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3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二）
爱屋及乌？！
沈重差点儿被噎死。
特娘的，爱屋及乌是这么用的吗？
沈重忽然发现，事情还真是讽刺，同样是一个理由，居然可以造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后果。
过去“安氏”敌视、甚至是凌虐沈宁姐弟两个，是因为爱慕他，爱而不得，所以干脆迁怒两个孩子。
现在，她、她又摆出一副我深爱你、为了你甚至可以对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好的模样，只因那两个孩子也是你的骨肉。
为爱痴狂，因爱而变得无比卑微、失去自我……种种模样，过去沈重看了，只会觉得得意，得意中还会夹杂着些许不屑。
他心里看不上“安氏”，哪怕被她深爱着，也会嫌弃。
所以，利用起她来，竟是毫无心理负担。
可眼前，“安氏”还是那副深爱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沈重有种憋屈的感觉。
“娘子，你、你果然对为夫一片深情。”
沈重掩在袖子里的手，攥起来又松开，良久，才声音如常的说：“可惜我，唉，我也不是忘不了严氏，只是她对我亦是情深义重，还、还为我生了两个孩子！”
他不死心，还是像往常一样，又把话题故意引向了严氏。
他的脸上更是浮现出对严氏的追思与深情，仿佛严氏就是他心头的白月光，哪怕死了，也无人可以企及。
“安氏”眼中果然闪过一抹晦暗，那眼神太复杂了，有伤心、有嫉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沈重死死盯着她，没有错过这丝眼神。
他心里窃喜，按照以往的惯例，安氏定会伤心难过，继而迁怒两个孩子。
在他面前，她或许还能强撑着，但只要他离开，安氏会立刻跑去找理由虐打孩子。
沈重决定了，待会儿他就借故出去，佯做出门，其实就是在院子外转一圈，然后就悄悄潜回院子。
哼哼，他定要抓严氏一个现行！
就在刚才，沈重有了主意。
既然暂时不能除掉两个孩子，那就先休掉安氏。
因为他等不及了，杨瑟那边更等不起！
休了安氏，他才能尽快娶杨瑟进门，这样她腹中的胎儿，可以推说是早产。
可即便是“早产”，也不能“早”得太多啊，撑破天就两三个月。
再多了，就要引人怀疑了。
至于两个孩子，赶在杨瑟进门前，让他们病逝，也就是了。
虽然可能会引人怀疑，但只要他计划周密，总能遮掩过去。
如果可以，他还能将一切推到安氏头上——都怪她过去对两个孩子太过苛责，伤了他们的根基，所以，两个孩子才会因为一场简单的风寒而丧命！
“……严氏姐姐，与相公是少年夫妻，结发原配，她贤良淑德、温柔大度，相公忘不了她，也是应有之意！”安妮咬着牙，嘴上说得好听，脸上却带着明显的言不由衷。
沈重：……
“娘子，你能这么想，我就太高兴了。”
沈重暗自攥了攥拳头，继续道，“还有两个孩子，他们生得像严氏，每每看到他们，我都会忍不住的想起她。我、我也知道这样对娘子不公平，可我实在是情难自禁啊。”
安妮的笑快要撑不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摇晃。
沈雄和沈宁就睡在隔壁房间。
沈宁折腾了大半天，吃了丰盛的午餐后，她到底年纪小，吃饱了困意就上来了。
躺在温软、充满阳光味道的被褥上，小家伙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欢快的小呼噜声随之响起。
沈雄也困了，可他的灵魂不是个孩子了，今天的事，很多都超出了他的预期，却又在他的期盼之中。
他豪赌了一把，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似乎赌赢了！
只是，沈雄不确定，“安氏”这样的现状还能维持多久。
他有种预感，就算“安氏”想做慈母，想在他们姐弟面前好好表现，以求养熟他们，沈家上下也未必肯答应！
尤其是沈重，呵呵，筹划这么久，眼瞅着成功在即，却忽然惨遭失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眼见姐姐睡得香甜，沈雄小心翼翼的挪动小身体，没有穿鞋，光着脚，小心翼翼的来到东厢房和东侧耳房相连的墙边。
东侧耳房是安妮和沈重的正寝室，虽然隔着一道墙，但还是能听到些许声音。
沈雄屏气凝神，耳朵竖得尖尖的，还真让他听到了些许。
上辈子，沈雄就曾经推测过，安氏会那么容不下他们姐弟，除了继母跟继子继女天然的利益敌对关系外，更多的是沈重的误导。
但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闻是另一回事。
隔着墙，沈雄隐约听到渣爹用虚伪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提起严氏，以及他们姐弟，他的心就一片冰凉。
沈雄虽然是个男人，上辈子却也娶妻纳妾，后院一堆莺莺燕燕，多少对女人的心思有些了解。
他知道，对于一个满心都是丈夫的女人而言，丈夫天天在她面前缅怀前妻、念叨前妻所出的儿女，是对女人最大的羞辱和折磨！
这种折磨，日积月累，定能扭曲一个人的心！
而安氏，本来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心如大海的圣母，整日被沈重这般刺激，不扭曲得变态才是怪事！
“沈重，他真是无耻！”
沈雄死死咬着唇，心里恨恨的骂着。
他要是为了前程，利索的弄死他们姐弟，沈雄还要赞他一句敢想敢做的真小人。
可他明明心里肮脏不堪，却还要端着一张温煦和善的脸，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一个女人，就、就分外让人恶心了。
更让沈雄无法容忍的，是他连死了的严氏都不肯放过。
他整天拿着严氏演戏，用严氏给他刷好名声，却又利用这种所谓的深情，来谋害严氏的亲生儿女……沈雄想想就为母亲感到不值。
沈雄心想，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深爱的丈夫竟这般对她和她留下来的孩子，还不定怎么绝望、痛苦呢！
“两个孩子长得像严姐姐？”
安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沈雄隔着一道墙，哪怕看不到，单凭这声音、语气也能想象得出，继母此刻是怎样的愤恨与嫉妒。
然而，紧接着，安妮的那句话，让沈雄脚下一滑，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只听安妮话锋一转，略带疑惑的说道，“可我怎么看着他们长得像相公你呢。尤其是宁儿，那眉眼跟相公是一模一样。还有雄儿，那聪明机灵的模样，更是跟您像了十成十！”
第1364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三）
沈重：……
他愣愣的看着安妮，见她说得煞有其事，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两个孩子长得到底像谁。
他说沈宁姐弟长得像严氏，不过是随口一说，为的就是刺激“安氏”。
因为他早就决定要放弃沈宁、沈雄，所以他不想对他们投入太多的关注。
他虽然是无耻小人，可也不是彻底黑心烂肺，他也有感情。
他怕跟孩子们相处太多，对他们有了感情，将来要行动的时候，他会狠不下心。
严氏过世后，他偶然结识了杨瑟，他就有了那个计划。
从那以后，他就不再关心两个孩子。
平日见了面，他也是草草看上一眼，胡乱打个招呼，就直接把孩子们推给安氏。
时间久了，沈重自己都忘了两个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他、他们长得很像自己？
沈重忽然有种莫名的悸动，他知道，这是作为人父的本能反应，是一种源自血脉的呼唤！
“是啊，过去我也没发觉。还是昨天，我在城外救下了雄儿，跟他走了一路，端详之下，这才发现他身上竟有相公的影子。”
提到这个话题，安妮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反而变得有些兴奋，“还有宁儿，她长得更像相公！”
沈宁？
那个瘦瘦弱弱、畏畏缩缩的小丫头？
沈重脑海里冒出一个单薄、胆怯的身影，只是他根本没有关心过她，偶尔碰到了，沈宁也是低头含胸，浑身小家子气，连个丫鬟都不如！
沈重从未仔细看过沈宁，自然也就不知道她长得跟自己有多像。
安妮仿佛看出沈重的疑惑，喜滋滋的说，“相公，我不骗你，宁儿真的很像你，昨儿我仔细看了她一番，心里便嘀咕，兴许相公小时候，长得就是这副模样呢。”
安妮说着，竟捂着嘴偷笑起来，看向沈重的目光也满是戏谑。
“走走，两个孩子就在东厢房，我带你去看看！”
安妮越说越有兴致，竟拉着沈重的胳膊，拖着他去了东厢房。
沈雄听到动静，不敢耽搁，赶忙跑回床上，躺在姐姐身边，拖过薄被胡乱盖在身上。
幸而安妮他们要出了正房，然后从院子里穿过来，再来到东厢房，给了沈雄时间。
饶是如此，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了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沈雄不敢耽搁，赶忙调整呼吸，平复心跳。
待安妮推门而入，沈雄已经装睡成功。
“相公，你快看！”
安妮和沈重立在床前，她刻意压低声音，指了指两个孩子熟睡的模样。
沈重心里排斥，可自己已经被“安氏”拖来，不好表现得太拒绝。
他只能顺着安妮的手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他的目光便黏在了两个孩子的脸上。
两个孩子瘦瘦小小，露出来的小胳膊上还有青紫，看着就十分可怜。
但，他们的相貌却真心好。
安妮没有说谎，两个孩子脸上都有他沈重的影子。
尤其是沈宁，如果牛氏曾经仔细关注过她的话，定会惊奇的发现，孙女竟跟幼时的沈重长得一个样子。
沈重早已忘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可他每天都照镜子啊。
看着沈宁的小脸，他竟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这是我的女儿？
是我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沈重冷硬的心，忽然剧烈跳动了几下。
不过，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这种异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心底的那么柔软抹去。
接着，他又转头去看沈雄。
沈雄闭着眼睛，没了灵动的眼睛，自然看不出他有多聪慧。
且沈雄长得更像严氏，只除了耳朵和嘴巴像沈重。
即便如此，外人看到沈雄的宽厚耳垂，以及微微有些薄的嘴唇，再看看沈重，也会本能的认为，他们必然有极近的血缘关系！
“是不是很像？”
安妮就像一个显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儿，继续小声的说，“雄儿还很聪明。昨天要不是他自己跟歹人周旋，可能都等不到我追上去救援呢。”
“唉，他才三岁啊，就这般聪慧。将来长大了，肯定了不得！”
“相公十四岁考中了秀才，兴许到了雄儿，他能超越相公您呢。”
“还有，我总听戏文说什么连中三元，相公虽然早早中了秀才，却错过了案首，得了一个第二名。你的遗憾，将来便有咱们雄儿帮你实现！”
安妮滔滔不绝的说着，语气里更是充满了向往。
她的话很有感染力，就连站在一旁的沈重，也禁不住开始畅想：对啊，老子当年院试的时候，与案首擦肩而过。想连中三元已是不可能，但老子有儿子啊。
老子未竟的事业，将来可以让儿子来完成！
沈重差点儿都忘了，他早已放弃了沈雄，在他心目中，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也早已是个死人！
直到离开东厢房，沈重带着某些期许，梦幻的迈出院子的大门，走到书房，坐到书桌前，无意识的翻着一本书，却意外掉落一张梅花笺的时候，沈重终于清醒过来。
该死！
他刚才都在想什么？
什么继承衣钵，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沈雄是严氏这个商户女所出。
他沈重可是要位极人臣，成为世家开拓者的人，他的嫡长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出身？
他的嫡长子，应该是由杨瑟那样世家贵女做母亲，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脉，出身更是无懈可击！
可安妮的话太洗脑了。
沈重明明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可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两个孩子稚嫩的小脸。
沈宁的“形似”，沈雄的“神似”，更像一个个的魔咒，总是挥之不去。
且说安妮，目送沈重带着梦幻微笑离去。
看着他有些虚浮的背影，安妮禁不住勾起唇角：沈重，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会创造更多的机会，让你们父子、父女相处。
杀一对从未关心过的儿女，与杀两个朝夕相处的孩子，绝对是两个概念。
无耻、绝情如沈重，也有内心柔软的时候。
就算他依然能狠得下心来对两个孩子下手，如今的温馨，也终将成为他日后的梦魇！
第1365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四）
“这就是安氏用手指头戳出来的窟窿？”
沈家后街，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凑在墙边，仔细看着上面的一个洞。
他嘴里说着，还禁不住伸出手指，在洞前比划了一下。
“回大人，正是！”
身边一个小厮装扮的人，恭敬的回答道。
“真的使用手指？没有借助其他的工具？”
中年男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是正统的读书人，从来不信那些江湖传闻、市井段子。
反正在他的认知里，有天生力气大的人，可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有这样逆天的天赋。
轻轻用一根手指就能在实心青砖上戳出一个洞？
呵呵，就是最荒诞的传奇故事也不敢这么写！
“是的，小的曾打听过，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他们都亲眼看到安氏就是随意一戳——”
小厮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奈何每个围观的人都言之凿凿，一个两个可以撒谎，而二三十号人都这么说，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安大郎，听说安氏是你亲妹子？”
中年男子凑在墙边看了许久，用手摸来摸去，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动手脚的地方。
他站起身，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衙役，直接点名其中一个健壮魁伟的男子。
那男子听到大人召唤，赶忙站到近前，躬身回道，“好叫府尊大人知道，小人的三妹确实嫁给了沈重沈秀才。”
“哦，那她真的天生神力？”中年男子，也就是府城的知府杨枫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不能怪他八卦啊，他是真的好奇。
安大郎犹豫片刻，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有些苦笑的说，“三娘虽然是我亲妹子，可到底男女有别。小人只恍惚记得，三妹幼时很顽皮，跟邻里男孩打闹的时候，也往往都能打赢！”
安大郎说得比较保守。
他没有承认自家妹子是大力士，可又用实例证明，她家妹子武力值很高。
小时候就能把周围的男孩子打得嗷嗷叫，为此，安家没少给左邻右舍赔礼道歉。
听安大郎表情有些尴尬的说起这些，杨枫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是个率真、直爽的性子啊。”妥妥的男人婆、霸王花啊。
可怜沈重沈秀才，那般丰神俊朗、文质彬彬，竟娶了这么一个彪悍、霸道的母大虫。
不过，这安氏虽然天生神力，却从未传出什么恶名。
反倒是最近几天，坊间充斥着安氏身为继母却待继子继女如亲生，为了救被歹人掳走的继子，更是只身追出城门。
这则流言刚刚流传的时候，还有人质疑，安氏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对抗歹人、成功救下继子？
墙上这个被手指戳出来的窟窿，给了所有人一个明确的回答：人家天生神力啊！
是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别说一个人贩子了，就是三五个壮汉，也未必是人家安氏的对手。
另外一个，众人也对于过去安氏没有传出“威名”有了解释。
人家小姑娘天生神力，怕自己控制不好力度，又怕世俗异样的眼神，这才一直瞒着。
还是继子被掳走，她救人心切，一时情急竟忘了遮掩，这才暴露了她的这个天赋。
普通人能想到的事，聪慧过人、又见多识广的杨枫如何想不到。
他刚想着沈重可怜，温润君子娶了个河东狮，但很快又忍不住喟叹，“唉，安氏对沈重倒是情真意切啊。”
安三娘一直掩藏自己天生神力的天赋，却为了救继子而暴露。
她为何这么做？
还不是爱屋及乌？！
如果沈重听到杨知府的这番心声，肯定更加憋屈。
“求您了，千万别说什么‘爱屋及乌’了，我现在真是很死这个词儿了！”
沈重是真的听不得“爱屋及乌”！
清晨，他一睁眼，妻子就会端着贤惠、又深情的表情，带着两个孩子跑去书房给他请安。
沈重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书房，可安妮却说，“你我夫妻一体，我对相公更是真心一片，为了相公，我舍身去救沈雄，为此都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隐秘！”
“我这般全心全意的待相公，相公难道还有什么要隐瞒我的秘密？”
肯定有！
且证据就在书房。
可沈重不能承认啊。
怪只怪他过去演得太好，他给所有人的认知也是：他因着忘不了前妻，所以不喜欢安氏。可他守礼守规矩，正妻该有的体面，他全都给了安氏。
还因为他不能给予安氏应有的感情，他分外尊重安氏。
哪怕明知道她行事或有不端，不懂规矩、不知礼数，却还是对她格外看重。
很好，现在安妮就开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既然沈重这么敬重正妻，对她更是赤诚以待，又怎么能拦着她不让她进书房？
如果沈重是朝廷要员，那么书房里可能有国家机密，就算是正妻，也不好进入。
可问题是，沈重只是个秀才啊，书房里除了书，也不会有什么贵重物品。
沈重又整日以端方君子的形象示人，他若是再推三阻四的不让妻子进入，反倒像是在遮掩，仿佛书房里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得不说，沈重再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安妮说得义正言辞，话语间还带着些许控诉，沈重便不敢再坚持，任由安妮带着两个孩子踏入了他的书房。
沈宁对父亲，很是畏惧，却也有着为人子女天生的孺沐。
哪怕过去对父亲再失望，这会儿看到他，还是会本能的想亲近。
只是她不敢。
安妮就柔声在她耳边劝着，“宁儿，快去叫爹爹啊。你长得最像爹爹，爹爹也最疼你了！”
沈宁对继母的惧怕，早已融入到了骨子里。
虽然这两日，继母对她和颜悦色，更没有打骂，可她还是害怕。
继母对着她耳朵说话，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背更是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怕啊，她是真的怕，就怕前一刻还笑靥如花的继母，下一刻就会抡起藤条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相较于狠心恶毒的继母，沈宁虽然畏惧沈重，可她还是更愿意跑向他。因为不管怎么说，沈重都是她亲爹！
沈宁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扑通一下子就扑进了沈重的怀里。
沈重从未抱过孩子，此刻忽然被个小身体撞个满怀，还是这般全身心的信任与依赖，他坚硬如铁的心，仿佛都被撞得柔软了。
沈雄并没有在意这些，他仗着自己人小，又趁着沈重只顾着盯“安氏”，偷偷在书房里东摸西找，终于，他在书桌边的大瓷瓶里找到了几张梅花笺……
第1366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五）
放榜了！
这天一大早，府城贡院外侧的墙边，围了一大堆的人。
这些人有考生本人、家属，或者是家里的下人。
他们踮着脚尖，满眼期待的看向一边，望眼欲穿的等着放榜。
随着日头的升高，外面等候的人也越来越多。
等到差役拿着榜单赶到近前的时候，说句人山人海都不夸张。
“解元是沈重！”
“沈重是谁啊，听着有点儿耳熟！”
“哎呀，就是城西的沈秀才，十四岁就考中的那一位！”
“沈秀才啊，就是娶了严半城家千金的那位？”
“可不就是他！没想到啊，他年纪轻轻，居然就考中了举人，还是头名解元。”
“啧啧，他过了弱冠之年没有？”
“好像刚二十，只是还没有过生辰！”
“英年才俊！了不起啊！”
围观的众人，看到榜单上那个醒目的头名之后，纷纷感叹不已。
喜报早已跑去了沈家，一通敲锣打鼓，弄得整条街都知道了。
沈父沈母激动得老泪纵横，一个不住的喊“祖宗保佑”，一个则似中了邪一样的念叨“我儿子，我儿子”！
邻里们看到两位老人这般失态的模样，也没有觉得好笑，反而羡慕嫉妒。
唉，人家老沈家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还是头名解元。
这年头科举多难啊，隔壁那谁谁家的老头子，考了五六十年，到死都只是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
哪像人家沈重，还不到二十呢，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可惜沈重成亲早，膝下又有两个孩子，否则，还不定多少贵人想招他做女婿哩。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说到这里，都不得不佩服起一个人——
“啧啧，严半城不愧是严半城啊，就是精明。早在沈秀才还没有发迹前，就把闺女嫁给了他。”
“对啊，虽然严家闺女没了，可她还留了两个孩子呢。”
“就是就是，尤其沈家的嫡长孙就是严氏所出！有这个两个孩子在，严家和沈家的关系就断不了！”
“安家也不错啊。现在沈重的娘子可是安家的姑娘！”
“可我怎么听说那个安氏不贤惠，嫁到沈家后不孝公婆、打骂继子继女？”
热议中，忽然混入了这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话题也被引到了“安三娘”身上。
“你说的那是老黄历了。人家安氏可不是那样恶毒的人。”
“对对，我可是听说，安氏为了救被歹人掠走的继子，一个妇道人家，只身就追出了城门，硬是在歹人手中救回了孩子呢。”
“怎么可能？她一个内宅妇人，就算泼辣些，也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奇怪的看着他。
“咋？我、我说错话了？”这人就是最先提及安氏不好的人，他原本只是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这会儿因为他的这句话，围在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让他直接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你不住咱们这儿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问了一句。
“那、那什么，我就是路过，看到这边又是敲锣、又是放爆竹的，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这人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就说嘛！你要是住在咱们这一片儿，肯定知道最新的新闻。”
这位妇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指了指另一条街区，“那边是沈家的后街，就在北墙上，有一个洞，那个洞是安氏用手指头按出来的！”
“用、用手指头在墙上戳出一个洞？这不可能！”这人根本不信。
“不信就去看看啊，洞就在墙上。”妇人也不多解释，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对啊，不信就去看看。呵呵，这两天，很多人都慕名来看呢。”众人纷纷起哄。
这人脸色阴晴不定，就在他决定要不要去看的时候，沈家院里响起了一阵吆喝声。
众人重新把目光对准沈家。
就在大家的注视中，安妮一手一个牵着两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有些粗壮的小丫鬟。
小丫鬟手里抬着一个笸箩，笸箩里装满了黄灿灿的铜钱。
“相公，乡邻们来贺喜，咱们也不能小气啊。撒点喜钱，也让大家伙儿沾沾喜气！”
安妮喜滋滋的说道，她那兴奋的模样，刺得沈重眼睛生疼。
考中举人，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唯一值得惊喜的，就是他拿到了头名，在他没有取得更高的成就前，人们称呼他，会叫一声“沈解元”。
这个名号，沈重很喜欢，他也有些兴奋。
可所有的惊喜、兴奋，在看到“安氏”和两个孩子的那一刹，都化作了云烟。
沈重眯了眯眼睛，掩住了眼底的一抹寒光。
这三个人真是太碍眼了，若没了他们，自己考中解元，然后再顺利迎娶杨氏女，这才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可如今——
因着这三个人的存在，他之前所有的谋划都成了泡影。
最最重要的是，前些日子他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就提前偷吃了禁果。
现在好了，杨瑟肚子里已经有了，如果他不尽快想办法，到时候别说什么联姻高门、荣华富贵了，他极有可能落个身败名裂、前程尽毁的下场！
沈重用力咬牙，就是今天了！
他冲着人群中的某个人使了个眼色。
恰在这时，安妮正好指挥着小丫鬟向人群撒钱。
阳光下，黄灿灿的铜板折射着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吸引着围观群众的眼睛。
他们一哄而上，纷纷举着双手要接。
住在这个街区的都不是贫民，大家也不是稀罕这一枚两枚的铜钱，就像安妮所说的那般，他们更多的还是想沾沾沈家的喜气！
这年头，谁家没有孩子？有了孩子谁家不希望他能读书上进、出人头地？
众人想着，自家孩子要是也能像沈秀才、哦不，是沈解元这般优秀，那自己就算立时死了也心甘啊。
大家越想越激动，对于沈家撒出来的喜钱更是十分追捧。
只是，巷子狭窄，而人又太多，拥挤之下，竟出现了跌倒、踩踏的情况。
人群中赶忙有人喊，“别挤，别挤了！”
“哎呀，你踩到我脚了！”
“慢一些，别闹出人命啊！”
就在一片大呼小叫声中，两三个人影从人群中窜出，他们手里拿着柴刀、木棍，竟直直的冲向了温煦和气的沈重，以及他身侧的家眷……
第1367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六）
“哎呀，有贼人行刺！”
沈重故作惊慌的喊了一声，他这一喊，本就混乱的现场，变得更加混乱了。
而他趁乱想要躲到一边，那啥，人虽然是他安排的，可刀剑无眼啊，万一他被误伤了——
沈重自认谋划得当，却也不肯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他闪躲间，还不忘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安氏”，见她看到歹人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惊慌之色，心里一阵快意！
说起来，还是“安氏”的那通说辞给了沈重灵感。
哼，“安氏”不是口口声声说家里进了贼人嘛，那贼人还掠走了沈雄。
“安氏”这个绝世好继母，更是不顾自己安危、不怕暴露自己秘密的出手相救，平白赢得了无数赞誉，也让她彻底洗白了嫌疑。
可问题是，人家贼人被破坏了计划，或许还受了重伤，他们会善罢甘休？
不会！
所以他们的报复来了。
沈重料定自己会中举，也知道必然有喜报，然后再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人多了，就容易制造事故。
“安氏”还自己推了一把，这个蠢女人，当街撒喜钱，这是嫌场面不够“热闹”啊。
现在好了，够热闹了吧？！
沈重快慰的想着。
他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接下来的事——
混乱之中，刀剑无眼，“安氏”和两个孩子闪躲不及被歹人重伤。
对，就是重伤，他们不必死。
因为受伤和出人命绝对是两个概念，前者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一旦闹出人命，且还是三条，就是杨知府也不敢掩盖。
到时候，官府细查起来，难免会查到什么。
沈重不敢赌，他很清楚，杨知府虽然出身好，可他官至知府，也不只是靠家世，他本人也非常有才干，尤其热衷于查案、刑狱。
所以，重伤就好。
受了伤，治疗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动点手脚，“安氏”母子三个重伤不治而亡，也不会有人怀疑。
沈重再适时的找人散布一些谣言，“安氏”这个受害者，就算死了也要背负恶名。
因为谁让她强出头，谁让她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招来了歹人的报复，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沈家。
受害人有罪啊！
只要操作得当，再裂三观的言论都能炮制出来，且还有大把的人认可！
“安氏”被人责怪、唾骂，沈重就不必装模作样的为她守丧了。
且唯一的男丁没了，牛氏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逼”沈重立时娶妻，沈重不敢忤逆亲长，只好办完白事再办红事，就是安家、严家都不好出面阻拦！
这一切……完美！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像沈重预期得那般——
三个歹人，直直的扑向了安妮。
“宁儿、雄儿，小心！”
安妮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两个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后。
然后，她飞起一脚，哐哐两下，就把两个贼人踹飞。
就只见两个贼人高高飞起，越过人群，然后在十几步外落地。
不知是安妮那一脚踹得太用力，还是下落的时候摔得太严重，两个贼人一落地，就发出一记闷哼，直接昏死过去。
眨眼的功夫，安妮就干掉了两个，剩下的那个贼人，手里举着寒光闪闪的柴刀，却有些畏惧。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艹、艹艹，这特么的还是女人吗？这简直就是女阎王啊！
第三个贼子胆怯了，他的腿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只是，更让他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明明占据优势的安妮，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飞身扑向了躲在门框后面的沈重。
安妮还大声喊着，“相公，小心啊！”
与此同时，有一颗小石子，在任何人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直接砸到了贼人脚上的一个穴位。
贼人脚下一痛，本能的向前一扑。
身体失控了，他下意识的挥舞两个胳膊，试图平衡身体。
而他的动作，落在别人眼中，就是疯狂的挥起手里的柴刀，狠狠的劈向了沈重。
“啊！”
“沈家娘子，小心啊！”
人群中虽然大多数人都惊慌的逃命、闪躲，可还是有人听到安妮那声呼喊，忍不住扭过头来看。
结果，那些人就看到了终身都难以忘却的一幕——
凶神恶煞的贼人，手里举着寒光凛凛的刀，狠狠的劈向了沈解元。
而沈家娘子“安氏”不顾自己安危，竟飞身扑过去为沈重挡刀。
天哪，“安氏”对夫君也太情深义重了，为了救夫君，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什么是贤妻，这才是真正的贤妻啊！
人群中的男人们，都禁不住有些羡慕、嫉妒沈重。
他们不忍心“安氏”就此丧命，纷纷扯着嗓子提醒。
说来也巧，“安氏”扑向沈重的时候，踩空了一个台阶，可她前冲的力道太大，控制不住，竟直接撞向了沈重。
夫妻两个撞了个满怀，“安氏”直接把沈重压在了身子下面。
“……”沈重被砸得胸口一阵剧痛，嘴里泛起一股甜腥味儿，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还不等沈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砸在他身上的“安氏”却抢先发出凄厉的惨叫，“疼，我的肚子好疼！”
再说那贼人，“安氏”的意外摔倒，让他的刀砍空了。
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竟直直的摔倒在台阶上。
砰！
脑门重重的磕在青石台阶上，鲜血流了出来，贼人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只在瞬息间就发生了。
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三个贼人都晕了过去，而“安氏”还压在沈重身上不住的哭嚎——
“孩子，快来救救我的孩子啊！”
沈宁和沈雄两个孩子被吓坏了，颤巍巍的围在安妮身边，不住的哭泣，“母亲，母亲~~”
稚童的哭声在街上响起，众人听了，一阵阵的心酸。
他们中有人也看到了刚才安妮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的那一幕。
唉，那可是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啊。
“安氏”一个继母，在最危急的关头，却还想着继子继女，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们抵挡。
说实话，这样的事，就是有些亲娘都未必能做得出来。
亲眼见到这一幕，众人都信了“安氏”慈爱的话，以后谁要是再敢说“安氏”是恶毒继母，这些人第一个跳起来啐他们！
“快、快去请大夫，我自怀孕后，都、都是东街的董大夫给我看，就请他来！”
安妮“强撑”着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这句话，而后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砰！
她这一昏倒，又砸了沈重一记，只把他砸得头昏眼花，一时忽略了某件事……
第1368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七）
直到这时，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沈父沈母才颤巍巍的走过来。
“儿啊，我的儿！”
“重儿，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啊，快来人，快救救我家重儿吧。”
牛氏满心满眼里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直接忽略掉了压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安妮，以及围在近前的两个孩子。
她甚至还嫌安妮碍事，伸手就要拉扯。
沈父到底比牛氏理性一些，他虽然也担心儿子，却没有忘了其他。
察觉到周围目光的异样，沈父瞬间反应过来，赶忙一把按住牛氏的手，“孩子他娘，你想抬儿媳妇也要小心些啊！”
抬？
谁要抬她！
这个蠢妇，都快把自己男人压死了，也不说赶紧给老娘滚起来。
这样的混账货，还想让她抬？
牛氏下意识的就要骂人，但刚抬起头，就碰触到沈父狠狠的眼神。
牛氏瞬间惊醒过来。
她家老头子，素来不爱说话，在人前也十分低调。仿佛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
而牛氏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儿子骨子里是随了老伴儿，精明又狠厉。
老伴儿之所以不管事，是因为没有妨碍到他，可一旦违逆了他，他使起性子来，牛氏都怕！
这会儿，看到老伴警告的眼神，牛氏才发觉自己似乎办了蠢事。
而周围人不赞同的声音，也证实了这一点——
“哎呀，牛嫂子，你抓儿媳妇倒是轻一些啊。”
“就是就是，人家刚才可是舍身救了你儿子呢！”
“贼人来的时候，你们老两口倒是躲得痛快，不管儿媳妇也就算了，连嫡亲的儿子、孙子都不管，啧！”
“可不是吗，过去还有人说牛大婶虽然显摆了些，可人不坏。现在看来，哼哼——”
这些人里，有真心为“安氏”打抱不平的，也有见牛氏日子过得舒坦而心生妒忌的。
但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他们都一直认为，牛氏不是什么良善的婆婆，“安氏”还不定在婆家受了多少磋磨呢。
再看看沈宁、沈雄姐弟两个，经过了刚才的惊吓，看到沈家老两口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继续拉着“安氏”的衣襟，大家伙就可以想象，牛氏不但不是个好婆婆，估计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好长辈！
唉，沈解元才貌双全，看着脾气也好，是个重情重义的。
可他的这双父母，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沈父的脸更加难看了。
他用力扯了牛氏一下。
牛氏彻底醒过神儿来，赶忙道，“对对，看我，只顾着着急了，却忘了力道。”
说着，她扭过头，冲着门里喊道，“来两个婆子，赶紧把少奶奶抬进去！”
众人中还有热心肠的，忙提醒，“别忘了请大夫，你家儿媳妇好像小产了。听说要东街的董大夫来看！”
小产？
她根本就没怀孕，哪来的小产？
牛氏下意识的就想反驳。
但，话冲到嘴边，她就又咽了回去。
安氏怀孕的事，有猫腻，牛氏比任何人都清楚。
董大夫也是她请来的。
为了做戏，牛氏更是把儿媳妇怀孕的事宣传得邻里都知道。
牛氏习惯了显摆，没少在邻居跟前炫耀特意请了董大夫问诊的事，为的就是让邻里们都知道，他们沈家对安氏很好，她这个做婆婆的更是万里挑一的慈善人儿。
如果她现在戳穿“安氏”并没有怀孕，那、那以前的种种，可不就成了笑话。
哦、不对，不只是笑话，众人兴许还会怀疑，继而影响到儿子的大计划。
咕咚！
牛氏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试图压下所有的不甘。
可她真是憋得难受啊。
明明知道安氏没有怀孕，她所谓的小产，根本就是她的臆想。
而且吧，“安氏”为何小产，还不是为了救沈重？
如果不揭穿“安氏”假怀孕的事，他们沈家就必须认了“安氏”是沈重的救命恩人。
以后，“安氏”就是沈家的大功臣啊，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错，沈家也不能把她怎样，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憋屈！
真是太憋屈了！
牛氏看着昏迷的“安氏”，就像吃了只活苍蝇一样，想吐吐不出来，咽下去又恶心不已！
牛氏忍了又忍，终于忍了下去。
“对、对，赶紧请大夫！”牛氏咬牙道。
但她到底不忿，心里想着，要不待会请个其他的大夫，戳穿了安氏假怀孕的事实，然后趁着她昏迷，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
反正假怀孕的是她，董大夫什么的，也推说是她自己买通的！
“牛家大婶，你也别太着急，我刚才看情况不好，已经让我家小子跑去东街了。你放心，待会儿就把董大夫请来！”邻居大娘热情的说道。
她的话，差点儿又把牛氏气个半死。
偏她还不能表露分毫，还要感激的冲着人家道谢，“哎呀，真、真是太谢谢您了！”
就在这边说话的当儿，那边已经有热心人帮忙把三个贼人捆了起来，并且叫了巡街的衙役。
官府的人来了，事情就不再是沈家自己的事情了。
很快，知府杨枫也知道了。
杨枫很生气！
自他来府城就任，就致力于治安整顿。
经过他这几年的不懈努力，府城终于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
前些日子，家里长辈还给他写信，准备给他在京里造势，待到年底考核的时候，评个优等。
这样家里再给运作一番，兴许他的官职还能再升一升。
就算不能调回京城，也可以调往繁华些的府城，让他再多出些成绩！
就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治下却出了这样的恶性治安案件。
好家伙，放榜之日，光天化日之下，就由歹人成群结伙持刀行凶。
他们行凶的对象，还是刚刚考中解元的沈重。
如果不是沈重的妻子以身相救，沈重可能就被贼人砍死了。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简直就是震惊天下的奇闻——新晋解元放榜当天被贼人砍杀！
出了这样的事，别说升迁了，他杨某人不被问罪都是幸运！
“查！必须给我严查！”
杨枫砸了惊堂木，狠狠的对府衙的衙役们喊道。
却说这边，董大夫被热心的邻居请了来。
起初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的路上，邻居很八卦，嘚啵嘚的讲明了实情。
董大夫：……
贼娘的，他、他现在拒绝出诊还来得及吗？
第1369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八）
董大夫想拒绝出诊。
答案肯定是不行。
因为邻居小哥已经拽着他来到了沈家的大门外，此时他除非立时得了急症，自顾不暇，否则就不能退缩。
可装病这种事儿，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一个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
最最重要的是，董大夫骤然面对这样的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想到“装病”什么的。
他僵硬的被小哥拖进沈家。
走到有些熟悉的院落，董大夫总算清醒了些许，可他这时再想装病脱身亦是来不及。
董大夫只能硬着头皮给安妮诊脉。
他比牛氏还要憋屈、苦逼，因为牛氏虽然暗搓搓掺和了一脚，但毕竟不是经手人。
董大夫却在安氏假怀孕的事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作为大夫，他不但确诊安氏怀了孕，还言之凿凿的说，肚子里是个男胎。
现在，人家“小产”了，董大夫非但不能戳穿，还要费心竭力的帮忙遮掩。
“没、没错，少奶奶确实小产了。”
董大夫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所以，他就逼着自己继续往下走。
随后，他更是帮着安妮造假，弄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只把守在门外的牛氏气得险些厥过去——好个董大夫啊，平时没看出来，你一个大夫竟说谎如喝水！
牛氏也不想想，董大夫说谎又不是头一回了。
而他若真的人品靠谱，又岂会贪图她给的几十两银子而欺瞒安氏？
如今自己吃到恶果，牛氏倒是开始责怪董大夫了。
让安妮说，他们这就是活该！
董大夫人品堪忧，演技却不错，就是沈重那般精明的人，也没有抓到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董大夫帮忙确认了安妮“小产”的事。
“多谢大夫了！”沈重满脸感激的跟董大夫道谢，心里早已把这个人骂得狗血淋头。
看他的目光更是充满寒意。
董大夫猛地打了个寒战，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那什么，接下来他要出去躲一段时间了，否则，沈家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董大夫心惊肉跳的拿了沈家的诊金以及红封，慌忙回了家，一个时辰后，一个中年男子骑着一头驴子，行色匆匆的出了城门。
也幸亏董大夫反应快，他若是再慢一些，就出不了城了。
大白天的，府城出了当街行凶砍人的贼人，杨枫震怒。
他一番思考之下，觉得单靠三个人，很难完成这样的计划。
且，“安氏”清醒后也在病床上接受了询问，表明：那三个歹人中并没有前几日潜入沈家掠人的贼人！
这么说，他们还有同伙！
杨枫怀疑在府城周围出现了一撮人数不少的贼人，他们兴许就潜藏在城南的大山里。
而这三个歹人能携带柴刀等武器混入府城，城内一定有同伙接应。
没说的，一个字：搜！
既是要搜查，那么就要关闭城门。
幸好时间已经过了午后，距离关城门也没有多长时间，否则府城忽然提前关闭城门，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关了城门，杨枫又派出了三班衙役，并守卫府城的兵卒，让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
另外，杨枫还加紧了对三个活捉的贼人的审讯。
只是三个贼人伤势很重，杨枫找大夫把他们唤醒，他们也一副极虚弱的模样。
这样的状态，杨枫根本不敢对他们用重刑，就怕他们一个受不住，直接死在了刑讯过程中。
不用刑，又问不出什么。
事情就这样胶着下来。
城内的搜查也非常不顺利，线索太少，三个被抓的贼人又不招供，搜查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方向。
可城门不能总关着啊，就算城里的人可以不出门，却不能让城外的人不进来。
因为府城的粮食、肉蛋、菜品等还需要城外的农户提供，城内百姓的夜香等秽物也需要运出城。
第二天，城门又封了一天。到了第三天，那些富户们便有了意见。
也就是杨枫出身好，家里背景深厚，要是换个寒门出身的知府，富户们早就闹上了。
饶是如此，杨枫也只封了三天的门，因为不用别人抗议，就是他自家，也有些受不了！
杨枫只得重新开了城门，并催促大夫抓紧时间给三个活口救治。
表面上看，杨枫的案子查得并不顺利。
可某些心里有鬼的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因为他们知道杨枫的能耐，也知道那些活口被撬开嘴巴是早晚的事儿。
一旦他们开了口，自己可能就会暴露。
黑夜中，望着皎洁的月光，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无声的喟叹一声：“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想办法！”
次日，坊间就传出了各种赞美“安三娘”的段子。
什么对丈夫情深义重，为了丈夫不惜以身相救，救了丈夫，自己却小产了。
什么安氏因小产而伤了身子，以后恐再难怀孕。幸而沈解元是个重情义的，断不会因为这些就休弃了安氏。
什么安氏对继子继女视如己出，危难关头，直接将孩子护在自己身后。
这些天，府城又是关城门，又是大搜查的，百姓们早就各种议论。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快都知晓了。
啧啧，放榜之日，堂堂解元就险些遇刺，真是百年难闻的奇事啊。
关闭城门对百姓的生活多少造成了一些影响，但大家很快适应下来。
不能出城，闲着无聊，众人也就更加八卦。
大家本来就关注位于事件中心的沈家，待“安三娘”的种种流言传出来后，百姓们讨论得愈发热切了。
不用半天的功夫，城内大街小巷便传遍了，甚至连杨知府后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也听说了这些流言。
某个有心人，将这些流言总结了一下，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经此一事，安氏贤妻良母的名声响彻府城，以后就算有人说她是恶毒继母，也不会有人相信！
第二，安氏虽然成了沈家的大功臣，可她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话说没有生育能力的主母，就算有功，也很难在沈家挺直腰杆子，因为她没有儿子。
沈家有这样的主母，以后就算再娶个贵妾，生上几个身体康健、聪慧伶俐的庶子，也在情理之中啊……
第1370章 恶毒继母上线（三十九）
“什么？瑟儿，你、你方才说了什么？”
杨枫不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而是不相信他们堂堂京兆杨氏，竟出了杨瑟这样的蠢货！
“伯父，侄女儿自知犯了大错，可、可事情已经做下，总要想办法补救啊。”
杨瑟被杨枫那种看垃圾的眼神刺得生疼，她甚至有些惧怕，可想到自己的计划，她还是硬着头皮说，“计划虽然出现了纰漏，可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沈重有天分、有心性，行事果决，又处事圆滑，是个天生混官场的材料！”杨瑟小心翼翼的说着。
杨枫却面无表情的怼了一句，“他再优秀，也跟我们杨家没有关系。他娶妻了，膝下还有一子一女！”
妻子还刚刚得了那样的好名声。
如果沈重的妻子上不得台面，甚至品性有瑕疵，他或许还可以期待一下沈重。
毕竟将行止不端的妻子休掉，也不会影响沈重的声誉，更不会牵连杨家。
但现在的情况是，人家沈安氏成了沈家的大功臣，就算无法生育，沈家也必须供着她，给她正妻的体面，并养她终老。
休妻，绝不可能！
除非沈重拼着功名不要，也不准备投身官场！
可沈重舍得吗？
绝对不舍得！
多年寒窗苦读，一朝鲤鱼跃龙门，沈重即便有心攀附高门，可跟他的仕途相比，他宁肯忍受一个出身不高的妻子，也不愿为了所谓的世家贵女而毁了这一切。
杨瑟这个蠢妇，真是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沈重的野心。
“我知道，可、可安氏已经不能生育了啊。”
杨瑟不敢抬头，因为她一抬头，就会看到堂房伯父那种看蠢货的嫌弃眼神。
她吞了一口吐沫，心里紧张，却还是说出了最大的问题，“而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砰！”
杨枫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猛地站起身，走到杨瑟跟前。
他的脚微微挪动。
“伯父，我知道错了，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我知道我不像其他姐妹那般聪明，琴棋书画、中馈管家什么的更是不擅长，可、可也想给家族做贡献。”
“伯父，您不是很看好沈重吗，还曾说过，以他的才干和心性，若再有贵人扶持，将来定能位极人臣！”
“伯父，明明之前的计划都很好。安氏是个恶毒的，整日里打骂继子继女，她还有想把继子找人牙子卖掉……”
杨瑟越说越激动，她心里真是委屈死了。
真的，这个计划真的很不错。
如果不是中间出了纰漏，现在沈重早就休了安氏，而那两个碍眼的拖油瓶也已经被清除。
所有的障碍都没了，沈重也好，她杨瑟也罢，手上却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一滴血！
“自作聪明！”
听完了杨瑟的“计划”，又听了一会儿所谓的“意外”，结合之前自己查到的东西，杨枫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冷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自家的便宜侄女儿，还是在骂曾经看好的沈重。
但，正如杨瑟所说，事情已经做下了，杨枫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补救一二。
知道了这一些，杨枫意识到，坊间那些有关“安三娘”的流言，都是谁放出来的了。
是沈重，他在变相的说服杨瑟。
嗯，一个不能生育的主母，说到底就是个摆设。
而沈家的两个拖油瓶也好解决，稍稍动些手段，就能让他们彻底消失。
到时候，沈家的后院只有一个摆设一般的主母，若杨瑟进了门，哪怕只是个贵妾，也能成为实际上的主母！
以后再生儿育女，沈家后宅都是杨瑟说了算！
这、倒也不是一个太差的选择。
可杨枫还是觉得憋闷，这种被要挟的感觉，真心不舒服啊。
尤其是被似沈重这般出身草根的伪君子威胁，世家出身的杨枫越想越别扭。
要挟！威胁！
没错，杨枫还是从沈重的手笔中感受到了这些。
杨枫可以预见，如果自己不答应，沈重那边肯定还有动作。
今天坊间可以吹捧安氏，那么明天坊间就会有某家贵女的风流韵事。
没办法啊，谁让自家侄女儿太蠢，早早就把自己托付给了沈重。
两人连孩子都有了，私底下还不定幽会了几次。
而这些，沈重可能都留了证据。
一个弄不好，杨家女儿的清誉就都毁了。
偏偏沈重是新晋的解元，哪怕他只是个寻常举子，杨枫都敢背地里动点手脚，让他彻底闭嘴。
可新科解元，啧啧，前两天刚经历了刺杀，随后又出了“意外”，世人不是傻子啊，他杨枫作为府城的一把手，不管怎样都会有责任。
为了一个小小的沈重而毁了自己的仕途，杨枫想都不用想！
“伯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沈郞也说自己孟浪了，他特意托人带信，严明若此事顺利了结，日后他定不负杨氏！”
杨瑟见杨枫的表情阴晴不定，心里直打鼓，忽的想起情郎给她的信，赶忙说道。
定不负杨氏？！
这是要投靠杨家的意思？
联姻和投靠是两个概念，前者是相对平等的关系，而后者则是主从了。
杨枫眯了眯眼睛，如果抛开沈重的品性不提，他这个人确实是个人才。
杨家在地方上威名赫赫，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杨家已经没落了。
否则杨枫上任后，也不会把旁支的未婚女孩子接来。
这些便宜侄女，都是杨枫准备用来招揽人才用的。
如果杨家还是当年的京兆杨氏，杨枫才不会做这种事儿！
太跌份！
旁支庶女怎么了？
只要姓杨，那就是尊贵的世家女。
可现在——
杨枫想到江河日下的家族，思量再三，总算无奈的叹了口气，“也罢，我怜惜他是个人才，总不好看着他犯错误！”
杨瑟心里大喜，伯父这么说，就是愿意帮忙的意思了。
她和沈重做的那些事，根本经不起细查，而现在，原本要严查的人反过来帮他们善后，他们安全了！
“不过，这件事我可以帮忙，你和沈重也必须心里有数，”
杨枫冷冷的看着杨瑟，既然是“主从”关系，那他对杨枫也不必太客气，“以后，不许再做这种‘自作聪明’的蠢事！也让沈重安分些！”
第1371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
正如杨瑟想象得那般，杨枫一出手，事情就变得格外简单了。
杨枫命人严刑拷打三个活口，虽然把人打死了，却还是得到了些许情报。
靠着这些“线索”，杨枫一路查到了城南的一处荒山。
在山林中发现了几个茅草屋，而这里还有十几个尚未来得及逃走的山贼。
杨枫联合当地驻军，轻松剿灭了这伙山贼。
不到五日的功夫，沈解元被刺杀的案子破了，还剿灭了府城近郊隐匿的山贼，保了府城一地百姓的平安。
经此一事，杨枫非但没有过错，反而让他“能臣干吏”的名声愈发响亮了。
“什么山贼？还不定是哪里弄来的贫民百姓！”
沈雄前世在宦海沉浮多年，里面的门道，再清楚不过。
听了下人们偷偷议论，暗地里吐槽了一句。
其实，不只是沈雄，就是安妮、沈重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朗朗乾坤、太平盛世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山贼？
要么是偏远山区不在户籍的山民，要么是大牢里的死刑犯，反正啊，被杨枫剿灭的那些人，肯定不是山贼。
“看来，我还没有修炼到家啊！”
沈重看完府城贴出来的告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暗自惊醒。
他重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忽然发现，那个计划真是太想当然了，更是漏洞百出。
就算安氏那一环没有出纰漏，其他的地方，估计也容易留下痕迹。
比如那个黑三。
比如董大夫。
再比如杏花、宫花等一众丫鬟！
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若是能成功，那才是运气爆棚。
可走仕途，能只靠运气吗？
不能！
沈重思绪繁杂，再也不敢自持聪明就小瞧天底下的人。
特别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更让沈重清醒得认识到自己的“单纯”。
剿灭山贼的事，过去不到十天，知府后衙就传出了一则流言。
杨知府的某个侄女，不知怎的就得了一种重病。
医石无效，最后还是一位得道高僧给了批示：先天不足、命里犯煞，需要一位生辰、属相相合，且气运如鸿的人冲喜！
而经过高僧一番掐算，发现府城就有一位符合条件的郎君。
不是别人，恰是今年的新科解元。
杨知府闻言，当场训斥“荒谬”，若不是顾及高僧德高望重，杨知府早就命人把他赶出去。
但杨夫人却信了，她悄悄找上了沈家，不但说服了牛氏，还跑去安妮面前哀求——
“我也知道娘子为难，且这事着实荒唐。可瑟儿那孩子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她父母放心我们，这才把孩子交给我们。”
“好好的孩子跟我们来了任上，还不到三年的功夫，就、就得了不治之症，我、我和我家大人可怎么跟人家家里交待？”
“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瑟儿不会抢占你正妻的位子，她就给沈解元做个妾，好歹占个名分，给她去去煞，保她一命！”
“你放心，我们杨家虽然势大，却也不会以势压人。娘子若是肯给我们瑟儿一条生路，我们杨家也定会给娘子补偿！”
“听说令兄在衙门当差？哎呀，都是自家人，安大郎只当个捕快也太委屈了，索性直接提拔为捕头。将来再有好的空缺，依然先照顾‘自家人’！”
杨夫人很懂得“谈判”的技巧，人家又是哭求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给“安氏”做足了脸。
且人家的要求虽然荒诞，可出发点是为了救人啊，就算传出去，外人也会说杨夫人一句“慈爱”。
唉，为了一个侄女儿，人家堂堂知府妇人，朝廷有品级的诰命，却自降身价的跑去一个民妇面前哀求，除了慈爱之心，真的再也说不出别的。
没人会说杨家仗势欺人。
如果真的仗势欺人，就直接给沈家送人了。而不是好声好气的跟沈家商量。
杨夫人这般做派，安妮若是拒绝了，都显得她狠心，不肯救人一命。
所以，安妮只得答应。
沈重那边，除了满心敬佩，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跟杨枫这样的老狐狸相比，他果然单纯得像张白纸啊。
至于他曾经的计划、筹谋，在杨枫面前，更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
看看人家杨枫，如果直接把杨瑟嫁给沈重做妾，肯定要落人话柄、被人耻笑。
世人固然明白杨枫这是在投资沈重，可也会损了自家的名声。
杨家可是堂堂世家啊，旁支庶女也没有给个寻常举人做妾的道理。
但，杨枫这一番操作，就那么的完美。
既达成了目的，还保住了清誉，甚至还为自己和夫人赢得了慈爱的美名。
当然，也有老冬烘可能会指责杨枫此举不妥——为了家族名誉，别说病死一个女子了，就是让她主动自尽都使得。
但，这样的情况，都不用杨枫自己发声，就有读书人帮忙辩论“嫂溺，援之以手乎”。
虽然这个例子有些牵强，但道理都是相通的，那就是在人命面前，礼法、声誉什么的，都可以变通！
经此一事，杨枫不但是“铁面无私的法家先锋”，还是懂得“变通”的儒学大家。
消息传出去，连带着京兆杨氏的名声都好了一丢丢。
……沈重看得叹为观止，心里更是佩服不已。
全程围观的沈雄也有种“事情还能这么做”的感觉，大开眼界啊！
感叹过后，沈雄又有些担心：杨家这般难对付，杨氏若是进了门，蠢笨的安氏是她的对手吗？
安氏如何，沈雄本来并不在意。可他现在已经选择站在安氏这一边，他和姐姐也需要安氏庇护，那最近几年间，安氏就不能被杨氏斗垮啊。
沈雄心里藏着事，表情便有些凝重的进了正房。
正房里，安妮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盯着沈宁学写大字。
经过那日的刺杀，安妮不但顺利“小产”、成为沈家的大恩人，还意外得到了沈宁的信任。
孩子的内心最是纯真、善良。
过去，安氏没少磋磨沈宁，沈宁对这个继母也是畏之如虎。
可亲眼看到危险降临的时候，继母却义无反顾的挡在自己身前，单纯的沈宁就被打动了。
或许，继母过去打她，真的是她哪里做的不好，而不是继母容不下她。
如果继母真的恨她，也不会舍身救她，对不对？
第1372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一）
“好好练，我虽不识字，可自有识字的先生。”
安妮见沈宁有些走神，敲了敲桌子，没好气的训道，“过几日先生就来了，到时候，若让我发现你一直都没有好好学习，看我怎么收拾你！”
若是换做平时，听到“收拾”二字，沈宁早就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了。
但此刻，沈宁却硬是从继母凶巴巴的语气里听出了关切。
沈宁早慧，她知道，人读书识字总没有坏处。
她的祖母就没少炫耀，若非亲爹聪明又会读书，直到现在，他们沈家还苦哈哈的在外城讨生活，哪能像现在这样吃喝不愁、使奴唤婢？
而她又是个女孩子，这个时代，能让女孩子读书的父母，必然是非常疼爱、且非常重视女儿的人。
继母，她嘴上说得凶，其实对她和弟弟是真心的。
这、这，似乎就是外人常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吧。
至于过去继母对她的狠厉，约、约莫还是她不够乖吧？
沈宁彻底忘记了曾经的伤痛，她不是健忘，而是作为儿女，她还是本能的渴望父母的亲情与关爱。
父母只要稍稍释放一些善意，就能换来孩子最纯粹的真心。
“母亲，我会好好练字的。”
沈宁乖乖的应了一声，正准备继续低头写字，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弟弟。
“母亲，姐姐！”
沈雄小小一个人儿，似模似样的跟继母、姐姐打招呼。
“嗯，过来坐，等你姐姐写完这一张，咱们就开饭！”
安妮轻轻点了下头，淡淡的说了句。
沈宁听了这话，不敢再耽搁，赶忙捉着笔管，一笔一划的写着。
沈雄看到姐姐似乎很依赖继母，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心里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
重生一世，沈雄只有两个心愿：第一，报仇雪恨；第二，守护姐姐。
可相较于报仇雪恨，他更重视后者。
至于“守护”，怎样才算是守护？
只让她不受伤害，顺顺利利的长大，就算是守护吗？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沈雄前世的时候，自己就有个心结。
曾经的不堪经历，也让他哪怕位极人臣后，也活得心有不甘。
他太清楚幼时的遭遇，对于一个人一生的影响了。
尤其是，他还是男人，法律、世俗对于他的束缚远远没有对女人那么严重。
沈雄便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给姐姐一个充满爱、充满快乐的童年，而这种美好，会熏陶她的心性、思想，让她收益终身。
沈重是个渣爹，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纯粹的父爱。
眼前的“安氏”倒是看着和善了不少，也一副把他们当成亲骨肉疼爱的模样。
可她到底只是继母啊，且还有前科，沈雄真的不敢确定，她的这种“好”能持续多久！
沈雄真怕姐姐太过沉迷其中，一旦“安氏”翻脸，姐姐第一个受不了。
并且，姐姐过度信赖继母，难免就失了警惕之心，万一——
沈雄那个矛盾啊，稚嫩的面庞上竟出现了大人才会有的纠结。
安妮扫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
好半晌，沈雄才暂时按下心底的种种思绪，开始想起了正事儿，“母亲，听说父亲要纳妾了？”
沈雄丝毫没有发觉，他在继母面前，越来越不懂得遮掩了。
“你爹不是纳妾，他这是在救人！”
安妮纠正了一下，只是她的话听着没那么酸溜溜，就更完美了。
“母亲，那些说辞，你信？”
沈雄翻了个白眼，什么先天不足、需要冲喜？
这些话也就骗骗无知蠢妇，只要有些脑子的人，听了这些说辞，都会知道，这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
“我信不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信了就好。”
安妮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有，人家杨家夫人，堂堂正四品诰命，亲自跑到我这个没品没级的民妇面前哭求，已经给足了我面子，我哪怕心里不信，也要应下这件事。”
说着，安妮无奈的叹了一句，“谁让我身份不如人？被人以势相压，却还要被外人羡慕。”
沈雄：……
他就是知道权势的好处，上辈子才会那般汲汲营营、拼死奋斗！
“母亲，杨家势大，杨氏若是进了门，您就不怕她欺到您的头上？”
沈雄咬了咬嘴唇，还是为了一句。
“杨家势再大，杨氏进门也只是个妾。只要我守着礼法规矩，我堂堂正妻就能压得住她。”
安妮语气随意，她甚至还有些戏谑的说，“杨家毕竟不是皇家，而杨氏也不是公主，他们总要顾忌礼法的！”
沈雄想了想，缓缓点头，继母这话，倒也有理。
杨家为何弄出重病冲喜那一套？
还不是要脸？
只要他们还顾忌颜面、声誉，杨氏就不敢做得太过。
不过，沈雄还是有些担心，“可、可如果杨氏生了儿子，父亲又偏宠她呢？”
后院里，可不只是讲究什么礼法，否则世上也就没有宠妾灭妻的事。
“我虽膝下空空，可我有你们姐弟两个啊。”
安妮轻轻抚了抚埋头写字的沈宁的鬓发，话说得诚挚，但沈雄还是听出她话语间的失落。
那日，“安氏”发现自己被下了绝育药，在房间里一番发泄。
沈雄和沈宁就躲在床底下，正好听了个正着。
沈雄可以确定，估计也是从那时开始，“安氏”才下定决心要把他们姐弟当成亲骨肉来看待。
沈雄不稀罕“安氏”会不会待他如亲生，不过，“安氏”若能好好抚养、保护他们，给他成长的时间，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只担心一件事，万一“安氏”不孕的事被爆出来，而她又拿不出是沈家害了她的证据，依着世俗对女子的严苛，她极有可能会被沈家以“有恶疾”而被休掉！
幸而，这件事也被圆满解决了。
现在，外头都传遍了，“安氏”可能再也无法生育。
可这次，却没人责怪她，因为大家都知道，“安氏”是为了救沈重才意外小产，又因着小产才伤了身子。
等等，难道，这些也都是“安氏”的算计？
第1373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二）
贼人杀来的时候，她是故意冲到渣爹面前，作势要救他，其实是为了自己“小产”打埋伏？
但，问题来了，“安氏”怎么知道哪些贼人会来作乱？还有她又怎么能恰到好处——既达到目的，还不让贼人伤了自己？
难道就凭她的天生神力？
这、似乎也说不通啊。
难道是安氏？
沈雄刚想到这种可能，就自己否决了！
沈雄虽然怀疑“安氏”并不如她表现得那般蠢笨，可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安氏”有胆子买凶杀人。
哦、不对，“安氏”有这个胆子，但她到底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行事再周密，也会留下些许痕迹。
杨枫不是个庸才，相反，他在侦查、刑狱等事情上颇为在行。
沈重没少在家里称赞杨枫是真正的能臣干吏，“安氏”整日听着，应该也知道这些。
所以，只要她没有蠢到家，她就不敢做这些事。
而随后官府“顺藤摸瓜”，找到了城南的山贼，似乎也印证了沈雄的猜测——那些贼人，跟“安氏”无关！
可、可既然无关，那“安氏”又是怎么做到提前准备，并完美的利用了这件事？
还有，她到底是真蠢还是在装傻？
沈雄的思绪又乱了，呆愣愣的出神，一时竟没有在意安妮说什么。
“我这辈子注定无法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我有宁儿、雄儿啊。”
安妮轻抚着沈宁，柔声道，“我会好好抚养、教导你们，待你们长大了，也会好好孝顺我，对也不对？”
沈宁早慧，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
且整天被困在内宅之中，没人教导她，她的见识、思想都有限。
她就像一张简单的白纸，褪去了对继母的畏惧后，剩下的就是满满的对继母的依赖与感激。
听了安妮的话，沈宁用力点头，“母亲，您放心，我和弟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说到这里，沈宁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沈雄，“还有弟弟，以后让他好好读书，像父亲一样考科举、当大官。”
“等他当了官，就能给母亲请封诰命。到那时，母亲也不必惧怕任何人！”
这些话，沈宁也是从祖母那儿听来的。
牛氏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儿子为官做宰，她这个亲娘也能成为风光无限的太夫人，彻底摆脱民妇的身份！
沈宁虽然没有长在牛氏身边，可架不住牛氏天天说啊。听得多了，多少也会记住一些。
“雄儿，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宁说完那些话，见弟弟还在发傻，赶忙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弟弟一脚。
啊？沈雄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儿来，也才意识到自己亲姐姐都许诺了什么。
偏姐姐还眼巴巴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开口。
“雄儿？你会好好读书，做了大官之后，也会给母亲请封诰命，对不？”
沈宁怕弟弟年纪小，还记恨继母，说出什么让继母不高兴，甚至是伤心的话。
她拼命冲着沈雄使眼色。
沈雄：……
他还能怎样？
只能捏着鼻子，强笑的点了点头，“对！只要母亲好好照顾、真心疼爱咱们，将来我一定同样好好孝顺母亲！”
他到底不甘心，他现在跟“安氏”结盟，只是形势所迫、利益驱使。
这并不表明，他会忘了前世的种种。
他还想着，等到自己有能力动手，定会亲自对付继母，好了了前世的夙愿！
什么好好孝顺，什么请封诰命，他想都没想过。
可现在，被姐姐逼着，继母又虎视眈眈的看着，沈雄只能违心的应下，但他还是说了个先决条件——“安氏”必须对他们好，他们才会回馈“安氏”。
“那是自然。”
安妮似乎得到了什么许诺，整个人都有些惊喜。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们父亲也经常说，父慈子孝，这话的意思，好像就是长辈要对晚辈慈爱，晚辈待会孝顺长辈——”
说着，安妮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愧疚之色，“过、过去是我被人挑唆，做了错事，以后我断不会这样了。”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两个孩子，声音更是带着丝丝哀求，“宁儿，雄儿，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也会该。你、你们愿意原谅我吗？”
还不等沈雄说什么，沈宁先点头如捣蒜，“愿意，我和雄儿都愿意的。”
说着，沈宁还不忘招呼弟弟，“雄儿，快告诉母亲啊，咱们从未怨过母亲。以后，咱们也会好好听母亲的话，孝顺母亲！”
沈宁这般急切的表态，其实也有些小算计。
她虽然选择相信继母，可曾经受到的凌虐，她也不是真的全都忘了。
如今继母好不容易释放出了善意，沈宁本能的就想抓住。她的想法也直接，继母只要不在针对他们，他们愿意跟继母和解。
沈宁根本不敢奢求继母待他们如同亲生骨肉，可只要继母不再虐待他们，他们在继母面前说些好话，甚至是赌咒发誓，沈宁都愿意。
沈宁唯恐弟弟小，不懂得这些，怕他一时冲动得罪了继母，破坏了这一切，这才拼命的催促沈雄。
两世为人，还曾经在宦海沉浮，沈雄哪里看不出姐姐的那点小算计。
他心里发酸，更是无比心疼姐姐。
“对，母亲，我和姐姐都愿意！”沈雄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下了眼底的酸意。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安妮满意了，伸手将两个孩子都环进怀里，“有了你们，就算我没有亲生骨肉，我也没有什么遗憾，更不会惧怕小小一个杨氏！”
“母亲，我总觉得，杨氏不是个好相与的。”
沈雄还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随后的事实证明，沈雄的预感很灵。
这不，杨氏很快进了沈家的门，虽然是个妾，且还是“冲喜”，但杨氏进门的时候却很有气派。
三十二抬的嫁妆，险些闪瞎了牛氏的眼。
四个陪嫁丫鬟、两房陪房，加起来足足有十几号人，竟比整个沈家的仆役加起来都多。
众人见了杨氏这气派，倒也没有过度苛责，没办法啊，人家可是世家贵女。
若不是得了怪病，需要沈解元这个“气势如虹”的人来“冲喜”，人家别说上门来做妾了，就是八抬大轿也抬不来。
已经委委屈屈的做了妾，难道还不能让人家多带些嫁妆？毕竟礼法也没有规定，妾室什么的不能有嫁妆。
而陪送了大笔嫁妆的杨知府，也没有受到读书人的攻击，反而又博得了一番慈爱的好名声。
唉，为了一个侄女儿，杨知府又是让夫人出面求情，又是出钱给置办嫁妆，真可谓是仁至义尽啊。
就是冲着人家的这份苦心，杨氏也要“冲喜”成功啊……
第1374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三）
不知是众人的期盼起了作用，还是沈重真是杨瑟的“命中之人”。
杨瑟过门没几天，就从病榻上站了起来。
半个月后，她就褪去了病歪歪的模样，恢复了往日的青春、活力。
又过了两个月，更是传出了怀孕的喜讯。
这下子，府城的人都惊诧不已，并有人暗中散布流言——
看到了吧，人家杨氏和沈解元才是天生一对呢。
严氏也好，安氏也罢，都不过是无缘之人。
比如那严氏，虽然嫁给了沈重，也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可早早去了。
为何？
她真的体弱多病？
她一个商户女，还能比人家杨氏堂堂千金更娇弱？
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不是沈解元的“正缘”，勉强联姻，也受不了沈家那么大的福分！
再比如那安氏，不过是一个小产，世上小产的女人多了，可谁一下子就伤了根基，再也不能生育？
偏偏安氏就如此。
所以啊，她和严氏一样，都不是沈解元命中之人，就算进了沈家门，也难美满、白头到老。
这些话，虽然听着荒谬，可细细一品味，竟也有几分道理。
坊间原本就有些看严氏、安氏眼红的妇人，嫉妒她们出身低微却能嫁个好夫君，听到这些歪理，竟是得到了什么至理名言，纷纷跟着传播。
很快，消息就传进了沈家内宅。
这一回，别说牛氏了，就是那些丫鬟、婆子们看向安妮的目光也有些不对劲了。
那种眼神，有嫌弃、有不屑，还有莫名的怜悯。
仿佛下一秒，安妮就会魂归天外。
“母亲，这肯定是杨氏在捣鬼！”
沈雄有些气愤，因为杨氏为了渲染自己才是沈重的“正缘”，不惜把严氏一个死人拉出来鞭尸。
沈雄作为严氏的儿子，如何能忍？
“嗯，是她。”安妮也早就想到了，却并不以为意。
“母亲，您、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沈雄却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继母可是个直来直去的暴脾气。
过去她没有在人前显露出来，更多的是因为，她进沈家是高嫁，她底气不足，怕被公婆嫌弃，更怕被相公所不喜，这才压着本性。
她所有的脾气，都发泄给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但现在，“安氏”跟继子继女和解，成了不似亲生、胜似亲生的母子母女，她就无法再拿两个孩子出气。
而身边服侍的丫鬟，也早就换成了“安氏”的心腹，不好拿来当出气筒。
杨氏过了门，沈重整天跟她待在一起，对沈重痴心一片的“安氏”，背地里不知吃了多少醋，可她硬是忍着没有爆发。
这、这就有些反常了啊。
随后，沈雄似乎慢慢明白了：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女人，就像无根的浮萍，就算是正妻，也失了底气！
沈雄发现，现在的继母确实变得越来越和善，说活不再横冲直闯，而是慢声细气。
沈雄毫不怀疑，照此形式发展下去，继母真有可能修炼成庙里的菩萨。
但，这样的佛系，在后宅是要吃亏的。
尤其是家里还有杨氏这样一个不省油的灯，“安氏”早晚都要吃亏。
“为什么要生气？”
安妮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过是坊间闲人的流言蜚语，有什么可值得生气的？”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做点正事儿。就像你，别以为年纪小，就可以躲懒不读书。”
“我正在托人给你请先生，已经有了眉目，过些日子，我就带你去拜师！”
拜、拜师？
居然这么郑重？
沈雄的注意力被这话吸引了过来。
“没错，就是拜师。”
安妮提到这件事，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元溪先生，他回老家休养了！”
元溪先生？
沈雄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位可是当时有名的大儒啊，在京城的时候，曾经给当今天子做过老师。
桃李满天下，学识渊博，德高望重。
最最重要的是，这位老先生始终怀着一颗朴素的赤子之心，有教无类，颇有古代先贤遗风。
沈雄记得，前世的时候，老先生一生教授学生无数，待到古稀之年，怀念故土，便辞别天子回归故里。
巧的是，元溪先生跟沈雄是老乡，元溪先生的老家就在府城不远的一个小山村。
“母亲，我、我今年才三岁，且元溪先生是回乡休养，应该不会再收弟子了！”
沈雄虽然惊喜，却还是很犹豫。
因为他记得清楚，前世元溪先生返乡，无数人跑到那个小山村，想尽各种办法，想让老先生收自家孩子为弟子。
却都被元溪先生拒绝了。
元溪先生身份特殊，在仕林威望颇高，见先生坚持，也没人敢威胁。
别的不说，府城的知府杨枫就曾经向元溪先生求教过。
“这些你都不用费心，我会想办法的。”安妮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几天后，元溪先生居住的小院外，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跪地请求。
“吾儿聪慧，却命运多舛，一落地就没了生母，其母爱子，明明已油尽灯枯，却还是硬撑一口气拖了三天，就是怕自家儿子被人骂做‘克母’的灾星！”
“我虽为继室，亦有一颗爱子之心，还请先生给我儿一个机会，倘或他还能入得先生法眼，求您收他入门！”
这个女子，一直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不管任何人劝阻，她都不肯起身。
就是自家夫君、长辈纷纷上来劝说，甚至被人意图强行拖开，她也拼死不同意。
女子似乎天生神力，哪怕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竟也能有力气推开拦阻的人。
终于，在女子跪得摇摇欲坠的时候，元溪先生家的门开了。
“你是继母？却还愿为了继子拜师而拼上性命？”元溪先生望着憔悴的女子，目光有些复杂。
“继母也是母，他唤我一声母亲，我就要护他一世周全！”安妮声音艰涩的说道。
“你、天生神力？”相较于那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元溪先生显然更好奇这个。
安妮似是有些意外，很快又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妇人我确实有把子蛮力。”
不只是安妮的那句“继母也是母”打动了元溪，还是安妮的坦率不作伪取悦了这位老先生，他竟真的同意给沈雄一个“面试”的机会。
沈雄表面只有三岁，可他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被先生一番考校，过目不忘、脱口成章，简直不要太妖孽。
元溪本来只是看着“安氏”慈母可怜，这才松口，可见到沈雄后，便被他的表现惊艳到了。
“沈雄，你愿拜我为师？”不是来听课的学生，而是真正的入室弟子。
“愿意！”沈雄激动不已，都不用人提醒，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消息传开，整个府城都炸了锅。
元溪先生收徒了！收的还是一个三岁的小豆丁！！
且不说这个孩子有什么惊才绝艳，众人最先讨论的还是小豆丁的继母，为了给孩子求得一个见面的机会，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
绝世好继母啊！
紧接着，又有人挖出了“安氏”的诸多故事，什么舍身救夫，什么天生神力……简直就是传奇段子里才会有的贤妻良母啊。
一时间，坊间再也没了什么“正缘”、“命定之人”的流言，反倒众口一词的称颂起“安氏”来……
第1375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四）
沈雄成了元溪先生的入室弟子，别说外人会羡慕了，就是沈重这个当爹的都无比眼红。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元溪先生啊。
学识、名望什么的暂且不提，单单是“帝师”的身份，就能让一众读书人趋之若鹜。
沈重甚至曾经暗搓搓的想，如果拜师成功的不是自己的倒霉儿子，而是他沈重，那么三年后的会试，只要他考得不是太差，他都不会名落孙山。
而他一旦考中了进士，有先生、“师兄”在，他的仕途更是青云直上！
偏偏……这些都注定跟他无缘。
虽然沈雄也是沈家人，可到底不是沈重啊。
消息传出后，相熟的人家纷纷跑到沈家祝贺，沈重心里酸溜溜的，却还要带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应酬来往宾客。
特别是严家，兴奋得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过去两年，他们差点儿把沈雄当成了透明人，面对沈宁的哭求，他们也从未上心。
可这次，沈重考中解元，却纳了个世家贵女的妾，前些日子坊间更是流出“严氏福薄”、不是沈重“正缘”的浑话。
严家上下听了又是气愤，又是有些担心。
当年他们看中沈重有潜力，这才提前投资。
这些年不知砸进去了多少钱，好容易熬到开花结果，居然冒出了一个摘果子的杨家。
杨家势大，严家连抗衡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原以为要吃了这个哑巴亏，白白便宜了杨家，没想到自己的外孙竟这般有出息。
哈哈，沈雄拜入了元溪先生的门下，只要他顺顺利利的长大，自有一份锦绣前程等着他。
相较于“死了女儿的女婿”，沈雄这个体内留着严家血的外孙更值得信任啊。
也更有投资的价值！
严家的几位决策人连夜开会，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舍沈重而择沈雄！
至于促成此事的“安氏”，则被严家人无视了。
一个继母，再怎么慈爱，那也是个没有血缘的外人。
再说，这个继母可是有前科的。
她背地里是个什么德行，外人不知道，严家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就算改邪归正，严家也有她的把柄！
孩子小，他们严家又离着远，这才让“安氏”哄了去。
现在嘛——
咳咳，事实告诉严家人，血缘不是万能的，临时抱佛脚也不可取！
严家老爷端着慈爱的笑容，兴冲冲的跑去找沈雄，却铩羽而归。
沈雄啥也没提，就是冷冷的问了句，“半月前，舅舅来送八月礼，姐姐去哭求，舅舅却不理不睬，还将姐姐抓着他衣袖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
严家老爷：……
他心里很清楚，过去自家太过重视利益，根本没有将沈宁、沈雄两个放在眼里。
就算明知道安氏曾经虐待他们，严家也无动于衷。
因为他们不想得罪沈家，不想让自己多年的投资打了水漂。
“孩子，你舅舅是吃酒吃昏了头，这才办了错事！”
严家老爷堆着笑，好言好语的哄着沈雄，“你放心，回去后，外祖父定会狠狠责罚与他。刚才你也说了，安氏心肠恶毒，曾经——”
结果，严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雄再次打断，“一年半前，姐姐第一次跟舅舅求救，舅舅却说，小孩子不许顽劣、更不许说谎。就是外祖父您，也曾经告诫我们要乖，不要对继母有偏见。”
剩下的话，沈雄没再说，意思却很明白。
要么，严家继续“污蔑”安氏是恶毒继母，可问题来了，既然明知道对方品行不好，面对沈宁的求救，严家为何冷眼旁观？
要么，严家认下安氏是绝世好继母，以后再也不能在沈雄面前说人家的坏话，挑拨人家的母子感情！
严家老爷心里那个憋屈啊，更是暗暗将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混账玩意儿，就算不愿掺和沈家的内宅之事，好歹也要装装样子啊。
现在好了，沈雄真的记恨上了严家。
以后待他发达了，别说提携严家，不报复就是他宅心仁厚了。
可问题是，沈雄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吗？
严老爷有些打鼓。
就在这时，安妮笑着迎了出来。
安妮将沈雄打发去东厢房读书，她和严老爷单独谈话。
一刻钟后，沈雄拉着沈宁的手又回到了堂屋。
再度看到严老爷，他不再愁眉不展，而是露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向沈宁姐弟的目光，也是充满慈爱与期许，不顾两只小的的拒绝，硬是给他们每人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
沈雄熟稔的捏了一下荷包，有细微的沙沙声，这是银票！
打开荷包，抽出里面的银票，看了看数额，饶是沈雄两世为人，也有些惊诧——五百两！
沈雄不是没见过钱，可问题是，他和姐姐现在一个三岁、一个五岁，严老爷一出手就是每人五百两，这、这也太土豪了吧。
“母亲，您跟他说了什么？他竟这般高兴？”沈雄将银票放回荷包里，扬起小脸问向安妮。
“也没说啥，就是分享了一下我的‘经验’。”安妮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对沈宁姐弟而言，“安氏”拉的仇恨值，绝对比严家高。
毕竟严家只是袖手旁观，而“安氏”却直接动手凌虐。
至少严老爷觉得，沈雄如果要记恨，“安氏”才是头号目标。
如今，“安氏”都能跟沈雄和解，那有血缘关系、仇恨值又不是很高的严家也能跟沈雄重归于好啊！
安妮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如何跟沈雄“和解”的事，告诉了严老爷。
无他，补偿尔！
安妮为了“补偿”，所以拼着性命不要，也为沈雄求得了一次“面试”的机会，让他终能拜入名师门下。
而严家——
“他们家穷得只剩下银子了，与其让他们拿着大把的银钱去供你爹养小妾，还不如拿来给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外孙子花用！”安妮淡淡的说道。
“谁稀罕他的臭钱？”
沈雄却有些不甘心，“他们眼睛里只有钱，明知道姐姐和我……却还不管不顾。他、他们更可恨！”
严老爷觉得自己不如“安氏”招人恨，殊不知，沈雄却更恨他。
还是那句话，“安氏”到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而严家却是他和姐姐的血脉至亲啊。
拜入元溪先生门下，沈雄多少原谅了“安氏”几分，可他却不想放过严家。
若是用了严家的钱，那、那他以后还怎么——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答应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安妮闲闲的扣了扣手指甲，“反正在严家看来，我安三娘本就是人品卑劣的恶毒继母，既然不是好人，也就不必跟他们遵守承诺！”
第1376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五）
“恶毒继母”的名号还能这么用？
沈雄有些目瞪口呆。
安妮却收敛了笑容，认真的对沈雄说，“雄儿，我知道你早慧，也恩怨分明。但你必须明白一点，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前，不要轻易暴露对别人的恨意。”
沈雄楞了一下，旋即回想了一下刚才严老爷的情绪变化。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也不能说是得意忘形，而是总忘了自己当前的状况——这具身体只有三岁！
这样的年纪，就算有着丰富的阅历、坚韧的心性，如今更多加了一个“元氏门徒”的身份，他也只是个稚童。
就是严家这样的商户，若是真的豁出去谋划，照样能要了他的小命！
就像继母说的，人家严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有钱，总能招来亡命徒。
好吧，这是最坏的打算，严家未必会这么疯狂。
但他们可以加大力度的投资沈重，借用沈重的手来收拾他沈雄啊。
毕竟在沈重面前，沈雄先天就处于弱势。
沈重若真能舍出名声不要，以教导为名活活打死他沈重，也不会吃官司。
这年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不小心打死了，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是造化弄人！
当然，沈重不会轻易做这种自毁名声的事，可如果沈雄不注意收敛，在沈重面前也露出敌视的目光，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些，沈雄冷汗涔涔。
“多谢母亲，儿子，谨受教！”
沈雄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更加能体会继母的一番苦心。
他整了整衣冠，似模似样的冲着安妮深深一揖。
安妮笑着点点头，“受教就好！”
“母亲，您在教授弟弟吗？”
沈宁坐着一边，眨巴着大眼看着，她被现实逼得早熟，可到底程度有限，且没有长辈教导，很多事，她都不明白。
反正安妮和沈雄的这番对话，沈宁就听得云里雾里。
最后，还是看着弟弟向继母行礼，还口称“受教”，沈宁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幸亏有母亲提醒，否则我就要犯下大错了。”
原本严家可以引为助力，却因着他的“任性”而险些推到对立面，真是太不明智了。
这一次，沈雄对安妮心服口服。
听弟弟这么说，沈宁也赶忙向安妮行礼，“母亲，弟弟年幼，很多事都不懂，以后还请您严加教导。”
安妮笑着揉了揉小丫头的毛脑袋，“我是你们的母亲，自然会为你们考虑。放心吧，有我在，我断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走弯路！”
“多谢母亲！”
沈雄、沈宁齐齐行礼。
沈重刚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屋内一片母慈子孝，看到“安氏”跟沈宁姐弟两个相处和睦的画面，沈重只觉得荒谬。
这到底是怎么了？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恶毒继母不恶毒了，反而变成了绝世好继母？
那、那他过去的计划，岂不是成了笑话？！
难怪杨枫骂他“自作聪明”呢，他可不就是自作聪明，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娶杨瑟，非要在中间弄个安三娘。
现在好了，好好的世家贵女成了他的妾，杨家也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姻亲，以后能不能借力，还真不好说。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咬着牙，也要走下去啊。
幸而杨瑟怀孕的事遮了过去，杨知府那边的关系也在缓和，还有沈雄那个倒霉孩子，成了元溪先生的关门弟子，沈重嫉妒归嫉妒，可也知道，这件事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沈重站在院子里，愣愣的出神。
好半晌，他似是想通了什么，转身就出了院子，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没过两天，就有消息传出来——沈解元要去隔壁省的翰轩书院读书。
翰轩书院算不得顶级书院，却是有名的苦修书院，在那里不问出身，不管身份，唯成绩论。
全程寄宿制，不许带下人，生活自理。
翰轩书院建校初期，是为了收拢、调教那些纨绔子弟。
因为纪律严明、校风严谨，教学也还算不错，还真出了几位纨绔进士。
一时间，名声大噪！
发展到后来，很多非纨绔的读书人也选择了翰轩书院。
因为翰轩书院地处偏僻，远离繁华、不见喧嚣，是个能让人静下心来，好好苦读的地方。
对于沈重要去翰轩书院读书的决定，杨枫就很赞许。
沈重年仅二十岁就考中了解元，正是年少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
春风得意之下，难免会飘，会膨胀。
杨瑟已经进了沈家的门，不管杨家认不认这门姻亲，跟沈家也算是有了关系。
杨枫自是希望沈重能一路顺遂，顺利通过三年后的会试。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杨枫就觉得沈家的风头太过，担心沈重被迷花了眼，正准备把人叫来好生敲打敲打。
没想到，还不等他出手，沈重就自己想通了。
很好，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去翰轩书院也好，静静心，打磨打磨性子，好好钻研学问，三年后也好去京城！”
杨枫语重心长的跟沈重说着。
有了杨枫的这番话，杨瑟再不舍，也不敢拦阻。
她只能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亲自将沈重送出了府城。
沈重出门求学，将家里的事都托付了牛氏。
他倒是想让“安氏”来管家，可“安氏”比他跑得还快。
在听闻他要外出求学的消息后，这个女人，麻利的打包了行李和闺女，直接搬去了元溪先生所在的小山村。
对此，“安氏”也有解释：雄儿还小，虽然有先生照顾，可到底不如父母长辈在身边方便。
且元溪先生也有了春秋，他指点沈雄功课已经够费神了，又岂敢劳烦他照顾沈雄的饮食起居？
所以，还是由她这个做母亲的过去照顾最妥当。
外人听闻了安妮的打算，也都众口一词的夸她“慈爱”。
唉，一个继母，为了继子的学业，放弃府城富贵、安逸的日子，却跑去一个小山村。若非真心疼爱继子，若非真的善良大度，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安氏”俨然就是好继母的代言人，若是本朝修烈女传，兴许她的事例还能被收录进去呢……
第1377章 恶毒继母上线（四十六）
外人都觉得安妮跑去小山村是在吃苦，其实并不然。
安妮提前命人在元家不远处修建了一栋宅子，宅院背山靠水，环境很是宜人。
安妮又买了几亩地，招了几户佃农帮忙耕种。
每日里，都有佃农送来新鲜果蔬、肉蛋，院子里又有下人干活，安妮根本无需忙碌什么。
她还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只是住的地方变成了更为宽敞的山居。
安妮每天盯着厨娘做了饭食，然后提着食盒，一天三顿的去元家送饭。
每次过去，安妮都会带着沈宁。
元溪先生是真正的大儒，他不会迂腐的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看到沈宁乖巧，又怜惜她幼年丧母却还要照顾幼弟，虽然没有收她入门，但每次看到她，都会指点她功课。
知道沈宁每日都在练大字，元溪先生还把自己写的一些字帖送给沈宁。
元溪先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谈吐间，哪怕是寻常闲话，也都透着真知灼见。
不说沈雄这个亲传弟子受益颇多，就是沈宁，每天借着给弟弟送饭的当儿，跟元溪先生说上几句话，也学到了很多道理。
安妮又高薪请了一位家世败落的世家女给沈宁做先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沈宁彻底褪去了曾经的怯懦、畏缩以及小家子气。
她变得越来越自信，举手抬足，也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再是啥都不懂的黄毛丫头，而是成为言之有物的小才女，她的大脑被各种知识、奇闻充盈。
在她的身上，隐约有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味道。
沈雄亲眼看到了姐姐的蜕变，他欣喜又心酸。
而姐姐为何能有这般改变，沈雄更是心知肚明。
这一切，都是继母带来的！
不知不觉间，沈雄对于继母的感觉也越来越复杂。
他不止一次的在心底告诫自己，继母是仇人，前世她亲手打死了姐姐，还把自己卖去了草原当马奴。
可今生的继母，又是他和姐姐的恩人。
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继母庇护了他们，给他求得拜师的机会，为姐姐聘请女先生……他们姐弟能有今日，全都是继母的功劳！
沈雄觉得，他是应该恨继母的，可又不能抹杀继母对他们的恩德！
唉，真是左右为难啊！
在沈雄的各种纠结中，两年多的光阴转瞬即逝。
沈雄已经启蒙完毕，年仅五岁的他，开始读四书五经等经典。
沈宁则有了小少女的模样，安妮的精心投喂，小姑娘不再瘦瘦弱弱、头发稀疏。
她还是不胖，脸上却有些许婴儿肥，皮肤白里透红，头发乌黑靓丽，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教养的娇小姐。
“母亲，咱们真的要回去啊？”
沈宁有些不舍，她已经习惯了山村的生活。
“嗯，前些日子你们的父亲来了信，说他已经从书院回来，不日就会抵达府城。”
安妮也舍不得山村的安静生活，可现实却不允许他们继续在这里躲清闲。
沈重回来了。
这也好理解，再有几个月就是会试了。
参加会试，就要去京城。
府城距离京城两千多里地，前去一趟就要花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而在彼时，如果家里条件允许的话，很多举子都会提前进京。
一来是避免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而耽搁了会试。
二来也是早去做准备，提前到了，可以参加参加诗会，结交一些贵人朋友，若是能打听到会试的小道消息，那就更美了。
沈家出身一般，可他们有严家的资助啊。
严家也是奸猾，虽然决定“舍沈重而择沈雄”，但沈雄太小了，想要出仕，怎么着也要十几年的时间。
沈重却成功在即。
如果这时骤然撤销对沈重的投资，不但会得罪沈解元，还会让自己前期的投资打了水漂。
严家是合格的奸商，自是不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顶多，就是严家借着那次流言的事儿，略略削减了一些对沈家的投入。
一来是省钱；
二来也是警告一下沈重——不管严氏是不是他沈重的正缘，她都是他的原配，杨氏出身再好，也不能盖过严氏去！
对此，沈重倒也能理解。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严家已经够好说话了，要是换个稍微有气性的人家，知道杨氏踩着严氏“正名”，而沈家又纵容，早就跟沈家翻脸了。
沈重得了解元，跑来投靠的商户很多，倒也不全指望严家的那点银子。
可严家到底是他的岳家，之前他利用严氏刷足了“情深义重好男人”的名声，倒不好对严家太过凉薄。
严家削减了投资，沈重理解之下，倒也帮忙牵线搭桥，帮严家促成了几笔大买卖。
严家见好就收，不但恢复了过去的投入，还偷偷塞给沈重不少红包。
严家这边没有放弃沈重，对沈雄那边却还继续投入。
别的不说，安妮能在山村过得那么惬意，能有钱买房置地、请先生，全靠严家买单呢。
这次，沈重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严家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提前进京，一应费用，严家全都负责。
沈重大方的收了银子，看着杨氏怀里抱着的儿子，白白净净，眼睛明亮，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唉，可惜占了个“庶”字，明明他的血脉高贵，却硬是被沈雄那个商户女所出的孩子压了一头。
杨瑟生了孩子，不见憔悴，反而愈发美艳，如同一颗熟透了的桃子，无比诱人。
她也不跟沈重说什么委屈，就是抱着孩子哀哀的哭，哭得沈重心都碎了。
正好，沈雄拜师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多，安氏带着孩子隐居山村，坊间也没了她的诸多传言。
绝世好继母什么的，也没人再讨论。
此时，倒是动手的最佳时间。
“什么？母亲，他、他要带咱们一起进京？”
沈雄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些担心，赶忙跑来问安妮。
安妮笑着点头，“是啊。你父亲说了，如果没有意外，这一科他应该能中。若是考中了，以后就留在京城。”
“不只是咱们母子三个，就是杨姨娘母子，还有你祖父祖母，都要进京的。”
“只是你祖父祖母年迈，而沈默年纪又太小，他们不好赶路，倒是咱们母子三个，最适合跟你父亲一起进京……”
进京好啊，不进京，不赶路，沈重哪有机会动手？
他不动手，安妮又如何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