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9 粮食
当大火燃起的那一刻！落在后面的李镇堪堪率领大军冲进了城门！
但是，还不等他因为终于能进城了而感觉欣喜若狂！却当先看到了那那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
一瞬间，李镇的心，再次从高处，跌到了地底深渊！
“城里怎么着火了！”
“有埋伏！”
身边的谋士惊恐大吼！更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想要往城门外跑去！
但是，还不等他们跑出多远。
前方，城中空地上！
那爆燃腾起的大火，却像是昙花一现般，竟然又迅速熄灭了下去。
只眨眼的功夫，那一开始蔓延近百步的大火，就消失了大半，最后就只剩下零散的尸体，以及最中间的一摞摞麻袋，还在夜色中不知疲倦的熊熊燃烧着！
“不对，不是埋伏！这是他们在烧粮食！”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李石瞳孔一缩，此时的他，突然想起自己进城时，城头上高喊的要将粮食烧掉的话！
再结合眼前，前面那一摞摞的麻袋，不正是用来装粮食的麻袋么？！
想到这，终于反应过来的李石立刻跳着脚的大叫：“快！快救火！那是粮食！是粮食啊！”
“啊？粮食！”
“快救火！快救火！”
“水！快找水救火！”
“啊？这哪里有水？”
一时间，听到李石话的叛军都沸腾了！
他们可都一天没吃饭了！如今看到木头都想上前啃一口，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粮食，就这么被白白烧掉？
于是在惊骇过后，一个个兵卒顿时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拼命的寻找工具灭火！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去想地上那些被烧焦的同袍，无数人蝗虫一般，冲到了粮堆面前！
有脱下衣服，用衣服扑打的！
也有拿刀当铁锨用，费力往着火的麻袋上铲泥的！
甚至有一个到处都没找到水，情理之中，脱下裤子准备撒尿灭火的！
只不过，还不等这人酝酿好情绪，准备开闸放水。
背后的一只大脚，就已经狠狠地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直接将他踹的向前趔趄两步，险些跌进火里，把自己那玩意烧成烤小鸟。
“蠢货！这是粮食！谁让你撒尿的！”冲过来的李石怒目圆睁，瞪着那手脚并用，往后惊恐爬开的家伙厉声大骂！
而这险些就可以入宫当太监的家伙在脱离火堆后，却是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只要能救出粮食，淋点尿又怎么了？洗洗不也照样吃么？总比吃不上，活活饿死强吧？
当然，这话他现在可不敢说，面前的李石看样子正在气头上！要是说了，搞不好他一个恼羞成怒，也把自己扔火堆里一并点了。
黑暗中，这些“粮食堆”着的火很大！
它们原本就是易燃的材料，再加上又被泼了火油，大火在夜空下，蹿起足有五六丈高，将周围照的如同白昼！
但是，它着的火再大，也架不住这数万人一起冲上来救火！
只是片刻功夫，那冲天的大火就被扑灭！
一些被烧的焦黑的粮食，也从破破烂烂的麻袋当中撒了出来，洒落在灰烬当中。
“这是，粮食？！”
看着这洒落的粮食，人群中，一个小兵突然怪叫一声，竟是直接纵身扑了上去，随后左右开弓，拼命的往嘴里塞黑乎乎的粮食！
就算被烫的龇牙咧嘴，也不舍的将粮食吐出来！
眼看这一幕，李石呆住了！同时，一股浓浓的不详也迅速升上他的心头！
“抢啊！”
“粮食！粮食！”
果然，小兵的这一个举动，就像是被打开了某种阀门！当其他人看到此人的动作后，只一瞬间，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都饿了一天的无数兵卒眼睛全红了！一个个拼命的向前涌去！生怕落后一步，所有的粮食就会被别人吃光！
如此一来，那汹涌的人流，就连膀大腰圆的李石，也被冲的东倒西歪，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连站，都站不稳！
“别抢，别抢！”人潮中的李石疾声大呼，想要制止汹涌的人流。
但是他的那点声音刚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当中！
“咚咚咚……”
眼看事态马上就要朝着无法控制的地方发展，一阵突兀响起的急促鼓声，总算让红了眼的士卒清醒了下来！纷纷停下争抢的动作，向着鼓声发出的位置看去！
在那里！被数十个黑衣人紧紧包围的李镇正亲自擂响战鼓，一下接着一下，擂的那由两个人抬着的战鼓颤抖不已！直等到人潮停止，他手中的战鼓才随之而歇！
“都往后退！”
将手中的鼓锤扔给抬着战鼓的汉子，李镇眼神如电，扫视四方，随即厉声大喝：“区区一点粮食，就让你们这样了？从现在开始，谁再敢动手抢粮，杀！”
一个杀气腾腾的“杀”字出口，原本还保持弯腰争抢粮食的军卒立刻“刷”的站直了身子！
在这些人当中，有的口中还塞满了焦黑的粮食，此时更是忙不迭的使劲往下咽去！
只不过这粮食本就很干，再加上被大火一烧，哪里容易下咽，顿时被噎的是直翻白眼。
混乱的场面，总算恢复到了正常。
而看到局面被自己重新掌控，李镇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敲响战鼓！这场混乱，估计就会演变成一次营啸，甚至是一场哗变，到那时，才是万事皆休矣。
想到这，李镇的语气，也是跟着缓和了一些他环顾四周，疾声大吼：“你们放心！现在我们有了粮食，又进了城，从此之后，就不会再让你们饿肚子！
伙头营的人！去将粮食都集中起来，全部煮了！其他人，跟我去找宁城的人，为这几天死去的兄弟，报仇！”
“找宁城的人？”
“报仇？”
听到这里，其他脑子里全是粮食的兵卒顿时恍然！
对啊！自己已经进城了，苦日子不是已经过去了？怎么还怕没有吃的？
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杀光城里的守军，然后抢光城里的财宝与女人么？”
2310 神秘之城
“对！先抢东……咳咳！先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光他们！报仇雪恨！”
“弟兄们，跟我冲！”
望着无数兵卒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挥舞着手中武器，一窝蜂的向四周冲去！
刚刚还在大声疾呼，奋力鼓舞士气的李镇，此刻脸上却再没半分的兴奋与激动，有的，只是一股深深的孤寂与落寞。
他这些天也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这支所谓的“正义之军”，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一群横行乡里的山贼流寇！
抢掠，杀戮，暴力，充斥满整个军营！每一个人的戾气，都在不断的积攒，累加！
这，并非李镇所愿！
因为熟读史书的他清楚，凭借着一群流寇土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取得这天下的！哪怕当初强大到连大隋都为之震颤的瓦岗寨，不也是眨眼间，就变成了过往云烟？
为此，李镇也想过去扭转，也想过去改变！
但是他，却忽略了人性之恶！
在李镇的心中，他总以为自己军中招收的，都是一些在以往生活中，备受压迫的奴仆，佃户，劳役！
所以这些人，就该痛恨这个世界的官员，勋贵，富绅，并同情像他们自己一样的悲苦民众！
这样一来，有了占整个大唐绝对数量的底层人支持，他的队伍就会越聚越大，到最后彻底演变成一道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
可事实上呢？
这些人确实是痛恨官员，勋贵，富绅！
但他们痛恨的原因，并不是这些人欺压他们，而是为什么这些人，不是他们自己？
至于同情跟自己一样的底层人？
或许有那么一些人，心底确实是善良的，但大多数人，却是在掌握了一点力量后，立刻变本加厉的去欺压那些曾经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底层民众。
这一点，从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卫州城上，就可见一斑。
所以，如今的这支队伍，明面上，依旧为李镇所驱使，但实际上，他们都是在为了自己而打算！
李镇让他们进攻宁城！可以！毕竟打下宁城，才有粮吃，有钱抢！
但让他们大公无私？为理想而战？
对不住，俺们读书少，听不懂那些大道理！对了，弟兄们饿了几天了，啥时候能放饭？再不放饭，俺们可不陪你玩了！
面对着这样一群滚刀肉，李镇在愤怒之余，又不得不向现实所投降！
当初，他所构化的所谓平等世界，如今看来，早已彻底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等彻底拿下宁州城，没了粮食危机，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目光复杂的望着远处那些横行霸道，如同打家劫舍一般的手下，李镇如是想到。
“他奶奶的，这什么城墙？怎么没上去的路呢？难道刚刚那些人，都是飞上去的不成？”
沿着高高的内城墙走了很远，李石却始终没有发现可以让他登上墙头的阶梯！
他正在纳闷间，就感觉眼前突然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
心中猛的一惊，李石连忙举着火把向前看去，却发现前方那道黑漆漆的巨大阴影，竟然是一栋高墙！
这栋高墙很高，很大！如同一座山岳般，横在了李石的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这什么墙，怎么这么高？”
下意识顺着这堵墙一点一点抬头向上看去，但是手中火把那点微弱的光芒，却只能照到这面高墙的一半，再往上看，顶上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咦？这里怎么有堵墙？”
“这是城墙么？”
“不对啊！咱明明是从那边城门进来的，怎么可能又撞到一面墙？”
就在李石惊愕的望着这堵高墙的时候，周围很快也有不少搜寻过来的叛军，同样发现了这堵奇怪的墙。
黑暗中，他们纷纷高举火把，想要和李石一样，看清这堵墙的全貌。
“不好！有危险！”
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火把光芒，李石突然没来由的心头一颤，一股浓浓的不安感觉瞬间充斥全身！
这是一种来自武人所特有的危机感！
李石并不知道它的原理，但是，正因为有它的存在，李石才能一次一次的死里逃生，才能在最危险的先攻队当中活到现在！
所以，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瞬间，李石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也是这些日子，他做的最熟练的反应！
转身，逃走！
而几乎就在李石刚迈开脚步之际。
“嗖！”
只听一声轻鸣，从头顶射来的一支利箭，几乎是擦着李石的衣角，径直钻入了地面！
“快跑！这里有埋伏！”
来不及去看支那兀自在地面上颤抖的箭羽，李石面容扭曲，嘶哑着嗓子，朝着周围怒吼一声！
但是，他的发现，还是晚了！
此刻，头顶上的箭矢犹如暴雨一般，纷纷从天而降，将那些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叛军死死钉在了地面上！
“啊！！！”
“快逃！”
“我的腿，救我！”
怒吼声与惨叫声在黑暗中陡然响起，紧跟着，无数叛军疯了一般的抱头鼠窜！
但是往往他们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头顶的利箭狠狠射中，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铛！”
听到脑后袭来的风声，李镇立刻挥刀，再次砍开一支射来的羽箭！
当这支断成两截的羽箭还没落地，又一支箭矢如同跗骨之蛆，向着他的后心射来！
“怎么老追着我射！”
拼命扭身，躲开这支利箭，李石愤怒的大声咆哮！
“快！把火把丢掉啊！”这时，旁边不知是谁突然朝着他大叫一声！
而听到叫声的李石一个激灵，急忙往自己手上看去！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太过于紧张，直到现在，手里还死死的抓着那支火把！
“蠢货！扔掉火把！快！扔掉火把！”
黑暗中，那人还在焦急的大叫！
“啊！哦！”
反应过来的李石来不及追究他竟然敢喊自己蠢货，急忙铆足了劲，奋力将火把向着远处的高墙砸去！
2311 鬼打墙
脱手的火把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的砸向不远处的高墙！
黑暗中，火把燃烧的火焰，重重的碰撞到了冰冷坚硬墙面上！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摔飞的火光如同炸裂的碎冰一般，向着高墙四周飞溅而去！
城下，正忙着逃命的李石下意识回头，借着这一刹那的光亮，突然发现这栋所谓的高墙，竟然很是陈旧，灰褐色的墙体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并且，在高墙的顶上，赫然树立着一排排略有破损的墙垛，与之前他曾拼命攻打的东城门，极其相似！
“难道，这里就是东城？我们这是一路顺着城墙，又走了回来？这宁州城，原来就是空的！”
恍惚中，李石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但是很快，这个滑稽的念头，就被他自己掐灭！
开玩笑！宁州城都已经存在那么多年了？
虽然在以前，它确实不怎么出名，但好歹也是一座城池，李石还曾听说过它的名字，怎么可能是一座空城？
难道，这是被人拆空的？所以自己一路走来，只看到了一些破烂窝棚，根本看不到一间像样的房舍？
也不对啊！
就算是宁城人疯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自己把自己的家园拆了。
那好歹也该在地上留下点地基吧？总不能丧心病狂的连地基，也一并挖出带走吧？
等等！不对！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对面的敌人会妖术！让他们产生了幻觉！
无数的疑惑，在李石的心头迅速升腾！
但是还不等他细想出结果，背后突然一阵大力袭来，像是被人狠狠的锤了一拳似的！
“不好，中箭了！”
经验丰富！尤其是逃跑经验丰富的李石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却不敢回头去看，更不敢伸手去摸，只能忍着钻心的剧痛，拼命的甩开两条腿向前冲去！
“他娘的！跑的够快的！”刘弘基一箭射出！见中箭之人非但没有倒地，反而跑的更快了！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而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张弓搭箭，再补射一箭时，李石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并且，这次他已经没了火把的指引，根本无法在黑暗中探寻此人的位置，所以刘弘基在瞪大眼珠子一顿搜罗无果后，不得不放弃李石这个目标，转而对付下一个人。
“呼呼”
城下，李石的逃跑功夫再次立功了！
这次，他一口气足足跑出老远，直到看见远处升腾起的无数篝火，这才忍不住热泪盈眶：
老子的命真他娘的硬！又他娘的逃过一劫！
作为一军统帅，李镇此时正坐镇城中央！
在他后面，就是一队队正忙着寻找柴火，熬煮米粥的伙头营！
虽然这次进城后，起义军一个敌人都没逮到，但粮食，还是被他们抢了下来！
现在，除了从火里救出的数十麻袋粮食，还有小东他们扔在城外的几十大车粮食！
再加上那些烧焦，烧糊的粮粒，想让全军一顿吃饱，是没什么指望！但吃个半饱，却还是可以的！
“一个个都给老子管住嘴，谁都别想偷吃！你们在这轻轻松松的熬粥就行了，那些兄弟可是拼了命的去找敌人决一死战？所以一定要等他们回来，到时候一起分粥！”
粥锅周围，一群长相凶恶的汉子正在其中窜过来，窜过去！
但凡见到谁想要偷吃一口，或者谁的眼神有些发直，这些长相凶恶的家伙，立刻就会抽出刀子怒喝一声！气的一众伙头军无不对这些人怒目而视！
不让我们偷吃？
有道是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怎么滴，老子现在还没偷呢，只尝尝熟没熟都不成？！
再说了，他们跑去拼命？他们明明是去抢东西的！这事咱也能干，甚至抄着菜刀，能比他们干的更好！
当然，抱怨归到抱怨，但在那雪亮的大刀片子威胁下，伙头军是有怒不敢发，只得继续闻着香味，留着口水，苦命的干活！
“不好了！不好了！”
一通忙活过后，周围粥锅里陆续传出阵阵饭香，闻的李镇都有些熏熏然！
可就在他闭上眼睛，努力嗅着空气中的饭香之时，外出搜寻敌人的李石，终于在几个兵卒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冲了回来！等人终于连滚带爬的冲了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
猛的看到如今的李石，李镇的身子猛的一震。随即豁然而起，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出骇人的冷芒！
“不好了！”
被几乎是押着回来的李石两条腿，就被跟灌了铅一般，想挪动一下，都要废很大的力气！
但即使如此，李石还是费力将搀扶他回来的几人喝走，然后才喘着粗气，对着李镇急切说道：
“不好不好了！天王，他们他们有妖术！弟兄们向东跑，竟然竟然直接跑到了东城墙下！他们还站在城墙上往下放箭！”
“废话！”
李镇听到这话，立刻努力压制住想要一脚踹死眼前这个夯货的冲动，咬牙怒道：“你们往东跑，不遇到东城墙，难道还能遇到西城墙？”
“哎？好像是这样？”
李石哪里想过这种问题？现在听李镇这么一喝，脑袋瞬间有些宕机，天王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哎？
不过，很快李石又反应过来，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焦急道：“天王！哎呀！不是，不是城墙的事！是我们一路走过去，连一个敌人，一个百姓，一栋房屋都没看到，直接就走到了东城墙！中间是空的！”
“什么？”李镇闻言，脸上终于是变了颜色！
这怎么可能？这么大一座城，怎么可能一个人，一个百姓，一栋房子都没有？再说了，刚刚自己还不是看到城头上有人么？难道那些还能是假的不成？
想到这里，虽然心中还是惊骇莫名！但是，李镇终究是一军之主！
很快，他就镇静下来，只是双目死死的盯住李石问道：“你确定？”
2312 废城
“我，我……”
李石被李镇那冷冽的目光盯得心头一颤！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我确定！”三个字，当即又被他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虽然，他李石平日里是粗犷了一些，没心没肺了一些，但他绝对不傻！并且一个傻子，也不可能在李镇这种人的身边待上这么久！
所以，只需要一个眼神，李石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在当前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况下，要是自己再说敌人会什么妖法，妖术什么的！轻则军心动荡，重则很可能会引起一场哗变！
真到那个时候，无论哪个，都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天王！”
而就在李石神色大变，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之际，从刚刚开始，就在低头沉思的李芳却突然抬起头来，沉声开口道：“李将军说的，应该没错！”
“嗯？”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李镇脸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转头，将目光移向了李芳！
同时，另一边的李石，此刻却是大喘了一口粗气，转着一对眼珠子想道：哎？看看！这话可不是俺说的昂，冤有头，债有主！有事可别找俺，找那个吊书袋的！
“大胆！李芳你敢祸乱军心！”
果然！李石心中的这个念头还没落地！周围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那个刚才就质疑李芳的年轻谋士再次抓住机会，声色俱厉的指着李芳斥道：“从一开始，你就对攻城推三阻四！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攻下城了，你还要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你是敌人的内应不成！”
“闭嘴！！！”
而被人接二连三的攻讦，就算李芳再大度，此时也是不免上了火气，禁不住对着年轻谋士厉声怒喝！
“你……”年轻谋士根本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李芳也会发怒，叫他须发皆张的模样，当即有些愣神，原本预备好的话，这下也全忘在了肚子里，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天王！”
不过，李芳在厉喝一声过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并未继续搭理这个跳梁小丑，而是郑重的对李镇拱了拱手道：“以老朽拙见，这座城，本来就是空的！”
“啊？本来就是空的？”
“怎么会是空的？”
“我们刚刚还看到人来！”
一听这话，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人群顿时再次哗然！无数议论之声纷纷响起，只是有了年轻谋士的前车之鉴，这次却再没有人跳出来明着质疑李芳。
“哦？先生的意思！”
不过，在这一众惊疑不定的人群当中，作为主帅的李镇，此刻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目光一凛，猛的深吸一口气道：“先生是说这里，只是他们新扩建出去的城墙范围！里面还没来得及建造房舍！至于李石刚刚看到的，是宁城那段原有的城墙！也就是西城墙，只是他们并未将它拆除，或者说，他们并未完全拆除！”
“大概！”李芳点点头，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道：“应该就是这么一副样子！”
旁边，李石听两人说话，听的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踪，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什么东城墙，西城墙？那边明明是东边，怎么能是西城墙？”
当然，虽然心里在不断嘀咕，但他却是打死都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能活到现在，他凭的可不仅仅只有武人的那点危机意识，更多的，还是那大智若愚的智慧……
“要是这样的话……”
李镇的目光闪烁，这个猜测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
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用了这么多办法，死了这么多人！到最后，却只攻下了一座人家还未启用的新城！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但对他的军心是一场毁灭般的打击，更让向来自负的他，打心底里感觉到一股无比的挫败！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穿了鼻环的老牛，从头到尾，都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空有一身力气，却根本无处可使！
“天王！”
四周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而像是感觉到了李镇的失落，李芳沉吟片刻，突然又说道：“天王也不必自责！我们总归已经进到了城里！就算他们原本的城墙未拆，我们现在不是也有了城墙么？只要让咱们的大军休整一下，再爬上城墙，顺着墙头杀过去，试问他们用什么抵挡！”
“咦？对啊！”
不愧是人老成精，李芳只短短的几句话，立刻点燃了李镇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之火！让他的眼睛都随之亮了起来！
他刚刚光沮丧去了，浑然忘记这新城墙和旧城墙是拼接在一起的！
现在，他们攻下了新城墙，就有了站在城头的资格！这样一来，接下的战斗，便已经从艰难的攻城战，变成了平等的遭遇战！
既然没了城墙的阻碍，就眼前宁城的千把号士卒，再加上一群平民，凭什么抵挡自己的数万大军！
“哈哈哈！李芳老先生高见！”
想到这里，李镇豁然贯通，禁不住大笑着拍了拍李芳的肩膀道：“等攻下此城，先生当居首功！”
“不敢，不敢！”李芳也是谦虚的连连摆手，同时还不忘拍了李镇一记马屁：“呵呵，还是天王高瞻远瞩，先攻下这座新城，这才打开如今的局面！首功自然是天王的！”
“哎！先生，不必自谦……”
看着主将与谋士惺惺相惜，当中上演一场刘备与诸葛亮的好戏，周围人多是连连点头，唯有两人，此刻恨得是咬牙切齿！
不用说，这两人其中的一个，就是那位年轻的谋士。
此时的他，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周围所有人都与他保持开了一段距离，像是躲瘟神般，不敢靠近！
而另外一人，却是那个第一个冲进城池，梦想获得“先登”功劳的汉子！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这里就从宁州城，变成了一座新城，一座废城！
那既然这里都被荒废了，自己所谓的“先登”名号，还能作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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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3 喝粥
斩将者，九死一生！单挑陷阵，有进无出！
先登者，十死求生！身陷重围，举目皆敌！
夺旗者，十死无生！一往无前，天下无双！
很明显，汉子的这次先登之旅，与其他同行的难度相差实在是太大，太大！
所以，在发现这只是一座空城后，围绕在这位幸运儿身上的光环，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非但没有人再崇拜他，甚至就连那些一开始围上来，阿谀奉承之徒，此刻也是翻着白眼一个个躲远。
再不是刚刚扯关系，拉亲戚的熟稔模样，让可怜的汉子着实感受了一遍什么才叫“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饭熟喽！”
橘黄色的火苗不断舔舐着架起的大锅，米粥的香气升腾在整个大营的上空！终于，伴随着伙头军的一声大吼，无数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军卒，瞬间便红着眼，骚动起来！
“都别动！谁都有饭吃！”
“别挤！谁再挤，军法处置！”
“谁？谁推老子？再推的话，老子砍人了！”
发现了人群的骚乱，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各级校尉，什长立刻在队伍中来回奔走起来，向着围上来的众人厉声大吼！
遇到不守规矩，不听命令，依旧往前挤的人，这些叛军军官立刻就会抡起刀鞘，劈头盖脸的砸下去！
可即使这样，也制止不住这支饥饿的大军！
都已经饿了这么久了，他们此时宁愿拼着挨上几下，也要先抢到前头，先领到属于自己的一口饭！
看到这混乱的一幕，作为一军统帅的李镇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无力。
他原本还想着让人分批吃饭，以防宁城方面借机袭营。
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愿意去等别人吃完后！再轮到他们去吃！
哪怕自己信誓旦旦的向这些人保证：不会饿着他们任何一个人！
“饭验过了？”
望着黑压压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饥饿人群，李镇定了定神，沉声对不知所措的伙头军领头问道。
“验过了！”
一个看起来像是伙头军领头的胖子正看着汹涌的人群，满头是汗，不知如何是好时，却突然听见李镇的问话！
听到问话的胖子立刻下意识挺直了腰板，急声答道：“按照您的吩咐，用抓的老鼠验的，老鼠活着，没事！”
而之所以要用老鼠验毒，不是直接用人，这并不是李镇怜惜人命，只是因为与人相比，老鼠的体型更小，所以对于毒药之类的东西，反应要更快，更敏锐！
一些人吃后，很久才会发作的毒药，可能在老鼠身上，当场就会出现反应，所以李镇才会让伙头军满世界的抓老鼠，用老鼠验毒。
当然了，其实对于下毒这东西，也就生长在富贵之家，生性多疑的李镇会去多此一想。
对于其他人来说，下毒？那也太遥远了一些！
在当下这个年代，毒药这玩意，根本就是一个奢侈品！
别说是鸠酒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就算是在说书先生口中，烂了大街的砒霜，也绝对不是一般老百姓能买得起的！
所以，虽然伙头军按照李镇的吩咐，给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喂了一小把粮食，但是谁都没有盯着这些老鼠看，反倒是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
直等到后来想起这茬，再过来打开盖子瞅了一眼，发现里面的老鼠还活着，那就完事！
至于地上多了一些的老鼠屎？
那有什么奇怪的？这是老鼠，又不是貔貅，岂能有光吃不拉之理？
“既然无事，那就放饭！别让他们闹起来！”
听到伙头军确定粮食无事，李镇自己也觉得下毒一事，太过于荒诞无稽。
那些粮食他看了，也闻了，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米，却也绝对不像是拌了毒药的样子！
毕竟现在这个世界，绝对没有什么无色无味的毒药。
就算是有！那么它到底得有多毒，才能一下子放翻数万人？这种毒性，就算传说中毒死神农的断肠草，也达不到这种效果吧？
“排好队！排好队！不排队的滚出去！”
“大哥，大哥！俺是你外甥的大哥的叔伯的小姨子的弟弟！靠在亲戚的份上，多给一勺！”
“放屁！一人一勺，别他娘的攀亲戚，老子压根没外甥！”
果然，正如李镇所想的一样，当见到伙头军真的开始放饭，那骚动的人群总算是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这期间，有投机耍滑者，变着法子想多要一口饭，但秩序好歹没有太过于混乱，让李镇最担心的哄抢事件，也没有出现。
伙头军营地前。
十几条打饭的长龙往后一路延伸，直到没入黑暗，看不清人影为止。
队伍前头，几十个挥舞着大勺，给人发粥的伙头军正忙的晕头转向，不可开交！
一些排在前头的军卒，在看到一勺白花花的浓粥舀进碗里后，连走，都不舍得走！直接端起碗，“唏哩呼噜”的在当场喝了起来！
他们这一喝不要紧，却是把后面人挡了一个严严实实，气的那些人立刻一脚奔过去，恨不得将挡在前头的牲口踹出二里地去！
王二，就是这样一个牲口！
在打饭的伙夫手中接到大碗，王二只是一口，就将整碗粥，全部都吞进了肚子！
随即他更是伸出舌头，贪婪的舔舐着粥碗，哪怕屁股上挨了好几脚，被生生踹出队伍，也不舍的放下粥碗！
一直到将那粥碗，舔的比狗舔的都干净后，王二这才长出一口气，依依不舍的放下碗，舔舔嘴唇道：“香，真他娘的香，就是少了点，不够吃！”
“你想吃饱？”王二旁边，一个高瘦的青年此时也放下同样光可鉴人的粥碗，听到声音，抬起头白了他一眼道：“想吃饱，就等真的进到城里！到那个时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进城吃粥？”
王二闻言，却是不屑的撇撇嘴，一副看土包子一样的表情，对着高瘦青年哼道：“要是进城后，谁他娘的还吃粥？老子要吃肉！”
2314 中招
“吃肉？”
高瘦青年见状，也是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宁城里面都是羊圈，还都是鸡圈？想吃肉？到时候能喝上一口汤，就算你烧了高香！”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吃不到鸡肉羊肉，咱去吃两口城里姑娘的肉包子，也是不亏嘛！”王二嘿嘿奸笑，眼神中随之流露出一抹淫`邪之色，看的高瘦青年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不是说暖饱思那啥么，这怎么刚喝了半碗粥，就开始飘飘然了？
而就在高瘦青年心里犯着嘀咕，想着要不要离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远些之时。
刚刚还一脸淫`荡的王二眼珠子却突然转了两圈，随后一拍脑袋，也不说话，直接拽起青年就往那排的长长的打饭队伍跑去！
“喂！”
高瘦青年猝不及防，被拉的趔趄两下，险些摔倒在地！急忙挣开王二的爪子怒问道：“你要干嘛？”
“嘘！”王二却是不以为意，只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哥哥再带你喝一碗粥去！”
“啊？怎么，怎么喝？”高瘦青年愕然，刚才还是一肚子怒火，结果在听到喝粥后，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二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跟哥哥走，绝对亏不了你！”
“真…真的？”
“真的！跟哥哥走就行了！”
看着一副胸有成竹的王二，高瘦青年虽然半信半疑，但在热粥的诱惑下，还是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没法子，他也饿啊！这么大个活人，再加上又饿了这么久，哪能是一碗粥，就能吃饱的？
“就信你一回！”
心中打定主意，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开始摸黑向打饭的队伍里溜去。
接下来，很快高瘦青年就明白了王二所谓的“山人妙计”，到底是什么。
无他，只插队，对骂，挨揍而已……
“萧寒，你弄的这药到底行不行，怎么他们吃了这么久，还没事？”
宁城的旧城墙上，刘弘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脸狐疑的看向身边的萧寒。
“这药不行？”萧寒听到刘弘基的质疑，虚弱的抬了抬手，对搀扶着自己的小东说道：“小东，你去，弄点药给刘将军喝喝！让他知道知道这药到底行不行！”
“别别别！”
萧寒话音刚落，小东这边还没来得及答应，刘弘基却已经讪笑着连连摆手：“开个玩笑！小东，快扶好了，别把你家侯爷给摔着了！”
笑话！
刚刚萧寒的惨状，他可是亲眼目睹！
对这俩无良师徒鼓捣出来的东西，刘弘基早就心有余悸，刚刚一问，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哪里敢真的以身试药？
“哼哼……”而见刘弘基服软，萧寒翻了个白眼，继续双腿战战的往外张望。
其实，此时他心里也在嘀咕：
怎么自己只是不小心闻了闻，就有这么大反应？而那些人都直接吃下肚子，也不见化身喷射战士？难不成，是药放少了？
说话间，李镇营地的喧闹声还在继续！
只是那原本长长的话打饭队伍，这时已经明显短了不少！
他们队伍里的大部分叛军，这时都已经吃上了热粥，只有少数如王二这样厚颜无耻之徒，又偷摸着混进队伍，再吃第二碗，或者第三碗。
“呼……好饱！不能吃了！”
说起王二，此时他正挺着滚圆的肚子，舒坦的躺在一片稻草上打着饱嗝！而一旁的高瘦青年，也是撑得蹲，都快蹲不下了，于是索性也在旁边躺了下来。
靠着脸皮厚，拳头硬！两个人足足吃了四大碗热粥！
当然，吃这么多的代价，就是两个人的祖宗被别人问候了不知多少遍！眼眶上，也多出了好几个乌眼青！
不过，摸了摸自己饱撑撑的肚子，再听听黑暗中，其他人嘟囔着没吃饱的怨言，两个人顿时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咕噜咕噜……”
就在王二撑得躺在地上，连动都懒得动弹的空挡，突然间，一连串的怪响从他肚子当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刚刚还得意洋洋的王二脸色当即一变，火烧屁股一般直接从地上窜了起来，随手扯了一把稻草，就往黑暗处跑去！
“喂，你干嘛去？”
旁边的高瘦青年发觉了王二的动作，费力撑起身子，向着王二的背影问道。
“我去，去茅厕……”
远处，捂着屁股的王二勉强喊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听在高瘦青年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的怪异。
“刚吃饱就去茅厕？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过，高瘦青年也没有太多在意，只翻了个白眼，重新又舒坦的躺了下来！
哎，这肚子吃饱的感觉，幸福啊！
不过有点可惜，这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高瘦青年也是眼睛突的瞪大！然后一骨碌爬起身来，夹着腿就往外跑！
“嘶……不好！肚子…肚子疼！”
就在两人的身影没入黑暗不久，很快，营地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的冲了出去！
甚至有些人连跑都来不及，直接解开裤带，当场就蹲了下去！
“谁，谁扶我一把，拉的腿软，站不起来了！”
“救，救命……”
伙头军旁边，临时搭建的中军大营当中。
李镇此刻正捧着一碗白饭细嚼慢咽，慢慢品尝着那股特属于粮食的芳香。
作为一军统帅，李镇其实并不太饿。
因为这所谓的断粮，只是对于王二那些普通士卒而言的，在他的随从褡裢当中，随时备有各种肉干米饼，甚至是美酒。
与子同袍？与子同食？
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敢相信！
实际上，要不是因为这些粮食，是从萧寒手中抢过来的！李镇绝对不会动上一筷子！
“天王！天王！“
就在李镇慢慢将口里的粮食咽下去，突然间，营帐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李石那无比惊慌的叫声。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李镇听到声音，眉头微皱，抬头向着大帐门口看去。
2315 药效上来了
“不好了！不好……”
伴随着一连串的惊呼，大帐的门帘一卷，惊慌失措的李石便如同一阵旋风般，直接冲了进来！
而进到大帐后，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第一眼，就看到了李镇手里端的米饭！
“你到底是怎么了？！”
李镇目露不悦，望着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米饭的李石，不知道这个蠢货又是发了哪门子疯！
“别动！！！”
不料，仿佛中邪般的李石在听到李镇问他话后，非但没有回答解释，反而眼神越加的炽热，甚至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你疯了！”李镇见状彻底怒了，端着米饭的碗，都微微颤抖起来！
“别动！”
而看到那颤抖的饭碗，那个向来在李镇面前，乖的如同一只猫般的李石，突然间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竟是大叫一声！
随后，他更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直接一个箭步，就跳到了李镇面前案桌上！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
不光作为正主的李镇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那时刻护卫在其身旁的死士，也愣住了！
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想过，眼前这个家伙竟然敢跳到主人的桌子上！
所以，直到李石站在桌子上，运足力气，一脚将李镇手中的饭碗踢飞！其他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纷纷抽刀大喝：
“呔！你要作甚！”
“保护天王……”
“这人疯了！快杀了他！”
“唰唰唰……”伴随着无数声怒喝，一时间，大帐内全都是利器摩擦之声！
数不清的刀剑劲弩，全部都对准了依旧高高站在案桌上的李石，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身上开出几百个透明窟窿一般！
“退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保持着端饭姿势的李镇突然反应过来，重重一拍桌子，喝止了众人的举动！
作为从小就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奴才，他不相信李石会对自己不利，就算借李石十个胆子，也不会！
所以，他想要听听李石的解释！要是解释不通，再收拾这个奴才也不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思及至此，李镇抛下手中的筷子，缓缓抬头，看向面前高高站立的李石！表情虽然带着愠怒，但声音却依旧沉稳！
“我……”
还在摆出踢飞饭碗姿势的李石张口结舌！涨红的脸上有焦急，有愤怒，当然更多的，则是后怕！
刚刚自己得到饭里有毒的消息，急匆匆的就冲了进来！等看到家主也在吃带毒的米饭，不知怎么头脑一热，直接就跳到了案桌上，踢飞了他的饭碗！
这一切的动作，都是自己下意识所为，根本就没有过脑子！而现在想想，李石的后脊梁，都在那往外冒着凉气！
作为家主身边人的他，实在是太了解家主身边的那些死士了！
这些人根本就是一架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别说是自己了，就算是他李镇的老爹！
只要他们觉得会威胁到李镇的安全，依旧会毫不留情的下刀！
所以，自己刚刚跳上案桌的举动，不亚于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只要刚刚那些死士反应再快些，自己现在，估计早变成一具尸体了！
“你还在上面作甚？下来！”
以金鸡独立姿势站在案桌上的李石还在不断后怕！旁边的李芳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提醒了一句！
“啊？哦！”
听到李芳声音的李石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连忙跳下案桌，紧接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伸手指着帐外急道：“天王不好了！敌人在粮食里，下了毒！”
一言出，满室皆静！整个大帐里寂静的，就连众人的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到！
“下毒？怎么可能！”
“刚刚不是已经验过毒了？”
“哦，怪不得这个李石刚刚跟疯了一样，非要踢开那碗米饭！”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帐中众人的脑海里升起！他们终于想通了李石刚刚那中邪一样的动作，到底是为了那般！
但问题是：敌人怎么下的毒？下的什么毒？在哪下的毒？
“有多少人中毒！中的什么毒！”关键时刻，还是李芳最为沉稳，第一个开口厉声喝问！
“有……”李石此时急得舌头都在打转，刚要说话，腹中却是一阵绞痛猛然传来！
与帐中准备等李镇吃完，自己再吃的李芳众人不同。
李石因为时刻处在兵卒堆里，为了避免露馅，他的身上，可是真的没有补给的！
所以，就在刚刚，他也同样喝了粥！不光喝了粥，还倚仗着身份，喝了好几碗！
只是他体格健壮，一直撑到现在，才起了反应！
不过说起来，华老头配置的这泻药，确实是太过于霸道！
人吃了没有起反应时还好，一旦起了反应，那就是摧枯拉朽一般，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我……”脸色刹那间变得青一块，绿一块！李石本想咬牙忍住，但腹中的绞痛却如同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让他根本无法招架！
“噗……”
“啊！不行了！”
终于，随着一声怪响从屁股后面传来，脸庞已然扭曲变形的李石突然双眼一瞪，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从地上窜起来，捂着屁股就冲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帐内，看着李石狼狈逃走的身影，李芳等人面面相觑，再次呆住了！
只是，还不等他们追出去问个究竟，一股恶臭，已经在帐内蔓延开来！
“什么味道？”
有人掩住口鼻，四下寻找气味的来源！
而很快，他们就看到了李石原来跪坐的地方，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摊不明液体……
“这该不会是？”
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摊散发着恶臭的不明液体，周围人的眼色都齐齐的变了！变得古怪而厌恶！
这么大个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拉裤子了？
唯有一旁的李芳，这时候突然想到了李石之前所说的下毒一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不对！这是他们，在粮食里下了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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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6 出城
“哎？哎？有反应了嘿！”
“跑了！跑了！”
“哈哈哈，你们看那个，对，就是那个走路跟娘们一样的家伙，他应该是拉裤筒里了！哈哈，笑死老子了！”
宁州城头，望着远处火光照耀下的李镇营地，刘弘基和愣子等人禁不住兴奋大笑！
面前，这数万人和无头苍蝇一般，捂着屁股到处找茅厕的场面何其壮观？！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萧寒，这辈子也不曾见过！
等等，萧寒为啥要去看一堆男人上茅厕？
哎，不管了！
反正看现在这个模样，只要他们打开城门，冲将出去！前面这些裤子都提不上的叛军，岂不就是一个个白拣的军功？
“萧寒！趁着这机会，咱出城吧！”
突然间想到这里，刘弘基一颗心立刻就热络了起来！当即也顾不得笑话对方了，搓着手，这就要怂恿萧寒出城迎战！
笑话，趁他病，要他命！敌人都拉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现在不打，什么时候打？
望着那些东倒西歪的身影，刘弘基甚至已经幻想在军功折子上，狠狠地给自己记上一笔：刘大将军亲帅百骑，出城破叛军万敌！
啥？这万敌为啥都蹲在地上？
这…这你就别管了！
你就是说：他有没有万人吧！别说一万人，看这样子，五六万人怕是都挡不住！
这种战绩，别说是在大唐了，就连在整个历史上，也难以找出第二个人来！
想象着自己日后耀武扬威的站在金銮殿上！
周围那什么程老匹夫，李靖老贼，李绩阴人一脚羡慕加崇拜的对自己行礼！
刘弘基就感觉自己连骨头都轻了几分……
“不急！”
不想，看着兴奋的老脸通红，一副跃跃欲试模样的刘弘基，萧寒却是虚弱的摆摆手：“等天亮，天亮再动手！”
“啥？天亮？”从幻想中猛然掉落的刘弘基瞪着一双牛眼，不甘的看向萧寒：“怎么还得等天亮！你就不怕他们到时候都跑了！”
“跑？上那跑？”萧寒苦笑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道：“老子吃了解药，都这幅鬼样子，他们这些人，能跑到哪去？真要能跑了，你就算现在下去，也没用！”
“可……”刘弘基极其的不甘心！这泼天的富贵就摆在面前，却是只能看，不能拿！这种感觉，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不过，萧寒对此，却是铁了心的摇头：“别可是了，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现在咱只要等着就行了！该是咱的功劳，怎么也跑不了！”
见萧寒如此坚决，刘弘基瞪了他半响，最后却也只得无奈跺脚：“你，哎！”
不过，此时的刘弘基却不知道：萧寒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在发现敌人竟然做出下泻药这等无耻下作的行径后，李镇在愤怒之余，立即命人收罗未中招之人，并趁着夜色，将他们安排在了城墙根下，准备反戈一击！
像是这批没有中毒之人，多由李镇身边的死士组成！他们的战力，绝对不逊于初出茅庐的狗子等人，甚至犹有过之！
如果此时，刘弘基他们真的贸然出城，大意之下受了伏击，说不定这一切的算计，都会功亏一篑！最后的结局胜负，将再一次难以预料！
幸好，萧寒的谨慎，不仅避免了自己一方阴沟翻船的可能，还让李镇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东方新升的朝阳，彻底的破灭了。
“嘶……”
当朝霞升起，晨光驱散笼罩在大地上的黑暗时，宁城城头上的众人，终于能清楚的看到城下的情况了…
只是，他们该用什么词语，才能描述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在他们脚下，偌大的新城内，无数叛军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在他们周围，到处都是黄白秽物！数不清的苍蝇在其中盘旋飞舞，庆祝着这场专属于它们的豪门盛宴。
“呕……”
城墙上，年少的骆宾王捂着嘴巴，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这一场面！
刚刚只一眼，就在他那幼小的心灵当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一痕，要是再看下去，他怕这辈子，自己都会吃不进饭去！
而与他差不多的，还有很多人，一时间，城头上到处都是干呕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无数咒骂。
“嘶，真他娘的臭！”
刘弘基捂着鼻子，恶狠狠的朝着城下吐了一口唾沫！
虽然他们早就拿布条掩住了口鼻，但在亲眼看到了城下的场景后，当即就感觉那萦绕在空气中的臭味，又加重了几分！
“这群兔崽子！真能拉！”再次怒骂了一句，刘弘基转头对萧寒问道：“怎么样，现在能出城了？”
“能……”
萧寒的脸色依旧有些惨白，在听到刘弘基的声音后，疲惫的点点头答应，然后又想起什么一般，对狗子道：“小心点，带上火器，如果有还能反抗的，不必客气！”
“哼哼，终于舍得让用火器了！我以为你得把那些东西当传家宝呢！”
听了萧寒的话，不等狗子答应，刘弘基的眼睛却先亮了起来。
在见识到火器的厉害后，刘弘基早就看不上以前那种抡着刀片互砍的野蛮模式了！虽然，他这个大将军，也是这么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但是有了更好用的武器，傻子才不用呢！
所以，在李镇刚来的时候，刘弘基就不止一次向萧寒提起：要带满建制，满装备的火器营出城给那些土包子上一课！
说不定一战之下，就能彻底击溃这些乌合之众。
可问题是，萧寒不知为何，就是不同意他的想法！
并且，他不光不同意自己带着火器主动出击，就连在之前的守城战中，也是除了火油，和没良心炮外，不允许他们随意动用其他火器！
搞得刘弘基都差点以为：这下面的叛军里面，有萧寒的亲爹在里面，所以他才不让自己用那些威力巨大的火器。
现在，听到终于能放开手脚，动用火器了，刘弘基立刻呲开了大牙，兴冲冲的领着狗子一行人下去进行准备。
2317 收拢
早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在城下守了一夜的李镇就知道自己输了，并且是输得一塌糊涂！
看着那漆黑的城墙，李镇内心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输了，就是输了！
所以，当那扇他做梦都想攻破的城门被打开时。
李镇却已经带着仅剩的三百余人，悄悄的离开了这座破碎了他所有梦想的城池。
三国志有云：蝮蛇蛰手，壮士解腕！
以前，李镇只将这一句话，当成一个故事来读！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才知道这其中，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究竟会有多么的痛！
十万大军！整整十万大军！
就这样如同一场梦般，眨眼间便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这等巨大的落差，饶是李镇这种疯子，也是感觉心碎如断肠。
“自己，到底是怎么输得？”
这个问题，李镇已经闻心自问不下百遍！
是因为卫州城外的那场大火？
还是因为对于宁城的轻视？
亦或者就是天不待我？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起事，就是错的？
越想，李镇的心就越乱！
他不相信自己是错的，正如他不相信当初老头说的是对的一样！
什么乱世如夏，群雄割鹿，自当争锋！天下若定，如寒冬降临，万物蛰伏！
这在李镇看来，通通都是狗屁！
如果蛰伏起来，就能换来长生不死，那乌龟早就变成世界的主宰了！
“萧寒！李世民！等着吧！我早晚，还会回来的！”
漠然的回望着远处的城池，李镇拳头一点一点攥紧，直到指甲刺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家主，您好些了么？”
一同随行的李石脸色煞白，见李镇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忙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被李石的话惊醒，李镇终于松开鲜血淋漓的拳头，皱眉看向李石道：“倒是你吃了解毒丹，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我也快好了！”
李石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吃得太多，中毒太深，所以吃了解毒丹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只得含糊过去道：“接下来，咱们去哪？”
“去哪？”听到这句话，李镇的眼神突然迷茫起来。
是啊，接下来，他该去哪里？这次大败而归，天底下，还会有他的存身之所？
想到这，李镇落寞的环顾四周，直到目光定在北方，这才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去北边！”
宁城新城！
随着大门洞开，浑身披挂，犹如远古凶兽般的刘弘基一马当先，率领狗子等人冲杀出去！
不过迎接他们的，不是想象中的激烈反抗，而是无数道虚弱的求饶声！
“别杀我们！”
“我们投降！”
“我再不敢了……”
面对着这奄奄一息的人群，刘弘基等人在其中来回飞奔了几趟，别说火器了，就连箭矢，都没发出去一支！
饿了这么久，再吃了那对无良师徒配置的泻药！那些叛军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拿什么反抗？
于是，等确定这些人对自己再无一点威胁，顿觉无趣的刘弘基这才不情不愿的向城上打出早就商量好的暗号。
“乡亲们！冲啊！”
“打死这些畜生！”
“别放过他们！”
而随着暗号被打出，顿时，无数早就等候在门后的宁城人咬着牙，红着眼就冲出了城门！
这些人在一窝蜂冲出城之后，见到趴在地上的叛军，二话不说，先冲上去猛揍一顿！
打完之后，再用绳子绑了，拖死狗一样拖到一边，等着再揍下一顿！
“喂，打轻点，别真个打死了！”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胖县令捂着鼻子，一边小心的走在新城当中，一边不忘嘱咐那些红了眼的百姓下手轻点！
按照侯爷的话说，这些人毁了他们多少东西，就要给他们做多少的工还债！这要是真打死了，谁来替他们干活？
“哼，打死他们？那不是便宜了他们！”
旁边，有宁城百姓听到县令的话，立刻恶狠狠的朝着地上那些鼻青脸肿的叛军吐了一口唾沫：
“县尊大人您看看，俺家的房址都被他们当做了茅坑！要是他们不给俺舔干净，俺不打的他们满脸桃花开，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就是！俺家城外的麦子刚刚抽穗，全被这群牲口糟蹋了！”
“还有俺！俺昨天在城头上，差点被他们射瞎眼睛！”
一语激起千层浪！
刹那间，无数愤怒的喝骂声就在胖县令的身旁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道惨叫和闷哼。
那是气不过的宁城百姓，再次对这些恶徒一顿拳打脚踢！并且，这次比之前，下手还要更重几分！
疼的那些叛军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在心里大骂那个死胖子：“你丫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猪卖了？”
打扫战场的工作，一直持续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那些叛军几乎每天都要挨上不下十顿胖揍！
并且更凄惨的是，每天供应他们的，只有一点清可见底的稀粥。
没法子，萧寒可没那么多的解药给他们，所以只能等他们身上的药效自然退去。
在这期间，就算给他们吃上干饭，也是浪费！
反而他们吃的越多，拉的就越多，打扫的也就更多，还不如饿一饿，权当对他们的惩罚了。
当然，挨揍，挨饿，这只是对城下叛军最基础的惩罚。
在收拢叛军，登记在册的时间，一些在叛军里充当军官的，也被刘弘基他们挑了出来，押到人前，一刀砍去了脑袋！
另外，还有在卫州城里杀过人的，同样也不能留着！
毕竟想要这些人跟绵羊一般老老实实的干活赎罪，就不能出现领头羊这种东西！否则，万一这数万人再次暴动，可真不是轻易就能弹压下去的！
于是，这三天下来，这数万叛军一边挨揍，一边挨饿，一边还要看曾经的同袍被砍脑袋，精神上早就被折磨的没了半点脾气！
等到药效退去，随便给他们灌了几口浓粥，就开始在皮鞭下，乖乖的开始打扫战场，清洁城池，将被他们踩踏的田地重新耕耘一遍，补种上新的粮种。
2318 归于平静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常。
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子。
在这场近十万叛军的进攻下，宁城以极少的代价，就取得了完胜！并且，还收获了无数壮劳力！
为此，宁州周边的耕地面积，又迅速往外扩张了好几倍！
之前胖县令一直想弄的水利设施，这时也总算逮到了免费劳动力，一时间，围绕着宁城，数不清的沟渠水道，都在开挖当中。
而所谓的大乱之后，必有大灾的预言，也并未在宁城这里应验。
有了萧寒和华老头两个精通医术的明医在这，早在第一时间，就将可能导致疫病出现的尸首，全部掩埋了起来，一些有可能污染的水源，也全都封禁掉！连同叛军的个人卫生，也是严格管控！
不吃饭行，不喝水行！但不洗澡，那是万万不行的！
现在天气已经转暖，那些叛军每天的必修课，就是跳河里洗澡！
并且洗完上来后，还要检查，但凡有不合格者，一队人都要重新洗不说，还要享受一次免费的按摩。
不要以为这按摩是啥好事！不信问问那些叛军，不管是谁享受了一次，都绝对不会想享受第二次。
那么粗的笤帚疙瘩，刷猪都嫌弃太硬！却在他们的身上疯狂摩擦！
等刷洗过后，整个人就跟粉蒸肉一样，全身都变得通红！别说穿衣服了，只要碰一下，就疼的呲牙咧嘴！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叛军在城里留下的粪便，这次也一同清出了城外。
在与稻草，树叶，马粪等物混合后，埋进大坑，等待沤熟，好做肥料。
对此，萧寒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粪便不就是现成的农家肥么？怎么不直接丢地里，还要这么麻烦的先埋起来，并且听说一埋，就要埋几个月！
后来趁着空挡，他将这个疑问说给了华老头，结果却当场就收获了一对白眼……
记得华老头听到他的问话后，立刻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上上下下将萧寒打量了一遍，然后留下一句“又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便愤愤甩袖离去！
害得后面萧寒一愣一愣的，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晋惠帝那个白痴有啥关系。
到了最后，还是小东看不下去了，悄悄告诉萧寒，说这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像是这么多的粪便，并不能直接当肥料用的，会将庄稼烧死，就算烧不死，庄稼也会害病，必须要沤熟了以后，才能用。
好吧，听了小东的解释，萧寒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错要承认，挨打站稳！
谁叫他两辈子，都没怎么下过地，干过活？能认清韭菜和麦子的区别，就已经超越后世大多数同样年纪之人了。
关于以上宁城的这种种改变，说白了，都是那些被俘虏的叛军来干的。
现如今宁城的百姓，包括后来进城的新城居民，都摇身一变，变成了监工包头！
他们一个个提着鞭子，每天做的事，就是恶狠狠的看管着那些叛军干活！但凡发现有偷奸耍滑着，手里的鞭子立刻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上去！
像是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前，那是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就算是一些高门大户，也不敢这样虐待卖身为奴的仆人！
这要是一旦被别人发现，轻则被街里邻居在背后戳脊梁骨，重则很可能会惹上官司，被官府狠狠地收拾一顿！
并且，像是现在大唐的县老爷，似乎都很喜欢干这种事情。
惩治为富不仁，救助贫困百姓！
这样不光能在暗地里大捞一笔，还能在明面上得到一个为民做主的青天老爷头衔，甚至在吏部科考当中，也能被记上一次，这么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但是现在？对待那些叛军？
就连人家官府都明说了：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当然，这也不怨官府没有人性！
要不是这些混账东西，这山东地界，哪里会死这么多人？
别的不说，光看看卫州城，那可是比宁城大好几倍的真正大城！
可如今呢？被他们烧杀抢掠了一回，整座城都几乎空了！
这！还都是自家的百姓！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不是什么世仇外族！说不定八百年前，还跟他们这些人是一家！
他们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所以，当派去卫州城的斥候回来，将他们亲眼看到的，关于卫州城内的惨相全部告知众人。
那些叛军的苦日子，就再一次来临了！
“什么，你没杀人！不能抽你？废话！杀人的早就被侯爷砍了！”
“现在知道疼了？当初他们杀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阻止？”
类似的言论，不时在城内外传来，不过更多的，则是皮鞭落下时传来的脆响，以及挨打之人哭天抢地的惨嚎。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估计他们宁愿饿死，也不会信那劳什子天王。
现在一天三顿饭没捞着，这一天三顿揍，却是从来不落下，甚至时不时的，还要再加上几顿。
“景元死了……”
宁州城衙门，一间有些黑暗的房间内，萧寒看着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阮南烛，低声说道。
如石雕一般，盘坐在矮塌上的阮南烛听到萧寒的话，身子微微一震，木然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悲伤。
“贼首逃走了，我们的人去追，却没追上。”萧寒发现了阮南烛的异样，却并未在意，只是继续自己的话说道：“这两天，我们总计杀了千余人，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卫州城粘过血的，他们的脑袋，都糊了石灰，被挂在了城外。”
听到这，阮南烛眼神中的悲伤慢慢散去，但是他整个人依旧一动不动，盘坐在地上。
萧寒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向外走去，等快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着阮南烛道：“阮大人，故人既然已逝，那么活着的人，才更应该好好活下去！一会，我会让人再给你准备一份食物，这次别再浪费了。”
说完，也不等阮南烛回应，萧寒已经回过头，大步出了房门。
2319 请功
走出那间阴暗憋闷的房间，萧寒在连廊当中站了许久，最后才长叹一声，慢慢回到了县衙书房。
仗，打完了。
秩序也在慢慢恢复。
他需要将这一切，尽快的汇报给长安的小李子，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再插手了。
卫州城的惨状，已经彻底拨乱了萧寒的心弦！连带着让他对景元和阮南烛两人，也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愤恨。
虽然萧寒也知道，这种愤恨，根本就是毫无理由的！
毕竟站在景元和阮南烛的立场上，他们自知凭借着区区一城百姓，根本无法抵挡叛军的十万大军！所以才会兵出险招，用假意投敌，再伺机刺杀的法子，去解卫城之危。
而这个法子，虽然危险了一些，但不管放在哪里，都不能说它是错的！
并且，之所以这一招没有成功，也并不是他们谋划不够，只是单纯的运气稍差了一点罢了！
可他们即便没有如愿杀死贼首，也间歇性的为后来的火烧连营，断绝敌人后路，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以说，如今宁城之所以能如此轻松的取得胜利，卫州城的牺牲，绝对要占到七成以上！
要不是那一场大火，烧光了叛军的辎重与粮草，估计宁城就算最后能胜，也是惨胜，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完胜！
但即使萧寒明确的知道这一切！也理解两人做的一切，可那憋在他心头的一口抑郁之气，却始终无法散去。
呆坐在书桌前许久，萧寒终于缓缓抬笔。
蘸饱墨的毛笔悬在信纸顶上许久，直到笔尖一滴浓墨落下，在信纸上染出偌大一个墨团，他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跟小李子交代卫州城的事情。
“萧寒！”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随着一道呼喊，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紧跟着，刘弘基便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萧寒！”看到萧寒坐在书桌后，进到门里的刘弘基面色一变，低声对他说道：“阮南烛死了！”
“哦！”
听到刘弘基的话，萧寒不知怎么，心中竟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淡淡的哦了一声，这种反常的表现，让刘弘基反倒纳闷起来。
“你不惊讶么？”看着面色如常的萧寒，刘弘基狐疑的问道。
“嗯？惊讶！怎么不惊讶！”萧寒发觉刘弘基的异样，这才露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开口问道：“对了，他怎么死的？刚刚我不是还去看过他？
“你刚刚去看过他？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
刘弘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萧寒，他总觉得这两天的萧寒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来，只能翻了个白眼接着道：
“那应该差不多！刚刚我经过他的房间，顺便往里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他用腰带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等人放下来的时候，才刚刚断气，华神医赶到后，用了现场急救术，也没把人救回来。”
“自缢身亡？”萧寒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他奇怪的并没有和一般人一样，先去问阮南烛是为什么死的，反而摸着下巴道：“都有谁看到了他自缢？”
“有小东，华神医……”刘弘基不知道萧寒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这才犹豫着道：“好像还有甲一他们！”
“我师傅，甲一？”书桌后的萧寒听到这些名字，先是缓缓点头，等到片刻之后，才突然道：“阮大人并不是自缢身亡的，他是与景元景大人一起，因冒死报信，被贼寇所杀！死在了战场之上！”
“啊？”刘弘基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亚麻呆了。
啥意思？老子刚刚才亲自把他从房梁上摘下来，怎么一转眼，你就说他是死在了战场上？
那刚刚老子弄下来的是谁？鬼？
而就在刘弘基惊愕的下巴都合不上，只想问问萧寒是不是脑疾犯了，出现幻觉之际。
萧寒已经伸手将面前的那张信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然后重新铺好一张纸，在最上面恭恭敬敬的写上三个大字：请功书！
“卫州刺史景元，与司马阮南烛，此二人架设机关，在贼人进城时发动，虽未果，并在被俘后遭酷刑，却仍不屈服，更不肯与贼寇同流合污！为百骑司烧毁贼寇辎重，赢得宝贵时间……
……因无辎重粮草，贼人恼羞成怒，绑缚为人质，企图诈开宁城城门！二人暗中咬碎绳索，在临近宁城之时，突然冲出，以生命为代价，替宁城示警……”
萧寒这次写的很快，笔走龙蛇间，很快一张请功文书便已写就而成。
刘弘基见状，眼珠子转了转，信步转到萧寒身后，瞪大眼珠子，瞅那信上的内容。
等他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读完信上的内容，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萧寒！你怎么这么夸他们两个？你难道忘了？他们的示警，对于咱们根本没有一点作用！咱本来就是要请君入瓮，瓮中捉鳖，鳖…鳖…打死那些鳖孙的！他们的示警，不光没有用，还差点坏了咱的计划！”
不过，萧寒听到刘弘基的质疑，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这才翻了翻眼皮道：“你懂个屁！我写这个，并不是在夸他们，也不是真的替他们请功，人都没了，要功劳还有什么用？”
“那你这是？”刘弘基闻言，越加的不解，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问道：“既然都没用了，那干嘛还要写？”
“废话！我这是替卫州城，替卫州城百姓，替陛下写的！”
萧寒看了看桌上的信，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摇摇头道：“卫州城落到现在，总要有一个说法的！如果它没有功劳，那就只有罪责了！”
“哦！”听到这，刘弘基这才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大腿道：“你是想给卫州城一个体面！这样一来，朝廷的面子也好看，也能尽快重建卫州城！不至于将它视为一个弃城！”
“差不多，是这个样子。”萧寒笑了笑，不过笑容却有些勉强：“那个老刘，打个商量，以后不管再怎么激动，拍自己大腿，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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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0 长安
长安
作为大唐的都城，长安百姓的生活节奏，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闲适与慵懒。
哪怕现如今，山东等地的造反已经闹得轰轰烈烈，居住在长安的百姓却依旧过着我行我素的日子，丝毫不担心外界的浪潮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叛军？啥叛军？能有突厥人厉害？能有南蛮子厉害？
没有吧！
可咱家皇帝陛下，连这俩狠货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就外面那群放下锄头就想造反的怂包，凭啥敢跟咱家皇帝陛下叫板？
这不纯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么？
所以，不管那些外来的行商，如何在茶楼酒肆向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山东如何遭灾了，百姓如何反抗了，官兵如何不战自溃了，大军马上就要杀到长安了。
可长安的百姓对此，却只是呵呵一笑，然后扭头就走，同时心中还不忘暗暗骂上一声：瓜怂！打到长安？咱不打到你家炕头上？
这日中午，朱雀街上。
或许因为最近天气热起来的原因，原先熙熙攘攘的大街，如今却可怜的只剩几个零散路人匆匆而过。
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来，连路两边店铺的酒旗都吹不动，往日活力十足的大黄狗，这时也焉了下去，只敢趴在阴影底下，伸长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尾巴。
“咚咚咚……”
就在这悠闲安静午后，突然间，一阵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却从远处迅疾传来。
这声音很快，很急！
惊的本来悠闲趴在地上的大黄狗，“腾”的一下抬起了狗头，直愣愣的向着声音发出位置望去。
朱雀街禁止奔马！
这是皇帝亲自定的规矩！
平日里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王公贵族，也不敢触犯！
所以在听到这急促的马蹄声后，不光大黄惊疑不定，就连许多临街的百姓，也纷纷探出头，往朱雀街上看去。
怎么？今天这是太阳打西头出来了？竟然敢公然在这条街上纵马！不知道这条街上的规矩？还是他不信邪，非要试试王法的厚重！
“他娘的！这大热的天！是谁给自己找不自在？”
就在百姓纷纷伸长脖子，向长街上看去之时，几个坐在路边茶摊乘凉的武侯，也同样听到了马蹄声，不禁拉下脸来，咬牙喝骂了一句！
这大热的天，在这坐着喝茶多舒服？谁愿意多动弹？
但是听到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武侯们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坐下去了！
这要是被别人看到，再去县令面前告上一状，他们几个弟兄可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弟兄们！走，看看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咱的地盘上撒野！”
想到这里，一个解开衣服扣子，露出胸前一大片黑毛的汉子咬咬牙，拿起放在脚下的铁鞭锁链，直接就向外面的街上冲去！
那茶摊老板本来还想起身过来讨要茶钱，但是看到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立刻又识相的蹲了下来！
算了，几壶劣茶罢了，犯不着招惹这些混账！那几文钱，权当一会看戏打赏的赏钱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骑马的倒霉蛋，一会要被这些人收拾的多惨，身上会不会少上几个零件。
“呔！何方狂徒，敢在朱雀街纵马！”
果然，在一众百姓看热闹的目光下，袒胸露背的武侯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街上一字排开。
在他们脚下，磨得溜光水滑的青石路如镜子般，向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让身为头头的壮汉有些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眼皮，向着那模糊的骑马身影大吼：“还不速速下马！老实受罚！”
汉子原以为，自己这一声大吼，怎么也该将此人喝住！
实在不成，吓得他掉头就跑也行！
但是谁都没想到，在听到武侯头头的吼声后，那骑马之人非但没有丝毫减速的模样，反倒又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
“过来！”
“唏律律……”
伴随着一声大喝，屁股挨了一记的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立刻又加了几分！
镶着蹄铁的马蹄踏在青石路上，即使是大太阳底下，都能看到有点点火星飞起！
“不好！这人是个疯子！”
眼看骑士非但不减速，还加速向他们冲来！汉子当即大惊失色！怪叫一声，就想要往旁边躲去！
“嗷，快跑！”
“拦，拦下他！
“谁拽的我？松手！”
“别踩我靴子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即就让久未遇到紧急情况的武侯乱了手脚！
有人大惊想跑！有人愤怒想拦！一伙人顿时是东倒西歪，在街上乱作一团！
而就在这时，那骑士却已经飞奔到了武侯们的跟前！
眼看这些人竟然不怕死的还挡在前头，那骑士也是愣了！再想急刹，也是根本来不及了，只能当机立断，对着这乱成一团的几人暴喝一声：“低头！”
“唰！”
仿佛是本能反应一般，所有的武侯在听到吼声之后，立刻齐刷刷的低下了脑袋！
下一秒，他们只感觉一阵疾风从头顶飞过！
再回过神来时，那骑士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依旧马不停蹄的顺着朱雀大街狂奔而去。
“老大，他，他跑了？”
摸了摸自己完好无缺的脑袋，一个年轻的武侯心有余悸的对着身边的汉子说道。
“废话！老子看得见！”
衣服都差点被扯烂的汉子自地上爬起，正要狠狠的吐上一口唾沫，不想去却突然看到周围百姓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被这众多目光所注视，只一瞬间，汉子那张老脸就涨成了猪肝色！
恼羞成怒之下，他当即就指着其他人怒喝：“一群废物！连一匹马都拦不下！”
“您不是也没拦下么？”年轻的武侯被骂的有些不服气，低声嘟囔了一句。
却不想这句嘟囔，一点不剩，全都被汉子听到了耳朵里！
气的他当即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不得直接一刀，给他把这张嘴给剁下来！
“还愣着干嘛？追啊！”
终于，汉子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指着已经快看不到背影的骑士大吼：“要是追不上，每人回衙门领三十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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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1 宫卫
追？怎么追？
这话说的轻巧，可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还追不上就领三十鞭子？！
要不您现在抽得了！省的一会费事了！
听到汉子的吼声，一众武侯顿时在心里将汉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但问候归问候，没法子，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想保住自己武侯的工作，该追，还是得追啊。
于是，朱雀街两旁的居民便有幸看到了罕见的一幕：
烈日之下，一群衣衫不整的武侯撒丫子在路上狂奔，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时不时跳着脚的大叫一声：站住！让老子抓住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皇城，明德门前。
千牛卫邢同今天已经整整灌了一肚子的茶水！
但即使是这样，在无遮无挡的南宫墙下站岗，依旧让他感觉浑身的燥热难耐！
再一次挥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邢同刚想着叫人接替一下，自己好去趟茅坑放放水。
却突的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快速向这边奔来？
“什么人？信使？”
猛的听到马蹄声的邢同一个激灵，当即也顾不上去茅厕了，急忙伸长脖子，顺着声音向前看去。
而在那蒸的有些扭曲的空气中，隐约可见一人一骑，正破开蒸腾的空气，径直向自己这里奔来！
“嗯！这竟然不是信使？”
眼睛被太阳照的有些睁不开，邢同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来人只是普通打扮，身上也并没插着专属于信使的小旗，就连身下的马匹，也不是常见的驿马，而是一匹看起来就相当不凡的骏马！
“嘿！他娘的！反了天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确定对方不是信使的邢同只感觉心中一股无名火迅速升腾而起！
紧接着，就见他伸手挑起长槊，一边吩咐手下将拒马摆出，一边孤身向前几步，堪堪拦在了长街正中！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城根下撒野！
“咚咚咚……”
远处的骏马蹄声如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口上一般，径直向着邢同冲来，根本没有一点减速的模样！
但邢同不愧是千牛卫之人，与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兵完全不同。
见到对方径直向自己冲来，他非但不躲不避，反而慢慢将双腿下沉，蹲成马步，同时手中长槊拄地，锋利的槊尖斜指那冲来的一马一人！
“咚咚咚咚！”
邢同不动如山，骑士侵略如火！宫门前的两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而眼看两方这就要冲撞在一起之时，终于，马上的骑士目光一凝，先一步拉住了缰绳！
“哷……”
随着一声呼喝！刹那间，被缰绳拉住的快马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接连踢腾几下，最后才重重的踏在青石路上，在坚实的路面上砸出一溜火星。
“轰……”
战马踏地！震得邢同身上的甲叶子都随之簌簌作响！
但是面对着奔马所带来的压迫感，邢同依旧岿然不动，只将手中的长槊，慢慢转向马上之人，随后厉喝一声：“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下来！”
此时，其他在宫门口值守的宫卫也纷纷放下搬来的拒马，呜啦啦全都围了上来！
十几把锋利的长槊，全部指向了那个纵马狂奔的骑士！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在对方身上开出十几个透明窟窿的意思！
而面对着这扑面而来的杀气，那马上的骑士却是不急不躁，丝毫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意思。
只见他先缓缓扫视一圈周围紧张的宫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扬手抛给邢同，冷声说道：
“某家的姓名，不便对外透露！你只需要将此物带给你家将军，他自会知晓一切！”
“这是？”
邢同见骑士抛来一物，想都不想就伸出手来去接！等他将东西接到手里，这才发现，那东西竟是一封沉甸甸的书信！
并且，与一般书信不同，这封信的封面上并没有具名，也没有写要寄给谁，或者由谁亲启，只有封口的火漆上，印有一条精致的细小游龙！
“嘶……”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游龙图案，邢同当即脸色大变，不敢相信的再次仔细辨认了一番，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这才当即抬起头，深深看了骑士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头，冲入了宫门当中！
“邢大人？你去哪里”
“哎？您走了，他咋办？”
“邢大人，这是咋了？”
看到邢同二话不说，直接进到宫里，其他宫卫顿时傻眼了！
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知是该放下长槊，回到岗位上，还是继续这样，围着骑士为好！
好在，那马上的骑士对于面前的这些长槊，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马上，调息静气，闭目养神！
而见此情形，其他宫卫默默对视一眼，纷纷将手中长槊挑高了一些，但槊锋，依旧隐隐指向了马上骑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那进宫的邢同，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皇宫太大了！
再加上里面不得喧哗，不得骑马，想要只靠着两条腿，去找到一个人，那实在是有点难。
“呼…呼……”
就在一众围着骑士的宫卫，都感觉手酸脚累，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
终于，在长街的那头，一群衣服凌乱，满头大汗的武侯跌跌撞撞的向这里冲了过来！
“哎！在那！快，快！”
身为武侯头头，汉子的眼睛是最尖的！他第一眼，就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骑士！
见到这家伙总算是被人困住，汉子顿时是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两条腿，骂骂咧咧的就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瓜怂！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不是让老子丢脸么？这下终于落在老子手里了，看老子不把你摆出十八般模样，老子就不姓刘！”
踉踉跄跄的冲到宫卫身边，汉子伸出手，就想要去拽骑士的腿！
但是，旁边两把交叉伸来的长槊，却将他的手直接挡在了外面！
2322 张强
“哎？刘兄弟，张兄弟，你们这是作甚？”
可能没料到这些天天都能在街上碰面的宫卫会出手拦自己，被挡住的汉子先是愣了愣神，这才诧异的看向面前持朔的两人。
“咳咳，那个，邢大人刚刚进宫去请示了！”
见汉子朝自己看来，其中一个宫卫轻咳一声解释道，同时，他还不忘暗暗朝着汉子使了一个眼色。
能当宫卫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蠢蛋！
虽然不明白邢同见了书信，为什么就跟着了魔一样，二话不说，急匆匆跑进了宫里！
但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这事跟马上这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再联系到他之前从容镇静模样，搞不好，这家伙的身份还真的不一般，所以才会如此的胸有成竹！
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些，所以宫卫才会先一步，将汉子拦下来，以免这个夯货弄出什么荒唐事，搞得最后没办法收场。
“邢大人进宫请示？这么点小事，还用请示？”
不过，都说汉子是个夯货了！宫卫就不该自作多情做什么暗示！
刚刚他做出的暗示，汉子是多没接收，少没接收，完全一点也没接到！
并且，这个夯货不光没有领会到宫卫的意思，甚至还自以为是的认定：邢同之所以进宫，是准备请示如何发落此人！
“那个，此人是在我们兄弟治下冲撞过来的，若是几位哥哥觉得难办，不如就把他交给我！哼哼，最近地牢里的水监正好空出来，它不是嚣张么？进去两天，保管治的服服帖帖！”
虽然对于这么点小事都要请示有些不满，但汉子依旧是豪迈的大笑两声，拍着胸膛将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跟规矩森然的千牛卫不同，长安武侯无疑要自在的多！
再加上最近长安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都让他感到无趣！
满长安的武侯已经连续好几天，连个走高窜低的小贼都没有逮到了！如今终于抓着一个害他丢脸的混账，不光可以松一松快要生锈的筋骨，就连以前衙门积压下来的案子，又可以完结几件了！
“沙沙……”
而就在汉子还在心里盘算着：是该将过年期间，西市老范家丢钱的案子安在此人身上？还是把去年震惊长安的采花大盗一事，定做是面前这人所为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突兀的从宫门里面传了过来。
“都让开！让开？这位好汉！我家将军说了，请你速速进宫面圣！”
之前进宫的邢同匆匆自皇宫大门冲出，等他见到汉子还安然无恙的坐在马上，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不顾汉子等一众武侯就在身边，然后连忙拱手相请！
“啥？好汉？面圣！”
猛的听到这话，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汉子顿时就石化在了当地！看向骑士的眼神当中，似有无数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啥子？这个打扮平平无奇的家伙，竟然能面圣？！老子都没捞到面圣，凭什么他能面圣？难道就因为他敢策马在朱雀街冲过？
“要不，我一会也弄匹马，跑跑试试？！”
汉子的眼睛，开始冒出无数个问号，但是，这还没完！
就在马上的骑士听到邢同的话，缓缓睁开眼睛，侧身想要下马进宫时。
邢同却再次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我家将军说了，好汉可以骑马入宫！”
“啪！”
此言一出，骑士还没有什么反应，那本就石化的汉子却再次浑身一震，这次震得下巴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骑马，宫中行走？！
要是汉子没记错的话，全大唐，能有这待遇的，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吧！
面前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也能享有这种待遇！难不成，他是陛下在外失散多年的儿子？也不对啊，自家皇帝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么老的儿子？
那不是儿子的话，难道是兄弟？
呃…算了吧，要真是陛下兄弟，这货估计有多远，跑多远了！怎么还敢进宫找陛下？
“好把！有劳将军了！”
就在汉子愣神的空挡，那骑士却也已经伸出手，朝着邢同作了一揖，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身下骏马便“唏律律”一声，向着高大的宫门跑去。
“对了！”
而眼看那骑士的身影，这就要没入幽深的宫门内时。
骑士却突然停住了马，回头对着还呆立在原地的汉子阴测测的一笑，道：“你，就是你！在这别走昂！一会带我去看看那什么水监，是不是真能让我服服帖帖！”
“砰…”
听到这话的汉子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滚烫的地上，面如死灰！旁边几个宫卫见了，俱都是一脸的同情。
哎，可怜呢，白长这么大的一双眼睛，怎么就看不懂局势？这不是赶着过来让人收拾么？
皇宫，甘露殿。
穿过重重楼宇，骑士终于在一个太监的指引下，走入殿中。
而等他见到殿内的李世民后，刚要躬身行礼，却被早就等在哪里的李世民一把托住，同时欣喜的拍着他的肩膀喊道：“张强？你怎么来了？”
没错！
这在朱雀大街上纵马奔驰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童年的伙伴，现在已经在三原县安家的张强！
“陛下！”
见到李世民对自己竟还是与之前一样亲近，张强的眼角顿时有些泛红！
其实，就在小李子克继大统，成了皇帝之后，他这个小李子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关系已经越来越疏远了。
以前，萧寒呆在三原县之时，小李子还会时不时微服私访，跑三原县转悠一圈，跟张强说上几句话。
可随着这两年萧寒东奔西走，极少在家，小李子也很久没有去过三原县了，张强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上次见到小李子，是在什么时候！
“叫什么陛下！”
听到张强生涩的喊自己陛下，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只笑着对张强说道：“你我兄弟一场！叫陛下不就生分了？还跟以前一样，喊我二郎！”
2323 信心
“二郎……”
有点费力的喊出这个自己曾叫的无比顺口的称呼，张强一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关系，真的是会变的！
曾经，那个一同厮混街里，一起打架斗殴，又一块偷看丫鬟洗澡的李家二公子，如今已然成了九五之尊，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之人。
这让张强，如何还能以过去的心态，坦然面对曾经的玩伴？就算将称呼改回从前，但是面前的人，也能回到从前么？
“哈哈哈…这才对嘛！”
看着有些恍惚的张强，李世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不过这丝苦涩只存在了一瞬，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来！坐！”
重重的在张强胸膛上锤了一下，接下来，李世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也不去那陈列整齐的座位上坐下，而是随意扯了几张软垫，往屁股底下一铺！
就这样在大殿中央，肆意而坐！动作一如当初小时候，两个人玩累了，直接找个草垛往里一躺般随意。
“朕……咳咳，真，是好久没看到你了！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么，没事多来找找我！”
做皇帝做久了，一个“朕”字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过李世民也是反应奇快，轻咳两声，便将“朕”字，改成了“真”字。
早在刚刚他与张强初一见面，向来心细的李世民就感觉到了横在两个人中间的那道生疏感。
似乎，在自己当了皇帝之后，这样的生疏，早就已经出现过了无数次，比如长孙无忌，比如秦叔宝，又比如程咬金他们！
但是，与这些人相比，张强却是李世民最不愿意疏远的人之一！
从小到大，张强一直都是李世民最好的朋友，最亲近的伙伴，这一点，哪怕连萧寒，都无法与之相比！
哪怕如今的他日理万机，已经不能再经常与之见面。
但是闲暇之时，偶尔想起小时候的荒唐事，张强的身影永远随在其中，这让李世民那颗冷寂坚硬的内心，也能从中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
孤家寡人？
李世民早就做够了！他不想连张强这个朋友也失去！
所以此时的李世民才会一改在天下人面前，那副唯我独尊的霸气模样！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小心谨慎，甚至连一个称呼，一个字，都要纠结犹豫。
其实，说到这里，李世民感觉自己也挺可怜的。
别人都说：他如今已经拥有这世间的一切，拥有全天下的财富与权利！
却又有几人知道：他同样也失去了这世间很多的美好，比如亲情，比如友情！
所以有的时候，小李子真的很羡慕萧寒！
羡慕他可以过得随心所欲！平日可以跟张强，跟刘弘基，程咬金一起肆无忌惮的打闹，闲来也可以领着孩子老婆四处游玩，享受天伦之乐。
而自己，却只等憋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宫城内，每天处理数不胜数的公文，与无数官员，百姓，世家斗智斗勇。
记得曾经萧寒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自己那个时候，还信以为真，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斗天，斗地，斗人的存在！
可是如今才发现，人，终究不是一架机器，再好斗之人，也不可能永久的争斗下去！他也需要一处平静的心灵港湾，借以洗去心上的疲惫和伤痕。
“是啊，好久没有见到陛下…二郎你了。”
与一瞬间想到无数过往的李世民不同，或许是这随意的坐姿，唤醒了张强那藏在心底的记忆，让他脸上的紧张之色顿时减少了许多，连带着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对了，那密信？”
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上，这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柔软坐垫，张强扭了扭身体，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连忙伸长脖子，向殿中的书案上看去。
而李世民此时也从回忆中惊醒，见到张强的模样，却是笑了起来。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从怀里将那未开封的书信掏了出来，然后像是丢垃圾一般，随意的丢在一边道：“密信在这！不过今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咱就不要谈这些让人烦心的公事了！”
“可……”张强没想到李世民竟然连密信都不看，神色当时就是一滞，随即有些着急的道：“这是萧寒从宁城送来的密信……”
“哦？萧寒送来的？”李世民闻言，眉毛轻轻一挑，随后却是更加无所谓的笑了起来：“那就更没有问题了！这小子若是真有急事，就不会写这么厚一封信了！”
“啊？您就不担心？”张强被李世民说的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道：“前一阵子不是有消息说，山东那边的叛军人数已经有十五万之多！就连牛进达，程咬金都束手无策！萧寒这次去山东，可就只带了区区一个火器营！对方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萧寒他们淹死！”
“哈哈哈，你啊！”
张强没想到，在听完自己的话后，李世民非但没有感同身受，一起为萧寒的安危所紧张！反而变得更加的乐不可支起来！
只见他一边笑着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的道：“你…你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怎么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些小子？真有危险，这家伙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哪还有时间写密信？”
“这万一，是他战败逃跑到了安全地带，然后才写的呢？”张强不信邪的反问。
“战败？萧寒会战败？”说到这里，李世民终于止住了笑容，开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张强：
“你怎么想的？你不会以为凭借区区十几万未曾训练的民夫，就能真的玩过萧寒吧？！别忘了，当初王世充那可是实打实的十万大军，不也被那小子堵在城里，连个屁都不敢放？”
“那，那不一样……对了，前一阵子，这家伙不还中了一箭么？”张强被李世民说的有些悻悻，虽然他打心底里，也不觉得萧寒会有什么危险，但有句话不是叫做：关心则乱么！
总不能兄弟在前面拼命，自己在后面悠哉悠哉，一点不担心吧？那也实在是太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