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刀对刀
黑夜已然降临。
一大片乌云笼盖了苍穹,天地间一片漆黑。
心湖悲痛的望着身后披着袈裟的僧人,这原是自己的师弟,现在他却用一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师兄,不要怪我。”
那和尚一脚踢开心湖,拔出了那白亮的匕首,在黑夜里高声叫道:“心湖已死,尔等难道想与他同葬于此?圣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将来的武林必定是他的天下,现在归降,日后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何必做什么和尚,与这腐朽的寺院同灭……”
“住口!”罗汉堂首座心欢愤怒的冲了上去,“心宠你这个小人,临阵叛变害死方丈,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虽冲了上去与心宠缠斗在一起,但少林僧人之中相当一部分,此刻脸上都生异色。
临阵叛变这种事情,对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可耻的,因为人都是怕死的,不过也都是要脸的。
有的时候,他们欠缺的只是一个带头的。
五十步为什么可以笑百步,就是这个道理。
“教主,小人愿意归降,求您不杀!”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僧人突然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被人抢了先,不少和尚顿时慌忙学的有模有样,跪下磕头,就像他们平时跪佛祖那样。
其实有的东西只要捅破,跪佛祖还是跪魔头,就没有区别了。
“你们……”也有坚贞不屈的僧人,看见昔日的师兄弟乃至师父、师叔此刻的样子,顿时信仰崩塌,状若癫狂。
严涉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肯归降本座,一切皆好说。”
“多谢教主不杀之恩,老僧,不,小人知道少林所有机密,藏经阁、藏宝阁等等,只要您需要,小人这就告诉您,只希望您小人一个香主堂主当当……”一个老和尚跑到严涉的身边,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无胆鼠辈,贫僧要与你同归于尽!”那边心欢等人气愤填膺,看着众多叛变僧人,眼睛都喷出火来了。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的秃驴,平时一个个自诩正义,现在傻眼了吧!”魔教众人大笑着。
“该死,都是因为你!”心欢和尚愤怒的倾泻掌力,已是不顾一切,誓要格杀眼前的心宠。
这时,他的背后浮现一道掌力。
“噗!”心欢反应不及,被掌力打中,顿时吐血倒地,回过头去,却是满脸惊讶。
“,难道你也要投降魔教?”
“错了,老夫本就是圣教四天王之智慧天王,少林这场灭门惨案,一开始还是老夫策划的。”狂笑着,与心宠配合,夹攻着身受重视的心欢。
心欢自然不敌,很快就喋血暗夜,奄奄一息。
少林其他剩余僧人,此刻却是被叛僧以及魔教教众团团围住,难以支援,叛变的僧人对这些曾经的同门,下起手更是狠辣。
“我的好师兄,这最后一掌,让我送你上路!”心宠大吼着,磅礴一掌压下。
这时,一道刀光划破了暗夜。
刀长三寸七分!
心宠掌势凝固,咽喉之上鲜血迸溅。
“好一记小李飞刀,李探花终究是李探花。”严涉在旁鼓掌道,目光看向一道刚刚自少林深处走出的憔悴身影,带着忌惮。
刚刚那一刀,纵然是他,也没有彻底看清。
小李飞刀,果真天下无双。
劫后余生的心欢侧眼望着那满脸憔悴,缓缓走来的中年身影,惭愧道:“小李探花,之前是我寺上下错怪你了,多谢你还肯出手相救。”
“大师不必挂怀,魔教之劫必定吞噬整个武林,谁也不可能逃脱其外,李某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李寻欢扶起了心欢,他那饱经风霜,沧桑无比的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经历冤屈的悲伤,只有对场中众多死者的哀痛,只有对江湖即将迎来劫数的悲悯,只有欲以一己之力扛起天倾的坚定。
他之一生,或许并不完美,也不是没有做错过事,但他无疑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人。
心欢此刻便体会到了。
他流着泪,悲壮道:“魔劫已至,普天之下能够带领群雄抵抗此劫的,唯有李探花你了。还请你速速离开,我少林上下,为你断后!”
说完之后,他推开了李寻欢,带着剩余的僧人冲向了魔教众人。
“大师!”李寻欢大叫着,就欲上去相助,却被一道黑衣身影挡住。
“李探花,你还记得上次本座和你说过的话吗?”严涉冰冷问道。
李寻欢沉默的拿出了一柄飞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它。
这时,惨叫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少林剩余的僧人终究不敌魔教精锐,没过多久,已然死绝。
李寻欢握着飞刀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严涉的眉头微皱:“你这就承受不了吗,这样的状态,可使不出那神话般的一刀。”
突然,那颤抖的手稳定了下来。
李寻欢用坚毅的眼神看着严涉:“严教主,纵然你武功盖世,魔威滔天,可以杀光所有人,让天下人都畏惧你,但这世上永远都有义士,永远都会有人站出来反抗你的暴行,就像这些牺牲的僧人。无论黑夜如何漫长,光明永在人间。”
他抬头注视着漆黑长夜,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散发着璀璨明光,如他手中的刀一样,代表着爱与希望。
这就是他的飞刀之所以例不虚发的根本。
“呵呵。”严涉冷笑。
他其实非常欣赏这种富有正能量的英雄人物,但只可惜今天对方却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就……道不同,不相为谋!
长夜漫漫。
鲜血染红了少林这座千年古刹,当第二天早上的曙光照耀之际,这神圣清洁之地,已然成为人间地狱。
少年黑衣,弯刀握手,象征永恒的毁灭。
中年人神情憔悴,却带着坚定不移的意志,拿着一柄神话般的飞刀。
两把刀,一大一小。
对峙的人,相顾不言。
所有人都已屏息,时空宛如凝固。
双方的杀气已臻至最巅峰。
天地间充斥着冰冷的杀机,一草一木皆已变得恐怖,狂风骤雨即将笼罩人间。
四照神功的感知下,严涉只感觉面前站着的已不是一个人,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一柄飞刀。
那是一道光,一道注定冲破长夜,给世人带来光明的曙光。
“但我偏偏要摧毁这希望!”弯刀出鞘,青锋如黛,收割万灵性命,象征毁灭根源,代表死亡之末。
严涉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李寻欢发出那一刀之前,将其格杀。
他不是上官金虹,没有作死的爱好。
他更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
弯弯的刀锋划过天地,鬼神为之色变。
李寻欢的下场似已注定,他的飞刀虽然例不虚发,但武功却只是一般,面对这鬼神莫测的一刀,他根本没有发出那凝聚了精气神,凝聚了希望,凝聚了信念的神话一刀。
生死顷刻将分。
第十七章 非人哉
刀已落下。www.uu234.net
李寻欢脸色虽平静,但眼中已充满了绝望。
他虽有把握一刀射杀眼前的旷世之魔,但对方却没有给他机会。
“是天意要他继续活着,祸乱天下吗?”纵然是小李探花,此时也不禁渭然。
然在这时。
远方突然传来一道悠远的梵呗。
不知从哪个角落,一道枯瘦的人影突然跳出,手中拿着一把扫帚,对着那蕴藏千钧之势的旷世魔刀轻轻一点。
嗡!
弯刀轻轻一颤,竟在空中凝滞住。
严涉脸上露出震惊,扭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一只手提着李寻欢,以快如闪电的轻功遁向远方。
“好厉害的人物!”严涉的脸色无比凝重,虽然刚刚那一次交手,那人是凭借偷袭兼以有心算无心,才能用一根扫帚破开他一记圆月弯刀。
虽然他最厉害的也不是这刀法。
但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救走李寻欢,此人的实力已不须多言,绝不会在他之下。
……
嵩山之下,芮钰冰冷的站立着。
她被严涉丢在这里,只留了两个人看守,本来以她的能力,是可以直接逃离的。
只不过她并没有逃离的想法。
她已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严涉已经没有威胁,如果想走,他随时都会放的。
所以她偏偏要留下,看看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等了一夜,她正有些厌烦。
忽然,她神色一变,看到了一个灰衣僧人带着一个中年人快速的走过。
本来她还不在意,只是惊讶对方速度之快,但在瞥见那张熟悉的面容之后,她才浑身一颤。
“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那灰衣僧人蓦然回头,神色也是一变,停了下来,却又没有多说什么。
“原来你真的已经遁入空门了。”芮钰死死地凝视着他,眼中充满复杂。
灰衣僧人长叹一声,道:“芮姑娘,俞青莲早在当年就已死去,现在只有一个遁入沙门的僧者,望你亦能放下执着,寻得真我。”
话落,僧人已无影无踪,只余一道诗声回荡。
“长思乐土终归去,肯执莲台远访临。百岁真成弹指顷,婆娑只恐世缘深。”
“俞青莲……”芮钰的双拳紧紧攥握,目不斜视的看着刚刚僧人离去的地方,久久不语。
“原来他叫俞青莲。”严涉不知何时到了这里,静默的看着芮钰。
后者瞥了他一眼,神情复杂的说道:“他与我一样,本也是出身名门,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凭借《无相神功》无敌于世,成为当时的武林盟主。”
“到了他这一代,他的家道逐渐衰落,好在他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练成了祖传的无相神功,重振了家业。”
“我们两家本有些交情,当初我父亲他们被范寞所杀,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脱,无处可去,是他收留了我。”
“无相神功本是惊世绝学,绝不亚于四照神功,我求他帮我报仇,他当时答应了。”
“但范寞的实力太强,他当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我就把四照神功教给了他,甚至渐渐的爱上他,将身子也给了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哭了起来,像一个被坏人骗了身体的小姑娘。
“当初我本以为有他在,报仇根本用不到自己出手,我也不喜欢练功,失了处子之身,练不成四照神功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没有想到,他得到四照神功之后,漫漫的就像变了个人,对我也不再像当初那样了,总是喜欢一个人独处着。”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居然直接散尽家财,不知所踪。我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遁入空门了。”
她哀怨的看向严涉:“如今想来,他得到四照神功之后,和你一样,将无相神功推衍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成就非人的层次,看淡了世事人情,选择远离红尘,青灯古佛……”
严涉点头道:“我可以理解他,我本身原是一个非常庸俗的人。惜命无比,喜欢美食、美女,但自从将四照神功练到十二层以上,也逐渐有些看淡了一些东西,或许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也会变得如他一样。”
严涉吐出了一口浊气:“或许这本就是习武至巅峰必经的道路,武功达到了一定的层次,我们的能力完全超乎了常人的想象,精神状况也自然随之改变了。人已非人,心自然也要非人,这样才可踏足武道顶峰!”
芮钰又道:“你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我猜不到,但无相神功乃是依佛理所创,无相二字指的不是没有形体、实相,而是‘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之统称,他怕是做到了。”
什么是佛?
佛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仙神,而是大觉悟者,大智慧者。
道说无,佛说空,唯有放下一切执念,形体、情感乃至自我,才是佛。
当然,这是佛门原本的教义。
佛门闯入中土之后,为了迎合实际情况,加工制造了许多饱含儒家伦理的经书,硬生生把作为和孔孟之类的圣人类似的大智慧者、大觉悟者释迦牟尼,神化成无所不能的佛祖。
而由道家演变出来的道教也差不多,把老子神化,有了道德天尊、太上老君。
而原本应该只是修持自我的两派,也有了慈悲为怀,济世救人的教义,还讲究尊卑、君臣等等,但这不过是向儒家妥协的衍生品。
实际上这两家本质上都是追求自我超脱,羽化飞升、涅清净。
道无为,佛无我。
俞青莲便是一个走上了成佛道路的真修者,他为此抛弃了亲人、爱人,放弃荣华富贵、世俗虚名,在少林寺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僧。
甚至在少林被灭的时候,他都不曾出手帮忙,因为他不该在乎这一切。
佛观世间,四大皆空。
“但是他最后还是出手救走了李寻欢,这就说明他的修行还不到家。”严涉忽然道。
芮钰望向他,讽刺道:“他终究是出生武林世家,自幼有着一颗侠义之心,曾经也是济世救人的大侠,如今虽然已能放弃亲友,放弃爱人,放弃一切名利,但总归还是放不下这天下,不愿让你这个魔头祸害人间。”
严涉怔了怔,突然笑道:“那我到要看看,究竟是他佛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他望向远处的少室峰,平静道:“少林上下已经全部被我屠的干干净净,鸡犬不留,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江湖。”
芮钰奇怪道:“怎么会一个不剩,难道没有和尚向你投降?”
“当然有,而且有很多。”严涉脸上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但是那样的反骨仔,我岂会留着他们,自然是解决了死硬分子之后,就顺便处理了。”
望着有些震惊的芮钰,他又道:“其实少林底蕴深厚,若是能上下一心,本不该这么轻易就被我灭掉的,但只可惜这些年少林太过鼎盛,弟子收的太多,良莠不齐,平时看不出来,到了生死关头,叛变了一大半,所以才能让我这么轻松灭了他。”
其实国与国的战争也是如此,只要打下几个重要的地方,大军所过之处,就是一堆反骨仔望风而降,偶尔有几个硬骨头,那就把他碾压成灰,以儆效尤,不怕其他人不投降。
否则后来的满清是凭什么以百万之数,征服数十倍于他们的汉人。
无他,有人带头投降,后面也就都跟着了。
而严涉今天的作为,就是攻城之后,把整个城都屠的一干二净,这种做法很不好,传出去就没有敢投降他了。
但他不在乎。
芮钰忽然明白了什么,惊愕道:“俞青莲之非人乃是近佛,你之非人竟是近魔,舍弃人心,化作魔心,这已是天魔道……”
“没办法,谁让你当初带我入的是魔教,我这辈子也只能走魔道了!”严涉无奈的摆手。
芮钰冷笑:“你这种人,天生就是魔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差别的。”
严涉也不辩解,只是喃喃道:“魔者无情,佛者无我,道者无为,行至最后,皆是已非人,那样又有什么区别?”
已无区别。
第十八章 论道灭魔
“天下最厉害的门派是哪个?”
“少林!”
“为什么?”
“少林是禅宗祖庭,天下佛门之首,亦是武学圣地,有着七十二绝技、四大神功。www.uu234.net
自达摩老祖东来之后,就始终屹立不倒。
千百年间,无论江湖起伏,世事变迁,它始终都是天下门派之首。
天下武功出少林,这句话纵然是小孩子都知道。”
“但若是少林被人灭了呢?”
“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因为它是少林,所以不可能被灭。”
“但,这是事实!”
……
不知何时,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遍了武林。
少林被灭了。
对众多江湖人来说,这本来只是当笑话听的,没有人相信。
但这消息却绝不会有假。
因为这是小李探花所说。
李寻欢是个什么样的一个人,纵然是那些厌恶、仇视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大侠、好人。
他是决然不会开这种玩笑,撒这种谎的。
所以,少林是真的被人灭了。
消息传出的第二天,武林七大门派掌门,以及江湖上众多赫赫有名的高手,都不约而同的前往了嵩山,登上了那座千年古刹。
去的时候,他们仪态端庄,肃穆沉重,而下来之时,他们一个个神色张惶,走路都是踉踉跄跄,脸上布满恐惧,其中有些人还在不断呕吐。
他们的弟子们问了许久,才有人说出在少林的所见所闻。
原本红墙黄瓦,绿树环绕,辉煌庄严的千年古寺,居然已俨如人间地狱。
近千具尸体堆积在山门之前,殷红的鲜血渗透在地面上,使得整座寺院的土地、墙壁都变得发黑。
白森森的尸骨跌落在佛像之前,与那金身相对。腐朽的血肉引来了无数蝇虫,血腥的气味完全吞噬了那缭绕千年的香火烟味。
“我们从没有见过那样可怕的场景,那已不是人间之地,是地狱,是魔土……”一生曾经历大小数百战,杀人无数的点苍派掌门石擂是这样说的,他当时的脸色简直无法形容,如丧考妣,战栗彷徨,浑身打着哆嗦。
素有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名的华山枯叶师太脸色铁青的说:“这根本不是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魔教的新教主根本是一个魔鬼,已经丧心病狂,他居然用血在少林的墙壁上写下‘先诛少林,再灭武当,唯我圣教,武林称王’这十六字,他这是在挑衅整个江湖正道!”
“但不可质疑的是,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江湖有史以来最为可怕、最为疯狂的魔头,若是不阻止他,恐怕这天下将掀起一轮前所未有的魔劫!”峨眉当代掌门铁玉先生忧心忡忡道。
“所以我们更要阻止这个魔鬼,不能让他继续为祸天下!”最沉默寡言的藏剑山庄庄主藏剑老人斩钉截铁的道。
“不错,‘先诛少林,再灭武当’……那我们就去武当山,请冲隐道长出山领袖群雄,剿杀魔教。”青城派李残阳慷慨激昂道。
嵩山脚下,众多正道人士经过短暂的会晤,做出决定之后,立即赶往武当山。
数日后,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出,武林七大派为首,江湖正道将于明年二月初二结盟武当山,推选武林盟主,讨伐魔教,正江湖秩序。
“二月初二,武当之巅;群侠会盟,论道灭魔!”
此事一传开,顿时天下练武之人一同骚动,纷纷云集武当,短短数日,武当山连山脚都挤满了江湖人士。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朝廷,派出大量探子,进行巡查,以免发生动乱。
……
“天下高手齐聚武当山,讨伐魔教妖人?”听到手下探得的消息,严涉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芮钰蹙眉道:“整个江湖联合起来讨伐你,你就丝毫不怕吗?”
严涉望向她,傲然道:“我为什么要怕,再多的绵羊也对抗不了雄狮,乌合之众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你很有自信,就不知是不是自大。”芮钰冷冷道,语气带着讥讽。
严涉道:“并非我自大,实是那些正道人士太过无能,实在不值得我重视。明明知道我已经开始动手,他们却还要把结盟的时间定在明年二月。
这并非他们的领导者不知兵贵神速,实则乃是他们彼此之间龌蹉难明,虽打着除魔卫道之旗,却都想着自己的利益,短时间根本凝聚不起来,这样的联盟哪里会有什么战力可言,我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能让他们自己掐起来。”
听完他的话,芮钰沉默了许久,才叹气道:“的确,比起你这头饿狼,那些正道人士根本就是绵羊,只有被猎杀的份。他们数量很多,高手亦众多,单个拿出来皆是人中龙凤,合在一起却只是条虫。”
严涉没有说话,这何尝不是人类本身的毛病,一个人是龙,一群人是虫。
“唯一的变数就在俞青莲,以及被他救走的李寻欢。但李寻欢这样的老好人是斗不过那些老油条的,而俞青莲虽然武功登峰造极,但也未必是政治好手,与那些正道大侠斗,怕也要吃亏。”严涉讥讽道。
他突然拿出一份刚刚送来的信件,道:“比起那些人,这个才是我目前最大的威胁。”
芮钰好奇的接过:“金钱帮,上官金虹?”
“就是此人。”严涉的脸色有些凝重,“上官金虹名列兵器谱第二,实力尚在你之上,不会弱我多少,绝不可小觑。
此人一代枭雄,蛰伏多年再出,创立了金钱帮,收罗了众多兵器谱上的高手,野心已然表露无疑。若是让他与那些正道勾结起来,那就有些麻烦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
“自然只有一个字,杀!”
第十九章 破戒刀法
“破戒刀法,达摩神经。顶 点 X 23 U S”
幽幽大殿里,烛光之下,严涉拿着两门已经泛黄的书册,平静的翻看着。
这是他自灭亡少林所得的众多藏书之中选出的两门,虽然少林有着七十二绝技之多,其他武功也是数不胜数,但严涉并非贪多之人。
魔教本身就有十大神功以及其他的一些绝顶武学,严涉作为教主,自然是尽数掌握的,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武功从来不是会的越多就越好,就比如飞剑客阿飞,他就只会一剑,但练到了巅峰,便成了江湖上顶尖的高手。
四照神功本就是旷世绝学,几乎永无止境,对一般人来说,是足以钻研一生的东西。
严涉也将主要精力放在这门武学上,并不想改换门庭,所以虽然少林武学众多,但他只取两门。
达摩神经,古龙世界的易筋洗髓,为达摩真传,凝聚着这位武学大宗师的武学精华。
破戒刀法,少林少有的攻伐武功,堪称少林武学之中杀性第一,戾气第一。
严涉除了四照神功这门内功之位,另一个主修的便是刀法,魔教十神功之首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他掌握,达到纯熟的境界。
但严涉的目标是像后来的丁鹏那样,化繁为简,将三万余刀简化成一,臻至那无坚不摧,一刀中份,鬼神皆惧的神刀斩境界。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他虽然武学修养极高,但刀道境界却只是一般,最多算刀法大家,所以他需要汲取其他刀法的长处,提升自身的刀法境界。
破戒刀法是一门很类似魔刀的刀法,佛若是破了心中的戒,岂不是便是魔?
佛与魔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而与魔刀刀法那三万多种变化不同的是,破戒刀法只有一招!
一个是佛,一个是魔!
一个是至简,一个是至繁!
是否上天早已注定了什么?
严涉拿起那书册,手中弯刀浮现,对着空中比划着。
蓦然,他神色一厉。
弯刀劈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
嘭!
刀光落在了外面一根石柱上。
那石柱完美无损。
严涉眉头一皱。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那石柱由整个破碎开来,化为千百块碎石,洒落地面。
那些碎石的边缘都是光滑的,似被人用什么利刃切开一般。
若是有练武之人在场,一定会被这场景骇的要死。
凭借刀锋切开石柱这虽然困难,但只要内功达到一定程度,基本上都能做到。
但一刀把一根石柱切成千百块碎石,这如何可能?
严涉也有些震惊,他之前虽隐隐感觉这破戒刀法很是不凡,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厉害。
“好狠辣的刀招,这真的是出家人用的武功吗,这一刀若是砍在人身上,岂不是直接千刀万剐,成为一地碎肉?”严涉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灭了整个少林,却没有看见一个修炼这刀法的僧人,实在是这门刀法太过残忍。
他不知道的是,这门武学并非没有少林僧人习练,而是这刀法并非谁都可以练成。
唯有最上等的天资悟性,以及冠绝当世的内功根基,才能斩出这鬼神惊怕的破戒一刀。
少林千年以来又有几个在内功上可以与严涉比肩的人物?
而那仅有的寥寥数人,也都是走上成佛之路的僧人,心中已是空无一物,又怎会刻意修炼这样一门杀伐武学。
故久而久之之下,这门武功在少林其实已是鲜有人知,根本无人问津,少数一些对它有兴趣的僧人,也限于自身资质与修为,无法练成。
直至到了严涉这个旷世魔头手上,这门武学才散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紧盯着眼前碎裂的石柱,严涉喃喃道:“刚刚那一刀,我看似只出了一刀,但刀气在离刀之后,就一下子转变成万千道细微的刀气,所以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这是练气才丝,一化万千的手段,武学境界之中似乎也叫做‘彻微’。”
什么是“彻微”,就是触及到微观层次,旁人一道真气打下去,力量作用面积是一个拳头大小,但厉害的高手一道真气,却只有豌豆大小。
后世的物理学告诉我们,压强等于压力除以受力面积,同样的压力下,面积越小,压强越大。
放在武学上,“彻微”越深的高手,用同样的力量,能对敌手打出十倍百倍的伤害,这就是这境界的玄妙。
除此之外,“彻微”境界的高手更能掌控好自身力量。
若是一般的高手,一掌拍在墙壁上,那墙壁必然崩塌,而若是臻至彻微的高手,那一掌之下,墙壁上会留下一道巨大的手印,但墙壁本身不会坍塌,完好无损。
能够完美无缺的掌控自身的力量,不浪费一丝一毫,精确控制,这便是“彻微”有成。
这个境界是可以无限延展下去的,初步“彻微”的高手只能达到厘米级,更进一步的能够臻至毫米级,而如严涉这样的顶尖高手,那就是微米级了,用一根头发丝都能杀人。
而若是有人能够达到纳米级、原子级、夸克级,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仙神一流,洞彻宇宙奥秘,超脱纬度。
当然,在这武侠世界之中,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物,所以假设只是假设。
武学境界除了“彻微”之外,还有“通意”“入神”这两种。
如果说彻微是微观到极致,那通意就是宏观了。
通意的“意”,是意象、意境。
在他们出招之时,总会演变出一种磅礴无尽的意象,震慑人的心灵。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仿佛诗词之中描绘的浩瀚景色,在领悟意境之人一招一式之间勾勒而出,如一幅画,层层渲染,栩栩如生,铺展在天地之间。
彻微、通意,这二者各自是微观与宏观的极致,并没有高下之分。
至于所谓的“入神”境界,纵然是严涉,也不曾触及。
“这破戒刀法乃是走的彻微之路,而我施展魔刀刀法之时,却是感觉自身充满魔性与孤独,仿佛勾勒出一副‘天魔临世图’,这明显是通意的路子。这两套刀法,一佛一魔,一简一繁,一彻微一通意,当真是天生的对立,却也是互补互融……”
严涉的眼睛突然一亮。
“若是我能将二者合一,那未必不能另辟蹊径成就‘神刀斩’,甚至超越这层次,一窥所谓‘入神’之境。”
第二十章 南海娘子
“启禀教主,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发来一封邀请函,说是设宴请您前去。www.uu234.net”
严涉刚刚走出,就有一个手下前来禀告,他望了望那邀请函,冷笑道:“本座还没有找你麻烦,你竟主动找上门来了,上官金虹,你果然不简单。”
他再问道:“除了此事,还有其他事情吗?”
那人答道:“正道各派齐聚武当山,要讨伐我教,现在已经云集了众多高手,其中包括武林七大派的掌门,藏剑山庄庄主藏剑老人,昔日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雪鹰子,兵器谱第四的嵩阳铁剑,兵器谱第五的吕凤仙……”
“知道了。”严涉点了点头,“让智慧天王前来见本座。”
他换了一件衣服,随即走向一处花园,已在那里等候。
“看教主神采奕奕,看来这次闭关大有收获。”作揖道。
“百先生何必多礼。”严涉露出一个微笑,“现在正道各派联合对抗本教,声势浩大,你为本教智慧天王,想来必有高见。”
却反问道:“在教主眼中,那些正道人士真的算是对手吗?”
严涉哈哈一笑,并不作回应。
后者继续道:“武林各派虽然声势浩大,但彼此之间却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我圣教千年传承,直接的教众就有着数万之数,何况其他间接掌控的力量。
这样的实力,若是时机成熟,揭竿起义,推翻朝廷都不是没可能,何况区区江湖正道?”
严涉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不知百先生认为我教如今的战略应该是什么?”
想了想,道:“属下以为,现在我们不宜采取大动作,否则原本一盘散沙的正道各方就会被我们逼得不得不团结。”
“不错,说下去。”严涉淡淡道。
“以属下来看,对付正道联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分化,我们只要派出一些细作混入其中,不时的挑拨他们各方的关系,必然可以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然后我教可趁这段时间,进行布置,完成您计划的第二步,覆灭武当,摧毁正道栋梁。一举击垮七大门派等势力的有生力量。”
“说的不错,但你却漏了一个重点。”严涉眼中泛起一丝清光。
躬身道:“还请教主明示。”
“很简单,那就是强大我们自己!”严涉冷冷地说道,“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一切的根本,你刚刚所说皆是阴谋诡计,意在削弱对手,却没有想过如何强大自己。”
愣住了。
严涉想前走了几步,身姿显得极为伟岸:“我们要与江湖正道为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所谓称霸武林的名声,还是为了报复多年以来他们对我教的打压?都不是,本座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益!”
“只有取得足够的利益,我教才能发展壮大,我们的权势才能更强。削弱别人只是一种手段,强大自己才是根本目的,你不要把这二者的关系弄反。”
严涉淡漠的注视着,后者额头沁满了汗水,突然躬身道:“教主眼界果非凡人,难怪能无声无息的让老夫与其他天王、公主失去大部分势力,只因我们的格局从来不同。”
他现在对严涉是真的服了。
以前的他,想的从来都是用阴谋挑起江湖斗争,削弱别人,自己好有机可趁,扬名江湖,兵器谱就是这样的产物,却从未想过强大自我远比削弱别人来的更重要。
阴谋终究只是阴谋,会被人识破,自身的强大却无懈可击。
“百先生还是多想一想,如何利用这机会让我教发展壮大,其他的布置自有人会做。”严涉瞥了他一眼,走向远处。
……
“你又想带我去哪里?”芮钰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严涉。
后者道:“上官金虹请我赴宴,我也想顺便找几个人。”
“哪几个人?”她问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
南海门,一个近些年突然诞生,且快速崛起的神秘门派。
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山门所在,但对魔教来说,这不是问题。
严涉带着芮钰来到一处神秘的地窟,在外喝道:“南海娘子,或者说千手观音,本座亲自来见你,你还不出来?”
片刻之后,一道婀娜身影走出了洞窟,她周身笼罩着一层烟雾,只能看见一道朦胧的轮廓,日光照耀小,飘飘如仙,充满神秘色彩,不似凡尘之人。
“咯咯,早听闻范老教主仙逝,圣教出了新教主,没想到居然是你,听说你最近刚刚做了件大事,屠杀了少林那群秃驴?”仿佛银铃的笑声回荡在四周的旷野里,南海娘子的身影越发模糊。
“装神弄鬼。”严涉冷喝一声,“你既知道本座威名,还不快快投降,负隅顽抗,只是自找死路。”
他身上爆发出一道凌厉的杀气。
“咯咯,想当初我还是圣教公主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小孩子,现在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南海娘子的声音逐渐转冷,又看向芮钰,“芮姐姐,你也是来帮他对付我的吗,也对,你们的关系一向最好。”
芮钰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什么。
严涉面无表情的道:“今日本座来此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臣服,本座念在你是个人才,可对你之罪愆既往不咎,否则圆月弯刀之下,你只有死路一条。”
“大言不惭,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配不配坐教主大位!”烟雾之中,南海娘子猛然爆喝,周身烟雾之中散发万千寒芒。
“放肆!”严涉眸眼一冷,手中弯刀浮现,一轮圆月刀光劈斩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度。
乒乒乒!
一道道清脆响声回荡在空中,严涉刀光所过,那万千寒芒顷刻粉碎,冷厉杀气直冲云霄。
“怎么可能,你竟能以一刀破我千根飞针!”南海娘子惊骇无比,周身的烟雾一下子维持不住,消散开来,露出一个风华绝代,姿态万种的少女,她浑身竟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凝脂一般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之下。
严涉目光丝毫不动,圆月弯刀劈斩而下,狂暴的魔性使得在旁观看的芮钰为之心惊。
“短短时日不见,他的武功竟精进如此,但也彻底走上天魔道,愈加非人。上一次他被那个女人引诱,虽然不为所动,但我可以看出来,他的心底是蕴藏了**的,而现在却是丝毫不存……”芮钰心中惊骇无比。
而南海娘子那里,面对严涉毫不留情的一刀,她顾不上其他,身姿矫若游龙,穿梭在无尽刀光之下,身上不时打出众多暗器,但在这鬼神莫测的一刀面前,她依旧无力。
严涉的刀法融合破戒刀法与如意八式,纳至简与至繁于一体,虽未臻至“神刀斩”之至强境界,但这一刀之威力,依旧是登峰造极,堪称人力极致。
南海娘子修为不凡,昔日就是自诩能与教主争锋才敢叛教而出的,但面对严涉这一刀,她也完全抵抗不了。
不过她终究也不愧为一代高手,危机关头的应变非常人可比。
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丝厉色,竟伸出一条玉臂,迎上了那惊世魔刀。
没有意外,圆月弯刀如切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将她的那只手臂切开,殷红的消息飞溅空中,如同细雨。
斩去手臂之后,那刀势密不透风,丝毫不给她喘息机会,横扫之下,劈斩向她的咽喉。
但有了那只手臂延缓的时间,南海娘子终于把握住机会,跳出战圈,断臂处殷红的鲜血流淌不止。
“好一个壮士断腕,你之应变、果决,堪称一代之雄。”严涉没有继续出手,而是赞叹的对南海娘子说道。
后者苦笑一声,突然跪下:“属下参见教主,望教主不计前嫌,收纳小女子入教中,小女子愿终生供教主差遣。”
“你起来吧,刚刚那一刀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从今以后,你依旧是我教四大公主之一。”严涉丢过一条纱布,让她包扎。
芮钰在旁问道:“她刚刚若是没有能力在那一刀之下活下来,你会停手吗?”
“若是连接我一刀的能力都没有,她又有什么活下来的价值?去陪花白凤才是最好的归处,本教大业正在展开,十分缺人,却并不缺无能之人。”严涉冰冷的说道。
正在包扎伤口的南海娘子听见这句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芮钰又问:“接下来你要找谁?”
“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很胖的女人。”
第二十一章 大欢喜女菩萨
长街寂静。顶 点 X 23 U S
这个时代的人,往往都是睡的极早的,一来是缺乏娱乐方式,二来是心疼灯油。
但这片街道尽头的一处客栈,此刻却依旧灯火通明,仿佛白昼,显得不寻常。
接近那家客栈,远远就可听到阵阵男女混杂的笑声,醉人的酒香、饭菜香诱人心弦。
“大晚上的吃这么香,这不是让我打你吗?”严涉摸了摸肚子,突然叹了口气。
他这个人作风端正,洁身自好,很少有什么不良癖好,唯独口腹之欲强烈,这放在后世也被叫做……吃货。
他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吃东西了,尤其是在他饿的时候。
“做掉你们,回家吃夜宵。”他恶狠狠的说着,一脚踹开了那客栈的大门。
后面的芮钰、南海娘子二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南海娘子,嘴角不禁抽搐。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魔教新主乃是阴冷、狠毒,魔鬼的化身,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
芮钰却道:“不要信,他就是个骗子,骗了我十年,我当初就是信了他才会有今日的。”
“嗯,男人都不可信。”南海娘子认同的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眼中顿时露出一种名为“惺惺相惜”的情绪。
客栈的大门被严涉一脚踢开,里面的人不禁望了过来,严涉也望着他们。
饶是严涉这等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此刻也不免有些惊讶。
一个三层楼的客栈,本该能够容纳一两百人,但现在这里面只有二十人左右就已显得拥挤。
只因这二十人之中多数都是非常胖的女人。
真的是非常非常胖。
她们甚至无法坐在椅子上,因为这世上怕是没有椅子能够承受住她们的体重。
所以她们只好都坐在地上,坐成一排,像一座座小山。
严涉不是没有见过胖子,却没有见过这样庞然体型的女人,而且一次性这么多。
当真是长见识了。
“快看,好英俊的小哥!”拥挤的客栈中,有一个胖女人指着严涉叫道。
“嗯,只可惜太瘦了,应该是家里太穷,从小就饿坏了。”又一个女人道,她那看不出是人的脸上露出了可惜的表情。
严涉发现自己竟反驳不了这句话。
她们正在吃饭,把这座里大大小小的桌子并在一起,组成一张巨大无比的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菜,堆得简直像座小山。
堆酒莱的桌子旁铺着七八床丝被,这些女人中最胖的一个就坐在那里,还有五六个男人在旁边围着她。
这些男人一个个都穿着极鲜艳的衣裳,年纪也都很轻,长得也都不算难看,有的脸上还擦着粉。
他们身材其实也不能算十分瘦小,但和这女人一比,简直就活像个小猴子,这女人不但奇肥奇壮,而且又高又大,一条腿简直比大象还粗,穿的一双红缎软鞋,至少也得用七尺布。
那五六个男人有的正在替她敲腿,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在替她扇扇子,有的手里捧着金杯,在喂她喝酒。
还有两个脸上擦着粉的,就像是条小猫似的蜷伏在她脚下,她手里撕着炸鸡,高兴了就撕一块喂到他们嘴里。
严涉的心里素质很好,脸色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变化,但外面的两个女人却有些受不了,露出干呕的神情。
此时此刻,这二十多个人都在看着他,若是换做旁人,心里一定会非常紧张,局促不安。
但严涉却不是一般人。
他是天底下最大的魔头,从来只有旁人怕他,没有他怕别人的道理。
他拿出了圆月弯刀,插在身前,望向那最庞然的女子:“大欢喜女菩萨,你可认识此刀?”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猛地跳起,冷冷道:“这是圣教至宝,历来只有教主才能持有,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浑然的气息,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仿佛是一头洪荒巨兽在咆哮。
客栈中其他人都露出惊骇神情,她们不明白自家“女菩萨”会动这样大的怒。
严涉握起地上的刀,冰冷道:“因为本座便是圣教当代教主,你本是我教之人,后来到中土就一直不曾回去,等同叛教,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
“你居然是当代圣教主!”大欢喜女菩萨惊讶无比,硕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严涉,“范老教主已经死了吗,但怎么会由你这么一个娃娃继位?”
严涉望着她道:“这不是你要想的问题,现在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教,若是没有合理的理由,我教教规你是知道的。”
“教规?”大欢喜女菩萨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极为恐怖,一般人若是听了,怕是要做噩梦。
笑完之后,她布满肥肉的脸上充满狰狞道:“据我所知,我教的教规从来只有一条,那就是‘胜者生,败者死’!”
她伸出一只手,向一个大蒲扇一样,自上方拍向严涉。
“愚蠢!”严涉冷冷一喝,身影刹那消失不见,只见一道清亮刀光充斥客栈之中。
嗤!
血肉分离的声音,震惊了整个客栈。
大欢喜女菩萨的手臂之上,此刻赫然被整齐地削去一大块肥肉,伤口处血肉模糊。
“你好利的刀!”大欢喜女菩萨狰狞狂吼着,鲜血的喷溅,手臂上的疼痛,这些无疑激发了她的凶性!
只听得她发出一声惊天巨吼,整个客栈都摇晃起来,仿佛地震。
随即她身姿如燕,庞然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撞向严涉。
没错,就是身姿如燕,她虽然可能是身上体型最庞然的人,但一身轻功却也能名列当世前十。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处。
但严涉却已近乎非人。
当那如同洪荒猛兽一样的身影撞向他的时候,他眸中寒光一闪,身影顿时如同鬼魅一般飘出,手里弯刀宛如天上的月亮,弯弯曲曲,光泽清澈。
刀锋凛冽,带着无尽孤独寂寞。
仿佛小楼一夜听春雨。
嘈杂世间,骤雨纷飞,我独得三尺清净,遗世独立。
“啊!”大欢喜女菩萨突然痛苦的大吼起来。
赫见一道道明亮的刀光自她庞然的身躯上削过,成千上万,丝丝缕缕,如同万千细雨,连连绵绵。
她根本无法抵挡。
片刻之后,她已成为血人。
“你身上多余的肉太多,本座看的碍眼,所以替你割掉。”严涉手持弯刀,身不染血,瞳孔漆黑如墨,仿佛神魔在世。
而在地上,大欢喜女菩萨哀嚎不已,鲜血喷溅,恐怖景象震惊得客栈之中的众人仿佛做了一场最可怕的噩梦。
原本体型冠绝当世的女巨人,此刻浑身似被千刀万剐,削去了多数皮肉,成为了一个骷髅架子般的东西。
不过或许是严涉下手十分有分寸,或许是大欢喜女菩萨体质特殊,她现在虽然看起来极为恐怖,但生命力依旧旺盛,没有死去。
“你现在服还是不服?”严涉拿出一条白手绢,一边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一边问道。
大欢喜女菩萨颤抖的说道:“教……教主,我服了,以后我绝对听你的……”
严涉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只要肯听话,本座并不歧视肥胖人士,而且看你们在做饭这方面很有研究,恰好本座对此也很感兴趣,以后可以交流一下。”
看着他一边擦拭着血迹,一边用和善的笑容说着吃饭的话题,客栈里众多肥胖女子以及那几个男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前他们都以为大欢喜女菩萨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魔,但现在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比起眼前这个笑的阳光和煦的少年,大欢喜女菩萨只能算不入流的坏人,这位才是真正的魔鬼。
客栈外面,南海娘子同样打了个哆嗦,恐惧道:“我本以为他对待我已是极为残忍了,没想到那只是小菜一碟,你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恐怖的魔头的?”
芮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要是知道是怎么把那少年养成这样的,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沉默之后,她道:“凌迟不过三千六百刀,而他刚刚却是足足出了三万一千一百零四刀,是凌迟的八倍之多。”
“那或许是因为大欢喜女菩萨的身体太庞大,正常人根本没法比。”南海娘子道。
而客栈里,在收服了大欢喜女菩萨之后,严涉丢下一瓶早已准备好的顶尖伤药,让人带着大欢喜女菩萨下去疗伤目光却看向了那几个男人之中的一个,露出了笑容。
“游龙生,你堂堂藏剑山庄少主,雪鹰子的弟子,本该是名满天下的少年侠客,竟会落得如此样子。
本座要是把你拉出去游街示众,广告天下,你父亲与师父正在参加讨伐本座的联盟,若是本座在此时送上这样一份大礼,不知道他们的脸色会如何。”
严涉此言一出,一个脸上布满脂粉的男子脸色狂变。
第二十二章 世家子弟
“你不能这样!”游龙生大叫了起来,神情惶恐无比,险些就跪倒在地。
望着这个满脸涂满脂粉的男子,严涉冷冷道:“本座为何不能这样。”
“因为……”游龙生脸色变了又变,始终说不出话来,最后急得双眼流出了眼泪。
回想这段时间的遭遇,他只感人生已经毫无希望。
他是藏剑山庄少庄主,天下第一剑客的弟子,身份原本何其尊贵?无论走到哪里,任何人都会给他三分面子。
夺情、鱼肠,这两柄旷世神剑,对一般的江湖人来说,哪一件不是旷世至宝,他却可以同时拥有,随意送人。
武林第一美人儿,何等冰清玉洁,照样对他投怀送抱。
初出江湖,他本以为这世上没什么是他做不成的,这个世界本就应该是为他而存在,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但后来他却发现,这江湖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别人尊敬他,只因他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雪鹰子的弟子,而不是因为他是游龙生。
武林第一美人,其实她对任何男人都是投怀送抱的,他并没有什么特殊。
他的武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以前之所以能胜过许多名宿,只是因为他们要给自己父亲面子。
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他其实不堪一击。
先是李寻欢,后是那阿飞,最后他遇到了大欢喜女菩萨,开始了人生噩梦。
他本已做好打算,忍辱负重,拼掉性命,也要与大欢喜女菩萨同归于尽。
但他没有想到,大欢喜女菩萨还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魔。
比起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少年,她又算哪门子魔头,实在可爱的紧。
望着对方漆黑的瞳孔,他浑身发抖,万念俱灰。
他其实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的样子被传出去,藏剑山庄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世家子弟,最是可悲。”严涉冷冷道,他非常了解游龙生心中的想法。
在别人眼中,游龙生这样的世家子弟出生煊赫,实在是风光无限,但他们身上的责任也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一代剑神谢晓峰,宁愿去做一个挑粪的‘没用的阿吉’,也不愿做高高在上的神剑山庄三少爷,天下第一剑客。
因为三少爷的前面是神剑山庄,他若是做了三少爷,就必须扛起整个神剑山庄。
古龙的世界里,花满楼与原随云是两种极端,但他们最大的相似性不是他们都是瞎子,而是他们都是世家子弟。
花满楼是江南花家的人,而原随云则是无争山庄少庄主,他们都是出身世家。
但不同的是,花满楼有着六个哥哥,而原随云的父亲老来得子,只有他一个儿子。
所以他必须扛起无争山庄数百年的煊赫声名,他只能靠自己努力,而花满楼却有六个哥哥承担着压力与责任,所以他能自在无忧,而原随云却只能成为蝙蝠公子。
原著中,游龙生死的时候都要对李寻欢说,他不是游龙生,因为他不能让藏剑山庄蒙羞。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悲哀。
严涉非常了解他们的弱点:“想要本座不把你丑态宣扬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游龙生眼中泛起一丝亮光,紧紧地盯向他:“你要我做什么?”
严涉笑道:“你应该也知道你的父亲、师父都在武当山参与‘论道灭魔’大会,商量着怎么除掉我这个魔头,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到他们的身边,听我的命令行事。”
“什么,你想利用我陷害天下群侠……”游龙生吃了一惊,疯狂摇头,“不可以,我不能这么做……”
严涉神色一冷:“既然如此,你就没有价值了,本座只好把你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天下人知道堂堂藏剑山庄少主屈膝大欢喜女菩萨身下的丑态。”
“你……”游龙生双拳攥紧,死死地看着严涉,似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复杂道:“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严涉笑道:“本座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假,只要你看乖乖听话,非但你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藏剑山庄也可保全,今后你依旧是风光无限的藏剑少主。”
游龙生不太相信眼前之人的话,但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其他选择了,眼前这位魔教教主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
原本大欢喜女菩萨在他眼里就是不可战胜的,但比起此人,大欢喜女菩萨的武功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把戏,不堪一击。
反抗,注定没有好结果,那就接受吧,生活不就是如此么?
他随即跪下道:“游龙生参见教主。”
“很好,吃下这粒药丸你就是本座的得力下属了。”严涉还是满脸微笑,阳光无比,拿出了一粒白森森的药丸,递给游龙生。
后者渭然一叹,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他知道,自己彻底上了贼船了。
严涉拍了拍手,后面顿时出现了几个黑衣的魔教教众,恭敬的等候中命令。
“你们带这位游公子去梳洗一下,顺便给他安排几个漂亮姑娘,舒缓一下身心,然后把他送到武当山。”严涉指着游龙生道。
“属下遵命。”几人带着游龙生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严涉眼中露出冷意。
说话算话?问问芮钰,问问地下的白天羽,你就知道他严大教主是不是那种人了。
都落到自己手上了,你还想挣脱出去,这岂不是笑话?
“又是一个大好青年,被你这和善的外表欺骗了。”芮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渭然长叹。
“哈哈,最起码他现在还活着不是么?活着,岂非就有希望?”严涉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芮钰,挥了挥手,“走吧,上官金虹应该等急了,也是时候去赴他的鸿门宴了,只是不知道究竟谁是项羽,谁是刘邦,谁又是范增、张良、项庄……”
第二十三章 上官金虹
金钱帮。顶 点 X 23 U S
这是一个近来威名震慑江湖的可怕帮派,纵然是魔教再度席卷武林,也不曾完全掩盖过它的风头。
昔日兵器谱上第二的‘龙凤双环’沉寂多年,再现江湖。
上官金虹以惊人手腕,网罗了一十七位兵器谱上有名的高手,凭借强大实力与惊人财富,短短时日变使得天下侧目。
钱能役鬼,也可通神,金钱帮以金钱为名,看似俗不可耐,实则包含鲸吞天下之野心。
金钱帮总舵之外,严涉带着芮钰悄然来至。
“严教主,帮主派我来迎接你。”这人穿着金钱帮独有的黄色服装,腰间别着一把剑,表情淡漠,来到严涉的身前。
严涉注意到,此人腰间的剑是剑柄向左的,这说明他用的是左手剑,左手剑比之右手剑本身是没有多少差别的,但这世上多数人都是右撇子,这就显得左手剑非常特殊了,鲜少有人知道怎样应对。
他端详了一下这个人,发现此人看上去并不大,只是二十岁左右,但身上却透着一股死气,那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有的。
他的一双眼珠更是奇特,是死灰色的。
“荆无命?”严涉虽是询问,语气却带着笃定。
那人点了点头:“你知道我?”
严涉道:“上官帮主的得力助手,当今江湖后起之秀之中的领军人物,荆先生的大名本座怎么会不知道?”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看见这个笑容,后面的芮钰心里就打寒颤,看向荆无命的眼神也浮现出怜悯。
荆无命却没有搭理严涉,只是道:“帮主已经等急了。”
严涉道:“那就先去吧,以后若是有机会,本座希望能够和荆先生多做交流,我圣教目前还空着两个天王之位,本座认为荆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他大笑着走向里面。
金钱帮以金钱为名,自然不会差钱,虽然上官金虹本人是一个节俭的人,但金钱帮的总舵却布置的非常繁华,金碧辉煌。
毕竟这是这天下第一大帮的脸面所在。
上官金虹请严涉来赴宴,自然是准备好了酒席,此刻那里坐满了一座人,只空着两个座位。
“严教主,你总算是来了,大家已经等你很久了。”
一个穿着黄衫的中年人霍然起身,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一步步走来的严涉,他身材高大,面容俊逸,透露着一股威严气度,一看就非寻常人。
“上官帮主,幸会。”严涉打量着这位绝世枭雄,脸上笑容灿烂。
上官金虹瞥了旁边的芮钰一眼,点头道:“二位请坐。”他指着那两个空下的座位。
他似是早就知道严涉这一次是几个人来。
严涉与芮钰坐下之后,望着四周一桌子人,神色自若。
上官金虹却开始给他们介绍起来,能够被上官金虹请到此处的,自然都不是一般人,但也没有足以让严涉重视之辈。
当今天下,本没有几人能入他之眼。
饭桌上,他一直紧紧地盯着上官金虹,后者也一直望着他。
两人似是有着一种默契,始终沉默不语,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两个主角没有动作,其他人就难受了,他们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尴尬。
两位江湖上最可怕的大人物没有动筷子,他们谁又敢动?
上官金虹这时道:“酒菜已叫来,不吃就是浪费,我最恨浪费,各位请。”
七八双筷子立刻同时伸了出去,除了严涉二人。
其中一人陪笑道:“这鱼还新鲜,二位为何不也尝一些?”
上官金虹道:“我饿的时候才吃,现在我不饿。”
他一字字接着道:“不饿的时候吃,是一种浪费。”
立刻又有几双筷子放了下来。
望着这幕,严涉神色纹丝不变,只是打量着众人。
其中一人,虽也一直没有说话,但此刻眉目间已隐隐露出不耐之色。
这人面白身长,手上戴着好大的一块翡翠扳指,绿得耀眼,腰边悬着的乌鞘长剑上,也镶着几块翡翠,一看就是身家非凡。
他是“碧华轩”的少主人西门玉。
“碧华轩”金字招牌,普天之下,做珠宝生意的一听到“碧华轩”三个字,就好像练刀的人听到“小李飞刀”一样。
西门玉自是从小就被人像凤凰般捧着,他要往东,绝没有人敢说西。
他要练剑,立刻就有人将能请得到的名剑客全都请来,又有人设法替他找来一柄“松纹古剑”。
十岁的时候,西门玉就用这柄剑杀过人。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想尝尝杀人是什么滋味,所以就有人想法子去找个人来让他杀。
像这么样一个人,现在却坐在这里,受着这种气,心里岂能痛快?
他也根本没有动过筷子。
上官金虹眼睛却已盯住了他的眼睛。
西门玉本想扭过头,去瞧别的地方,但上官金虹的目光却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他若盯着一个人,那人也只有被他盯着。
被这种目光盯着,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
西门玉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渐渐发冷,从指尖开始,一直冷人背脊,冷入骨髓,冷到心里去。
上官金虹突然道:“这酒菜中有毒!”
西门玉勉强笑道:“怎会有毒?”
上官金虹道:“既然无毒,你为何不吃?”
西门玉道:“在下不饿,不敢浪费帮主的酒菜。”
上官金虹道:“真的不饿?”
西门玉道:“真……真的。”
上官金虹道:“浪费还可原谅,说谎却不可恕,你明白么?”
西门玉的火气也忍不住要上来了,道:“这种小事,在下又何必说谎。”
上官金虹道:“说谎就是说谎,大事小事全都一样。”
西门玉道:“不饿就是不饿。”
上官金虹道:“现在已过了午饭时候,你怎会不饿?”
西门玉道:“也许在下吃的早点还未消化。”
上官金虹道:“你早点是在城南‘奎元馆’吃的,是么?”
西门玉道:“不错。”
上官金虹道:“你一个人要了一碗麻油鸡,一碗爆鳝鱼面,外带一笼肉包,鸡吃了两块,面你只吃了半碗,肉包吃了七个,是么?”
西门玉脸色变了变,冷笑道:“想不到帮主将在下的一举一动都调查得如此仔细。”
上官金虹道:“你吃的这些东西既然还未消化,想必还留在肚子里,是么?”
西门玉道:“想必还在的。”
上官金虹突然沉下了脸,道:“好,剖开他的肚子瞧瞧,还在不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唯独严涉一直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不说,丝毫没有他本是今天主角之一的感觉。
西门玉面如死灰,吃吃道:“帮主莫非是在开玩笑?”
上官金虹连理都不再理他,此时已有四个黄衫人走了过来。
西门玉霍然起身,反手拔剑,动作干净利落,大家虽然还未看到他出手,已知道他剑法必定不弱。
谁知他长剑还未出鞘,突听“哧”的一声,上官金虹面前的筷子突然飞起,已打在西门玉左右双肩的“肩井”穴上。
他的手根本好像没有动,只不过在桌上轻轻一按,筷子已急箭般射出,西门玉身子已软了下去。
这手武功,纵然是严涉,也微微眯起了眼,上官金虹的武学的确已经登峰造极。
“带下去,看仔细。”上官金虹挥了挥手。
几个黄衫大汉一伸手,已将西门玉身子抄起。
西门玉嘴唇在动,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些东西若真的还在你肚子里,我赔你一条命,否则,你就白死!”
此刻已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
每个人都好像坐在针毡上,衣服都已被冷汗湿透。
只听一声惨呼,过了半晌,那黄衫大汉垂手而人,躬身道:“已看过了。”
上官金虹道:“有没有?”
黄衫大汉道:“没有,他肚子是空的。”
上官金虹道:“好”
他目光缓缓自除严涉以外的每个人面上扫过道:“在我面前说谎的人,就是这种下场,各位明白了么?”
大家拼命点头。
上官金虹道:“各位现在莫非也不饿了?”
大家抢着道:“饿……饿……”
每个人都抢着夹了块菜,放在嘴里,怎奈牙齿打战,哪里能咬得动,只有苦着脸,整块地咽下去。
上官金虹这时才看向严涉,后者忽然发出一声大笑。
“上官金虹不愧是上官金虹,本座佩服。”
上官金虹道:“教主客气了,今日本是宴请教主的,不料却懈怠了客人,实在是本帮主之错。”
严涉摇头道:“能看这么一出精彩大戏,上官帮主的招待何其隆重,应该是本座道谢才是。”
上官金虹眯起了眼,忽然道:“教主可知我为何请你来?”
严涉眼睛同样眯起,淡淡道:“相交、相杀,竞武林!”
第二十四章 兴云庄
听到严涉的话,其他原本正在疯狂动筷子的人都脸色狂变,恨不得把头低得贴在桌子上。www.uu234.net
他们自然明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的道理。
上官金虹却哈哈大笑起来:“教主果然是本帮主的知音,若是你我联手,何愁大业不成?”
严涉眯着眼,淡淡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这个世上,越了解彼此的人,往往也是最危险的敌手,帮主以为然否?”
上官金虹道:“彼一时,此一时。今江湖乱世,正是我辈雄才大展拳脚之时,严教主年纪轻轻就已是天下第一大教之主,武功天下无双,翻掌之间搅动风云,诛灭了少林这个正道魁首,可谓风头无二,将来必是武林霸主,染指江山神器也并非没有可能。”
严涉笑道:“上官帮主正当盛年,一手龙凤双环独步武林,准备多年再出,短短时日金钱帮就已席卷江湖,依本座看,这武林大势已尽在帮主掌控之中。”
看着眼前相互吹捧,暗中杀机四伏的两人,旁边的芮钰不禁咋舌。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都不是好东西。
这样的城府心机手腕,怕是整个江湖都不一定玩的过这两人,自己的处境也不安全。
她终究还是懂得害怕的。
严涉将目光望向那些趴在桌子上,战战兢兢的陪同之人,叹道:“上官帮主,本来你今天请本座来赴宴,本座就想,金钱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以金钱为名,富得流油,饭菜肯定好,于是从昨天起就一直没吃饭,本想一次性吃个够本,不想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上。”
上官金虹望去,满面一桌子的菜,都被桌上胆战心惊的众人吃的干干净净,不由道:“是本帮主之错,来人,再给严教主上一桌子菜。”
饭菜片刻之后就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严涉坦坦荡荡的做到桌旁,大口大口的吃喝起来,其他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都在看着他。
只见他以风卷残云之势,气吞万里之姿,眨眼间就将一桌子,几十道菜,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他拿出一条干净的手绢擦着嘴道:“本座失礼了,实在是上官帮主这里的菜太好吃了,本座险些连盘子都一起吃下去。”
“教主喜欢就好。”上官金虹眯眼笑道。
严涉又道:“本座这应该不曾浪费一点吧?我就怕上官帮主也要刨开本座的肚子。”
上官金虹脸色不变,坐下道:“教主说笑了。既已吃完,还是聊一聊正事吧,不知教主可知‘怜花宝鉴’?”
严涉神色一动,惊讶叫道:“可是昔日王怜花凝聚毕生所学而成的那部著作?”
上官金虹点了点头:“不错,今日我与教主说的就是此物。教主可知此物现在在何处?”
严涉道:“还请帮主告知。”他虽知晓此物去处,但却不显露出。
上官金虹道:“此物就在兴云庄,此地是何处,想来教主也应该清楚。”
严涉沉吟片刻,道:“可是小李探花故居?”
上官金虹点了点头,盯着严涉道:“不错。据我得到的消息,近些日子,有人看到他出现在那附近。”
严涉神情不变,笑道:“看来一场好戏要开始了。”
……
兴云庄,一个传奇的地方。
这座庄园原本姓李,叫做李园,它的主人,三代内出过七位进士,三位探花,其中还有位惊才绝艳,盖世无双的武林名侠,煊赫一时。
后来它姓了龙,成为了武林中一处著名之地,也曾风云汇集,江湖瞩目。
但现在,它已凋敝了。
在数个月前,此地发生了一场大事,随后它原本的主人被后来的主人送上了前往少林的马车,然后少林之中发生了一场震惊天下的巨变。
于是此地后来那位姓龙的主人也消失了。
此后,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来,它两代主人忽然间就变得消息沉沉,不知所踪。
于是江湖间就有了种可怕的传说,都说这地方是座凶宅!
凡是到过这里的人,无论他是高僧,是奇士,还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只要一走进这大门,他们这一生就不会有好结果。
现在,这里白天早已不再有笑语喧哗,晚上也早已不再有辉煌灯光,只有后园小楼上的一盏孤灯终夜不熄。
小楼上似乎有个人在日日夜夜地等待着,只不过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墙外,有条小小的弄堂,起风时这里尘土飞扬,下雨时这里泥泞没足,高墙挡住了日色,弄堂里几乎终年见不到阳光。
但无论多卑贱,多阴暗的地方,都有人在默默地活着!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处可去,也许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已厌倦,宁愿躲在这种地方,被世人遗忘。
弄堂里有个鸡毛小店,前面卖些粗劣的饮食,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客房,店主人孙驼子是个残废的侏儒。
他虽然明知这弄堂里绝不会有什么高贵的主顾,但却宁愿在这里等着些卑贱的过客进来以低微的代价换取食宿。
他宁愿在这里过他清苦卑贱的生活,也不愿走出去听人们的嘲笑,因为他已懂得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换来心头的平静。
他当然是寂寞的。
有时他也会遥望那巨宅小楼上的孤灯,自嘲地默想:“小楼上的人,纵然锦衣玉食,但她的日子也许比我过得还要痛苦寂寞!”
不久之前,黄昏的时候,这小店里来了位与众不同的客人,其实他穿的也并不是什么很华贵的衣服,长得也并不特别。
他身材虽很高,面目虽也还算得英俊,但看来却很憔悴,终年都带着病容,而且还不时弯下腰咳嗽。
他实在是个很平凡的人。
但孙驼子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他对孙驼子的残废没有嘲笑,也没有注意,更没有装出特别怜悯同情的神色。
这种怜悯同情有时比嘲笑还要令人受不了。
他对于酒食既不挑剔,也不言赞美。他根本就很少说话。
最奇怪的是,自从他第一次走进这小店,就没有走出去过。
他一直在喝酒,一壶接着一壶,每天都是七壶,然后加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
酒喝完了,他就叫孙驼子再加满,然后就到最后面的一间屋子里歇下,直到第二天黄昏时才走出来。
等他出来时,那七壶酒也已喝光了。
现在,已过了一个月,每天晚上他还是坐在角落里那桌子上,还是要一碟豆干,一碟牛肉,两个馒头和七壶酒。
他一面咳嗽,一面喝酒,等七壶酒喝完,他就带着另七壶酒回到最后面那间屋子里,一直到第二天黄昏才露面。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孙驼子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
但就在数日之前,一个灰衣僧人突然也来到了这里,来到了那个人的旁边。
开始的时候,僧人还在不断的开导他,后来那僧人竟与他一起喝酒起来。
一僧一俗,两个酒鬼,成天喝的醉醺醺的。
如此,过了好几天。
终于,那个中年人终于忍不住道:“青莲大师,你这样又是何必?李某是个酒鬼,所以喝酒,但你却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也是人,是人就都能喝酒。”僧人醉醺醺的道。
中年人摇头道:“大师,出家人的戒律是不容许喝酒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僧人狂笑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个世上守戒律的和尚多了去了,但真和尚又有几个?由此可见,是不是和尚,与守不守戒律又有何关系?”
中年人苦笑道:“大师,李某喝酒是心中有愁,放不下,拿不起,您又是为什么?”
僧人长叹道:“难道贫僧心中就没有愁,没有放不下的东西?”
“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中年人道。
“老子要是真的四大皆空了,那天也就不会救你了。”僧人忽然骂了起来,“听说你小子出身煊赫,当年也是风流探花,但你知道老子出家前是什么人吗?”
中年人苦笑着摇头:“李某不知。”
僧人狂笑道:“老子祖上曾经是天下第一高手,武林盟主,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一身无相神功天下无敌,轻易击败了赫赫有名的墨玉夫人姬悲情,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
中年人惊讶道:“大师祖上果真不凡。”
“哼,老子祖宗虽然厉害,但老子也丝毫不差。”僧人粗犷地狂饮着,双目之中迸发精湛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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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
“想当年老子还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风流倜傥,淮河两岸的名妓,谁不以能够与我共度一晚**为荣?”
僧人以破坏形象的豪迈声音大吼着,如同一个老人在向人吹嘘自己的陈年往事。www.uu234.net
幸亏这时候小店之中除了孙驼子之物,没有其他人,否则莫不是以为这人脑袋有什么毛病。
中年人扶着酒壶,满脸苦笑地看着他,十分意外。
僧人接着道:“我家虽不是你那样的书香门第,但也是传承数百年的武林世家,到了我这一代,嫡系就剩我这一个了,所以我虽能够任性胡为,但也要担起家族复兴的重担。”
“但老子就是天生散慢,不肯好好练武,气得我老娘用鞭子抽我,最后老子到底不得不从,幸亏老子天资过人,二十不到就武功大成,天下群豪在我眼中尽是土鸡瓦狗。我老娘也死了,再也没人能管我了,那时候我只觉天地之大,不过是任我遨游!”
他哈哈大笑着,声音中却渐渐充溢了悲凉。
中年人脸上也露出追忆。
他想到了自己少年之时,那时他年少风流,高中探花,正是意气风发。
一手飞刀绝技名列兵器谱第三,天下无双,纵情于江湖,笑傲在武林,自认为天下间无任何事情可以难倒自己。
直到……
“情这一字最是伤人,当年老子本来无情,与女子皆是逢场作戏,直至遇到她。
记得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杨柳依依,她一身白衣来到我的面前,那时我的心就不禁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僧人长叹一声,张嘴灌了一大口酒。
“自那之后,我再也不去任何风月场所,不和任何朋友喝酒、赌博,只一门心思的陪着她。
她身负血海深仇,我自然要帮她报,但那仇家太厉害,我那时又太年轻,所以帮不了她,于是她送给了我一门旷世神功,那门武学之玄妙,决然不下于我家传的无相神功,虽然美中不足的是要童子身才能练,但我那时已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需要的并非按部就班的修炼,而是高屋建瓴,取长补短……”
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很悲伤。
“我苦心钻研了两年,终于借助那门旷世武学,将家传的无相神功推至前无古人的境界。但那两年里,我却彻底沉浸在武学的世界里,领略到了一种不同于尘世的风景,那是那样的让人着迷……”
僧人的脸上浮现出迷醉,随后涌出一分痛苦。
“我自幼就在思索自己应该为何而活,原本以为是荣华富贵、扬名立万,但后来遇到了她,我变成了只有她一人。
直至在那两年里,我终于明白,这世上除了世俗的富贵、情仇,还有一种名为‘天道’之物,与那追求生命极致的道路相比,人世间的一切种种又算得了什么?”
他突然大笑,笑的疯癫。
中年人在旁叹道:“于是你就出家了,你抛弃了她,也抛弃了曾经的过往。但为什么你现在后悔了?”
“非是后悔,而是顿悟!”僧人摇头着,“在那天,看着几百个朝夕相处的僧人被杀的一干二净之时,看着你与心欢他们为了卫道决意牺牲之刻,我突然悟了。”
他抬起头,注视着天空:“天道究竟是什么?我原以为它是佛,是空,是放下一切。但我现在明白了,它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是!”
“你说的太复杂了,李某听不懂。”中年人苦笑着摇头。
“你不明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本就在道之中,一举一动皆是天道,不需明白,依照本心而行就是!”
僧人摆了摆手,突然抱起酒坛,狂饮而尽,长啸着将空坛子甩在地上,昏昏沉沉地躺下。
“看来你的酒量远远不如我。”中年人哈哈大笑着,同样将怀中酒坛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拿出一个雕了一大半的人像,左手抚摸着,右手拿出一把三寸七分长的小刀仔细雕刻。
他的手很稳,而且十分熟练,仔仔细细,每一道线条都是那么柔和优美,精雕细琢。
很快,一个柔美的女子模样就被雕出,他望着手中的木雕,渐渐失神,似是痴了。
“别人说你飞刀近神,但在我看来,你雕这木偶的功夫才是真正的出神入化……”僧人不知何时爬起,长叹着说道。
中年人悲苦一笑:“因为我这一生,从来只雕她一人。”
他抬起满是憔悴的脸,透过无尽黑夜,看向了不远处那座小楼,看到了那盏孤灯,以及在那里孤独站立的人影。
他突想到了小时候父亲教他的那首词,细声念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莫名愁意,似一江春水涌上他之心头。
……
“你说人为什么总会在失去之后才会后悔?”黑夜之中,芮钰望着远处小店里狂饮的二人,一时怅然。
严涉微笑道:“那是因为,如果没有失去,就不会有后悔?”
芮钰道:“似乎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我觉得你似乎还有其他见解?”
她转过了声,淡如秋水的明眸注视着眼前的黑衣少年。
“于我而言,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会让我后悔的,因为我的目标从来只在前方,没有时间理会曾经的遗憾。”严涉平静的说道,他的人与无边黑夜融为一体,似是密不可分,无比深邃。
芮钰叹道:“真是可怕的心态,或许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我本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严涉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世上的人,多数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为什么而活,而我却在十年前就明白了。”
“而知道为何而活的人,却也往往无法做到,因为这世间有着太多太多的枷锁,桎梏着每一个人,如你如那两人……”
“但我不同!”严涉表情肃穆,“我非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所以我不会有任何迷茫与迟疑,只会朝着那早已定下的目标坚定不移的前进着,直至达成那个目标!”
“但这过程中,你或许会失去很多东西,那些有可能会比你得到的更宝贵。”芮钰喃喃道。
黑夜里,严涉微笑道:“那又怎样,人生在世,活着已是最大的宝贵,其他的一切皆是外物,能够得到更好,得不到就算了,仅此而已。”
芮钰沉默的看着他,发现他的笑容灿烂非常,丝毫不曾有半点其他。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十年以来,无论是杀人还是吃饭喝水,她始终都看见他保存着微笑,这或许才是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微笑着。这样的人,如何不是最强最可怕的?
第二十六章 再战
小店之中来了两个人。m.www.uu234.net
这是一男一女,女的是一个美的如同天上仙子,一举一动皆饱含妩媚的女子。
男的却是一个奇特的少年,穿着一件非常单薄的衣衫,浑身透着孤独、冷漠,只有偶尔看向那女子时,才会生出属于人的气息。
“是你们,阿飞,还有……林仙儿。”中年人半醉半醒的望向门口迷糊的目光陡然变得清明,在看向那少年之时,他显得非常柔和,而在看到那女子之时,他的眸中则隐隐带着锐意。
这点旁人难以察觉。
少年带着欣喜,快速走到那桌子前面,用坚毅的眸子看着中年人,后者同样微笑地看着他。
而那女子却四处观望着,瞥见了趴在桌子上,醉的不成样子的灰衣僧人,以及正在擦桌子的孙驼子,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分外美丽。
“我的教主啊,只要有这些人的力量,我就一定能够除掉你,哼,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拒接我林仙儿,除非是死人!”
她心中冷笑着,却不曾发觉那灰衣僧人伏在桌上的双目在一刹之时,曾经睁开,然后又快速闭合。
那边,中年人望着少年,问道:“阿飞,你怎么知道要到这里来找我?”
少年回答道:“是仙儿告诉我,你一定会来这里的。”
说话间,他眼睛的余光还瞥向一边的女子,充斥着幸福与甜蜜。
看见这幕,中年人心底长叹不已,起身道:“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但你应该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大事,我即将去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你不应该现在来看我的。”
“正是因为我知道你要去和魔教教主决战,所以我才要过来,我能够帮到你。”少年坚定的说着,手中握起一柄铁片一样的剑,显得非常刚毅。
那女子也来到他们身边,挽着少年的手臂道:“是啊,李大哥。你是阿飞的朋友,要做的事情更是关乎整个武林安危,我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帮你的。”
中年人望着她,再看向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并肩一战吧。”
少年嘴角露出了笑意。
“你们所说,要对付的强大敌人是否是指本座?”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小店之位传来。
孙驼子、中年人、少年的脸色同时一变,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是一下子凝固了,失措的望向外面。
唯有趴在桌上的灰衣僧人一动不动,似是真的睡着了。
黑夜之中,严涉身上带着漆黑的弯刀,脸带微笑,以稳健的步伐缓缓走进了小店。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教主。”那个中年人轻轻喝了一口酒,眼神刚毅的看着自黑暗之中走来的黑衣少年。
严涉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探花乃是饱读诗书之人,想来不会忘了孔夫子这句话,不知能否请本座喝一杯?”
李寻欢哈哈一笑:“能够请魔教教主喝酒,这是李某的荣幸,孙兄,再来七壶酒!”
孙驼子很快就端上来七壶陈年花雕。
这一过程中,严涉在李寻欢的对面坐下,身体笔直,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万年不变。
阿飞的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用最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端坐在桌旁的严涉。
他的眼中凝聚着杀气。
林仙儿心底生出怯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不敢看那黑衣少年。
灰衣僧人依旧趴在桌上睡觉,谁也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小店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俨如死寂。
李寻欢指着孙驼子刚刚端上的酒道:“严教主,请!”
后者却摇了摇头:“李探花有所不知,本座从来不沾酒,刚刚所说,不过是想李探花破费一下而已。”
李寻欢怔了怔,端起一壶酒,长饮而尽,叹道:“那严教主的人生必然是不圆满的,‘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严涉淡淡道:“不喝酒的人人生是不圆满的,难道喝酒的人,一生就是圆满的吗?”
李寻欢沉默了一下,道:“教主所言极是,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会圆满的,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遗憾,或许这才是人生。”
说完,他又喝下一壶酒。
严涉的目光注视着他,平静道:“其实本座也非常羡慕李探花你这样的生活,虽充满悲伤与哀愁,但能活的自在潇洒,也是一种乐趣。”
李寻欢道:“以教主的能力,若是想过我这样的日子,其实很容易的,只要你肯放下心中的偏执与**,你就会发现这世间充满着美好,有着无数爱你以及值得你爱的东西……”
“你错了,我早已回不了头。”严涉摇了摇头,“我这样的人,永远只有一条路可走,那是一条由我自己选择的不归路。”
他的神情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寂寞。
李寻欢渭然一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非是身不由己,而是‘吾命由吾’。我之一生,目光落处,只有那最巅峰的一隅之地。”
严涉的神情逐渐转冷,身上透着杀气。
阿飞险些耐不住,拔剑刺出。
但他却注意到严涉右眼的余光曾不经意的瞥过自己,那是一抹无比漆黑的冰冷目光。
李寻欢再次喝下一壶酒,随即站起,手中出现了一柄三寸七分的飞刀。
他已明白严涉的意思。
此次唯有不死不休!
因为他们双方不是一类人,只能相杀,只有一方可以活着。
飞刀在昏暗的灯光下透露出一道寒芒,阿飞腰间的剑酝酿着杀气,亦是即将出鞘,石破天惊。
严涉看着他们二人,淡淡道:“你的刀加上他的剑,在本座面前可以有三成胜算,其实本该是四成,但可惜他身陷枷锁之中,剑已经钝了,若是他能挣脱束缚他的枷锁,将自我升华,你们与本座或许就有五五开的机会了。”
他的话传出阿飞的耳中,后者的手倏然抖了抖,额头沁出汗水。
李寻欢的心沉入谷底,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剑本来很快,很纯粹。但这段时间他遇到了一个专门带人下地狱的女人,已经变了许多。
比起当初,他的剑已迟钝了。
而面对严涉这等高手,慢一丝都可能是生与死的距离。
“但你莫要忘了,我们这里还有青莲大师!”李寻欢看向依旧趴在桌上的灰衣僧人。
严涉淡淡一笑:“你以为本座没有准备对付他的手段吗?”
他话未说完,一身白衣的芮钰已来到灰衣僧人的身旁,冰冷喝道:“俞青莲,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也该了结一下了。”
灰衣僧人蓦然抬起头,长诵道:“阿弥陀佛,孽缘啊!”
二人对峙起来。
李寻欢不禁苦笑,他知道,灰衣僧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来支援自己与阿飞了。
深吸了口气,他与阿飞对视一眼,默契在心,气机竟一瞬交融,俨如一体。
“这样才有意思,让本座见识一下你们的本事吧。”严涉低喝一声,圆月弯刀铿然出鞘,深邃的刀光笼罩四周,寒意逼人。
望着两边的情况,孙驼子混浊的双眼透着凝重,小心翼翼的退至小店之外。
林仙儿则是眼中充满兴奋的望着里面,心中狂喜道:“打吧打吧,最好同归于尽,那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十七章 五重境界
夜黑如墨,不见五指。www.uu234.net
斑驳灯光之下,严涉淡漠地注视着身前二人,手中弯刀如月,又如远山眉黛,深邃而神秘。
雾一样的东西,已笼罩了他的浑身。
阿飞按剑的手沁出了汗水。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对方实在已不似凡躯,仿佛小时候他在雪原之中遇到的饿狼,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的手已渐渐抖了起来。
他再也按耐不住!
“不妙!”李寻欢心中一突。
他忽发觉自己这个朋友,虽然有时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但实则还是个孩子,他的剑法虽然凌厉,但终究没有足够的经验。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柄简陋可笑的铁片已然出鞘,笔直刺向严涉的咽喉。
毫不犹豫,他手臂一曲,手中飞刀就要发出。
他虽没有把握,但他绝不愿再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
但严涉的速度更快,在阿飞拔剑、李寻欢发刀的同一刻,他一心二用,首先一掌打向李寻欢。
冷厉阴风卷起,似有万鬼怒号,惊浪卷空,星辰黯淡,天地动容。
正是魔教十神功之大天魔手!
李寻欢来不及发出飞刀,就被可怕阴气逼袭胸口,他只能后退。
小李飞刀虽例不虚发,但严涉却可以在它被发出之前,制止李寻欢。
就像后世的一些国术高手,他们肉身挡不了火器,却可以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格杀握有火器的人。
利器虽利,拿着它的人却不是最强的,那它也就没那么可怕。
小李飞刀已然神话,但李寻欢却终究只是个凡人,他的武功或许算得上一流,但比起严涉这个旷世魔头,差了何止一筹?
只是简单一记“大天魔手”,就已逼得他不得不退。
而在这同时,圆月弯刀同样劈处,但见一道深邃寒光,划破暗夜虚空,连绵刀势,如同情侣间的缠绵情丝,无穷无尽,排山倒海。
阿飞虽然先出的手,但他的剑却依旧没有这一刀迅猛,只能被动迎击这一刀。
这是他头一次遇到比自己还快的人。
剑与刀在半空相遇。
剑如风,刀如霜。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铮!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一截断剑飞了出去,恰巧射到林仙儿的脚下,吓得她面色惨白。
阿飞眼神怔疑,有着说不出的无力,只见一道深邃刀光势不可挡的劈落。
那刀光本该斩向他人中,将他一刀两断的,但因为先前与那剑的碰撞,导致生出了点偏差。
阿飞抓住空隙,纵身欲钻出罗网。
嗤!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刀势斩落后,他没有死。
嘀嗒!
大量的鲜血喷洒在小店之中,一地鲜红,阿飞的右肩之上,出现了一道垂直的刀痕。
那刀痕由上而下,将他右边的胳膊整齐斩下。
谁也无法在圆月弯刀之下全身而退,南海娘子没有做到,大欢喜女菩萨没有做到,阿飞同样也没有做到。
李寻欢一下子闭上了眼睛,神情悲痛,似在流泪。
阿飞痴痴的望着右侧整齐的伤口,脸色忽而大笑忽而大哭,只喃喃道:“好刀……好刀……”
林仙儿心惊不已,慌忙来到严涉身边,颤抖着道:“教主,仙儿就知道您一定可以赢的,所以我才设计将他们全部引来这里……”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严涉喝道:“闭嘴!”
她也只好闭嘴了。
那边阿飞看着她此刻的样子,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万分痛苦。
严涉冰冷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你的剑本该无牵无挂,但你的心已经软弱了,这样的剑,如何与本座争锋?废物!”
“你!”阿飞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紧,望着面前一身黑衣的少年,眼神已然死灰。
“杀了我吧!”他咆哮道。
严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道:“你已经没有资格被本座杀了,想死就自尽吧。”
他将目光投向了李寻欢。
林仙儿看见这情况,再不顾其他,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阿飞一眼。
而在另一边,芮钰与灰衣僧人全神贯注的对峙着,二人都没有出手,但冷厉的寒意却使得空间凝固。
在严涉一刀斩下阿飞右臂的一刻,灰衣僧人渭然长叹:“钰儿,你为何会造就出这样一尊天魔,祸害世人?”
芮钰冰冷道:“只因你是佛,所以我要培养出一尊魔,坏你道果。”
她这其实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严涉会成为今天这样子,根本不是她所能预料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此打击灰衣僧人。
灰衣僧人叹道:“你若恨我,本是应该。但这样一个魔头横行在世,你可知会是多大的劫数,苍生何辜。”
芮钰讥诮道:“你现在倒是慈悲为怀了,昔日你无情的弃我而去之时,你可知我是什么感受?”
僧人眸中露出一丝痛苦:“你的确应该恨我的,阿弥陀佛,一切皆是我之罪孽……”
芮钰哈哈笑道:“没错,一切皆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的背叛,我根本不会成为今天这样子,也不会有他这个魔头,这一切都是你的罪愆!”
虽是笑着,但她的神情却是无比严寒、冷漠,似已不存丝毫情感,仿佛一道鬼魅。
灰衣僧人心中复杂,但眼见李寻欢那边岌岌可危,终是喝道:“施主,还请让开,贫僧决不能任由那魔头霍乱天下。”
“我就不让。”芮钰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身白衣挡在他面前,“你想去帮他们,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僧人神情悲痛,望着这熟悉的白衣,一时做不出任何动作。
而这时,严涉冰冷的刀锋已笼罩向李寻欢。
天上地下,谁还能阻拦他?
“李探花,你可知武学精妙在何?”黑衣猎猎,严涉忽然问道。
李寻欢望向不远处的阿飞,哀痛地说道:“若以剑论,应是在于剑心、剑气,只要剑心仍旧,剑气长存,再大的困难、再强的对手,亦可战胜。”
“一个人只要有剑心与剑气,就算两只手一齐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的,他的气若已馁,就算双手俱全,也没有什么用。
世上双手俱全的人很多,但出手快的又有几人?”
听见这话,阿飞死灰的眸中生出一丝光芒。
严涉哈哈一笑:“这放在李探花身上却是确切,李探花一生历经坎坷,却是百折不挠,纵然是本座,也不得不佩服。”
李寻欢沉默的看着他。
严涉接着道:“但在本座看来,武学精妙却绝不仅仅如此。”
“那不知教主高见?”
“就以剑来说,习剑之人首先要有剑形,然后才可得剑招,招式臻至巅峰,下触至微、上摹意象,才能得神妙,以通天道。”
“形式、彻微、通意、入神、得道,这便是本座眼中武学五大境界,其中前三者并未高下之分,唯有入神、得道二境最为玄异,不可触及。”
“哦,教主所言却是与老夫所悟有相似却不相同之处。”一个蓝衣老者,手持旱烟杆,在一个大辫子姑娘的搀扶之下,缓缓出现在小店之位。
看见他们,孙驼子神情动了动。
第二十八章 理论派与实践派
黑夜沉沉,仿佛浓墨涂抹。顶 点 X 23 U S
远方树影婆娑,一点星辰的微光都没有,风沙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充斥寥寂。
袅娜的烟雾萦绕下,沧桑的老者手捧旱烟杆,步履蹒跚地走来,身影萧索,带着寂寞与孤独。
他身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大辫子,眼睛发亮的望着前方,灿若繁星,透着灵气。
走进来之后,她“哎呀”一声,来到阿飞的身前,不忍的自身上撕下一块布,在他断臂处包扎起来。
这一过程中,阿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眼神恍惚的望着天外,一动不动,浑身充满了暮气,俨如死人。
他的心仿佛已经死了。
看见这副场景,老者长叹道:“教主下手端是狠辣啊!”
严涉道:“你错了,杀死他的人不是本座,而是他自己。”
老者沉默了下来。
严涉又道:“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因为任何挫折与困境而颓废的,他们只会把一切的痛苦当做人生前进的资粮,让自己成长、超越,仅仅只是一点打击就心死之人,归根到底只是个弱者而已。”
听到严涉这带有讥讽的话语,阿飞那里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宛如一具死尸。
老者长吸了口旱烟,雾气氤氲蒸腾,望着严涉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上一次老夫完全没有料到,你竟会是魔教教主。”
严涉盯着他,道:“但本座却知道,你便是兵器谱第一的天机老人,我对你那根天机棒很有兴趣。”
“你说的天机棒早已被我丢在家里的床头了。”老者吞云吐雾地说着,神色淡然。
李寻欢心中不禁生出敬佩。
“好境界。”严涉先是赞叹着,随即望向手中的圆月弯刀,“但是我的刀却握在手上。”
那个大辫子姑娘在旁道:“爷爷手中无棒,他手上却有刀,这是什么意思?”
李寻欢对她微微一笑,道:“令祖高深莫测,手中虽无棒,但天地万物皆是他之棒,此乃无棒胜有棒之境界。但严教主却认为自己手中之刀足以胜过他之无棒。”
“那到底是谁更厉害?”大辫子姑娘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疑惑的望着三人。
严涉道:“这个容易,要是本座能一刀劈死他,那就是本座的有刀更胜一筹,反之则是他之无棒更加高明。”
他眼含杀气的望向对面的老者:“出手吧,让本座看看你的实力。”
老者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如此逞凶斗狠,老夫都一把老骨头了,可不想和你拼命。”
严涉冷笑道:“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吧。”
老者脸色不变,淡然处之:“先前听教主论述武道,列出五大境界,老夫对此到有几分兴趣,今日你我不如来一场文斗如何?”
严涉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本座也很好奇享誉天下的天机老人对武学之道究竟有何见解。”
老者道:“武学之道,在老夫看来,实则乃是一场禅悟,花非花,雾非雾罢了。”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以剑而论,手中有剑,心中无剑,乃是第一层境界。
手中有剑,心中亦有剑,为第二层境界。
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却是第三层境界,若是能臻至此领域,足堪称雄一时了,如那上官金虹。”
他吸了口旱烟,眼神紧紧地锁着严涉。
那边李寻欢抚掌道:“天机老人不愧天机之名,这番见解的确玄妙。”
老者微微一笑,严肃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这境界看似已是登峰造极,但在老夫看来,其实不过刚刚起步,若是‘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才可算得登堂入室。”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常拂拭,不使惹尘埃。神秀之偈,倒是与这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严涉微笑道。
“哼,你这魔头,居然也谈禅理。”大辫子姑娘在那里冷哼了起来,她对严涉很有意见。
“喔,第二次见面,还不知姑娘芳名。”严涉笑容灿烂的问道。
看见他这笑容,大辫子姑娘心里就更加生气与郁闷,上一次她遇见严涉时,就是看着这笑容,最后还以为这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心里很有好感,结果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个大魔头。
阳光灿烂,这根本和他不搭边。
感觉被欺骗了感情的她,现在很不爽。
女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她冷冷道:“我叫什么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
严涉笑嘻嘻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姑娘天真烂漫,十分可爱,想亲近亲近,不知是否还有机会?”
“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严涉居然会如此直白的说这样的事,脸一下子就羞红了,恼怒道:“我姓孙,叫小红,告诉你,你没有机会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她用羞涩的眼神望向李寻欢,后者不禁苦笑。
严涉叹道:“那就太遗憾了,不过没关系,本座以后可以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在地下双栖双飞。”他说这话时,脸色依旧灿烂非常。
“红儿,严教主这样的人物,岂是你可以揣测的,不要贻笑大方了。”天机老人在旁喝道,“刚刚听教主论述形式、彻微、通意、入神、得道五境,不知究竟有何意思?”
严涉淡淡道:“所谓‘形式’,形态与招式也。世间刀剑之法虽多,但就根源来论,不过是十四式基础剑法的总和,刺,挑,云,斩,劈,点,崩,挂,撩,抹,扫,架,截,花。万般剑法都是由此而生,演化无穷,这便是形式。”
“在本座看来,练剑只需学会这十四招即可,也必须学会这十四招。”严涉忽然看向阿飞,“他的剑法本也算登峰造极,但在本座面前为何不堪一击?归根到底,他只会一招‘刺’,剑法基础太差,虽剑走偏锋臻至不凡之境,但归根到底不是正道,纵然摆脱心中枷锁,他也只是第一流的剑客,成不了真正的绝代剑客。”
古龙世界,飞剑客虽然也是数得着的顶尖剑客,但比之叶孤城、西门吹雪、谢晓峰、燕十三这些人,终究差了一个档次,归根到底,还是他只会一剑,说是剑客,其实名不副实。
剑走偏锋虽然同样可臻绝顶,但终归不是正统之道,开始或许能够快速提升实力,最后却也禁锢了自身。
严涉肃然道:“武学永无止境,但刀剑兵器要想臻至巅峰,基础的招式便是根本,把这些练好,才能构建出最强的剑法、刀法。”
天机老人点头道:“教主所言极是,比之老夫玄之又玄的道理,你却是实践派。”
“道理虽然听着玄妙,但又有几人明白?唯有夯实基础,才能攀越武道之巅,唯有达到一定层次,才需要领悟你说的大道理。”严涉冷笑道。
ps:基础剑法有很多种说法,我这里用的是其中一种。
第二十九章 我这一刀可以砍死你!
“形式是指招法、形态,彻微、通意二者我们也懂,就是不知‘入神’又是什么?”天机老人问道。
严涉道:“入神之境,本座也只是略微触及,不曾真正跨入。如果非要细说,人有三宝精气神,所谓入神,就是一种精神意志与武学修为容纳交融的层次,就如李探花的飞刀。”
李寻欢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某在教主眼里竟有这等的境界成就。”
“李探花何必谦虚,小李飞刀的非凡本就不需多说,否则那个和尚为什么偏偏要救你?只因你的境界是他亦不曾触及的。”严涉瞥了眼不远处还在和芮钰对峙的灰衣僧人。
“你的武功虽然称不上登峰造极,境界上也算不上宗师,但你与别人不同的是,你的心境与自身非常契合,将对苍生之大爱完全融入手中飞刀,‘知行合一’,这样如何称不上刀中之神?”
严涉并不掩饰自己对李寻欢的敬佩。
同时又以讥诮目光看向天机老人:“所谓知易行难,有的人说起道理是一套一套,境界高深莫测,但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只因领悟到不代表他真的做的到。而李探花你却是可以做到之人,知行合一,这样的境界放在儒家就是‘尽性’之境,虽不足以称圣,却可为贤。”
“尽性?”天机老人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
“《中庸》有言: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此言道尽儒门修行,乃至诚、尽性、天地同参三大境。”
“我亦曾听闻‘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不知可与此有关?”孙小红插嘴道。
严涉道:“至诚之道,乃是道心通明,无尘无垢之境,达此境界,可明自我本心,故而通万物,臻至前知。世人皆以为此境界已是儒门修行最高成就,实则不然,至诚之境最多可称大儒,唯有更进一步,尽性了命,知行合一,人物共生于道,礼赞天地之化育,才是上窥圣贤之道,以至最终与天地参。”
严涉如同一个充满智慧的儒生,望着四周众人,庄严神圣:“唯天之大,唯圣则之。天道、地道、人道,一也。圣人至诚,其道博厚而高明,博厚可以配地,高明可以配天,故可则天地而与天地参,这便是古之圣人之境界,也就是我所说得道之境。”
至诚前知、尽性了命、与天地参!
“没想到严教主竟对儒学有如此研究,倒是让我汗颜。”李寻欢脸上露出敬佩,“当初严教主要是和李某同年参加殿试,李某恐怕连探花都做不了。”
严涉笑了笑,他当初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才,虽然专业和古文没有多大关系,但后世与这时代不一样,信息发达,想看什么东西一搜就是一堆资源。
而这个时代的人,想看什么书,不知要会费多大的力气,根本不能相比。
他本身对国学就非常感兴趣,记得穿越之前,他的电脑里还有几百个g的这方面资源,当初还被同学嘲笑过。
要知道大部分人的电脑里虽然也是一堆资源,不过却都是那种方面的,唯有严涉比较洁身自好。
天机老人在那里喃喃道:“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下之化育,与天地参。
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教主你既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行魔道?”
“正如先前所说,知道不代表做到。”严涉冷冷道,“何况圣人之道,与天地同参,与万化归一,也绝非你所领悟的那么粗浅。”
“剑非剑,我非我,妙参造化,剑我两忘。你以为老夫悟不透你说的道理?”天机老人不甘示弱,他笃信佛教,喜欢禅理,以此总结出武学五大境界,一向很自负。
严涉道:“你所说乃是以禅理解析武学。”
天机老人道:“不错,禅理与武学本来就是相通的。”
严涉道:“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由来一祖风。本来无论儒道释,高深之道理,皆是与武学有所相通,但禅宗并非释教,佛门八大宗流,禅宗只是其一,且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与释门原旨早有极大区别。”
天机老人道:“佛门虽有八大宗流,但禅宗却是中土第一,禅理如何不能说是佛理?”
严涉冷冷道:“昔日魏晋之时,儒道合流,衍生出玄学,放浪形骸,离经叛道,清谈为甚,以至五胡乱华之际,清谈名士无一可用,神州陆沉。禅宗看似开明,实则刻意,已成佛门之玄学,如你对武学之论述,虚有其表,名不副实。”
佛之一派,在印度诞生之后,历经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小乘佛经)、大乘佛教、密派佛教四个阶段,传入中土后,与中原的儒、道文化合流,演化出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宗流,各有千秋,其中又以达摩开创的禅宗为最盛,禅宗在后来几乎代表了佛门。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佛理本身非常复杂,一般百姓根本听不懂,无从学起,看着密密麻麻的经书就头疼。
但禅宗讲究顿悟,不学佛法,不尊佛祖,放浪形骸,学起来就简单容易了。
华夏之人自古就是喜欢偷懒,不喜思辨的。
春秋之时有百家争鸣,后来到了汉朝就简化成儒教独尊了,儒门本身的学问也非常高深,但汉朝的大儒,一个个不思教义,只想着给圣人经书注释,这就是汉朝的“经学”。
所谓经学,就是天下所有儒生,几百年的历史中,不研究其他的,就看那几本经书,一个字一个字的注释,认为圣人之书已经写尽世间道理,后人只要发掘即可。
这种情况,延续到了魏晋,所有人都忍不了,所以就形成了为反叛而反叛的玄学。
直至盛唐之时,风气开明,才再度有了百家争鸣的气象,但后来理学的出现,使得经学的老路重复。
所有人只学四书五经,八股文取士,以至走的更极端,这归根到底,还是人都是喜欢简单东西的缘故。
佛门也和儒门有着差不多的情况,禅宗之所以兴盛,与它的教义无关,纯粹是简单,只需要“顿悟”,不学习经义,反对一切语言文字。
但没有足够基础的高深道理,实际上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么多招摇撞骗的假和尚,后世佛门虽然昌盛,但又还剩几个真和尚?
因为禅宗太反叛了,不光反叛他们的佛祖,也反叛戒律,只喜欢披着袈裟,装模作样的“顿悟”。
天知道他们是真顿悟还是假顿悟。
所以严涉并不喜欢禅宗,也不喜欢天机老人禅理一般的武学道理。
他来着流行实学的后世,虽然也喜欢讲一些玄妙的道理,但骨子里却是一个喜欢实践的人。
理论与实践结合,才是正确的道路。
虽然天机老人武学道理说的很厉害,但是他还是觉得
“我这一刀下去,可以砍死你!”
他拿起圆月弯刀,当即就是一刀,劈向天机老人。
他有时就是这么粗暴!
ps:凝镜电脑里的确有着几百个g的国学资源,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和凝镜交流交流。(_)
另外本文对禅宗的看法只是凝镜带有主观的一些见,大家不要较真,毕竟凝镜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对佛门了解也不多。
第三十章 我魔慈悲
夜已黑至巅峰,无比深沉,人间似已看不到任何光亮。m.www.uu234.net
一道深邃的刀光倏然起落,在无尽漆黑中荡起万丈波澜,冷厉气息仿佛噬人巨兽,对着天地万物张开了狰狞之口。
天机老人没有料到严涉居然会突然出手。
天上地下,谁又可以猜中严涉的心思呢?
他冷辣绝情,自私自利,一向老谋深算,城府深沉,行枭王之事,但也有时简单直接,逞匹夫之恶,任何人无法真正了解他。
因为他这样的人,要真是被人了解的一清二楚,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不管怎么说,此刻他的刀光已然斩出,势大力沉,浑厚磅礴,连绵无尽,鬼神莫测,无可匹敌!
天下无双的一刀。
天机老人神色一变,手中燃烧的旱烟杆在五指之间打了转,万千火星飘散在黑夜里,莹莹光芒照见生机森然。
烟杆如棒,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圆弧,圆融无比,带有妙测天机的神秘,无坚不摧的雄浑。
兵器谱第一,天机神棒!
天机老人手中拿的随已不是昔日之棒,但对他来说,任何事物只要握在他手,就都是那天下无敌的天机棒。
他即是棒,天地万物亦是棒。
天机本就不可测。
铮!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在无尽黑夜里,清脆嘹亮,震撼人心。
嗤!
那根旱烟杆已经燃烧的通红通红,在黑暗中仿佛一块烙铁,极为显眼,袅袅烟雾自它口子升腾而出,萦绕在天机老人周身,使得他增添了三分天机莫测的神秘感。
“能够接下本座一刀的,你尚是第一人!”严涉冰冷的声音传彻黑夜,已没有半点人类情感。
漆黑的夜已与他的人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尊天外的魔,降临人间!
无边的杀戮,滔天的血腥,毁灭的劫数……交织成一副天魔临世图。
弯刀劈斩,短短时间,严涉已然施展出三万多种变化,环环相扣,如一笔一划,层层渲染,绘出人间灾符之景。
天机老人的脸色沉到了极点,他已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多少年了,自从成名天下以来,自己已多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敌手,感受这种死亡逼近的感觉?
这一刻,伴随手中烟杆的燃烧,天机老人心头同样燃起了一团火,那是他过去曾有,后来却被桎梏的东西。
它叫做勇气。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我早已被世俗的虚名所困,失去了曾经的意志……”他沧桑的脸颊在短短瞬间,居然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多谢了。”
他望着严涉,烟杆打出了妙至毫巅的一棒。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这是这一棒的名字。
棒影无迹,如羚羊挂角,谬谬肫肫,与天地自然合一。
但它面对的却是天魔临世的一刀,纵然天长地久,亦有穷尽。
而我魔慈悲,灭世无尽!
轰!
刀光、棒影交织在一起,俨如一团冰、一团火,至极的两种物质在激烈碰撞,恐怖的气机摧折十丈方圆,小店顷刻坍塌。
烟尘激荡之间,赫见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眨眼间已是千百次交锋。
不知持续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严涉的身影自苍老的身躯穿过,弯月一般的刀锋滴落一排鲜血。
天机老人静默的站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爷爷!”“大哥!”
孙小红与孙驼子再也忍耐不住,跑上前去,查看天机老人情况。
老者却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无比寂寞萧瑟的眼神看着无际的黑暗,喃喃笑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他哈哈大笑着,身体忽然炸裂开来,化作一地血污。
“大哥!”孙驼子不敢置信的低吼着,眼神悲愤凄凉。
至于孙小红,此刻怔怔发呆,眼神滞殆,再无先前光彩……
李寻欢扶着同样失神的阿飞,在远处深深叹道:“孙老先生最后所念乃是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此篇最后一句为‘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乃是超脱生死,大自在之境界,他死时必是已挣脱了心里一切枷锁,得到大安宁,其实我们已不应该为他悲伤了。”
他虽这么说着,脸上还是止不住哀伤。
严涉平静的用一张手绢擦拭着弯刀上的血迹,冰冷道:“看来这一场禅魔论武,最终乃是本座赢了。天机老人终究名不副实,殒命在本座刀下。”
李寻欢道:“教主之实力的确冠绝当世。”
严涉看向一旁始终不曾开口的灰衣僧人,道:“不曾赢过他,本座又岂敢称无敌?还有李探花的飞刀,本座期待你能发出的一刻,不知那是怎样的灿烂绚丽。”
他的脸上浮现出无比萧瑟寂寞的神色,刀斩了天机老人,这个世上又还剩下几人可堪他之敌手?
终是高处不胜寒。
他提着刀,缓缓离开了。
芮钰也跟随着他离去了。
来时无影去无踪,唯留一地凋零。
行走在黑夜中,严涉的身影更加更加漆黑,越发不似凡人。
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教主好一柄举世无双的魔刀。”
严涉瞥了过去,漆黑树林里,上官金虹、荆无命二人一前一后的站立,气机交融。
“天机老人已死,阿飞已废,上官帮主这一次只是在本座杀天机老人的时候,牵制了一下李寻欢,就得到这样的回报,这生意真好做。”严涉冷冷道。
上官金虹道:“只可惜教主你没有趁机一举除掉李寻欢,以及那个僧人。”
严涉道:“本座非是不想,只是怕在对付他们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一对子母龙凤环。”
上官金虹哈哈一笑:“原来教主是信不过我。”
严涉道:“你我这样的人,本就是利合则交,利尽而杀的。”
上官金虹道:“这个世上,谁又不是因为利益才结交的?”
严涉道:“本就没有。”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身影各自走向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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