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6 萌芽
自从上次给学院的学生上了一节别开生面的大课后。
无所事事的萧寒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般,隔三差五的跑去过一把毁人……不!是诲人不倦的瘾。
只是,他上课的风格实在是过于豪放,以至于经常性的不按道理出牌,想起一出,就是一出!
这一点,倒是颇受书院先生的诟病。
要不是看他算学基础深厚,说的东西也确实有道理!
估计现在早就被一众先生扯着腿,从围墙丢出学院了!
哦,说到丢出学院,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就是那个因为跟萧寒辩驳,从而使得颜面尽失的中年教习。
在那天过后,他没有如萧寒想的那般识趣的退出学院,而是依旧厚着脸皮呆在这。
不过,这下他是彻底学乖了,在书院里尽量不跟萧寒打照面。
偶尔遇到了,也是躲着走,害得萧寒想找茬都找不到,只能故装大度,实则悻悻作罢。
————
在如今的书院中,要问学生最爱上的谁的课?
十个人中,估计得有十个半回答是萧院判的课!
这般拥护率,以至于连以往学生党的最爱,体育老师!看萧寒的眼神都带着一点点幽怨……
害得萧寒都以为这浑身肌肉的家伙是有什么不能明言的特殊爱好,看见一次,心悸一次。
最受学生欢迎的萧院判课程,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拘一格,甚至不拘泥在书院。
如果有人看到田野里有一大群孩子在研究野草,稻田,甚至石头。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萧寒带的队!
从实践中发现,从发现中学习,这是萧寒的特殊教育方法,且成绩斐然。
看过了乡间的风车,又看过了河边的水车,有的学生脑洞大开,要将风车跟水车联系起来,做一个用风力取代人力打水的机器。
这样一来,龙骨水车就可以用源源不断的风力来带动,那些农人也不用踩水车踩的腿都快断了,
兴冲冲的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院判。
院判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们几贯钱,让他们用课余时间,去做一个小的模型出来。
捧着几贯钱,几个学生欢呼雀跃!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得到的第一次投资,即使是家境十分优越的学生,也觉得这几贯钱格外的有分量!
有了钱,学生们却一致决定,这钱不能乱花,一定要把每一文钱都用到了刀刃上。
做模型的木头,他们可以去林子里砍。
至于雕刻成型,也可以让会木匠的手工课师傅代劳。
只有实在弄不出来的传动,勾连,轴承等装置,他们才会小心的拿出钱,去外面购买。
话说回来,风车可以带动水车么?
自然可以!
但是有意义么?
答案萧寒也很清楚:没有意义!
想要不靠提水,他至少有好几种办法可以使用,却没有一种,是靠一朵笨重的大风车来实现的。
不过,面对这些学生一次一次的失败,他还是爽快的追加了投资。
研究就是这样,即使结果注定失败,那么它的过程也是一种别样的收获!
没看到那些孩子为了能让风车可以拉动沉重的龙骨水车,已经将水车改造的比以前更加方便轻盈?这本身,就是一种收获!
风力水车的项目,耗了大概一个月时间,最后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材料达不到要求,风车的动能损耗严重,这些都是学生解决不了的大问题!
这样的东西,即使造出来,即使勉强带动水车,也很容易损坏,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不过,虽然风力水车失败了,他们改造的新式水车却让萧寒笑的合不拢嘴。
以投资人的身份把新水车模型拿出去,找卖农具的商人卖了,不仅把投资的十来贯钱赚了回来,还余下了几贯钱,足够请几个学生大吃一顿!
殷灿一开始,对萧寒的这种行为还大为鄙夷,认为他这纯粹就是在误人子弟!
不过,等看的久了,琢磨出味道来了,他也就不再反对,甚至偶尔也学着他的样子,拉学生出去放飞一下。
墨家在扬州城盘踞百年,能去的地方,能见识到的光景,自然要比人生地不熟的萧寒多太多!
这不,偶尔去了一趟印书作坊,回来后,王崇安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殷院判,如果你给我十贯钱,我就告诉你一个加快印书的法子!”
从印书作坊回来后,小胖子王崇安偷溜到殷灿的办公室里,神秘兮兮的说道。
“啪……”随着一声脆响,一张十贯的宝钞就拍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说起来,如今的宝钞,已经不是当初简简单单几个商行联合发行的纸片片了。
它如今,已经有了官府的背书承认,并且重新做了很多防伪标识的正式钱币!
虽说目前,只有扬州和杭州几个地方认这种宝钞……
“别看了,是真的!外面不可能有这种棉芯纸!”
实在是看不惯小胖子拿着宝钞东瞅瞅,西摸摸,就怕自己骗他的混账模样,殷灿咬着牙怒斥一声,同时决定:一会要是这家伙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那他一定要让这小家伙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院判的威严!!
“嘿嘿……”小胖子王崇安被殷灿吓得一哆嗦,不过很快就咧嘴笑了起来。
一边笑,还一边小心的把宝钞折好,放到怀里。
临了还恶心的轻拍了拍,仿佛怕它自己长腿跑了一般。
殷灿见到他的动作,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钱收了,快说法子吧!要是我觉得法子不好,就算你把宝钞吞下去,我也有法子让你再吐出来!”
“哎,区区十贯钱,只能造福自己,连造福家庭都算不上,更别说造福天下呢!我才不会那么傻吞它!”
王崇安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的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四周的空气怎么有些冷?
“咳咳……我是说,咱们上午看的那个印书作坊捡字效率太慢了!找一个字,有时候得找半天!看着就费劲,所以我琢磨出一个新东西,可以把所有的字都在上面有顺序的排列起来,这样捡字的速度不就快了?”
1097 加钱
“又怎么了?我饭还没吃呢!”
萧寒是被殷灿从家里生生拽出来的。
他今天本打算在家偷个懒,没成想懒没偷到,人却被偷跑了,所以说话中都带着一股子怨气。
不过,殷灿此时看起来,却是格外兴奋的模样!
二话不说,拉着萧寒上了外面等候的马车,只听马夫甩了一个清脆的响鞭,轻便马车就直往城外的印书作坊而去。
“少废话,一会我请你吃!你不是一直对西湖醋鱼念念不忘么,今天便宜你了!”
“呸,人家的西湖醋鱼是杭州西湖!你好意思拿瘦西湖的鱼来糊弄我?”
“嘿,你怎么就知道我的鱼,就一定是扬州的鱼?而不是杭州的鱼?”
“不是瘦西湖醋鱼?难不成?”
“哼哼……”
飞驰的马车中,殷灿的鼻子都快顶马车棚顶上去了。
看的萧寒都担心这时万一来个急刹车,会不会把他脑袋一起杵下来……
呃,太血腥了,不能想,想多了会吃不下饭的!
萧寒也不知道殷灿怎么把一条鲜活的鲩鱼从五百多里外的杭州运过来,难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在这时就有了?
等等,这句话似乎有些歧义!殷灿不是唐玄宗,我不是杨玉环!
猛的摇摇头,再想一想即将生宝宝的薛盼,萧寒坚决认为自己的取向问题,没有问题……
萧寒不说话了,车厢自然就安静了下来。
跑了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来到印书作坊。
跳下马车,在几个守卫异样的目光中进了大门,入眼就是来回奔走忙碌的作坊工匠。
说起来,这里自从建立起后,几乎每一天都这般忙碌。
江南地区,自古以来就文风鼎盛,即便经历了乱世,也不损文气多少。
而文人嘛,追求的无非就是青史留名。
至于想要青史留名,难度有些大,其中第一点,就是得有文字传下。
所以,在听到这家印书作坊可以便宜,并且快速的印书,还是印阳版书!
那些自持有些学问的文人便纷纷上门送来生意,忙的整个作坊都连轴转,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干!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掩鼻跟着殷灿往印刷坊走去,萧寒差点没被这里的墨汁味道熏晕过去。
这里刚刚建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天知道殷灿这王八蛋为了节约成本,用了什么样的墨条?不光臭,还有些馊!
殷灿走在前面,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别着急,马上到了!还有,你那什么眼神?不就臭点么?你以为谁都可以跟你个败家子一样,用得起松烟墨?”
萧寒捏着鼻子,声音有些怪异的道:“那也不用臭墨吧?人家都说书香门第,你弄得这么臭,以后怎么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真以为谁都不在乎这些?”
殷灿一愣,可能也觉得萧寒说的有些道理,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咦?说的也是!嗯,再给那小子十贯钱,看看他能不能把臭墨弄香一点!”
前面的殷灿说的声音太小,萧寒只是隐约听到几个字,不解的追上去问:“什么十贯钱?”
殷灿的表情立刻有些不自然了,正巧,前面也看到了印刷坊的门了,于是赶紧轻咳一声:“咳咳…什么十贯钱?没有的事!走走走,进来看看!”
萧寒看殷灿做贼心虚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寻思这人今天是没吃药呢?还是吃错了药呢?
不过等看殷灿进了门,他还是跟了进去。
这个印刷坊,本来就是萧寒所建。
不过后来,被殷灿以支付了五千贯钱的无赖理由,又从他手里抢了去,所以对于这里,萧寒并不陌生。
进门后,萧寒第一眼就看出,这里的陈列有些变了。
屋子内,少了几个架子,多了几个硕大的圆盘,而且,在这些圆盘中间,还留有一个缺口,几个捡字的师傅正坐在缺口处,快速的从圆盘上挑拣出他们需要的字来。
“嘿,行啊!这么快就改进工艺了!”眨巴了几下眼睛,萧寒终于知道殷灿心急火燎的让他来看什么了,于是也随着他的心意,笑着夸赞了几句。。
果然,殷灿听到萧寒的赞扬,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工艺有多好,也不在乎这个工艺能节约多少时间。
他真正在乎的,只是这次改进,是改进萧寒创出的工艺!
只要他的新工艺做的比萧寒更好,那以后见了萧寒面,就可以说我比你更强!
这一点,是与萧寒结识以来,事事都隐约处在下风的殷灿所不可抗拒的。
“看样子,这些字的排列,也是有规律的吧?”萧寒没殷灿想的那么多,他只是认真观察了一下匠人的工作,便再次啧啧的问道。
殷灿一听,更加得意,鼓掌笑道:“聪明!这些字是按照读音排列,加上圆盘,更方便取存。”
“嗯,不错!”萧寒闻言,连连点头,而后突然冒出一句:“花了多少钱买的方法?”
“嗨,不多不多,十贯钱而已……”
殷灿正心情大好间,闻言想都不想,脱口就是一句!等到话出口了才猛然惊醒,随后一脸无奈的看着萧寒。
“无耻,竟然套话!”
“你才无耻,拿别人的东西来充当自己的!”萧寒得意的回怼,让你丫的得意忘形,活该!
殷灿脸有些涨红:“我掏了钱的!就跟这作坊一样!所以就是我的!”
萧寒抛了一个白眼给他:“切!也就我懒得跟你计较罢了,不过,你再多给我一千贯,我就再多给你个法子,你觉得怎么样?”
“一千贯?”殷灿一听,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他倒不是出不起这钱,但是现在书院的学生只要十贯,这家伙上去就加了一百倍?这是不是属于扰乱市场行情?
于是殷灿伸出一根手指:“一百贯,加一顿大餐,多了免谈!”
“五百贯,加五顿!”萧寒举着一个巴掌还价
“好!二百贯加两顿,就这么定了,赶紧说!”
“无耻!”
“哈哈,彼此彼此!快说吧,什么法子?要是法子不好,我不付钱!”
1098 帮忙
“就这破主意,竟然敢跟我我要二百贯?”
扬州布行后院中,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
房内,萧寒以袖护住面前的盘子,警惕的看着殷灿,同时防止他的吐沫星子喷到菜里面。
哎,就就知道会是这样!
所以在印书作坊,任凭殷灿怎么商议,萧寒就是不说他的法子!
非得回到城里,等人做好鱼,拿到钱,才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说这印字的材料可以换一换,不一定非得用木头,比如陶土,或者铅块也很好……
然后,感觉被坑了的殷灿就暴走了。
“行了!别跳了,你要上天啊?再说了,我这主意怎么了?哪里不对了?知道你家木匠技术好,可以把每一个活字刻的一模一样!但是你也不能奢望到哪里,都能找到这么好的木匠吧?以后你要开个分店,按照我的方法,弄个模子,保证刻出来的字整整齐齐,不光美观大方,还耐用!”
“呸!退钱!”
萧寒耐心解释半天,奈何殷灿不为所动,依旧一口咬死要萧寒把揣兜里的钱吐出来。
萧寒无奈,苦着脸道:“咳咳,老殷,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咱们书院不是看中等值交换么?我劳动了,就该有报酬!哪有你这样的,还往后要?”
萧寒不这样说还好,一说,殷灿更怒了,指头都快杵萧寒鼻孔里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的都是等值交换!而这破法子,就敢要二百贯,麻溜的给我退钱!”
萧寒翻了个白眼,拍掉鼻子前的手指,试着商量道:“别一口一个还钱,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可否?”
“怎么退?”殷灿怒哼问道。
萧寒理所应当的道:“你别让我还钱,我也不还你钱,怎么样?”
“……”
房间内的空气突然有些凝滞,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然后,在宁静即将破碎的前一秒,某人先知先觉,一把抱着鱼盘子就冲出了房间,背后随之响起雷霆之怒。
良久,暴风雨过去。
萧寒摸着肚子,提着一个空盘子溜达回了房间。
轻轻的推门,原以为会看到一地狼藉,却没料到,房间内一如刚才,整洁如初。
“咦?我明明听到了掀桌子的声音,难道听错了?”疑神疑鬼的走进房间,萧寒记得出门时,那些碗碟碎裂的声音自己听的清楚啊?
殷灿还在房间里,只是脸比刚刚更黑了,要是这时候让他去演非洲酋长,估计都不用化妆
“你没听错,这是换了一套新的!”
“哦,怪不得!”
萧寒闻言,这才了然,然后把空盘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转到殷灿对面啧啧说道:“你呀,何苦呢?发脾气就发脾气,干嘛摔东西?摔得还不是你家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你心疼!”
殷灿此时不知是已经发泄完了怒火,还是对萧寒的无耻彻底无语了,即使听到这种欠揍的话,也没有什么表示,更没有提那两百贯钱的事。
他平静的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然后道:“刚刚忘了问你,你说泥活字还有铅活字都比木活字好,那一开始你为何不用它俩?总不是等着坑我二百贯钱吧?”
“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这句本该理直气壮的话,从萧寒嘴中说出来,是越说,声音就越小!
到了最后,即使以他的脸皮,也感觉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转而咳嗽道:“咳咳……这次真不是我坑你!一开始,我是打算用泥活字的,可后来发现那该死的泥巴烧硬了,竟然不沾墨……所以才改用的木活字。”
说到这,萧寒不禁偷偷抬头,看了殷灿一眼,果然见他脸上又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于是连忙又道:“不过我可知道,这东西是有成功的先例的!只是我嫌弃麻烦,所以没去研究!至于你,完全可以在书院里挑几个机灵的学生,给点研究经费,让他们研究嘛!你在后面等着就行!”
殷灿听到萧寒给出的主意,脸色终于阴转多云,他思量片刻后道:“照你这么说,那以后我想弄点新玩意,都可以让书院的学生帮忙?”
“对啊对啊!”
萧寒闻言连连点头,对他说道:“这就叫做课题研究!学生们研究东西,获得了经验和酬劳,你则得到了结果,皆大欢喜!而且,这才是咱理学院跟他们夫子庙最大的不同嘛!他们教出来的学生,就会动口!咱们的,不光会动口,还会动手,实在不行,动脚踹他们丫的估计也行!”
“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殷灿自动过滤掉萧寒的后半句,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等到萧寒以为蒙过去了,刚松口气,才突然又道:“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吓?你怎么知道?”萧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瞪向殷灿,这家伙难道会读心术?
不过,殷灿却只是不屑的一笑:“你要是没事,刚刚早跑了!还能再回来?”
“嘿嘿……果然是墨家矩子,这都瞒不了你!厉害,牛叉……”萧寒貌似腼腆的一笑,然后马屁跟不要钱一样甩了过去。
殷灿被拍的浑身舒坦,眯着眼听了半天,这才慢腾斯礼的道:“刚刚还坑我钱,现在就找我办事,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萧寒听到这话,又是翻了一个白眼。
心道要不刚刚在后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鬼才找你办事!
“哈哈,你看你,开个小玩笑都开不起?二百贯宝钞这不就在这?只要你帮我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忙,这钱就给你当报酬了!怎么样?我大方吧?”
“拿我的钱,给我当报酬,啧啧……你还真大方!”
“呵呵,这个,一般一般。”
殷灿估摸也知道自己的言语打击对萧寒根本没用,于是叹口气道:“说吧,什么忙?我看看这二百贯够不够?”
萧寒挠了挠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不在扬州攒了五十万贯钱么?你帮我在长安兑出来!省的我再背着那么多钱到长安,五十万贯,三百多万斤,实在是拿不动啊……”
1099 父母爱子
五十万贯,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太多。
毕竟腰缠万贯的说法听的久了,或许真有人以为,一腰可撑起万贯铜钱!
不过,若当真有一万贯钱放在面前。
估计那些吹嘘腰缠万贯的家伙立刻就会萎了。
一万贯,近六七万斤铜钱,当棺材都够了,还缠腰上?想试试被钱活活压死的感觉?
而且,一万贯钱尚且如此,更别说五十万贯了!
怎么把这么多钱,从扬州,千里迢迢运到小李子手里,这是一个问题!也是萧寒这几天都在头疼的问题。
幸好,今天来了殷灿这里。
更幸好,自己没事瞎溜达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事物。
“你这区区二百贯,就想让我办五十万贯的事?”
果然,在萧寒说出要办的事后,殷灿并没有一口回绝,而是略有些讥讽的看着他。
这意思很明了,事,我确实能办!但是钱,不够!
萧寒见状,心中连连苦笑!
果然是求人万般难,更何况自己刚刚,还摆了人家一道!现在看来,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老殷,就冲咱俩这关系,谈钱是不是有点伤感情?”一屁股坐在了殷灿边上,萧寒满脸灿烂笑容的说道。
殷灿斜眼撇着萧寒,或许是因为感觉离得太近,他还刻意搬着椅子,往旁边挪了一下。
“不会!上次不是你说的么?谈钱伤感情,谈感情却伤钱!既然都要伤,不如伤感情来的痛快。”
“你……”
萧寒被这一句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他,终于体会到刚刚殷灿掀桌子时候的心情!说真的,要不是还要找他办事,他现在也想掀桌子!
而看到萧寒精彩的表情,殷灿的心情瞬间大好!
也不黑脸了,翘起了二郎腿,抓着桌子上的炒豆子,嘎嘣嘎嘣吃的欢快!还别说,跟萧寒这样吃豆子,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殷灿嚼豆子的声响传来。
良久,一把豆子吃完,殷灿这才拍拍手,瞥着生闷气的萧寒:“喂?多余问一句昂,你怎么想到让我给你运钱的?难道你自己运不了?”
萧寒阴着脸,瞪了他一眼:“废话,我自然能运!不过就慢了点罢了!让你运,是我觉得这样最方便。我从这里把钱给你,你直接告诉长安那边,让那边把钱给我的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还说二百贯都不够,也不怕撑死?”
殷灿惊讶的望着萧寒:“咦?你怎么知道我在长安有这么多钱?五十万贯现钱,可不是谁都拿得出来!那些累世家族要一次性拿这么的铜钱都费劲!”
萧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废话!我自然知道那些大家族拿不出那么多钱!不过他们拿不出,不代表你拿不出吧?”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拿出来?”殷灿还是奇怪。
萧寒不耐烦的伸手指了指后院:“废话!在你家后院里,那么大的一个破旧匾额扔在墙角,鬼才不知道长安的“当东西”是你家的!这么有钱,还在乎区区二百贯,果然越富越抠!”
殷灿闻言愕然,随即一拍脑袋,懊恼道:“哎,早就让他们把那块破匾拆了烧火,一个个非说烧之不吉!他奶奶的,烧之不吉,难道放在墙角风吹雨淋就吉利了?”
萧寒撇着嘴:“行了行了,谁知道那是不是你故意放哪里,让我看见的!啧啧,墨家果然有钱啊!当初我还纳闷,那么大一个鬼市,就在皇城根下,竟然没有人管,现在才想明白,原来那是你墨家的产业,果真大手笔!怪不得能弄出裴距那样的大臣!搞不好,现在朝中还有不少你们墨家的人吧?”
“咳咳……”殷灿被萧寒冷嘲热讽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看你说的!我们现在式微,哪有那么大能量?是你多心了,嗯,一定是这样子的!”
萧寒眯着眼看向殷灿,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信你个鬼……
殷灿在这眼神中很快就败下阵来,低头喝了一口茶,掩饰道:“咳咳,刚刚我们说的什么来着?五十万贯是吧,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帮你这个忙了!”
“哈哈,这才够意思!好兄弟,讲义气!”
萧寒听到这句话,那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伸出大手,结结实实的在殷灿肩膀上拍了几下,收回手的时候,顺便又把刚掏出来的二百贯宝钞重新揣进怀里,看的殷灿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哎,论无耻,我辈远远不及唉……
这件本来棘手的事情得以圆满解决,接下来,萧寒很识趣的没有再对墨家刨根问底。
而殷灿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转换了话题问道:“喂,你怎么想到在这时候运钱?等秋后跟赋税一起走不好?”
萧寒从殷灿面前抓了一把豆子填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也想啊,不过再过些日子,孩子就要下生了,你说这时不送,什么时候送?”
“孩子下生跟送钱……我去!你要拿这钱贿赂皇帝?厉害啊!人家使贿赂,最多不过宰相,你这倒好,直接一步登天了!”
殷灿一开始还没寻思过味来,等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立刻就瞪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萧寒。
萧寒嘿嘿一笑,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
殷灿咽了口唾沫,伸出大拇指:“牛!不过,你不是一向对些许虚名不在乎么?听说新皇登基时,有给你封公候的想法,后来不是也被你拒绝了?”
“你听谁说的?还公猴,我还母猴来!”
萧寒对于殷灿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圣人,干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事。
公爵,他想当!
但是他更清楚,以他的年纪,资历,心性,真当上公爵,那就是把他放在火堆上烤!
既然那样,还不如跟现在一样,安安稳稳做个侯爷,既不招摇,也不委屈!
甚至,要不是这次赶上孩子出生,他都想私底下把钱给小李子就算完事。
殷灿看着萧寒的模样,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摇摇头,呵呵一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罢,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也算送给未出世的侄儿一个礼物。”
1100 生了
一生操劳为儿女,半世奔波做马牛。
唐人这种护幼的感情,直到千年以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知道小李子看到这五十万贯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的表情,是欣喜若狂,还是掩面而泣,亦或者仰天长笑?
这一切,萧寒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考虑了。
拉磨驴子一般在卧房外连转了三圈,听着屋内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吟,萧寒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直恨不得以身替之!
“孙道长呢!还没找到么!”
猛然间转头,萧寒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守在月亮门那的甲一吼道!
甲一跟随萧寒多年,但是却从未看过一向嬉笑怒骂的萧寒曾有这种表情!
此时被他瞪着,就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盯着一般,竟生出有久未有过的恐惧感!
“已经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低下脑袋,甲一连忙抱拳答道。
萧寒咬牙低吼:“再派人去找!哪怕把扬州城翻过来,也要把孙道长找回来!”
“喏!”
甲一闻言怔了一下,然后急忙转身离去。
萧寒则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甲一刚走没一会,华老头就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赶到院子中,一进来,就焦急的问萧寒。。
“我也不知道!”
萧寒听到声音,转过头,眼神有些恍惚的对华老头说:“只知道下午散步后,就开始肚子疼,稳婆过来一看,说是破了羊水,这就要生了!”
“哎!这一定是散步时候出了问题!不行,自太危险了,我得去看看!”华老头一听这话,更是焦急!
要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把薛盼当儿媳妇看的,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看的比谁都都重!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提着药箱就要往里走!
不过,华老头还没走上两步,就觉得衣服一紧,却是衣角被萧寒一把抓住!
“把这个带上!如果她累了,喂给她!”
一手抓着华老头,萧寒另一只手飞快的探向腰间,然后从那里解下一个从不离身的小瓷瓶递了过去。
这里面,装的就是当初他在秦岭找到的参粉,上次用了一些,仅剩的一点保存到了现在。
华老头见状,也不啰嗦,拿着瓷瓶,急急忙忙的进了那间由卧室临时改建的产房。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又过去了。
薛盼的痛吟声渐渐低了下去,再没一开始那般中气十足的样子,而是越发虚弱起来。
就在萧寒在外面几乎等的要发狂之际,房门才被再一次打开,然后一个稳婆子端着一盆血水匆匆走了出来。
萧寒一看那盆殷红的血水,浑身一震,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血!”哆嗦着上前拦住稳婆,萧寒这时脸上的表情,几乎都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这稳婆是知道萧寒身份的,见被拦下,也不敢恼怒,只能连忙躬身解释道:“侯爷莫急,这是夫人第一胎,生产时难些,也是正常的!”
“正常?怎么会是正常!这么多血,你说是正常?!”
都说关心则乱!萧寒如今的脑子,几乎是一片混乱,只有铜盆中的一片殷红!甚至连自己激动之下,什么时候抓着稳婆的脖子都不知道!
稳婆看萧寒如受伤孤狼一般的模样,心中大骇!想要呼救,脖子上的手却如钢箍一样,箍的她喘气都喘不上来。
“萧寒!放手!你在做什么!”
关键时刻,一声大喝从耳边传来,瞬间如雷霆驱逐邪魅一般,驱散了蒙在萧寒眼前的迷茫。
“孙道长?”
脑海一点一点恢复清明,等到面前的事物再一次映入眼帘,萧寒这才发现:
自己刚刚,几乎都要将那体型健硕的稳婆从地上生生提起!
铜盆,早已经跌落在地,血水泼了一身也不自知。
至于那个可怜的稳婆子,更是已经被扼的翻了白眼。
风尘仆仆的孙思邈从月亮门外大步走来,经过萧寒身边的的时候,伸出手,试了一下稳婆的脉搏,然后眉头微皱道:“还好,人没事,找人把她扶下去休息!”
说罢,老孙也不等萧寒答应,径直走向了产房。
“来……来人,把她扶下去,再去煮几锅干净水备用!”
也许是老孙的出现,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萧寒的心神!
所以在看到孙思邈的身影没入产房后,萧寒的思维也开始恢复正常,起码不会和刚刚一样,险些失手做了杀人的凶手。
很快,半昏迷的稳婆被架着出了院落。
萧寒见状,也是有些庆幸:当初为了防备出现情况,光稳婆就请了五六个,现在看来,这事办的果然没错!
要是真就请了一个稳婆,还被自己掐晕了,那该怎么办?!
水,很快就备好。
又有稳婆出来端水换水,可能是听说了萧寒刚刚的“凶残”一个个都贴着墙根走,连眼神都不敢跟他对上。
萧寒见状,只是苦笑连连。
他刚刚真是无心,所幸没有什么大事,一会事情办完,多给些银钱便是。
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老孙确实不负神医之名。
不多时,产房内本已经低沉的痛吟声,再一次有力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某个稳婆“用力”的大叫声。
“哇……”
时间不知过了过久,在心中跟上天诚恳祈祷无数次的萧寒,终于等到了那一声响亮的啼哭!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在听到哭声的这一刻,萧寒先是一愣,随即只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进房中,亲吻一下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生了!”
也在这一声孩童初啼中,无数道松气声,跟着从萧家府邸各处传来!
“终于生了,快,快把灯笼挂上!”
早就守在月亮门外的吕管家哆嗦着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灯笼挂在门口外面,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户人家今天添丁进口了!
“好,好!把那鸽子抓过来,炖了给妇人养一下身子!”后厨的胖厨子大笑着从徒弟手中接过一只鸽子,三下五下宰杀好,褪了羽毛,放在了炉灶上小火慢炖起来。
1101 男孩女孩?
孩子出生后,没有如同戏文里说的那般:被一个眉开眼笑的稳婆抱出来炫耀一顿,顺便讨要一堆赏钱回去。
实际上,孩子刚刚出生,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是不能轻易见风的,更不可能拿出来到处展览。
既然孩子不能出来,那自然就是萧寒进去了。
或许,有些地方的落后习俗会认为产房污秽,男人应当禁入。
但是对于最不讲究繁文缛节的萧家来说,些许世俗偏见,就让他们通通见鬼去吧!
老子就要去看孩子,嗯,还有看媳妇!
急急忙忙的冲进了屋子,萧寒进去后第一眼,先看到有一道厚厚的布帘子,将卧房分为内在两间。
而在外间,华老头正抱着一个锦绣襁褓乐的一张嘴都合不上!
“这是我的孩子?男的女的?”眼睛死死的盯住襁褓,以至于萧寒走路都险些被绊倒。
“是个……”
“别说,让我自己看!”
咧着大嘴的华老头听到萧寒的声音,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不防又被他挥手制止,他要自己来揭晓答案。
一步步走近,萧寒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虽然,在之前,他已经说过无数遍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但是到答案揭晓的一刻,萧寒依旧有些忐忑起来。
终于,萧寒来到了华老头身边,小心的探过脑袋,打量了一下襁褓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人。
可惜,刚刚出生,还是没有足月的孩子能看出什么?
所以萧寒只能看到一颗皱皱巴巴的脑袋,就连鹅黄色的头发,也没有多少。
“怎么有些丑……”
话说,虽然面对的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萧寒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底里生出这么个念头。
华老头一直在看着萧寒,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就想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有没有点常识?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过几天长开了,也就好看了!”
“哦?这样啊!”萧寒闻言,这才恍然,挠了挠头,傻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来,慢慢往襁褓里摸去。
“嗯?这是?”
手指尖在襁褓里碰到了一根软软的东西,萧寒当即如同触电一般,瞬间瞪大了眼睛道:“是,是个男孩?”
华老头一愣,随即怒目而视:“呸!这是个女孩,你摸得那是老子的手指!”
“啊?”萧寒愣了,仿佛不甘心一般捏了捏手指碰到的东西,果然,里面有骨头……
“放手!”华老头咬牙切齿的低吼,说实话,要不是顾忌会吵到刚刚睡去的孩子,他这时候真想一脚把萧寒奔出这间房子!
奶奶的,捏着他的小拇指这算干什么?还真想把他的手指摘下来,试试能不能变成另一种东西?
“这,是个女孩?”
萧寒被华老头呵斥的一哆嗦,立刻就把手缩了回去,只是这时候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是欢喜还是失落。
“嘘,小点声!醒了!”
就在萧寒还有些茫然之际,面前的华老头突然比了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慢站起身来,抱着襁褓小心的晃了起来。
萧寒见状一愣,下意识再往襁褓里看去,只见那皱皱巴巴的小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直的在盯着他看。
这一眼!萧寒真的很难形容!仿佛它是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瞬间将他的心融化了!
也正是这一眼,让萧寒竟然生出了时空错落的感觉,让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被延续了下去!
“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的女儿!我有女儿了!哈哈哈……”
血脉相连,血浓于情!看着那仿佛不沾染任何杂质的眼神,一股迟来的喜悦终于充满了萧寒的身体,以至于让他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好告知天下:
他萧寒,从今以后有女儿了!萧家也今日起,不再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了!
“嘭……”
或许是乐极生悲,一记大脚,狠狠打断了萧寒的长啸。
随即,华老头愠怒的声音就从他的耳边传来:“闭嘴,鬼叫什么!吓着孩子!”
“咳咳……”萧寒揉着屁股,一边贪婪的看着孩子,一边嘟囔:“师傅,你就让我先高兴一下不行?!你看看这小人,多喜欢我,看我看的连眼都不眨。你这么打我,被她看到会不好的!”
“放屁!什么看着你?”华老头险些被萧寒气笑了,没好气的瞪了萧寒一眼道:“别自作多情,刚刚出生的孩子什么也看不见,她只是凑巧看向你这个方向罢了。”
“啊?”萧寒当即愕然。
还别说,这点他还真不知道!
毕竟上辈子,自己还是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穷**丝,去哪找生孩子的经验?
华老头看着萧寒这幅表情就来气,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挥手赶苍蝇一般说:“去去去!这时候在这里瞎扯什么,快去看看盼儿去!”
“啊?哦!”
直到这时,萧寒才猛然想起:屋里似乎还有自己的媳妇。
话说,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他这更狠,属于有了孩子忘了媳妇……
以前,萧寒还总笑话那些生死关头,保小不保大的迂腐呆子,觉得他们实在是傻的可以!
但自从刚刚看到孩子那个眼神后,萧寒突然也对这个困扰无数人的问题迟疑了……
好在,她现在已经过了这一关,不用再做出那样痛苦的选择,否则萧寒可能真的会杀人!
掀开帘子,里面的稳婆还在忙着善后,孙思邈在角落里正收拾着药箱,看萧寒进来,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萧寒不知道刚刚在这间屋里,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惊心动魄!
但是看到老孙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就知道刚刚一定凶险异常!以至于连孙老神仙都费尽了心里。
心头一颤,萧寒站定身子,郑重的向老孙拱手行礼。
不过孙思邈却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他先去看薛盼。
萧寒见状,也不矫情,几步来到床前,看向躺在床上的薛盼。
1102 萧家大小姐
躺着的薛盼模样很是虚弱。
听到萧寒的声音,她艰难的转过头来,可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就让她原本已经擦干净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
旁边的一个稳婆见薛盼大汗淋漓的模样,连忙拿着手帕过来,想要帮她擦拭。
不过,她还没走近,就被萧寒拦住。
萧寒不由分说的从她手中接过手帕,然后顺势坐在床头上,仔细的替薛盼拭去汗水。
那稳婆手头的活被抢,可是面对萧寒,她哪里敢说什么?只得低头退下。
其实,不光是这个稳婆,此时还在房间里忙碌的几人,看向萧寒的目光都起了几分变化,少了几分亲和,多了几点惊惧。
之前,总听萧家人吹嘘:这位少年侯爷是如何上的战场,手底下有过几千条人命!
但是她们在这里这么久了,却从没看过这位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发火。
甚至来说,他连生气都没几次!最多只是跟那几个身边人佯怒玩闹一番罢了。
这样的时间久了,她们差不多就忘了这位见谁都带着几分笑意,如同邻家大男孩的年轻人还是堂堂一位国侯。
直到今天。
亲眼看到了萧寒那如同受伤孤狼一般的凶厉眼神,听闻了老刘婆差点被他生生扼死的事情!
稳婆们才从新对这位年轻侯爷生出了惧意!
所以,即使如今风云散去,母子平安!
也没谁敢跟往常在别人家一样,嬉笑着上前讨要赏钱,而是默默的低头干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再惹怒了这个不生气则已,一生气,就要杀人的国侯爷。
“是个女孩……”
薛盼没有周围稳婆的心思,她只是看着一脸柔情的萧寒,心中微微有些酸楚,又有些委屈的低声说道。
本以为,自己会生一个男孩,好替萧家传下香火。
却没想到肚子这么不挣气,竟然只生下一个女孩,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不过,萧寒听她说完,只是笑了笑,放下已经微湿的手帕,轻握了握薛盼那柔若无骨的手,温和说道:“女孩怎么了?女孩才好呢!长得像你,以后一定是个美人胚子,你没看到师傅在外面稀罕的都不松手!”
“可是人家想要男孩……”薛盼低声说道。
萧寒握着薛盼的手,凑过脑袋笑道:“想要男孩,那也好办!咱下一个就生男孩不就成了?”
薛盼的脸红了起来:“你怎么保证下一个就一定是男孩?”
萧寒嘿嘿笑道:“不是男孩?那就再生,生他十个八个,就不信一个男孩也没有!”
“你才是猪,还生十个八个!”薛盼闻言,白了萧寒一眼,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萧寒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经过刚刚的这一段打趣,尤其是听到萧寒没有半点失望的意思, 薛盼的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努力抬头,往帘子那看了一眼,薛盼道:“还有,你刚刚说孩子像我,可我看她皱皱巴巴的,哪一点像我?”
萧寒一听,立刻得意的卖弄起刚刚才学到的知识:“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好起来!你没看到,刚刚小家伙还看着我笑呢!”
薛盼也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那是,毕竟是我们的孩子么。以后一定会跟我一样漂亮,跟你一样聪明。”
“嗯!”萧寒连连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一般,咧咧嘴道:“可不敢跟我一样丑,跟你一样笨……”
薛盼听萧寒竟然说她这个长安城有名的才女笨?立刻就不乐意了,深吸了几口气,攒足了力气说道:“哼!我聪明着呢,跟我一样什么都好,就是别跟你长得像就成!”
萧寒愕然:“啥?长得不像我?她要是长得不像我,信不信我把扬州城都给点了?”
薛盼的脸登时就红了:“呸呸呸!无耻!登徒子!”
几句玩笑话过后,薛盼对于生了女儿的事实已经完全接受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里能不亲呢?
这个时候,稳婆们也收拾好了,接连退了下去,等到稳婆们都走了,华老头才抱着孩子重新进来。
而乍一见到了孩子,薛盼心神一震,不顾虚弱的身子就要起身去抱她。
萧寒哪里敢让薛盼乱动?赶紧摁住她道:“行了,你好好躺着吧,养好身体以后想怎么抱就怎么抱!现在可不敢乱动,万一落下月子病,那以后可就麻烦。”
薛盼听会落下病根,顿时也不敢乱动,只是眼神带着几分期盼的看向襁褓:“华师傅,那让我看看孩子。”
华老头闻言,点点头,像是有几分不舍一般将孩子放到薛盼身边。
被放下的的萧家大小姐也不哭,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看向自己的母亲,这种眼神,让萧寒很怀疑:她真的看不见么?
不管怎么说,萧家大小姐安然出世,大小母子平安,这也算是萧家难得的一件大事!
吕管家细心的为所有人都封了红包,尤其是那几个稳婆,红包的厚度,足够让她们几年吃喝不愁!
而且,在她们其中,更是以晕倒的刘姓稳婆红包拿的最多,几乎是旁人的两倍!
这让其他人无不看红了眼睛,同时心中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该让那侯爷大人掐上一掐!
晕几个时辰,换几年都赚不到的钱!这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新生儿出世,家里要忙的事情很多,很多!
很多听过的,没听过的规矩让萧寒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幸亏有华老头代为操持,这才让他略微松了口气。
人在扬州,萧寒举目无亲……
好吧,萧寒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薛盼娘家,就压根没有亲戚,不过朋友嘛,还是不少。
报喜的大红帖子一封封寄出,被快马带向交好的人家,有些远的,估计最早拿到信也得一个多月以后。
作为距离萧寒最近的殷灿,自然是最先前来道喜的。
知道萧寒最喜欢金子,殷灿连夜让人打了一把实心的长命百岁锁,配上金链子,足足有三四斤重,都差不多跟早产的萧家大小姐一样重了。
1103 平静的心
“咳咳,你确定管这个叫做长命锁?而不是流星锤?”
掂量着手中绝对没有偷工减料的金锁,萧寒的脸都黑了!
殷灿对萧寒的表情不以为意,自顾自的翘起了二郎腿,得意道:“对啊,怎么样?我们家的手艺不错吧?跟你说,光这材料,就值个百来贯钱!”
“不错!确实……不错!”
手微微抬起,又慢慢放下!萧寒强忍着,才没有这把金锁砸在殷灿的脑袋上!
他喜欢金子么?!
呃,好吧,就算以前确实喜欢……现在也绝对没有自己的大闺女宝贝!
要戴这玩意,万一给宝贝闺女压坏了怎么办?
把金锁重新放回那个精致的木盒,萧寒揉了揉都有些发酸的手腕,哼哼两声道:“满月礼还有大半个月,你怎么现在就跑了过来?”
殷灿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坐直身子说道:“咱俩啥关系,我提前来看看侄女不成?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伸手还不打笑脸人,更别说我还带着礼物来的!”
萧寒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不说礼物还好,一说,这心里就更加膈应的慌!
殷灿从说话时,就一直在盯着萧寒,当看到他那犹如锅底一样的脸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萧寒快有翻脸的迹象时,这才变戏法一般,重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了过去:
“嘿嘿,刚刚是逗你玩的,这才是给侄女的礼物!喏,拿着吧!”
“这,又是啥?”萧寒眯着眼,看着那小小的香囊,眉头都快皱成疙瘩了。
就这么一个小破香囊,又能有什么特别的?该不是还在玩他吧?
不过,等他伸手去接过香囊后,这才察觉出它的不凡之处。
香囊入手轻柔,仿佛没有一丝重量!唯有细细一捏,才能感觉出几分柔软中带着的弹性!
殷灿见萧寒拿着香囊翻来覆去的看,不禁在一旁得意的解释道:“没见过吧?告诉你,这是用一种很珍贵的树丝制成,坚韧无比,且不惧水火!绝对是一样宝贝!”
“凯夫拉纤维?”萧寒听了殷灿的解释,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防弹衣!不过,等他比量了一下香囊的大小,顿时就翻了白眼。
就这么点点的东西,做个护心镜都不够!别说坚韧了,就算刀枪不入,又有个屁用?
“这也叫宝贝?来来来,你告诉我,一个香囊,要不惧水火有什么用?要坚韧无比有什么用?做这玩意的人,脑子秀逗了?哪怕他攒一攒,做一件小衣,也比做个玩物强吧?”
“喂,你!”
本来还得意扬扬的殷灿,在听到萧寒这句话后,险些没被当场噎死!忍不住拍案怒道:“你知道个屁!谁不晓得它用来做衣服最好?但那种树满世界都没多少,尤其是像是这种丝,更是数百年的老树芯中才有一点!佩戴在身上,提神醒脑不说,还不惧蚊虫叮咬!所以才会做了香囊!”
“等等,你说啥?它还能驱蚊?”萧寒被殷灿喷了一头吐沫,不过他却不怒反喜!手中更是抓紧了香囊,生怕被人再要回去一样。
别的什么功能,他都不稀罕,但唯独这个驱蚊避虫,简直就是现在的救星!
要知道,扬州哪里都好,就是蚊子要比关中厉害太多!
眼看都深秋了,那些该死的蚊子好像也知道自己没几天能蹦跶了,于是越加凶狠起来,几乎不分昼夜,挨着肉就啃,没有半点客气!
可怜刚出生的萧家大小姐细皮嫩肉,浑身的奶香,最是招蚊子喜欢!
这几天即使怎么小心,也被叮了好几下,心疼的薛盼都抹眼泪!要是这香囊真好用,可比几斤黄金死物好多了!
“哎,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用?”刚想把这好东西赶紧给闺女送过去,不防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动作,狐疑的看着殷灿。
殷灿瞪了萧寒一眼,没好气的道:“废话!我出生的时候也有一个,到现在都没蚊虫敢近身,你说好不好用!”
萧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功效竟然这么持久?真是一样好东西,怪不得要做成香囊,当初想这主意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
“可你刚刚还骂人家来……”
“啊?有么?幻觉,一定是你的幻觉!嗯,这礼物不错!一会你走的时候稍俩鸡蛋,算是回礼。”
“你……真tm持家!”殷灿无语,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略微婉转的词来表达心中的意思。
萧寒对此,自是不在乎的哈哈大笑:“那可是!俺是穷人家的孩子,不得节省点花?以为和你一样大家大业,怎么败都败不光?”
殷灿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也算穷人?哪个穷人能在几个月间,赚五十万贯?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穷人?”
“咳咳,话不要乱说!五十万贯是人家的,我只是个干活的,还赔上工夫,赔上技术,哎,这买卖是做的最亏的一次!”
萧寒轻咳两声,嘴上连连说亏,但是表情上,怎么也没看出有亏的迹象!
惹得殷灿连翻白眼,到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萧寒看殷灿甩胳膊要走,赶紧起身拦下他道:“喂?这么快就走?吃过饭再走吧?”
殷灿一把拍开萧寒拦在面前的手,没好气的道:“不吃,你家的便宜不好沾,我怕以后还不起……”
萧寒缩回手,尴尬的一笑:“瞧你说的,跟我是那只进不出的貔貅似的!”
殷灿停下脚步,回头皱眉上下打量了萧寒一遍道:“要不,你以为呢?”
萧寒顿时无语,只得讪笑道:“别听外人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只进不出呢?小东!小东!死哪里去了?赶紧把喜蛋拿过来!”
喜蛋,也就是鸡蛋。
按照习俗,家里有新生儿,一般要煮上很多鸡蛋,然后把外皮染红,分发给邻里乡亲,一同沾沾喜气。
殷灿虽然对萧寒拿鸡蛋打发自己的抠门模样很是不满,但也知道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不好拒绝。
1104 香囊的含义
殷灿走了,而且是带着满满两大筐红鸡蛋走的。
一开始看到那放在面前的满满两大筐子鸡蛋,他还颇有些意外,心道这次萧寒不容易啊,总算是大方了一回。
但是,当接下来萧寒把话说完,却让他恨不得当场把这两筐鸡蛋一个不剩,全砸在萧寒脑袋上!
“那个,这两筐鸡蛋你帮我捎给学院,除了你的两个,别多偷吃啊……”
“我偷吃,我偷你大爷!”
殷灿直愣愣的看着鸡蛋,随即大怒!
但不等他抄起鸡蛋,萧寒已经麻溜的把大门“咣当”一声关的死死的,只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咳咳,那个不送了!慢走,下次再来……”
殷灿只得在门外欲哭无泪!
你丫不送我也就算了,好歹送一下鸡蛋啊?再不济,给个板车,这么多,让他怎么抗回去?
————
萧府里,萧寒关上了大门后,立刻揣着香囊,一路小跑的去了后院薛盼处。
至于外面的殷灿,鬼才管他!
作为扬州这边最大的地头蛇,要是连两筐鸡蛋都摆不平,那他真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省的浪费粮食。
兴匆匆的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卧房,站在门口,萧寒深吸两口气,上前推门。
刚刚上了油的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下一刻,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气味顿时迎面而来!
亏得萧寒已经做好准备,要不非得被这股子味道顶出去不行。
也不知道,为什么月子房里的味道,几千年来都没什么变化,
幸亏如今已是深秋,要是盛夏,萧寒都不敢想象屋里会是一股怎样可怕的味道。
“老婆?老婆?”捂着鼻子,稍稍适应一点的萧寒摸索着往里屋卧床走去。
“嘘,别出声,刚睡!”床上的薛盼听到动静,赶紧转过头,朝外轻声喊了一句。
萧寒闻言,立刻不敢说话了。
循着声音,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凑过脑袋往里一看,果然见到宝贝闺女在床上睡得正香。
正如华老头所说,如今床上的小人,已经跟刚刚出生的小肉团完全不一样了。
本来皱巴的小脸,这几天已经彻底长开!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外加一对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中还微微颤动,看着就那么惹人喜欢!
看着闺女那可爱的模样,萧寒的心都快化了,怜爱的低下身子,想在宝贝闺女额头上亲了一口,却被坐起身来的薛盼轻轻推到了一边:“轻点,别吵醒了孩子!”
这句话就有些歧义了,被推到一边的萧寒看着薛盼嘿嘿的奸笑。
直等到她红着脸,作势要打的时候,才赶忙退后一步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别人呢?”
薛盼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瞪了萧寒一眼,低声道:“孩子都睡了,还让别人围在边上做什么?都下去忙各自的了。”
“哦……”萧寒闻言,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把殷灿送的香囊掏出来,献宝一般送到薛盼面前:“看看,刚得了一个好东西,说是蚊虫不近,正好给闺女随身带着,以后就不怕蚊子了!”
“香囊?”与萧寒想象的不用,薛盼并没有因为香囊有驱蚊的作用而欢喜,反而秀眉微蹙,,问道:“这是谁送的?”
萧寒嘿嘿一笑:“还能有谁,咱在这里认识的就这么几个人,自然是殷灿那家伙送的!”
“殷灿送的?”薛盼闻言,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眼睛紧紧的看着那只香囊,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萧寒发觉薛盼的异样,心中“咯噔”一下,不自信的问道。
“哎……”
薛盼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萧寒开口问道:“夫君,你…你难道不知道送香囊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萧寒这时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薛盼见状,无奈苦笑道:“亏你还是诗文大家,难道繁钦的《定情诗》你没读过?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这诗什么意思,你总该知道吧!”
“定……定情诗?”
萧寒愕然,一张脸瞬间就变了,就跟吃了只苍蝇一样!
半响才咬牙切齿道:“卧槽!殷灿这乌龟王八蛋!我以为他想跟我当兄弟,没想到他竟然想让我给他当老子!奶奶的,趁他没走远,现在我就去砍死他!”
“你干嘛去,快回来!”薛盼看萧寒怒气冲冲的转头就要往外走,连忙叫住了他,羞恼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跟你平辈论交,自然不可能打咱闺女的主意,要不那些夫子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了!”
萧寒的脑子也不笨,被薛盼一说,立刻就想到了神雕侠侣里的杨过跟小龙女。
要知道,这时候的礼教法度,要比后世严苛太多!否则也不会出现明明是你情我愿,却只因一个师徒关系,就搅得天下人共愤之的地步。
殷灿想老牛吃嫩草?不说自己同不同意,光在礼法上就绝无可能!
“不是殷灿自己,那就是他想跟咱定娃娃亲?”否定了一开始的想法,萧寒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薛盼这下子点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问萧寒:“他今天来,都说什么来?你难道一点没发觉不对劲?”
萧寒挠挠头,回想道:“也没有啊,他一来,就大侄女叫的亲热,还送了一把几斤重的纯金长命锁。然后就是这个香囊,除此之外,也没提什么娃娃亲,哦,对了,要说奇怪,就是他临走时,好像顺嘴提了一句,说外面有些不大太平?”
“外面有些不太平?”薛盼皱眉想了想,可怎么想,也没把这句话跟香囊联系起来,最后只得叹气道:“或许?他也跟你一样糊涂?只是单纯的送礼?”
“嗯嗯嗯!是你想多了!再说了,想做儿女亲家,那也得他有儿子才成,你看他哪有孩子?”萧寒连忙点头,这东西,有一个作伴,起码不会显得只有自己那么傻。
再说了,作为后世人,萧寒对于娃娃亲什么的,真是不太在意。
自己的闺女以后要嫁的,一定是她自己喜欢的,除了这一点,就算是皇帝,那也不行!
1105 满月礼
萧家有女初降生。
这点“小事”,对于扬州城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事!
除去学院里的学生偶尔嘟囔一句:红鸡蛋的味道不错。
还有类似许久没看到院判过来上课,多少有些不得劲的话以外。
就只有萧家旁边几个邻居偶尔凑在一起嘀咕盘算:等这家人办满月酒的时候,自己该不该去,亦或者该带着什么礼物去?
别笑话,像是这种事,确实是比较伤脑筋。
要是不去吧,人家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而且那鸡蛋,人家也没忘分给自己。
要是说去吧,大家又实在是太不相熟。
甚至有几个邻居,连萧寒的正面都没瞧见过几次,这就白白上门给钱,想想就亏得慌!
于是乎,寻思来寻思去,到了最后,也不知是哪个给出了主意:去!但礼物嘛,就不要太贵重了,能值回一顿饭的就差不多!这样既全了脸面,也不至亏了本钱,皆大欢喜!
本来纠结的众人一听,齐言大善!然后尽然散去,就等满月酒那天,好依计而行。
就这样,在许多人的期盼中,时间,来到了九月二十八,也就是萧家大摆满月酒的那一天。
满月酒,听名字也知道,这就是在孩子满一个月时,举办的一场酒席。
至于为什么要办这种酒席,萧寒还是听华老头说,才知道:
因为在古时,婴儿的夭折率实在是高的可怕!
在这其中,更是以刚出生时的四六风,最为恐怖!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酿成悲剧!
所以,当孩子满一个月后,人们就会认为这个孩子终于度过了人生的第一道劫难。
为了庆祝渡劫成功,同时也为了给孩子祈福,孩子的家长就会组织这么一场酒宴,邀请亲戚朋友一起聚上一聚,一起给孩子带来些福荫。
通常,这天来的人越多,地位越高,也就会被认为是福荫更盛!
在萧家大小姐满月酒这天。
萧府在吕管家的指挥下,早早就张灯结彩,摆开桌椅,等着来客的光临。
殷灿,这家伙不用说,是第一个来的!
不过让萧寒松口气的是:这家伙总算没有再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当贺礼,而是置办了一份寻常礼物送来。
除去殷灿,马老六等几个与萧家有生意关系的扬州富商也来了,而且出手阔绰,比殷灿更加大方。
只是,当这几个本来有说有笑的商贾一进门,发现殷灿也在,神情立刻有些不自在了。
上前打过招呼后,随后更是齐齐寻了一个角落坐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活脱脱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萧寒见状, 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跟他们说说,别怕殷灿吧?毕竟就算他说了,估计也没用,只得听而任之。
“萧寒,这都什么点了?怎么还不开席?”
眨眼间,日上中天,已经枯坐半天的殷灿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找到萧寒问道。
萧寒闻言,从后院过来,看了看前院空着的一大半桌椅,微微皱眉道:“再等等吧,这不还有人没到么?”
“谁啊?这么大谱?还要咱俩等他们?”殷灿闻言翻了个白眼,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在扬州,有谁比萧寒和他的谱更大?就算是扬州刺史,怕也是不够格吧?
萧寒揽着殷灿的肩膀,一边把他往座位上送,一边苦笑一声道:“没别人,只是些邻居,一起叫上,热闹热闹。”
“邻居?邻居这时候还不到?”殷灿一听这些迟到的竟然是邻居,顿时更加恼火了。
本来他还以为那些人,是距离这里远了些,迟到了也算情有可原,可没想到,他们就住在家门旁边!
这种情况下还迟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要是照他以前的脾气,这时早就紧闭大门,那些不来的,也就别来了!等着以后穿小鞋就行了!
不过,虽然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殷灿也知道:今日萧寒才是主人,他是客人,所以在低声嘟囔了几句后,他还是又坐回原位,继续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萧家门外,那些邻居没来,两个少年但是鬼鬼祟祟摸了过来。
俩人一胖一瘦,都穿着学院里的衣服,赫然是书院里的王崇安与他的死党竹竿。
“喂,胖子,咱是翘课过来的,一会见了院判,他会不会收拾我们?”走了大半个上午,眼看快到了萧府门口,后面的瘦子又有些畏缩了,拉住胖子问道。
王崇安被拉住,喘着粗气回头道:“呸!你傻啊?难道不能说今天大休?他都一个多月没上课了,知道咱什么时候大休?”
瘦子瞪眼:“大休?能成么?万一他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胖子没好气的把衣服从瘦子手中扯出来,然后对他道:“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娘们?好,就算他知道能怎样?今天是小师妹的满月礼,这种日子,他还能揍咱俩不成?”
“哦,说的也是!不过,咱们过来参加满月酒,没带东西是不是不太好?”瘦子恍然大悟,不过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倒是王崇安嘿嘿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在瘦子面前一晃:“这事还等你?黄花菜都凉八遍了!”
瘦子一愣,只看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等他想仔细看的时候,却已经重新被王崇安收回到了怀里。
“你拿的那是什么?”瘦子惊奇的看着胖子问。
王崇安这下却没回答,而是拽着瘦子的衣袖就往前走:“什么也不管你事!走了,别耽误功夫了,下午还得早早回去呢。”
瘦子踉跄几步,然后用力甩手:“行,但是你先放手,我自己能走!”
王崇安头也不回的道:“不行,你走的太磨蹭!”
“喂,你再不放手,我翻脸了!”
“翻脸?犯贱我都不放,不信你试试……”
就这样,俩少年玩闹着往萧府大门走去。
不过,等他们刚刚踏上台阶,还没来得及报上姓名之际,身前却突然多了几个身影,一下子就把两人挤了下去,害得俩站立不稳,险些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1106 不对味的贺礼
穿着一身喜庆衣服,今日更是亲自在门口迎客的吕管家早就发现了路上的这一对小人。
老吕是去过书院的,所以他虽不认得王崇安,但却认得书院的衣服,见两人这幅打扮,自然知道这是自家侯爷的学生,笑眯眯的就待迎上前去。
只是,吕管家估计也没想到,在他上前迎接的这空挡,那些等了一上午,都没等来的几个邻居却突然出现了!
而且他们一来,就毫不客气的直接越过了两个小人,直接站在最前面。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有些事来晚了一点,不过还是恭喜高邻喜得贵子!恭喜!”
插到王崇安前面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身后还领着一大帮家里人一起,看到吕管家后,立刻笑容满面的拱手道喜。
吕管家一怔,抬头看向这人,好不容易才认出此人是一条胡同的邻居。
既然是邻居,说话还如此客气!所以吕管家虽然对他刚刚的行为有些不悦,但依旧摆出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连连拱手道:“同喜,同喜”。
中年人也不知是天**笑还是怎滴,见到吕管家这般客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一边笑着,一边顺手就将一篮子鸡蛋递了过去,对吕管家说道:“咱都是乡下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一篮子鸡蛋给高邻补补身子,好将娃养的白白胖胖!”
“这……”吕管家一开始的笑容还颇为自然,不过等看到那所谓的一篮子鸡蛋后,嘴角立刻不由自主的抽了抽!愣了半天,才伸出两只手指,接过那“一篮子”鸡蛋……
说是一篮子,真是一篮子!
不过这篮子,可不是农户家里常用的菜篮,而是类似摆桌子上观赏的果篮。
里面呢,总共也就七八个鸡蛋,算起来,可能还没他带来的人多!
“咳咳,多谢……里面请!”
掂量着手中轻飘飘的篮子,吕管家也不知自己是该笑呢,还是该怒呢!反正那感觉,就跟看到了一只癞蛤蟆一样,说不出的膈应!最憋曲的是他还不能生气,只能笑脸相对!
中年人明显看到了吕管家的表情变化,不过他非但没有忐忑,反而还得意的一笑,然后拱拱手进到了院子里。
隐约中,吕管家还听到他在低声跟家里人说:“怎么样?我说几个鸡蛋就行嘛,送那么多东西干嘛?以为不要钱啊?”
等听到这话,吕管家差点没忍住,当场就背过气去!
只得一边使劲的抚着胸口,一边低声连道:“镇定,镇定!不要生气!这是给家中大小姐讨喜,就算什么不拿又怎样?难道咱萧家还缺那点东西不成?”
“安哥,刚刚那人,是不是拿了几个鸡蛋,就带着全家来吃宴?”
“呃,好像是吧……”
台阶下,本来愤愤不平的两个少年看到了这一幕,也顾不上生气了,下意识对望一眼,结果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难道,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咳咳,跑偏了。
不过,还不等俩人想清楚,外面又是几帮人从街上匆匆而来。
少年王崇安见状,眼珠子一转,也不急的上前了,而是拉着竹竿退到一旁,准备看看再说。
“哈哈,恭喜恭喜,知道高邻是关中人,这些馒头,可一定要收下。”
“这是家里养的老母鸡,炖汤最是补身子,高邻万万不敢推辞。”
“这是我们………”
接下来的事,果不出王崇安之所料,来的人,都是参加萧家满月礼的。
只是这礼物,却都跟商量好了一般,寒酸的可以。
别说是城里了,估计在村里,也没这么穷酸的!
光看这一会的功夫,吕管家身后已经多了好多白面馒头,以及掉了毛的母鸡,青菜,小米,豆子,还有几条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的破鱼。
估计知道的,说这是收礼,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吕这刚去菜市场买菜回来。
当然,来的这么多人,也不全都是和第一个中年人那般,占了便宜还沾沾自喜。
起码有个站在最后面的老者,看到这一幕就在不住摇头。
“哎,都说远水不解近渴,远亲不如近邻,这样做,会伤了邻居和气的。”
不过,老者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不满的接话说道:“李叔,你这话说的,这么做的又不是咱一个人!你看戚家,就几个鸡蛋,全家老少都来了!好歹咱也比他做的大气吧?”
老者闻言,只是摇头苦笑道:“可是当初,这家人跟孙神医相好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
旁边那人立刻冷笑两声,说道:“哼哼,您老也说那是当初,现在孙神医早就搬离了他家,在这其中,指不定是有什么龌龊事,让老神仙犯了厌恶!这才搬离了这里!
而且,这家人搬来大半年了,咱邻里邻居的,还见过他家来过什么长脸的客人?没有吧?!这样的人家,你管他那么多作甚?”
老者这下愣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因为他也实在是无话反驳。
住在这条街的人现在都知道:这家新搬来的人家是最奇怪的!只听说家主是一对青年夫妻,其余竟是一概不知,前一段时间还有传言说他们家是做生意的,却也没得到什么证实。
而且,这家人平日里行事,也是低调的可以。
基本上,就不见他们出来,有时候一个月,也没跟他们这些邻居说上十句话,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讨喜。
与老者说话的那人看到老者哑口无言的模样,顿时表情更是得意,也不跟他废话了,提了提他的“礼物”,便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往吕管家那走去。
老者在后面,眼看着那人用一小袋水果当了贺礼,进了萧府大门,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哎,也罢!”
周围除了那俩大眼瞪小眼的孩子,已经没人,老者想了想,伸手摸索着从钱袋拿出一把铜钱,小心的将其摞好,然后与另一只手提着的肴肉一起,一同送给这家新邻居。
他不求出那送礼的风头,只是单纯的想让这家人,不必亏得那么厉害罢了。
1107 自己带菜?
“邻居今日大喜,老朽甚为同乐!可惜身无长物,唯有取一块肴肉,一封铜钱,前来为邻居祝贺。”
四周已无他人,老者施施然走上前去,客气的拱手,将所带的礼物送上。
却不知,吕管家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与那中年人的对话,感动之余,吕管家已经先一步走了过来。
伸手扶住拱手的老者,吕管家唏嘘道:“老哥哥,您太客气了!我家公子今日只是邀请邻居们一聚,共同庆贺家中小女降生,又何需如此礼物?老哥哥您能来,那已经是千好万好了!”
老者扶着吕管家的手臂,哈哈一笑:“哈哈……您这话说的就过了,我只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哪里当得上是客?这点小小礼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当别失了礼数,您也别嫌弃就好。”
吕管家听他这么说,立刻正色道:“老哥哥想差了,我们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能嫌弃?不过,今天这事,心意到了,也就行了,何必再拘泥形式?”
“唔,那可不成!礼尚往来,方为人情,怎可废之?”
大门口,吕管家与老者你来我往,客套了好几句!
最后无法,吕管家才勉强收下肴肉,但那铜钱,他却是万万不能收。
老者也是豁达之人,见吕管家坚决的模样,也不再啰嗦了,收起铜钱,把肴肉递上,而后笑呵呵的拱拱手,走向府中。
后面,提着肉的吕管家看到老者的身影,突然把肉一放,顺手拉过一仆役,小声与他说了几句。
然后就见仆役连连点头,最后一路小跑追上老者,殷勤的引着他往宴席走去。
“哎,谁道人情冷暖,唯己自知而已。”
看着渐渐消失在影壁后的老者,吕管家感觉刚刚因那群贪便宜邻居而起的怒意,这时也消散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台阶下依旧在观望的竹竿和王崇安俩个小人,招手喊道:“喂,你们两个小娃娃在看什么?还不赶紧进去?一会迟了,放心什么菜都没了!再饿着肚子回去。”
台阶下的王崇安见吕管家突然跟他说话,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扭捏的走上了台阶。
两小子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吕管家身前,王崇安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质长命锁,说道:“我们,我们今日是来看老师,还有新出生的小师妹,可是我们不知道还要带菜……只带了一把锁……”
“嗯?什么叫来还要带菜?!”
吕管家一听王崇安的话,眼睛瞬间就瞪圆了,那本在抚摸长须的手更是随之一紧,险些将一缕胡须都直接拽下来!
不过,这下虽然没拽下胡子,却依旧是疼的他龇牙咧嘴,赶忙一边揉着下巴一边道:“谁告诉你,来这里还要自己带菜了?
“刚刚那些人带的不都是?这可是我们亲眼看见的!”竹竿这时怯生生的跟在王崇安后面搭话。
吕管家闻言,又是一翻白眼,在心中暗暗思索道:这俩笨蛋,真是侯爷的学生?这么笨,这么没有眼力劲,侯爷能教出来么?不怕污了名声?
“那些人,那些人不用管!”脑海中在那样想,但吕管家最后还是摆摆手,让他俩少管闲事。
真以为拿点破烂就来做客是多么光荣的事情?
这种混账做法,往小了说,那是目光短浅,贪小便宜。
往大了说,那就是公然欺辱家门,看不起你!
心里又有些火起!吕管家正要让他俩赶紧滚进去,少在这里碍眼!
却冷不丁目光一扫,又瞥到了王崇安手中的银锁。
然后,吕管家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狐疑的说道:“这长命锁,看起来很新的样子,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钱买的,该不会从家里……”
接下来的话,吕管家没说,但王崇安看他的脸色,也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本来一张圆嘟嘟的胖脸,立刻就涨成了猪肝色!
看来,这从家里偷……咳咳,是拿钱的事,他真的是没少干过。
“怎么可能!这可是送小师妹的礼物,一文一文,全部都是我用先生教的法子赚的钱,清清白白!”王崇安梗着脖子,红着脸斥驳道!
吕管家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哈哈大笑!
身为侯府大管家,老吕不管是经验还是阅历都极其丰富?只要一眼,就看出王崇安这是因为生气而脸红,而不是被戳破心事而脸红!
“好了,别生气了,刚刚逗你的!你是我家公子的学生,来拜访先生,清风两袖即可,怎可带贵重东西来?”
笑过以后,吕管家也不接那银锁,而是直接拉着两个人就要进门。
“不成!”
不过,王崇安见人家不收他的礼,也是不干了!
他倔强的站在原地,任由吕管家拉了几下都没拉动:“这不是俗礼,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而且,您也不用担心我们没钱!自从有了先生的教导,我们现在就能依靠脑子赚钱,以后,更是能赚更多的钱,这区区一把银锁,算什么贵重?”
“嘿,你这孩子!”
吕管家听着王崇安掷地有声的话有些愕然,继而来了兴趣,拍拍手笑问道:“你身为读书人,怎么开口闭口就是钱?不怕先生责罚?”
“不怕,因为这本就是先生教的!”王崇安不暇思索的对吕管家答道。
“呃……”吕管家被噎的有些无言以对,连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咳咳……你们的先生是怎么教的你们?难道教你们小小年纪,就掉进了钱眼里?”
王崇安微微皱眉,他最不喜别人说他先生的坏话,要不是吕管家年岁已大,而且还是萧家自己人,他早就要发作了。
不过饶是如此,王崇安也是语气生硬的说道:“我们不是掉进钱眼,而是用我们的能力去赚钱!
先生曾教我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见君子也不是餐风饮露的仙人,也需要铜钱过活。
而且先生后面还说了,别无所求的是秃驴!这种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死了才不可惜!只有那些用自己的手和能力,可以让自己和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才算是没白活一场!!”
“咳咳,是和尚,不是秃驴……”
王崇安在前面信誓旦旦的说着,身后的竹竿却汗如雨下,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纠正他话里的病句。
这要是让和尚听到了,天知道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会如此对待他俩!
慈悲?
那肯定是不存在的!没抄起木鱼,在他俩头上戳两个大包,已经是和尚悲悯了。
1108 流言蜚语
“哈哈,小小年纪,有骨气,跟我家侯………”
吕管家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家伙哈哈大笑,本想夸赞他们几句,却一不小心,险些把侯爷两字顺嘴说出来。
也亏得王崇安俩人这时还在寻思秃驴与和尚的区别,没仔细听,更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好了,好了,看时辰,也不会有客人来了,快随我进去吧。”
自知失言,吕管家也不敢再闲扯了,赶紧拉着俩人,就要往府中走去。
跟吕管家一同在门口迎客的杂役看三人要走,赶紧在后面追问道:“大管家,这些东西怎么办,要送厨房么?”
吕管家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送什么厨房?通通扔到外面街上!哦,对了,那块肴肉不要扔,晚上让胖师傅蒸了,我好下酒。”
杂役闻言,朝着吕管家的背影拱手呵呵一笑,应道:“得嘞!小的这就照办!”
哼!早就看那帮孙子不顺眼了!
一个个提这点破烂就来混吃混喝?真当他们侯府是叫花子?
这哪里是做客该有的态度?这不明摆着就是恶心人么?
那边,杂役依言,开始忙着把黄了叶的青菜,焉了的茄子,还有半死不活的老鸭丢出门口。
这边,吕管家却已经领着王崇安两人绕过影壁,进了前院。
一来到前院,三人齐齐的站住脚,只见眼前,摆放在院子中的所有桌子,此时都已经满满当当的坐了人。
甚至有几个椅子明显跟周围的不大一样,一看就是从别处临时搬过来凑数的。
也对,就刚刚来的那些“好邻居”,除了最后的老头,哪个不是带一帮子人来的?
这下好了,倒是真热闹了。
相熟的邻居在高谈阔论,半大的孩子在地上乱跑,有些调皮的熊孩子,还跑到角落的花坛里,伸长手臂,去摘那些丫鬟精心培育的花卉,心疼的丫鬟眼泪都在打转,也不好上前驱赶。
“这……这……”吕管家看到这,嘴角抽搐了几下,到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领着王崇安和竹竿往前走去。
唐时重礼,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它独有的一套礼仪,这宴席排次,自然也有规矩。
一般来说,主桌设在最前,为主家,自己主家长辈,亲戚,以及身份尊贵之人所坐。
再往下,就是次桌,三桌等等,所坐之人的身份,也在依次递减。
萧家满月酒,主桌自然是华老头,殷灿等人。
本来还有孙神医的座位,不过老孙不喜俗礼热闹,跑到了后面看孩子去了,并没有入席。
王崇安和竹竿被吕管家带到了三桌,同桌的还有那个肴肉老头,倒是也不算唐突。
“喂,你这请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点礼数?”主桌上,殷灿看着这种乱糟糟的场景,忍不住连连皱眉!
这是满月酒宴?怎么看起来,跟菜市场差不多?
不过,对于殷灿的质疑,萧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面前虽然乱了点,却让他想到了在三原县家中的模样,再说了,热闹点,让孩子多感受感受人气不好么?
人齐了,后厨便开始上菜。
而看到菜来了,本来嘈杂的现场终于安静了一会,些人都伸长脖子,想看看今天能吃到点什么。
借这个难得的安静机会,吕管家赶紧走出,说了几句开场话。
不过看那些客人直愣愣瞪着菜盘子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压根没有听到心里去。
菜上桌了,就在别人忙着看菜肴的时候,一个做瓷器生意的邻居却猛然间吸着凉气。
然后,他更是快速扭头,看向周围的桌子,直等看到所有桌子上摆放的瓷器,都是一模一样的时候,这才低声惊呼起来:
“喂,这家人好阔气啊!光看这盘子,白身青釉,击之有金属脆响,就知道出自正宗的越州窑,还是上品!”
瓷器商人这么一说,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开始看向其他,然后立刻又有人惊呼道:
“嗬,真是啊!越州白窑,价值不菲啊!”
“俺的娘来,这筷子,竟然是象牙的!怪不得这么有分量!”
“我说,你们一个个都瞎嚷嚷什么?什么盘子筷子?难道就没人看到这桌椅是上等檀木做的?”
院子中,一阵一阵的低呼声接连传来!
本有些看不起萧府的邻居这时都愣了,一个个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向主桌上的年轻人,仿佛想要一下子看清这个神秘邻居的真实面貌!
“他该不会是强盗响马吧?要不也没见过他做什么生意,怎么来的这么多钱!”随着周围人发现的越来越多,有人目光闪烁,开始往歪了想去。
紧接着,又有另一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指向院子一角说道:“有可能!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没注意,你们看角落里那桌,认识那桌的人么?”
听这人说的神秘,几个人瞬间就转头看过去,等看清那桌上的人,那几人的眼睛,登时就瞪得更大了!
“码头的马老六?还有胡掌柜?怎么是他们?不对啊!马老六那个人一向狂妄自大,今日怎么能跑个角落里这么安静?”
一人低声惊呼,眼中全部都是不可置信!
都是一个城里的人,关键城也不大,对于城中有数的几个风云人物,他们还是认识的。
尤其是对于名声响亮的马老六,连他的脾气性子,这些人都一清二楚!
此刻,看到了这些人齐聚一桌,还是一反常态的躲在了角落,这些脑洞大开的左邻右舍又开始脑补了剧情了。
“我猜,这家主人一定是江湖上的大盗,相当有实力的那种!马老六这些人可能被他要挟了,要不就是曾替他销赃过,如今相邀,不得不来露脸!不过马老六他们虽然来了,又怕被人发现扯上联系,这才找了个角落,想低调行事!”
有自认聪明者眼珠子一转,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过很快,旁边就有人小声反驳:“你说这是贼窝?不可能吧!我可听说:这萧府,好像是长安城一个开国侯爵的府邸!”
1109 变天
“哎,说你没见识,你还不相信!”
聪明人一脸的鄙夷,斜眼瞪着质疑的那人说道:“别人说什么,你还就真以为是什么?国侯,那是什么身份?人家能没事到扬州来?真当自己这地多宝贵?
而且不怕告诉你,这官场的规矩,咱也懂一点!你看看那些个朝中大臣,除了外放,哪个敢离开京城?真离开了,想回去?那可就难喽!所以傻子才跑千里之外的扬州建一座宅子!”
“啊?您是说,这家主人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旁边那人脸色豁然变白,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孙神仙都不来了!不过咱们现在,算不算是包庇罪人了?”
聪明人越发得意,轻啐一口说道:“呸!瞎说什么?咱就是一来吃饭的,该吃吃,该喝喝,一会吃饱喝足!哼哼,再去衙门问上一问,指不定还有赏金拿!”
聪明人故意把去报官,说成了问一问,万一搞错了,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不过其他人却没想这么多,只觉得他说的是越寻思越有理!于是马屁立刻滚滚而来:“大哥高见!”
“哈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桌上的众人窃窃私语,然后不少人,在看向萧寒的眼神里,都带着些怪怪的眼色。
害得萧寒狐疑的检查了好几遍,自己今天也没穿错衣服啊?
满月摆席,邀请左邻右舍,这也算是唐时的规矩。
在这时,邻里之间,除了混的实在太差,亦或者像萧寒这种外来户,没有说相见不相识的。
而且,不管你身份,地位如何,在家门口遇上,你就是我一邻居!
没见高贵如房玄龄,杜如晦之辈,见了地位差千倍的邻居皂吏,也要寒暄几句,偶尔邻居有个喜事,也会被邀请坐在一群贩夫走卒之中,喝了个熏熏然?
菜,流水般端上,酒,更是不缺。
席上的众人且不说对萧寒的看法如何,但是这酒菜,是真的让人不舍的停筷,至于什么大盗的事情, 这时早就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反正这么多人,他也不能怎么滴。
院中的气氛变得逐渐有些热闹。
扬州城外的大路上,却有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两辆马车,在匆匆往城内赶去。
扬州的城门不比长安,甚至连洛阳都差远了。
虽然城门也是不小,但是大中午的,就只有三两个斜衣歪帽的兵油子在那里看守。
说是看守,其实也不太正确。
这几个人顶多也就是坐在大路中央晒太阳罢了,即使是偶尔伸手收一下进城税,那也是不情不愿。
头顶的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城门看守不知不觉就低头打起了盹。
就在他梦到与隔壁小寡妇眉来眼去,马上就要发生点什么之际,突然,旁边人用力摇了摇他。
“头,有人来了,唔,好多人!”
“嗯,啊?”看守被摇醒,迷糊着眼睛,看向大路上迎面而来的马蹄烟尘。
可能是从梦境中刚醒来的缘故,他的反应实在是迟了些,直到那硕大的马蹄子都快踏身上时,看守才算是彻底惊醒!
来不及惊呼,看守当即就是一个驴打滚,滚到了路边水沟里。
“你们他……”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水沟里爬起来,一身泥水的看守抹了把脸,正要张嘴开骂!不料眼睛一瞟,正看到队伍中的一面迎风飘扬的明黄色旗帜,当即腿脚一软,又重新跌进了水里。
“哼哼,小子,反应挺快!刚刚要是敢把后面的字说出来,这张嘴连带着脑袋,你也就不用要了!”队伍前头,一个轻骑勒住马,有些遗憾的对还在水沟里挣扎的看守说道。
看那样子,似乎没有砍掉看守的脑袋,让他颇为失望一般。
“谢…谢军爷饶命!谢军爷饶命!”
还在水中的看守哪里顾得上这些,听到轻骑的话,浑身当即一震,也不挣扎了,赶紧作揖行礼。
在这期间,更是因为作揖太过投入!以至于半截身子都戳进了水里,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落水狗一样的狼狈身影,看的队伍里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咳咳……”
就在众人捧腹大笑之际,一道有些尖利的嗓音从队伍中央的一架华贵马车中传来:“都不要耽误时间,问一下萧侯府邸的位置,我们赶紧过去,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能再迟了!”
猛然间听到这道声音,一开始说话的轻骑立刻收住笑声,他抖了抖缰绳,看向还在咳嗽的看守道:“喂,你可知萧侯爷的府邸在城中何处?”
“咳咳,什么萧侯爷?”看守这时都被呛得翻了白眼,可听见人家问话,还是努力坚持着回答。
轻骑没有得到答案,当即皱眉,语气有些不善的道:“什么萧侯爷?!我大唐有几个萧侯爷?”
看守真的快哭了,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道:“这位军爷,俺在这扬州城三十多年了,消息也算灵通,可真没听过什么萧侯爷!您看,是不是您记错了?”
“你真没听过?这?”轻骑一直在盯着看守,发现这家伙的表情不像是说谎后,有些为难的看向后面马车。
“不可能记错,萧侯就在扬州城内!”尖利到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再一次从马车中传出,不过这次,就连看守都听出其中蕴含的冷意。
身体又开始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看着那面旗子,再联想到这个声音,看守哪里还猜不出这马车中的身份?
十多年前,隋帝下扬州,随行的那些宦官可是稍有怠慢,就会杀人的!
“公公莫急!”
就在看守汗如雨下之际,队伍里第二辆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一个老妇人坐在里面,抬头看了看前面的扬州城,又看看水中颤抖的看守,慈祥的问道:“那你可知孙思邈道长在城中?”
“知道,孙神医的家小人自然知道!”看守如蒙大赦,赶紧点头。
“那烦请你带我们去孙神医家吧。”老妇人声音清和,听不出什么感情,但在看守耳朵里,却是比天籁还好听几分!
“好好,且随我来!”
不敢迟疑,看守赶紧哆嗦着爬上岸,跑到前面带路。
期间他还不忘朝那几个看傻眼的手下做眼色,让他们赶紧去通告诉知县大人:
扬州城,要变天了!
1110 多事之秋
秋风萧瑟,带落几片黄叶从枝头飘零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扬州府衙内。
到了今年,岁数已过半百的县令杨文章,此时正一脸愁容的站在院落里。
天意虽凉,他的额头上却满是汗水。
“哎,多事之秋啊!”
看着飘落的黄叶,身影有些单薄的杨文章终是一声长叹,然后抬脚往府衙外走去。
今日的扬州城,似乎跟以前一样,行人不急不缓的走在路上,商户慢悠悠的招揽着客人,一切的一切,跟昨日一样。
不过,若是有人能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城市,就会发现今日的扬州城,跟以往又有些不一样。
往日,轻快而富有诗意的街头,今日却突然多了三股人马,都在街上匆匆而行。
看目标,正是萧府所在的那条胡同。
三股人马中。
一为扬州县令杨文章。
二为扬州长史崔敬之。
三则是那远道而来的数十轻骑。
而在三股人马之中,又以那些轻骑最为惹人注意。
无他,只因轻骑面前带路的是一个泥人。
唔,还是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泥人!
浑身挂满泥水,都顾不上擦一下的看守或许从没想到:自己临老了,还能跑这么快!以至于跟在后面的骏马都要扬蹄跑起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当然,看守之所以跑这么快,并不是因为后面那些轻骑手中的长枪。
实际上,那些轻骑从进城后,就没有再催促过。
他跑的这么快,只为赶紧将这群人送到地方,好离那让他毛骨悚然的阴暗记忆远一点。
犹记得多年以前的大运河上,那艘极尽奢华的龙舟盈水驶过之后。
在扬州城外,便来了辆同样插了一面黄色旗子的锦澜马车。
当年的看守,只是一名初来报道的小小兵丁,所以在看到那辆奇怪的马车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正是这几眼,竟然变成了他这么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一天,几颗大好的头颅在地上随意滚动!殷红的鲜血,淋满了城门口的黄土地。
而车上的那人,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
那高高在上的眼神,阴柔不似人声的语调,成了看守永远挥之不去的可怖记忆。
时至今日,看守也没弄清楚,那位宫里的太监究竟为什么杀人,理由是什么?
难道他杀人,压根就没有什么理由?
或者理由,只是一个操蛋的看你不顺眼?
这个问题,看守一直想不清楚,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清楚,他唯一记清楚的就是那面黄旗。
一支黄旗,代表的是君权至上,代表的是生杀予夺。
这也是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仍能一眼认出那只黄旗的原因。
孙思邈的住处,距离城门算不上远,再加上看守的脚程实在不慢。约摸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一行轻骑已经来到了萧寒家所在的那条街。
“军爷,前面拐角就是孙神仙的家!”
扶着一面青砖古墙停下,看守指了指前面已经不远的宅子,费力的说道。
照着以前,他要是带人来到这,铁定要跟他扯几句关于孙思邈的神仙事迹。
不过今天,他只是老老实实的指路,除了喘粗气,一句废话都不多讲。
“那就四处看看,两家一定距离不会太远。”
“喏!”
马车里老妇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些轻骑闻言立刻抱拳应下,随后鞭子在马屁股上轻点,胯下骏马立刻飞驰而出。
轻骑出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因为它们只跑几步,就已经看到了萧府的匾额。
没法子,这条街上,就萧寒一家挂着一双大红灯笼,他们想看不见都难!
重新簇拥着马车来到门前,两辆马车停下,立刻就有人将马凳挂上。
老妇人扶着车厢,慢慢走下马车,然后抬头看了看面前那对大红灯笼,有些倦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微笑。
“到了!”
“是啊,终于到了,总算赶上了!“
————
院子当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知不觉,酒席的气氛便有些热烈起来。
都说酒壮怂人胆,这话说的确实没毛病。
平日里,胆小怕事者,亦或者老实木讷到三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
在灌了几杯酒后,便彻底的放开了自我,之差没有个大喇叭好宣布一下:天王老子第二,他排第一!
席间,有人端起酒杯,晃晃悠悠的跑到萧寒那里敬酒。
好吧,敬酒你就好好敬,毕竟来的是客嘛。
但你非要揽着主人的肩膀,说些赚钱,要赚良心钱,不义之财不要取之类的废话,就多少有些失礼了。
至于举杯时,同桌的殷灿懒得端酒同饮,你也不能气的当场摔酒杯吧?
“啪……”
白瓷酒杯在地上碎裂成渣,清亮的酒液撒了一地,酒香四起。
萧寒一看摔了酒杯,当即暗叫一声不好!也多亏他眼疾手快,伸手摁住怒将起身的殷灿。
“这位兄弟,你喝多了!”皱眉看向那个不知姓名的醉鬼邻居,萧寒声音渐冷。
“我没喝多!”
眼睛有些迷离,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中年邻居闻言,大叫一声,随后猛然挥手,将过来拉他的一人甩开,跌跌撞撞的指着殷灿道:
“小白脸,老子敬酒是给你面子,你踏马不给面子?”
“呃,小白脸?”
萧寒闻言,当即愕然,然后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殷灿。
嗯,眉目清秀,模样俊美,确实当得起小白脸这三个字!
不过,好像这个外号,就连他都不敢叫,这人什么意思?敢这么称呼殷灿?真老太太上吊,嫌命长了?
果然,在听到小白脸这三个字后,殷灿的脸色,很快就由白转青了,然后又由青转黑,黑的跟锅底一样!
紧接着,也不见他什么动作。
面前桌上的一盏汤碗,竟然就这样凭空而起,然后径直砸向了男子。
“嘭……”
汤碗在萧寒“早知道会这样”的眼神中,重重的砸在了男子头上!
刹那间,汤汁四溅,中间还带着几点猩红,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只是它盛开的地方,是某人的脑袋。
“啊……”
杀猪一般的惨叫在院中响起,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