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4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二)
袁勇和杨氏沾亲带故,他与萧氏的婚事又是圣人保媒,所以,这次喜宴,圣人和皇后也一身常服的出现在了现场。
彼时的君臣关系,还没有后世那般泾渭分明。
一来,臣子是臣,而不是奴,所以无需对君上太过卑微。
二来,参加婚宴的大多都是军中老兄弟,而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圣人还曾经跟在座的众人在一个大锅里吃饭。
就是皇后,众兄弟也都是熟悉的,年龄大的叫过她弟妹,年龄小一些的则整天阿嫂不离口。
皇后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端着“一国之母”的架子,而是跟过去一样,对每个老兄弟都亲切、热情。
酒过三巡,宴席上的气氛就更加热闹了。
几斤酒下了肚,前一刻还穿着华服、假装斯文的勋贵们,纷纷原形毕露,扯开衣襟,露出半个臂膀,划拳、行酒令,喧喧闹闹,那叫一个畅快。
圣人和皇后见状,也不禁笑着摇头,他们对视一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岁月。
那时,血与火的锤炼,激情燃烧,共历生死……种种画面,想想就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圣人看皇后的目光也更加温情,这是他的结发妻子、一生伴侣啊,不管自己是生是死、是艰苦还是险阻,她都无怨无悔的跟在身边,并且竭尽所能的辅佐自己!
皇后感受到圣人的目光,表情不变,只是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了。
帝后这边旧情燃烧,喜宴上的气氛更是进入到了高chao,本就粗鄙豪放的勋贵们,在酒精的刺激下,形容更加放荡!
皇后虽是女子,却也数次亲至军营。圣人与众兄弟把臂畅饮的时候,她就温柔的在一旁热酒、添菜。
所以,她对中勋贵“放浪形骸”的模样,一点儿都不陌生。
这算什么啊,想当初在军营里,那些军汉酒劲儿上来,还会光着膀子,又唱又跳呢。
只是,一群熟悉的老面孔中,还是夹杂了一两个让皇后有些不喜的人。
比如姜淑妃的便宜弟弟。
嗯,姜淑妃当年是家里的小可怜,她不但恨嫡母恶毒,也怪亲生父亲自私凉薄、不作为。
连父亲都心存怨念了,姜淑妃对家里其他的人,更没有什么好感。
跟着还是太子的皇帝离开家乡的时候,姜淑妃更是在心里赌咒发誓,再也不见这些人,更不会让他们沾自己的光。
但,当她生了儿子,晋位为妃,她就开始变了。
娘家,不再是她怨恨的目标,而是她实现野心的帮手。
没错,她不满足于将来只能做个太妃,更不愿意老了之后跟着儿子去个偏僻的地方,而是想永远的留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
而按照本朝的惯例,众皇子,除了储君才能留在京城,其他皇子成年后都会被封王,然后去封地。
“必须要让我的小九儿成为太子!”
有了这个心愿,姜淑妃便放下了旧时的恩怨,跟娘家和解。
姜父能够获封县男,也是姜淑妃极力促成的。
姜家除了一个姜父,还有七八个男丁。
姜淑妃虽然跟娘家重归于好,可她对嫡母还是有心结,所以,对于嫡出的三个兄弟,她本能的排斥,转而去抬举几个庶出的兄弟。
其中有个姜六郎,生得唇红齿白,看着似乎很聪明的模样。
他的嘴巴还甜,很懂得讨好姜淑妃这个姐姐。
姜淑妃对他也就格外关照,就连圣人都记住了有他这一号人,还曾亲切的叫过他一声“玉郎”。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圣人都唤姜六郎“玉郎”了,那些想拍圣人马屁的人,也都跟着附和。
于是,姜六郎就有了个绰号——姜玉郎!
姜六郎生得着实好,也是,能生出姜淑妃这样的绝色美人,姜父也是个美型大叔。
而他纳的妾,自然也不会丑到哪里。
毕竟对于姜父这样的美男子而言,对女人起码的要求就是:你不能长得还不如我美!
姜淑妃的生母很美,姜六郎的生母也丝毫不逊色。
强强联合之下,姜六郎长得是真好。可惜,却是个绣花枕头。
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
看着似乎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脑子却不甚灵光。
这不,圣人皇后还高坐上座,他一个妃子的弟弟就跳了出来,端着个酒杯,到处拉人喝酒。
当然,姜六郎兴许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恰当,他还有自己的想法呢——在场的大老粗可都是开国勋贵,有的位高权重,有的手握兵权,随便拉拢一两个到自家阵营,他姐和外甥的胜算也能大一些啊!
姜六郎自以为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殊不知,他的行为太刻意了。
别说皇后看了皱眉,就是圣人也有些不喜。
这姜六郎是个什么意思?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外戚,拉着那些带兵的将军喝什么酒?
其实,那些被姜六郎拉住的大老粗们,看着个个醉态十足,脑子却还清醒着。
至少对于姜六郎的套近乎,他们都装醉、装傻的糊弄过去。
姜六郎敬酒,他们就故作客气的起身回敬,但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把酒杯撞到了,人也扑通一下栽倒在身边的人身上。
身边的也都是老兄弟,脾气火爆,被人猛不丁的砸一下,谁乐意?
于是,喜宴就变成了演武场,两个醉醺醺的大男人就开始比划拳脚,其他人则鼓噪着起哄。
就连圣人和皇后,也更想看到这样似乎荒唐、其实热闹的场景。
姜六郎敬酒不成,还被撒了一身的酒,身上那件簇新的圆领襕袍更是沾满了水渍。
他心里直道“晦气”。
跟左右说了句“我去更衣”,便真的跑去净房换衣服了。
重新换了件织锦长袍,姜六郎再次回到酒宴现场。
这次他学乖了,没有盲目的找人敬酒,而是将目光瞅准了“秦猛”。
因为在他看来,这位可是自己人。
安妮:……
去你么的自己人,谁和你是自己人啊。
安妮对姜六郎就十分冷淡,姜六郎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人也不至于无知无感。
别人在排斥他,他能感受得到。
许是今天的接连碰壁让他心情很不爽,又许是暗恼“秦猛”的不上道,他情急之下,竟脱口说了句:“秦大哥,你待我怎的这般冷漠?当初,你可是叫过我阿姐‘小阿嫂’啊……”
第1455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三)
“小阿嫂”三个字,仿佛一声响雷,直接炸在了众人的耳畔。
不管是嘴里骂骂咧咧跟老兄弟干架的大老粗,还是站在一旁端着酒盏起哄的众人,亦或是高座上的圣人、皇后,此时都有些静默。
尤其是皇后,她虽然还带着笑,但掩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开始收紧。
她看向安妮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审视、探究。
只是,皇后的动作很细微,她对安妮的注视也只是一闪而过,但敏锐如安妮,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
果然啊,“小阿嫂”三个字对于皇后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刺激。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皇后就此恨上“秦猛”到不至于,但肯定会留下心结。
“小阿嫂?”
安妮故作上了酒劲儿,眼神迷离,口吃都有些不利索,大着舌头含糊的说,“唔,对、对,那是两年前,阿兄,哦不是,是圣人,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南下办差,在路上遇到了姜、姜淑妃——”
圣人的表情有些讪讪,他行事素来稳妥,却在办差的路上收了一个女人,约莫是他前半生做过的最荒唐的事。
尤其自己的妻子就坐着身边,他那个憨傻憨傻的“小弟”还特么把那件事说得这般详细,圣人只觉得老脸烧得厉害,根本不敢扭头去看皇后的脸色。
皇后:……
她都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这个秦猛啊,还真是个头脑简单、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憨货。
皇后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此刻圣人一定羞愤难当。
她佯作不知,也没有特意去看,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任由“秦猛”发挥。
而皇后自己都没有察觉,确定秦猛是个憨货,她反倒没有刚刚那么生气、忌惮了。
呵呵,姜家也是瞎了眼,居然想拉拢秦猛。
对,秦猛确实最受圣人宠信,手里也握有天下一半的兵马,可这人实在不是“谋大事”的材料。
姜淑妃那边若是有什么计划,兴许都不用外人察觉,秦猛这个憨货自己就暴露了!
皇后想起早些年跟随在圣人身边的秦猛,嗯,那就是个一根筋的主儿,骨子里只有一件事:听主君的话!
除非圣人亲自开口,否则秦猛绝不会做出谋逆,甚至任何有损朝廷的事儿。
姜淑妃想与这样的人共谋大事,呵呵,结局只有一个——输定了!
一众老兄弟则是面面相觑。
他们中,有跟秦猛关系莫逆的人,心里急得不行,却又碍于圣人皇后在场,不敢说什么,只得拼命的朝安妮使眼色。
更有性子火爆的,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拼命的咳嗽,试图用噪音遮盖住安妮的大嗓门。
别人只能这样提示,而作为婚宴的主人,袁勇却不能没有任何行动。
且他和秦猛的关系也极好,袁勇不想看到好兄弟为了一句戏言而得罪皇后。
他挤出笑容,冲到安妮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好兄弟,你醉了,走,咱们去后面醒醒酒!”
安妮正说着圣人当年的艳遇,忽然被打断,似乎还有些不悦。
牛眼大的眼睛一瞪,安妮没好气的说道,“我没醉!我、我秦野猪一次喝个十几二十坛都没事儿,这、这才喝了几杯酒啊,我会醉?”
“老、老袁,你特么的是不是心疼你家的酒啊。你个老小子,在军营的时候,就喜欢抠抠索索,现在都成了国公爷,居然还恁抠?”
袁勇:……
麻蛋,他好想一拳捶晕秦野猪这个惹祸的莽汉!
自己好心救他,他、他居然说自己抠门?
好吧,袁勇承认,当年他行军打仗的时候,确实节俭了些。
可那是战时啊,后勤补给不及时,他要不节省着点儿,上万兄弟就可能饿肚子。
结果却让秦野猪这个憨货抓住了把柄,这都几年了,还时不时拿出来臊他!
张威见袁勇气得脸红脖子粗,怕他一时生气,不愿意“救”秦猛,就继续大声咳嗽。
他也是秦猛的好兄弟啊,要不然,他“娶妾”,也不会邀请秦猛过去吃喜酒。
“张、张狗蛋儿,你特娘的咳嗽什么啊,是不是受了风寒?”
安妮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张威干咳得脸红憋红了,醉熏熏的说了一句。
张威:……
娘的,难怪老袁不愿意搭理秦猛这厮了,这混蛋太特么嘴贱了。
什么狗蛋不狗蛋的,自他成了威武侯,连他爹娘都不再唤他这个小名了。
偏秦猛是个“不见外”的,喝上几杯猫尿,就开始满嘴乱喊。
“狗蛋儿,你小子还敢瞪我?”
安妮仿佛被张威的表情激怒了,指着他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前些天你弄了妓子回家,非要办什么酒席,我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就去了。结果呢——”
安妮顶着原主那张老黑粗糙的脸,还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老子被你害的,接连被御史参了好几天。娘的,老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圣人想捂脸,并对自己产生深深的怀疑:这厮,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
皇后则愈发同情圣人,她都不忍心去看圣人的表情了。
当然,皇后更同情的是姜淑妃,瞧瞧,这就你选中要拉拢的人?!
“还是我命好,遇到了圣人,圣人心疼我,不但给了我富贵,还给我指了一门好亲事,”
安妮说道圣人,脸上满是敬仰与感激,她的语气真挚,哪怕圣人和皇后刚刚吐槽过“秦猛”,此时也能感受到,她说这话是绝对的发自真心。
圣人有些欣慰,嗯,野猪儿憨是憨了些,但人实在,也懂感恩。
说实话,他麾下有八虎将,可他最信任秦猛,并愿意交给他一半的兵权,也是因为秦猛的“憨”。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造反,更不会功高盖主什么的!
退一万步讲,秦猛被人撺掇生出了反心,但还不等他行事,就会自己露出马脚。
皇后见安妮这般,忽的有些明白圣人的意思。对圣人的识人之能,她也非常钦佩。
“狗蛋儿,我告诉你啊,我王家阿翁说了,你那件事办得不对,有违礼法,而我们这些跑去喝酒的人,更是助纣为虐。”
安妮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又开始絮叨张威的宠妾灭妻、无视嫡妻等等过错。
张威:……
我特么就不该多嘴。
安妮说着说着,忽又想起了什么,笑嘻嘻的说,“提到阿嫂,嘿嘿,那日在你家喜宴,我还叫过你那个什么傲雪还是欺霜的小妾一声‘阿嫂’哩。嘿嘿——”
那笑声,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只那语气,众人就能听出,她有多随意、轻慢。
而“阿嫂”两个字,在这般语境中,没有丝毫敬意,反倒像是一个玩笑……
第1456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四)
轰~~
姜六郎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茄子,他又羞又臊又愤怒,看向安妮的目光更是仿佛淬了毒的利刃。
这个该死的莽夫,都在混说什么?
他、他居然把自家姐姐跟个青楼妓子相提并论?
要知道,自家姐姐可是堂堂淑妃娘娘,正经的四妃之一啊。
好吧,虽然淑妃什么的,在皇后面前,也只是个妾。
但,就是是妾,也是皇家的妾,跟寻常臣子家的侍妾能一样吗?
呲!噗呲!
周围的大老粗虽然极力忍着,可有的实在忍不住,就嗤笑出声。
笑出声后,他们又后知后觉的用手捂住嘴巴,眼睛还忍不住的往姜六郎这边飘。
姜六郎:……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剥去了浑身的衣裳,然后被丢到了闹市,所有人都对他投来或嘲笑、或鄙视的眼神。
无地自容、羞愤欲死……没读过什么书的姜六郎也想不出更多的词儿!
“咳、咳咳!”
皇后也忍不住莞尔,心中对“秦猛”的那一丝芥蒂也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啊,就是个啥也不懂、只知道起哄的直肠子。酒场上玩闹几句,被人一撺掇,某些浑话根本不经大脑就冒了出来。
他绝没有坏心思,只是太过憨傻。
这样的人啊,难怪圣人会重用,除了彼此的感情好之外,更重要的是,“秦猛”的性格就注定他不可能成什么“大事”!
“阿猛,又说醉话了!今儿个是英国公大喜的日子,不许胡闹!”
皇后对“秦猛”没了什么怀疑,投去的目光也就跟过去一样温柔,声音里更是带着亲人特有的亲昵。
听到皇后的这句话,安妮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还不错,她总算顺利消除了皇后有可能对“秦猛”产生的心结。
当然,接下来也不能松懈,她必须让皇后知道,“秦猛”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却又无比忠心、认准一人就永不背叛的人。
憨傻却又纯粹,能堪大用却又不用担心他会“噬主”!
虽然会闹些笑话,但跟野心比起来,都是无伤大雅。
安妮心里早就有了一系列的计划,这时被皇后点名,脸上没有任何表露,而是故意腾地站直了身子,仿佛身体的本能反应。
她无比恭敬,哪怕此时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却还是不敢有半点不规矩。
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安妮憨态十足的喊了声:“阿嫂!”
她对着皇后时的尊敬,与跟刚才提到“小阿嫂”时的轻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安妮对皇后这个真“阿嫂”发自内心的敬爱,而那个什么“小阿嫂”,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皇后见安妮这般,愈发满意了。
她倒没有怀疑安妮故意做戏,因为在过去的相处中,皇后于秦猛而言,就是个严厉却又不失关爱的长嫂。
哪怕皇后成了六宫之主,秦猛有时见了她,还是会脱口叫出“阿嫂”。
过去,皇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秦猛这家伙一根筋,还念旧情。
但此时此景,再度听到“秦猛”脱口喊出“阿嫂”两个字,皇后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秦猛是圣人一手养大、并调教出来的,皇后作为主母,也曾经照付过秦猛的日常生活。
所以,一直以来,秦猛对皇后又敬又怕。
安妮将这个分寸把握得非常好,她唤了一声“阿嫂”后,就转头冲着袁勇拱了拱手,“老袁,对不住了,我、我多灌了几坛子酒,酒劲儿一上来就开始胡说八道,险些搅了你的喜事!”
她这诚恳的态度,又跟刚才指着袁勇说他“抠抠索索”的模样,截然相反。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秦猛”这厮跟袁勇道歉,并不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而是皇后开口训诫了,这莽汉才说了软话。
“秦猛”这幅模样,就像惹祸的熊孩子,在父母的逼迫下,乖乖的认了错,但骨子里还是拧着一股劲儿。
众人看向皇后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他们知道“秦猛”对皇帝忠心不二,但没想到,皇后对“秦猛”的影响力也有这么大!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又都释然了。
秦猛可是跟在圣人皇后身边长大的啊,在他心目中,估计圣人就是他的亲爹。
而皇后,作为圣人的结发妻子,可不就成了秦猛的亲娘?!
没听秦猛直到现在,还一口一个“阿嫂”的称呼皇后嘛。
长嫂如母,这话没毛病!
皇后亲眼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受用了。
当然,她很聪慧,懂得把握分寸,扭头看向圣人,小声的说了句,“阿郎你看,阿猛还跟少年时一个模子。”
圣人倒是没有想太多,更没有为了安妮对皇后这般恭敬而生出不满的心思。
在他看来,皇后不只是他的妻、他儿女的娘,更是他事业上的伙伴,灵魂上的伴侣。
夫妻本就是一体,秦猛被他当儿子一样的养大,对皇后恭敬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皇后的这句话,更是勾起了圣人对往昔的回忆。
“嗯,这个混小子啊,仗着人高马大,功夫又不错,没少在外面惹祸。每次惹了祸,被人找上门来,还得让我这个当主人的跟人道歉!”
圣人也想到了曾经的种种,脸上带着追忆,笑着说,“这个小野猪啊,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都不带跟人说软话的,结果我一跟人赔礼,他立马就乖乖认错。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认错,而是不想我被人折辱!”
主仆两个相处十几年,细算起来,竟是比亲生的儿女还要亲近。
圣人宠信秦猛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足够忠诚啊。
如果有人行刺,圣人敢打赌,第一个冲上来救他、甚至不惜以身相挡的,肯定是秦猛。
事实上,秦猛也确实多次救驾。
最厉害的那一次,秦猛直接挡在圣人跟前,硬生生抗下了好几刀,刀刀致命,秦猛险些没有救过来!
正是一次次的舍命相救,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圣人才会那般信任秦猛,把他当成了至亲。
“他呀,看着憨傻,心里却明镜一样,谁对他好,他都有数。”
圣人回忆完往事,无比感慨的说道,“前些日子,他还跟我絮叨,说阿嫂哪儿哪儿都好,待他的新妇过了门,他定要让新妇好好跟着阿嫂学!”
皇后心里愈发熨帖了,“我哪有那么好?呵呵,这孩子啊,就是自家人夸自家人。不过,说到新妇,他和王家的婚礼就在半个月后吧?我这个做阿嫂的,可要多准备些东西,不能委屈了人家新妇……”
第1457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五)
姜六郎没有顺利“拉拢”到一个勋贵,反倒连累姜淑妃成了笑话,自是懊恼不已。
回到家,他越想越不忿,趁着天色还早、宫门没有下钥,他拿着姜淑妃给他的门籍匆匆进了宫。
也不知他跟姜淑妃密谈了什么,反正等他离开后,姜淑妃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皇后回到宫里,便有人跟她回禀了这一切。
听闻姜淑妃的宫里又要换成套的瓷器摆件儿,她也只是摆摆手,任由尚宫局的管事宫女去处理。
圣人也知道了这件事,略略有些不虞。
当然啦,对于姜淑妃他还是很喜欢的。
只是,他再喜欢也不会乱了规矩,尤其是今天安妮当众说起来当年的风流韵事,圣人觉得有些尴尬。
他没有怪“秦猛”的口无遮拦,因为他知道,这厮就是这个脾气。
当年的事,圣人确实做得有些不妥,但他是皇帝,是圣人,自然不会出错。
所以,错的人,只能是引诱他的姜淑妃。
唉,美色误人啊。
想他承平帝,何等英明神武的男人,竟也被美色迷惑。
圣人心里叹息着,莫名的,对姜淑妃也有了一丝排斥。
尤其是最近姜家仗着姜淑妃和九皇子的势,行事颇有些放肆,三不五时就有御史弹劾,圣人也有些腻烦了。
正好,趁机冷一冷姜氏,也好让姜家人消停一些。
圣人这般想着,先去皇后宫里小坐了一会儿,考校了一下三个皇子的功课,便起身回了两仪殿。
让贴身内侍选了个刚采选进宫的小美人儿,***畅。
第二天,那个小美人儿就被封为了才人。
瞪着眼睛熬了一夜,清晨天亮了,姜淑妃本来还想借儿子的事,引圣人前来。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徐才人?
一个进宫没几天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承宠一夜,就、就封了才人?!
想当初,她跟着圣人的时候,一直到生了儿子,才有了正经的品级啊。
姜淑妃心里那个委屈,嫉妒什么的,更像野草一样疯狂的蔓延着。
这一刻,她终于醒悟过来,没了圣人的宠爱,就算她成了淑妃,也只是个寻常后宫妇人。
圣人想冷落就能冷落,宫人们想落井下石就能落井下石!
而宫里最不缺新鲜娇嫩的美人儿,就算她姜氏美绝人寰,也总有更美、更年轻的女子不断涌现。
她目前最要紧的不是拉拢什么朝臣,而是牢牢抓住圣人的心哪。
昨夜姜淑妃还咬牙切齿的想着,怎么吹个枕头风,让圣人好好整治一下那个秦野猪。
但此刻,姜淑妃却顾不得想这些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冷静下来,就开始仔细回想最近的事情。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啊。
姜淑妃发现,最近一段时间,她、似乎有点儿得意忘形。
而姜家——
姜淑妃虽然久居深宫,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姜六郎有皇宫的门籍,圣人对他也算有几分好感,所以,他能隔个几天就进一次宫。
每次进宫,姜六郎都会跟姜淑妃说一些外面的事。
当然,姜六郎年纪小,不聪明又有些孩子气,跟姐姐说话的时候,难免会夹杂一些“私货”。
什么大兄又仗着淑妃娘娘的势,在弘文馆跟一些纨绔子弟胡闹啦。
什么二兄处处以圣人小舅子自居,没少在京城纵马、招摇啦。
什么……
姜淑妃之前听了这些,只会暗恼几个嫡兄可恨,往昔那般欺侮她,如今却好意思沾她的光。
但现在,回想起姜六郎的种种告状,姜淑妃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姜家已经踩在了违纪乱法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姜淑妃可是有大抱负的人,断不允许有人毁了她和儿子的前程。
看来,要约束一下姜家人了。
她跟娘家和解,是为了寻求一个助力,而不是等着被牵连!
姜淑妃这边暗搓搓的调整策略,皇后冷眼看着,圣人却继续宠信新封的徐才人。
互不侵犯、互不打扰,宫里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当中。
安妮不知道这些,知道了她也不在乎,以皇后的手腕,后宫的那些妇人根本不足为惧。
安妮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那日在袁勇婚宴上的事儿,到底被人传了出来。
堂堂安国公曾经唤姜淑妃为“小阿嫂”,还叫一个妓子妾室为“阿嫂”的事,也引发了朝臣的热议。
不少御史又开始挽袖子参人。
王家家主作为御史台的老大,看到属下们递上来的奏折,有一半都是弹劾安国公的,不禁有些头大。
他下了衙,回到家,就命人把安妮叫了来。
已经下了聘礼,婚期就在眼前,王家家主也就不把安妮当外人。
就像训斥自家孙子一般,王家家主狠狠的教训了安妮一通。
王父跪坐在一旁,见自家老爹吹胡子瞪眼的训斥未来女婿,他还有些担心,怕“秦野猪”被训得炸毛,一时犯浑,再、再闹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结果,让王父大跌眼镜的是,“秦猛”这个传说当中鲁莽憨直的野猪,居然没有发火,反而还像个乖巧的狗子,耷拉着头,任由王家家主训斥!
“是、是,阿翁,小子知道错了。都怪小子鲁莽,喝了点儿酒就开始胡说八道。”
安妮恭敬的连连点头,见老爷子骂人骂得体力不支,还极有眼力见儿的把人扶到了榻上,并殷勤的帮人端茶倒水、捶腰捶背。
王家家主被伺候得非常舒服,关键是“秦猛”的态度很让人满意。
不错,孺子可教!
还是那句话,不怕人犯错,就怕人犯了错还死不悔改、明知故犯。
王家家主脸上不显,心里却很受用。
然而,他这话还是说早了,“秦猛”认错太多良好,但遇到事儿,该犯浑还是犯浑。
这不,婚期到了,“秦猛”带着一众军中故交,十几个身着华服的彪形大汉,抢亲一样跑到了王家迎亲。
有个跟王家不怎么对付,却又是姻亲关系的人,眼见男方这般粗鄙,就讥笑了一声,“堂堂世家女,却下嫁马奴,真是自甘下贱!”
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王家上下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但,大喜的日子,谁也不好发飙。
王家非但不敢驳斥那人,还要防着“秦猛”这个憨货不管不顾的闹起来。
幸好“秦猛”还算识大体,没有当场发作。
王家家主还想着,这孩子不错,总算把自己平时的训诫听了进去。
只是,还不等王家家主庆幸太久,外头就传出某某世家子被人当街殴打的新闻,而施暴者不是别人,恰是王家的新姑爷“秦猛”……
第1458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六)
而被打的世家子,想都不用想,定是那位在婚礼时出言讥讽的男子。
王家家主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个秦野猪,那日孙女儿回门的时候,他就拉着他一通劝说。
王家主知道这个孙女婿直肠子,听不懂弯弯绕绕的话,他索性就直接摊开了说:“那人确实可恨,但他也没有说错,士庶不婚,这是世家上千年的规矩。”
“只是他不该骂二娘,就算有人自甘下贱,也是我这个糟老头子。二娘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你三媒六聘迎回家的新妇,所有的对错,都与她无关。”
“我知道,你定非常气恼。但此时正是世家与新贵相互试探、相互观察的时期,圣人那边也定有大计划,你断不可轻举妄动,没得坏了圣人的大事!”
说实话,就是王家家主也想暴打那个胡说八道的混账一通。
但不行啊。
一来,人家没有说错,也就是现在世家的势力有些不如从前,若是搁在一百多年前,王家别说舍出一个嫡子嫡女了,就是旁支庶女,也会被整个世家行列鄙视,甚至是排斥!
二来,人家是世家,是氏族,“刑不上大夫”,说得就是这个特权阶层。
这样的人,别说只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了,就是真的违反法纪,只要不是十恶不赦,都能被网开一面。
如果王家或是秦家私底下动手,不被人查出来还好,一旦被人查实,他们也会成为世家的公敌!
王家虽然是甲等世家,千年的老招牌,可王家家主也不敢轻易与世家为敌。
王家家主可以约束自己的族人,却不敢保证能管得住孙女婿。
为了安抚“秦猛”,他甚至给出了个主意,“如果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他套个麻袋……”
王家家主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想他堂堂一代大儒,清贵了几十年,临老却还要教一个莽夫怎么背地里下黑手。
但,没办法啊,谁让自家招了个脑子不会转弯儿的憨货?
事实证明,憨货就是憨货,哪怕王家家主就差手把手的教了,人家还是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什么找个没人的地方?
什么套个麻袋?
统统都不要,打人就是打人,怎么痛快怎么来!
安妮抓住了那家也办喜事的当儿,嗯,给家里的老祖母贺寿。
一家子男丁齐聚一堂,安妮就堵在门口,当着左右邻居,以及前来贺寿的宾客的面儿,狠狠的爆锤了那个嚼舌头的男人。
这人的亲人自是不肯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在家门口被暴打啊,所以十几口人呼啦啦全都冲了上来。
然并卵!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人全都被安妮放到了。
望着一地哀嚎不已的男人,安妮独自傲然站立,仿佛战场上的战神。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嫌不过瘾,啐了句,“一家子都是没用的软蛋!难怪只会耍嘴皮子呢,好好的男儿,不说干点儿正经事,却像个市井长舌妇一般卖弄口舌!”
“秦、秦野猪,你放肆!”
被打的一众人,本就被打得浑身疼,稍一说话,扯得嘴角都跟着疼。
他们一边吸着气,一边痛骂安妮放肆。
人群中,有不知道这两家恩怨的,见安妮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上门来闹事,纷纷出言指责。
更有人不屑的说,“果然是粗鄙之人,根本不懂得什么礼仪、规矩!”
安妮听到这些议论声,非但不恼,反而故意问了句,“诸位也觉得这样不好?有失规矩、体面?”
众人:……
麻蛋,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们在骂你,你还反问什么“也觉得不好”?
这本来就不对!
大喜的日子,有再多的恩怨,也不该这般寻衅,这是做人的基本素养!
“六日前,本人与王家二娘举行婚礼,这对于我而言,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喜事,也是唯一一次的婚礼。”
安妮挺着胸,掐着腰,大嗓门的说着,“这样的喜事,就是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道理不懂几条的莽汉也知道,不管私下对主家有怎样的不满,也不该此时发难。”
“结果呢——”
安妮一指被打得最重的那个男人,嗯,原本还算帅气的美型大叔,此刻已经被打成了猪头,估计亲妈来了也认不出他。
“这位高高在上、尊贵无比,据说最重规矩、礼仪的世家贵人,却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骂我是马奴,辱我娘子是‘自甘下贱’!”
安妮说完这话,扫视众人一圈,“诸位请说句公道话,这位世家贵公子的做法可有半点规矩的地方?”
“如果世家的规矩就是在人家大喜之日跑去污蔑、羞辱人家,如果世家的教养就是一个男人却乱嚼舌根,那我宁肯希望自己就是个寒门土鳖!”
安妮的语气充满嘲讽,话语中对某些世家的鄙夷更是快要凝成实质了。
众人听了,面色各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世家的邻居、姻亲,往往也都是世家。
比如此刻,站在门前围观的吃瓜群众中,就有不少出自于世家。
当然,他们未必都是唯姓氏论的拥趸者,他们也有像王家家主一样懂得变通的人。
所以听了安妮的话,分外有感触。
且不说那人说得对不对,单是他在人家大喜之日搅局,以及一个大男人却还像个妇人般嚼舌根,就很让人瞧不起。
因为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教养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这人还不如“秦猛”呢。
人家“秦猛”是有名的莽汉,没规矩是正常。
可这人呢,却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啊,居然也、也这般——
不堪!
真是给世家丢脸。
最最关键的是,还因为连累整个世家阶层被个寒门土鳖嘲笑、讥讽,这、这真是不能原谅啊。
“我阿翁曾经说过,当年的世家贵公子,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运筹帷幄、胸怀天下,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那才是真正的绝代风华、倾世名士!”
安妮不屑的扫了眼在地哀嚎的十几个男丁,嫌弃的说道,“再看看你们?哼,十几个人都打不过我一个,哪有半点世家贵公子的文韬武略、惊世绝艳?”
第1459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七)
“我虽愚笨,可也总听我阿翁提及先祖是何等的绝代英姿。”
“当年的王家文烈公,一柄羽扇、一把古琴,面对数万敌骑都毫不惧色。端的是,谈笑间胡虏灰飞烟灭!”
“每每听到此处,我都心生向往,这特娘的才是世人崇敬、仰慕的世家子啊!”
安妮说到这里,眼中已经充满了火热的崇拜。
她虽然又禁不住爆了个粗口,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挑她的刺儿。
因为,安妮的话,着实挠到了众人的痒处。
当然了,安妮话里的重点,是说最初的世家子,真的是有真才绝学,文韬武略,各个精英。
而围观的世家们则想到了祖上的荣光与对权利的绝对垄断。
数百年前,氏族高高在上,就连皇族都不敢在氏族面前摆什么架子。
那才是世家最好的年代啊。
就像“秦猛”这莽汉提到的王家先祖,啧啧,那可是能让一国之君说出“王与x,共天下”的人物啊。
还有与王氏并称的谢氏,还有那些江左名门,哪一个不比现在风光千倍?
遥想先祖的荣耀,一众世家们或怀念、或怅惘,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安妮这边,却还在继续说着。
她表达完对“真正世家子”的崇拜,又开始diss那十几个被她凑趴在地的人,“再瞧瞧你们?你们可有半点真正世家贵公子的风仪?”
“似我这等粗鄙不堪的莽汉,随便伸伸手指头就能把你们十几个人一起戳倒。就你们这样的废物,也好意思舔着脸说自己是‘世家贵公子’?”
“我呸!我要是你们的先祖,知道你们都是这样没用的玩意儿,早早就把你们溺了尿盆?”
“这般辱没祖宗,这般给先人丢脸,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哼,什么玩意儿?”
“我,秦野猪,耻于与你们为伍!”
安妮还嫌话语不不够解气,又似个熊孩子般冲着人家接连啐了好几口吐沫。
那轻蔑的模样,真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如果搁在平时,有人(寒门土鳖)这般羞辱世家子,其他世家的人见了,定会围上来一起攻击那人。
但此刻,有了安妮之前的那番话打底,围观的众世家,哪怕其中还有这家的姻亲,他们都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敢冒头吗?
不敢啊,没听秦野猪是怎么骂的吗?
这厮嘲笑这家人是不肖子弟,给先祖、给世家这一光荣群体抹了黑。
更要命的是,这家人也确实不像话。
就算现在的世家开始走下坡路,但世家的教育都是非常优良的,君子六艺更是标配。
地上翻滚哀嚎的这些个废物倒好,十几个人一起上,居然还对付不了一个野路子出身的莽汉?
这、这场景,就算再护短的世家看了,也忍不住暗自摇头。
丢人哪,他们看着都觉得脸皮发烧。
大多数世家还是拥有着起码的羞耻心的,他们虽然气恼安妮的口无遮拦、口吐狂言,但也不好为一家子只知道姓氏却没有半点本事的人家出头!
而且吧,他们说是气恼安妮,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在场诸位对“秦猛”这头野猪的观感非常复杂,你说他羞辱世家吧,这还真没有,没听人家一口一个世家贵公子、一句一个绝代风仪的夸着吗。
且看对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牛眼里满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与仰望。
人家,是真的推崇、敬畏世家子啊。
可你说他是世家的脑残粉,却也不对,因为这厮刚刚把十几个世家子揍得满地打滚,还非常不逊的羞辱了人家!
这、这就很微妙了。
世家们虽然也不齿与这家的男人没用,但再没用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是自己人。
他们平时关上门,彼此攻击、相互撕打,但不管打成什么模样,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如今有外人冒犯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理应群起而攻之啊!
待安妮大摇大摆的离开现场,只给围观众人留下一个小黑点的时候,众世家才反应过来。
只是,此时再想把“秦猛”追回来,已是不可能,他们只能咬牙切齿的挽起袖子,一个字——参!
没错,比拳头,他们不行!
可比嘴皮子,一百个秦野猪捆在一起,也不如他们一个人!
好吧,世家一味的追求清贵,鄙视武夫,发展到现在,他们早已没了什么武力值,唯一能冲锋陷阵的也就是那张嘴了。
刚才他们还暗地里鄙视说闲话的那个人,细算起来,他们也不比人家强多少哇。
安妮这边打完了人,正准备喜滋滋的回家向夫人邀功,殊不知消息已经传到了王家。
王家家主:……
合着之前的训诫,他白说了?
“来人,把二娘和姑爷叫回来!”王家家主气咻咻的喊道。
王父跪坐在下首,听了这话,忙不迭起身出去吩咐。
是以,当安妮顺路又跑去隔壁坊区的饼子铺,买了王二娘最喜欢的樱桃酥饼,大摇大摆的回到国公府时,就被早已赶来的王家仆役堵在了门外。
而王二娘也已经坐到了马车里,正准备出门。
安妮眼中眸光一闪,却还是佯做啥也不懂的模样,舔着脸挤进了马车里。
“嘿嘿,娘子,这是新出炉的酥饼,还热着呢!”
安妮献宝一样捧着一袋子酥饼,送到了王二娘面前。
王二娘心里那叫一个复杂啊。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自己这个丈夫。
第一,他长得又黑又壮又糙,跟她接触过的世家子截然不同。
要知道,世家经过数代、乃是数十代的基因改良,族中子弟不能说各个貌比潘安吧,但样貌都不会太差。
尤其是他们都养尊处优,养生调理,皮肤啥的也都比寻常百姓好。
而秦猛本就出身寒微,又多年在军中,搏命才是要紧,哪里顾得上这些皮相的问题。
人都是视觉动物,不止男人爱看美人儿,就是女人也喜欢美型的生物啊。
王二娘聪慧、有主见,更有大格局,可她偶尔也会“肤浅”一下。
当然,这些她还能忍受。毕竟秦猛的长相算不得英俊,也可不至于太丑。
他身高七八尺,身材魁伟,五官也端正,就是没有好好保养。
如果仔细调理一下,应该也是个端方的硬朗壮汉。
成亲几日,最让王二娘接受不了的,则是“秦猛”的那些陋习……
第1460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八)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噜,一双汗脚更是能把人熏得晕过去。
每日洗漱都要人盯着,稍有不注意,人家就来个“忘了”。
臭烘烘的就随便往榻上跳,那刺鼻的味道,真是让王二娘有种欲生欲死的感觉。
当然,这些她还能忍。
阿翁也说了,秦猛人不坏,也受教,只要她耐心劝说,总有改好的那一天。
但,阿翁不知道的是,秦家不止一个秦猛啊,还有一大家子的人。
其他人也还好,唯有那位郭氏太夫人,着实、着实——
王二娘有些一言难尽,虽然她嫁到秦家没有多久,但出于女人的自觉,她还是敏锐的感受到了来自于这位婆婆的敌意。
没错,就是敌意!
王二娘给公婆敬茶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郭氏,她就发现对方的目光很挑剔,甚至带着些许不满。
郭氏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殊不知王二娘自幼生活在大家族里,周围有着各种脾性的人,那些人比郭氏还善于伪装呢,王二娘照样能分辨得出。
王家是千年世家,讲究的就是聚族而居。
哪怕分去了枝叶,只留下嫡支,一脉嫡支也有三四代人同堂,一代人也不会只生一个孩子,如此一来,就王家家主这一支,家中人口就超过百人。
再加上各自的姻亲,拉拢、招收的寒门学生,以及仆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近千人之多。
王家那栋占据了半条街的豪宅,有了这么多人填充,也显得拥挤窄仄起来。
王二娘作为家中嫡出的二姑娘,也要跟嫡妹挤一个院子。
而那些庶出,或是跑来投靠的远房亲戚们,则要好几个人共居一处。
大家都挤在一起,转个身都能碰个对面,难免就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再加上女人多了本就容易闹矛盾,王家的后宅,看似花团锦簇,实在暗涌不断。
王二娘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对于各种内宅手段,更是十分精通。
相较于王家后院的那些女人,郭氏的手段,实在太粗糙,连入门都算不得啊。
所以,郭氏只一个眼神,就让王二娘升起了警惕之心。
只是现在成婚时日尚短,郭氏还没有出招,王二娘顶多也就是暗自怀疑。
不管是丈夫,还是公婆,都不是王二娘心中所想的模样。
虽然事先有预想到了这些,但亲身经历了一番,她还是非常不适应,并隐隐有些排斥。
“郎君,我不饿!”
面对热气腾腾的樱桃酥饼,王二娘掩住了眼底的抗拒,柔声回了一句。
安妮当然没有错过王二娘眼中的冷淡,其实王二娘作为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能忍这些日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是安妮自己,也十分看不过秦猛的那些陋习。
偏偏她不能崩人设,只能一比一的还原着。
“不饿啊?那、那就放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
安妮嘿嘿傻笑着,也仿佛没有感受到王二娘的冷淡,将酥饼放到小桌上。
王二娘:……
她一肚子的委屈,可每每看到“秦猛”这憨傻的笑容,就有些释然。
唉,这人虽然一身的毛病,但胜在对她敬重。
自己不管说什么,“秦猛”也都乖乖答应,没有像外人揣测的那般恼羞成怒,耍横使性子。
阿翁说得对,不怕犯错,就怕不受教、更不知悔改!
“秦猛”相较于那些娶了世家女却还一味糟践的混账,已经好了许多。
不就是些臭毛病嘛,她慢慢帮着纠正就好!
王二娘这般想着,抬眼看到“秦猛”的大黑脸,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安妮打蛇随棍上,见王二娘态度缓和了,就又舔着脸跟她说些坊间的新闻。
王二娘知道丈夫这是在哄自己开心,愈发觉得熨帖,心情一好,她的笑容也就多了几分。
碰到感兴趣的话题,王二娘还会积极的追问几句。
她这一问,安妮就更加来劲了,说得那叫一个口沫横飞。
就这样,夫妻坐在晃悠悠的马车里,从冷淡到热络,竟慢慢的谈了起来。
待赶到王家的时候,王二娘对安妮的态度已经非常和气了。
安妮跳下马车,伸手搀扶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客气的拒绝,而是轻轻搭着安妮的胳膊下了马车。
小两口进了王家,来到中庭的书房。
“阿翁,您唤孙女、孙女婿回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王二娘的示意下,安妮硬着头皮,文绉绉的说道。
“吩咐?哈,老朽哪敢吩咐堂堂安国公啊。”
王家家主被气狠了,就在命小厮去接“秦猛”夫妇的当儿,就已经有相熟的姻亲跑来质问——你那个土鳖孙女婿,你还管不管了?
他打了陈氏的人,还当街嘲讽人家是废物、软蛋,还说耻于与这等人为伍……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土鳖,居然也敢这般羞辱堂堂世家子?!
他这是要公开跟世家为敌?
王家家主:……
他也想管孙女婿啊,可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比如教孙女婿给人套麻袋),咳咳,他也说了。
孙女婿当着他的面儿,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把他的叮嘱丢到一边,他、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总不能时刻盯着他吧?!
过去还觉得他听话,是个可堪调教的人,他这才放心的把孙女嫁给了他。
结果呢——
王家家主开始有点后悔了。
被亲戚挤兑了一回,刚把人送走,惹祸的孙女婿就跑到了面前,王家主能有好脸色才怪!
“阿翁,您这是说什么话?你是娘子的阿翁,自然也就是我的长辈,您想怎么教训我都使得!”
安妮有些委屈,仿佛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竟惹得老爷子这般生气。
王家家主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睁开,“一个时辰前,你去干什么了?”
他算是知道了,跟“秦猛”这样的莽汉说话,就不要绕弯子,反讽什么的更是要不得。
有话,直接说!
要不然,生气的肯定是自己,人家却还一副无知无觉又无辜的模样!
“嘿嘿——”提到这件事,安妮故意露出心虚的模样。
她还不忘扭头看了看王二娘。
“那什么,我、我实在忍不下那口气!”
“凭啥他陈世良能在我和娘子的大喜之日,无端开口羞辱我的娘子,而我就不能在他祖母大寿之时,打他一顿顺带骂骂整个陈家?”
第1461章 我是开国土鳖(二十九)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王家家主竟有种无力反驳的感觉。
等等,不对啊,怎么能有道理?
凭啥?
你说凭啥?
就凭人家陈家是世家,陈世良辱骂王二娘有失君子之风,可说到底,也是世家之间的内部矛盾。
王家可以借此发难,甚至要求陈家道歉、并予以赔偿。
但“秦猛”就不能出手。
因为他不是世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若对陈世良出手,那么他得罪的就不只是一个陈家,而是整个世家集团!
王家家主怕孙女婿再搞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就把这些话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的讲给安妮听。
然而,安妮听完这些,却还是顶着一张不服的脸,“陈世良是世家,我娘子也是世家女,还是甲等世家琅琊王氏呢。”
听安妮说出这话,王家家主和王二娘齐齐变了脸色。
这也是王家不愿意公开向陈家发难的一个原因,王二娘嫁了人,她就不再是世家这个圈子里的人。
而按照世家的规矩,氏族与庶族通婚,就是自甘下贱!
王二娘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情。
她眼眶微酸,眼泪差点儿就掉了出来。
嫁夫从夫,不管她曾经的出身是怎样的高贵,只要嫁入了寒门,那么她也就成了寒门,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贵人。
“而且,我也没有跟世家为敌啊。我当时说得很清楚,我崇敬真正的世家。”
安妮仿佛没有看到祖孙两个的表情变化,继续梗着脖子说道,“比如咱们王家,当年的先祖是何等的文韬武略、绝世伟才?”
“小子每次听您提起文烈公的种种,就有种恨不逢时的感觉。哪怕让小子早出生几百年,好歹亲眼见识一下这位世家贵公子的绝代风仪啊!”
安妮说着说着,脸上又禁不住露出向往的表情。
那模样,就像一个谈论偶像的脑残粉。
不得不说,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称颂,更是让人身心愉悦。
王家主刚才还在恼怒“秦野猪”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此刻,却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不错,这小子果然有眼光。
“还有其他几位著姓的先祖,各个也都是当时俊彦,也正是他们的文治国、武安邦,才造就了世家的传世美名!”
安妮无比虔诚的说着,在她口中,就没有对世家的丁点儿不敬。
王家家主欣慰的同时,不禁有些疑惑:小野猪这不说得挺好的吗,哪里有半点“与世家为敌”的意思?
难道传言有误?
思及此,王家家主沉声吩咐道,“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给我好好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个字、一个细节!”
“哦,是!”
安妮仿佛不明白王家家主的意思,但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
然后,她就开始细无巨细的说了起来。
说到精彩处(也就是打完人再骂人)时,她甚至来了个现场重演。
骂人的语气,内容,乃至众人的反应,她全都如实的还原了一遍。
听安妮在人前也不忘夸奖王家,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王家家主和王二娘都觉得心里舒畅。
尤其是王家家主,更是暗地里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他们王家自先祖起,就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
王家历经千年不倒,更是因为族中精英不断。
而陈家,也确实不堪。特娘的,十几个人,别说打过“秦猛”一个人了,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撑不住,眨眼功夫就都被放倒了。
这样的人,除了一个姓氏,特娘的还剩什么?
这样的家族,又有什么希望?
不管是之前收到的消息,还是刚刚亲戚跑来质问,他们都没有详细的说明整件事,只是来了句“秦野猪把人家陈家太夫人的寿宴给拱了,当众殴打了陈世良”。
王家家主这才生气。
可听完安妮的仔细叙述,王家家主反倒松了口气。
他的便宜孙女婿从头到尾都没有针对世家,相反,人家很崇敬世家,只是有似陈家、陈世良这般不肖后人,给先祖、世家抹了黑,这才被人羞辱。
且,“秦猛”说的很对啊,就算失礼,也是陈家先失礼。
试问天下哪个有教养的人,会在人家大喜之日给人家添堵?
你做了初一,难道就不许别人做十五?
安妮感受到王家老爷子的情绪变化,又道,“陈世良是世家子,我娘子也是世家女。她虽嫁入寒门,但她依然姓王!”
安妮冷哼一声,“那些人不是不问缘由、只问姓氏吗,那就该真正的‘唯姓氏论’。似什么嫁夫从夫的狗屁规矩,在姓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娘子姓王,她就是可以蔑视陈世良的世家贵女!哼,陈家也不过是个二三百年的小世家,哪来得底气跟我娘子相提并论?!”
这话,有点儿像歪理啊,可又有几分道理。
对啊,似陈家这样只剩下“姓氏”的人家,不就是整天把姓氏挂在嘴边吗。
在他们眼里,礼法、规矩,远不如“姓氏”来得重要。
既是如此,那他们一个末等小世家却敢辱骂甲等世家贵女,那就是僭越,就违反了世家之间的潜规则。
自己都“违约”了,那就更不能怪别人打上门来。
“好吧,就算不提这些姓氏、礼法。我是个大老粗,我也不懂那些,但我只知道一个道理。”
“我的娘子,谁特么都不能欺负。那些王八蛋,可以骂我粗鄙、鲁莽,却不能因此而羞辱我的娘子。”
“贼娘的,我就是个**、军汉,谁特么要是敢欺负我的家人,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这话,就是上了朝堂,我也敢这么说!”
“麻蛋,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先帝、圣人打江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有个好日子,为了有能力保护、照顾家里人?”
“我娘子被人欺负了,我要是连个屁都不放,我特么也别当男人了,直接涂脂抹粉、换上襦裙,学着陈世良那些人当个‘伪娘’算了!”
安妮的这番话,充满了各种粗话。
王家家主和王二娘却没有皱眉头,更没有想着规劝。
尤其是王二娘,她心中甚至生出了些许感动。
被人这般全心全意保护的感觉真好!
在一刹那,王二娘甚至有种“为了自己,丈夫敢与全世界为敌”的错觉。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有了这样的真心,“秦猛”的那些缺点,似乎都不重要了。
“又浑说,这些话,当着我和阿翁的面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在人前胡说!”王二娘的心被融化了,娇嗔的骂了丈夫一句。
安妮摸着头,憨憨的笑着,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她早已决定,待有人在朝堂上弹劾的时候,她就会把这些话再在朝堂上来一遍。
没别的,旁人怕丢脸,她不怕,谁让她是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的土鳖?!
第1462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
第三天,果然有冰雹一样的弹章朝“秦猛”砸来。
这厮就像一头捅了马蜂窝的狗熊,背后追着乌压压一群要拼命的马蜂。
嗡、嗡~~
各种弹章,各种喧闹,先把圣人吵得头皮发麻。
偏偏“秦猛”这个始作俑者,面对以世家为群体的弹劾者,居然还像往常一样,缩在自己位置上低着头,呼呼睡得正香。
彼时君臣共坐朝堂,只是皇帝高坐台上,而臣子们则跪坐在下首。
所以,高高在上的皇帝,仿佛讲台上的老师,对于学生们那些自以为掩饰巧妙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看到“秦猛”熊一样健壮的身体,有规律的一晃一晃,偌大的朝堂之中,在某个世家出身的朝臣愤慨激昂的喷洒着口水的间隙,仍能听到隐隐的呼噜声。
圣人:!
麻蛋,好想打那个憨货一顿!
你特娘的惹出这么一个大麻烦,都被世家围追着弹劾了,你特娘的居然还有心思偷睡?
不只是圣人,就是朝堂上的文武官员,也察觉到“秦猛”的小动作。
那个骂人正骂得起劲的官员:……
好你个秦野猪啊,你、你特么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说潜心悔改,面对斥责,居然、居然还敢睡大觉?!
“秦猛,你放肆!”
那个官员也是个暴脾气,察觉到安妮这边的小动作,大步走了过来,冲着东摇西晃的壮硕身躯,猛地一声暴喝。
那声音,尖利刺耳,音调更是高了不止一个八度,只把屋顶都震得有些发颤了。
安妮却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继续眯着眼睛,呼呼大睡,嘴巴还时不时的吧嗒几下,那惬意的模样,仿佛做了什么美梦。
官员气得浑身发抖,“秦野猪,你、你果然是个没规矩的莽汉,你这般粗鄙不堪,王家却还将闺女许配与你,果然——”自甘下贱!
后面这四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因为他忽然看到,刚才还睡得正酣的“秦猛”,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牛眼瞪得溜圆,眼中煞气四溢,那凶狠的模样,仿佛饿了一头冬天、好不容易看到猎物的野猪。
这位官员已经年过四十,半生都是养尊处优,平日里能骑个马就算是极限运动了,哪里见过这般骇人的狠厉?
他硬生生被这凶恶的眼神吓得闭了嘴,如同被人陡然掐住了脖子。
“果然什么?”
安妮冷冷的看着那人,“你特娘是不是又想羞辱我的娘子?”
“老子不怕告诉你,说这话的陈世良,此刻还在家里当猪头,莫非你也跟他去作伴?”
安妮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她转了转脑袋,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腕,那模样,任谁看了,也知道她准备要揍人了。
“我、我——”那位官员被吓得够呛,因为他直接面对安妮,比任何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致命的危险气息。
他丝毫都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将那四个字骂出来,下一刻,他就会被秦野猪揍翻在地!
他、他可是金尊玉贵的人啊,长到四十多岁,连个油皮儿都没有破过。
当年战乱,他也好好的躲在自家坞堡,没受过什么罪,更没有受过什么伤啊。
而安妮口中提到的陈世良,这人也亲去探望过了,那模样,真是太惨了。
好好一张俊秀的人,直接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红红肿肿、青青紫紫,都快没个人样儿了。
一想到陈世良那张伤势可怖的脸,这人就忍不住发抖。
“秦猛,不许胡闹!”
圣人眼见朝堂上已经有官员反应过来,正摩拳擦掌的朝安妮围拢而去,忙出声喝止。
他这行径,看似在训斥安妮,其实也是在震慑其他的官员——都特娘的给朕消停点儿,这是在朝堂,不是你们自家的后院!
果然,圣人这一声暴喝,顿时喝止住了那些挽着袖子、拿着笏板的朝臣。
安妮也仿佛得到了指令,本能的就地一跪。
那动作,要多熟稔有多熟稔,仿佛镌刻在她的骨子里。
朝臣见了,暗自嘀咕,这个秦野猪,性情确实火爆、鲁莽,但对圣人是真恭敬啊。
这不,圣人还没说让他跪下呢,只一声呵斥,她就立刻跪了下来。
圣人看到安妮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心里也是欣慰的。
野猪这熊孩子,熊是熊了点,但对他,一向言听计从,绝无二心!
想到这一点,圣人今天一大早因为被弹章而烦闷的心,总算得到了纾解。
看安妮的目光,也没有那么犀利了。
“圣人,我冤枉啊!”
安妮知道圣人是站在“秦猛”这一边的,否则刚才也不会出声训斥。
安妮更清楚,如果不是刚才圣人开口,紧接着自己可能将面对一场混战。
“你还冤枉?朕来问你,陈家子是不是你打伤的?”
圣人看安妮梗着脖子喊冤枉,刚压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子窜了上来。
秦野猪,你特娘的混蛋,自己惹了祸,如今被人告上朝堂,你居然还说自己“冤枉”?
再瞧瞧那委屈的小眼神儿,麻蛋,要不是老子知道你小子是个什么尿性,兴许还就信了呢!
“我艹,那烂人打不过我,居然还告黑状?这也太特么不讲究了。他以为他还是三岁孩子呢,一群人十几口子都打不过我一个,他们不说回去好好的反省,居然还好意思告状?”
安妮瞪大了一双牛眼,脱口就说出这么一番直接让众世家齐齐黑脸的话。
呃,这话说得,粗鄙不堪、强词夺理,可、可仔细一想,又特么有几分道理。
对啊,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跟人打架打不过,不说回去痛定思痛,将来光明正大的报复回来,居然暗搓搓的告黑状?!
这般行事,也太不君子了。
等等,什么对不对的,他们怎么被秦野猪那个憨货带歪了?!
意识到自己险些被“秦猛”洗脑,众世家出身的朝臣们,又是一阵懊恼。
新仇旧恨,他们看安妮也就更不顺眼了。
“秦猛!”
圣人都快被气炸了,这个混小子,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胡说八道。
只是,让圣人气炸肺管子的事,还在后面。
就见安妮仿佛忽的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扭头看向刚才“吵醒”自己的官员,“老杂毛,是不是你收了陈家的好处,跑到圣人面前告老子的刁状?”
第1463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一)
老杂毛?
你才老杂毛?你全家都是老杂毛?!
那人差点儿被气吐血,他一心追求古风,平时喜欢学魏晋名士穿个道袍,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并不是真的想当道士。
没想到,秦野猪这个粗鄙莽汉,竟然敢在朝堂上骂他“老杂毛”?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呵斥,就见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让你骂我,让你帮着陈家一起告我的黑状,让你羞辱我娘子……”
安妮如同一头武力全开的野猪,轰轰就冲着这人跑来。
一伸手,安妮就轻松抓住了这人的脖领子,然后抡起拳头,一边一个,就帮那人画了个烟熏妆。
“啊~”
一声惨叫,在朝堂上回荡不已。
“秦野猪,你放肆!”
这一记惨叫,惊醒了其他的官员。
土鳖勋贵、寒门新贵,都眼冒亮光的看着,但谁也不围边儿。
世家出身的官员们,则各个气愤填膺,纷纷挽起袖子,抡起笏板,朝着安妮冲来。
安妮丝毫不惧,手里继续拎着那个人,另一只手左劈右挡,腿也时不时的踹上一脚,硬是靠着一个人,挡住了二三十号人。
当然了,秦猛的那些老兄弟们,不敢明着帮安妮,却纷纷暗地里伸脚、拉偏架。
有了他们的小动作,安妮愈发神勇起来。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朝堂上就躺了一大片。
圣人起初被气得够呛,恨不得抄起御案上的砚台,砸“秦猛”一个脑袋开花。
但,忽的,圣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住手!都给朕住手!”
圣人暴喝一声,混战中的人,除了一个“秦猛”真正停了下来,其他人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就又继续挥拳踢腿。
“秦猛”傻站着被接连揍了好几下,可见圣人没有其他的吩咐,这才又重新加入战团。
圣人:……
麻蛋,果然还是他的野猪最听话,其他人,特么的都从未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圣人气恼不已,直接命人唤来了御前侍卫,几队人马,上百号人,这才勉强将混战中的人隔离开来。
圣人重新控制住了场面,他也不气恼了,冷冷的扫视众人,“御前殴斗,有失体统!诸位,可还知罪?”
其他参战的人还没有什么动作,安妮先扑通一声跪倒了。
“臣知罪!”安妮认罪的态度,更是一个干脆。
她这般光棍,竟是衬得其他人不懂礼数、不敬君王!
彼时君臣之间的关系没有后世那般变态,可君就是君,作为臣子,不管心里是不是瞧得上龙椅上的人,也当给与一定的尊敬。
因为,这是礼!
好你个秦野猪,都说你愚笨,你他么才是最能坑人的狡诈货吧?!
其他人想认错,可又不甘心,一群被安妮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僵在了当场。
“哼!”
圣人冷哼一声,忽的说道,“秦猛虽不懂礼数,但有句话却说的没错。今日之世家,已绝非往昔之世家啊。”
此话一出,几个须发皆白、在阵营中居于领袖地位的老者,纷纷变了脸色。
“老臣知罪!”
这几人没有犹豫,纷纷深深行礼。
御前殴斗、朝堂混战,严格说起来,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就在一个多月前,为了一点儿小事,数个位高权重的朝臣就在朝堂上干了一架。
圣人暗自恼怒,却也不敢太过惩戒,因为殴斗的双方皆是世家。
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各自的利益,也会政见不合。
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朝堂上你骂我、我打你,别人却不能指责什么。
就是圣人,也只能干生气。
这次,却不同。
殴斗的双方,一方是世家,另一方却是个土鳖,这、这就不能用世家的那一套来当说辞了。
而且吧,大家都知道秦猛就是个没规没矩、不懂礼数的小人,他们这些知书达理、规矩端方的君子却跟小人打成了一锅粥。
输赢都不光彩啊。
赢了,人家会说,行,你们世家比野猪强。
输了,更难听,人家会说,切,你们世家还不如野猪哇。
不输不赢,嘿嘿,也没有什么好听的说辞,哟,你们世家和野猪不相上下啊!
娘的!他们就不该跟秦野猪在朝堂上动手!
几个老者暗自恼恨不已,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臊得!
“不知礼数、不懂尊卑、不顾廉耻……”
圣人早就看那些仗着姓氏就为所欲为的家伙不顺眼了。
先帝还在的时候,那些人就没少添堵。
当圣人坐到皇位上的时候,居高临下,看得更加分明。
那些人,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骨子里的目空一切、狂妄自大,圣人全都落在了眼中。
圣人甚至都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他们既要享受新朝的权利,又看不起他们这些缔造新朝的寒门土鳖。
没错,圣人心里清楚,在那些自持高贵的世家眼中,他这个堂堂一国之君也是土鳖!
这些人每次向行礼的时候,嘴里说得客气,可心底没有半点敬畏。
偏偏世家垄断权利上千年,早已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就是世人,也对世家有着本能的倾慕与吹捧。
圣人想要打破这个禁锢,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但,“秦猛”的鲁莽,给了圣人一个契机。
“如陈氏这般行径,实在不配为世家!”
“朕意重修《氏族志》,清除那些害群之马,还世家一个原有的尊贵与清名!”
圣人的一番话,仿佛地震海啸,引得朝堂上下震动不已。
重修《氏族志》?
这可是大事啊。
此事关乎家族的命运,一旦像陈氏那般,被圣人点名踢出世家,那整个家族就彻底完了。
子孙后代,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经过多少年的奋斗,才能重回世家这个行列。
而一旦子孙不肖,那这个家族,就再也没有复兴的可能,最终彻底失去了种种特权,成为曾经被自己鄙视、践踏的庶族!
有了这般大事,谁还管什么秦野猪,管什么陈、王两家的恩怨?
赶紧回去跟族中长辈好好商量,赶紧去跟亲戚故交串联串联才是正经啊。
当然,世家们顾不得一个小小的秦野猪,圣人却不能“徇私枉法”。
于是,在朝堂上,圣人铁面无私的判了本次殴斗的始作俑者: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
“秦猛”被罚,其他参与殴斗的人也不能放过,被罚俸的罚俸,被降职的降职,被调任的调任,着实给了圣人很大的操作空间……
第1464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二)
“哈哈,哈哈哈~~”
回到后宫,来到皇后所居的万春殿,刚踏入宫门,圣人就控制不住了,一路大笑着进了正殿。
“圣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皇后还不知道前朝的事,但看夫君这般高兴,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喜事。
“哈哈,阿南,你不知道,今天、今天,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
圣人拉住皇后,口里叫着她的小字,想跟她分享这桩喜事,却又忍不住那股笑意。
哈哈、哈哈的好半晌,差点儿把皇后笑毛了,他这才憋住笑,将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皇后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圣人忍不住感慨,“小野猪还真是朕的福将啊。”
这还不是圣人最满意的,最令圣人满意的事,则是“秦猛”做这些都是无心之举,却歪打正着的帮了皇帝的忙。
“阿猛还是太孟浪了。他这般行事,定会惹怒整个世家。”
皇后却没有这么乐观。
她没有像原剧情中那般对“秦猛”有了心结,而是把“秦猛”当成了自己人,所以,她忍不住会为这个心思简单的莽汉考虑一二。
“他就是不这般行事,那些世家也不会看他顺眼的。”
圣人收敛了笑容,冷声道,“那些人的傲慢早已深入骨髓,呵呵,别说是一个秦野猪了,就是朕,高祖时就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在那些世家看来,我柳氏仍是寒门!”
“祖父年少时,曾倾慕一世家女,诚心求娶,却惨遭拒绝。拒绝也就罢了,偏那人还肆意嘲讽我柳氏痴心妄想!”
“呸,不过是个没落小世家的家主,做个八品小吏,十几年都不得升迁,能力可见一般,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也敢折辱我阿翁!”
“还有我阿爹,南征北战十几年,一身伤病这才打下了新朝的江山。可那些人,只知道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在各个势力之间左摇右摆,宛若墙头之草,他们敢这般肆无忌惮,还不是仗着有个好姓氏,知道就算改朝换代,那些新君也不敢将他们怎样?”
“这新朝是我杨氏一门的,可那些人,却还敢轻慢我杨氏。哼,朕早就想打烂这个破框框了!”
“只是朕继位时日尚短,新朝又边境不稳,这才容忍至今。”
而且吧,人家世家也没犯什么大错,圣人想发难,也没有借口。
还是他的小野猪贴心啊,硬是给他制造了一个借口。
圣人这才能趁机在朝堂上说出“重修《氏族志》”的话,并且开始搅动风雨,给世家重新洗牌!
这些道理,皇后当然也懂。
只是,这样的话,皇帝可以说,但她作为贤后却不能说。
“陈家子确实有些不像话。且如今的《氏族志》还是两百年前修订的,时移世易,几经战乱,许多家族也开始没落,早已没了昔日的风光。”
皇后中肯的说道,“新朝虽是新立,但也历经两代君王,开国数载。圣人文韬武略、文治武功,天下早已呈现太平富足之势。盛世可期,确实该重修《氏族志》!”
皇后一番话,捧得圣人非常高兴。
“哈哈,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圣人畅快的说着,“阿南,你那句‘时移世易’更是说到了点子上。现在的世家,可远不是王谢时的世家了。想要跟我杨氏共治天下,更是白日做梦!”
“还是圣人想得周全。只是阿猛这事,办得还是有些鲁莽了。幸而圣人也惩罚了他,好歹让他长长记性。”
皇后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但,阿猛刚成亲,家里又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没了俸禄,恐会艰难——”
皇后这话说得,就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秦野猪会生计艰难?
这话,圣人都不信。
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的人,就是圣人自己,在攻破敌军堡垒的时候,没少纵兵劫掠。
圣人私库里的好东西,有不少都是在战时截获的。
秦猛跟着圣人四处征讨,不管是剿灭叛贼,还是解救世家坞堡时趁火打劫,战乱之中,他没少往自己腰包里捣鼓东西。
圣人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私库库存,来推测秦猛的小金库有多丰盛。
当然了,圣人一直把秦猛当学生、当儿子养,对他亦是非常照顾。
此刻听皇后一说,他也忘了小金库的事儿,沉吟片刻,“还是阿南想得周到。野猪不比从前,他过去是个光棍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他有父有母、还有刚娶进门的娇妻,自然花销也大——”
皇后听出圣人的意思,赶忙接过话茬,“但圣人金口玉律,已然说出的话,就断没有更该的意思。这样吧,过几日,妾身寻个理由召王氏进宫,趁机赏她一些金银锦帛。王氏是个聪慧的,应该能体会圣人与妾身的心意。”
圣人合掌,“还是我的阿南最周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圣人~~”
“阿南~~”
万春殿里,一对成亲十几年的老夫妻,竟似新婚夫妻般甜蜜起来。
帝后担心“秦猛”的财政危机,秦家也有个人在惦记安国公府的银钱。
“王氏,你刚过门,家里的事你也不清楚。过去啊,咱们家都是你大嫂帮忙掌管。”
郭氏忍了几日,早就有些忍不住了。
今天恰巧听到了一个新闻,顿时觉得有了底气,便命人把王氏找了来。
婆媳见面,还不等王氏客气的寒暄几句,郭氏就直奔主题。
“偏猛儿是个老婆奴,你这新妇刚进门的第二天,他就逼着老大家的把管家权交给了你!”
“也罢,这倒也没什么,谁让你出身高贵,懂得料理家务呢,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村姑,也只好给你让贤!”
没有秦猛在眼前,郭氏也懒得跟王氏演戏,她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的说着。
王氏见到这样一个婆婆,倒也没有太吃惊。
她早就知道婆婆不好相与,现在人家露出真面目,她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踏实感。
“阿家(指婆婆)说笑了,什么高贵不高贵的,我既嫁入秦家,就是秦家妇。父母从小教导我,出嫁从夫,所以,我听夫君的。”
王氏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并无辜的表示,接管家务不是她要求的,而只是听从夫君的安排。
郭氏恼了,冲着王氏就啐了一口,“放屁!你还当自己是高贵的世家女?我呸,我都听说了,外头都骂你‘自甘下贱’,谁都瞧不上你……”
第1465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三)
刷!
王氏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
“自甘下贱”四个字更是化身一柄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她的心,那种丝丝缕缕的钝痛,让她有种痛不欲生、羞愤欲死的感觉。
那日新婚回门,阿翁特意对着“秦猛”说,“婚事是我定下的,就算是有人自甘下贱,也是我这个糟老头子,与二娘无关。”
王氏明白阿翁这么说的道理,无非就是怕“自甘下贱”这个说辞一旦传开,不但外人会嘲讽王家、嘲讽她王二娘,“秦猛”乃至整个秦家都会迁怒与她,甚至看不起她。
幸而夫君虽然粗鄙,却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没有责怪自己,反而想方设法的为她出气。
这次,更是为了帮她报仇,而不惜与整个世家集团为敌。
前天回娘家,阿翁就说过,朝中定会有人弹劾。
这两日,王氏一直惴惴,总担心自己的夫君。
结果就在自己坐立不安的时候,婆母便将她唤了来。
说实话,王氏并不惧怕女人间的那些内宅手段,偏偏自家婆婆不是寻常内眷,她、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言辞粗鄙、态度蛮横,这都不算什么,可、可她作为“秦猛”的亲娘,却跟外人一样唾骂王氏这个儿媳妇,这、这就让王氏有些猝不及防了。
原、原来,阿翁的担心没有错,“秦猛”或许不在意,可、可秦家的人却会迁怒,还以此为武器,毫不留情的攻击自己!
王氏很清楚,这不是她的错,可、可不知为何,每每从人口中听到“自甘下贱”四个字,她就会窝心的疼,恨不能来个一死解脱。
王氏极力想保持镇定,但她的身子却在微微摇晃,眼神也开始虚晃,仿佛总也对不准焦距。
郭氏见王氏被自己“一招击中”,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高高在上,顿时觉得快意。
心里更是忍不住嘀咕:还是我家苗儿得用,给我打听了这么一个大新闻,嘿嘿,这就是她拿捏王氏的命门。
以后啊,只要王氏稍稍不听话、不恭敬,她就骂她“自甘下贱”。这可不是她说的啊,而是外头的人都这么传。
虽然郭氏也不知道那些世家为什么这般辱骂王氏一个世家女,可人家既然骂了,定是王氏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哼,别让她查出王氏有什么丑事,否则,她定要让猛儿休了这个女人,然后娶苗儿进门。
不、不对,还、还不能娶苗儿。
郭氏虽然喜欢也心疼自己的亲侄女,可她骨子里是个自私的人。
仔细斟酌、权衡利弊,郭氏觉得,苗儿还不能做国公府的正室夫人。
原因有二——
其一,苗儿的出身着实寒微,就算是当继室都不够资格。
其二嘛,苗儿再可人疼,给郭氏当侄女儿和儿媳妇,也是两种概念。
郭苗儿没有嫁给秦猛,她就是全心全意帮姑姑的好侄女儿。
可一旦她成了国公夫人,那就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可一个家里只有一个女主人。
郭苗儿若是上了位,那她郭氏这个太夫人就要退居二线了。
郭氏可舍不得偌大一个国公府。
再者,她可还有好几个儿子呢,秦猛这个儿子有了出息,其他的儿子也不能过得太差啊。
郭氏早就盘算着,趁着她掌管国公府的这些年,多多攒些“私房”,将来也好帮衬其他的儿子。
郭苗儿……郭氏太清楚这个侄女儿了,她是真的精明啊。
以己度人,换郭氏处在郭苗儿的位置上,一旦自己成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她断不会把管家权让给别的女人,更不会让那些穷亲戚来沾自家的光!
所以啊,郭苗儿不能做正室。
但经过这几次的事,郭氏又很依赖郭苗儿的聪明、能干。
郭氏左思右想,终于有了办法:等休了王氏,就再给猛儿说个名门闺秀,然后让苗儿当贵妾。
苗儿在秦家不是正经娘子,她想对付正妻、想在秦家立足,她就只能依靠郭氏这个亲姑母!
郭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眼见王氏被自己击溃了,一时兴奋,脑海里竟开始畅想随后的计划。
为了彻底打垮王氏,郭氏又没好气的骂道,“哼,你摆这个臭脸给谁看?‘自甘下贱’可不是我说的,而是从你们这些高贵的世家嘴里传出来!啧啧,你们自己人都看不上你,你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摆世家贵女的谱儿?!”
“我呸!我要是你啊,早就羞得一头撞死——”
郭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duangduang的脚步声。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把房门都弄坏了?”
郭氏被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来了贼人。
但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这里不是他们老家的茅草屋,而是京城的国公府。
且不说府邸庭深墙高,就是院里,也有不少部曲、家将。
别说几个小毛贼了,就是成群结队的军队,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秦家的大门。
“猛、猛儿?”
郭氏刚稳住心神,抬眼就看到自己的便宜儿子怒发冲冠、双眼赤红的闯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只是衣服褶皱不堪,眼角、嘴角有点儿淤青,头发也乱了,发冠歪歪斜斜的挂着,似乎刚跟人打了一架。
“他”似乎正处于暴怒之中,进门连朝靴都没有脱,干净的竹席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个的大泥脚印子。
“娘,您刚才说什么?什么‘自甘下贱’?”
安妮瞪着两只牛眼,死死的看着郭氏。
“哎呀,猛儿,你、你这个孩子,还帮王氏那贱人瞒着,外头都传遍了,说王氏做了不体面的事,被人骂‘自甘下贱’……”
郭氏不知道其中内情,自以为抓住了王氏的把柄。
当然了,她为了撇清自己,还是来了个“听说”。
她的意思很明白,这话可不是老娘说的,而是那些世家贵人说的!
“自甘下贱?哈哈,娘,那您老有没有听说,那人为何骂王氏‘自甘下贱’?”
安妮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伤心与屈辱。
郭氏愣住了,她、她还真不知道哇。
但,看“秦猛”的神情,精明的郭氏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难道——
第1466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四)
郭氏瞬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秦猛”猛地反手指向自己,“是我,是因为我!”
安妮尽情演绎着,在她的诠释下,一个被至亲伤透心的可怜男人形象无比鲜明、立体。
她愤怒中带着绝望,大声的嘶吼道,“娘子因为嫁给了我这个马奴,所以被其他世家讥讽,说她‘自甘下贱’!”
轰~
郭氏脑中瞬间炸开了一道响雷。
她整个人都有些蒙了,心更是慌得厉害!
居然是这样?
天哪,那她刚才在干什么?
肆无忌惮的嘲笑、辱骂王氏,糟践了人家半天,却最终骂了自己的儿子?!
当然,对于郭氏这样从未把秦猛放在心上的便宜娘来说,有没有骂到自己的儿子,她并不关心。
可她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因此而跟自己生分啊。
他们母子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当年秦猛更是被郭氏亲手卖掉的。
为此,这些年哪怕秦猛对郭氏一直孝顺有加,郭氏都感到心虚、不安。
她就怕以后出个什么事儿,彻底毁了他们母子的“感情”。
所以,她才会绞尽脑汁的对付王氏。
结、结果,她自以为找到了拿捏王氏的把柄,却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把柄”,会成为破坏他们母子感情的利器!
“不、不——”郭氏一时情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很想告诉儿子,她只是想打压王氏,根本没有想过要伤害自己的儿子。
但,安妮根本不听,直接打断她的话,眼中带着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氏,悲愤的说道,“我就知道,人身上一旦有了污点,就一辈子都洗不掉!”
“可是,娘,您告诉我,当马奴是我自己愿意的吗?”
“如果能好好的做人,谁又愿意去做奴隶?”
“娘,娘!您是不是觉得,我成了马奴,也是我‘自甘下贱’?”
这话里的指责意味就非常浓郁了,郭氏被逼问得哑口无言。
她的心更是一通狂跳,那种要跟儿子“生分”的预感也愈发强烈了。
不好,这次是真的要不好啊。
郭氏知道,她必须赶紧解释,否则隔阂、心结已经形成,就算她日后再找儿子哭诉,也挽回不了什么。
“不,小野猪,你听娘说,不是这样的。”
郭氏心急如麻,素来伶俐的口齿此时也有些结巴,她甚至都抓不住重点。
郭苗儿在一旁听得那叫一个着急啊,恨不能上去帮郭氏辩解。
但,她不敢!
不是她胆子小,实在是表哥此时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就像一头受了伤又被激怒的野猪,更像被唤醒的煞神,只是站在那里,就莫名的让人感到恐惧。
郭苗儿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有人在这时贸然开口,定会成为“他”发泄怒气的目标。
郭苗儿可是听院子里的部曲吹嘘过,说秦国公爷一拳打死过一头老虎。
好吧,这话听着就像杜撰,但郭苗儿亲眼见过自家表哥在演武场练武的场景。
拳拳生风,脚脚生威,随便一招下去,脑袋粗的木桩都能被击烂。
就那武力值,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头,也够她郭苗儿这样的弱女子喝一壶的啊。
郭苗儿心里着急,却不敢帮忙,只能缩在角落里默默祈祷,希望姑母早些恢复镇定,好好的跟表哥解释。
“我现在风光了,发达了,成了超一品的国公爷,走到哪儿,人人都要敬畏三分。但我知道,那些人表面恭敬,心里却在笑我,笑我现在风光、过去也只是个任人践踏的马奴!”
“哼,他们以为掩饰的很好,可我又不是傻子、瞎子,哪里看不出来?”
“我只是不愿与他们计较!没错,老子就是马奴,可现在却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天下兵马老子掌控一半!”
“外人怎么说,怎么看,我都不在乎,因为他们说到底也只是外人,与我没甚关系!”
“但,娘,儿万万没想到,连您都看不起我!怎么?我做马奴让您丢脸了?”
“外人骂我,我可以不在乎,外人借此羞辱我的娘子,我也只是打他一顿出出气就好。只是,娘,您在家里也如此辱骂我娘子,您说,您让儿子怎么办?”
“娘,您可是我亲娘啊,您、您怎么能和外人一样剜我的心?”
说到最后,安妮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她的眼泪也早已滚了下来。
七尺男儿啊,流血不流泪,但安妮还是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泣血,那叫一个断肠。
任谁听了,也忍不住心酸。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见此情况,连王氏都顾不得难过了,转而开始心疼起夫君来。
相较于自己,夫君似乎更可怜啊。
因为不管怎样,陈家子、郭氏与她王氏而言,都是外人。
他们骂她,王氏虽然感到屈辱,却不会心寒。
可夫君不一样,郭氏可是他的亲娘啊。
被至亲之人嫌弃,夫君心里得有多难受。
王氏只要一想都替夫君难过。
她嫁入秦家虽只有几天的时间,但从夫君的言谈举止,以及对公婆的态度上,王氏就可以断定,夫君是个非常孝顺的人。
哪怕幼时被父母卖掉,等他回复了自由身,又有了富贵之后,他还是对父母掏心掏肺的付出。
这般赤城的孝子,一旦被伤了心,受到的伤害就是翻倍甚至是数倍的啊。
“郎君!”
王氏心疼丈夫,且内心坦荡,她就不会像郭苗儿那般畏手畏脚。
她缓步走上前,不顾安妮浑身散发的骇人气势,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郎君,不要再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
郭苗儿在角落里看着,心里暗恨王氏,一个劲儿的祈祷:发火,表哥你快点儿发火啊,甩手将这个女人甩到一边去!
然而,注定要让郭苗儿失望了。
“秦猛”非但没有发飙,反而愣愣的低下头,被泪水冲刷的牛眼竟没了一丝戾气,反而干净纯粹的宛如可怜的小兽。
“秦猛”就这么盯着王氏。
王氏没有惧怕,反而更加心疼,她刚才被郭氏辱骂都没有哭,此刻看到这般脆弱的丈夫,眼泪却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看她眼中带着心疼,眼泪无声的流过,“秦猛”受伤的心仿佛得到了抚慰、治愈。
就见“他”猛地抱住妻子,将硕大的脑袋靠在王氏纤弱单薄的肩膀上,如同野兽般嗷嗷的哭了起来,“娘子,娘子,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不嫌弃我,只有你不会丢下我……”
第1467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五)
王氏抱着丈夫的脑袋,任由丈夫在自己怀里哭了大半天。
听着一个大男人,嗷嗷的痛哭,起初王氏还觉得酸楚、难过,并为之心疼。
但听得久了,她也就有些麻木了,弄到最后,王氏都有些觉得好笑:唉,都说秦野猪粗鄙蛮横,其实他就是个孩子啊。
而且还是个非常缺爱的孩子。
过去的半天里,“秦猛”不止哭嚎,“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和父母的过往。
在“秦猛”的诉说里,郭氏是个不得已的慈母。
不管是当初把“秦猛”卖掉,还是随后的假面具欺骗,郭氏都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她虽做了不好的事,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是爱“秦猛”这个儿子的。
至少,“秦猛”是这么认为。
“他”虽然被母亲的嫌弃伤透了心,但也没有彻底否定母亲的爱。
王氏却听得眉头微蹙。
她从小生活在人际关系复杂的大家族,各种各样的内宅手段她都见识过。
不客气的说,在王氏看来,郭氏的手段非常初级、拙劣。
什么不得已?
呵呵,家里有六个儿子,却偏偏舍弃了排行最中间的秦猛?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秦猛不长不幼的不受待见?
还有什么为了补偿秦猛,才故意在秦猛面前戴上“明理慈母”的假面具。
王氏更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郭氏这般装模作样,根本就是看准了秦猛缺爱,这才装模作样的弄了个“慈母”形象。
没错,王氏通过“秦猛”的哭诉,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婆婆郭氏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利用、都能哄骗,根本毫无底线。
第二,夫君是个缺爱的人,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只要有人对他释放丁点儿的善意,他就能全身心的回报。
比如圣人,对他有抚育、教养和提拔的恩德,他就可以数次舍命相救。
就是在刚才哭诉的时候,“秦猛”也是三句话不离“阿兄”。
听“秦猛”那语气中的信赖与崇敬,王氏丝毫都不怀疑,如果他日圣人要这厮的性命,“他”也会不问缘由、欣然赴死!
而郭氏曾经的虚情假意,也让渴望亲情的秦猛瞬间被击败。
在这种虚假亲情的遮掩下,不管郭氏提怎样过分的要求,秦猛都不会拒绝。
哪怕这次被伤得这么重,“秦猛”也没有对母亲心存怨恨,只是委屈、只是难过。
看到这样一个单纯得近乎憨傻的男人,王氏禁不住有些心疼。
“娘子,娘子,我真的只有阿兄和你了。但阿兄有阿嫂,所以,我只有你!”
安妮哭得嗓子也有些哑了,她觉得铺垫已经差不多了。
有了这些,将来秦猛变成“老婆奴”,也会更加的顺理成章。
“郎君,不光有我,以后咱们还会有孩子。”
王氏轻轻抚摸着丈夫的大脑袋,眼底带着一丝向往,“我们生好多个孩子,有儿有女,他们叽叽喳喳的围在你的身边喊‘阿爹’。到时候,估计你都要嫌烦呢。”
“才不会!”
安妮猛地从王氏的膝盖上抬起头,一双大眼直愣愣的看着她,“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那些小兔崽子,但,只要是你给我生的孩子,我就喜欢!”
“娘子,你真的愿意给我生好多孩子?”
说到这里,安妮有些怯怯的,更多的还有心虚,“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又黑又丑,我还有很多不好的习惯,但我会改,真的,我会为了你和孩子去改掉这些坏毛病!”
安妮说得无比认真,就差赌咒发誓了。
王氏静静的与她对视,良久,才慢慢扯开一丝笑容,“我愿意,我既嫁给你,就会好好照顾你,为你主持中馈,为你生儿育女。”
说实话,王氏还是无法对丈夫倾心,不只是外貌的原因,而是彼此的差距太大。
这不只是简单的生活习惯,更多的还是三观不同。
比如王氏,闲暇之余喜欢茶艺、喜欢养兰。
但她的这些雅嗜,在“秦猛”看来,纯粹就是吃饱撑的。
喝茶嘛,就是为了解渴,用大杯岂不更加畅快?
为什么要用个指头大的小茶盅,还要细嚼慢咽,就那一小口水,还不够沾湿嘴唇呢。
至于兰花,呵呵,没开花的时候,跟麦苗也差不多嘛。
麦苗却能生出麦子、打成粮食,可开了花的麦苗,哦不,是兰花除了能看看,又能有啥用处?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他们之间的差距与矛盾,将来的日子里,还会遇到更多。
王氏自己都不敢保证,如果有朝一日,他们之间的三观冲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她还能不能继续跟夫君过下去。
这年头,真不缺和离的贵女。
就是在王氏还没有嫁入秦家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倘或秦猛实在不堪调教,而她又不愿意沾染人命,就索性和离。
为了和离时无牵无挂,王氏更是想着,婚后一两年之内,暂时不要孩子。
但,最近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尤其是听说“秦猛”为了给她出气,直接打上了陈家。
而刚才在福寿堂发生的事,表面上,“秦猛”是为了自己委屈,事实上也是帮她王氏摆脱了被婆母羞辱的困局。
说到底,也是帮王氏撑腰。
这会儿又听“秦猛”像个可怜小狗儿般的哀求自己,说自己会改,王氏的心不禁有些乱了。
她,要不要给夫君一个机会?
“真的,娘子,你真的愿意?”
安妮仿佛没有看到王氏眼底的挣扎,她兴奋的像个孩子。
忽的又似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去了内室。
紧接着,王氏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不禁有些好奇,夫君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儿,安妮才抱着一个三层黑漆螺钿匣子走了回来。
安妮打开匣子上的锁扣,将三个抽屉全都拉了出来。
“娘子,这些都是我的私产。这些是我在京郊、鲁地等处置办的田产地契。这些是四十几处房产、店铺的房契。这些是私库金银古玩等物的详单……”
安妮把一沓一沓的契纸和册子推到王氏面前,“统统都给你!”
第1468章 我是开国土鳖(三十六)
安妮还嫌这些单薄的契纸没有冲击力,又兴冲冲的拉着王氏直接进入到了原主命人埋在地下密室的宝库。
王氏出身千年世家,是见过大世面的,种种富贵豪奢,也是从小耳闻目睹。
但,被拽着来到了宝库,王氏还是被眼前的金灿灿、银闪闪晃得有些眼晕。
彼时还没有钱庄,更没有银票,市面上流通的也多为铜钱,只是富贵人家储存的大多还是黄金白银。
王氏的嫁妆中,就有压箱底的两千两银子。
王氏以为二两千的银子摆在一起就够有冲击力了,没想到,当她看到那快要从箱子里溢出来的银饼子、金锭子,她还是有些吃惊。
天哪,这、这……王氏禁不住扭头去看了眼一脸显摆的夫君,心里禁不住嘀咕:这人到底在战乱中劫掠了多少?
王氏能有此猜测,原因也简单。
因为她发现十几口大箱子里的金银,被熔成了不同大小、形状的物体。
而每一种形状,都有某些家族的特点。
也就是说,这些金银应该来自于那些豪门显户。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王氏还拿了一个金锭子,喝,沉甸甸的,显是实心的啊。
王氏暗叹了一句,翻过金锭子,看了看底部。
果然,她找到了一个篆体的“陈”字。
只是不知这个“陈”,归属于那个家族。
但王氏可以肯定,应该是在战乱中没落、甚至是湮灭的世家。
“娘子,你看,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的积蓄。”
安妮仿佛没有看到王氏拿着金锭子辨认来处的动作,反而骄傲、自得的说道,“嘿嘿,打仗确实苦了些,但也是真能赚。”
“唉,那些个豪族啊,自家坞堡建得比县城的城池都要坚固,奈何族中男子废物,硬是挡不住区区贼寇。我带兵打过去,若是来得及,还能救下那些人,若是来不及……”
啧啧,那就只能杀了贼寇,帮那些世家报仇了。
原主秦猛可不是后世的子弟兵,他出兵,可是要钱的。
如果被困的世家得救了,那必须掏出大把的银钱、粮草送给秦猛,权当救命之恩的答谢。
若那些世家在秦猛带兵赶到之前,先被贼寇攻破了坞堡、灭了全族,秦猛就更便宜了。
他直接把贼寇杀个干干净净,然后抄家一样,将整个坞堡抄个精光。
这些财务,秦猛收得半点儿心理负担没有——老子给你报仇,你特娘给老子一点儿报酬怎么了?
主君都说过了,这叫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当然了,战乱中所得的财务,秦猛也没有全都收进自己的腰包。
他虽不懂规矩,有时也鲁莽无礼,但起码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比如,在战乱中,人马、兵器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兵强马壮,财物什么时候都能抢,哦不,是都能赚。
可一旦失了根本,他就是抱着金山银山,也只有一个下场——死!
所以,每次得了钱,秦猛都会按照一定的比例,自己拿大头,剩下的让军中将领、兵卒,按等级、战功等瓜分。
且,秦猛拿到的大头,还要分出大半去招兵买马、购买粮草、打造器械。
那时真正收到他个人腰包里的钱,并不多。
但,事情就是这样,秦猛似乎并没有为自己攫取太多的财货,但他掌握了精髓,实力一步步的壮大,形成了一个极好的良性循环。
待到新朝建立,秦猛刀枪入库,开始清点自己的私房时,这才发现,娘的,征战十来年,他竟攒下了这般身价。
“国公府是圣人赏赐的,一应器件、摆设,也都是朝廷供给。过去,我素日吃住在军营,国公府上下花用的都是我的俸禄,以及各种节日的赏赐。”
安妮又乖乖的跟王氏交底儿,“阿娘命大嫂管家,大嫂本就是个乡野村妇,哪里懂得这些?她以为家中奴婢都是朝廷赏赐的官奴婢,只要管个饭,不用给月例。”
秦家上下在县城虽过了些好日子,但到底没见识,根本不知道豪门大户里的贵人都是怎样的豪奢享受。
他们觉得每日有面有肉就算是富贵日子了,再豪奢一些的生活,他们想都想不出来。
且秦家进京时间尚短,家中的男子还没有机会去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
也就是秦二哥,曾经跟新结识的狐朋狗友去喝过花酒,也多是巴结他,或是意图利用他的人买单。
秦二哥根本不知道,在胡商开设的酒肆,喝上一顿酒,就要花去十几贯的铜钱。
而他秦二哥本人,手头上都未必有超过一贯钱。
当然了,如果秦家多在京城待上些日子,多跟富贵人家来往几次,定会慢慢开始明白,并学着各种享受。
但,安妮却不准备给他们这个机会。
她可以继续养着秦家人,却不会纵得他们无法无天、忘了根本!
毕竟原主的心愿里,可没有善待秦家这一条,她不把人赶出去自生自灭,已经算是厚道了。
还想当祖宗一样供养这群吸血鬼?
呵呵,做梦!
这些钱,还不如都交给王氏,好好用于他们这个小家庭呢。
王氏嘴角抽了抽,也就是说,被婆母争得头破血流的“管家权”,其实就是一个空架子。
公账上并没有太多的银钱。王氏根据超一品的俸禄,以及赏赐等级,大致估算了一下。国公府每年的入账,应该不超过三千贯。
就、就这么三千贯钱,就让郭氏这般拼命?!
想到上午郭氏那尖酸、恶毒的嘴脸,眼底掩都掩不住的贪婪,王氏忽然觉得很荒唐!
娘的,就为了价值三千贯钱的管家权,郭氏就、就那般羞辱逼迫自己?
有教养如王氏,都要忍不住爆粗口了!
“阿娘也知道我应该有私库,因为每逢年节、亦或是她和阿爹的生辰,我都会从私库里挑一些稀罕的好玩意儿送去福寿堂。”
安妮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她并不清楚我的私藏究竟有多少。而我也忙,偏偏几个嫂子也都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我怕就算把私库交给她们打理,她们也弄不明白!”
王氏眉头一跳,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憨傻的夫君,似乎也没有傻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