第六九二章 护国圣兽
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宗守便又飞身而起,到了山巅之上的三百丈高空。
居高临下的,观望这乾天山城。可见这整个城池,较之一年之前,扩张了整整半圈。
之前在修建的城墙,已经明显是显得小了。被无数的房屋,包围在内。
而那第二重外墙,已经在修建当中。护城灵阵,也在重新布设。
好在此时,整个东临云陆,都已经被平定了下来。
四百万大军强压之下,所有东临诸城,已整整历时一年未兴战事。
挟七霞山战后余威,也无人敢在此时,来挑衅乾天山。
整个乾天国内,已可说是国泰民安。
唯独让宗守不爽的,就是自从他投资的那些青风石道,开始有了收益,并且日进斗金,短短一年,就收益近三百的九阶灵石之后。这一年里,就再没有这样的好事。
整个云陆稍微有点像样点的大城,都是整修道路。把他这个国君,简直是当成贼一般在防。即便拿下路权,也是代价不菲。
这真是岂有此理!
他其实也不过是收费稍微狠了一些,年限长了一点而已。那些清风石道,还是修的很扎实的。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石道多了。手中那些锻造铺与车马行的生意,也渐渐火爆。
分布东临云陆的几十处马场,几乎每个月,都可出售十万匹以上的二阶骑兽,也同样是赚到盆满钵溢。
此外那商税,也是大增。以往在东临,一辆配备八头二阶骑兽的翻云车,由西至东,需时至少一个半月。可如今,却只需二十五天,就可抵达。
这是因那东面地域,许多青风石道还未彻底完工之故。
若是全数贯通,那么从乾天山出方,仅仅十天左右,就可望见东面的云海。
此时看那几面城门之外,正有无数载着各种货物的车辆,在进进出出。
而这所有商税,至少有一成,可入他的内库之中。
此时的东临,居然已经有了万载之后,那个盛世时代的气象。
“如此看来,却还是有些小瞧了自己。不意我宗守,居然也能把这一国,治理的像模像样——”
宗守略略得意,是浑然忘了,自己已经两三年没接触政事。也毫不客气的,把那几位内阁学士的功劳,揽在了身上。
记得以前接手乾天山的时候,几乎是一穷二白。
可如今只是每年的国税,就足可相当于一二十条高阶灵石矿脉的收入。
而这些,还不曾将张怀治理下的辉洲,计算在内。
随后又蹙着眉,看向了下方。
恰可见一条巨龙,带着一大群的九阶蛟龙,在云层中悠闲自在的蜿蜒游动。
这是两年之前不请自来,强行进入到阿鼻皇座内的那头阴龙。
不过此时,却已是变了模样。
身躯虽还是虚幻,可却通体白色。那躯壳外的鳞片,就宛如是晗曦的银白火焰般,充满了圣洁之感。
那浓厚的怨煞之力,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不止是这条巨龙,其余的蛟龙,也同样如此。
此时便连宗守,也不知这些,还算不算是阴龙之属。
若然不是,那此刻又算什么种类的龙族?
他也曾请来敖坤看过,不过这一位圣境高人,当时却是神情怪异。
只说这条阴龙,已经将其元神印记,与阿鼻皇座的本源,合而为一。
他虽能强行抽取出来,却必定会重创这件镇国神器,实在是无可奈何。
之后宗守无奈,又准备向佛门求助。却被孔睿劝住,按这位新任司天少监的说法。是此兽乃护国圣兽,与本国气运接连,诛之不祥。
宗守是至今都觉不解,一个鸠占雀巢的东西,怎么就成了护国圣兽?
一天到晚,也没看这家伙做什么。要么是呆在阿鼻皇座里不出来,要么是遨游在云空之中晒太阳。
说来也怪,此龙身躯巨大,足有万丈余长。可每次在乾天山巅出没,都半点动静有无。
乾天山能察觉其存在的,至今不过十指之数而已。
无形无相,无踪无迹,这也算是玄阴之龙的天生神通之一。
可问题是他眼前这一条,分明是银光灿烂,浑身鳞甲,耀眼之至。
那庞大的龙头,从他身旁经过,对宗守仍旧是理都不理。
站在宗守肩上的啸日,却抬起了爪子,‘啊啊’的叫了一声,似乎在朝这条龙,亲切的打着招呼。
那银白巨龙,也终于转过头。张开口‘昂’的一声,以示回应。
那龙口张开,却是狂风拂动,音浪激涌。啸日是一点事都没有,宗守却被吹的是身形倒仰,发型凌乱。
唇角一阵抽搐,宗守心里,就又腾起了将这头巨龙抽筋剥皮的念头。
只是当比比这块头,还有那明显强他不知几倍还是几十倍的威势,宗守还是明智的把这意念压下。
既然敖坤不肯帮忙,那也就只好暂时妥协。日后待踏入仙境时,再秋后算账,
冷哼了一身,宗守御空而行,离开这乾天山城。片刻之后,就到了几十里外。
正是以前的兵营所在,此时不但未曾废弃,反而是扩大了不少。
遥遥远望,可见在那距离地面大约百丈处。足足有八条巨舟,整齐的摆列。
长的有十万丈,短的亦有五万丈左右。
其中六条,是悬浮于空。还有两条,则是被巨木支架,托起在半空。
此时更有数百位的灵师,在围绕着这两条空舰忙碌。
或是重构船体,修补那些破损处,或是在布设灵阵。
“难得见君上,肯过来看看——”
这声音落时,一个人影也蓦地出现在宗守的身侧。
正是天器,此时正是喜笑颜开,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这八艘空舰,已有六艘完工。其余两艘,最多两月之内,也可完成。即便这两艘夜魔残舰,天器也可以性命担保,修复之后,战力必定可胜先前!”
“有掌教主持,宗守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宗守微微颔首,又斜目看了此人一眼,然后一笑:“听说前两月你们崆器宗开山收徒。录入弟子,足达十万之数——”
第六九三章 冥女出世
“听说前两月你们崆器宗开山收徒。录入弟子,足达十万之数——”
若是换作别人,天器必定会心疑这语中,另有什么深意。换作宗守,却很是放心。知晓这只是单纯的问询而已,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当下那眸中,就闪过了一丝得色。
“灵潮在即,我崆器宗怎能不预作准备?我宗与乾天山是同休戚,可如今的灵锻师,是显得愈发的少了,只得多增些人手。想必君上,对此也当是深有感触。”
重要的是此时的崆器宗,足够供养这许多弟子。
辉洲矿藏数百,东临云陆这一年多时间里,也多了好几条大型矿脉。这位妖王却并未独据,只要跟在他后面,都能捞到不少好处。
故此他崆器宗名下,也多了好十几条矿脉。
如今是只愁有灵师天赋的人不够多,这十万弟子中,未来能有两千可入崆器内门,他就心满意足。
崆器宗传承万载,却在他手里,渐渐强盛。
说是灵锻师不够用,也是确然。
如今乾天山对高阶灵器级的战甲兵刃,需求是愈来愈多。
而那低阶的灵器需求,也未减少。
自宗守几年前颁布那些政令,这乾天山中汇聚的武者灵修,是与日俱增。
整个国内,也是武风极盛。几乎每过一个月,都会有成百上千的先天武师,以及出窍级灵师,在乾天治下诸城报备。
这些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的强者,对一件灵器的渴求,已经使崆器宗数万弟子,都觉不堪重负。
此时这世间,若说还有什么事,能让天器感觉心忧。便只有宗守名下的炼器产业,以及如今东临境内,那几个突然出现的墨家宗派。
狐部族人,只需不是血脉太弱,基本都是天生的灵师。
而宗守掌控中的炼器师,也不仅仅只是狐族一脉而已。
因数年前其即位之初,就已开始着手培养。此时宗守名下,虽未有什么炼器大师级的人物,可数目却是众多。总数三万,几乎不在崆器宗之下。
而自雪氏族灭,其附庸狐部诸族,降服于宗守,这数目更增至接近四万之巨。
身为国君,不可能只倚重一家,需有制衡之策。
故此天器对此虽是忌惮,却也不敢说什么。
真正让他头疼的,却是那几个墨家宗门。多是从中央云陆迁来,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实是令人恼火。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此时的丹泉宗,也是与他们同样的烦恼。
宗守那边则是嘿然一笑,不置可否。
也知不久之前,崆器丹泉二宗联手,挑动参议殿,取缔那几个竞争宗门之事。可惜最后,却是功败垂成。
没人愿意这两大当世大宗,独霸乾天山的丹器生意。
此时这天器招收十万弟子,可不仅仅只是因缺乏灵锻师。
踏空而行,宗守飞身至那八艘空舰所在。上下看了一眼,眼神之中,就又闪过一丝惊意。
“这些九阶元灭弩,都已经配齐?”
八艘空间,就是整整四百之数的九阶元灭神弩。他以为崆器宗,至少要到年末,才可完成。
“这是张经略之功,辉洲如今出产的灵矿甚多,足够所需。”
提起这张经略三字,天器的言语中,是颇含着几分赞叹之意。不过更多的,却是自傲。
“大约三月之前,我崆器宗已陆续有七位灵境长老,从域外回归。”
宗守听的一挑眉,并不意外。原本的上霄灵府,就可容纳两位灵境初阶的修士。
此时灵潮渐盛,别说七人,便是九人十人都可。
至于这天意语中的张经略,指的正是张怀。
张怀如今的官职,是国事顾问,乾天参议,辉洲经略使。这些官名是不伦不类,却是不得已之策。
一州之地,可设总督。可乾天辖下,总共才不过六州之地,故此每省只有一位巡抚。经略使只是临时职位,用以经略辉洲。过个一两年,稳定下来,就可废除。
微微颔首,宗守便不再理会这几艘空舰巨舟。转而又向南面的方向,径自行了过去。
这兵营连绵达百余里,最多可驻扎二百万大军。
当宗守穿过那重重灵阵,就见那前方不远处,两支数千人的骑队,正是以木刀为兵,在一片满是杂草的原野上搏战厮杀。
一方正是血云骑,总数一千。都是龙角翼马,一身血铠。
另一方却是甲胄银白,几乎是清一色的狐部族人。
数目则更多一些,达两千人之巨,也同样是高达四阶的骑兽,数千玄焰金麟兽,脚踏焰火,气势炽腾。
与血云骑缠斗,虽落下风,却能勉强抵御,不显颓势。
几乎每一人,可换一位血云骑士落马。
天器亦紧随在他之后,踏步而来。顺着宗守的目光望了一眼,而后是眼含异色,一声轻笑:“恭喜君上,这支强兵,看来是不日可成!我乾天山,又将多一支柱。”
“支柱?”
宗守挑了挑眉,眸中却是略含着几分不满之意。
这只全新的玄狐铁骑,他是结合数家之长推演而成。
血云骑,苍生玄龙士,项家铁骑,大秦铁骑,总共四种强横道兵,取其精华融而为一。
所有成员,也都是从狐部诸族,挑选出的六阶强者。
可这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那甲胄是他花费数月时间,精心设计。又耗时数月,推演出的辅助功法。
可对上这血云骑,却依然只能做到以一敌一。甚至有时候,还办不到——
看似战力相当,可这只玄狐铁骑中,都是六阶修者,且多已在外域身经百战。
而血云骑内,却有近三成的骑士,还是五阶。那血云之术,更还未动用——
是自己有些太想当然了,果然这无敌道兵,只有经历无数的厮杀争战,才能磨砺完善。
那边天器,这时也察觉出宗守面上的失望之意。心中讶异之余,却更多的是不解。
在他眼里,这支玄狐铁骑,战力固然是不及血云骑。可在所有六阶道兵中,却能稳入中上之列!
即便与五大圣地的道兵相比,也只是稍稍逊色而已。
血云骑受限甚多,乾天山虽掌握了一条血英神铁矿脉,却提炼艰难。那灵甲炼制,也颇有难度。
反倒是这只玄狐骑,甲胄兵刃,都不受材料所限。有无数的灵材,可以替代。
只需宗守愿意,三五年内,就可扩张到七千之数。这股力量,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七霞山战后,几乎所有的大国,所有的宗派。都是在关注着辉洲,孔瑶麾下的那支百万大军。
六千血骑,各增至五万之数的天罡剑卒与天罡赤弩士。还有那越来越多,突破三阶甚至四阶境界的精兵。
却全然不知,在东临云陆,乾天山城。又有一支同样高达六阶,注定了将扬名于世的强横道兵,正是悄然蕴成。
“之前定下的那些六阶套甲,最好是暂停——”
这句话入耳,天器心中是微惊,看了宗守一眼。
此时崆器宗的炼器生意,虽是忙不过来。可真正利润最高的,还是乾天这边定制的高阶灵器。
旋即就又镇定了下来,这等实力的六阶道兵,天器绝不肯信宗守,会轻易放弃。
宗守却是抱胸于前,若有所思。心里想着的,是此刻正藏在他袖子里的奏折。
乃是孔瑶上书,言道那南风越朝,正是在合纵连横,统合诸岛之力。
类似以前东临的千城盟,只是却更是松散,而那大越王朝的地位与作用,则比之当初的龙象城,更强不少。
这诸岛盟约,虽是威胁不到乾天山。却恐诸城一旦对东临封锁,会损及到海贸商税。
故此孔瑶在奏章中请令,命其领军,侵攻中央云陆的东南诸州。
一位安周围诸岛势力之心,二却是为引蛇出洞,引诱大越,攻入辉洲。
宗守这些时日,虽是还有是未曾有回复。可其实心里,已经是认可了孔瑶之策。
不过这女人,真不是一般的好战。
怪不得会有人说孔瑶是凶星降世,便连其父,也总说她是煞气太重。
才消停了一年,就已经打上了那南风云陆的主意。
以此女为帅,对乾天山而言,真不知是福是祸。
而此时他犹豫不决的,却是眼前这支玄狐铁骑,到底是交到孔瑶的手中,还是用于外域——
正费神思量着,宗守神情却是微微一变,看向了东面。所有思绪,都尽皆抛开。
而此时的天器,也同样是面色苍白的,往那个方向注目过去。
“好强的冥能——”
不逊于宗守,施展冥河告死剑之时。
宗守的眸光,是变了又变。已是大约知晓,那冥能爆发之地,到底在何处。
“九幽冥女么?总算是出世了——”
心中竟有着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个定时炸弹,总算是爆炸了,还好不是选在他突破天障之时。
微微一叹,宗守猛地祭起了辟魔神梭,轰碎了空间。转眼就至千里之外,往东面飞遁。
这个他亲手栽下的麻烦,终是需他自己来解决。
第六九四章 道家修者
就在宗守,独自飞临城外兵营之时,任博却正坐在一辆翻云车内,从镇乾峰上下来。
眼中精芒不减,较之数年前,反而更锐利数分。不过此时,任博的视线,却投向了窗外天空。
可见一头巨大的银白龙影,正在云层之中摆动着身躯,在万丈高空之上,翻滚遨游着。
“色呈银白,偏偏却无有实体。自由自在,有时候真是有些艳羡这畜生——”
两个月前,他就已经可望见这万丈龙影。可直至如今,也仍旧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些似白金之龙,可气机又无白金龙的凌厉,更无有实体。
说是玄阴之龙。偏偏那身灿丽鳞甲,辉煌高贵,毫无半分邪祟气息。
更不知这头巨龙,到底是敌是友,对乾天山到底有无恶意。
摇了摇头,任博收回了目光,向一旁的侄儿询问:“你可能望见?”
任天行也在看,只是那眼中,全是茫然之意。
“恕侄儿眼拙,实不知那巨龙何在——”
心中已经暗暗思忖,难道他这伯父,真已经是老糊涂了?
任博蹙了蹙眉,再不言语。这句话,他已经问过了数十人。
有十几人说是,可最后证明,这些人都只是为讨好他,而说的不实之言。其余之人,则都是不知所以。
而此时便连自己亲侄儿,也是否定,看是真的无法望见。
要么是他任博,真是老眼昏花,要么就是另有缘故。
可如此灵动真实,又怎么可能是虚假?他也已无数次证明,这绝非是幻术。
不自禁的,任博想起了那孔睿之言。
这是护国圣兽——
双眼微眯,任博就又微摇头。他翻阅史册,还有那些术数之书,都从未看到过这个名词。
也只听说那五大穹境,有自己的护法圣兽。
要不是知晓几分实情,他甚至以为这条龙影,就是孔睿弄出来,糊弄人的花样。
此兽虽是未曾为患,可也不受人所控,终究是个隐患。
大约君上,也是如此以为——
想及宗守,任博的神情,就是一阵黯淡,面上含着几分苦笑之色。那孩子,这次只怕真是厌了他。
内阁更易这等大事,居然都不曾露上一面,可见对他是厌弃到了何等程度。
他本心是只欲为先王,为宗守,守住这片基业而已——
年前上那奏章,只是不愿见宗守,毁去自己亲手建下的国制。
知遇之恩,当衔环以报。
任天行略知自己伯父的心思,此时见状,却多少是有些不以为然。
“依侄儿之见,这次却是伯父多心了。君上若真因一年前之事而生厌,这次又怎会提名伯父组阁?”
宰相之职,需得一半以上的参议认可。可首先却还需宗守的提名,才能有资格。
而这次同时参选的几人,都只是陪衬而已,对任博而言,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他是旁观者清,为乾天山效力二载,也大约知晓宗守的性子。
按他那师弟的说法,那位君上,多半只是抹不开颜面而已。虽是仁君,可有时候也任性有如小孩。
思及此,任天行的唇角不由微挑,这样的国君,倒真是有趣。
“再说君上贤明,绝不会因一人喜好,而误国事。即便真是怨恨伯父,其实也无需忧心——”
换作旁人,自然是要忧虑,毕竟伴君如伴虎。可换成宗守,任天行却本能的感觉安心。
任博挑了挑眉,接着却仍是悠悠一叹。在他心内,其实是将宗守,看成是自己的后辈,是亲人子侄。
执掌乾天山大政近二十载,他是亲眼看着宗守长大。小时让人忧心,而后却是一跃化龙,傲凌于空!
下方翻云车忽的停住,任博正暗觉奇怪时,就见那车门之外,一位七旬老者,匆匆行入。
正是跟随他多年的管家,登入车内,就躬身一礼。
“秉家主,是白灵观主在车前求见。说是欲感谢家主大德,老仆不敢自专——”
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手中托着的一个礼盒,恭敬呈上。
任博先不去接,神情淡淡的,再次看向了那车窗之外。
只见几位道人,正立在翻云车前。当先一位,一身白衣,气度闲雅。似乎是察觉到任博的目光,朝着这边微一躬身,面含笑意。
“任相年前一封奏章,活我道家百万性命。白云观主梓归,代我道门同仁,在此谢过任相大德。另有要事相求,不知任相能否,与我等见面一谈?我白灵观,事后必有厚报,不会令任相失望。”
任博双目微凝,接着却是一声寒笑。直接把那礼盒拿过,抛出了车窗之外。
“给我滚!”
语音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满含厌意。
任天行那边,却是倒吸了一口寒气。只见那礼盒在窗外放开。内中忽然数十枚九阶灵石,翻落在地。
这诚意倒真个十足,便连他,此时也微觉惋惜起来。
那老仆知任博心意,一言不发的退出了车外。随后这翻云车,也再次缓缓前行。
任天行的神情,这时也微微一肃。把那些九阶灵石抛在脑后,凝然问道:“伯父,君上今次招我归来,可是为征伐外域?”
无缘无故,就将他从辉洲调回。任天行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为此事。返回路上,一直就在为此悬心。
只是这话才刚出口,任天行就又皱起了眉。
梓归子?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
※※※※
翻云车不疾不徐的迤逦而行,不到半刻,就是远离数百丈外。
梓归子立在道旁,是神情淡漠,带着几分冷意的,远远看着那任博的座驾,消失在那街道转角处。
直到这时,才信手一招。把地上那些灵石,全数收入到了袖中。
而后那面上,又满是笑意:“都说这位任相,脾气耿直。今日见面,果是如此!”
言语之中,居然还含着几分敬佩之意。似乎半点都不曾因任博那个‘滚’字,而心生恼恨。
旁边另一位道人,这时却略略不解:“这可不太像你梓归子的性情——”
“是不像!”
那梓归子是神情悠然:“换作他人,只凭此一句,我必定一剑斩了。只是此人既以一言,活我道家百万性命。不管究竟是出于何因,我梓归终要让着他几分。”
说到此,梓归子忽又转过头,看向一旁,另一位青衣道者。
此人平平凡凡,气质朴实,若不注意,定然是会将之与常人混同。
可若是仔细看,却又能感觉出藏在那朴实之下的灵动飘逸。
此时这位道者,正仰望着天空,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又毫无所得。于是那眼眸内,全是惑然之意。
梓归子也朝着他视线注目处看去,却只见是一片蓝空,空无一物。
当下是不解道:“晴名师兄,可是觉出那边,有什么异物不成?”
晴名眉头紧皱,半晌不语。最后是摇了摇头:“说来奇怪,方才我感觉这乾天山巅,竟仿佛有几分圣兽气息。让师弟见笑了——”
“圣兽?”
那梓归子明显一楞,而后果然是怪异的看了晴名一眼。
但凡圣兽,都需以阴魂之身,受无数修者至纯心念来供奉,类同于神明。炼制之法,极其苛刻。几大教派之中,只有儒佛道三家掌握。
即便是他们道家,有亿万弟子,多有护道之心。却也不过才养了三只神境一级的护法圣兽,以护持道灵穹境。
这乾天山治下,修者倒是足够了。可若说是论到心念至纯,那就只能让人笑而不语。
无论武学灵师,一旦实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天然的厌恶束缚,尤其那王权。
即便是乾天山,民心真是如此凝聚,也不可能有凝炼圣兽之法。
“或者真是我灵识误查。”
那晴名也不在意,然后是以深深惊异的眼神,望着眼前这条街道。
这乾天山城给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干净整洁。而再之后,却是繁花似锦——
不仅仅只是乾天山城,此刻整个东临云陆大半地域,都是生机勃勃。
“年前穹境传讯,让我尽快回归。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一个后起之辈,小小妖王,何需如此?未免小题大做。此时才知,这位乾天妖王,真不能不除!更需万分小心,全力以赴才是——”
那梓归子也是默然,他同这晴明,是一般的情形。
初时也同样不屑,可当回归之后,才知如今的道灵穹境,真的是惹上了一个不能不除的强敌。
“民富国安,偏又武风鼎盛。大道四通八达,商贾不绝于途。此处繁华,甚至超过了中原。此是梓归子五百年未见之景。”
梓归子深呼了口气,语音顿了顿,这才开口。
“只是我却也听说,这是那任博治国之功。”
话音才落,晴明就又一声反问:“这些话,你真信?”
梓归子顿时默然,这句话,他也不信。
“可笑中土那些儒家,道听途说。稍有不合其意,就视为离经叛道,口诛笔伐。居然依旧把这东临,视为蛮荒之地——”
晴明一边说着,一边冷笑:“我虽不通这治政之道,可那位既能以二十之龄,就雄据六州之地。麾下强军百万,政通人和。这样的人,又岂是庸君?”
第六九五章 不类生人
“我虽不通这治政之道,可那位既能以二十之龄,就雄据六州之地。麾下强军百万,政通人和。这样的人,又岂会是一个庸君?”
“这句话,可莫让儒家那些夫子听见。”
梓归子听的是无声一叹,其实只看这乾天山城,那位国主之能,就绝不能小视。
夜魔之强,他也是再清楚不过。哪怕只是一只残军,也足可毁灭一个小千世界。
乾天山能够与之抗衡数月,更将其击溃全歼,确令人惊异。
“与这乾天山势同水火,无墟子是难辞其咎!挟怨报复,目光短浅,不配为穹境之主——”
一声冷哼,带着几分不满之意。梓归子接着又眉头一挑,看向远处。
只见那街角处,一个雄壮人影,也正在往这边看着。
身高丈二,熊腰虎背,有如山岳,定定的矗立在那里。
乾天城中,多的是肌肉虬结,身高巍拔的武修。眼前这位,混在人群中,其实并不显眼。
梓归子却第一时间,就已注意到了此人。先是杀意微现,随后便有收束了起来。
“是元始魔宗的那位海殇君,晴明你的这位老对手,看来也回来了。”
那梓归子说至此,唇角是微微一挑:“听说元始魔宗数年前有两位弟子,身陨在第三龙殿附近,一直便怀疑是宗守所为。看来这位海殇君,只怕多半也是为那位妖王的天障之劫而来。”
远处的雄魁大汉,似乎也无意多留。冷冷看了他们,就转身离去。面上同时浮起了一丝笑,意味深长,又残忍之至。
“大约是如此了!二百年不见,此人的修为,愈发是难测深浅。”
晴明微微颔首,目光闪烁着:“只是与魔宗联手,真的妥当?”
“怎谈的上是联手?各打各的而已。”
梓归子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接着又略略好奇:“当世剑道第一的妖王,三百年前的符道第一人,还有这位昔日魔道第三。也不知你三人,到底孰强孰弱?那宗守,又能否应付得来你我几人的联手?”
“晴明怎敢与他比?”
晴明失笑,带着几分自嘲:“我当初在云界时,可远没他那般的声势。力压群雄,无敌于世,晴明自问远逊。四成的灵武合一,晴明更至今都无法办到。也唯有域外这三百年的苦修磨砺,可以稍作依仗。可即便比那宗守,痴长三百余岁,也仍无太多把握。此人在东临,实力已直追仙境。而你我,却偏受这云界之限,不能施展——”
“正因如此,才需你我回来!换作其他的师兄弟,在那为面前,只怕都无抗衡之力。其实也无需太忧心,我道灵穹境此番,虽非是穷尽诸宗之力。可此时云界能调用的实力,都是倾巢而出——”
正这般说着,二人就忽然齐齐看向了东面,眉头俱是一挑:“是冥潮?”
对视了一眼,梓归子是幸灾乐祸的冷哂:“冥死门开,当是东面那位九阴冥女降世。若不能阻,则血漫千里。此时天地封印,又缺一角。灵潮之起,便在近日。这是天助我道门!”
随后是心神一动。只见远处,正有无数的甲士,潮涌而来。
十几股还算强横意念,陆续横贯此间。
“原来这世间,还有人知晓我梓归子!”
大笑数声,梓归子是一个踏步,就消失了原地。
晴明则是微微摇头,当初他就感觉,还是莫用本名最好。
也罢!打草惊蛇,其实也未必就是坏事。
能惊动宗守,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使此处的驻军守将疑神疑鬼,也很是不错。
即便再英明的人,只要感觉到危险,感觉到压力,只要急起来,就有可能会犯错——
双目中厉芒微闪,晴明接着亦是一个闪身,紧随在那梓归之后,离开了此间。
当那数千甲士赶至之时,此地数人,都已不见了踪迹。
※※※※
驾驭辟魔神梭,宗守只用了三日,就已经飞抵那魔尸山上空。
此处的阴雾,已经是蔓至血谷之外,笼罩千里地域。
而那阴冥死气,也同样毫不逊色。半条山脉,都在其覆盖之下。
宗守虽是早有防备,在云圣城布下重兵,却根本就靠近不得。
眼望了望下方,思及数年之前,宗守顿时是微有些唏嘘。
而就在他抵临此间不久,原本的云圣城主,此时乾天山仅有的几位巡抚之一虚政元,也随后遥空飞至。
就在半年之前,此人也同样突破了七阶,已能御空而行。
此时立在宗守身后,面上满含着愁意。
“三日之前,此处的阴冥之力,突然爆发。也不知是因何缘故——”
又躬身道:“臣有罪,因恐此地之变,是那冥女复生之兆,故此已自作主张。将此地周围三千里之民,尽数疏散。只是看这情形,怕是已经来不及。”
“事急从权,孤该感谢才是爱卿才是,怎会责怪?”
宗守微微颔首,目注着那巩欣然葬身之所。
此处虽是阴雾弥漫,却阻不住他的灵目。
那里的一切,都如同他将巩欣然埋葬之时。只除了墓碑之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血痕。
遥感地下,更有着整整八十一条阴脉,聚集于此。
那墓穴,就仿佛是一个强力无比的心脏。而这些阴脉,则仿佛是血管。在有序的吞吐着,天地间的阴冥死力。
而若是侧耳倾听,更可隐隐听见那墓穴之内,有心跳之声。
初时若有若无,可若听的久了,却是渐渐震响。有如擂鼓,撼动心神。,
宗守顿时只觉那额角处,一阵抽疼。看这情形,这巩欣然还真是出世在即。
果然就如金不悔的所言,这绝非是普通的九阴冥女临世。
观那巩欣然的墓穴,分明已是快要将这生冥两界,彻底连通。
“最近可曾遣人进去看过?这几日有什么异状?”
“日日不敢怠懈!”
那虚政元皱着眉:“一直都是,可三日之前,这冥力突然爆发。此时三阶之下,都是立时身死。四阶先天,也只能接触片刻。即便是臣,也不敢深入。内中是何情形,臣实在不知——”
宗守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随后又舒展开来。
“可传孤之令,让周围驻军,全数撤走。”
此处的冥力,积郁了数年之久,实在太盛。普通人根本就靠近不得,也自然是插不进手。
留在这里,只能是送死而已。
只有五阶之上,才可无恙。
此时那血云骑,还在辉洲。乾天山城内,只有一千血云骑士,加上两千玄狐铁骑。
这两支精锐,却需镇压在乾天山城,防范诸宗强者,轻离不得。
这一次,可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说出这句,宗守就抛下了虚政元,独自踏入那阴雾之中。
这雾中的冥死之力,果是极盛。普通的五阶,即便是不用如普通人般,立时化作枯骨。可若呆的久了,也需损耗一定的寿元。
宗守对此,却已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在雾中遁行。
掌握冥河告死剑,比这更浓厚十数倍的冥死之力,他都经历过。对此地的些许死气,自然不惧。
这魔尸山千里之内,都已无生灵。就连草木,也全数枯死。
地面之上,更覆盖着一层薄冰。
周围却又有无数道视线,在远处遥遥窥视。
一目望之,全是跳动的阴火。
虽无生灵,却有着不少能动的死物。多是身躯腐烂的兽尸,还有一些森白枯骨。
不过可能是魔尸山周,本就鸟兽绝迹。宗守又早早就有防备,将此处封锁的关系。
这些死物,阶位都是极低,构不成威胁。而这一直到宗守,行至那墓碑之前,也没一只死物,敢向他挑衅。
这些冥兽,大多是没有智慧。可却能判断强弱,只凭宗守散开的那强横的剑压,就足可令它们戒惧。
看着碑上,那学姐巩欣然几个血字。宗守的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他昔年所恋之人。
以前自认是谈秋,虽可怜巩欣然的际遇,却对此女并无太多的感觉。
只是此时,他已经是知晓自己的本原。
所谓谈秋,只是宗未然聚他残魂,借宙极命世书之力,投入到万年之后转生而成的另一个‘宗守’。
思及临海书院中的过往种种,宗守的目中,一时全是怅惘之色。
旋即他心神,就又猛地一醒。
即便这巩欣然能够醒来,也再不会是那位对他温柔体贴,照顾有加的学姐。
他宗守,也再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心境更绝不可能,回到数载之前。
叹了口气,宗守灵能注于双目,往那墓中看去。
却窥不见那巩欣然的身影,只能望见那墓里,一团隐隐约约的阴雾。
正当宗守的灵念,欲将这阴雾洞穿。那石墓之中,就有一股阴冷至绝的神念,如锥般往他元魂深处,穿击而来。
宗守挑了挑眉,收回了目光。也将这波神念,彻底屏绝在外。
而后就立在了原地,默然无语。
方才那灵念,是巩欣然?
冰冷生寒,戾意满含,不类生人——
也的确是死者。
第六九六章 冥门已开
默然良久,宗守才又往这石墓左右看了一眼。这周围本该是有不少符印封禁,不过此时却都已支离破碎。那阴冥死力,是一浪高过一浪,往四周冲击。
宗守虽未觉不适,却感觉到这冥力,这被一股力量操纵着。往他所立之处,冲压而来。
无数邪祟,亦隐藏其间。
“嗯?”
只冷冷的一哼,宗守身周的冥力,就已是倒涌而回。
至于那邪祟,却无需他出手。方一近身,便已开始了溃灭。
定定的看着那墓内,宗守是一阵意念难明。胸膛间一丝杀意,明灭不定。忽而升腾而起,忽而又强制压下。
最后是幽幽一叹,转身步出了这阴雾之外。
以他如今的修为,弹指间就可将这墓穴抹去,也非是单纯的欲顾念旧情。
是因感知到,这巩欣然之墓,此时介于生冥两界之间,受两股异力护持。
强横浩大,又冥气森然,竟隐隐与敖坤仿佛。
也终是知晓金不悔之师与那几位浩玄宗修士,为何会受伤而返。
宗守虽能借冥河告死剑,直击那冥界之内,将两界分割。
只是此举,却极其冒险,是智者所不取。
才踏出雾外,宗守就听远处一声轻笑,遥遥传至。
“君上来的好快!”
循声眺目,赫然便只见苏辰,正立在千丈远处,旁边还立着十几人。
其中几位,也是熟人。苏辰左面,便是巩欣然之弟巩悦。
此时虽不能御空而行,可本身却灵武双修,都是六阶之境。借助法器,亦能飞腾于空。
而另一位,却是此前在聚龙山,曾见过一面的沈淮。
不过此时最令他在意的,还是这几人身后,那十几位一言不发的青年。
有着类似真武剑士的气息,都是锐气十足,却意念混同一体,动作举止,亦差相仿佛。
除了相貌不同,其余就仿佛同一个模子筑出来的。
其中七人,右边大袖之上,都绣着一根七节竹。多半便是寒山宗的地阶道兵——寒山剑士!
另六人,都是身背大剑,带着几分书卷气。定是浩玄宗浩然清玄士无疑。
而这苏辰沈淮,明显都不是浩玄寒山二宗的主事之人。
二人之前,各立着一位修者,此时都朝着宗守一礼。
“寒山碧竹,见过君上!”
“久闻君上之名,却一直缘悭一面,浩玄柏若这里有礼了!小徒不悔,多蒙君上照拂,柏若感激不尽。”
宗守一怔,忖道原来这一位,就是金不悔之师。
与那碧竹一般,一身气机,明显已至灵境阶位。
他知晓这些穹境圣地之主,大多都有着极其雄厚积累。只因要镇压宗门,才一直压制着,未曾晋阶。
此时灵潮一起,就再勿需如此。
似他们苍生道,方文与水凌波,这一年中,都已经陆续突破了灵境。其中三宗六门之主,也都是如此。
尤其水凌波,竟是一跃至灵境高阶,接过了苍生学宫宫主之位。根基之厚,无人可比。
故此望见这两位,宗守是毫不觉意外。
神情谦逊的,与这些人一一见过礼,宗守才好奇地问:“苏兄之言,其实本该由孤来问才是。寒山浩玄二宗距此,足有数万里地——”
话音未落,就听苏辰摇头道:“我等是十日之前,就已至此间。柏若师叔半年之前,早早就遣沈兄过来,日日关注此地。料定这冥女出世之日,必定提前。如今果不其然——”
宗守再次愕然,心中顿时只觉愧煞。身为一国之君。对于这里的变故,了解反而不如数万里外的浩玄宗。
除了如今乾天山的人手,确实不足,也有着轻忽大意之故。
此时是愈发的感觉自己身边,得用的人力,实在太过单薄。
宗原巩欣然虽强,却需借万军之势,才能与灵境相抗。
而此时供奉的那十几位九阶,资质大多还算不错。
此时灵潮初起,其中几位,已有了突破征兆。可这一时半刻,也派不上用场。
也唯有符灵宗,赶回云界的三位灵境修士,可供他任意差遣。
此宗虽已重建,却需赖他之力良多,此时等同于乾天供奉一般。
而今这三位,也同样在乾天山城坐镇。
“惭愧!孤身为国主,却只能孤身至此!”
相比较他,这浩玄寒山二宗,阵容却可称得上是奢华。十三位地阶级别的道兵,两套剑阵。这样的实力,灵府之下的宗派,都无抗衡之力。
“君上剑道无敌,此时天下,谁不知七霞山之战,君上以一人之力,破真武七截剑阵,又力斩珈明罗之事?此战之后,更独当千军。此时已是时隔一年,以我观之。君上如今一人,就可抵我等合力!”
此言说出,周围几人都是眼含异色,无半分异议。
而那柏若,接着又是一声轻叹:“此地之变,我浩玄宗罪过不小。实在不能不上心——”
正说着话,远处又是几十道华光,陆续落下。
都是僧人打扮,佛光隐蕴。为首之人,便是慈方。
此人不但与宗守熟识,与其余几位,亦颇有交情。
遥遥见礼之后,却没来得及过来说话,就是略一凝眉,
也不知道对同行之人说了什么,这些僧人,都纷纷散开,进入那阴雾之内。在那墓穴周围,布置法坛佛器。一根根粗大无比的经柱,纷纷立起。
整整三十六根,高约百丈,分布四方。而这些佛僧,都端坐在这些经柱之上。
随着梵音念动,金芒绽放。那正向外汹涌扩散的死冥之气,立时为之一窒,开始往内收缩。
一束束金芒,从内广照而出。
“是大日降魔经,正好对症!”
那碧竹的目中,闪过了一丝喜色:“有佛门相助,今日又多了几分把握。”
宗守也微微颔首,三十六位佛僧中,真正到灵境阶位的,只有四人。
却都是修行大日法相的高僧,大日如来,光可无量,亦掌握生者之世,正可克制这冥死之气。
只需约束住这死雾扩散,这周围数千里地的生灵,当能及时疏散。
与这慈方一同过来的,还有两位。此时是施施然的,行到了宗守身旁。
其中一人,正是赵嫣然,此时是得意的轻笑:“幸不辱命!你又欠我一次——”
宗守冷哼一声,并不言语。他这次过来,自然不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是如此一来,却又要让这疯女人得意一回。
那边还有净音,此时是柳眉微蹙,有些忧心的,看着那阴雾之中。似乎全然未曾听见二人之言。
没心思理会这赵嫣然,宗守径自转过头,朝着巩悦一笑,拍了拍他肩膀。
“进境不错,日后定可成大器!有孤在,定不会让你有事——”
短短数年,就已至六阶,进境的确是不错。
不过此言,更多的却是安慰。
以巩悦的修为,参与此战,实在是太勉强。寒山宗带其来此,只是因其特殊身份。
那巩悦本是略有些心神不宁。此时闻言,是出奇的再不觉忐忑。镇定了下来,就朝着宗守暖洋洋的一笑:“巩悦不惧死的!”
此言一出,那碧竹苏辰二人面上,都透着赞赏之色。
宗守也微微点头,这是巩欣然,唯一的弟弟——
那冥气翻滚,愈来愈是浓厚。即便烈日之下,也不曾退散分毫。
随着时间推移,此处周围聚集之人,是越来越多。都是附近一些宗派的修者,以及一些散修。
冥女出世,血漫千里。
修为差点的,都不敢过来。
此时汇聚在此地的,几乎都是九阶之上,而且多以魔道居多。
崆器丹灵宗,也各来了些道兵与灵境修士。战力不算太强,也无有什么强力的降魔手段。却可压制周围,那诸多魔修。
至于苍生道,却是无法赶来。最近三宗六门,虽也开始把力量渗入至东临境内,可此时的东临云陆,是暗潮激涌。
宗守同样不敢轻易动用其力。
出人意料的,却是那凌云宗,也有人赶至。为首之人,正是那严飞白与歌含韵。
两位九阶,还有一套地阶道兵。
宗守看的是微微惊讶,这两人,居然也到了天境巅峰。
尤其那严飞白,一身剑意凝若实质。那惊云神灭剑意,分明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也修出了魂力,就不知是否完成了灵武合一。
这二人的修行之速,真个是使人膛目结舌——
只是想想自己,宗守便又恢复了淡然。
这二人本就是后世,横行一方的强者。又有其祖师荫庇,以凌云宗的底蕴,此时突破九阶,根本无需意外。
自己能有那种种际遇,别人难道就不能有手段,一步登天?
凌云宗与他关系,本就是近乎生死大敌。最近一段时日,更因国中灭道之事。本来缓和的关系,又日益趋紧。
故此都并无过来与他见面的意思,只那歌含韵,遥遥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宗守在两万丈高空,径自选了一处清净之所坐下,静静冥想休息。
直过了四日,才忽的睁目,再次看向了那下来。
此时苏辰几人,也纷纷醒来。
“冥门已开!”
第六九七章 不得长眠
说是冥门,其实是那石墓之上,一个庞大无比,正在喷吐着冥死之气的黑色空洞。
而那来自墓穴深处的心跳声,也是一刻强过一刻。
诸人对视了一眼,都知这冥女复生,只怕就在几个呼吸之内。
碧竹凝思了片刻,就朝着宗守一礼:“请君上为我等压阵,我与柏若先试一试,能否将这冥女逐回冥界。这巩悦师侄,也需拜托君上照拂!”
宗守眼皮微跳,而后是轻轻颔首,随手一拂,就将巩悦召来身旁。
此时那些佛僧的梵音,愈发的强盛,回环震荡,覆盖千里之地。
那些经柱,也同样灵光闪动。一个个梵文,陆续呈现。
正是大日降魔经,金芒四耀,把无数的太阳真火,都纷纷引下。
却仅能将那冥雾压制着,不能扩散。
下方的冥门,依旧是扩张。
而后只听是一声咔嚓的声响,一只素白小手,从那墓中蓦地探出。
使此地附近,所有修士都心头一跳。
宗守心中,也微微一沉。而后就只听‘篷’的一声闷响,包括那墓穴在内,周围千丈之地,都尽数化作了细碎粉末,在狂风中四下流散。
一个曼妙的人影,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身上的衣物,正是宗守将之下葬之时的模样。
只是此时当望见此女,宗守却是怔了怔。
以前巩欣然的容貌,只能算是中上。可是此时,那五官轮廓还是不变,可给人的感觉,却竟是美绝人寰。
便连他身边的赵嫣然,也比了下去,无与伦比——
当此女现身,就立时引得空中无数的黑死之气,冲击而下。
本身却是神情茫然的,四下里到处望着。似乎不解,为何自己还能存活世间——
渐渐的,当那焦距终于凝聚,巩欣然却是冷然一笑。似是自讽,也似在自怜、
“原来我巩欣然,居然也能死而复生。九幽冥女么?”
立在宗守身旁的巩悦,顿时是微透喜意。记得自己姓名,显然还有着前世的记忆。
只是周围诸人,却都未动容,也不急于动手。
只待那两股凌驾于此的强大意念退去,此地重归生界。
宗守的心内,却是再又沉了一沉。
只觉这巩欣然,虽是在说着话。可那言语之间,瞳孔之内,却是半分感情也无。
复生之后,更是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就仿佛他与巩悦,都是陌生路人。
而下一刻,便见巩欣然忽然仰起头,眺目天空。
“那么尔等,这是欲阻本宫降临人间?”
随手一扯,那漫天冥气就如潮卷来。萦绕在巩欣然的身躯四肢,竟是凭空成了一套黑色的甲胄。整个人,凌空而起。
碧竹柏若,都是默默的不说话。只到数息之后,才眸中一团精芒爆开。
“动手!”
语音一路,七道寒洌剑光,就从云空冲凌而下。
那巩欣然淡淡看了一眼,却毫不在意。一面黑色的盾牌,忽的从那冥门中穿出。张开百丈盾光,封禁天际,将那剑光都阻在上空。
而后是无数的寒力,从剑影气芒中炸开。一片‘噗嚓’的声响中,下方整个山体,都在这瞬时冻结。
柏若身后六人,亦是如流星般坠下。分据六方,恰好将巩欣然与冥门,围在中央。
那硕大宽剑,猛地在地上一插。而后六股滂湃浩荡的剑气,冲凌而起,彼此呼应。
各自又抖开了一张书卷,无风自燃。而后那气机,愈发的庄严正大,刚正堂皇。
竟将周围冥气,横扫一空。甚至那冥门,也被压制的向内微微一缩。
“是浩然正气!”
此语一出,宗守就觉不对。这确是浩然正气不错,却非是发自这六人。而是那正燃烧的六张书卷。
是大儒所书,留正气于书卷之内。
也几乎同一时间,周围那三十六经柱之上。三十六团大日,纷纷腾起天际。
虽只是大日法相,此时却有如真正烈日一般,无数的太阳真火,直往那冥门所在,照射而去。
巩欣然这时微微蹙眉,眼含着厌恶之色。
不过就在下一刹那,一个人影蓦地从门内出出。
一身森白骨甲,骑在骷髅龙马之上,手提着一口十丈骨刀。
当那一束束金光照来之时,信手把手中的骨刀插在了地面。
立时四面八方,无数的黑色冰境拔地而起,牢牢抵挡着这三十六团大日光华。
将所有的太阳真火,尽皆偏开。
而此时那冥门之中,那面黑色巨盾的主人,也桀桀笑着,从‘门’内走出。
“寒山竹剑士,还有浩然清玄士!啧啧,好大的场面。自在下死后,好几千年都没见过了。不知冥女殿下,欲如何破开此劫?”
走出来的,却是一个身高八尺,全身黑袍,清隽俊秀,仿佛偏偏佳公子,只面上稍稍苍白了些。
一只手,撑着上方巨盾。一只手,却正提着一口大的吓人的巨锤。
此时金光普照,那人微微一眯眼,接着就目光一厉。
“这光,可真令人生厌!”
那巨锤,猛地砸出,半空中竟是化作十万余丈。
朝着那南面的几个经柱,遥遥砸去。
此处恰是慈方坐镇,也不去看。一点碧色莲子,丢下了经柱。
随着伦伦佛音,一柱莲华,蓦地从地面伸展而出。也同样伸展万丈,一片片花叶外张。
当最后彻底张开时,正好是迎上那巨锤。
那莲华立时碎灭,慈方的身形震了震,口中溢出一丝血痕。
明显已经是受了伤,不过仍是稳坐不动。
那黑衣文士皱了皱眉,随后是‘切’的一声,不甘不愿的,把那巨锤收回。
此时那上方的七竹寒星阵,一点点的剑气寒星,正连续不绝的坠下。
将那巨盾不断的下压,整个盾身,也近乎冻结。
可随着黑衣文士,将一团冥气强行贯入。覆盖的冰层,是纷纷粉碎。
整面巨盾,也顶着剑光,上浮三尺、
而下一刻,又只听空中一声轻吟。
“惊云绝灭!”
只见云层中七个方向,都是一大团的死雾云气。聚起剑形,带着无量的冰沙,冲斩而下。
将黑袍文士祭起的盾光,打的是千疮百孔。
便连那黑袍文士本身也被伤到,那伤口却半点血都没有,只有白肉。须臾就又恢复了过来,往下一踏。
又是无数的白骨,从地下冲出。宛如一面骨墙,把三人牢牢护在其内。
阻住了云雾剑光,那文士,才又嘿地一笑,
“是凌云宗的惊云神灭剑阵,又是一套地阶道兵!殿下你再不想办法,我与骨灭,可就撑不住了。到时候跑回冥门里面去,可就莫怪。”
所言的骨灭,正是那全身森白甲胄的骑士、此刻闻言,却只是目光冥火一闪。却明显是个沉默寡言的,只瓮声道:“吾与廉珥,初入生界。实力不足七成,还请殿下出手!’
惜字如金,短短几句,言简意赅。
巩欣然却仍是一言不发,手中黑气缠绕,一口巨大无比的镰刀,正渐渐成形。
那冥门四周,已经是佛光弥漫。大日降魔经的经文,照耀八方。与浩然正气汇合之后,是更加的势大难当。
将所有的死雾,都几乎横扫一空。
冥气之内,只要是能活动的死物,都近乎死绝。
此时碧竹柏若,亦都在空中张开了法坛。
一宗之主,果然是不凡。一个人,就可相当于的大半套地阶道兵。
灵法引动,一道道千丈剑气,坠落而下,轰击着骨牢。伴随着的,则是总共十二杆,满绘着儒家经义的巨大长幡。
一些字迹,固然如龙蛇腾武,出自书法大师之手。可更多的文字,只是普普通通。而其中部分,更如鬼画符一般的丑陋。
可那一笔一划,字里行间,却莫不是充斥着盈盈正气。
宗守的神情,是微微一松。这情形,看来是不需他出手,就可将那冥门封印。
至于那三人,即便不能诛杀,也可逐回冥界。
旁边的巩悦,却是双拳紧攥。目中微含忧意不忍,现出挣扎之色。
宗守心直其意,轻声一叹,只能再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冥女现世,乃是其最虚弱,也最有可能,将之封禁之时,
而巩悦的身份,却是最后的手段。
只有到不得已,真是无奈其何之时,才会尝试。
便连他宗守,也同样不敢冒险。
周围的死雾已散,那些黑气,已经被压缩到了三千丈范围。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是大局已定时。却见巩欣然,扬起了那巨大镰刀。
“此身降临之所,便是幽冥死界!”
话落之时,无数的黑潮,再次涌开。冥死之气,凝为实质。
那浩然正气与佛光,都全无抗拒之力的,被冲溃开来。
远处的三十六经柱还好,靠得近些的六名浩然清玄士,却只能是苦苦支撑。手持阔剑,使那正气不绝。可那六本张开的经卷,却燃烧的愈发快了。
而巩欣然的镰刀,也终如一道匹练般落下。
“此身所经之地,死者绝不得长眠!”
十二面长幡,都是被这黑色刀光,一挥而断!
柏若浑身肌肉,立时绽开无数创口,身下法坛,亦是爆裂成粉碎。
第六九八章 竖子称雄
变起仓促,便连宗守也是有些意料不及。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待得他反应过来,整个局势就已逆转。
黑雾荡漾之所,所有的佛光,都是黯淡下来。
原本溃灭的那些冥兽,竟也是随之死灰复燃。
宗守略一蹙眉,只一个踏步,就已到了那重重阴雾之中。
而此时那巩欣然的手,也在这时,捏出了一个奇异无比的拳印。
“故此威权所至,有死无生!”
无声无息的击出,却使那冥界之门,连同此地,所有的死气,都猛地一涨!发出‘轰’的炸响!
那六名浩然清玄士,是第一时间被这震荡冲击。宽剑碎断,身躯抛飞,只能借那经文正气,勉强护住躯体。
只是这六人,却仅仅只是被那罡劲死雾波及而已。
百里之外,三十六名佛僧。这一刻都是齐齐胸膛微微塌陷,三十六轮大日法相,都崩灭溃散。佛光暗晦,除了四位灵境级的高僧,还能够支撑,对抗那黑雾死气之外。其余经柱之上的僧人,都纷纷是生机消逝,已经快没了呼吸。
宗守再次心中微跳,惊异的再次看了那巩欣然一眼。
九幽冥河,告尔之亡——
虽是印法,却与他的冥河告死剑,差相仿佛。
只是巩欣然对这死之法则的理解,远远将他超过!
这一拳,是直接从达道本源处着手,断绝了这些佛僧的生机。
这位九幽冥女,实力竟是强横至斯!
知晓此时,已不能再耽误。宗守再一个跨步,到了其中一个经柱之上,手中灵决一引,便是一丝丝光华散出。化作一只只白色飞鹤,冲向了四面八方,冲入到那些濒死僧人体内。
仅仅三分之一个弹指,此地所有人,都是再次恢复了心跳脉动。
却多是脸色苍白,面无人色。
慈方亦是神色惨淡,轻吁了口气,把所有的冥死恶气,全数吐出。
“好一手大回魂术!慈方代我这诸多师兄弟,多谢君上援手,真这么死了。怕是日后想去佛国都不得——”
又无力的一摇头:“这妖女厉害,老衲无能为力。只能看君上施为!”
宗守微微颔首,他请这些佛门高僧过来。本就没想过,真能依靠其力,将这巩欣然送回冥界。原本之意,只为了拖延死气弥漫时日,可使周围的乾天子民,可以逃生。
只是没意想,寒山浩玄,不但依诺而至,更强者。
便连凌云宗,也来了一套惊云剑阵。
方才的形势,也实在太好,好到让他大意。
想不到这三套剑阵,一套大日降魔阵,两位实力可在灵境中称雄的强者,居然仍是压不住这一个巩欣然。
这万载之间,也有数位冥女现世,却从无一人,能强至如巩欣然这般。
伸手在慈方身上一拍,一股气机随之贯入,使慈方的脸色,略略好看了几分。
不过也只能到这地步而已,他的大回魂术,乃是得至上霄宗。乃是一门神通级别的灵法,只需不是神魂消散,必死之创,都可立时返生。
只可惜他对那‘生’字符的理解,仍旧是浅薄的很。
施展此术,最多能使这些人,恢复生机,逃过死印之余,有几分自保之能。
再多的话,就无能为力。
也就在这须臾间,那黑袍文士廉珥的巨锤,已砸向天空。
将漫天云雾,把七竹寒星阵,彻底轰散!
而浑身森白骨架的骨灭,亦是拔起了那把十丈骨刀。
正欲斩出,却只觉一股若有若无的剑意,萦绕而至。
那目中的阴火,顿时一凝,朝着前方注目过去。
恰可见一个瘦削身影,从经柱之上一个闪身,到了三人身前,立于这冥门之前。
巩欣然见状,也明显愣了楞。接着便又恢复如常,露出思索之色。
“我记得你,名叫宗守!临海书院,我的学弟——”
那廉珥闻言,顿时一声戏谑的轻笑:“学弟?看来殿下,是遇到熟人了。不知关系可深?可要手下留情?”
唇角挑起,竟是诡异的,弯到了接近眼睑处。
“那手大回魂术使的不错,不过小小一个天境。敢到这里,难到是想送死不成?”
“这个人,一个废物而已!据说是双脉之身,不能习武。可怜他,才偶尔照顾——”
巩欣然闭上眼,细细想着,而后是唇角处,全是冷哂之意。
“我死之前,只记得那手箭术飞刀,很是了得,让人惊艳。就不知现在如何了?唔,记得生前,这个人倒是暗恋了本宫多年。有趣!”
“双脉之体?”
廉珥本欲讥笑,这时却又诧异的看了宗守一眼。
双脉之身,能入九阶,确是少见。
随后那目内深处,却又更多了几分轻视。
以双脉并行之身,能有所成就者,一身战力,莫不都是孱弱以极,不堪忍睹。
“暗恋冥女殿下,一个区区天境修者,可配?”
宗守神情漠然,毫不为这言语所动。双眼定定,仔细看着巩欣然的一举一动。
哪怕还有着半分生前的感情,还有着一丝挽回的希望。
他也绝不愿,轻易下手诛杀。必定倾尽全力,使巩欣然恢复过来。
只是这心内,却是不自禁的渐渐冰凉,最后一丝希望,也是寂灭。
眼前之人,已非是巩欣然,而是九幽冥女!
只能为敌,再不可为友。
心中正悠悠一叹,而后就听那天空中,传出了一声大笑:“废物?云界当世剑道第一,无敌强者,统辖亿万里地的妖族之王。居然被人说是废物?也不知那些败亡在这位废物手中之人,听到之后会做何感想?”
声音落时,一个青衫道士,忽的出现在数十里外天际。
宗守冷冷看向天空,记得他曾经说过。凡是道灵穹境门下,见之者斩!
这个人,真是好大的狗胆!
廉珥闻言,则是微微意外。上下打量了宗守一眼,然后是疑惑的摇头。
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人,有半分异乎寻常之处。
云界无敌,这是吹吧?几百年前,那诸多英杰都办不到的事。
就不信这个双脉之身的九阶,能够办到。
即便是真,也是世无强人,让竖子称雄——
第六九九章 与我一般
那巩欣然仍在思索回忆着,良久之后,方又一笑:“我记起了,是你将我埋葬在此处九阴绝地,这倒是要多谢了。算起来,这也是再造之恩,不能不偿。不知可愿一死,入本宫麾下效力?”
宗守皱起了眉头,暂时不理会那身份不明的青衫道人,转而仔细看着巩欣然,只见此女目光坦然,居高临下,并无半分闪烁。
看来真的是只当此言,乃理所当然一般。
接着下一瞬,巩欣然的语声就再次一变:“唔,记得你是妖王之子?乾天山下一代的主人,不知如今可曾继位?是了,我方才听人唤你君上,定然已经是乾天之主了可对?东临西北之霸,雄据三省,子民过亿——”
此言一出,骨灭的眸中,立时是阴火大涨,再次注目宗守。刀意冲凌,遥遥锁去。
而那廉珥,也是怪异的呵呵一笑。
“原来还是一国之王,失敬失敬。只是如此一来,就更是有趣了。此人身份对我等,却是大有用处。不知冥女殿下,以为如何——”
却是对方才那人口中的剑道第一,无敌当世之语,都全数抛开不理。
即便真是无敌,那也是几百年后之人,又何需惧之?
巩欣然也若有所思:“说的也是!这人国主身份,真是有些用处。”
宗守本就已绝了指望,此时闻言,是不喜不怒,只暗暗的一叹。双拳紧紧的攥起,体内罡劲勃发,已经准备出手。
可随即便心中微动,灵觉遥感,只觉身后那天空中,又是一道气机遁下。
实力孱弱,刚至天黑雾深沉,就已不支。被宗守一道真力护住,才能继续安然遁下。
实力才到六阶,正是巩悦。
而宗守眉目里,却是闪过了一丝踌躇。
以如今这巩欣然的状况,即便巩悦来了,也是无用,反而是平添凶险。
可接着却不自禁的,又是一丝希望升起。
他宗守,毕竟只是巩欣然的师弟,即便在生前交好,也隔了一层。
巩悦却是她唯一的亲弟——
只稍稍迟疑,那巩悦就已经落在了他身旁站定。
神情先是一阵恍惚,眼中神情复杂伤感,又带着几分期冀的开口:“然姐,不知可还记得悦儿?”
“悦儿?自然记得,本宫生前的亲弟弟,可是唤作巩悦可对?”
巩欣然移开了视线,饶有兴致的循声看了过去。而后是满意的微微颔首:“你长大了些,很像父亲呢!短短六年,就已是入了六阶,很不错!到姐姐这边来,让我仔细看看——”
巩悦闻言顿时一喜,也没怎么细想,就往对面行了过去。
宗守心内却再次一沉,暗暗的防备。这巩欣然言语,可不像是见了亲人的模样。毫无起伏波动,面上也仍无半分情感。
双方相距,不过百丈。巩悦仅仅十数步,就到了那巩欣然身前不远。
却只见巩欣然蓦地素手一抬,轻轻的一指,往巩悦的眉心点出。
巩悦顿时是悚然惊绝,眼看着那指间出一点黑气,就要印入到额心之内,却偏又动弹不得。
那黑点中是死气满蕴,尚未点至,就已经在开始剥夺他体内的生机。正闭目待死,却只觉身后,仿佛是被人猛地拉了一般。身形暴退,重又回退了宗守的身旁。
此时虽已脱险,巩悦却仍是后怕不已。转而疑惑的,看着对面。
知晓方才,若不是宗守及时出手救助,这次是必死无疑。
可然姐她,不是认得自己么?怎的却要对他下杀手?
记得幼时,最疼爱他的,就是这位二姐。
不等他出言问,宗守就已声音沉凝地开口:“为何要如此?他是你唯一的亲弟——”
巩欣然闻言,却反而是有些疑惑,柳眉微蹙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跟我一般,难道有什么不好?在我身边,才好照拂。”
廉珥是再次大笑:“殿下她喜欢自己的弟弟,自然要他也如自己一般,可以时时刻刻陪她。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只可惜,你虽对殿下,有再造之恩。却偏偏是一国之君,活着还有些用。否则也可得此殊荣——”
心中却微微惊异,方才这一位救人的手段,委实不凡。便连他,也是阻之不及。
确然有些本事,或者那当世剑道第一之名,非是虚至。
又转目望向远处,只见那六名浩然玄清士,以及远处的三十六位佛门高僧,此时都已在向远处退去,顿时不屑的一声笑:“殿下,还是不要与这人废话的为好。再拖延的话,这些人可都要溜走了。内中可是好几位灵境,制成阴傀儡,日后也可多些助力——”
巩欣然‘嗯’了一声,不再理宗守,右手处的黑色镰刀,随意一挥,那黑气死雾,就再次漫卷。半空凝出数十刀影,横扫而去。
却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战果,身前就是一声龙吟。一股无量无俦的剑意,骤然勃发。瞬间就将这些黑雾刀影,都冲的溃散开来,七零八落。
廉珥一声轻咦,怔然望去,只见那剑意冲起之处,赫然正是宗守!
廉珥的神情,这才凛然,眼神认真的朝着对面的青年。上下打量。虽只九阶,可这剑意,却已经是实打实的,到了魄境层次!
更引动着一股磅礴浩大的势,凌贯于此。气压河山,仿佛有无数城池,无数子民,为其后盾。
王道武学?
可是这个人,不是只一个小国之主么?东临云陆的西北,也不过只是数省之地。
为何此人,却能聚如此强横的王道之气?
下一刻,就见那宗守抬目睨来:“尔等虽入云界,却天幸还未酿大灾。若肯自己退入冥门,孤可饶尔等不死!”
再无有期冀,无有怜悯,也同样无有哪怕一丝情绪波动。
廉珥怔了怔,接着是差点失笑出声。
这宗守,真个是大言不惭!
即便真有些本事,在这位主上亲手精心炼成的九幽冥女面前,也是如蚂蚁一般。
便是他廉珥,也是数锤可以打杀,居然敢言,饶他们不死?
巩欣然则好奇的,看了对面这少年一眼。似乎看到了颇为新奇的玩具,旋即就又兴趣全失。
这宗守虽是一国之主,可这王道之气,却大大超出她预料。这样的人,在云界中多半地位非凡。即便是控制住,也定然要引来诸宗极力反扑。
所以,反倒是无用了——
“杀了他!”
不用她下令,那边骨灭就已经出手。森白骨刀挥下,带着青蓝劲芒。无尽的寒意,聚与刀锋一点,带着仿佛可把一切,天地,山河,都全数冻结的寒气,横扫千里之地。
更有漫天死灰之气,蕴涵其间。
廉珥见状,是唇角微挑。他这同伴,还是如以前一般。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是全力以赴,不留半分余力,也绝不给对手余地。
宗守则是看着巩欣然,微一摇头。杀意已决,再无需犹豫。
几年前,他亲手犯下的错。就由他今日,亲手结束!
轰!
一对雷翼,猛地张开,延展三千三百丈。黑言漫卷,须臾间冲卷数十里。
脚下所有的的冰层,都全数化开。土石山岩,都在顷刻间,被灸烤成了岩浆。
也不拔剑,宗守直接以拳代剑,猛地一拳轰出。
身后的九龙之影,也是随之咆哮出声!
炎龙浩剑,白金龙剑!
只区区两种真龙剑意,可这一次所用的武道,却非是叠,而是一!
九九真龙的真正要诣!
瞬空而去,是后发先至。当拳刀激撞,仿佛一头火龙,在围绕着宗守的手臂,缠卷嘶吼。把那冰寒之力,一击而溃。刀光散乱,那骨灭身下的龙骨骑兽,竟是支撑不住。整个四肢,都被压垮粉碎!
廉珥在旁是彻底怔住,这骨灭,怎么竟是输了?
这拳术,自己似乎也曾见过。可那时,却绝没这般的威势。
当那刀势冲凌而至之时,旁边的巩悦则是面色苍白。他这是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灵境强者出手。
只仅仅是刀意,就几乎将他压垮。
本来以为是多半有死无生,可随后便见这看似寒冽霸绝的一刀,宗守仅仅只是一拳,就将之轰破。
身影颀长廋弱,仿佛弱不禁风的立在他身前。可此刻再望之,却是如山如岳!
心内正觉一阵安心,就听耳旁,传来了宗守的声音:“对不住!”
对不住?为何要道歉,说对不住?
下一刻就已明白了宗守的意思,巩悦的唇角,满是苦意。
心有不愿,却知宗守已然尽力,这才是最好的方法。也知自己,根本无力去阻止。
就在对面,那骨灭眸中的阴火内,也全是不可思议之色。
这一刀,居然被击溃,败得是干脆利落。好强的拳!
不对,是剑!此人是以拳代剑,已至剑魄巅峰!
可一个九阶,怎么有如此强横的拳力?哪怕是借助了魄级剑意提聚真力,也不该如此。还有这王道之势,更是强的让人惊惧。
忽然骨灭的瞳孔,微微一缩,灵光一现。
“灵武合一,你是四成的灵武合一!”
第七零零章 断断断断
万丈云空之中,当巩悦正往下空遁去之时。柏若也随意的一挥手,就将那法坛碎片,全数收起。
而后是目射冷芒,看向了那位突兀至此的青衫道人。
“徐问!”
淡淡的两个字,却寒意满腔:“不知徐兄今日,为何至此?”
这句话说出,此时空中几人。碧竹慈方,甚至连凌云宗诸人,也都注目过来。
那凌云宗为首的严歌二人,明显也是听说过徐问之名,都是神情惊异的回望。
知晓这位,与柏若碧竹,都是同时代的超卓人物。
只是后二者,因宗门之故,留在云界。而这徐问,却早在几百年前,就已踏入到灵境,离开此界。
同为道门中人,严飞白倒是没什么敌意,歌含韵的眸子里,却是含着淡淡的警惕杀机。
“两位道友,真个好久不见!叫徐问好生念想。”
施了一礼,那徐问又淡淡一笑:“贫道此来,自然是为降妖除魔!难道就准你们浩玄宗为天下苍生奔走,就不许我道门,为这世间生灵,做些事情?”
柏若挑了挑眉,明显是不信,神情中仍是满含着防范之意。
那徐问接着,却是一声讥笑:“我闻说柏若你有位嫡传弟子,与这宗守交好。最近在东临辉洲,你们两派,都颇拿了一些矿脉好处,甚至开设了不少道馆。怎么?就这些许好处,就让你们两大圣地宗派,甘心为这位妖王殿下效力?”
碧竹本是默默在旁倾听,这时闻言,才抬目开口:“说是效力,也无不可。这世间本无不劳而获之事,吾等既然在乾天山取了好处,自然就要护其子民。何况今日之事,本就与我二宗,关系匪浅。实不劳旁人挂心!倒是徐兄,还请解释今日之事!否则碧竹,绝不会手下留情。”
徐问的眼微微一眯,反而是怔住,接着就冁然而笑。
“放心便是!徐问来此,只是想见见这位乾天国主的深浅。看看那无敌之名,又是否属实?敢扬言要灭我道门的,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不会阻你们诛这九幽冥女——”
说至此,徐问的唇角又再次弯起,讥诮的反问:“即便本道真是对这妖王,心存歹意,可也不会选在此时出手。再说有几位在此,我徐问又如何敢动弹?”
那碧竹几人的神情,却绝未有轻松半分,反而是忧色更浓。
这徐问说是不动手,只欲旁观,并无他念。可有这人在,却使此地诸人,连同这几套剑阵,都被牢牢的牵制,出手助宗守不得。
而即便是明知对方,在暗助着下方的九幽冥女同其两个部属,却也无可奈何。
倒非是他们合力,胜不得这徐问,而是以此人之能,足可在此进退自如!
思来想去,唯一之策,就是更小心的防备。
“再说这里,想要这宗守性命的,可不仅仅只是本道一个。诸位与其担心我徐问,倒不如担心一下这宗守,能否从这冥女,保住性命——”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轰然震响打断。
众人的视线,也再次被下方阴雾内的情形所吸引。
恰是宗守出拳,击退漫天刀影之时。
徐问的目光,下意识的一凝,而后又是一声轻嘲。
“原来已开始了?果然是冥界里出来的土包子,是自不量力!还真以为如今这时代,还是几百年前?坐井观天,不知世界之广。一个蚂蚁般的人物,也敢小视当世英豪,真是可笑!剑道第一,云界无敌,又何止是这四成的灵武合一?冥界天女,乾天妖王。呵呵,本道好生期待——”
声音虽小,却毫不遮掩。四方强者,都可听闻。
宗守懒得在意,向巩悦说了一句抱歉,身后的三千丈雷翼,就蓦地一个扇动。
百丈之距,瞬间跨越!
那廉珥却是听得目中微怒,往前一跨,拦在了巩欣然身前。手中大锤挥动,是生猛无比的,朝宗守猛地砸下!
当锤起之时,下方整个山体,甚至连同整条千里山脉。都猛地一晃,给人一种被生生拔出,扬起空际之感。
而当锤落,则仿佛是千万座巨山,同时碾压而起。
使时空爆震,全然无法承载其力,一丝丝黑色的裂痕,弥漫千丈。
这一锤。便连空中说出那番讥嘲之言的徐问,也是错愕不已。其余碧竹诸人,也是面色微变。
却也在同时,宗守手中一道剑光,从那鞘内冲起!
信手削出,如白云出岫,破入那势如万钧的锤罡之中。
九九龙影之白金龙剑!
融合瞬空剑意,这一剑就仿佛是无物不催。
宛如是一条白色的巨龙,横空而行。
只听是‘嗤’的一声轻响,几乎未有任何金属夹击的震鸣。就已经‘群山’碎断,那庞大巨锤,也同样是断成了两截。
大半个巨锤球体,抛飞空际。
廉珥是直接愣住,他手中的锤,可是取冥界陨金,打造的六阶法兵!怎么就说断就断?这到底是什么剑术,如此的锋锐,如此的——变态?
看宗守的配兵,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剑器——
随即却见眼前的那一点剑光,又复冲凌而来。
所有气罡,都凝于一处。却偏给人漫天盖地,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避之感。
廉珥一声尖叫,下意识的往旁暴退,挥动那巨大黑盾,拦在自己身前。
篷!
一声闷响,巨力冲击。廉珥是再稳不住这身躯,被这剑力猛地冲飞。
面色也是惨白,那如龙剑光,方才竟是直接将这黑盾破开,刺出了一个孔洞。
而残余剑气,犹自未止。将他的胸腹,近乎洞穿!
他是一个死人,倒不惧这肉身受创,只几个呼吸。一丝丝肉芽,就将这创口重新填埋。
只是这人的剑,却强的令他生出了几分恐惧之心!
心知哪怕是实力不曾削弱,是全盛之时,也挡不住这宗守三剑!
说是云界无敌,剑道第一,真无半分虚言。这个世间。到底是怎么了?居然生出这样的怪物?
宗守是连看都未看那廉珥一眼,迫开了此人。他的目光,就再一次与巩欣然交错。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只素手,一个拳印!
无尽的死力,冲蕴其中。就如先前一击,灭绝那三十六位佛门高僧生机之时!
是死亡大道!威权所至,有死无生!
宗守再次一声微叹,那无名剑光,是毫无半分犹豫迟疑的再次往前,疾冲!
一往无前,无物不破。
九九龙影之雷霆龙剑!
万千的雷光,纠缠在剑上。当拳剑交击,无尽的黑雾,与这雷光交撞,
得自雷鸾的紫雷神通,从七罡玄雷典中学来的两种罡雷融合一体,与焚天之炎交织。
将那死气黑雾,瞬间绞灭大半。
先是无名剑,把巩欣然的手洞穿。而后那黑色雷霆,蔓延而上。巩欣然整个左手臂,都在这雷击之下,化为黑粉,碎散在这片空际之间。
巩欣然轻蹙了蹙眉,也不知是感觉到了痛楚,还是因这宗守这凌厉剑势。
死气弥漫,使那雷光,只能蔓延到她的肩侧。
娇小的身躯,也在向后疾退,以躲避宗守的剑锋。
眸中闪过了一丝奇怪之意,死雾虽散。可那死之拳意,却已印入宗守体内。
可为何宗守,仍能安然无恙?
而此时那骨灭,也恰好赶至,万丈骨刀斩下。
寒冰冷彻,恰阻拦在二人之间。
一片片厚实的黑色冰墙,也陆续拔地而起,护翼着巩欣然后退。
却只见宗守身后,那三千丈雷翼一扇,炽烈的黑火,把这些冰墙,瞬间融化。
再一道白色剑光,如龙而至!
鏗!
一声刺破耳膜的峥鸣,到十丈长的森白骨刀,也是应声而断。
半截刀锋,翻滚着冲向了天际!宗守的身影,也几乎未有片刻停滞,再次疾追着巩欣然的身影而去。
而另一旁的廉珥,这时也才刚刚赶至。
“你大胆——”
这句话才说出,廉珥的声音,就骤然顿住。只见那骨灭断的,并非只是那手中的骨刀而已。整个身躯,自左边肩侧以下,都被生生削断!
目眶中的阴火黯淡,仿佛只需风吹一下,便要熄灭。
廉珥不由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踌躇着自己,是否还要上前。
只怕是冲过去救,怕也是送死。
这绝世无匹的剑,凌厉不可一世的人——
廉珥的脑海之内,下意识的闪过了四个字,锐不可当!
只稍稍犹豫,就已为时已晚。
宗守的身影,是再一次飞凌至巩欣然的身前。
目光略一交错,巩欣然的黑色镰刀,就已横于身前。
拦住了宗守的剑路,那巨大的刀身倒刃,也同时倒割而回!
宗守这一刹那,却是微微失神。无数的画面,从脑中闪烁划过。
临海书院的那一幕幕,魔尸山巩欣然临时之时。
最后所有画面,都全数崩碎,只剩下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
目光一厉,杀机潮起!
“断!”
一刹那间因果倒置,宗守的无名剑,也蓦然飞扬怒斩!
整整三条龙影,盘旋剑上,最后是合而为一。
那巩欣然手中的那口巨大镰刀,这一刻也同样瞬间碎断!
第七零一章 因果倒置
当那剑光坠落,镰刀断去。这方圆千里之人,都是齐齐发楞。
徐问更是一阵错愕,这黑色镰刀,怎么就断了?
那镰刀看似是死雾所化,徐问却知晓,这是以一缕先天寒灵庚冥气为骨,聚冥气而成。
是最佳的剑胎种子,也是最顶尖的灵兵材料,品阶更高达地阶下品!刀剑难伤,也唯有仙兵,才可伤损。
怎么会被一剑斩断?
还有这位让他寄以厚望的冥界天女,就这么轻易败了?
巩欣然也同样是一楞,定定的看了手中断成两截的镰刀一眼,而后才知反应。
额心之间,忽然一枚白骨舍利浮现。死气聚结,须臾间便凝成一面灰黑色的光盾。
无名剑斩落,剑势只稍稍一窒,便将其破开。
却到底还是被带偏一旁,剑光斩落,将巩欣然整个右臂,都断落了下来。
身退千丈,巩欣然的两个眸子,都变成了竖瞳。
复生之后,直至此时,她才知惧怕,才知惶恐。
身虽已死,可这宗守,却能将她灭绝!
那剑光稍稍一顿,就又如影随形,千万道刃影。将那层层叠叠的死气壁障,强行击破。
雷翼狂展,遁速竟然还在她之上!飞速的靠近。
就在巩欣然几乎绝望之时,一只断锤蓦地飞掷而来。紧随而至的,又是一面黑色巨盾,被祭在她身前。
宗守的无名剑信手一削,那断锤就被斩开。
剑光冲击,眼前的黑色巨盾。也在顷刻间,被切割成千百碎片。
巩欣然却是神情微松,只这片刻功夫,她的双臂就已经恢复过来,依然是素白如玉。
下一须臾,就蓦地一个手印,在身前结出。
“五感剥夺,封!”
封字声落,宗守只觉眼前一黯,再无法目视。
不止是双眼,便连耳膜,也再不能听见半分声响。
所有感应外界的能力,形、声、色、味、触,都尽被封禁。眼、耳、舌、鼻、身五识,都再无所感。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世界。
却全不在意,灵识张开,仍旧遥遥锁着巩欣然的身影。
剑光如龙,已近在咫尺!只需须臾,就可斩下此女人头!
可那张开的灵觉,这时却又遥遥感应到巩欣然,再次吐出五字!
“心识倒转,禁!”
那灵识先是一阵混乱,天为地,地为天。而后所有的魂力,都被封禁于魂海,再不能破体而出。
宗守一怔,外界的一切,都是从脑海中一一消失。再寻不到巩欣然的踪迹,只余下一片无尽的黑暗——
那边廉珥见状,顿时一喜。哈哈大笑:“主上这门冥海封识大法,殿下真是深得真传!”
五感剥夺,灵识不存。此时的宗守,就宛如是待在羔羊。
他锤盾皆碎,却毫不在意。左臂骨肉扭曲,那整只右手,竟赫然是化成锥状,朝宗守穿击而去。
此时便连云空中的徐问,也微微一笑。不愧是更在九幽冥女之上的冥界天女,这手秘术神通,即便他遇到了,也能束手待毙。
巩欣然则再双手一招,那断成两截的先天寒灵庚冥气,就又飞旋而来,落在她手中。再次凝聚黑气,化成剑形。
正冥气鼓荡,要将眼前这使她吃惊了苦头的斩杀。就只觉一股更是浩大,更是滂湃的气芒,从宗守身上爆发冲腾!
那本已消失的凌厉意念,再一次将她锁定,压迫!
巩欣然再次错愕,眺目望去。只间宗守此时身周,灵能涌动。化作实质一般,将那冥死之气,强行排开。
身躯变化,一条条雪白色的狐尾,从身后探出。伸展百丈,挥动千里灵能,气焰滔天,如群魔乱舞!
接着又是一面青境,定于当空!
“九尾天狐?星纹?”
巩欣然茫然,记得生前所知的宗守,是出身七尾宗氏,天狐一脉。
可什么时候,又成了九尾天狐?
还有这面青镜,又是什么东西?
忽然一丝意念,跨过生冥两界,冲入到了她的脑海之内。
巩欣然的眼中,又转成了骇然。
这是天下幻法之敌——幻心境!
念头才起,眼前就是一黑。巩欣然只觉自己,所有对外界的感应,都全数消失。
心念一转,就已知这是幻术反弹。她对这门六感封夺的神通,是再熟悉不过。
本身就修有冥海封识大法,自然不会受其所制。
只是当巩欣然,再张开眼时。却恰好见宗守御使的那青白剑光,将廉珥的身躯,一剑挥断!
当剑刃破开骨肉的刹那,廉珥的目中,全是恐慌之意。
只觉自己的魂识,被剑上一股异力,强行抽取。浑身元气死力,也不受控制的,往那剑上倒流。
这一刻,他终是知晓,骨灭为何会被这宗守一击,就重伤到垂死境地!
猛地一咬牙,廉珥毫不犹豫,就把浑身血肉爆开。只剩下一点白肉,由残破的元魂带着,往远处飞退。
宗守似乎也懒得再理他,剑光只稍稍追击,就又收回。
所有剑意所指,正是巩欣然!
才刚从廉珥身上吸收过来的元力魂能,都在这瞬间引爆。
再一次,倒置因果!
先有剑断之果,再有剑断之因!
“断!”
一声轻吟,那剑影再次落下。两口由先天寒灵庚冥气化成的黑剑,还未与无名剑接触,本身就已是浮动不已,剑身散乱。
当那凄厉剑光掠过,是毫无悬念的,就被一剑而断。
剑势不止,直指巩欣然的心脏!
只是此时,无论是廉珥,还是骨灭,都再无余力相助。
也再无人,能护在她身前。
剑影势如破竹,破开那白骨舍利凝成的重重死气壁障。
而巩欣然的眼眸中,也再次布满了绝望之意。
她不甘,这身躯之内,明明有那诸多秘法,有无数的神通。
可在这宗守的面前,却偏偏使不出来。
那凌厉无敌的剑,仿佛可将一切阻拦,都全数斩开!根本不给她时间。
噗嗤!
长剑入胸,那强横霸道的剑势。带着她身躯倒飞,然后把她身形,牢牢的钉子了一面山壁之上!
这一刻,这魔尸山千里之地,都是寂静无声。所有人,连呼吸都已停住。
第七零二章 冥门碎散
那青白长剑,穿透了胸膛,直接把心脏透穿。
巩欣然却并未死去,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左胸,是痛楚无比。
此时她身后,只是普通的山壁,换在往日,轻易就可粉碎。
而土遁风遁,早在她生前之时,就已经掌握的很好。甚至无需符印灵言,一个意念,就可施展。
却偏偏是动弹不得,宗守插在她胸前这口剑,封死了体内的所有气脉。就连魂力,也一并封禁。
别说是灵法,便连那四肢,也别想动上半分。
更无法定神,复生不到半个时辰,这本来该是没有任何痛觉的身躯,就感觉到了疼痛!
钻心刺骨,又刻骨铭心!
茫然的望向眼前,只能看见宗守那冷漠到了冰点的目光,只有杀机。
然后是心脏不自禁的猛缩,心肌与剑刃摩擦,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疼。
怎会如此?
巩欣然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仔细回忆,却又记不起来。
宗守却挑了挑眉,微微奇怪。这一刹那,竟仿佛是从这冥女的眼中,看出些许情感,仿佛是整个人,已经‘活’了过来。
旋即就微摇了摇头,知晓多半是错觉。只因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还有着不忍,才会如此。
伸手一挥,那漫天的黑炎,就已席卷而去。
正是融合三种雷法,陆家焚空之炎的雷烈千华。
此术之威,当世少有其匹,也是净化冥尸的良法!
可当这黑炎临身,宗守却略略蹙眉。巩欣然的法力冥气,都被他固锁,却可自发的对抗雷烈千华的锻烧。
此时竟仿佛佛门的不坏之身,整个躯体,可与玄阶中品,甚至上品的灵金比肩。数息之后,也只是将她的大部分肌体烧化。
可到这时,巩欣然的体内,却忽的有一股异力反弹。
并不去对抗那黑炎,而是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恢复着肉身。
雷烈千华能烧多少,巩欣然便能恢复多少。彼此僵持,烧之不尽。
宗守正犹豫着,是否再用上那白洞法相,将这冥女彻底解决。就听空中,传来了柏若的声音。
“君上,此女乃是冥界天女!与寻常的九幽冥女不同,具暗冥不灭身。若她一意抗拒,即便十天半月,都难诛灭。君上可用此物试试!”
几道金芒飞落,宗守随手一招,将之取在了手里。
是六只红色木钉,长约半尺。拇指粗细,上刻着无数的文字。
这东西,宗守却正好是认得。
“邪灭锁心钉?”
与他在后世之时所见的那一套,有些不同。
此是千年桃木制成,似乎经历过雷击,部分桃木呈焦黑色。
之所以是通体红褐,应该是常年浸泡在灵兽血中。
而钉身之上刻录的,也不是道家式样的箓问。而是一段段蝇头大小的儒家经典,一丝丝浩然正气,隐藏其间。
仔细感知,只觉是浩大刚正,甚至更超越了那六位浩然清玄士,方才所用的经文。
不由是眸光一亮,这倒是灭邪良物。
他知道此物的用法。也位怎么犹豫,就将一只长钉,钉入到巩欣然的掌心之内。
巩欣然蹙了蹙眉,压抑不住的一声轻哼。只觉心脏,更是一阵阵的抽痛楚。
久违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记得魔尸山上,她似乎就是这般死的——
被人欺骗,被刀刃钉在树上,受尽了折磨。
然后是眼前之人,帮她解脱,为她复仇。
正回思之时,又是一阵疼痛,将她的思绪打断。右手掌心,也同样被长钉穿透,钉在了山壁之上。
在医道中,掌心足心胸心,是谓人之五心。可在修者而言,双眉中的魂心,却更是重要。是六心之首!
而六心镇锁,就可灭却冥尸。
宗守自问他那缠绕无数黑焰,有吸魂之能的无名剑,效果不会差过这些锁心钉。
当把两个足心也同样钉住之后,就只剩下眉心一点。
持着那第五枚邪灭锁心钉,宗守却微微踌躇。
只需这枚长钉钉下,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这世间,再不会有巩欣然的痕迹。
“君上——”
声音出自身后,正是巩悦,语中满含着惶急不忍。似乎欲劝阻,却又强自压抑。
宗守却反而是定下了决心。心意已决,便神情漠然的,把手中长钉穿击而下!
那巩欣然的瞳孔一缩,就又坦然。她生前能安然待死,复生之后,就更不会畏惧。
那白骨舍利,却再次自发的,在她眉心中浮现,一层层灰白之力障阻拦。
气劲‘啵啵’爆响,那邪灭锁心钉,一层层的将这死气屏障凿穿。
可也就在直抵巩欣然眉心之时,宗守却蓦地皱了皱眉。
只觉一股蛮横至极,更浩瀚无俦的力量,从那‘冥门’之内穿击而来!
哪怕是穿越了生冥两界,哪怕是有云界之力的压制,也依然是磅礴难当。
那是一道枪影,透穿了时空,带着漫天的死气,凿击而至。
用的应该是枪术的刺法,更那长枪却实在太庞大,化开千百万丈,仿佛是一座锥形的巨山。
与其说是‘刺’,倒不如是‘砸’。
宗守蹙眉,下意识的把剑抽出,拦在身前。
‘当’的震响,立时胸中烦恶,五脏俱裂。整个人被巨力所迫,飞退万丈。拦在身后的一切,石壁,山体,连同空中的粉尘,都被粉碎。
当立定之时,身周更笼罩着漫天的黑雾冥气。目不能视,灵觉也无法散开太远。
这次却非是封禁六识的秘术,而是身周的冥气,实在太浓!
浓到令下方的土地,都在腐蚀沙化!
宗守挑了挑眉,意念凝聚,朝着先前印象之中。那巩欣然以及廉珥骨灭所在的方位,追觅而去。
却忽的心中一动,感觉到一丝警兆。
“嗯?”
一股凌厉锐绝的意念,就在他身后十丈处爆发。
突兀之极,一道刃影,直穿他脑后。
气机强盛,比之普通的灵境,要强盛数倍。真力魂能在一刹那间爆发,甚至直追灵境,更魔气鼓荡!
在这黑雾之中,更是如鱼得水!
“刺魔宗?屠灵剑?”
取十万八千幼儿心血炼成秘法,再屠万种生灵,完善这门剑决。
当法成之日,剑速仅逊魔葵剑,更隐匿难寻其踪。
一击不中,便远扬千里!
这剑身抵临之时,也正是宗守内脏破碎,真力爆乱的刹那。
剑影之后,那个黑色人影的眸中,也满是冷哂。
似乎在讥嘲,哪怕你宗守无敌天下,也逃不过这‘屠灵’一剑。
宗守眸芒一闪,而后唇角也是嘲讽的一挑。真当他手中,再没有了其他底牌?
恰好此处,灵觉难近。有些秘法,用出来也是无妨。
意念展开,这小片空间,忽然定格。只有三丈之距,也只停顿了仅仅千分之一个刹那,却已足够!
无名剑穿出,回刺身后。却是后发先至,有如匹练,无迹可寻。在一个瞬息间,就已经先于后方的刃影。将其主人的眉心,彻底洞穿!
当那无名剑抽回,这黑衣人面上,全是不敢置信之色。
只是那元魂,早已被无名剑抽离,剩下的只是无有魂魄的躯壳,往下方栽落。
宗守是完全懒得理会,独自往前,朝那巩欣然的方向踏去。
借助此人魂魄,他魂海之中,再次燃起了苍青之火。
体内伤势虽未复,却魂力完满。剑身之中,更聚集着一个灵境魔修,所有气血。
三千丈纯黑雷翅挥散,灵念一引,便聚起浩大狂风,把周围的冥力尽数驱除。
一身内息,也全不惧消耗,沸腾鼓荡,与那魄级剑意相合,直冲云霄!
依然是气焰磅礴,不可一世!
当十步踏出,眼前的黑雾死气,都差不多散尽。
魂力可再次伸展,可宗守目中也依稀可望见,那对面的情形。
廉珥已经恢复了半截身躯,正死命的将巩欣然右手上的邪灭锁心钉拔出。
四枚长钉,已去其二。
当望见宗守到来,立时是一身恐惧的怪叫。下意识的丢开了手中的桃木钉,而后鼓起一阵阴风,拽拉着旁边仍不能动弹的骨灭,飞速逃遁。
那巩欣然的身躯,此时亿化作万缕黑气,逸散在这天地之间。
只一个呼吸,就不见了总计。
宗守挑了挑眉,望向了远处云空。依稀还能感觉到,这巩欣然的气机。
九幽冥女现世,无不血溢千里,杀戮千万。
这个祸患,他终还是要彻底解决,才能放心。
此女重伤之身,虽是成功逃遁,却必定不能走远。
只是如此一来,却需多费一些功夫。
又回望身后,那‘冥门’所在。
传说所有九幽冥女,都是冥帝子女。孕养之时,冥帝出手护持,自是理所应当。
可这巩欣然既已现世,仍旧还插手,这可就于理不合,乃是‘犯规’——
即便那几位护界尊者出手,将之彻底打灭,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再想想,苍生道与那几位尊者,剑拔弩张的关系。
宗守就自嘲一笑,绝不指望,这几人能在关键之时,护住自己。
好在方才那一击,也使这冥门已碎。巩欣然离去,下方被强行聚集在此的阴脉,也自然散走。
此处的隐患,已经彻底消除。方才那位,也再难阻他——
第七零三章 也欲出世
此时两万丈云空中,徐问的面上,已经是阴沉如水。
尤其望见冥气退散之后,那具刺魔宗灵境修者的尸骸之时。
目中全是疑惑之意,至今都不明白,那位冥界天女,到底是如何败的。
先天寒灵庚冥气,本身可相当于下品的仙兵。
宗守的剑,哪怕再强,再凌厉,也不能将之一挥而断。
还有这已死去之人,刺魔宗尚寒。比他更早百余年的灵境强者,但有出手,往往是一击必杀。
可是此刻,其尸骸是毫无温度的,躺在下方。眉心已碎,神魂不知去向。
看这情形,也似乎是毫无反抗的就被杀死。同样是被人,一击必杀!
可若是再推断一下这尚寒出手的时机,应该是那宗守最虚弱之时。
哪怕未能成功,也应该能够全身而退。而此刻莫名其妙的,就已经陨落。
也不知这位乾天妖王,到底用的是何手段?
存神回忆了片刻,徐问就已经停止了思绪。心中退意已生,这个时间,也的确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宗守曾有言,道灵穹境门下,见之则斩!
这句话,他本未放在心上。可这时候,却不能不忌惮,不戒惧——
以这人的性情,将他斩杀时,绝不会有半分顾忌迟疑。
正欲离去,却听那苏辰,一声讥笑:“这就走了么?不与这位妖王殿下见一面?却不知君上的深浅,阁下丈量的如何了?又是什么观感?”
那徐问一怔,看了过去。只见寒竹微微蹙眉,却并不责备,当下毫不在乎的一笑。
“听说此次乾天山征战外域,你们剑宗占了近三成份额。贵宗那位穹境山主之意,看来是要与这位妖王同气连枝了。只是据我所知,尔剑宗诸系,如今倒有一小半人,是另有见解。你门寒山门,莫非真要与我道门为敌?若然不是,那么平时说话,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接着又转头,眼含深意的回望柏若:“我听说如今中土大儒,大多都视这乾天山为邪魔外道,那宗守为昏聩之君。却不知尔浩玄宗,又是如何打算?怎么看的?只为一嫡传弟子与宗守交情深厚,就行事偏袒,阁下这宗主之位,只怕是有些不称职。莫要被人掀翻了才好——”
柏若怒目一睁,然后是一阵默然。碧竹也同样蹙眉,目中透出几分森冷之色、
徐问则哈哈大笑,好不快意。却到底不敢在此久留,一个闪身,就已到了万丈之外。
就在遁出百余里,快要从这片地域离去之时,突然只觉一股阴冷的视线,从身后处投射过来,伴随着那凛冽杀机。
宗守?
徐问心中下意识的一紧,旋即就又镇定了下来。
这时候相距百里,即便宗守欲朝他出手,亦无可奈何。
这个距离,足可使他安然遁离。
心知宗守身有辟魔飞梭,遁空之速,不在高阶法器之下。徐问不敢耽误,直到飞出三百余里外,远远将那锁定的意念摆脱,才心神微松。
一边继续飞遁,一边在想着宗守方才,到底是用的何种手段。
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见眼前的空间,突然破开。
一点银光,穿入他的眼帘。
这是飞刀?终究还是来了,据说那宗守,掌握着一门飞刀奇术,可以连续变向,灵活迅捷,甚至还胜过御剑术,从未有过失手!
一声冷笑,徐问便欲出手,将之斩落。
这等样的飞刀术,虽是神奇。可只需较其更快,轻易就可以破去。
倒要看看,是他的剑更快一些,还是这飞刀更快?
可剑出之时,就已经怔住。只见那飞刀,骤然激增了十倍之速!而且是不断翻倍的递增!
就在他意念,才刚把剑从袖中取出之时,那刀就已经透入眉心。
一股意念,随着这刀锋,同时印入到了他的脑海之内。
“道灵穹境门下,见之则斩!”
声音青涩而又不乏威严,依稀可辨认,这是宗守的声音。
只是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刀?
不对,不是那刀快。而是那飞刀所经之地。时间骤然增速之故!
那么是瞬空龙剑?那宗守在这门剑术上,似乎是浸淫极深,转用在飞刀上,也有可能。
可这时间,也未免增速的太快了些。只怕真正瞬空之龙的本名神通,在灵境之时,也没这么变态——
此人在时空大道上的造诣,怎么如此之深?
对了,还有因果之力。记得那敖坤被封印之前,就以一手大因果术而闻名。
怪不得,那先天寒灵庚冥气会断,冥界天女败得如此之惨。
刺魔宗尚寒,也是被其一击必杀。
只是这宗守才修行几年?那因果大道,时空大道,怎是能轻易掌控的?
徐问很奇怪在这个时间,自己居然还能想到这些。
时光定格,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冒出这许多念头。
然后徐问的下一个意念,就是快逃,倾尽全力的逃!
回至穹境,将这消息带回去!
可笑他们道灵穹境,准备了一年,却连这宗守到底有些什么底牌都没真正弄清楚。
这枚叠加时间,空间,因果数种秘术神通的飞刀,环顾此时穹境,除了那几位坐镇的神境仙境强者外,是无人可当!
元魂才刚起意,欲飞离出心窍,那口飞刀就已经炸开。
将他的头颅连带神魂,一起撕成了粉碎!
所以的意念,也都碎灭无踪。
※※※※
几乎同一时刻,赵嫣然华光遁下,站到了宗守的身旁。
有些奇怪的,看了宗守那苍白的面颊一眼。
“方才伤势,可是很重?”
冥帝出手,虽不止境界如何。可若那一枪,是朝着她赵嫣然刺下,自己多半已魂飞魄散了。
宗守却微摇了摇头,示意无恙,他此刻伤势确是无碍。
那人虽是全力出手,实力强横,甚至可与敖坤比肩。
可受生冥两届所限,传过来的力量,是少之又少。可能连万分之一,都还不到。
此时只几个呼吸,破碎的内脏,就已经恢复。
伤势轻微,之所以这般虚弱,只是方才动了飞刀,斩了一人而已。
虽说灭绝道门之诏,被任博驳了回来。可他‘见人即斩’这句话,却还是算数的。
这人当真是吃了豹子胆,明知他宗守素来一言九鼎,也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岂非是自己寻死?
气海之中,含光丹正把一丝丝内息吐出。
不过片刻,宗守的面上,就又恢复了血色、
其实即便那一刀,也没消耗多少。绝大部分真力,都是从那位魔宗刺客的体内借取过来。
宗守随手一招,把那几枚灭邪锁心钉,收入到袖内,又把正昏迷的巩悦招到了身前。
之前那巨枪砸来之时猝不及防,也没法护持住巩悦。
此时看,才暗松了口气。
还剩下一口气,生机也仍存一线,没被那冥死之气,彻底消磨掉。
只是醒来之后,一段时间内元气大损却是免不了的。
不过能近距离,亲眼看到灵境,甚至仙境层次的交手。对他而言,却是福非祸。
一个大回魂术,打入到他体内。眼见巩悦的呼吸,彻底平稳了下来。宗守就随手一抛,掷向空中。
看苏辰笑着,将巩悦借住。宗守便又向空中几人,深深一礼,算是谢过。
而后便径自一人,往那南面继续行去。意念散开,依旧遥遥锁住那巩欣然的气机。
那三人已远远逃开,正常而言,是追觅不到的。
可惜的是最后两枚邪灭锁心钉,巩欣然是强行挣脱。
有几丝残魂,依旧萦绕其上,被锁心钉牢牢的钉锁。
共鸣感应,无论这巩欣然到何处,都逃不开他的掌心!
“你这是要到哪去?”
赵嫣然急忙跟上,面上全是疑惑之意:“话说回来,巩欣然那般美貌,我见犹怜。又是你在东临书院的师姐。你宗守居然也真能下得了手——”
宗守那边,是毫无回应。赵嫣然对此习以为常,自得其乐道:“对了,听这巩欣然说,你那时暗恋她,这岂非初恋?这句话是到底真是假?”
话才说到一半,赵嫣然的身形就又顿住。只见眼前,一座大山耸立。
魔尸山?
血雾弥漫,魔气涌动。赵嫣然柳眉一挑,又是一阵不解。
宗守定定的看了这山一眼,而后一笑。
“莫非阁下今日,也欲出世?”
按照他所知的历史,这魔尸山之下的地宫,的确是这一年现于人世。
又几年之后,被封印在山下的那位异族妖魔,也会随后脱困而出。
可这毕竟是前世,此时的灵潮,已提前数载。
冥女现世,死界门开。似乎最后的枷锁,也已破碎。
不用细察,就可感应四周,那渐渐充沛起来的灵能。
咧嘴一笑,宗守骤然拔剑。青白剑光,辉耀四野。如白虹贯日,又如羚羊挂角,轻灵飘逸到了极致,又厚重迅猛到了顶点。
铮!
万丈剑芒,一闪而逝。那剑光入鞘,远处的魔尸山,也在这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然后整个山体,骤然倾斜,往下方的血谷倾塌。
漫天的魔气,立时一收,都全数缩回到半截山体之内。
第七零四章 穹境魂灯
“——嘶!真个是霸道——”
巩欣然的石墓,距离魔石山不远。二者之间,不过数百里而已。
那边的动静,自然是清晰可见。
巨大的山体,一剑而断。那本来因此地冥门之战而封印松动,将欲出世的异族妖魔,也缩了回去,不敢露面、
苏辰的眼微微一眯,而后就呵呵的笑。
“这等气魄,才不愧是当世无二的剑者。有这一剑,下面的那位魔头,怕是要安稳好几年。把伤养好,才肯出来——”
当日地底深湖中,那几位当世天才武者中。除了灵剑若涛之外,就只宗守,性情最是平和。
便连实力最弱的雷动,也比宗守要骄狂几分。
在苏辰眼中,似今日这般的霸气,才无愧是云界无敌——
碧竹却没理这个弟子,与柏若相视了一眼,都是无言。
倒非是为方才那一剑而心惊,宗守今日连破廉珥骨灭二人,又剑败巩欣然。若非是那位不知名的冥帝及时出手,这冥界天女,只怕是要在复生之日,就当场陨落。
其高超剑道,由此可见一斑。
柏若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那徐问,已经陨落——”
魔尸山的动静,二人可以清晰望见。自然也可遥感,几百里外,一位灵境强者身陨。
只是不知具体因由,只知那徐问,忽然而然的,就没有了声息。
一刻之前,还在他们面前挥洒自如,词锋锐利的侃侃而谈。一刻之后,就已经是身陨。
此是修界常见之事。只因这人的身份,有些不同——与他们一样,都是几百年前,同时代的人物。虽是略逊于他二人,却也可算是超卓不凡,且深受道灵穹境诸系所重。
故此是分外的感概。
碧竹闻言一笑,却带着几分苦涩意味:“这位国君,肃来都是杀伐果决。上霄宗灭之事,就可窥一斑。”
其实应该说是心狠手辣才对——
柏若则是再次陷入了深思,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为难。
碧竹见状只微一思忖,却是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其实柏若道友,也无需为难。一切行事,不愧本心便可。其他又何需在意?”
柏若摇了摇头,这世间之事,哪里是一句‘不愧本心’,就都可以轻松放下解决的?
身为一宗之主,就更不能如此随意。
“碧兄,恕柏若冒昧问一句。你们剑宗这一次,是真欲插手乾天山与道灵穹境的纷争?”
碧竹一怔,然后一声失笑:“我剑宗可不趟这浑水。倒非是不愿助宗守,而是牵扯实在太大。两大道派相争,毙敌死伤亿万。实在需慎之又慎。若只是我寒山一门,倒是简单了。五绝山庄于我寒山,都在辉洲,取了数条矿脉。助乾天山,不止是因交情,也是利益攸关——”
柏若微微颔首,他猜也是如此。以剑宗的立场,多半是中立,助宗守牵制住道门部分力量。
当世几大教派,唯独剑宗乃新起之秀。迅速崛起之余,与佛道魔三家,也都有着不少冲突。
更因剑宗,是自道门中分裂出来。两家之间,关系最是僵冷。
一旦擦枪走火,立时就是一场大战。
只有苍生道,不惧与道门正面硬撼。
他们浩玄宗,却是另一种情形。宗门之内,如今有不少门人,受中土那些大儒的影响,不愿宗门与乾天山靠的太近,甚至敌视。
他柏若只能暗助,可即便如此,宗门之内,也是有人说三道四。却全然忘了,宗守准许浩玄宗可在东临开设书院学馆的好处。
他柏若,又岂是会徇私情之人?
正只觉头疼之时,旁边处另有一人踏空行至。正是将诸多受伤同门,都已安置妥当的慈方。
“元始古佛!”
诵了一声佛号,那慈方一礼之后,是满含疑惑的望了过来。
“两位施主,慈方有一事不解,想问二位!”
碧竹柏若都回了一礼,慈方也是开门见山,直接就问。
“为何二位,怎么就毫不为这位妖王殿下忧心?东临云陆不比大商地域广阔,得云界气运加持。乾天山偏居一隅,虽是有两位圣境为后盾。可若道灵穹境,肯付出些代价,灭之不难。就不觉君上那灭绝道门之语,实在太过狂妄?是自取灭亡?”
助宗守,虽是因赵嫣然之故。可这位国君,他慈方也是颇为欣赏,故此忧心。
若是这一位,执掌中央云陆。那么数千年前,他们佛家,绝不会遭遇那等样的浩劫。
碧竹与柏若二人听到此处,却再次怪异的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碧竹早知宗守,就是谈秋,柏若也隐隐能猜到几分。
可难道要对慈方直接说,宗守真正的后盾,是苍生道?
万年之前,可以独抗几大教派。现如今,自然也可不惧道门。
这一战,宗守还真是不惧。
※※※※
就在同一时间,云界之外的虚空灵河,道灵穹境之内。
正默默坐于蒲团上的无墟子,忽然‘啵’的一声。将手中的道经,蓦地捏成了粉碎。
然后是皱着眉,看向了一侧。
此是道灵宫主静室,并非是用来修行,而是专用于处理宗门事务。
可见此处四壁,有无数的灯烛。燃着红焰,数达近万。
这是魂灯,道灵穹境中,所有七阶之上。神魂转阳,能够转世重修的弟子,都有资格在此留下这么一盏。
即便神魂俱灭,也会在此留下那么一丝残魂。在此处蕴养个几万年,说不定还能有重生转世之机。
一些根性深厚,且对道门贡献卓著的,还可得穹境遣人接引入门。
比不得苍生道的那本玄命金册,却能广播恩德。
故此这里,也是苍生穹境的根本重地。
也不止是穹境,穹境之下一些附庸的小道派,偶尔也会借用。
而就在方才,在那左侧一面,一盏魂灯忽然黯淡,那魂火近乎熄灭,摇摆不定。
若是旁人,无墟多半不会在意。可这盏魂灯之下刻印的名字,却是徐问——
与他同代,却比他年长百岁,实力已至灵境高阶的徐问!
第七零五章 道门之敌
“看来这徐问师兄,已经陨落了——”
无墟幽幽的一叹,一道灵决打出,将那盏魂灯层层叠叠的封禁。
此后数万年,都会如此,在此地蕴养。直到魂火恢复,转生轮回。
“记得徐问,去的是东临云陆之东。好好的,怎会身陨?”
出言之人,却是一旁另一位道人。一边说着,一边皱起了眉,目中满含着惑然之意,
这也同样是静室之内,其余几人的疑问。
如今这云界之内,除了那寥寥几人,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一位灵境高阶?
“据说如今那位妖王,就在东临之东,应付那冥女转生——”
“这么说来,是师兄他跑过去看了?”
“徐师兄他一向如此,从无所惧。他的道也是如此,险中求道。恰逢宗守就在附近,只怕多半是要过去看看这位妖王的实力,到底如何!”
“却也不至于就这么身陨吧?”
“说过休要小视那位妖王!此人能在辉洲,独抗七千紫麟焰枪骑。一身实力,已可与仙境比肩。徐问师兄,绝不是是他对手——”
“自然!可师兄他也非是狂妄之辈。胜不过,逃总能逃得掉。闻说冥女出世,浩玄宗与寒山宗,也是尽遣精英。该不会?”
话音未落,就被人打断:“量此二宗,还没这么大的胆量!”
“只可惜,这冥界天女出世,实在太突然。否则我等在那魔尸山附近布一杀局,自可令那位妖王,饮恨于魔尸山下!”
无墟双眼微阖,若有所思的,听着这下方诸人的议论。目光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就在这时,一道青蓝色光华,忽然冲入道静室之内。
被最末尾处坐着的一位青衫道人,接在手中。
“诸位师兄弟,看来我等,都无需再争了!”
重重一叹,那青衫道人随手一拂。便把手中的信符,打向了无墟。
“在魔尸山陨落的,不止是徐问师兄一人。刺魔宗的尚寒,也同样身陨于此战。魔尸山那边也传回了消息,徐师兄是遁逃数百里外,被一枚飞刀诛杀。而这尚寒,则是在宗守受冥帝一击,重伤之时刺杀不成,反受其戮。那位冥界天女,被那宗守数剑逼至绝境,几乎败亡。如今正是逃逸之中——”
几句话说出,使这静室之内,是再次一寂。那青衫道人,也面色铁青的,下了最后的断语。
“我等,还是小视了那位乾天之君。”
足足半刻,整个室中,都无半分声响。之后才有近乎梦呓的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可能?击退冥界天女,还能连诛二灵境?”
“可知那宗守,是到底用的什么神通剑术?”
“这岂非是云界无敌,我道灵穹境只怕无一人,是他对手?”
眼见诸人,又将议论纷纷。无墟子突然取出一个小锤,在旁边的一个金钟之上,猛地一敲。
立时一声钟鸣,震彻室内,使所有人,都注目过来。
“徐师兄已陨,此人实力之强,心性之狠。诸位当已知晓。”
放下了金锤,无墟也望见了这座下几位同门目中,流露的不满之色。却只当未见,淡淡道:“传令诸弟子,以后若不到不得已时,绝不可与这宗守,正面交手。即便要战,也最好是五位灵境中阶同行。”
此言说出,室内诸人都无什么异议。此处也不是没有强过徐问之人,却自问,未必就能从宗守剑下逃生。
无墟之命,乃是良策。
旁边有人再次插口问,却正是那几位,对无墟不已为然的几位道人之一。
“这宗守的实力,看来是远超我等预料。那么此次,是否暂停?”
“勿需!此人乃我道门之敌,不能不诛!多拖一刻,羽翼便丰满一分。无墟不能做我道灵穹境的罪人。一应因果,本人一肩担之——”
说至此,无墟的目中,是寒芒闪现。逼视着这室内诸人。
“争战之道,在于扬长避短。我道灵穹境三百年前所有英杰,如今都已回归。诸事已备,已可动手了!那宗守狂妄,敢言灭我道门。今日便让他知晓,我道灵穹境之威,绝不可犯!一个小小的人间帝王,吾等自有千百种手段,令其国亡族灭,众叛亲离!”
※※※※
昏暗的地穴之中,巩欣然是银牙紧咬着,从泥尘之下遁出。
匆匆几十个冥石丢出,布置了一个临时的灵阵。将她的真力,气机,都全数收束。
左臂已断,此刻正在恢复着,却在压榨着她体内。仅有的几缕冥力。
好在身躯断碎,这些日子里,她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对恢复身躯这种事,也是娴熟无比,对冥力的消耗,已经减至最低。
托此之福,巩欣然仅仅只用了数日,就将自己这具‘暗冥不灭体’,彻底的掌握。
只是这时候,却实在无法高兴的起来。
坐定之后,巩欣然就急忙一枚丹丸服下。然后催运着全身气机,尽力恢复着冥力。
身上的伤势,不仅仅只是一处。其余内脏,胸腹等处。也同样是令人触目惊心。
换作是生人,早就死了。她能还活着,能够御使遁术,只因本身,就已经是死人。
半刻时光,那身体上的伤口,就已经恢复如初,光洁如玉。
体力的冥力,也再次鼓荡,滋润着全身上下。
可巩欣然的眸中,那忧容却更增数分。
躯体在好转,伤势已复。可巩欣然却知晓,这身体内潜能元力,已经在这几日的追杀与逃遁之中,几乎被彻底耗干。
手中的这些丹药,能起到的作用,也是越来越少。
以往只需半枚,就可恢复全身气力。可如今,两枚三枚,都未必能起作用。
与她那两位‘父皇’,也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
这样下去会‘死’,死在那宗守的剑下——
巩欣然对死早无畏惧,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么努力的逃。只是本能的,在尽力维持着自己的性命。
除了那位‘父皇’的吩咐,似乎还有着什么事情,需要她处理——
忽然灵觉一阵动荡,巩欣然的耳旁,也传来一声尖啸声。
巩欣然急忙起身,下意识的催运起遁法避开。然后就只听轰的一声震响,一道银光将地层强行穿透。又把那临时布置的冥石法阵撕开,强行钉在了她方才所坐之位。
那是一只灵剑,剑柄处依旧摇晃震颤不已。
巩欣然毫不怀疑,若自己走到稍稍慢一些。她此时此刻,只怕早已被这穿飞而来灵剑钉穿。
就如当日被宗守击败,以那口青白长剑,钉住身躯——
那长剑穿刺无果,接着就又旋飞而起。向她横扫而至,激起无数碎石泥沙飞溅。
巩欣然不敢再多留,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光,再次冲入到土层之内。
大黑天通冥遁法,此是那两位冥帝之一,刻印在她魂海深处的神通秘法之一。
在地下穿行,一日可远遁万里。
这些时日,她就是凭借着这套遁法神通,在那宗守的剑下,保住了性命。
只可惜这门神通,快是快了,可消耗也是极巨。
哪怕是身为冥界天女,冥帝子嗣的她,也无法施展太久。
于是这几日每次都是这般,当她将宗守甩开之后,一身气力,也几乎耗尽。
再觅地疗伤片刻,宗守就又会追上,继续追杀——
黑光急遁,此时却又有无数的紫雷,灌入到土层之内。
飞速蔓延,向四面八方逸散。
巩欣然却闷哼了一声,被一些避不开的紫雷冲击到体内。
再次受了些微伤,巩欣然却更遁速猛增。
知晓自己遁逃的方向,已经暴露。
果然下一刻,一道剑影忽然也随后穿凿而来,带着漫天的剑芒气罡,冲入土层之中。
巩欣然不用看,就知这是宗守的‘瞬空龙剑’以及‘玄黄龙剑’。
是使得愈发的得心应手了,所有的剑势。凝在一点一线,快捷异常。也使她,根本就无法以大黑天通冥遁法摆脱。
双手结印,那白骨舍利现于身后。层层叠叠的灰白死气,凝聚成一层层灵光壁障。
只如此却还远远不够,巩欣然又抛出了数十玉色骨牌,在身后展开。
这是骨符,冥界物资缺乏,只能以高阶兽骨为符。
而她手中的这些,虽非冥帝所书,却也都是冥界中那些灵师强者亲手所绘,珍贵异常。
‘嘶!’
一声利啸,果不其然的震荡耳膜。那凌厉剑光,是如击朽木,将那一层层骨符灵法,一层层灰光壁障强行破开,而后将她左边身躯,再一次洞穿!
巩欣然的心脏,这一刻也微微抽搐。好痛!痛入骨髓——
却毫不犹豫,把那碎裂开来的部分身躯,直接化开血祭。
然后整个身影,再次加速,往前疾飞、而体内的冥力,也在急速损耗着。
巩欣然的目里,则是茫然之至,深沉的疲惫,浮起在了眸中。
再有五次,她如今的情形,只能在那人的剑下,再逃遁五次。
换而言之,只需再两个时辰时间,就要被那人诛杀。
却忽一怔,巩欣然愕然看向了身后。那个人,竟没有追来——
第七零六章 骤然发难
黑暗之中,雾霾涌动。
宗守踏立在虚空,一口灵剑正从远方遥遥的飞遁而回。
此地乃是云海之下,所谓的恶渊。
从尸魔山开始,追杀巩欣然,一连数日,直到寻觅到了此处。
这口灵剑是以他的第二元神所御,那虚灵铸剑术,这十年都不曾放下。
本身剑坯就是上佳,他又是一国之君,从不缺资源,更不乏锻剑的灵物。
蕴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到了凝实为虚的阶段。
与这口灵剑相合之后,直接就将这口九阶灵剑,提升到了四阶法兵的层次!
这几日里,他就是依靠这口灵兵,以及手中的无名剑,将那位冥界天女的,一步步逼到了绝境。
此刻那巩欣然虽已经暂时走脱,将他远远的抛下。不过只需以那两枚邪灭锁心钉,施法稍稍感应,就可知其踪迹到底何在。
然而这时,宗守却微一拂袖,将这口剑收回到袖内。
元一魂剑,也顺势穿回到他的魂海。
而后是目光清冷的,看着巩欣然逃离的方向。
眼神复杂,似乎是在为今日功亏一篑而惋惜,又似是在为自己,没有亲手将巩欣然诛杀而心神微松。
追杀数日,他也大致能判断出此时那位冥界天女的情形。
这两日遁逃的距离,是一次短过一次。身体的状况,也一次比一次虚弱。
以前还偶尔能反击,现在却只能是倾尽全力的飞逃。
其实只需再有数次,估计就可将巩欣然,诛于剑下!
即便真是那暗冥不灭体,也不可能没有极限,可以真正不灭!
冥门之前,不能将她诛灭,是因冥帝干涉。
这一次,却是这位冥界天女,命不该绝!
目光变幻,忽而凌厉,忽而柔和。宗守最后是一声冷哼,俯首看向了手中的一张信符。
来自乾天山,是天器合两位天境灵师之力,亲自以魂念感应他的位置,将这张信符,送至他的手中。
此符乃是符灵宗特制,内中留有宗守一点意念,故此远隔数十万里,也可寻到他的所在。
本意是为在紧急之时,让乾天山可以联系到他。而此时符内的信息,也确是令人触目惊心!
——十月十四日辰时,一灵师现于虹城,以雷法轰击,击杀四万三千人,而后安然逃遁。
仍旧是十月十四日辰,涛云城有剑气袭来,城墙破碎,千丈之内民居,皆被扫平,死伤二十万之全。
十月十四日已时初,玄崖城之南,有兽潮袭至。其中九阶精兽,高达数百。至正午时分,玄崖百里方圆之内,所有城池,所有村镇,全数陷落,死伤未知——
涛云城是昔年越家所据之地,之后在上霄山战后,被乾天山攻下,成为乾天直辖诸城之一。
至于那玄崖城,则是东临南部一处小城,地处边荒。在其南面不远,就是一片庞大山林。
只是内中的精兽,一向还算温和。万载以来,从没听说过有兽潮发生。
而东临受袭之地,也不仅仅止是这三处。林林总总,足达百处之多。或是剑气,或是灵法,又或是兽潮,决堤,截道,手段层出不从。
不过若论损失惨重,却以这三城为首。
乾天山已经统计出来的各处死伤,加起来已达三十余万!
在信符的最后,是如今乾天山的应对。
邱为已经调遣孔瑶宗原,连同三千血云骑回归乾天坐镇。
另遣任天行,重回辉洲主持大局。
这张符,已经在这恶渊毒雾之中,耽误了足足一日。
也就在前日夜间,孔瑶在万里之外布局。在玄山城外,将道门两位灵境修士伏杀!
只是此战,却也使符灵宗一位灵境重创,只能回至灵府之内修养。
有这样的变故,诛杀冥界天女之事,自然要推后。
哪怕此刻,正是巩欣然,最虚弱之时。
好一个道灵穹境!
宗守眯着眼,收回了视线,接着是不怒反笑。
心中至寒,是出奇的平静。无怒无悲,只周身那剑意,更是凌厉锐绝。仿佛是那刃锋,才刚被磨砺过,又仿佛是才从鞘中破出。
早已料到,在执意与道门势不两立之时起,便已猜出对手,必定会不择手段。
千防万防,可那道灵穹境,却是不动则已,动则若雷霆洪涛,势如万钧,毫无半分顾忌——
宗守又遥遥远望,只见远处又有两团遁光降下。当先那个窈窕身影,正是赵嫣然。
他是毫不意外,这云界之内,能够准确追觅到他踪迹的,就只有在他身上种过灵胎,他心血相连的这个疯女人。
“总算找到你了!”
望见宗守,赵嫣然明显一喜,急飞了过来,而后就看到了宗守手中的符。
“东临云陆的事,君上已经知道了?”
宗守微微颔首,而后又问:“可知昨日,东临的情形如何?
那张信符,乃是天器前日子时发出,只叙了十六日前之事。
“还好!”
这么说着,赵嫣然却神情难看的一笑:“崆器宗与丹泉宗,各自陨落了一位灵境。不过道灵穹境却损失更多,就在两个时辰前。宗原率五千血骑,连屠道门五名灵境,十二位九阶,损失不过两百骑。震动云界。就是任天行那边,也在辉洲之南,围杀了两个灵境。你那瑶妃,的确是当世罕见的帅才,料敌机先,布局从容。使道灵穹境这两日吃亏不小。只是——”
“只是道灵穹境强者千万,灵境修士层出不穷。孔瑶虽强,如今也只能勉力支撑,左支右绌,应接不暇可对?”
宗守神情淡漠,双拳却紧紧握着,指甲深深扣入到肉内。
“还有什么?”
“你那位丞相任博,昨日遭数位灵境修士,当街刺杀!”
见宗守眸光一厉,赵嫣然忙加快了语速:“孔瑶早有所料,已经换了替身。不过道门从两处着手,任博虽是免了身死之灾。却也身遭重创——”
宗守心中抽动,几欲滴血。唇角微挑,望着上方那昏暗天际。
他与道门,乃是不死不休的仇敌。道灵穹境,向他的子民的下手。虽是过份了些,却也算是理所应当。
任博一年前,却是把他灭绝道门的诏书,强行封还。
只一言,就救下了百万道门子弟的性命。
这一次,却也不能幸免于难——
平时虽是颇有些恼恨,这老头坏了他的颜面。到他内库里的钱,也是越来越少。
可这时听见这消息,却仍是只觉心痛。一股戾意怒恨,腾起于胸。
暂时宣泄不得,只能压在心底深处,
“你那司天检正,说任相元气大伤。即便伤好,只余五十年岁寿。道门此举,是为破你国运!除任相之外,遭遇刺杀的,还有虎千秋柴元,他们运气好。本身武力高强,可聚万军之势,都躲了过去。不过乾天诸将,都统以上,已有十二人战死——”
赵嫣然说着,又斜眼看了看身侧的静音,有些顾忌。
她与宗守间有些话,不能告知于外人。不过几日前,请佛门出手时,却也亲口答应过。要让静音跟在身旁,不离分毫。
略一思忖,赵嫣然才继续道:“我苍生道已经倾尽全力,这两日也损失了两位灵境。除非是与道家彻底决裂,否则就只能如此了——”
宗守眉头微挑,知晓赵嫣然语中暗藏之意。
按那符中所言,苍生三宗六门,确实都已经是精英尽出,甚至遣来了三千苍生玄龙士、
这两日正是因有苍生道的护持,东临云陆的平民死伤,才没超过百万之数。
可若是要再增加在东临的实力,那就是全面介入此战,与道灵穹境决裂。
他身为苍生道嫡传弟子的身份,也再无法隐瞒。
其实到了此时,已经非是苍生道,不愿他暴怒身为苍生道三代嫡传弟子的身份。乾天山羽翼已丰,七千血骑,再有苍生道为后盾,任谁都奈何不得。
早已不是当初,根基初立。无论是哪个宗派,随意吹一口气,就要基业倾塌。
故而现如今,却是他自己不想。
不欲乾天国内,有太多苍生道的影子。哪怕是身为嫡传弟子,也同样不愿道苍生道中那些激进的学说手段,在东临流传。
而穹境内几位师长,似乎也知他心意。一直小心翼翼,不来触犯他神经。
只是此刻,却也需他独自应对,道门的发难。
立在虚空,宗守闭目凝思片刻,就是轻声一笑,往西面中央云陆的方向,踏空行去。
只一步,便是百丈之距。
赵嫣然连忙跟上,却只短短百余里,就被抛下,追之不及。
只能停下,不过当辨识了一下宗守的方向、赵嫣然目中,却满是疑惑之色。
“你不回乾天?”
就连净音,也是疑惑。此刻正是需宗守,返回坐镇之时。
有这位当世无敌强者镇压,道灵穹境即便实力再强,也不敢太过猖狂。
声传数十里,宗守听在耳中,却一声轻哂。
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顾此失彼,左支右绌,穷于应付?
似乎感应到他心思,那袖内的无名剑,发出‘锵’的一声轻吟,锐气十足,杀意冲霄!
今日他宗守,自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