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 查证失踪案
戚氏对苏丛笼络人心的能力从不怀疑，但想不到不过一个愣头青，竟让他这般头疼，阴沉道：“若是不好对付，干脆派人杀了算了。”
苏家对付太不听话的官员，不是没有下过狠手，对于这一点，戚氏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有此提议。
苏丛却摇摇头，苏乘的事情总让他心下不安，总觉得这个时候动手，风险太大，就在他正在衡量要不要动手的时候，那位新任知府到了他府上。
苏丛虽是实力强大的地头蛇，但官职却低于知府，所以他必须出去迎接新任知府。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新官上任，首先是摸清地方门路，以免稀里糊涂之下吃了大亏，但这位新知府和谁都不同，不打听，不结交，凡事都只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此人名唤吴楠，三十出头的年龄，方正脸，眼神犀利，看起来十分干练。
苏丛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吴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面对苏丛的殷勤，吴楠只是客套地敷衍两句，便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苏府是为了查一件案子。”
“这件事，苏某已经听说过了，吴大人放心，苏某一定全力配合。”
“你误会了。”吴楠正色道：“不是为了苏家矿场的案子，而是另外一件案子。”
苏丛心底一沉，这个软硬不吃的愣头青又发现了什么？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知是什么案子？”
吴楠道：“我收到来自御史台的一份协查通报，说是月前，有位叫秦世箴的公子到了颍川，可家人最近发现他失踪了，我命人查过，他失踪前，是住在你的府上。”
该来的终于来了，苏丛无比痛惜，“说起秦老弟，我真是痛心啊！”
吴楠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苏丛痛心疾首道：“秦老弟为人豪爽仗义，我和他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特地邀请他来我府上小住，他也欣然同意，他和荀家的青萍县主两情相悦，两人外出游玩的时候，不想竟遇到了山体滑坡，爆发泥石流，不幸双双遇难了。”
吴楠大吃一惊，“竟有此事？”
苏丛重重点头，“得知消息之后，我也十分痛心，秦老弟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天妒英才，遭了飞来横祸呢？”
“尸体现在何处？”吴楠紧紧追问道。
苏丛摇摇头，“吴大人怕是刚来颍川不久，不知这里的地势复杂，泥石流一旦爆发，那是铺天盖地的泥沼，人被埋在里面，想要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原来是这样。”吴楠又询问了有关秦世箴和青萍县主遇难的细节，苏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期间好几次落泪，神情既是悲伤。
见吴楠问完了之后没再说话，苏丛试探道：“听说秦老弟还是太子的师弟，发生这样的事情，吴大人想必很难向上面回话。”
“没什么难的。”吴楠不以为然道：“我只需要如实禀报，上面也怪罪不了我。”
“这倒是！”苏丛言不由衷道：“早听闻吴大人铁面无私，公正耿直，真是我颍川百姓之福啊。”
苏丛在颍川是实权人物，能得到他的赞赏，但凡年轻人无有不沾沾自喜的，但吴楠没有，闻言依旧面不改色，“三老爷过奖了，我只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恪守本分而已。”
第两百三十九章 矿场查证
就在苏丛以为打发了吴楠的时候，吴楠冷不丁又问了一个问题，“苏三老爷是最后一个见到秦世箴的人，对吗？”
这样的问话，让苏丛立时警觉起来，“不知吴大人所言何意？”
吴楠并不避讳，直言道：“三老爷说，秦世箴和青萍县主被泥石流掩埋身亡，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依照东澜律法，本官要一一盘问他生前最后见到的人，不可草率结案。”
一股怒火从苏丛心底升腾起来，一个小小知府竟敢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不过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他耐下性子，脸上依然是招牌般的慈善笑容，“不知吴大人想要问些什么？”
吴楠接下来说的话，让苏丛的脸瞬间不好看了，“两件案子都和苏家矿场有关，本官要进苏家矿场查证，还望三老爷行个方便。”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口吻根本就不容拒绝，苏丛面露难色，“实不相瞒，矿场有不少贵重玉石，从不允许外人进入，还望吴大人见谅。”
可是，吴楠似乎根本听不懂苏丛软中带硬的拒绝，硬邦邦道：“人命关天，本官有查证之责。”
看来吴楠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说辞，苏丛将杀气深藏眼底，换上一副笑容可掬的神色，“吴大人所言甚是，既然如此，苏某定当全力配合，不知吴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前去？”
“现在就去。”吴楠行事雷厉风行，“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苏丛知道拦不住这个意气风发的愣头青，“苏某陪吴大人一起去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楠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有劳三老爷。”
吴楠带着二十多名衙役浩浩荡荡地到了苏家矿场，打算将两桩案子一并查证。
苏丛瞄了一眼义正辞严的吴楠，心底冷笑，若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查出矿场秘密的话，也太天真了，自己早就安排好一切了。
事实果然如苏丛所料，在吴楠派人查问的时候，矿场的人异口同声地说那工匠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落山崖摔死的，其他的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吴楠带着人在矿场转悠了半天，却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查到，而矿场被泥石流侵袭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大片大片的地域成了沼泽，想要找到所谓秦世箴的尸体，也难于登天。
看着吴楠垂头丧气的模样，苏丛心底冷笑，一个小小知府就想翻苏家的天，真是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眼见吴楠准备败兴而归，苏丛自以为得计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工匠，猛地蹿到了吴楠面前，一把抱住吴楠的腿，嘶哑着声音大喊道：“青天大老爷，求您替小的伸冤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苏丛脸色骤然一沉，难道还有漏网之鱼？当即怒道：“哪来的刁徒？知府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使眼色，命监工赶快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工匠拖走。
那小工匠看上去年岁并不大，脸上脏兮兮的，听到苏丛的话，眼底散发惊恐的光芒，一双手却死死地抱着吴楠的腿不肯放开。
第两百四十章 冲突
监工想要拉开小工匠，衙役们要保护吴楠，场面顿时陷入混乱，吴楠陡然厉声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但他的声音并没有达到制止的效果，矿场监工们仰仗苏家有权有势，行事猖狂惯了，在吴楠来之前，他们已经事先做好了安排，可这要紧的关头，竟冲出来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差点坏了大事。
一个监工一怒之下，当着吴楠的面，就狠狠踹了小工匠一脚，小工匠立时口吐鲜血。
吴楠见状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本官的面，就敢行凶伤人，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见吴楠动怒，监工们平日就算再怎么无法无天，也有所忌惮，一个个迟疑地望着苏丛，等待三老爷示下。
颍川毕竟是苏家的天下，只要三老爷一声令下，管他什么知府不知府，都叫他有去无回。
虽然监工们头脑简单，但苏丛是精明的人，这个时候，颍川本就不太平，吴楠不能出事，他当即板着脸，训斥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要与人为善，与人为善，你们倒好，是不是平日太安逸了，竟敢动手打人？”
监工们见势不妙，忙道：“三老爷，都是小的不对，小的怕下面的人不懂事，冲撞了知府大人，一时情急，绝非故意，还望知府大人恕罪。”
吴楠冷哼一声，眼见那小工匠一脸仓皇，眼神惶恐，声音缓了下来，宽慰道：“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你先随我回衙门，有什么冤屈，到了衙门再说。”
“吴大人…”苏丛心下一急，脱口而出，想要阻止把人带走。
吴楠疑虑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丛忙笑着解释道：“苏某是担心此人来历不明，若是对知府大人有所不利，恐怕不妙。”
“本官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心，请三老爷放心。”
在苏丛眼中，吴楠就像一个二愣子一样，根本不知人性复杂，不知世间丑恶，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知府的？讪讪道：“那是自然。”
若在往常，苏丛可以强行把小工匠拦下来，也自认为一定能压得住场面，可是今天，他没有冲动行事，只是挥挥手，让监工们让开，让吴楠顺利把人带走了。
但吴楠刚走，他就立即派人紧急禀报巡抚唐敬，让他那边立即拿主意。
果然，吴楠刚刚把小工匠带回衙门，还没来得及审问，顶头上司就直接派了亲信，来衙门要人。
吴楠看完公文，一脸狐疑，“不知巡抚大人为何要此人？”
来要人的是巡抚大人的心腹，名唤刘迹，人称刘师爷，他皮笑肉不笑道：“巡抚大人正在查一桩要案，此人名唤顾七，正是案件要犯，必须要马上缉拿归案，还望吴大人立即办理移交程序。”
顶头上司施压，一般人都会顺势而为，把人交出去，但吴楠没有，他反追问道：“不知是什么案子？”
“事关机密，无关人等，不得过问。”刘迹的脸色沉了下来，“莫非吴大人要违抗巡抚大人的命令不成？”
第两百四十一章 刘师爷
“不敢！”吴楠义正言辞道：“只是顾七声称有冤，本官身为父母官，自当为百姓查证清楚，为民做主，如今事实未明，本官不能随意把人交出去，还望刘师爷见谅。www.uu234.net”
见吴楠这么不上道，刘迹的脸色更加难看，警告道：“吴大人这是不肯把人交出来吗？”
吴楠铁面无私，“还请刘师爷转告巡抚大人，在没有查证清楚之前，请恕本官难以从命。”
“吴大人。”刘迹脸色黑了下来，声音里仅剩的一丝客气也荡然无存，威胁的口气显而易见，“看在同僚的份上，刘某提醒吴大人一句，在颍川为官，和巡抚大人过不去，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吴楠一脸的莫名其妙，“本官是朝廷的官，只为朝廷办事，一切依朝廷律例行事，听刘师爷的意思，莫非在颍川为官，就不是朝廷的官，而是巡抚大人的官了吗？”
被这个糊涂蛋一挤兑，向来舌如巧簧的刘迹也哑口无言，和这个根本不懂官场潜规则的傻子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一怒之下，蛮横道：“总之一句话，人你到底交还是不交？”
吴楠虽然年轻，但倔脾气也上来了，“不交！”
“很好！”刘迹怒极反笑，笑容狠厉，“恐怕这由不得你！”
“难不成你还要强抢不成？”吴楠彻底和刘迹杠上了。
只要在颍川官场混过的人都知道，刘师爷是不能得罪的，他是巡抚大人的心腹，但没想到，一个刚来颍川没多久，什么都不懂的年轻知府，倒是把向来横着走的刘迹气得浑身发抖。
刘迹明白巡抚大人早就对这个不听指挥胡干蛮干的吴楠不满了，心想反正吴楠肯定在颍川待不了多久，必定灰溜溜走人，得罪这样一个傻子，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当即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吴楠刚来颍川没多久，毫无根基，而衙门里的人大多是旧人，自然都识得刘师爷这个大红人。
这个时候有好心人出来劝架了，“吴大人，既然事关巡抚大人的要案，还是把顾七交出去吧。”
这么明显的给台阶下，但吴楠偏不下，“既然人到了本官这里，当然要本官先审，审完了，若是没有问题，自然会交出去，但不明不白地就要移交人证，不符合朝廷规矩。”
面对一头犟驴，刘迹彻底失去了耐心，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去把人犯带出来。”
“你敢！”吴楠怒道：“这是知府衙门，你不过一小小师爷，敢在这里公然抢夺人证，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刘迹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别一心守着王法不王法的，到时候把自己的乌纱帽弄丢了，可别后悔。”
刘迹说完，就带着人直接往里面闯，而众衙役也真的不敢拦他，吴楠见状又急又气，“连衙门都让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
刘迹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一个小小知府，还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妄想搅浑颍川的水，实在可笑至极。
第两百四十二章 不速之客
“慢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刘迹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定睛看去，一个富贵雍容的老妇人正在几名丫鬟嬷嬷地搀扶下，有条不紊地朝这边走过来。m.www.uu234.net
刘迹在颍川多年，当然认识这位老妇人是谁，颍川大名鼎鼎的人物，文宣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来这里干吗？
刘迹在心中腹诽，但碍于对方身份尊贵，不得不陪着笑脸迎上去，恭恭敬敬道：“小人刘迹，见过大长公主。”
因为府中接连出事，大长公主身体不好，此刻脸色也很青白，冷冷地扫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知府衙门，凉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众所周知，大长公主尊贵归尊贵，但从来不过问衙门的具体事务，今天她的到来显得格外突兀，刘迹虽然满腹狐疑，但对方的身份却不是他能够质疑的，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巡抚大人命小人到知府衙门提审一名要犯，吴大人初来乍到，在移交的程序上不太清楚，所以造成了一些误会，小的正在解释。”
吴楠自然也听说过这位大长公主，厌恶地瞥了一眼混淆是非的刘迹，“大长公主明鉴，顾七刚到衙门喊冤，下官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刘师爷就火急火燎地要把人提走，按照朝廷律例，理应下官先审，若果真与巡抚大人的案子有所牵连，本官自会向巡抚大人禀报。”
若没有大长公主在，刘迹自可为所欲为，一个小小的吴楠他还没有放在眼中，但陡然间多了这么一尊大佛，他不得不有所顾忌，眼珠一转，“巡抚大人亲自过问的案子，自然都是朝廷机密，岂容他人过问？”
吴楠寸步不让，“是不是朝廷机密，也要我审了才知道，总不能仅凭刘师爷空口白牙，就随意把人带走吧？”
“你…？”刘迹正要发火，但转念一想，大长公主来得蹊跷，不得不谨慎行事，软中带硬道：“若泄露朝廷机密，吴大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刘迹的趾高气扬，大长公主看在眼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她虽不过问地方政务，但只要颍川叫得上号的官员，没有敢不买她面子的，毕竟，这个天下还是姓轩辕的。
大长公主淡淡扫了一眼刘迹，“你是什么人？”
刘迹心下一悸，忙道：“小的是巡抚大人的师爷。”
“一个小小师爷，竟敢在知府面前撒野，唐敬这个巡抚真是当得越发不像话了。”大长公主的脸瞬间拉了下来，话说得很重，让刘迹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抖动了两下。
“小人知罪。”刘迹身为师爷，平日就是给巡抚大人出谋划策的，自然知道哪些人可以动，哪些人不能动，一听大长公主语气不善，立马诚恳认罪。
吴楠抓紧时机，顺势而下，“既然知错，就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也会既往不咎，请你回去转告巡抚大人，人一旦审完，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刘迹哪肯善罢甘休？无奈大长公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能轻举妄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大长公主，还请体谅小的难处，巡抚大人真的在办一件机密要案，这个顾七是关键人证。”
第两百四十三章 询问
大长公主还没开口，吴楠就准确无误地抓到了刘迹话中的漏洞，“刚才不是说要犯吗？现在怎么成人证了？你自己说话都前后矛盾，叫人如何信服？”
刘迹嘴角抽动了两下，反唇相讥，“听说吴大人是刑侦高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要犯为何不能同时是人证？”
“好了！”大长公主脸上能刮下一层冰霜，怒道：“你们吵得我头都大了。www.uu234.net”
大长公主动怒，非同小可，吴楠和刘迹二人同时噤声，刘迹看向吴楠的眼神充满敌意，他虽然只是个师爷，但在颍川，谁敢不买他的帐？
唯有这个新来的吴楠，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他在大长公主面前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
大长公主脸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刘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吴楠说得有理，就算事关唐敬的要案，也得让他审完了再说。”
“大长公主…”刘迹心下大急，若是顾七落到吴楠这个二愣子手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就大大不妙了。
“怎么？”大长公主面寒如水地盯着刘迹，“我说的话这么不好使吗？”
“不敢！”一向耀武扬威的刘迹，此时笑比哭还要难看，“只是…”
大长公主没再理他，望向吴楠，肃声道：“既是唐敬要的人，你就赶快去审吧，审完了，若是没什么问题就把人交给他。”
“是！”吴楠瞄了一眼刘迹，谢了大长公主之后，转身进了府衙。
刘迹见本来十分顺利的事情，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大长公主竟然帮着吴楠把人扣住了，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尊贵的大长公主无缘无故会帮吴楠说话？
不过，他到底是师爷，脑子转得飞快，明白此事背后必有蹊跷，当务之急是马上赶回去和巡抚大人禀报。
另一方面，得知刘师爷并没有成功把人带走，苏丛也心急了，他同样担心，顾七那条漏网之鱼会在吴楠面前瞎说什么？
以吴楠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还不知道会把颍川的天捅出什么窟窿来？
由于苏家各大主顾不约而同的终止合作，苏家的生意已经受到巨大冲击，再加上顾七万一真咬出点什么，事情恐怕会失控。
苏丛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赶往颍川巡抚唐敬的府邸。
吴楠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刘迹恐不会善罢甘休，随时都可能生出变故，一回到府衙，就立即提审顾七。
顾七约莫二十出头，但已经被矿场艰辛的劳作折磨得比同龄人老上许多。
他脸上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只有一双眼睛在见到吴楠的时候亮了一下，声音也异常沙哑，“恳请青天大老爷为小的伸冤。”
吴楠道：“你且说来，到底有什么冤屈？”
“小的名叫顾七，是清河乡人氏，三个月前和哥哥一起被抓到矿场里做工。”
吴楠吃惊道：“你不是自愿去矿场劳作，而是被抓到矿场的？”
第两百四十四章 巡抚
“是的。”顾七提起矿场，满脸都是愤恨，“那矿场就是个黑坑，那里与世隔绝，我们被抓进去之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劳作，一天最多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吃的都是猪食，不少人病死累死，被工头打死。”
虽然顾七说的内容十分震惊，但吴楠并不会轻易相信，狐疑道：“为什么本官去矿场巡查的时候，那些工匠不像是被强迫的呢？”
顾七以为吴大人不相信他的话，当场就急了，“我顾七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话，如有半句谎言，叫我不得好死，大人有所不知，我们都被工头们打怕了，稍有不听话，就是一顿毒打，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矿场里？”
见顾七情绪十分激动，吴楠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顾七眼底都迸发着恨意，“听说有大官要来矿场，工头们提前封死了我们的嘴巴，如有多嘴半句，说了不该说的话，等大官一走，我们必定死得很惨，这是矿场公开的秘密，我们也都被打怕了，没人敢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可我的哥哥前几天已经惨死在工头的手上，我想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冲出去死也比被他们打死强。”
见顾七身上伤痕累累，面黄肌瘦，再加上顾七刚到衙门，刘迹就来要人，吴楠心底明白了大半，差点拍案而起，“苏家矿场竟然强行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顾七在矿场待了三个月，多少也摸清了门道，“大人，矿场里的工匠全是被抓来的，矿场主一文工钱都不付，只需一本万利地养着那些打手恐吓我们，随意打杀。”
吴楠把前因后果结合起来一想，一切就都顺畅起来，怪不得苏丛百般阻拦，也怪不得刘迹强行硬闯衙门要人。
顾七接下来说的事更是耸人听闻，“大人，矿场里死了好多人，除了病死累死的之外，大多是被打手们打死的，他们就是阎王爷，看谁不顺眼就要谁的命，后山堆积了好多尸体，前几天死的那个就是小人的亲哥哥。”
吴楠听得义愤填膺，怒火中烧，这个苏家矿场，就是颍川一颗毒瘤，再加上之前矿场的命案，还有秦世箴失踪案，他敏锐地察觉这里面一定藏着天大的阴谋。
就在吴楠询问顾七的时候，衙门里已经有人秘密禀报了刘迹，所以，知府衙门的动静根本瞒不过刘迹的眼睛。
而另外一边，心急如焚的苏丛到了唐敬府中，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道：“唐兄，这个吴楠到底哪里来的？你赶紧想个办法，把这碍手碍脚的家伙弄走，别给我添堵了。”
唐敬在颍川为官已有八年，根基深厚，和苏家更有牢不可破的关系，见一向沉稳的苏丛竟然如此失态，可见事态的发展超出他的控制，宽慰道：“苏兄，稍安勿躁。”
苏丛差不多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气急败坏道：“那个顾七若是咬出什么，你叫我怎么安心得下来？”
相较于苏丛的心焦，唐敬却十分淡定，“吴楠就算真的问出点什么，他也得按照规矩向我上报，你怕什么？”
第两百四十五章 拦截
连巡抚都和自己称兄道弟，苏丛原先根本没把一个小小知府放在眼中，却不料吴楠看似简单执拗，却这么难对付，忧心道：“吴楠是块硬骨头，就怕他胡来乱来。www.uu234.net”
“小小知府，不足为虑。”唐敬不以为然道：“不过今天的事，我倒觉得十分蹊跷。”
苏丛会意道：“你是说大长公主？”
“听闻大长公主最近身体不佳，心力交瘁，她怎么可能来这摊浑水？”唐敬思忖道。
“这背后是否有人挑唆？”苏丛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可根本不通人情世故的吴楠，不可能和大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唐敬缓缓松开握着茶杯的手，意有所指道：“听说苏家的生意最近出了问题？”
“不过都是些小事，我还稳得住。”苏丛微微一笑，“唐兄放心，你的分例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苏家的产业中，唐敬占了不少分例，每年都有极为可观的分红，所以苏丛才这样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唐敬脸色转为阴沉，“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系列的怪事发生，是不是有人在针对苏家？还是苏家内部出了问题？”
苏丛自然早想过这个问题，却并没有答案，今天大长公主的出现绝非偶然，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撺掇的？
吴楠刚来颍川不久，孤立无援，不可能是吴楠，一定有一个中间人在其中运作，苏丛猛然想到了苏乘。
见苏丛脸色骤变，唐敬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立即追问道：“是谁？”
“我的侄儿，苏乘。”
豪富之家内斗的事情，唐敬并不陌生，可是搞垮苏家，对苏乘有什么好处？他和苏丛的看法不同，不认为是苏家自己人干的。
二人正在揣测的时候，果然不出唐敬所料，吴楠关于顾七供词的卷宗，送到了他手中。
唐敬轻描淡写地快速浏览一遍，就嗤笑着把卷宗丢给了苏丛。
顾七供出了什么，苏丛早已了然于心，看完了吴楠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写完的卷宗，冷笑一声，直接扔到炭火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唐敬意味深长地提醒道：“苏兄，非常时期，赶紧把尾巴都打扫干净，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保不住你。”
苏丛见唐敬道貌岸然的模样，在心底冷笑，分红分女人的时候亲热如兄弟，如今危险来了，想把自己撇清，哪有那么容易？嘴上却道：“是，请唐兄放心。”
唐敬眯起眼睛道：“除了给我的卷宗，以吴楠的性子，恐怕还会拟一份折子送往京城。”
苏丛胸有成竹道：“唐兄放心，我已经命人在途中拦截，折子送不到京城。”
见苏丛都安排好了，唐敬稍微放心，暗示：“现如今吴楠根基不稳，衙门里也都是自己人，你吩咐下去，把那个叫什么顾七的清理干净。”
这个关键时刻动手灭口，风险极高，并非最佳方案，苏丛知道唐敬老奸巨猾，做事从不落人把柄，就算有朝一日，颍川真的翻了天，他的手也是干干净净的。
苏丛在心底暗骂一声，却笑着拍了拍手，小玉进来，“唐兄放心，这是我新近物色的美女，小玉，唐大人公务辛苦，就让小玉为你端茶递水，解解闷吧。”
小玉原本留在秦世箴身边，奈何秦世箴那个短命鬼，没福气享受美色，苏丛便把她安排到了唐敬身边。
此时在颍川，连唐敬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什么美女没见过？
虽然唐敬兴趣不大，不过在看清小玉身段和容貌的时候，还是答应把她留在身边伺候。
第两百四十六章 幕后功臣
与此同时，秦世箴在看到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时候，唇角勾出一抹胜利的笑意，青萍县主见状问道：“有什么好事吗？”
他们一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洞里面蛰伏，山洞环境恶劣，秦世箴粗枝大叶不要紧，只担心娇生惯养的青萍县主吃不了这种苦。www.uu234.net
殊不知，青萍县主从来没有叫一声苦一声累，秦世箴想不到平日娇气娇纵的青萍，此刻却表现出了她极为坚韧的一面，让他格外感动。
“大长公主出面，苏丛的阴谋落了空，顾七落到了吴楠手中。”秦世箴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管是顾七的意外漏网，还是大长公主的横空出世，都是秦世箴安排的结果，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苏乘的功劳。
这两个男人，以一种极为默契的方式，进行着心照不宣的合作，在颍川，巡抚最大，巡抚有所忌惮的人，唯有大长公主。
青萍县主担忧道：“顾七是关键人证，苏丛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他会不会派人灭口？”
秦世箴脸上浮现一道坏坏的笑容，“我已经派人去保护顾七了。”
不过青萍县主却并不宽心，“就算太子哥哥给的暗卫再厉害，现在也只剩下九个人了，再派去保护顾七，万一我们遇到危险，怕是顾不上。”
“目前除了苏乘之外，没人知道我们还活着。”秦世箴轻快道：“再说了，就算暗卫都派出去了，不是还有我保护你吗？”
“你？”青萍县主不屑地撇撇嘴，“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媳妇，那我以后就靠你罩着了。”秦世箴很没骨气地靠在了青萍县主身上，把青萍县主逗得笑弯了腰，好一会才停了下来，正色道：“如今人手严重不足，是不是要和雪姐姐说说，再派人来协助我们？”
秦世箴忽道：“不必那么麻烦，知府吴楠也是我们的人。”
青萍县主吃了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吴楠是太子妃选中的人，在我来颍川之前，先前一步外派到颍川担任知府。”
想不到还有这层渊源，青萍县主诧异道：“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得雪姐姐看重？”
秦世箴笑道：“没什么过人之处，就是有幸在江夏军中待过一年。”
青萍县主恍然大悟，“雪姐姐出身江夏，对江夏军中出来的人总会另眼相看。”
不过青萍县主依然担心，“唐敬和苏丛称兄道弟，吴楠不过只是知府，若是唐敬强压下来，恐怕他顶不住。”
“这不是还有祖母大人嘛！”秦世箴显然早有预料，笑嘻嘻道：“唐敬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敢公然和祖母过不去。”
“谁是你祖母？”青萍县主佯怒道：“那是我祖母？你不要乱认亲戚。”
“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秦世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青萍县主被他气得发笑，心底甜蜜，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祖母是聪明人，应该从苏乘给她的信函中，看出了些许端倪。”秦世箴宽慰道：“不过就算她猜到你可能还活着，也不会声张出去，但对她的身体却大有好处。”
第两百四十七章 苏菡儿怀孕
就在苏家的生意面临前所未有危机的时候，戚氏又偷偷告诉苏丛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苏菡儿有了身孕，情势所逼，必须要马上嫁入荀家。www.uu234.net
荀亮的妻室张氏自缢之后，苏家和荀家就定了婚事，苏菡儿顺理成章成了荀亮的正室，如今她已然怀了身孕，为了家族声誉，不得不把提前举办婚事。
除了知情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婚事提前的真实原因，只当苏家老爷病重，提前办喜事为了冲喜转运，驱除晦气。
虽然苏家和荀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婚事，但这一切，似乎都与苏乘无关，他伤得太重，无法下床，但每日躺在床上，也能被喜庆的气氛所感染。
出人意料的是，在大婚的前一天晚上，苏菡儿竟然到了他的院子，关切道：“五哥，你今天好些了吗？”
冬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苏乘脸上，透出几分柔和的色彩，但脸色依然极其苍白，望向马上就要嫁入荀家的七妹，“五哥伤重未愈，怕是不能亲自送你出嫁。”
苏菡儿脸上浮现天真无暇的笑容，“五哥伤得这样重，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苏乘心底明白，七妹提前嫁人，自然也是因为预知到了苏家的危机，再则荀家有大长公主在，那是一棵真正的大树，树大好乘凉，叮嘱道：“你是有身孕的人了，要多休息，恐怕不宜跑来跑去。”
听出五哥话语中的揶揄，苏菡儿自嘲一笑，“到底是瞒不过五哥，你没有拆穿我的谎言，就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吗？”
秦世箴说过，苏菡儿目前体质凉寒，需好好调理，否则容易落下不孕的毛病，所以苏乘断定她的身孕是假的，目的只是为了提前嫁入荀府，避免即将到来的危机。
“好自为之”这种话，对苏菡儿来说，无异于废话，苏乘也不会浪费唇舌，“你到时候是准备真的生下一个孩子来，还是假意小产？”
苏菡儿诡异而笑，“五哥这么关心我？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苏乘面呈苦笑，“我终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有心无力，倒是要麻烦七妹，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五哥放心，你我终是兄妹，而且同为苏家人，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苏菡儿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假话。
苏乘望着菡儿妍丽的脸颊，心底替荀亮叹息了一声，恐怕荀亮至今也不明白他是被菡儿算计了，而原配张氏的死，恐怕也与菡儿脱不了关系。
“五哥问你一句，张氏是怎么死的？”苏乘缓缓道。
苏菡儿漠然道：“不是自缢的吗？难道五哥还要把她的死怪罪在我头上？”
“五哥只想知道真相。”苏乘淡淡道：“我知道，张氏的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在五哥面前，你也无需隐瞒。”
见苏乘这样说，苏菡儿坦然承认道：“我就是透了点风声给她，说我已经是荀亮的人了，而且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做妾，而且，我极有可能已经怀孕了，这些都是事实，她自己受不了，又能怪得了谁呢？”
第两百四十八章 乐极生悲
菡儿心机之深，苏乘是见识过的，况且对张氏之死，他早已猜到**分，所以此刻并未在心底引起多大的震撼，只是心情复杂道：“事已至此，五哥也无话可说，祝你和荀亮白头偕老。www.uu234.net”
对和荀亮的婚姻，苏菡儿并没有抱多少憧憬，只静静道：“苏家很快就要面临一场风暴了，但愿在这场风暴里，五哥能安然无恙。”
苏乘不紧不慢道：“你就是因为苏家风暴将至，才匆忙嫁入荀家的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难来时各自飞。”苏菡儿泰然道，“五哥也要考虑自己的未来。”
“你不也是姓苏的吗？”苏乘心存疑虑，“苏家养育了你，就和养育我一样。”
苏菡儿嗤笑道：“五哥，想不到你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却还是这般迂腐？苏家的罪行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乘默然不语，光是一个苏家矿场，就足以让苏家吃不了兜着走了，试探道：“老太爷呢？”
“若事态真的失控，恐怕老太爷也无法力挽狂澜。”苏菡儿当然不会告诉苏乘，一切都在老太爷的掌控之中。
虽然苏家生意遭遇难关，但荀家和苏家的婚事还是办得轰轰烈烈。
苏修病重，苏菡儿的婚事由苏丛和戚氏主理，两大豪族联姻，是颍川盛事。
苏家也需要这么一场隆重的婚事，向世人证明苏家依然实力雄厚，依然是颍川豪富之家。
而事实上，这门婚事也的确达到了理想中的效果，亲眼见识到了苏家嫁女的盛况，那些原本还在观望中的商家，又开始把风向渐渐偏向了苏家。
苏丛更是借嫁女时机，一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不论远近，不论亲疏，只要是前来祝贺的人，都可以痛快吃喝。
一时间，苏大善人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这场热闹的婚宴，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苏家之前各种负面事件带来的阴影。
不过，就在苏丛以为自己挽回了苏家形象的时候，乐极生悲，那个讨厌的吴楠又来了。
菡儿出嫁，他也给吴楠送了请帖，可后者只冷冰冰一封回礼就打发了，说是公务繁忙，无暇分身。
眼见婚事刚刚结束，吴楠却找上了门来，苏丛脸上还留有嫁女的喜气，笑呵呵道：“吴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落座之后，吴楠脸色紧绷，语气沉重，“按理说苏家大喜，本官不该前来打扰，可事态紧急，本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三老爷见谅。”
“哪里哪里？”苏丛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已经烦透了这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吴楠，暗中数次催促唐敬赶快把这个眼中钉弄走，可唐敬那只老狐狸，平日无所不能，此时反倒缩手缩脚了，迟迟不拿出实际行动，关切道：“不知出了什么事？”
吴楠开门见山道：“三老爷还记得顾七吗？”
“顾七？”苏丛做茫然状，一脸疑惑，“顾七是谁啊？”
吴楠解释道：“就是本官从苏家矿场带回来的那个小工匠。”
第两百四十九章 下毒
苏丛猛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说起来真是惭愧，苏某忙于家族事务，对下面的人管教未免松懈了些，吴大人放心，那天之后，苏某已经严令那些人，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面对苏丛义正言辞的整顿，吴楠却摇头道：“本官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昨晚有人给顾七下毒。”
苏丛豁然一惊，瞪大眼睛，“竟有这种事？”
吴楠盯着苏丛的眼睛，试探道：“三老爷很意外？”
“顾七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工匠，现在已经被关在衙门大牢，有谁会想要毒死他呢？”苏丛满腹狐疑，更想知道顾七到底死了没有？
“本官从未说过顾七被关在衙门大牢，三老爷从何得知？”吴楠机敏地抓住了苏丛话语中的漏洞，立即乘胜追击。
苏丛心下一紧，他对这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不懂事的愣头青烦透了，却差点忽略了，这个吴楠是刑侦高手，并非绣花枕头，连自己这样精明的人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难道顾七不是关在衙门大牢？”苏丛毕竟是老狐狸，马上反应过来，反问道。
不过吴楠并不上当，反穷追不舍道：“不知是谁告诉三老爷顾七关在衙门大牢的？”
苏丛被逼得紧，有些恼羞成怒，“吴大人这般咄咄逼人，难道怀疑是苏某下的手？”
吴楠接下来说的话让苏丛的脸瞬间成了锅底，“实不相瞒，下毒之人已经被当场抓获，是他供出受三老爷指使要将顾七灭口的。”
苏丛一听差点跳了起来，“苏某从未做过此等事，一定是有人污蔑。”
“三老爷是颍川豪贵，什么人敢污蔑你呢？”吴楠说到这里，已经是审问犯人的口气。
“我怎么知道？”苏丛的脸涨得通红，“难道不应该是吴大人去查证清楚，还苏某的清白吗？”
“至于是不是清白，还请三老爷跟本官回衙门一趟。”吴楠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
苏丛脸色铁青，他苏丛就是颍川的土皇帝，不但掌控了颍川当地的经济命脉，连最大的官员唐敬实际上也被他掌控在手中，他这样的人却要进衙门被审问？真是可笑至极，“吴大人这是把苏某当成疑犯了吗？”
吴楠一脸的公事公办，“本官只是依照朝廷律例办事，还望三老爷配合。”
苏丛心头窝火，吴楠分明把自己当成犯人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派人去衙门灭顾七的口，难道是唐敬做的？
“吴大人，我苏某在颍川好歹也有几分颜面，如今你仅凭一个下毒的人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此事与我有关，若是到时候查出苏某是清白的，你如何担得起这个损失？”
吴楠寸步不让，“若是最终证明冤枉了三老爷，本官自会向三老爷赔礼道歉。”
苏丛冷哼一声，一个小小知府的道歉他还不放在眼里，嘴上却道：“只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到时候连吴大人也难堵悠悠众口。”
吴楠步步紧逼，“目前几桩人命要案都和苏家有关，三老爷是苏家家主，恐怕难辞其咎，如果三老爷执意不和本官回衙门的话，本官也只好对外说出实情，到时候外面的人恐怕也只会觉得苏大善人是心虚。
第两百五十章 关进大牢
苏丛见吴楠来者不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顿时火冒三丈，怒意横生。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刚刚处理了秦世箴，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吴楠这个烫手的山芋就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连一向对笼络人心游刃有余的苏丛都觉得他无比棘手。
思来想去，苏丛决定暂时先退让一步，“好，苏某就陪吴大人去一趟衙门，不过苏某有言在先，若是到时候吴大人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定苏某的罪，就别怪苏某要在巡抚唐大人面前讨要说法。”
吴楠面无惧色，“有道是清者自清，三老爷放心，本官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说到这里，他有意强调了“坏人”两个字，显然已经对苏丛大善人的身份起了疑心，在苏丛听来格外刺耳。
到了衙门，苏丛看见吴楠所谓的下毒之人居然是自己的心腹丁松，当即变了脸色，“丁松，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污蔑我？”
丁松满脸委屈，抖抖索索道：“三老爷，不是你说顾七那个家伙到时候会胡乱攀咬，吩咐小的去毒死他的吗？”
“你血口喷人！”苏丛大怒，他确实冤枉，他的确计划派人灭口，但还没有实施，不知丁松这条多年的走狗竟会出卖他？
吴楠只是冷静地看着他们狗咬狗，一言不发。
苏丛明白丁松被人收买了，痛心疾首道：“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不管苏丛怎么暴怒，丁松都只是一口咬定，是苏丛命他混入衙门大牢，找准机会给顾七下毒的。
眼见双方各持一词，不过吴楠也不着急，平静对气急败坏的苏丛道：“三老爷，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还得委屈你在衙门里住上几天。”
苏丛明白这个委屈的意思，就是关进大牢，如今的苏家，境况刚刚好转，挽回了名声，不想又来了致命一击，他有种想要狠狠撕毁背后之手的冲动，难道唐敬是在背后捣鬼？
莫非是唐敬见势不妙，想要撇清与自己的关系，所以收买丁松，嫁祸于他？
今时不同往日，苏丛明白，这个大牢好进不好出，不可轻易入内。
不过吴楠很有手腕，在短短时间之内，已经把被乌烟瘴气的知府衙门肃清了不少，很快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不容置喙道：“委屈三老爷了。”
“你敢？”苏丛见两个衙役上来就要把自己关入大牢，怒火中烧，换在以前，一个小小的知府，他可以随意拿捏，可现在这个吴楠明明无根无基，却胆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恐吓对别人有用，对吴楠没有半分用处，他身板挺得笔直，挥了挥手，“带下去吧。”
苏家三老爷被关进大牢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颍川，刚刚沉浸在苏家嫁女盛况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人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苏大善人怎么会被关进了大牢？
这可不是好事，再傻的人也明白，这意味着苏家开始走下坡路了。
吴楠虽然把苏丛关进了大牢，但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次日一早，衙役打开府衙大门的时候，瞬间就呆住了。
第两百五十一章 愤怒的百姓
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皆是人山人海，似乎整个颍川的百姓都来了，一张张愤慨的脸庞仿佛要吃人般，一见大门洞开，立时发出海啸般的高喊声，“把大善人放出来。m.www.uu234.net”
“知府不分青红皂白，乱抓好人。”
“把大善人还给我们。”
“姓吴的滚出颍川。”
………
开门的衙役被吵得头晕，头脑嗡嗡作响，见势不妙，匆忙把大门关上，一溜烟找吴楠禀报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吴楠在后院都被惊动了，随即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衙役一脸惊惶地窜进来，“大人，不好了，大门被百姓堵住了，要我们把苏三老爷交出去。”
吴楠神色一厉，三步并作两步赶往前院，虽然大门被衙役及时关闭，却被拥来的百姓敲得震天响，“开门，开门，把大善人放出来。”
“朝廷来的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大善人为我们颍川做了多少善事，你知道吗？”
………
衙役们从没见过这阵仗，六神无主地望着吴楠，“大人，怎么办啊？”
苏丛刚被关进大牢，一夜之间，风声就传遍了颍川，而且这么快就有数不清的百姓冲上门来闹事，背后一定有人煽动。
吴楠脸色沉了下来，不仅外面有人策划，府衙内部也一定有人与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态紧急，外面的叫嚣声越来越大，不知聚集了多少人，若是别人，见这阵仗早就吓得走为上策，但吴楠在江夏军中待过，定力超乎寻常，他望了一眼大牢的方向，便镇定吩咐道：“所有人务必看好大牢，本官出去会一会他们。”
“是！”衙役们慌忙跑了，只剩下两个衙役一左一右跟在吴楠身后，到了大门口。
平日威严肃穆的府衙大门，此刻已经被愤怒的百姓冲撞得摇摇欲坠，嘎吱嘎吱作响，外面还有喧嚣呈上的叫喊声。
“把门打开。”吴楠吩咐道。
“大人，这…？”衙役却犹疑不敢上前，府衙重地，万一刁民冲进来，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开门！”一片惊慌中，吴楠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静。
衙役不敢违背大人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把府衙大门打开。
外面的百姓见大门迟迟不开，以为知府当了缩头乌龟，群情激愤，却不料门陡然一开，有几个收势不住的就撞了进来，正好跌在吴楠脚下。
一见父母官就在眼前，愤怒的百姓们立即把吴楠围住。
颍川府衙自开衙以来，还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数十人把吴楠团团围在中间，外面的人挤都挤不进去，里里外外围了数层，目的只有一个，立即放了苏大善人，否则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知府衙门一共也就只有三十多衙役，绝大部分都被吴楠派去守护大牢了，前堂只有两三人，而一拥而入的百姓足有数百人，眼见局势很快就失控了。
不仅府衙里面已经有许多百姓，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在奋力往里面冲。
吴楠是在军中待过的人，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所以，百姓刚刚闯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和他们硬抗，而是任由他们嘶喊示威。
第两百五十二章 众怒难犯
直到气血上涌的百姓喊哑了嗓子，却见知府大人依旧镇定自若，他们才稍稍安静些许。m.www.uu234.net
其中一个拄着拐杖年过花甲的老大爷挥了挥手，让狂躁的人群暂时冷静下来，因为有无数百姓撑腰，他看吴楠的眼光透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你就是新任知府吴大人？”
吴楠审视了这个老者片刻，“是。”
“就是你把苏大善人抓进了大牢？”老者的目光越发怨怼。
“是的。”吴楠话音未落，人群立刻就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呼喊声，“把大善人放出来。”
“把大善人还给我们！”
……
连老者也制不住群情激愤的人群，他望着吴楠，神色激动道：“你们当官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抓人吗？你知道大善人为我们颍川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张张激动而愤怒的脸庞让吴楠看得头晕眼花。
老者开始痛陈苏大善人的丰功伟绩，“那年发大水，淹没了万顷良田，若不是苏大善人施舍我们口粮，安排地方给我们住，我们早就冻死饿死了。”
“去年秋天，我娘病重，若不是大善人给银子，让我去请大夫，我娘哪里能活得今天？”一个青年汉子，边说边抹起了眼泪。
“那秋水河每年要淹死多少人啊，还不是大善人出钱出力，建了一座桥，我们每次出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啊？”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把苏丛这些年为颍川做的善事事无巨细列举出来，总之一句话，颍川没有苏大善人，老百姓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苏丛做的善事，实在一言难尽，老者愤慨地盯着吴楠，“众所周知，苏家大老爷身子不好，这次苏家嫁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大善人操办，人家刚刚嫁了小姐，后脚你就把人抓进大牢，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是啊，也太缺德了。”
“也不怕损阴德？”
“这些当官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哪里还知道什么阴德不阴德的？”
……
百姓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吴楠明白，和这群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百姓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虽然敌众我寡，但自己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不可失了朝廷的气度，冷声道：“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本官抓苏丛，自有本官的道理。”
“朝廷是你们当官的，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老者高声一呼，立时应者云集，“我们只知道，没有大善人，我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是啊，朝廷不顾我们的死活，难道连顾我们死活的大善人也不放过吗？这天下还有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活路吗？”
吴楠今日才真正理解了众怒难犯这句话，背后策划之人用心之毒，可见一斑。
就在吴楠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小的衙役费力地挤了进来，他告诉吴楠，处于盛怒中的百姓已经找到府衙大牢的地方，现在是被衙役们挡着，但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冲进去也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