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1章 不同版本
四爷跟顾悠然的想法一致。www.uu234.net
他相信他的亲弟弟，相信他弟弟的品质，相信他那一腔热血，相信他的信仰……相信他跟他所说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可即使他的弟弟说的都是真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却难保有人不在此刻挑拨生乱。
所以，他还是暗中跟年羹尧通了信，让他控制好西北的局势，必要的时候，可以严速处理，不用上报。
此时已是川陕总督的年羹尧控制住了重镇西安，掐断了胤祯与内地的联系，使胤祯的部队难以进入关中，更别说是兴兵侵犯京城了。
且他手中握有晋川陕三省的兵权，能够有效的抵制其他皇子内外夹击的某乱。
顾悠然自是不知道这些的。
从她的角度里，只能听到那些寻常百姓听到的东西。
每日丫环们出去打听事再回来，将听到的消息都告诉她，她只感叹民间传闻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版本都有。
只是历史上，关于康熙爷的死法有太多了。
有说是被当时还是雍亲王的雍正爷进参汤的时候毒死的；
也有说是被雍正爷直接伸手扼死的；
最搞笑的说是被雍正爷给气死的……本来就病重，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把自个儿给噎死了。
顾悠然每每看到这些野史都觉得滑稽得不得了。
传的最神乎其神、让人相信的，还是以下几个版本：
因为当时隆科多控制了整个京城，能够近身康熙爷的也只有他了，所以，有说是隆科多将“传位十四阿哥”中的“十”改成了“于”字，变成了“传位于四阿哥”。
不过此等说法后来经过史学家的鉴定，是最容易被排除的。
且不说当时用的是“於”字，而不是现在的“于”，就说诏书都是满蒙汉三种语言记录，就否掉了这个可能性。
还有说是隆科多直接将两人的名字改了，把“传位于十四子胤祯”变为“传位于四子胤”……这个就更牵强了，也被排除。
最有画面感的说法是：当时康熙爷病重，雍正爷虚伪的进参汤，十分孝顺，却暗中加害，将参汤里放了毒药。当康熙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拼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佛珠砸向雍正，想要提醒身边人的注意，却什么都来不及了……雍正爷反而将佛珠作为信物，声称康熙爷将皇位传位于他了。
这个版本是最被人津津乐道的。
因为狗血。
顾悠然不禁笑笑。
所以啊，标题党和浮夸情节不止是现代才有的，这就是从古代传下来的。
还是代代传承啊。
《红楼梦》不就是古代最成功的言情小说吗？曹雪芹老先生可是言情小说的鼻祖啊。
放到现在肯定是白金大神级的人物了。
可无论怎么说，不管历史到底如何，也许是她太过崇拜四爷，她总觉得，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讲，哪怕是用非法手段取得帝位的，那也说明他有能力啊！
况且，四爷是真的用实力向世界和历史证明：他的确堪当皇帝这个重任！
第1772章 朝野震惊
康熙爷已不再上早朝，只是在畅春园中养性静斋，京城已戒备多日，人心惶惶，众臣猜测纷纭，不敢随便站队，只等十四爷归来之时再做观察投机，一时间，京城一片灰暗。m.www.uu234.net
这样死一般令人恐惧的寂静持续了许久，有些人甚至开始大胆设想是四爷命隆科多控制住了康熙爷，也许康熙此时已经驾崩了，四月正在秘密准备，待到时机成熟之时，篡改康熙爷遗诏，或是自行拟发遗诏登基。
这样无端的猜测沸沸扬扬，散播了许久，久到谣言四起快要成真时，沉寂了多时的畅春园终于发出了一道指令。
皇上命雍亲王视察国库。
仅这一道简单的指令，京城便又掀起了一番风浪。
康熙爷此举意图明显，让之前怀疑四爷的所有党派皆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尽管外界谣言四起，尽管皇上已命在旦夕，尽管隆科多控制住整个京城对皇上的生命也存在着威胁……可皇上还是信任四爷的。
所以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除了张廷玉和李光地以外，众皇子都未召见之时，只召见了雍亲王，并且委以重任。
除了军队，国库便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雍亲王既不是内务府的人，也不是户部的人，皇上却命他去亲自视察，此举背后的意义，明白人心里皆知。
如果此举还不够明显的话，康熙的下一条指令就足以震慑人心。
本月十七日，康熙爷派皇四子胤去天坛祭天。
一时间，朝野上下皆为震惊。
有人认为康熙爷这样做是故意回避和控制皇四子胤，也有人认为这恰恰康熙爷准备传位给皇四子胤的一种暗示。
朝廷内外风起云涌，再掀波澜。
似乎整个紫禁城都沉浸在了一股黑沉的迷雾当中。
众人看得不清，却又十分忐忑惶恐。
康熙爷自己之后便再没发布任何一条指令。
畅春园又恢复到了一片死寂当中。
如呆在里面的那个人一般，沉寂淡漠的毫无生气。
李德全一直守在康熙爷身边，看着康熙日渐形容枯槁，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们英勇无畏，扛了整个大清朝一生的皇上，马上就要驾鹤归去了，众人心中皆都藏着隐隐的哀痛。
一股淡淡的忧伤笼罩着整个畅春园。
人生最无奈的便是富可敌国、权倾朝野、傲世天下，却仍然斗不过命运，最终也只能余留对生命宽容慈悲的一声叹息。
康熙的身子骨已经差到只能躺在暖榻上了，畅春园的风景是他最喜欢的，怡然中自有一番沉静，让人感受到无限的慈悲，淡化了他身上部分不甘的哀痛。
园中花草的芳香，清脆悦耳的鸟叫，散发着一股祥和的气息，像是对他这个将死的老人最后的温柔眷顾。
尽管有许多不舍眷恋，尽管有许多无可奈何，尽管……甚至他内心深处哪怕强大了许久，却突然出现了某种向天敬畏的脆弱……在这样静谧怡人的舒适气氛中，他渐渐的全部都放下了。
第1773章 诟病
他从未见到佛，却像是受到了佛祖的点化一般，洗去铅华，心底只留一片淡定从容。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对于死亡，他觉得，他能坦然的接受了。
哪怕在此之前他还苦苦放心不下的那些，如今都成了心中的俗物，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带走什么呢？
什么都带不走。
上天厚爱他，让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清王朝的中流砥柱，用自己的全部才华和能力支撑着整个大清王朝，尽管艰难，可他一直在咬牙坚持着，没有辜负列祖列宗。
如今，面对生死他心中也释然了。
于将死之人来说，大概唯有亲情这份最后的温暖，才是最宝贵的吧。
康熙面对慈祥的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树梢上欢歌的鸟儿，它们是自由的缤纷的。
这些不需要用利益去换取，不需要用心血去付出的天然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却是最宝贵的。
正如呼吸的空气一般，不可或缺，却总会被人忽视。
帝王的悲痛、孤绝和劳累，大概只有坐上了这个位置的人才会懂。
来世他一定不要生在帝王家。
只是单纯的做一只雄鹰，自在的翱翔在天空中，也挺好的。
“李德全。”康熙浅浅的微笑着，声音略微沙哑的叫了一声。
李德全一直在旁边候命，听到这声，赶紧过去，弯腰打了个千儿：“皇上……”
皇上一直这么静静的坐着，已然许久没有任何吩咐了，如今这声，让李德全心中激动不已。
京城内外的风声他都一直听着呢，以前还能以大总管的名义狠狠的惩治那些嚼舌根的奴才们……可如今，他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如今皇上身子这般差，不知何时会去了，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皇上身上，唯恐有冷不丁的那么一刻让他措手不及。
“老十四现在到了哪儿？”
康熙爷面带慈祥的问了这么一句。
小儿子顽皮些，总让他牵肠挂肚，哪怕是如今大了，能为国分忧了，也依然是……
李德全心想着，果然，皇上还是忧虑着十四爷的。
可如今十四爷的状况不是很好，他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不说，是欺君之罪。
可说了……皇上的身子骨如今这样，万一承受不住过去了，他宁愿背负这样的欺君之罪。
反正……皇上若是驾崩了，他也是要死的，倒不如再进最后一份忠。
可李德全犹豫的这片刻，康熙爷已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兄弟相争。
他的儿子们个个卧虎藏龙，却没能个个为国效力，成为国之栋梁，反而都成了大清王朝的蛀虫。
他们是他的心血，大清王朝更是，可到了最后，他们却成为了最让他痛心的人。
兄弟相残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个储君之位，他放置了那么久，也是不愿意再看到那样的场面。
可是儿子们都大了，他已然控制不住局势了。
但老四这孩子，他了解。
即使这个时候他把老十四隔绝在外，也绝不是想要谋害，而是为了能够更稳定的控制住京城的局势。
此举定会为他日后招来骂名，甚至这个诟病很有可能会随他一生，乃至流传千古。
第1774章 福晋出山了
可他依然这么毅然决然的做了。m.www.uu234.net
此时他能这样选择，他甚感欣慰。
老四是个稳重而明事理的人，担的起这个皇位，他没看错。
良久之后，康熙浅浅的微笑了，道了声：“去传蛋蛋来……”
李德全听到这一句，心底不禁无限动容。
皇上这是觉得什么都交代完了，才想要安享最后的那一刻啊……
这样的想法尽让人听着，便觉得无限悲凉。
李德全恭敬地“”了一声，弯腰出去了。
这些日子皇上交代的每一句话，他都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句话来听。
因为不知道……
什么时候这就真的成为了最后一句话了……
……
皇上派皇四子胤去天坛祭天这件事，不仅朝野沸腾，轰动了百姓，雍亲王府更是炸了锅。
年清蝶的表现尤为嚣张，福晋生怕她会在此关键时刻给四爷惹出事端，第一次明摆着拿出了福晋的架势，在第一时间用强悍甚至有些过猛如虎的手段，强势的镇压住了年氏。
她的手段狠厉干脆，年氏还未有更张扬的动作，便已然被福晋压在五指山下了。
府内人吃惊不已，对此议论纷纷。
福晋未出手已五六年了，若不是年氏此举，他们几乎忘了福晋当年是何等的凌厉。
如今福晋处理事情大刀阔斧果断有力，府内还想要叫嚣一下的李氏等人，当即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怂哒哒的蔫了下去。
顾悠然在后罩楼听到这些，挑了挑眉，倒是为福晋点了个赞。
其他事情不论，在为四爷的利益考虑上这一点，她和福晋是一致的。
甚至可以说是同仇敌忾。
谁若是在这会儿敢坏四爷的事儿，她绝不会放过对方！
打不过，扑过去咬也要把对方咬死！！
康熙爷让四爷祭天此举，顾悠然心中激动雀跃。
离历史又近了一步啊啊啊……
在中国历史上，皇上要派某位皇子替自己祭天，这种事情，本身在中国历代王朝都是一种很明显的暗示。
换句话说，这也是康熙爷十分喜欢和认可四爷的一种表现。
可不是谁都能代替皇上祭天的！！
十三爷当初也只是祭泰山而已！
代替皇上祭天这样的事，远远比替皇上出征做大将军要重要的多。
毕竟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儿子，祭天这件事儿的意思就是：君权神授。
顾悠然只这么想着就仿佛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四爷！
哇塞，这会儿是真的要大升级了～！！！
想想就激动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是封妃！！
不知道四爷会分给她一个什么名分？
皇后她是不敢想了。
毕竟乌喇那拉氏的背景在哪儿，人家偌大的家族，好不容易推了一个闺女能成皇后，她这个程咬金出来若是横插一脚，估计会死的很惨。
所以，她还是算了吧……
且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宠妃。
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行。
皇后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老的快～
她要一辈子都美美哒，永远都是小仙女～～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第1775章 不迁宫
整个京城都处于时刻的紧张之中，哪怕是笼罩着一层宁静祥和的畅春园，除了康熙爷的殿中，也都时刻的准备着。
康熙爷来畅春园之前，因为许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并未带蛋蛋随性，蛋蛋一直都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中。
德妃娘娘现如今也是日日忐忑。
她比其她已然接受现实、等着成为太妃的嫔妃们都不同，如今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都是她的儿子，此时此刻，她是既激动又纠结……
无论哪个儿子继承大统，都难免会伤害到另一个。
她这个为娘的，还真是忧伤啊……
方嬷嬷瞧着强制性搂着孙子不停叹息的德妃娘娘，分外无语。
这就是矫情。
以主子的性格，若是告诉她，皇位只有四爷或者十四爷中的一人有资格竞争，她一定兴奋的不得了，毕竟有资格做太后了啊，可俩儿子共同竞争，她反倒是内心丰富的脑补多了……
又是一声轻叹，德妃娘娘一脸忧郁的喃喃出声：“其实照如今看来，老十四代替皇上出征，是个有能力的，而老四呢……虽然是代替皇上祭天了，可是好像也没什么突出的政绩啊……”
除了当初老四追债，把全朝野的人都给得罪了，害得她连打牌差点儿都没牌友了，让她印象深刻以外……她还真不知道儿子到底都干了啥大事儿了。
稳重倒是稳重，大概比老十四优于一些的也就是年岁了。
可年龄大也不算是个优势啊？
德妃娘娘微微的蹙着秀眉，很是纠结，早已去了护甲的手，不自觉的揉捏着孙子的脸蛋儿。
蛋蛋淡漠脸被揉的扭曲愤懑：“……”
忍不住拨开德妃娘娘的手，从她怀中逃出来。
哼，宝宝也是有小脾气的好吧？
他能忍受这么久，完全是因为他觉得皇玛玛太可怜了，他同情心泛滥才会安慰这个孤寡老人呢好吧，没想到自己却反被虐待了……
蛋蛋痛心ing
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随便散发这种无畏的同情心了……
蛋蛋原本是喜欢跟他老子对着干的，可如今被皇玛玛这么一揉搓，他就变了方向了，小脸儿异常正经的对皇玛玛道：
“阿玛才不是没有能力呢！”
“十四叔比阿玛差远了！！”
光是腹黑的段数就不够。
他阿玛那只老狐狸，绝对够玩十个十四叔了。
如今京城内有隆科多把手，京城外以阿玛的精明，定会派年羹尧镇着，也就只有皇玛玛这种从不关心政事的人才会认为阿玛没能力。
德妃娘娘看蛋蛋这么维护他阿玛，觉得这是小孩子对亲近之人的护短，便又故作姿态的很是高深的瞥了他一眼，道：“你还太小，你不懂……”
说罢，她似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完全之法，格外愁心的道了句：“要不这样吧，无论他们谁登基，若是让迁宫的话，我都拖着不去，也算是对失落的那一方意思意思了……”
方嬷嬷：“……”
蛋蛋：“……”
冷漠蛋无语脸：“皇玛玛，我劝您最好不要这样做。”
第1776章 不好的预感
他阿玛可是很记仇的。m.www.uu234.net
为了您的晚年生活，您还是消停消停吧……
德妃娘娘再次瞥了眼蛋蛋，又万分高深的道了句：“你不懂……”
蛋蛋：“……”
我是不懂啊。
不懂您为何总是想要撞南墙，拉都拉不回来，还乐此不疲。
老年人的思想他难以理解。
没等方嬷嬷再开口劝劝德妃娘娘，李公公已经到了。
从畅春园到宫里再到永和宫需要很长时间，李德全进来时，只见朱红色的宫殿中，阳光暖暖的照进来，洒在祖孙俩的身上，显得格外得温馨亲昵。
李德全心中不禁难过了几分。
皇上这么急着召见弘旦小阿哥，就是想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含饴弄孙片刻。
如往常和弘旦小阿哥接触一般，是帝王沉重政业中最放松的时候，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如今，这一刻，却像是最后的句点。
是结束了他整个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帝王的一生后的如释重负。
这最后的放松，温馨又悲情。
皇上这一生都在为大清国付出，劳苦功高，他是见证了他所有过程的那个人，皇上是如何以身饲国的，如何用自己的血汗和精力撑起整个大清朝的，他看得最清楚，更是了解的最深。
李德全进入了永和宫后，因他面色严肃，形容急切，周身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一屋子的温馨气氛骤然被打破。
宫内已禁严了多时，如今他突然过来，着实让人紧张。
他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一出现，必有大事。
德妃娘娘心中惴惴不安，面色惶惶。
莫不是……
皇上……
“驾崩”那个词，仅在心中这么想着，便禁了口，不敢再说。
德妃娘娘一字未言，可惊愕、恍惚、以及那种骤然悲恸的神情全都在脸上匆匆闪过……李德全当即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却也不能解释。
只得将该做的事儿都做了。
“德妃娘娘，皇上传弘旦小阿哥去畅春园。”
他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老人了，面对紧张猜测的人群，尽管他心中仍然黯然神伤，可多年来培养出的习惯已让他收了不该有的神情，再开口时已是一片淡定从容。
被他这样稳重的神色所感染，德妃娘娘只是稍微愣了片刻，便将蛋蛋交给了李德全。
李德全向德妃娘娘点头微笑，最后不错规矩、极为恭敬的弯腰行礼走人。
他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整个后宫的嫔妃们都要敬他三分，如今却对她做出了这番举动……
只是那一瞬，德妃娘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时间突然被拉长了一般……
他最后的那个动作，恭敬有礼，似是被定格了，让她分外忐忑。
德妃娘娘心中略有些慌乱，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惶惶无措之后，只得无奈的按下了。
“嬷嬷……”
她扭头看向方嬷嬷。
方嬷嬷抬手用帕子掩了下嘴。
“主子，切勿多言……祸从口出。”
无论皇上是生是死，都不是别人能随便妄议的。
第1777章 没人能理解他的感情
蛋蛋被李德全带进畅春园的寝殿时，康熙爷正盖着厚厚的被子，身后垫了两三个靠垫儿撑着他坐起来，偶尔咳嗽两声，却十分专注于手下的东西。www.uu234.net
屋内很暖，光线很柔和，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起，四散开来，透过薄薄的白色烟雾，他的面容是那样的慈祥温和，仿佛能融化和接纳世间所有的一切。
无论岁月的风霜将他脸上的纹路雕刻的有多深，他却始终用自己的智慧和大度宽容的心态化解了这些。
蛋蛋远远的瞧着，他知道皇玛法英武圣明，却还不能彻底的懂他所有的智慧，只觉得他如此平静祥和的样子，对比屋内人伤感的神色，他心中也有些微酸的想哭。
他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从不轻易哭的。
可此时只是这么但看着他的皇玛法，他心里便很难受。
这些天，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知道很可能会是他的阿玛或者是小叔叔继位，更知道……他的皇玛法，一向宠他、爱他、手把手的教他识字、写字、骑马射箭的皇玛法，也要离开了。
为什么一桩喜事的背后要承载着这样大的哀痛？
蛋蛋不懂。
皇玛法就不能不死吗？
他心底无数次的问出这样的疑问，却不敢跟任何人说。
他敬爱他的皇玛法，这种情感，甚至比对他阿玛还要浓厚。
他从小便呆在乾清宫里，呆在皇玛法的身边，皇玛法教他学识，教他做人的道理，树立他心中的信仰……甚至，在他心目中，皇玛法就像是一尊神一般，谁都没法超越，他是那样的伟大、不可比拟。
没人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
他站在门口，紧紧的抿着唇，稚嫩的小脸儿上浮满了忧伤。
眼前的人，是他最最敬重的人，是他最喜欢仰视的人，是他心中最大的英雄！
可这个英雄，他到了垂暮之年，生命正在渐渐的凋谢。
小小的人眼眶不禁盈满了泪水。
伴随着皇玛法一阵阵的咳嗽声，蛋蛋觉得自己心中信仰的那座大山好像在一点点的震碎崩塌一般。
“蛋蛋，你来了？”
康熙爷和蔼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物件，朝着蛋蛋招了招手：“来，到皇玛法这儿来。”
他就像是寻常人家的老爷爷一般，亲昵又慈祥的呼唤自己最喜欢的孙子。
因这一句，蛋蛋悬在眼眶中忍了很久的泪水，猛然滑落。
“皇玛玛……”
他激动的叫了一声，朝康熙爷奔去，扑倒在他的怀里，小脸儿埋着，闷闷的，一直哭。
“怎么了？”康熙爷慈爱的笑笑，捧起孙儿的小脸儿，“来，让皇玛法看看，怎么还掉金豆子了呢？”
蛋蛋抿着唇，伸出小手，自己擦了擦眼泪，坚强的忍住了心中所有的恐惧，什么都没说。
他很伤感，皇玛法一定更是。
这仅有的时光，他不能让皇玛法伤心的度过，他要让他高高兴兴的，快快乐乐的，即使是要永远的沉睡了，也要挂着安详平和的微笑，亦如他平常一样。
第1778章 最后的记忆
“皇玛法，您在做什么？”
他身前的龙案上摆满了珐琅彩瓷，他刚才用帕子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的擦着，像是在擦什么精致的宝贝。m.www.uu234.net
可他记得这些东西明明都是他们当初随手做的，甚至有些都是他一新鲜做着玩儿的。
他以为都被皇玛法打发给那些大臣了呢，没想到皇玛法自己还留了这么多。
康熙爷笑着招呼他过来，拿起一个珐琅彩的花瓶道：“蛋蛋你还记得这个吗？”
蛋蛋想了想，点点头：“这是珐琅彩紫地莲花纹瓶……哎？孙儿记得您当初不是送给阿玛了吗？”
当时他阿玛还很嫌弃上面的色调，可这是他最喜欢的啊！
那天他和皇玛法一起做了好久，皇玛法说最好看，他才提议送给阿玛的，想着到时候额娘可以摆在后罩楼里，他也能天天瞧见，没想到后来还是被阿玛命人收拾到府内仓库了。
怎么又回到皇玛法这儿了？
不过仔细看看，有些小地方的东西还是有些不大一样。
细长颈，扁圆腹，外壁通体紫地，颈部用黄色勾勒出三组变形蝉纹……这些都没变，只是腹部那朵大大的缠枝莲花很是不同，这个莲花更好看些，色彩也稍淡雅了些。
康熙爷的面容慈和，很是温暖：“皇玛法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所以又做了一个相似的，原本打算哪天你被师傅赞了功课赐给你的，如今看来，现在就能给你留个念想了……”
蛋蛋听着，因“念想”二字，又红了眼眶。
可皇玛法的神情是这样的温和慈祥，他身后的那些暖光仿佛都是圣光一般，慈眉善目的神态看起来仿若在世佛陀。
他幼小的心被这样和煦温暖的神色一点点的轻戳着，很酸。
蛋蛋别过脸，吸了下鼻子，小手飞快的摸了下眼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要坚强，他必须坚强。
皇玛法一定不希望看到一个脆弱的他。
他是他最看好的小孙子啊，他不能让他失望。
抬头，又是那个被康熙爷教育出来聪明可爱的好孩子：“嗯！那蛋蛋也给皇玛法留个念想！咱们再一起做些珐琅彩吧？”
康熙爷看了他许久，慈爱的眼神愈发温柔了。
李德全听着，已然深深的将头埋得更低，泪流满面。
弘旦小阿哥是个有灵气儿的好孩子啊！
皇上本就命人已经去准备东西了，这最后一批珐琅彩，不留用、不赐人……是专门用来下葬的啊。
康熙爷笑了笑，温声道：“蛋蛋真乖，跟皇玛法想到一块儿去了。”
“李德全，命人抬上来吧！”
“！”
……
原本是要到坊里专门做的，如今东西如流水一般，鱼贯而入，全部都摆了上来，蛋蛋静静的坐在那儿，一件件的看着，只觉得这些东西、这一幕、今天这个日子……他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忘了。
爷孙俩做东西时的欢声笑语，渐渐冲散了畅春园上方笼罩着的那层哀愁的薄雾。
这是蛋蛋对他敬重的皇玛法最后的记忆。
第1779章 冬天是告别的开始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两个精致的珐琅彩碗终于制成。www.uu234.net
一个是珐琅彩紫地开光花卉纹碗。外壁以紫色为地，三个花形开光内以黄色为地，绘着盛开的艳丽牡丹，充满了雍容大气之美。
另一个，是黄地牡丹纹碗。碗以黄色为地，外壁用粉、蓝、白、绿等色彩绘八朵盛开的牡丹花，每两朵不同色的花卉为一组，构成四组对称的折枝牡丹图。
两只碗的底部方栏内都刻有“康熙御制”四字楷书，在这样方正大气的字体旁，坐卧着一直十分软萌可爱的小白兔。
康熙爷瞧着那只小白兔，心中软了许久。
蛋蛋是属兔子的，他所有儿子和孙子的属相都记不清楚，唯独记住了蛋蛋的，因为他总喜欢画小兔子，说这就是他自己的印章。
康熙爷慈爱的看着蛋蛋，道：“蛋蛋啊，目光所限的天空，滑过了纸鸢和候鸟的翅膀，冬天是告别的开始……余下的光阴将留给雪舞和寂静。”
“严冬过去，万物将在下一个春天盛发……”
蛋蛋的小嘴紧抿着，微微的颤抖。
皇玛法，这是要跟他道别了吗？
可万物复苏无论如何的美丽，没了皇玛法，他的心中总是缺失的……
“蛋蛋，你是幸福的，比起皇玛法，你没有吃过那么多的苦，可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更不能事事如意……即使是天子，也无一例外。”
蛋蛋听得很是动容，他知道，皇玛法这是在劝解他，告诉他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谁都躲不过，希望他能坦然面对，并且接受。
可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即使知道了这些也很难过。
道理他懂，可心酸和悲痛是克制不了的。
“皇玛法……您说的这些，孙儿都懂……”蛋蛋稚嫩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可是孙儿会想您！您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无人能及！孙儿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
蛋蛋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猛然抱住了康熙爷，大哭了起来！
屋内温馨的气氛也终于被总要面对的悲痛打破，所有宫人都在低头默默拭泪。
康熙爷伸出充满皱纹的手，略微发颤的慈祥而温柔的托起孙儿稚嫩的脸庞，“蛋蛋，人生总要面对许多抉择，有些是你可以躲避的，有些却是你必须要面对的，甚至……哪怕你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
“正如皇玛法当初登基……那时候皇玛法很小，比你的哥哥还要小，可因为皇玛法是大清国的人，是爱新觉罗的后代，所以就必须要担负起爱新觉罗皇室的责任，面对这些，不能逃避！否则，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康熙爷说这些时，面部有些沉重，甚至带着叹息的悲凉，他淡淡的笑了笑：“其实，那也不是皇玛法的选择，那是先帝的选择，那是老祖宗的选择，可既然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的血，就必须要承受它，皇权的背后，从来就不只是光鲜亮丽。”
“无论是谁，都有无奈、落寞和晦涩……”
第1780章 尽人事、听天命
“可是，做人要坚毅、勇敢、仁慈，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打倒。m.www.uu234.net”
蛋蛋静静的听着，他知道皇玛法最担心的是什么，他更知道皇玛法这一生最重视的是什么，他会为他守护好的！
“皇玛法，孙儿现在还不够坚强，但是孙儿会学着坚强的！更会变成一个有实力的人，为祖宗守护好大清江山！保护好我大清国的子民！不辜负您的期望！更不辜负我身上流着的爱新觉罗氏的血！！”
“您放心吧，我会成为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人！”
“乖孩子……”康熙爷摸着孙子的额头，慈和的目光中尽是欣慰，笑道：“皇玛法相信你。”
“你一直都是皇玛法最欣赏的孙儿，皇玛法给了你诸多的宠爱，却也替你做了选择……蛋蛋，你怪不怪皇玛法？”
老人充满皱纹的双眼，炯铄的看着他，蕴含着期待和宽厚的慈爱。
蛋蛋绷紧了小脸儿，发红的双眼坚定的看着康熙爷，因他口中超脱年龄的话，那张稚气的脸庞更加让人疼惜：“蛋蛋不怪皇玛法，皇玛法永远是孙儿眼中的巴图鲁，是整个大清国的英雄，孙儿尊崇您、敬爱您！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孙儿都不会怪您！”
“孙儿更知道，皇玛法肯将这重负托给孙儿，是看中孙儿，这是孙儿的荣幸，可……”
蛋蛋抖动着唇瓣，双眼愈发的湿润，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让那个慈爱的老人在他眼中变得愈加温柔而慈悲，他的心中愈发的痛。
“可是……”他哽咽道：“孙儿害怕会辜负了皇玛法的期待！孙儿还小，想要皇玛法一直陪着孙儿！”
“蛋蛋……”康熙爷嗓音略有些虚弱、黯哑，他没在床上好好躺着的时间已经过长了，身子颇有些受不住了：“咳咳……”
他轻咳了两声，道：“凡事，尽人事、听天命。”
这也算是他对孙子最后的嘱咐。
老四是个固执的人，顾悠然那丫头也是。
两人都是深情又执拗的人。
可这样的品质，放在政事上，甚至放在人事上，都不是好事儿……
这样的人太过真实，太过追求真情，有时会害了自己，如南唐的李后主一般，且容易和自己过不去。
人最怕的就是沉溺在某件事中无法自拔，蛋蛋从小就接受他这样的教育，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他会成为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会如他一般对大清江山呕心沥血……
可同样的，他更怕他这样一个将要故去的人的遗嘱，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心里压力，怕他哪怕真正到了最艰难的根本无法越过的坎儿时也不肯放过自己。
“咳咳……蛋蛋啊，有些事情不可强求，尽力就好。人生匆匆数十年，皇玛法活到现在，也偶尔会有感悟：人人都只此一生，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可皇玛法心中有父皇的压力，有老祖宗的压力，故此，皇玛法自己折磨了自己一生……”
“到你这儿，皇玛法希望你能永远做个快乐的人，对列祖列宗，对大清江山，用尽全力便好，不必拼死一搏……皇玛法呀，不舍得……”
第1781章 撕心裂肺
他捏了捏孙儿还稚嫩的脸。www.uu234.net
那张小脸被哭得湿润润的，格外让人心疼。
他自己就是这样伟大而蹉跎的一生，又怎么忍心看着孙儿也变成自己这样的人。
他的皇玛法选择了爱情，他的皇阿玛也是，到了他这儿，便极为克制的不敢动半分真情，更不敢享受生活，群臣算计，他思虑的更多……这样的一生，太累了。
他真是到了想要休息的时候了……
康熙爷瞧着远方，眼神愈发的悠远，仿佛看到了那年他刚亲政的时候，少年是何等的喜悦欢愉，对面女子步步生莲的款款走来，眼波盈润，一句温柔如水的“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便化了他整个春天。
可转眼却仿佛过了百年……
他该去了……
也该去了啊……
康熙爷沉重的眼皮渐渐的下垂，直到完全闭上了双眼……手中的佛珠猛然掉落在身上的毯子上。
蛋蛋的瞳眸骤然紧缩，张了张嘴，伸出小手摸了摸康熙爷已经冰凉的手指：“皇玛法，皇玛法……”
对方已然完全没了动静。
恐惧瞬间袭遍全身。
他顿时焦急的伸手摇晃着眼前的人：“皇玛法，皇玛法你别吓孙儿……”
“皇玛法……”
坐着的老者斜斜的倒下。
蛋蛋觉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泪腺瞬间崩塌，泪水猛然夺眶而出，稚嫩的嗓音喊叫得撕心裂肺：“皇玛法！！！！！”
李公公本是带着人在外殿候着，给祖孙俩留下最后的温馨独处的空间，听到这一声，当即慌了神儿的从外殿冲进来。
他手中拿着拂尘，神情紧张到惶恐，脚步因为跑得太急而踉跄的差点儿栽到香炉上。
看到孩子哭得肝胆俱裂，他一辈子都在悉心照顾的那个人面无血色的歪倒在暖榻上……他整个人都凝滞住了。
他的心脏狂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身子却仿佛被施了法一般，完全被固定住了，僵硬到连脖子都是梗直的，呆愣惊愕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皇上……
皇上……
难道……去了？
他的唇瓣冰冷的直打颤，这个想法自脑中冒出来，顿时遍体生寒。
蛋蛋听到声响，红肿着眼眶扭过头来，神色悲恸而激动：“传太医啊！！！！”
他伸手将旁边竖着的巨大花瓶直接推倒在地砸碎了：“快去啊！！！！！”
李德全终于被惊醒，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提着箱子战战兢兢的赶过来了。
一个个把过脉后，具都对视了一眼：
皇上，这是大限将至了。
此时此刻，怕是已回天乏术了。
他们用了最好的药，死马当活马医，只是……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老天爷了。
畅春园内悲哀而紧张。
隆科多在外已探知了许多次。
李德全每每看他，心中尽是厌恶，却压着没表现出来。
他就如此期盼结果，好当新朝的功臣吗？
如此放肆的举动，简直是对皇上的一种亵渎。
第1782章 也没有那么好
李德全握紧了拳头，一直隐忍着。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四爷又岂是那种识人不清之人？此时用他，怕也只是权宜之计，早晚有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的那天。
只是……隆科多生性奸诈狡猾，四爷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后人自有后人福，到了今日，他再操心也都是多余的了……
他相信四爷，如皇上相信那般。
四爷，一定会做个好皇帝的。
……
凌晨时分，昏迷已久的康熙爷终于醒了。
众人皆都松了口气，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也都清楚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这样的认知，让每一个人心里都无限哀恸。
“皇玛法……”蛋蛋红肿着双眼，小手紧紧的握着那双如树皮般枯皱的手，紧张而依赖。
“蛋蛋……”康熙爷张了张嘴，略微牵动着嘴角，看那双慈善欣慰的眼睛，似是在笑，声音却气若游丝，只能听到些虚虚的音。
屋内寂静不已，他强拖着孱弱的身体坐起来的声音放大在每个人的耳中。
那样不服输的、与命运做最后的挣扎……
众人跪了一地，皆都沉沉的低下头去。
这个人，值得他们敬畏、仰视……
李德全稳稳的扶着康熙爷，紧盯着康熙爷的唇，通过唇形的变化猜测他说了些什么。
“，奴才这就去。”
……
皇上病重，已到了最后一刻，隆科多不敢放肆阻拦，派人快马加鞭的通知了各府以后，除了还在外祭天的四爷，被皇上宣召的皇子们已都到了大殿外跪着候命。
没过多久，李德全便出来宣人都进去。
皇三子、皇五子、皇七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二子、皇十三子共七位阿哥和隆科多一通觐见。
蛋蛋一直在屋里，守在康熙爷身边。
屋内沉重而寂寥，冰冷的感觉任谁都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来之前就算是带着些小心思的，看到了他们心中一直敬仰的皇阿玛如此形容枯槁的样子，心里皆都是悲凉戚戚的。
“咳咳……”康熙爷孱弱的轻咳了几声，沙哑道：“你们都来了……”
“皇阿玛……”
几位阿哥看着康熙爷垂老衰弱的样子，皆都跪着激动的前行了两步。
康熙爷淡淡的笑着，轻叹了一声，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今朕年届六旬，在五十一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历观史册，自黄帝甲子迄今四千三百五十余年共三百一帝，如朕在位之久者甚少。朕临御至二十年时，不敢逆料至三十年，三十年时不敢逆料至四十年，今已五十一年矣。”
众人听着他这番话，皆都万分感慨。
是啊，他们的皇阿玛已经撑了这个大清江山五十一年了。
原本，这个位置是他们十分渴望的，可如今看到皇阿玛这般疲惫的样子，那个最高的位置，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第1783章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朕年已登耆，富有四海，子孙百五十余人，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www.uu234.net”
“念自御极以来，虽不敢自谓能移风易俗、家给人足，上拟三代明圣之主，而欲致海宇升平，人民乐业，孜孜汲汲、小心敬慎，夙夜不遑，未尝少懈。”
“数十年来殚心竭力，有如一日，此岂‘劳苦’二字所能概括耶？”
“前代帝王或享年不永，史论概以为酒色所致也，皆书生好为讥评，虽纯全净美之君，亦必抉摘瑕疵。朕今为前代帝王剖白言之，盖由天下事繁，不胜劳惫之所致也。”
众皇子听得皆都低下头去。
皇阿玛回顾他的一声，皆是艰难险阻，为君之难，岂是他们看到的这般？
听到皇阿玛如此沧桑操心的声音，众皇子们皆都心怀愧疚。
他们的皇阿玛呕心沥血，苦苦的支撑着整个大清朝，他们却只想着争权夺利了。
这是在挖皇阿玛的心啊……
康熙爷看着孩子们内疚的神色，慈悲的笑了。
他又能叮嘱他们到几时呢？这便是最后的嘱咐了……
“诸葛亮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人臣者惟诸葛亮能如此耳。若帝王仔肩甚重，无可旁诿，岂臣下所可以比拟？”
“臣下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年老致政而归，抱子弄孙，犹得优游自适。为君者勤劬一生了无休息之日，如舜虽称无为而治，然身殁于苍梧，禹乘四载，胼手胝足，终于会稽，此皆勤劳政事、巡行周历，不遑宁处，岂可谓之崇尚无为、清静自持乎。”
十爷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了，痛哭道：“皇阿玛，儿子以后一定勤勉，即使自己蠢笨，也要努力的为国效力！”
康熙爷看着他，淡笑着道了声：“好孩子……”
十爷当即痛哭得更加厉害。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笨的一个，人人都说他是草包，皇阿玛更是鲜少夸他，如今这声“好孩子”，让瞬间情难自抑。
“朕自幼强健，筋力颇佳，能挽十五力弓，发十三握箭，用兵临戎之事，皆所优为，然平生未尝妄杀一人。平定三藩，扫清漠北，皆出一心运筹。户部帑金，非用师赈饥，来敢妄费，谓此皆小民脂膏故也。所有巡狩行宫，不施采缋，每处所费，不过二万金，较之河工岁费三百余万，尚不及百分之一。幼龄读书，即知酒色之可戒，小人之宜防，所以至老无恙。自康熙四十七年大病之后，过伤心神，渐不及往时。”
“今春始患头晕，惭觉悄瘦，至秋月塞外行围，蒙古地方水土甚佳，精神日健，颜貌加丰，每日骑射亦不觉疲倦。回京之后，因皇太后违和，心神忧瘁，头晕频发，有朕平日所欲言者，今特召尔等面谕。”
“皇阿玛！”
九爷已然意识到了他要说什么，当即悲痛不已的阻止。
不是不能接受四哥继承皇位，而是不能接受他威武英勇的皇阿玛真的也会死……
可康熙爷还是说了：“皇四子胤，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1784章 亦知足矣
此言一出，众皇子皆都愣了一瞬，不是震惊，而是没想到这一刻会这样到来。
四爷被皇上看中，会继承大统，在意料之中。
原先还觉得十四爷有与之一争的机会，可此时此刻，看到皇上无比确定坦然的样子，似是这个结果早已在他心中思忖许久，只等这一刻说出来罢了。
如此，便彻底已成大局。
众皇子领命，恭敬的跪着，心中多少有些叹息，却已然再无力抗争了。
将最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康熙爷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最后的负担，双眼悠远的看向那幽幽的泛着昏黄烛光的宫灯。
在纯洁的白色绸布的挡隔下，那本该是橘色的暖光却透着一丝冷清。
如整个紫禁城一般，尊贵、庄严、华丽……红墙碧瓦，熠熠闪光，却总让人觉得心寒。
此生，他为了江山社稷，做了许多违心的事儿。
少时年幼没有能力，为了保江山几年的太平，而诛杀了忠良；
中年时，为了稳固江山，他明明知道朝中有那么多的蛀虫，却因牵扯太多，为了换取大清的十年的安稳，而诸多无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嗜老百姓的血，挖朝廷的骨；
到了老年……
他时时感受到命不由已，焦虑越多，越深感无力，却不经意的将这种担忧施压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他逼坏了胤，逼死了胤，还差点儿逼疯了胤……
康熙爷缓缓转动着眼睛，看向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孙子。
他哭肿了眼睛，却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错眼珠。
那双嫩嫩的小手，从未放开过，一直那么紧紧的抱着，十分用力……
“蛋蛋……”康熙爷开口，嗓音沙哑道：“来，到皇玛法怀里来……”
蛋蛋吸了吸鼻子，双眼泛着泪光，紧紧的抿着唇，强忍住，抱住了康熙爷的腰，依恋的喊着：“皇玛法……”
康熙爷摸了摸他的脑袋瓜，慈爱道：“人之有生必有死，如朱子所言，天地循环之理，如昼如夜……蛋蛋不必太过悲伤。”
“皇玛法将此……看得很淡。”
说罢，康熙爷又看向了台下跪着的儿子们，道：“古来白须皇帝，有及朕若，须鬓皓然，岂不为万世美谈乎！”
他淡淡的微笑着，“朕，亦知足矣……”
他刺眼一出，下面跪着的七个皇子皆都哭了起来。
他们皆是有家室的人，甚至有的孩子都有许多个了，可此时哭泣的样子，却像是个不能接受现实的孩子一般。
虽未嚎啕大哭，却皆都动了真情。
父亲，永远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一座大山，儿时仰望，少时崇拜，如今更是敬重……
可此时，这座大山就要崩塌了。
众皇子的心具都抽搐不已。
康熙爷神色安详淡然，儿子们俊朗的脸逐渐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和屋内的古沉色融合在了一起，渐渐淡去，变成了大清国的万里河山……
那一年，他还很小，皇玛玛的手是那样的柔软温暖，她的脸是那样温柔慈祥……
“玄烨，皇玛玛陪着你，这大清的江山，咱们祖孙，一起扛……”
康熙爷的双眼缓缓阖上……
第1785章 严防死守
皇玛玛，玄烨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大清江山，很好。www.uu234.net
孩子们，也都很好。
孙儿这就安心的可以去见您和皇阿玛了……
苍老的手无力的垂下。
最先感受到的人是蛋蛋。
再次体会这种至亲之人在眼前离开的感觉，血液凝滞冰冷到极点，似有无数把刀子在挖他的骨一般。
他瞪大了双眸，眼睁睁的看着那满头华发的人安详的逝去，骤然凄厉的大喊：“皇！玛！法！！！！！”
孩子惊惧悲痛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大殿。
众皇子猛然从自己伤情啼哭的情绪中震醒，继而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不可置信、惊惧惶恐、不知所措……各种慌乱的情绪飞快的自他们脸上闪过，最终具都变成了痛哭的神情。
个个悲痛欲绝。
撕心裂肺。
大清国的神，走了。
大清国的天子，驾崩了！
……
康熙五十一年，农历十一月十三日，皇上崩于畅春园清溪书屋，终年五十八岁。
这是一个阴冷寒凉的夜晚，寒风萧瑟，席卷着大殿外的雪和叶呼啸而过，众人的心冰了一层又一层。
屋内的人手脚冰凉，呆滞着还未缓过神儿来。
蛋蛋已然悲痛的哭晕了过去。
十三爷派人通知了太医去偏殿诊治。
在此情况下，也只有一人最为清醒。
隆科多几乎一刻也没有耽搁的传令下去，当即死守住了畅春园，然后便修书一封，与四爷联系。
园子外，像是爆发了武装叛乱，无数骑兵互不言语，皆都面目深沉的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京城形势非常紧张。
步军统领隆科多立即封闭九门，派兵戒严，安排周密。
直至早晨十点，四爷才到达畅春园。
康熙近臣步军统领隆科多宣布康熙遗嘱，命胤继承皇位，是为雍正皇帝。
侍卫们将康熙爷的遗体装入御用车驾，抬回紫禁城。
隆科多先护送皇四子胤回紫禁城守灵，其他皇子非经传旨不得进宫。
……
皇帝的丧被称为“凶礼”，和登基、婚礼、寿辰一样重要。由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司共同办理，所耗用的钱财不计其数。
清朝从顺治皇帝开始，历代皇帝和后妃们的陵墓都选址在东陵和西陵两地。一般都是皇帝生前就选择好的风水宝地，作为死后安葬的陵墓地址。
皇帝驾崩后要选择吉时良辰入殓，当日小殓，尸体上要覆盖陀罗经被。陀罗经被由西藏活佛进贡，一般用白凌子制作，上面印有烫金的梵文经被是黄缎织金，五色梵文，每一幅都有活佛念过经，持过咒。
皇帝的棺柩又称梓宫，选用云南产的金丝楠木制成，制作极为讲究，装饰十分豪华。棺材制成后里里外外要刷朝七七四十九道漆。
大殓后，棺柩停放在乾清宫，宫门外置丹旌，皇帝的丹旌是织金九龙绮。
皇帝驾崩为国丧，要颁诏天下。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也更给了有心之人抹黑作乱的时间。
四爷的严防死守，恰恰成为对方作怪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