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6 冯宅
趁着护花使者被小贩缠住,萧寒眼睛一转,扯起小东几人就是一路狂奔,直到再看不到背后聚集起来人群,这才扶着墙停了下来。
“老刘!!!”
大口的喘着粗气,萧寒咬牙切齿的瞪向刘弘基这个闯祸精!
刚刚那几个女孩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人家,这货倒也真会招惹!
“咳咳,我那是不小心……”
刘弘基被萧寒瞪得面露讪讪之色,张张嘴,刚要为自己解释几句,不料眼睛不小心瞟过一处,登时整个人就是一震,急忙指着萧寒身后道:“萧寒,你看!”
“看,看!看你个头看!”
萧寒这时候正在气头上,见状还以为这货在诓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呵斥,就见刘弘基几步窜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快看!冯家!”
“冯家?”
猛的听到这个名字,本来火气正盛的萧寒瞬间就如同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也顾不得再训刘弘基了,急忙回头向着他指的地方看去。
果然,就在前面大街不远处,一个略显得有些幽静的院落正耸立在路旁,青砖红瓦,绿树影印,宽敞的院落大门上,冯府两个金字匾额在阳光下灿灿夺目!
“真的是冯家!”
深吸一口气,萧寒眯着眼睛,将这处院落仔细打量了一番,就连门口拴马桩上拴的几辆马车都没有放过,一一将之记在了脑海深处。
这里,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也是小李子心心念念,一直无法释怀的地方!
虽然,小李子表面上对冯家一向和和善善,对于冯盎送到长安的儿子也青睐有加,甚至给他封了个将军的头衔。
但萧寒却知道,小李子的心中,无时无刻不想拔除冯家这杆岭南大旗。
可冯家,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如今的李世民都不敢轻易动作!在原先的世界里,也是直到冯盎死后,他才用类似推恩令一样的法子,将冯家分裂成几块,最后使其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冯家错了么?
好像没错!
因为他一直效忠大唐!哪怕在李渊,李世民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没有学其他门阀势力一样,在岭南自立为王!
但冯家没错么?
好像又错了!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的势力太过庞大!以至于岭南之地,只知冯家,而不知朝廷!
这一点,相信无论是哪个皇帝,都无法容忍,更别说是志在千古一帝的小李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每个帝王心中最深处的执着!
当初李世民登基时,就曾对不来朝拜的冯盎起了杀心!要不是当时魏征劝诫,那次就该打了起来。
现在,如果这次火器作坊的事真是冯盎做的,那萧寒相信,哪怕拼的岭南动荡,生灵涂炭,小李子也一定会灭了冯家全族!
心中有些百感交集,看了一眼幽静的深宅大院,萧寒深吸一口气,如同寻常路人一般,在冯府门前缓缓走过。
这些事情,是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的!
但愿火器作坊的事情不是冯家做的,那样小李子还会用上一世,怀柔的法子来处置岭南冯家,否则刀兵之下,又该有多少人头落地?
“萧寒,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突然间与冯家的不期而遇,队伍里就连最没心没肺的刘弘基也沉默了下来,直到默默的走出冯家范围老远,他才低声向萧寒询问。
“不玩了,我们去找人!”萧寒深吸一口气,从口中轻吐出几个字来。
“找人?找谁?”刘弘基闻言眉头一皱,刚想再追问几句,却见萧寒已经顺着长街大步走了下去。
不知道萧寒要找什么人,也不知道萧寒要找的人在哪里,一行人就这样在城里四处游荡,直到许久之后,萧寒才站住脚步,向着街边一处貌不起眼的杂货铺走去。
这处杂货铺的位置很不起眼,要不是萧寒先发现,刘弘基估计再经过三趟,都不会注意到这竟然也是一家铺面。
矮着身子,穿过还没一人高的大门走进杂货铺,里面幽暗的环境让萧寒等人的眼睛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半响之后,才模糊看清了里面的摆设。
一方陈旧的柜台,几个落满灰尘的货架,屋顶上还结着蜘蛛网,要不是柜台后面趴着一个人,萧寒几乎都要以为这里早就被人废弃掉了。
“几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兴许是这里许久没来客人了,趴在柜台上的那人先是古怪的抬头打量了萧寒几人一眼,这才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
“呵呵,没什么需要的,就是无聊,到处逛逛!”萧寒环视过整个铺面,又看了看柜台里的那人,突然笑了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最后拉着刘弘基就往外走。
“闲来逛逛?我这里有什么好逛的!”柜台里的人嘟囔一声,白了萧寒等人一眼,然后打个哈欠,继续趴在柜台上做起他的春秋大梦?
“萧寒,你这是干嘛?”
“嘘!”
被拉出杂货铺,摸不着头脑的刘弘基刚想问萧寒这是在做什么,就见萧寒一双眼睛谨慎的往四周乱瞟,直到确定没人注意他们后,又向着旁边的一处铺子里走去。
这处铺子是卖水粉的,门头装饰的很不错,起码比刚刚的杂货铺不知要强多少。
里面的老板娘听见有客人登门,急忙甩着长袖迎了上来,不过等看清来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张涂满脂粉的胖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孟戛大地蒙?”
实在是听不懂老板娘说的话,萧寒一愣,无奈的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
老板娘见状,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用汉话嘟囔一句:“真晦气,一早上竟然遇到了一个聋子!”
这下,萧寒听懂了,古怪的看了旁边的刘弘基一眼,果然,这货在使劲板着脸,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萧寒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老板娘拱拱手道:“咳咳,这位姐姐,我们就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铺子出租?”
1727 聪明反被聪明误
“哎?我说你好好的,为啥突然就要兑铺子啊?”
回客栈的路上,刘弘基终于憋不住,向萧寒问出了这个问题。
刚刚,这家伙就跟中邪了一样,在那条街上挨个问人家老板铺子出不出租。
结果自然不用说,光水粉店老板娘那样的白眼就收了一箩筐,甚至有几个脾气不好的,见他们只打听话不买东西,直接就往外撵人。
可怜刘弘基这辈子哪里受过这鸟气?撸着袖子想要活动活动手脚,偏偏还被萧寒拉着发作不得,只得窝了一肚子火。
“哎,别问了,怨我失策了!”
这时候,听到刘弘基问自己话,萧寒抬头苦笑一声,随即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他这时候也很郁闷!
早知道百骑的人那么白痴,打死他都不会进那家该死的杂货铺!这下倒好,为了补救这个动作,只得在旁边的铺子挨个串了一遍,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糊弄过冯家。
当然,萧寒自己也觉得这样够呛,只是说聊胜于无罢了。
百骑!
这是脱胎于丽景门的一支极其隐秘的地下力量,当初在李世民还没登基为帝时,丽景门就曾在暗地里不知出了多少力,做出了多少功劳。
到后来,李世民顺利登基,功成名就的丽景门不但没被解散,反而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的密碟部门,更是被小李子赐予百骑之名,取当初他百骑破万敌之意!
这次,萧寒在来岭南之前,就已经想到:既然百骑散布于天下,干的又是替皇帝收集信息,打探消息的活,那像是岭南这种关键地方,不可能没有他们的身影!自己到了岭南,完全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来行事。
所以,在今天见过冯家之后,他没了玩闹的心情,第一时间就想找找百骑的人,看看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对自己有没有用。
事实证明,萧寒想的没错,虽然百骑的据地并不好找,但他好歹也曾是丽景门里的管事,对于他们的特殊标记还是识得的。
所以拉着刘弘基他们转了大半个城,还是在那家小小的杂货铺招牌上,找到了那个隐秘的标识。
可令萧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传说中专业到不能再专业的密碟,简直连电影里凌凌漆的猪肉摊都不如!
起码人家还正八经的做生意,赚点钱,搞得像模像样。
但你丫的来城里开个破杂货店,弄得跟鬼蜮一样,估计一年都卖不出一样东西去,试问一下,天底下还有这么做生意的?真不怕被饿死?
这也就是怕暴露,否则,萧寒都想上手掐死那个混蛋了!
老天爷爷!
能做到这岭南地区无冕之王的冯家,能跟小李子掰手腕的冯盎!你还真把他们当成没见识的土包子了?人家估计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小李子在派人在监视他。
你这倒好,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把自己藏好,反倒弄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铺面,这不就是刘弘基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估计冯家人每次看到这个破烂铺子,就得暗地里笑的肚子疼,顺道在心里骂一声“二傻子!”
“但愿冯家人真把这个铺子当成一个二傻子,懒得派人监视他……”
再次**一声,萧寒终于觉得自己这次岭南之行,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顺利了。
郁郁寡欢的回到客栈,本想找任青说说情况,结果这家伙竟然不在,问了留守下来的人,也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萧寒只得回到自己房间躺下,望着空空的屋顶出神。
岭南的天气很热,即使这时间外面已经到了深秋,但始安城这边依旧热的厉害。
胡乱的摇了几下芭蕉叶做的扇子,结果扇出来的风也是热的,心烦意乱的萧寒扔掉扇子,萧寒刚想让小东再打点水来洗洗脸,就听房间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吱呀……”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随即房门被打开,面无表情的任青出现在了那里。
“你去哪里了? ”
见到是任青回来,萧寒压住心头的烦闷,有气无力的问道。
任青见萧寒颓废的模样,微皱了皱眉,先将房门关上,然后才来到萧寒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摞厚厚的纸张递了过去:“刚去拿了些资料,看看你能不能用上”
“这是什么资料?”
萧寒对任青不知从哪里弄得资料有一点好奇,伸手接过那些纸翻看起来,结果只翻看了几页,一双原本耷拉着眼皮的眼睛瞬间瞪得滴流圆,仿佛不敢置信一般抬头盯着任青:“你从哪里弄的!”
“百骑!”任青回答的干净利落。
萧寒一听这两个字,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百骑?那个倒霉的杂货店?”
“什么杂货铺?”任青皱了皱眉头,古怪的看向萧寒,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你去城西的那家杂货铺了?”
“去了…”萧寒点点头,他隐约觉察出有些不对劲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而见萧寒点头,面前任青壮实的身子猛的一晃,哆嗦着手指着他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你,你傻啊你!你没事去哪里干什么!”
“我也想去弄点资料。”虽然对任青骂自己傻很不服气,但萧寒见他一副马上要被气的背过气的模样,还是老老实实的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谁告诉你,他那里能收集到情报的?!”任青现在只感觉脑袋里一阵混乱,两个太阳穴“突突”的往外鼓着,用了好大力气,才撑住没有倒下。
“那不是百骑的人?你的这些东西,不是从那里来的?”
“那里是百骑!但那里不是收集情报的地方!而是专门做出来给冯家人看的地方!你,你……”
扶着额头,任青真恨不得敲开萧寒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是说好只逛街的么?怎么又心血来潮,跑去那个假据点了!
“你跟里面那人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一进去我就发觉不对劲,然后就出来了!当时怕暴露,又在周围的几个铺子转了一圈。”
“有没有被人盯上?回来的时候后面有没有尾巴?”
“这个没有!刘弘基和你手下的人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1728 情报
弄明白了,一切都弄明白了。
萧寒打死也没想到,自己整整骂了百骑司一天,到最后才发现,小丑竟然是自己!
“百骑什么时候有的明暗之分?我也是其中一员,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听任青解释完百骑司在很多地方都是一明一暗,甚至一明多暗的设置,萧寒无力的**一声,倒仰在床上喃喃问道。
“你知道?你还记得你是百骑的一员?”任青冷冷的看着床上四仰八叉的萧寒,黑着脸说道:“这些年,百骑的信报你看过么?百骑的会议你参加过?这还不算,前几年,你连腰牌都送给了那个什么公平茶馆!就这你还想知道什么?”
“咳咳,这事你怎么知道?”
突然听任青提起公平茶馆,萧寒心中一凉,又“腾”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惊疑不定的盯着任青。
而任青则抱着胳膊,嘲讽般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萧寒被看的有些脸红,接下来的话这下子也说不出来了。
也是,如果一个密碟部门连自己的信物去了那里都不知道,那这个部门还有存在的必要?小李子敢用这样的密碟?
“哎,那现在怎么办?”没法反驳任青的话,萧寒只得颓然的叹息一声,开口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任青目光一闪,低声说道。
“什么办法?”
“一个就是保险起见,我们立刻离开,去到下面一个地方!另外一个,就是在这继续待着,赌他们不会在意到我们!或者赌他们被你做的那些补救所迷惑!”
“离开,留下……”
听任青说完了他的两个办法,萧寒也紧跟着沉默了下来。
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这里?他心有不甘!
先别说这是他们这些人费尽千辛万苦,最后才到的这里,就单说为了查清楚火器作坊的事,他也不可能离开这儿。
相比于官府力量强大的广州,以及诸多家族势力交杂的其他州府,唯有这始安城,才是冯家可以放心保存秘密的地方。
“留下来的话,冯家会不会……”良久,萧寒抬头,看着任青问道。
任青知道萧寒要问什么,缓缓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他不敢动你和刘弘基!哪怕秦岭的事是冯家做的,在没事发前,他们也只会把所有东西都藏好,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是打草惊蛇那样的事情,除了蠢货,没人会做!”
“既然没有什么危险,那就赌一把,反正真被人盯上的话,哪怕我们去到哪里,也不太可能甩掉他们。”知道任青口中的“蠢货”是在嘲讽自己,但萧寒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当然,对于那处假据点,他还是一肚子怨气,就算你们弄个假的据点,也不至于连特殊标识也挂上吧,这万一有其他行径至此的百骑进去,不也一样会暴露?
“别人不会这么蠢,只靠一个标识就进去,还要有其他暗语辅助。”仿佛看出了萧寒心中的不满,任青突然哼了一声说道。
“不进去,怎么对暗语!难道站在门口喊?”
“说你蠢,你还不爱听!谁告诉你,那些暗处的人,就一定要离明处的人很远,难道就不能在他隔壁?”
“隔壁,水粉店?那个尖酸刻薄的女掌柜?百骑里有女的?”
萧寒傻了,彻底的傻了!直到任青离开,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女特工?在大唐这个时候就有了?这究竟是世界改变太快,还是他的改变转的太慢!难道唐时的间谍战争,就已经这么激烈?亏得自己这一路上还洋洋得意,以为这个时候的间谍信息战,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任青没有理会懊恼不已的萧寒,再次匆匆离开了房间,他需要赶在其他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百骑的事情安排好,免得这条耗费无数心血的谍报线,只因为萧寒的一个失误,被人家连根拔起。
不过,萧寒觉得任青应该不用担心这些家伙。
既然连钓鱼执法这种无良的模式都想出来了,足可见百骑的手段,冯家真想把他们一锅烩了,八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在房间里有些百无聊赖,萧寒索性开始翻看起任青带来的那些消息。
这些消息很多,很杂,且大多都是关于冯家内部的事情,有些甚至事关庭院隐秘,估计只有冯家里面的人才会知道,这样看来,百骑的人,应该已经渗透进冯家大院了。
“冯盎于半月前,从广州去往桂府,在那里逗留数天,才开始往始安走。”
“冼夫人祭日临近,按照惯例,与冯家交好的人,都会在近期赶往始安,与往年一样,同冯盎一起拜祭。”
一堆资料看来看去,对萧寒有用的消息却并不太多,关于火器的事更是只字没有,不过这也属于正常,萧寒本来就没指望能直接搞到这些证据。
“光有冯盎往始安走的消息,没有到的消息,也就是说,冯盎现在不在城里?还有冼夫人祭日临近,熟人纷纷前来吊唁,那今天白天看到的几个小妞,她们好像说是从广州来的,该不会是……”
房间中间,萧寒正摸着鼻子喃喃自语,身后的房门却已经打开了一条小缝。
“谁!”听到声音,萧寒心头猛然一惊,急忙将手中的资料往背后一塞,然后警惕的看向门口。
“我!”门口,一个硕大的光头挤了进来,朝着萧寒嘿嘿贱笑:“走,吃饭去?”
“老刘!”
看清楚那颗光头,萧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人吓人,真的吓死人的!更别说刚刚他还担心,冯家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
“没空!你自己吃去!”一肚子无名火没地方发泄,萧寒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然后开始回头整理刚刚被塞乱的情报。
“那是什么?”
刘弘基对萧寒的态度满不在乎,几下挤进房中,也不等萧寒回答,自顾自的拿起那些情报看了起来。
1729 内讧
“咦?这些东西从哪弄来的?!”
房间中,刘弘基只瞅了两眼手中的资料, 一双牛眼就已经瞪圆了起来,吸着凉气向萧寒问道。
作为官场上的人,就算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刘弘基自然认得出来,这是冯家的资料。
可这玩意萧寒到底从哪里弄的?自己今天一直跟他在一起,也没见过他什么时候有空去弄这些东西啊!难道,这家伙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别瞎想,这都是任青刚拿来的!”
萧寒看到刘弘基惊疑不定的模样,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出去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任青?是他去拿的?”听到这个回答,刚刚还一脸惊疑的刘弘基立刻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萧寒的床上,狗熊一样的身躯把床板都坐的一震。
“吓老子一跳!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神通,能不知不觉搞到这么些东西。”
“神通?我要有那东西早好了,还用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受罪?”
萧寒哼了一声,把刘弘基手中的资料也抽了回来,放在手中整理了一下,然后突然眉头一皱,重新看向他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在监视客栈周围的异样吧?怎么又跑我这来了?”
“监视异常?这里有个屁的异常可以监视!”萧寒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刘弘基立刻炸毛了。
今天在他们回到客栈后,萧寒就心急火燎的让他和那几个侍卫一起趴在窗户缝上往外看,说是看看客栈或者街上有没有什么举止怪异的行人。
结果,他们这几人提心吊胆,把眼珠子都快瞪瞎了,脖子也快酸掉了,直看到天黑到了吃饭点了,却依旧什么都没见到。
“我说,你该不是在玩我们吧?”咬牙切齿的看着萧寒,刘弘基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狐疑的问道。
“我闲的没事玩你干什么?你又不好玩!”
萧寒实在是懒得搭理神经质的刘弘基,把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往枕头下一塞,顺势也坐在了床上喃喃道:“没有发现异常最好!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刘弘基下意识跟在后面问道。
“要不然,咱八成又得钻深山老林里当野人!”
“呃……”
说到深山老林,饶是刘弘基这样的铁血汉子,想想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似乎从汉中开始,他们进山就没一次顺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拜会过山神庙,得罪了山神老爷的缘故。
“就算被发现,也不至于跑山里吧?”迟疑的念叨一声,不等萧寒回答,刘弘基又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道:“萧寒,咱这次来这里,你怎么也不说说到底要怎么查着这件事?”
关于这个问题,刘弘基在之前从来都没问过,因为他一直相信萧寒!
不过现在不成了,因为他感觉萧寒自己好像对这事也没底,这让他更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紧。
“怎么查?”
萧寒坐在床沿上,瞥了眼一脸希冀的刘弘基,晃了晃脑袋道:“我还没想好。”
“你说啥?”
萧寒话音刚落,一声低呼就已经在房间中响起!
坐在床尾的刘弘基目瞪狗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头上的萧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大哥,大爷!祖宗!咱们走了一个月,跑了几千里路才到这里,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想好?你早干嘛了!”
“早我也没想过啊。”
“我…我掐死你这害人精!”
见萧寒还是一副理所应当,不知悔改的模样,刘弘基真的抓狂了!不管不顾的飞身扑了上来,抓着萧寒的脖子就往死里掐!
亏得他那么相信萧寒,一声不吭就跟他到了岭南,结果现在才发现,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天坑,一个硕大无朋的天坑!
“放手,放…快掐死我了。”
可怜萧寒那防得住刘弘基说动手就动手?当时就被掐的直翻白眼,使劲将脖子上的大手掰开一条缝后,才勉强喊道:“掐死我,你就别想回长安了!”
刘弘基这时候眼珠子都绿了,咬牙切齿的怒喝:“反正不掐死你也回不到长安,还不如掐死你,就当先出出气了。”
“放手,真的要死了……”
“早死早投胎,省的再来嚯嚯人!”
屋子里,两个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等回来的任青听到异响,与同样赶来的小东等人一脚将门踹开,入目第一眼,就是一地的狼藉,以及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姿势压在萧寒身上的刘弘基……
“咳咳,你们这是……”
望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再看看连被子都被踢腾到了脚下,纵是一向沉着的任青,这时候下巴也险些掉下来?
更别说挤在门口的愣子和小东等人,这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这也就是眼眶子小了点,要是眼眶子再大点,那眼珠子都要蹦一地。
“侯爷,刘将军,没想到他们竟然好这个……”
“啧啧,以前光听说侯爷好色,现在才知道,原来侯爷竟然生冷不忌!”
床上的两个人石化了,四只眼睛呆呆的看着门外。
而门外一堆眼睛也傻傻的看着他们,整个世界都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陷入了凝滞,唯有某个侍卫小心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这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的萧寒和刘弘基齐齐发出一声惨嚎,想要跟那些人解释这只两人之间的玩闹罢了。
可这种事情,本来就越描越黑,更别说这下被人抓了活的,相对于两人的解释,那些人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多一点。
“嗯,我们知道。”
“好的,不打扰您们,继续……”
看着几个侍卫面色古怪的匆匆离开,萧寒更是欲哭无泪,继续,继续个毛线啊!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总算还有清明的,任青在惊愕片刻后,立刻黑着脸走进了房间,顺便还不忘把房门关上,将一众诡异的目光挡在外面。
“怎么回事?”萧寒恶狠狠的瞪了瞪早翻到一边的刘弘基,指着自己被掐红的脖子道:“你问问他,刚刚差点没把我掐死!”
1730 法子
人都被任青关在了门外,没了那些诡异的目光,至今还有些发懵的刘弘基总算恢复了清明。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切齿的瞪着萧寒对任青道:“我掐他?老任!你问问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任青闻言皱起眉头,奇怪的看向萧寒。
他也想知道,这平日里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的哥俩,怎么就能突然间打作一团。
“我说什么了?”萧寒揉着脖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就说还没想好用什么法子查冯家么?至于跟疯狗一样掐我?咳咳,老任!你的眼神怎么如此无良,你要干嘛,冷静……啊~哪里不可以!”
门口,被挡在外面的小东几人刚要离开,就听到屋里再次传来一阵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动静,期间好像还夹杂着某种怪异的**。
“不会吧,这三个男的,怎么……”
一个侍卫还保持着抬腿姿势,但是耳朵却伸的比驴子还长,一脸呆滞的盯着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
而在他旁边,小东的一张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再怎么说,萧寒也是他的家主!他怎么能看到有人这么污家主的清白?于是,小东也顾不上屋里的动静,怒瞪着那个侍卫呵斥道:“滚!不要瞎想!我家侯爷可是很纯洁的!”
“呃,纯洁?”
侍卫被小东呵斥的一愣,缩了缩脖子,刚要点头,结果就听门里再次传来一声高亢的嚎叫。
“嗷~”
这下行了,就连小东都无话可说,只得掩面而走。
侯爷,您的一世英名,咱是替你保不住了!
——————
“嘶,不就开个玩笑么?至于吗?”
晚些时间,萧寒房间。
顶着一对新鲜出炉的熊猫眼,萧寒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将一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填进嘴里,结果刚嚼了两下,又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处,顿时疼的他再次龇牙咧嘴。
“至于!怎么不至于?”坐在萧寒对面的刘弘基冷哼一声。
他这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光光的脑袋上,正中间竖着好大一个包,看起来跟天线宝宝一样。
这混蛋,下手也忒黑了点!竟然拿枕头打他脑袋!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枕头可不是什么麸糠,棉花,填充的,轮起来软软的,打一下也没事。
这时候用的,都是实打实的瓷枕!硬的跟石头没啥区别,这抡脑袋上,可怜老刘感觉现在自己还有些晕乎。
说起这瓷枕,萧寒其实上辈子看电视时就对它很好奇,那么方,那么硬,枕着能舒服?
不过,自从来到大唐后他才知道:原来瓷枕这东西,并不是直接枕的,而是需要配合着长发来用的。
在唐朝这时候,儒家已经开始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所以多数人都留长发。当然,刘弘基,段志玄这样的秃毛牲口不算。
而瓷枕,就是为了长发应运而生的,毕竟短头发枕着它感觉硬,但长发盘起来,再枕着它,那就正合适了。
加之这时候没有空调,电扇。
枕着瓷枕睡觉,还可以在夏天加快脑袋散热,免得因为头发太多,热的把脑子烧坏。
“你们俩都闭嘴吧!”
任青在吃饭时候一向不爱说话,哦,他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爱说话。
冷冷的看了一眼吵吵起来的两人,任青此时黝黑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痛楚。
刚才的打斗中,也不知道萧寒还是刘弘基,竟然抽冷子给他脸上也重重的来了一下,当场就打的他鼻血长流,哪怕现在,鼻子也是酸的。
随着任青的呵斥,这下桌上再没有人说话了,一顿饭顿时吃的如同鬼蜮,连滋味都去了三分。
吃过了饭,小东等人进房间将碗碟撤走,最后古怪的替三人关上房门,屋里的刘弘基和任青这才将目光都投向了萧寒身上。
刚刚的打斗中,要不是他及时说出自己已经想好了计划,那气红了眼的两人,绝对不会只送给他一对黑圆圈。
“我觉得想要查这事,应该并没有那么复杂。”
看了看两个人的目光,萧寒下意识揉了揉胀痛的眼睛,也不敢再逗两个人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
其实早在出发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像是这种事情,想要从明面上直接查到什么证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任谁都知道,偷窃秘方,炸毁秦岭工坊,这已经是等同造反!一旦被发现,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所以就算这事是冯盎干的,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甚至,就连他的子女老婆,都不会知道。
而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通过调查询问得出答案,无疑是痴人做梦。
不过,萧寒本来也没打算通过这种笨法子来查,他寻思的是:你既然费尽心机拿了配方,那总不可能是为了放在木架子上吃灰吧?
有配方,就要有实验,而有实验,则就有漏洞!
且不说实验时候发出的声响,做出的破坏,就单论制造火器时需要的材料,你总得弄吧!
到时候,只要留意硫磺,硝石的流向,他就能判断个**不离十。
而且在这个时候,硫磺和硝石都属于小众商品,用的人很少,产地也就那么几个,只要有心,应当不难探查。
“你这个法子好像是有道理。”
听过了萧寒的解释,任青慢慢松了一口气,但是刘弘基却冷笑一声道:“有什么道理?老任,你别被这小子骗了!岭南多大?!在这么大一片地方,你怎么查!估计查到死,也查不了一半!”
“你蠢,就不要当别人和你一样蠢!”萧寒听了刘弘基的话,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岭南是大!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执意来这里!真当这是随便选的地方?”
“选始安,还不因为这是冯家的老巢?但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会在这里弄火器!”刘弘基这时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道:“我要是冯盎,拿着配方,随便找个深山老林一钻,你这辈子都休想找到我!”
1731 毫无破绽
“你要是冯盎,只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地主老财,永远不会对火器这玩意感兴趣。”
萧寒幽幽的看着刘弘基,那眼神,像极了在看邻居家的二傻子,可怜而又可叹。
“你……”
刘弘基被萧寒的这种眼神看的气急,正想跳起来继续撸袖子动手,有人却已经先一步将他摁了下来。
“听他说下去!”将刘弘基重新压回座位上,任青黑着脸低喝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耐心真的已经快没有了!当初陛下怎么昏了脑袋,会让这两个活宝凑在一起?他们在一起,能干成什么事情?!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
萧寒在一边,好整以暇的拾起杯子呷了一口水,然后在两人几近杀人的目光当中,才继续慢悠悠的道:“想解决问题,就一定要梳理清楚脉络,可不敢跟某些二愣子一样,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他一样傻!”
“你…你聪明!那你说,这问题怎么解决?”
“啧啧,这才是求教的模样,不懂就问,善莫大焉!”
桌上,萧寒顶着一对黑眼圈得意忘形,任青和刘弘基的脸却已经快看不成了。
尤其是刘弘基,将一口大白牙咬的咯咯作响,盯着萧寒怒道:“善莫大焉?!你今天要不说出个道道来,我一定扇的你大爷都认不出你来!”
“咳咳……”
一句话,差点没把萧寒噎死,看了看满脸横肉的刘弘基,再比量一下两人之间的武力差距,最后只得悻悻的道:“懒得跟你这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笨蛋计较!你不就想知道,凭什么这里会是冯家藏匿制造火器的地方?”
刘弘基抱着胳膊,满脸不屑道:“废话!岭南这么大,凭什么他一定要听你的话,选在这里?难道他是你爹?”
“他是你爹!”萧寒翻了翻眼睛,反骂一句,然后不等刘弘基瞪眼,又继续说道:“我说他会选择这里,自然是有他选择的理由!”
“什么理由?”
“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这他娘的算什么理由!”
“废话!这怎么不算理由?先说人和!冯家在这始安祖地已经过百年!如果冯盎真要谋划制造火器,那这块深刻冯家烙印的土地,一定是他的不二之地!
而地利!说的就是制造材料的运进,以及制造成品的运出!论及这两点,岭南与外界联通的,除了这边的梅岭古道,就剩下广州附近的海运!
如今官府对广州一带控制极严,货物基本都要登记造册,想要夹带,几乎不可能,所以仅剩的出处,就是梅岭古道!只要冯家想走梅岭古道,那就绕不开始安!”
萧寒说的口干舌燥,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水,正想歇歇,对面的刘弘基却像是听过瘾了一般,瞪着眼问:“说啊,怎么不说了,这天时是什么意思?”
“天时……”萧寒一时语塞,怎么前两样没镇住这秃子么?关键是天时他还没编好啊!
“天时,说的就是冯家若真要起了反叛之心,他们必然要第一时间抢占梅岭古道,通过古道进入蜀中,然后控制剑门关!”
就在萧寒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过去的时候,一旁沉默许久的任青却缓缓开口了,他眼神空洞的看着客栈窗外,声音嘶哑:“如果我是冯盎,为了抢占时间,我也会将一切都在这始安城准备好,否则在岭南多变的山岭中,一旦出现差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咦?编的…不!说的好啊!”等任青说完,萧寒早就已经目瞪口呆!
好家伙,任青这补充的,比自己想的都合理,他不去当个推理师爷,真是屈才了。
“不过,萧寒!”就在萧寒为任青的脑洞大感赞叹之际,任青却又眉头一锁,低声说道:“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们现在说的这些,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冯家想要造反!可万一冯家不想造反呢?”
“如果冯家不想造反,那这个秘方冯家就不会去拿!”萧寒眼神一闪,呵呵笑道:“可如果冯家已经拿了秘方,那他想不造反都不可能!火器,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个枭雄能抵挡住它的诱惑!有它在手,战争就是迟早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查?”
“对,查!查冯家人的动向,有没有大批量的转移!查硝石,硫磺的采买运输,查这些日子,有没有无缘无故打雷,地陷的情况出现!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人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须知所要人不晓,除非己莫为!”
萧寒握着拳头得意的笑,就差没把我是天才四个大字刻在了脑门上。
果然机智如我,才能在纷乱的外表下,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
不过,萧寒这时候自己都没想到,用不了多久,他就再笑不出来了。
三天后,还是这个房间。
萧寒抓着自己如同鸡窝一样的头发,对着一堆资料百思不得其解。
三天时间几乎是一晃而过,在这三天时间里,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他那次心血来潮,跑到了假的百骑窝点溜达一圈,事后担心暴露,结果通过这三天的观察,发觉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引来什么人的注意。
至于坏消息就是:他让查的东西百骑都送来了,但是从送来的消息上看,里面竟然看不出一点点的异常!
“怎么可能?是不是他们搞错消息了?”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百思不得其解的萧寒抬头看向任青,不过得到的,却是任青坚定的摇头。
“消息不可能错!这是百骑动用最高密令才得到的,绝对万无一失!”
“最高密令?”萧寒听到些四个字,当即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靠坐在了椅子上。
最高密令他知道,一旦有人开启了这个权限,那下辖的所有密探必须听令,哪怕潜伏在重要人物身边的探子也没有意外,即使冒着暴露的危险,也必须将密令中的命令完成。
1732 回城
“是不是因为临近冼夫人的祭日,所以冯家暂停了这些东西?”
萧寒不说话了,任青坐在座位上沉吟片刻,记起信报中说的另外一件事,想了想便开口问道。
“不可能。”萧寒揉了揉脑袋,**一声到:“国家大事,在戎在祀,这戎可排在祭祀之前!再说了,你见过谁家造反之前,不先玩命的准备物资,反而一股脑的都跑去弄什么祭祀!难道他想把自己的后事一并给办了?”
萧寒说的很不客气,但任青还是缓缓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那依你之见,现在是怎么回事?”
“现在?”萧寒摸了摸鼻子,起身在房间里溜达两圈,然后突然站住道:“我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不是我们寻错了方向,要不是冯家并不是偷窃秘方的人,他们是无辜的!。”
“冯家无辜?”
没想到,任青听到这句话,脸色竟然突的一变,随即猛然看向萧寒:“冯家无不无辜,是需要陛下裁定的!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寻证据,就算找不到证据,也不能贸然说他就是无辜的。”
“你看看,你看看!”
萧寒被任青的反应吓了一跳,翻着白眼道:“我又不是替他说话,你急什么眼?”
“这不是急眼!”
任青或许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语气还是生硬道:“萧侯,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所以这些话可以说!但要是在长安……”
“好好好,我知道!在长安的话,又得一群呱噪之人说我勾结地方官员,意图不轨!”萧寒以前就最受不了任青这样的刻板说教,闻言立刻举手投降:“我不说了成吧,什么无辜不无辜,就把冯家当成幕后黑手来查!”
“那倒也不必,陛下也不是一定要逼的冯家……”任青被萧寒的模样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把心底里想的说了出来,只是这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又把剩下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这个举动虽然称得上短暂,但萧寒和刘弘基也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看不到?听不到。
尤其是一直懒懒散散坐在椅子上的刘弘基,在任青说出这句话后,更是眼皮微颤,似乎蕴有一股子锋芒从中透出。
场面有些冷,三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没人说话!这种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直到外面街上一阵嘈杂声响起,才打破了这里的寂冷。
“咚咚咚……”
“鼓声?这里怎么会有鼓声?”
突然听到从窗外传来的鼓声,屋里的三人俱是一惊,随后齐齐起身,冲到窗口向外看去。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窗外,一向只有几个稀稀拉拉行人的大街上,此时竟然多了无数的身影!
有挑担的小贩,有临街店铺的伙计掌柜,更有许许多多,打扮衣着都与众不同的人挤在街上。
“这不是战事。”
萧寒居高临下,看着街上这些人虽然脸上带着些许激动,但并没有惧怕惶恐之色在,反而特别兴奋,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打仗的鼓声,搞不好,是什么特殊节日?
把这个想法跟旁边的两人一说,任青却摇了摇头:“这些人都在看向一个地方,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在等人!”
“等人,谁有这么大谱,能让一城的人在街上等他?”萧寒哼了一声,话说到一半,突然间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在这里还真有一个人,可以让全城百姓都迎接他!
“难道,今天冯盎回来?”
心中仿佛有根弦被猛的拨动了一下,萧寒下意识看向任青,却发现任青也在同样看向自己,那眼神中,分明透着四个大字。
“冯盎来了!”
岭南之王,冯盎,终于来了!
此刻,楼下街上的人已经越聚越多,估计大半个城的人,如今都汇集到了这条街上!
看看这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攒动,萧寒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冯盎在这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但不知道他的影响力竟然大到这种地步!
他这次不是外出征战,也不是受功封赏,只一次寻常的归家,就能让这么多人自发前来迎接,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也就只有长安的小李子了!
咚……
鼓声从前头远远传来,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头上一样,让人禁不住一阵心颤,而随着鼓声越来越紧,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大街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来了!”
不知不觉捏紧了拳头,在萧寒的视线里,一队骑兵从远处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距离有些远,周围的人又太多,看不清这支骑兵究竟有多少人,但粗略估计,人数不会少于百人。
街的那边开始有欢呼声传来,伴随着欢呼声,当先一个骑在马上,频频招手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这就是冯盎?”
刘弘基探着脑袋,大半个身子都挤到了窗外,使劲瞪着那个身影,口中还念念有声。
“回来!当心被人家当成刺客,一箭射成糖葫芦!”萧寒被刘弘基一屁股挤到了一边,不满的踹了他一脚,在后面恨恨的骂道。
“切,你看周围人不都这么干?他能单把我一个人当刺客?”刘弘基对萧寒的大脚基本免疫,不疼不痒的抓了抓自己肥硕的屁股,头也不回道:“不过话说,这老小子这么招摇过世,真不怕有人隐在暗处,抽冷子给他一箭?”
“嘘!瞎说什么!当心被人听到!”萧寒翻了个白眼,正要再给他一脚,眼角却暼到了任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嘶,我说老任,你不会真这么想过吧?”瞪圆了眼睛,萧寒牙疼一般吸着凉气问道。
任青脸“刷”的一下红了,狠狠地瞪了萧寒一眼低声道:“胡说八道!那冯盎箭术极高,曾经七箭就平定一场叛乱!你以为随便放两支冷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1733 西门大官人
“那你脸红什么?”萧寒狐疑的盯着任青,眼神里就差没写上: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而任青被萧寒这么一盯,本就黑里透红的脸顿时更红了!眼神飘忽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使出了萧寒的惯用伎俩,话题转移**!伸手往窗外猛的一指:“快看!冯盎来了!”
“啊?”
萧寒听到这话,总算顾不上再诘问任青了,忙不迭的伸头往街上看去。
见到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任青总算暗暗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吃的瘪,好像比过去一年吃的都多。
窗外,骑马游街的冯盎这时已经距客栈只有百步之遥,窗户上的萧寒一行人已经可以隐约的看见他的模样。
与想象中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一脸络腮胡子的雄壮大汉不同。
现实中的冯盎打眼看过去,更像是地头一个寻常侍弄庄稼的老汉。
五十多岁的年纪,黝黑的脸庞,有些花白的胡须并不算茂盛,关键是身高看起来也并不太高,最多与萧寒差不多。唯一与农夫有些区别的就是: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布衣,而是一身的明光铠甲。
萧寒也不知道,这不行军,不打仗的,为什么要穿铠甲,还是明光铠,不热么?难道真是和刘弘基说的一样?怕被人抽冷子放暗箭?
嗯,估计很有可能!
毕竟天底下恨冯盈不死的可不少!别的不说,光长安的那位存在,就足够他晚上睡觉也要睁着眼睡了。
“这就是岭南王?外表平平常常,看不出什么不同么?”萧寒打量着底下走近的冯盎,低声嘀咕了一句,不过旁边的刘弘基却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平平常常?你看看他的手臂!”
“手臂?什么手臂?”听到声音的萧寒一愣,下意识向冯盎的双臂看去,结果这一看才发现:他的一双手臂竟然粗的有些过分,几乎比自己的大腿都要粗!
“我去!这是麒麟臂?怎么能这么粗!这么粗是准备开床弩?”
吃惊的看着那双明显粗壮过头的臂膀,不光萧寒暗暗咋舌,就连一旁的刘弘基也是面色古怪,甚至还能听到他暗暗骂了一句:“娘的,这老货上辈子是大猩猩?”
大猩猩,咳咳,不!是冯盎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骑马从街头走到客栈附近。
而随着他的到来,街上的行人顿时更加热烈,一些临街二楼上的人也纷纷欢呼雀跃,看那激动的模样,就差没从窗上直接跳下去!
眼见周围人人如此,萧寒等人无奈,也只得学的和他们一样,把一双手臂肆意挥舞的跟抽风一样。
没法子,在这周围近乎狂热的人群中,如果他们几个只是呆呆的立在窗边一动不动,那也太过于醒目了一点。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挥舞的慢了一拍的缘故,萧寒隐约中察觉到:冯盎好像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这种感觉很奇怪,只一瞬间就消失了。
当萧寒反应过来,再看去时,冯盎已经从窗下走过,只留给他一个并不高大的背影。
“难道是我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狐疑的看着那个背影,萧寒放下手,奇怪的嘀咕一声。
“你说什么?”在他旁边,任青这时也发觉萧寒的异样,同样放下手来,皱眉低声问道。
“哦,没,没什么。”刚刚的感觉太过诡异,没法子跟任青明说,所以萧寒只得摇摇头,随口敷衍了一句,但是他的眼神,却一直追着那个背影老远。
岭南王冯盎离开了。
街上的行人也跟着渐渐散去,偌大的街道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只有三三两两住在周边商铺的人还聚在各自门前,望着冯盎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寒这个客栈的店小二,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此时他正手舞足蹈,跟隔壁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说的正兴起,不料突然间对面的老板娘脸色一变,惊恐的看向自己。
“怎么了……哎呦!”
小二心觉纳闷,正想问老板娘怎么了,头顶上已经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兜头砸来,正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这下砸的很准,也很重!哪怕被帽子挡了一下,也是疼的店小二惨叫一声,抱着脑袋就蹲了下去!而旁边的老板娘也被吓的花容失色,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谁不长眼!把窗撑子扔下来了?想砸死人啊!”
蹲在地上的小二眼泪婆娑,不断的揉着鼓起包的脑袋,结果等他看到掉在身边的的物事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就冲着上面破口大骂!
“咳咳,是我……”
二楼窗户上,萧寒和刘弘基同时探出身子来,讪讪的咳嗽了一声。
他们两个本来看到店小二在下面,想丢点东西下去引他上来问问话,没想到竟然扔的这么准,正巧砸他脑袋上。
“客官…嘶…”
店小二这时也看到了萧寒和刘弘基,认出他是那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原本准备好的骂人话这下只得憋回了肚子里。
哎,没法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要不是看在上次买衣服时收的回扣,要换一个人,看本小二爷不骂死他!
“他们是谁?怎么乱扔东西?”
小二悻悻的捂着脑袋起身,旁边的老板娘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上前帮忙将他从地上拉起,同时不满的问小二。
“他们?就是店里的客人罢了。”小二被老板娘扶着,也顾不上心猿意马了,闷声说道:“是外乡人,傻乎乎的,不过看起来挺有钱的。”
“傻乎乎?挺有钱?”
听到店小二的这句话,那老板娘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抬头看看二楼上的萧寒他们,心中一动,也不扶店小二了,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支撑子,朝上挥了挥:“几位客人,要我帮你们送上去?”
“呃,这一幕,怎么看的这么眼熟?”
窗边的萧寒有些傻眼,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这一幕,似乎在某部电视剧中见过啊?
1734 冼夫人
“咳咳,那个不用这么麻烦,那个小二哥,你帮我们送上来吧。”
猛的打了个哆嗦,把“大郎喝药”的情节强行从脑子里甩出去,萧寒不顾旁边的刘弘基在朝着自己狂打眼色,最后还是朝小二哥指了指,示意让他上来。
这个时候,楼下那小二还抱着脑袋狂揉呢,突然抬头看到萧寒的模样,心中一动,想着这客人出手这么阔绰,搞不好自己上去,还能得点汤药费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他当即也顾不上头疼了,忙不迭的朝着二楼的萧寒点头:“好,好,好,我这就上来。”
而店小二身边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或许没想到萧寒他们竟然会拒绝自己,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把手中撑子往小二身上一拍,叉着腰,扭着葫芦般的屁股就回到了店里:“不用就不用,老娘还省的清闲!哼……”
后面的话听不清,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那店小二见惹恼了妇人,也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再一想到上次萧寒他们给的银子,这点尴尬瞬间就被抛诸脑后,赶紧一溜小跑的向二楼跑去。
与这看得见吃不到的天鹅肉相比,还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比较靠谱。
店小二一溜烟的冲进客栈,萧寒身边的刘弘基却一脸失望的接连叹气。
他刚刚在窗户上见那妇人抛来好几个媚眼,正心痒难耐,想着借这次机会认识一下,偏生萧寒这般没有风趣,竟然把人家活生生气走。
“哎!找谁打听不是打听,咱问那个小娘们的多好,说不得……”
“说不得还能问到床上去?”
没时间搭理精虫上脑的刘弘基,听着外面的店小二这时已经到了门口,萧寒瞪了刘弘基一眼,揉了揉脸,上前把房门打开。
“哎呀,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刚刚看冯公看的太过入神,关窗的时候心情犹自不能平复,结果一个没抓住,撑子就掉下去砸到了你,你看这事弄得。”
门开了,外面的店小二连忙捂着头,面露痛苦之色!萧寒见状,心中暗骂一句“真会装”,脸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将那店小二让进了房里:“别站在外面,快进来坐坐。”
“嘶…我没事!真没事,嘶……”
那店小二本来就没送上东西转身就走的打算,见状也半推半就进到了房中。
只是他进来后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一边,苦着脸一个劲的揉头。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以解痛?唯有银钱!萧寒深以为之!
所以,当一锭雪白的银子放到桌子上的时候,那店小二立刻就跟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这锭银子。
他之前知道这几个客人很大方,但没想到这么大方!只是敲了下脑袋,就给这么大一块银子,早知道这样,他自己给自己来上几焖棍啊!
“客人,您这是?”咽着口水朝银子看了许久,财迷小二最终反应过来,以莫大的毅力将视线移开,艰难的开口对萧寒说道。
“哎,这不刚不小心打伤了你么,实在是心有所愧,这点钱就当看郎中的诊费。”
拿出银子的萧寒一直在注意店小二的反应,等看到他贪婪的模样,心中立刻了然,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朝着旁边闷闷不乐的刘弘基使了个眼色。
“对啊,刚刚俺们也没想到,外面那么多人。”刘弘基接到萧寒的信号,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接着道:“这么大阵仗,我们以前真没见过。”
“这也难怪,这也难怪!”那店小二此时心里只有银子,哪里还顾得着想其他?强忍着扑上去把银子先塞到怀里的想法,勉强对萧寒露出一个笑容:“你们是外乡人,之前没见过冯公,要是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哦?”
眼看成功把话题引到了冯盎身上,萧寒心中一喜,仿佛不经意的问道:“这冯公每次出门,都是这么大阵仗么?”
“那倒也不是,这次因为临近冼夫人祭日,所以人格外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真的多人!”店小二道。
萧寒眉毛一挑,又问:“冼夫人?就是焦国夫人?”
店小二这次郑重点头:“嗯,不过在我们岭南这里,一般称呼她为圣母。”
也不知怎么,萧寒感觉在说起到冼夫人的时候,本来一脸财迷模样的店小二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中再无半点铜臭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崇敬!
“圣母?”
萧寒眼睛从店小二脸上移开,本来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在后世,这个词语可不是什么好词。
“对,就是圣母!”店小二没听出萧寒语气中的古怪,依旧一脸敬重道:“冼夫人是岭南十万部落的大首领!她在世时,德威镇服岭南所有部众!就连最爱相互攻击的越人部落,在她手下也改了风俗!
而且,她还惩治贪官,杀山匪,诛恶人!就连她的哥哥犯法,也一视同仁!所以在我们这,冼夫人就是这片土地的圣母神仙,没有人不尊敬她。”
“哦?”刘弘基这时也看出了店小二的异样,凑上前问道:“那冼夫人与冯盎相比,你们更信服谁?”
“冯公是冼夫人的儿子,没有更信服谁一说。”店小二看了看刘弘基,或许是对他直呼冯盎大名不满,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
“那冼夫人祭日是哪天?”萧寒瞪了失言的刘弘基一眼,赶紧接口向小二问道:“我们是外乡人,对这个不太清楚,所以劳烦小二哥多跟我们说说,免得到时候犯了忌讳,倒是不好了。”
(注:历史上的冼夫人在粤、桂、琼及******沿线国家极具感召力。目前海内外有冼夫人庙宇和纪念馆逾二千座,冼夫人成为世界历史女性中拥有最多庙宇和纪念馆的人物。国内学者称她为“中国历史上最完美的女人”,西方学者称她是“东方最具人格魅力的女性”。)
1735 夜不归宿的刘弘基
一夜没睡,萧寒直勾勾的盯着屋顶的房梁出神,哪怕小东和愣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没能让他生起哪怕一点困意。
冯盎,冼夫人,小李子,薛盼。
国事,家事,天下事。
哪怕远在岭南,这些事情也如同大山般压来,压的他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不久以前,萧寒还以为这次到岭南,只是一次简单的旅行罢了,所以他想当然的将之作为一次对自我心灵的放逐之旅。
可没想到来了这里后才知道,这所谓的简单旅行,其实一点也不简单!而自己的放逐之路,也不过是从一个漩涡,跳到另一个更大的漩涡而已。
“那店小二说过,冼夫人的祭日就在五天以后,到时候与冯家交好的人几乎都会来到这里!如果冯家有异心,我怀疑他会借此次机会,与那些人谋划结盟!所以我们有必要混迹其中,看看他们的动向,好从中寻找到一点线索。”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光大亮,精神萎靡不振的萧寒端着大碗,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稀粥,一边听着身旁的任青喋喋不休,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其实他现在很想告诉任青:别执着于那个所谓的任务了,小李子这次叫他们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查那所谓的任务!
但这话每次到了嘴边,都会被他重新混着稀粥咽进了肚子里。
大半碗稀粥进了肚子里,任青也终于说完了话。
萧寒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刘弘基没来,怪不得今天早晨感觉缺点什么,原来是少了这家伙的破锣嗓子。
“刘弘基呢?怎么没看到他?”紧了紧眉头,萧寒有些纳闷的问任青。
“他出去了,昨夜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而听萧寒突然提起刘弘基,任青一张脸立刻黑了下来。
这货自从昨天抢着送小二下楼后,人就再没回来,要不是愣子看到他钻进了隔壁家的店铺,自己估计都会以为他被冯盎抓走了。
“一夜都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萧寒昨夜心事太重,根本没听愣子说起刘弘基的去向,这时候不禁也是担心起来,正要再问清怎么回事,门口就传来了刘弘基有气无力的声音。
“回来了,回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萧寒的房门就被人推开,紧跟着,捂着腰眼,顶着一对黑眼圈的刘弘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刘,你去哪了?”萧寒见一向龙精虎猛的刘弘基突然变成这幅模样,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开口问道。
“别说了,有没有点东西吃,快饿死了!”刘弘基病秧秧的朝着萧寒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后端起桌上不知谁的大碗,咕咚咕咚就连灌了好几口米粥,直到把一碗粥喝的底朝天,这才放下大碗,抹抹嘴,舒服的喘了一口粗气:“舒坦!”
萧寒还是没搞清刘弘基去哪里会累的跟拉磨的驴子一样,见他喝完粥,再次开口问道:“快说啊,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我?”
四仰八叉瘫倒在椅子上的刘弘基翻了个白眼,放下大碗,舔了舔嘴唇上的粥粒道:“我昨晚上干了一件大事,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么!”
“打入敌人内部?”萧寒听到这里,更加疑惑了,看他这幅憔悴的模样,难不成昨晚上他夜闯冯家来?
“别听他胡说!”
这个时候,一旁的任青终于看不下刘弘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厮昨天八成是钻进隔壁老板娘的房间,到现在才出来!”
“隔壁老板娘?”萧寒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再看刘弘基,眼神都变得有些怪怪的:“我说老刘,你这劳累一夜,人家连口吃食都没给?”
刘弘基翻了个白眼,无力的抬抬手道:“别说吃食,连口水都没喝!”
萧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上下下打量着刘弘基:“我去,这也太狠了吧!把人当驴子用啊!”
“何止是当驴用?驴子都没这么惨的!”刘弘基听着萧寒为他鸣不平,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抓着萧寒的手,就差没当场痛哭一顿了!
萧寒嘴唇微微颤抖,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轻咳一声道:“咳咳,不过该那说那说,老刘你这身子骨确实硬朗,一晚上都没累垮!”
“差一点,差一点!”刘弘基苦笑一声,继续瘫倒在椅子上说道:“不过这一晚上也是有收获的,你们没想到吧,隔壁家的布庄竟然是冯家定点采买的地方!过几天冼夫人祭日要用的纱棚,白娟,黑布,都由他们家供应!
因为昨晚老子的出色表现,他们家老板娘决定聘请俺当临时伙计,这样俺就能借着送布匹,搭架子的名义混进冯家宗祠!到时候,俺再想法子,带上你们两个!”
“去冯家宗祠?”
原本,任青只是当看笑话一样看着刘弘基,不过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终于坐不住了,急忙起身问道:“什么时候!”
刘弘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了想道:“大概也就两天后吧,毕竟那些东西需要提前准备,而且搭好后,也不用离开,需要随时等着修补加固,等人都散去后,还要重新拆走,那些旧布还可以洗洗,再卖给下一家。”
“好!”
直到这时,任青终于忍不住重重的一拍手,看刘弘基的目光再不是之前嫌弃的模样了:“刘将军,你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如果能查到什么,此次岭南之行的首功非你莫属!”
“哦?哈哈哈,过奖,过奖!”刘弘基哈哈大笑,可能是笑的太厉害,腰扭了一下,一张脸顿时又抽了起来。
“嘶……他娘的!疼死老子了!这小娘皮,真是太狠了!”
“有多狠?”萧寒在一边酸溜溜的问。
“有多狠?”刘弘基咬咬牙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么大一池子的布!让老子足足洗了一晚上才洗完!”
1736 可怜的刘弘基
“噗……”
端起碗,刚喝了一口粥的任青一点没浪费,嘴里所有的粥全部都喷了出来!
刹那间,纷飞的米粒汤水当场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将他正对面的刘弘基全部笼罩在内,甚至就连旁边的萧寒也跟着“雨露均沾”,被迫糊了半脑袋稀粥,鬓角垂下的发丝都在往下滴着汁水。
“啥?啥?啥?你昨夜干啥了?”
根本顾不得去擦拭脑袋上的粥水,萧寒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三分,直勾勾的盯着刘弘基,一眨不眨!
不过,此时刘弘基大半个身子都被喷上了稀粥,光光的脑袋和脸上也沾满了米粒,跟长了一脸麻子一样,整个人都懵在原地,根本没听到萧寒的问话,直到半响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哎呀我勒个去!老任!你丫的嘴是喷泉么?呕…”
嗷的一声尖叫,反应过来的刘弘基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疯狂的跳起来抹掉脸上的粥水,还不忘扭头朝着地上干呕一通。
没法子,刚刚任青笑喷的时候,他压根就忘了闭嘴!飞出来的一些米粒,顺着嘴就到了嗓子眼里。
抠着嗓子眼的刘弘基简直就是欲哭无泪:老子究竟招谁惹谁了?干了一夜的活不说,回来后还要被你们喷一身的粥?!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桌子对面,作为始作俑者的任青见刘弘基狼狈的模样,强忍着心头翻涌的笑意,吭哧吭哧的问道:“你刚刚说昨晚上是去隔壁店里干活了?难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就帮忙洗了一夜的布?”
“对不起?要是对不起好用的话,要刀子干毛用?还有他娘的!谁告诉你是孤男寡女了!”
气急败坏的刘弘基听任青提起这事,刚刚有些好转他瞬间又有了暴走的迹象!甚至一旁的萧寒都能隐约看到,刘弘基此时的头顶都在冒烟!
也不知是被活生生气的,还是那些米粥的热气在升腾。
“店小二说的,她老公不是不在家么?”任青使劲掐着大腿,神情古怪的问道。
“呸!”刘弘基重重的呸了一口吐沫,气呼呼道:“废话!昨天老子去的时候,她那里确实没人了!店里的伙计也走了!就剩了条狗!但老子刚去到她房间,她的那个外出进货的老头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刘弘基停顿了一下,刚听到过瘾的萧寒见没了下文,这哪里忍得住?赶紧开口追问:“然后呢?然后该不是你就被抓奸了?被人抽着鞭子干了一夜活吧?”
“抓奸?”刘弘基翻了个白眼,可能觉得头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随便扯过一条布,胡乱的擦了擦脑袋闷声道:“要是抓奸就好了!当时老子裤子都没脱,就被那小娘皮连拉带推的弄到了后院,然后跟他那个死鬼老公说老子是她新找来的伙计,专门趁着伙计休息的时候来店里清洗布料,等好抓紧时间干完,过两天给冯家用!”
“然后,你就去干活了?”萧寒听的眼都直了!
这个故事,他上辈子好像听过,原以为这只是个故事,没想到现在竟然让他碰到活的了!天底下,还真有这么蠢的人?
“废话!老子本来不想干的!就他那个豆芽菜一样的老公,都不够老子一巴掌扇的!”
刘弘基没注意萧寒脸上的异样,气的重重的一锤桌子,直震得桌子上的杯子碗碟都跳了一跳,然后才咬牙切齿的道:“但她后来说到冯家,老子这不就动了心思!想着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有点意外收获,所以才老老实实去了后面!”
“然后呢?收货呢?”
“屁的收获,收获就是老子的手都泡肿了!”
“呃,那你也太实诚了吧,既然没用,怎么还能干一夜?你就不能偷会懒?”
“你以为我想干一夜!老子本来也打算随便应付一下就完了,等她的那个死鬼老头睡了咱就走!但没想到那个死鬼老头竟然说自己不困,搬了个板凳就坐老子身边看老子干活!这一夜,这一池子布……”
说到这里,刘弘基这铁打的汉子竟然都有些哽咽起来,眼角更是有晶莹在闪烁!看样子,他当年被人抓住当俘虏的时候,估计都没这么憋屈过!
“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里,萧寒这时候再也撑不住了,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笑的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更是不花钱一样往外哗哗直淌。
隔壁店主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难道他不怕刘弘基恼羞成怒,跳起来,把他也摁池子里一起洗了?
萧寒笑的肆无忌惮,而任青一开始还哆嗦着想憋住,但架不住身旁的笑声如魔音贯耳,一波一波的朝耳朵里灌!偏偏这笑声又极具渲染力!
到最后,他哼哧了半天,终于也憋不住了,扭过头,对着墙就是一阵痛快至极的大笑,大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跟着簌簌落下。
“这三个人又怎么了?这么开心?”
萧寒房间里的异样,自然也引来周围小东他们的注意。
贴着墙根,听里面疯一般的大笑!几个人面面相觑,差点以为是里面的人集体犯了癔症,直到刘弘基黑着脸摔门而出,几人这才赶紧收回伸长的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不清楚刘弘基昨夜在人家老公的监视下干活到底有多卖力,反正这货摔门回到自己房间后,连澡都没洗就趴在床上睡了过去,一觉睡得直到傍晚才醒来。
等到晚饭时间,依旧如焉茄子一样的刘弘基还没扒两口饭,客栈的店小二就满脸羡慕的送来隔壁老板娘邀请刘弘基过去一叙的邀请。
“什么?他家的布难道还没洗完?简直欺人太甚!”
可怜店小二什么都不知道,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茶杯,也幸亏昨天才被撑杆砸的有些抵抗力,这才没当场晕过去。
“你……”
迷糊的摸了摸脑袋,店小二正要质问刘弘基为什么说打人就打人,接下来就看到恼羞成怒的刘弘基抄起了盘子!
没的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店小二还是懂的!当下连吭都不吭一声,掉头就往外冲去。
而此时背后,早已经是碗碟齐飞,伴随着碗碟一起的,还有萧寒那变本加厉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1737 又一个受害者
隔壁布店的老板娘靠在门口,从日落一直等到月升,也没能等来那个健壮的汉子。
到最后,望眼欲穿的她也只能叹了口气,回头狠狠地白了坐在店里悠哉悠哉喝着小酒的男人一眼。
而那个在刘弘基眼中窝窝囊囊的男人,此刻却咧嘴嘿嘿一笑,丢下酒杯,上前一步,瘦小的身子竟爆发出一股大力,直接将丰盈的老板娘打横抱住,还有余力伸出脚尖一勾,将店铺大门怦然关闭,随后,禁闭的店铺里面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娇嗔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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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的贵客怎么突然跑出去给隔壁店打零工了?
第二天一早,发现这个事实的客栈小二惊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谁不知道,隔壁那家人的小气?全镇子,数他家给伙计的钱最少,而且干的活最多!本来五六个伙计,现在跑的就剩两个,还都是四五十岁,干起活来磨磨蹭蹭,到别处都没人要的那种。
要不然,店铺里也不会积攒下那么多布给刘弘基洗。
“难道,这些人是因为人太傻,钱不够多?”
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店小二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记得上次被竹竿敲了一下脑袋,人家就大方的给了那么多钱!
昨天被茶碗险些砸死,竟然一个大子都没得,这不是钱花光了是什么?!
“不成!得赶紧去跟掌柜说说,别到后来再连房钱都付不起……呃,不对!他们后院里还有马!算了算了,那些马也能值不少钱,不怕他们跑了! ”
店小二瞅着萧寒他们的身影嘀嘀咕咕,将见利忘义四个大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但此刻已经出了客栈大门的萧寒等人,对此却浑然不觉。
刘弘基一早就接到隔壁家伙计的传信,说今天准备要去冯家搭棚子,问他们去不去。
像是这种“好事”,任青怎么可能放过?所以一大早,就将萧寒和刘弘基拽了起来,三人一起跟着伙计坐上了拉满竹竿,布幔的驴车,向着冯家的方向慢悠悠的驶去。
《礼记·祭义》有记载,“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
由此可见,古人对于祭奠供奉一事,本就无比看重!
哪怕一些小家小户,到了长辈祭辰,也要带上贡品,带着家人去墓前祭扫,更别说冯家这样的超级大族。
听赶车的老伙计说:按照往年的惯例,每年这时,冯家都会在家摆起灵位,供关系较近者祭奠。而在城中,也会请出冼夫人塑像,好让普通百姓瞻仰,据说每次香火之鼎盛,远超寻常庙宇!
“这么多香火,那为什么不给冼夫人立神像庙宇呢?”驴车上,萧寒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问前面赶车的布店伙计。
而那布店伙计虽然被称为伙计,但实际年龄却足有四五十岁,黝黑的脸上因为常年劳作,爬满了深深的皱纹,看起来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十岁不止。
此刻,他听到萧寒发问,笑着甩了甩鞭子说道:“那是因为冼夫人仙逝前,亲口说要入冯家宗祠,所以冯家才不给圣母单独立庙。”
“入冯家祖祠?怪不得!”萧寒听到伙计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既然冼夫人选择进了宗祠,那就是冯家的人,受得也是冯家的供奉,自然不能再单独立庙,享百姓香火。
“不过……”
老伙计看来很健谈,见萧寒若有所思的模样,得意用鞭子指向南边的群山道:“不过听说一些边远村寨,早就有为她立的单独神庙,而且信奉者不少,听说也相当灵验,估计再过些年,咱这里也会有。”
“咱这也有?”萧寒一愣,下意识问道。“那冯家不会管么?”
“管?”老伙计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神秘道:“为什么要管?冯家之所以有如今的荣耀,最少有一半是因为冼夫人给挣回来的!哪怕冼夫人去世,这岭南也记着她的好,顺便也记得冯家的好。
你说如果冼夫人再成了神灵,庇护这片大地的子孙,那对冯家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傻子都知道,是好处多吧?所以你看现在冯家每年都要弄得这个祭奠大礼,估计也有将冼夫人推上神位的意思。”
“呃?”
萧寒盯着前面老伙计,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心头一阵发颤。
他不是为了冯家的造神运动惊心,而是因为这老家伙说的话,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伙计能说出来的!
依萧寒看,如果要想有这样的眼光和头脑,老家伙估计最少也得当二百年伙计才行。
“咳咳…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谨慎的将屁股往后挪了挪,萧寒有些戒备的重新看向前面的老伙计,同时准备一个不好,就立刻跳车溜走,反正这街上行人不少,想抓自己绝不容易。
布店的老伙计因为是背对着萧寒赶驴,所以根本没发现萧寒的异样,依旧一脸得意的道:“这是老汉上次听一个汉家读书人说的,怎么样,有没有道理?”
“听人说的?”萧寒对这个答案依旧有些狐疑,不过再皱眉想想,又有些释然了。
自己这些日子压力有些大,弄得都快疑神疑鬼的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隐士高人?还偏偏都被自己遇到,真当自己是寻宝鼠了?
摸了摸鼻子,萧寒紧绷的身子再次松弛下来,长长的出一了口气,说道:“这读书人说的有点道理,不过你们也足够大胆的,这话也敢说,不怕被冯家听到?”
前面的老伙计闻言,赶驴的动作一滞,随即有些心虚的道:“哪能呢?我也就跟你说说而已,别人想知道,我才懒得告诉他们!”
萧寒瞥了眼他的模样,心中暗道我要是信你,我就是傻子!
“老哥你守口如瓶,我们自然是信的,但那个读书人呢?你怎么遇到他的?他又怎么会说这些话。”
“哈哈,还是小老弟眼光好,这四邻八乡谁不知道咱的嘴最紧?!不过你说的那读书人早不知道哪里去了!至于这话,当初好像是他在老板娘房中说的,被咱无意中听到了。”
“呃……他也洗了一晚上布?”
“咦?这你怎么也知道?”
1738 混入
完了……
见到赶车老伙计一脸惊奇的模样,萧寒又开始哼哧哼哧的直翻白眼。
在他身后,嫌弃坐驴车不雅,正跟着在街上走的任青模样也有些古怪,宽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也不知道在干嘛。
几人中,唯有刘弘基脸色漆黑无比,一双沙包大的拳头也在不断变幻扭曲,像是很想给萧寒来上一下,顺便再给那多嘴的伙计也来一下。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的布店伙计有点失望,眼见前面已经到了冯家的大宅,只好压下心中的好奇,挥着鞭子,将驴车赶到紧靠冯家院墙的一条胡同里。
他们这些人是来干活的,冯家的正门他们还没有资格走,只能走后门进去。
“喂!你们赶紧的!堵着门口别人还进不进了!”
“还有你,出去就赶紧出去,磨蹭个什么磨蹭”
“喂?还往里挤!前面那么多人,你能挤进去?”
顺着长长的院墙走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萧寒他们的驴车这才来到冯家的后门,不过等到了这里之后,萧寒才发现:与他原本想象的不同,这后门竟然比前门热闹多了!
冯府后门正对的一块空地上,一大排牛车,驴车,甚至马车堵在他们前头,进来的,出去的,互不相让,竟将这片不小的空地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任凭前头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如何声嘶力竭的吆喝,也丝毫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吁,等着吧!”
见此情景,赶车的老伙计熟练的将驴车赶到墙根的阴凉处,随后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顶草帽,朝着脑袋上一扣,就开始依着驴车打盹。
看他动作的熟练程度,恐怕这么做早不止一次两次了。
“这么多人,这得等多久?”
不过,与悠哉悠哉的伙计不同,任青可不愿将时间浪费在这毫无意义的堵车当中,虽然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堵车”这个新奇的词汇,他现在只想进冯家看看,哪怕什么都看不出啦,也比在这耗着强。
“按照以前经验,少说一个时辰,多则半天!”
整张脸都扣在草帽下的伙计听到任青的花,懒散的嘟囔一声。
他对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以前不管哪年,只要到这个时候,不堵上一堵,都对不住这个大日子。
驴车停了,萧寒也起身站在车厢上往前看去,不过在他看来,这冯家的后门比一般人家的后门要大上不少,足够两辆车并排进出,之所以现在堵的这么严重,只是因为那管事指挥不当,没有章法,导致进来的出去的车都挤在一起,这样谁也走不了。
“喂,你们就不能都靠右进出么?”
翻了个白眼,萧寒随口朝着前面喊了一声,但这话的效果不大,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回头朝他这里看了两眼,其他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该怎么堵,还怎么堵,该怎么骂,还怎么骂!甚至有两头挤在一起的牲口这时还互相踢腾起来,让本就错杂的场地更加混乱。
“都靠右?那不撞一起了?这是那个白痴乱喊。”
不过,那些拥堵在一起的人没听萧寒的话,前头那个管事却听了个清楚,这也让他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正要怒骂出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往里走靠右边,往外走也是靠右边?好像撞不到一起。”
慢慢的将身子原地转了一圈,管事又试着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随后一双眼睛突然间亮了起来,好像,这样也是个办法!
说干就干,管事感激看了站在车厢上的萧寒一眼,随即深吸一口气,朝着那混乱成一团的车马放声大喊:“所有人都听着!都给我靠右边往里进!出去的也靠右边往外出!不准再挤,谁要是再挤,谁就别进冯家大门!”
“啊?为什么要靠右?”
“怎么以前没这个规矩?”
管事的话,看起来还是有点用处的,拥挤在一起的车马行人在短暂的埋怨过后,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按他说的朝右边靠去。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吃冯家这碗饭的,真不让他们进门,那损失可就大了,回去老板不得弄死他们!
当然,世事无绝对,也不是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话。
等其他人纷纷动起来的时候,依旧有几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左右分开的人群,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不想干就滚!”大门口,眼看现场的秩序在一个简单的安排下便渐渐见好,管事刚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到那几个不知所措的蠢货被显现出来,脸色顿时一黑,当即气的再次朝他们怒吼起来。
“想干,想干!”
场中央的那几个人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转着脑袋看看身旁朝着两边分开的人群,最后还是苦着脸问道:“但是胡大管事,这哪才是右啊?”
“那个是右?右边就是右边!”胡大管事听到这几个家伙竟然连右边是那边都不认识,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一样,一根手指抖得跟抽风一样指着几人:“你们握笔那只手,就是右边!知道不!”
原以为,这个解释足够清楚,不过等他说完,那几个人却明显更糊涂了,瞪着一双双无辜的眼睛,弱弱的看着胡管事道:“可,可俺不会写字,没握过笔,不知道那只手握笔……”
“……”
这下子,管事是真的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了,到最后,还是爱管闲事的萧寒看不下去,挥了挥自己的右手朝那几个手足无措的家伙喊道:“喂!吃饭的那只手就是右边,都知道用那只手吃饭吧?”
“哦,这知道,知道!”
还是萧寒的解释好用,他们不握笔,但是得握筷子啊!得知握筷子的手就是右手,那几个人立刻如释重负一样,赶着车就朝一边靠去,一边靠,还一边嘟囔:“早这么说,不早好了?还握笔那只手!俺一辈子都没写过字,你哪怕说擦屁股的那只手,也比这个强!”
1739 吹牛不打草稿
有了在后世大行其道的交通规则帮助,本来乱成一锅粥的冯府后门立刻就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负责整座后宅事务的胡管事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进出通畅的驴马,脸上也跟着露出一抹笑容。
“这法子确实不错,既简单,又实用!不光这里能用,其他地方也用得着!如果能说服老爷在城中推行,估计就连几日后的大祭奠,也会顺畅许多!再不敢弄得和以前一样,将整条大街堵的水泄不通。”
这般在心中暗暗想着,胡管事再看那已经排队来到门口的萧寒,脸上的笑容不觉又灿烂了几分。
甚至在萧寒经过他的身边时候,还一反常态的朝萧寒微拱了拱手,一脸和善的笑道:“你是哪家的伙计?叫什么名字?”
“我?”
正准备跟着驴车进门的萧寒压根没想到这管事会突然问起自己,而且再说了,他也从没注意隔壁布店是什么名字。
一时间,就在萧寒正急转脑筋,想着自己该怎么回答时,却听那赶车的老伙计抢着谄媚道:“哎呦,胡大管事,您怎么忘了?我们是花家布店的伙计,这小家伙是今年新来的,他叫…叫…”
话说到一半,那老伙计也愣了,好像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萧寒的名字!
偷偷看了眼前面的胡管事,老伙计老脸红了一红,连忙回头低声问萧寒:“喂,你叫什么?”
“我?我叫萧七。”萧寒翻着白眼,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而听到萧寒的话,那老伙计顿时如蒙大赦,赶忙点头哈腰道:“哦,他是小七,是我们家新来的伙计,望胡总管多照顾照顾!”
“你叫,小气?”
胡总管看着萧寒,眉头微皱,心道这什么倒霉名字?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心中一转,老于世故的面上却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好说好说,要是干活时候碰到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好,好,多谢,多谢!”
这次,萧寒依旧没插上嘴,还是那老伙计点头哈腰的抢先应承下来,那模样,估计对他亲爹也就这这幅模样了。
“好了,快进去吧!”
眼看后面进府的这条队伍又排起了长龙,那胡管事微微一笑,在萧寒肩膀上轻拍了拍,示意他们进去。
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却又引来周围不少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
“不就一个管事么?至于么?”
萧寒明显感觉到了四周目光的异样,不过他也不在乎,别说区区冯家一管事,就算是冯盎来了……好吧,要是冯盎来了,他还真得考虑该往哪里跑了。
折腾了一个早晨,终于进到了冯府,只是等到进来后,萧寒才发现,这里面热闹的不亚于菜市场。
送柴的,送菜的,送酒的,送佐料的。
赶猪的,赶羊的,赶驴的,甚至还有赶鹿的,知道的说这是为了几天后的祭奠典例使用,不知道的,还当这准备在院子里开一家超市。
躲开一头用鼻子拱过来拱过去的肥猪,又拿鞭子抽飞一只天降飞鸡,老伙计熟练的赶着驴车穿行在后院当中,直来到一片空地上,这才停下了车。
“到了?”
萧寒从进门后,一双贼兮兮的眼睛就没停止打量,直到驴车停下,他一头撞车上,这才知道到了地方。
也幸好,他这是撞车上,要是撞驴上,这头脾气不太好的畜生八成会让萧寒体验一把什么叫做空中飞人。
“到了!干活!”
跳下了车,老伙计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喊了一声,虽然这次没有在外面偷懒睡一会有点难受,但看在有三个人帮自己干活,这点小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今日,几人来冯家的任务比较简单,在空地上扎几个简易棚子,好供应做饭送菜的人可以在里面稍作休息。
别以为棚子有没有都无所谓,这可都是一年一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别的不说,等到了那天,光厨子就有几十个,送菜的杂役上百,这么多人,总不能都蹲在院子里吧?
四个人干活, 速度就是比一个人快太多了,现成的竹竿一绑,几下棚子的骨架就出来了,至于盖布,那个不着急,先放一边就成,如果现在就盖上,不说遇到大风会不会给棚子掀了,就单说日晒雨淋,也足够老板娘心疼了。
干完了活,汗水都没几滴的老伙计抬头看看天色还早,想着这么早回去还得干活,于是也不急着走了,告诫萧寒等人一句“不要乱跑”,就不知钻到了哪里偷懒去了。
不过这下,倒是更随了萧寒他们的心意,本就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拖住他在此多待一会,没想到他竟先提出来了,这不正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吗?
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乱跑,等看那伙计满意的离开,萧寒三人就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迅速散开,没入周围的人群当中。
在这次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在冯家多走动走动,不为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单纯熟悉熟悉路线,那也是好的。
“大哥,你们这是抬的什么啊?”
在人群中溜达一圈,萧寒发现虽然脚下这块地方管的松散,但通往其他地方的路,都有冯家的人看守着。除去少数一些有凭证的人可以通行,其他人根本不得进出。没法子,他只得瞅准了两个抬着木箱,进出过一次月亮门的汉子,满脸堆笑的上去打招呼。
这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箱子很重,抬着它的两个壮汉气喘吁吁,见萧寒还不识趣的来问,顿时没有了好脸色。
“哪来的毛头小子,躲远点!别耽误我们干活!”走在后头的汉子瞪了萧寒一眼,跟赶苍蝇 一样赶他离开。
萧寒第一次搭话就碰了一鼻子灰,正尴尬的想要退开,脑海中却突然想起刚刚的胡管事,于是灵机一动,叹口气道:“切,不说就不说!大不了我去问问叔叔就是!”
“你叔?”那汉子本来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萧寒的话,脚步不觉又停了下来,回头疑惑的看着萧寒问道:“你叔是谁?”
“我叔?我叔就是胡管事啊?”萧寒理直气壮的答道。
1740 冤家路窄
“啥?胡管事?”
那抬箱子的汉子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手上力气一松,险些没让掉下来的箱子砸自己脚背上!
“原来是胡公子,失敬失敬……”
触电般跳到一边,也来不及去看那重重砸在地上的箱子,两个汉子赶紧对着萧寒拱手作揖,谄媚的表情里,哪还能看出一点刚刚的不耐烦?!
没法子,他们可不比萧寒,管什么胡管事,还是自摸管事,都管不到他头上!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依靠着冯家吃饭的,要是真的得罪了这冯府内宅管事,那回去后,店掌柜估计得把他们当成陀螺来抽。
“哈哈……客气客气。”
萧寒也没想到这两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见状也是一阵的心虚,偷偷看了看四周,四周一片杂乱,似乎并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假装上前帮忙:“哎呀,这怎么东西都掉了,来来来,你们要送到哪里?我帮你们!”
“不用,我们自己干就行了,您,您小心……”见这管事的“侄子”如此热心,那两个汉子也是有苦难言,有心想让萧寒哪凉快那呆着去,但奈何萧寒非要帮,他们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重新抬起箱子,任由萧寒在一边“帮忙”。
只是,看他们的模样,萧寒这忙帮的,似乎比不帮的时候,还要累!
三个各怀心思的家伙,晃晃悠悠的抬着箱子走过月亮门。
那在门口守着的冯家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认出两个汉子已经进去过一次,再见他们抬的东西实在吃力,也就好心的没让他们再拿凭证,而是直接放行。
这一举动,本就是守卫好心为之,不过看在那两个汉子眼里,对于萧寒的身份立刻更确信了几分,没见有他在旁边,那守卫都不敢上来查他们了?
小心翼翼的过了月亮门,后面就是冯府的后花园。
三个人沿着一侧崎岖的花径小路往前走了好大一阵,便看到一些小院坐落在其中。
这一路上,萧寒也没闲着,旁敲侧击的从两个汉子口中得知,他们手里抬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全新的住宿用品,专门好送到前面那些小院当中。
这不是冯家要开宾馆,而是每年这个时候,前来吊唁的贵客都会在冯家小住几日,为了安顿这些贵客,冯家才会每次都采买新的生活用品,以供宾客使用。
“果然还是有钱,买这么多东西,只为一年中的区区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完就丢掉。”
当听说这些,萧寒也免不了暗暗咋舌。
他当初在长安也算有钱人家了,但也没有夸张到来一个客人,就置办一套用品的地步!
当然,这可能也与他的客人都有些特殊有关。
刘弘基,段志玄,程咬金!
好家伙,这些牲口在喝了酒后,别说给个旧被褥了,就算给个草窝子,他们依旧能睡的昏天黑地,谁管那些有的没的东西?
“嘻嘻嘻……”
就在萧寒胡思乱想之际,前方的小院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很清脆,也很悦耳,让人一听,就不由的想象起它主人的模样。
“还有女宾?哎,要是以后,咱家也能来几个娇滴滴的小美女当客人,咱也给她们准备这些东西。”
想象着美女的模样,萧寒咂咂嘴,一脸的向往之色,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妄想!
因为,自从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自己的名声败坏后,家里的人就把自己看的比动物园的狒狒还要紧,别说小美女,家里就连母牛都没几头。
可怜堂堂一个侯府,除了薛盼,小艾,紫衣几人,其他的都被吕管家逐渐安排到了外面,就连贴身侍女小怜,也不知去了哪里,搞得自己好久都没再看见她。
“哎……”
想到家里人防女色甚于防川的模样,萧寒深深的叹息一声,刚再问问那两个汉子要把东西送到哪个院子,一旁的树丛当中,却突然冒出一个扎着圆环发髻的脑袋。
“啊~”或许是没想到这里会有人,那个脑袋明显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刚要缩回脑袋,却突然看到了萧寒,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你是…那个登徒子的同伙!”
熏儿从没想到,自己与小姐妹只是无聊玩一玩捉迷藏,就能看到那天在街上遇见的登徒子同伙!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愣了半响才指着萧寒惊叫起来:“你,你还敢来这里!”
“你是?那个姑娘!”萧寒这个时候也傻了!
他自然也认出面前的少女,正是当初被刘弘基那个牲口吓唬过的女孩。
还记得那时候,他就怀疑这女孩与冯家有关系!却没想到冤家路窄,竟然会在这里再遇到她!
“楚家姐姐,快来!那个登徒子的同伴被我抓住了!哎呀,差点忘了,快去告诉仡轲,那个害他的人送上门来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隔着一片花丛大眼瞪小眼,半响之后,还是熏儿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撒腿就朝那些小院当中跑去,像是生怕会被萧寒抓住一样。”
“你,等等,我不是!”
结果,等萧寒反应过来,那女孩早就跑的没影了,只剩下花园里的几支树枝在不断晃动,表示这曾经还有人到过这里。
“胡小哥,您认识那人?”
小路上,两个汉子看着萧寒的眼神有些诡异。
他们并不知道刘弘基与熏儿之间的误会,只看到那贵家女认得萧寒,好像之前还被他“非礼”过,这心思自然就想歪了,脸上也透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
“不认得!”萧寒这时正郁闷呢,真是牛年不利,谁能想到随便出来溜达一圈,都能遇到自己在城中“唯一的仇人”,这份运气,一会不去赌坊赌上几把,那都属于浪费。
“好了,别管他们了,你们去送东西,我,我先躲躲。”
被人发现了,更难过的是身边没有刘弘基任青替他挨揍,所以萧寒只是略一犹豫,就做出了如今最正确的选择。
跟着两人去小院?这不是自投罗网?
原地掉头回去?他又不甘心,毕竟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
这两个选择都被排除,那就只剩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法子供萧寒来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