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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糖心没有心     浴火王妃txt下载     浴火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一章 冰块夫君

    所有人走后,殿里只剩下玄武帝和景万祺,还有景宣的尸体。顶 点 X 23 U S

    原本荣王他们想从宣王的尸体开始查起,但景万祺却谁都不让碰。无法,玄武帝只好让他们都先离开,由他劝解景万祺。

    “万祺,阿宣已经死了,你这样死死的抱着他的尸体他也回不来了,不如交给荣王他们,帮你找出真凶。”玄武帝一步步从龙椅上走下来,看着守着自己儿子一动不动的景万祺,心中疼痛难忍。

    即便发觉好像一切都变了,但这也是他心爱多年的女人。这一瞬,他发觉,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在岁月的侵蚀中已经慢慢老去,而他爱的,是否是她年轻的容颜?

    他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尝过爱的滋味。

    闻言,景万祺举目看向他,微微一哂,赫然,神色一变,犀利而尖锐,“真凶?真凶根本就是景容他们两夫妻,可皇上您还不是轻易就放过他们?”

    玄武帝阖了下眼睛,轻叹道:“万祺你不要那么固执,以慕雪芙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杀阿宣。”

    “她不可能,难道景容不能吗?难道就不能是他们夫妻俩个合伙做的?”景万祺目光如烈,此时面对玄武帝她的眼睛中根本就没有了平时那种爱慕之色。

    玄武帝知道她难忍失子之痛,所以才会这样,尽量让着她,温和道:“可那时景容是和朕在一起,他难道会分身吗?”

    “他不会分身,就不能是别人替他做的?”景万祺的声音扬高,语调颤抖,恨恨道:“不然为何偏偏那么巧,阿宣碰到谁不可以,偏偏碰到那个狐媚子!”

    陡然,她的眼睛亮起来,猛地一下抓住玄武帝的衣角,恳然道:“皇上,您不知道,阿宣他被慕雪芙那个狐狸精迷惑了,他喜欢她,迷恋她。景容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会抛出慕雪芙这个贱人做鱼饵,引诱阿宣上钩,然后借机杀了阿宣,一定是的。”

    玄武帝脸上有些不耐,但还是尽量劝解,“这都是你的猜想,不足为证。朕已经让荣王和襄阳侯调查此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阿宣报仇。”

    以景容那么宠爱慕氏来说,用她做饵企图勾引景宣,他是不会做的。单看刚才慕氏说景宣向她告白景容的脸就不知道臭成什么样,哪里还会容许慕氏引诱别人哪。

    只是此时对于景万祺来说,一切都是徒劳。她认准了是景容夫妻,即便别人再说什么她都不相信。也不管什么君臣之礼,她竟出口厉色喝道:“什么叫不足为证?我就是证据,我说是他们杀的我儿,就是他们!”

    指着玄武帝,簌簌而落的眼泪随着说话咽进嘴里,呜咽不清,却凌厉,“你为什么总帮着别人说话,你是阿宣的父亲,你应该做的是为他报仇雪恨,为什么你却一直帮着景容说话,为什么!”

    对景万祺来说,儿子的死让她心如死灰,她觉得她的人生再没有希翼。她等候多年,隐忍多年,一直所期盼的事,在随着景宣的死而土崩瓦解。

    “难道说景宣也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一壁的向着他?哦,我说哪,怪不得你总说对付景容,对付景容,却没有一次成功。因为他也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下不去手。”她已然失去了理智,胡言乱语起来,“你一直都哄我,诓我,其实你并没有打算让阿宣继位,你是不是打算立景容为储君,所以拿我的阿宣当挡剑牌!是不是!”

    “啪”

    玄武帝赫然一掌打在她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她。

    他的面孔因动怒而隐隐扭曲,愤懑中浸着难以言语的悲痛,“朕看你是真疯了!”

    “是,我是疯了,你杀了我啊!”景万祺丝毫不退缩,含着愠怒对视着玄武帝大吼道。

    她的眼泪似融化不断的冰水,空洞而茫然的流着,滚烫着她痛不欲生的心。那心就像是被扔进了高温的油锅里,被炸来炸去,疼得就要失去知觉。

    “阿宣他是我的全部,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青花瓷盆里的冰块随着温度的升高慢慢融化成水,可景宣的身体却一点一点的冷却成冰。景万祺将他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不该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该杀了瑜王和瑜王妃。现在所有的事都报应在我儿子身上,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玄武帝心中一禀,肃然凛冽,冷然看着她,寒意从牙缝里溢出,让人打颤,“景万祺,你最好不要糊涂!”

    景万祺只是一味的哭泣,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忍着不耐烦,他抱住她,极力去安抚,“万祺,你相信朕,朕不会放过杀害咱们儿子的真凶,不管是不是景容,朕都会替咱们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女人从来都是最好哄的,自出事以来,这是玄武帝第一次放下身段安慰她。可也正是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便可以让女人全身心的依靠信任。

    “你一定要为阿宣报仇,一定要。”含糊不清的哭声在大殿中缭绕,很久很久。

    慕雪芙倚在廊下,摇着团扇,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周身还是被闷热的团团热气包围。

    他们被禁了足,那些拜高踩地的宫人自然不在少数,以至于送来的冰都缺斤少两。这燥热的天气让素来不耐热的慕雪芙难受的很。

    她看了眼坐在旁边悠闲下棋的景容,拉着长声道:“玉宸——”

    景容放下棋子,看着她,道:“怎么了?”

    扇子一停,那股热流又遍布全身,慕雪芙猛烈的挥动扇子,“你不热吗?”

    景容穿得整齐,而且一点都没有出汗的样子,不像她,外面只穿了一层轻纱还不断地冒汗。

    “心静自然凉,你的心不静。”景容拉着她,“要是热的难受就去洗个澡,冰虽然供不上,但洗澡水还是有的。”

    景容身上很凉,慕雪芙都怀疑他是不是冷血动物,不管什么天身上都是冷冰冰的。

    寻着这份凉意,她直接坐在景容怀里,拉开他的衣服就趴了上去。

    “再洗我就泡皱了,还是你身上舒服。”像抱着个大冰块,慕雪芙闭上眼一脸享受的样子。

    就这么被扒了,景容很是无奈。他环住慕雪芙的腰,“那就给你解解暑。”

    可他终究不是冰块,一会儿的功夫就不那么凉了。慕雪芙叹了口气,将他的衣服拉好,略带嫌弃的口吻,“你这冰块化得真快。”

    景容有一种用完就被遗弃的感觉。他咬了咬牙,抓住慕雪芙,在她脸上咬了一口。“每次都这样,用完就丢。”

    慕雪芙痴痴一笑,妩媚的眼睛秋水荡漾,轻捶了他一下,“哪有?”

    景容一挑眉,手指勾了下她的下巴,目光狭促,道:“每次我们做那事,你不都是舒服完就不顾我了吗?”

    慕雪芙脸上瞬间红起来,一记粉拳捶在他的胸口,又觉得打得太轻,掐着他的脖子,嗔语道:“我哪有不顾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说完这番话,她脸颊如海棠滴露般仿佛沁着血,咬了咬下唇,更加羞赧,“景容你这个坏东西,越来越下流了。”

    景容翻着白眼,伸着舌头,“我下流也是因为你啊。”

    真是又气又羞,慕雪芙撅起嘴背对着他,“哼,我不理你了。”

    景容抿着嘴笑,捅了捅她的背,慕雪芙仍然不理会他。他清了清嗓子,道:“好吧,不理就不理,不过某人晚上睡觉嫌热可别找我。”

    慕雪芙闻言嘤嘤哼哼了几声,回过身靠在景容身上,“不行,我还不想失去你这块冰,不然我将夜夜不得安眠。”

    虽然景容并不能始终都是凉的,但起码靠着他比她自己睡觉舒服。

    景容揶揄而笑,拿起她的手咬了咬她的手指肚,“那还让不让我下流?”

    有道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可是热,这个难题,却是慕雪芙最怕的事情。面对这个问题,她只有能移,能淫,能屈。

    “让,怎么下流都行。”心里不情愿,但脸上已经满目讨好笑容。

    景容满意的点点头,低低一笑,亲了亲他的嘴唇,“真乖。”玩笑过后,景容轻轻的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她脸,“委屈你了。”

    慕雪芙含着半缕笑容,头靠在他的肩上,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其实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你。如果那天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就不会碰到景宣,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害得你现在和我一起受罪。你说你也是真傻,原本皇帝要囚禁的是我,你非得陪着我,现在好吧,咱们两个都被困在这四方的天里了。”

    站在枝头鸣叫的夏蝉自兀的叫着,就像是炫耀它有自由一般。慕雪芙顺手拿起一枚棋子弹出,惊动了一树的蝉,顷刻宁静。

    景容不以为然,手指摩挲着她雪白滑嫩的面颊,道:“这不正好,省的我还得天天去早朝,如今每天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日子过的最惬意不过。”

    “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叫惬意?”慕雪芙很是怀疑他在说反话,高高的挑起她入鬓的长眉。

    景容摸了摸她的眉毛,一笑,道:“有人替我去查案,你说怎么不惬意。而且是我的两个大舅子,想必他们比我更心急。对比下来,我确实惬意十足。”

    慕雪芙无可置否的撇了撇嘴,他们心急不是因为是你大舅子,而是因为他们的妹妹也饱受其害好不好?

第二百七二章 剥丝抽茧

    慕书麟和景寒确实心急,日夜不停的调查,分析案情,终于有了眉目。

    这一日,玄武帝召集所有人到含元殿。

    景万祺得到信便赶去了含元殿,一进殿看到刚被放出来的慕雪芙和景容,指着鼻子道:“凶手是不是他们?”她狠狠地剜着他们两个,眼珠子恨不得冒出来,“现在已经调查清楚,我看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几日她每每以泪洗面,她的眼睛肿的被浸泡在水里似的,也来不及梳理整齐,蓬头垢面,一点都不像昔日那个就连睡觉也要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瑜王妃。

    慕雪芙与景容对视一眼,撇了撇嘴,“我们两个是没什么话好说,因为我们是被冤枉的,瑜王妃应该问清楚谁是真凶再让他好好和你说说。”

    “你——”景万祺气愤难平,指着慕雪芙的鼻头,切齿冷意,“要是查出是你做的,我当堂就要你偿命!”

    “瑜王妃!”玄武帝冷冷一声,沉目瞥了她一眼。

    宣王妃扶着景万祺坐下,安抚道:“母妃,襄阳侯和荣王已经调查出来,凶手跑不掉的,您稍安勿躁。”她看了眼慕雪芙,那眼神极其坚定,仿佛已经确定真凶就是慕雪芙。

    玄武帝嘴唇抿得紧紧的,等景万祺安坐好,看着慕书麟和景寒,道:“现在人都来齐了,你们可以将调查的结果公之于众了。”他的手掌猛的拍在身前的案子上,震得青釉茶盏砰的一振,清脆作响,发出泠泠之声,“到底是谁杀的宣王?”

    景寒站在大殿中央,向他拱了拱手,“回父皇,其实凶手我们还没有肯定,但是根据我们调查搜证已经排除了宸王妃的嫌疑。”

    宣王妃赫然站起来,面色带着激动,不顾身份,质问道:“凭什么排除她的嫌疑?难道荣王也和我家王爷一般被宸王妃迷惑!”

    景寒的脸如千年雪封的冰雕,寒得彻骨。闻言,他泠泠的目光对视她,“宣王妃,本王看在你刚刚丧夫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要是再敢诋毁本王——”不再看她,但声音依旧可怖,“本王这战神的名头不是只杀一两个人得来的。”

    宣王妃心里突突的一跳,再不敢像刚才一样对景寒出言不逊。只是突然小声啜泣,嘤嘤道:“荣王的名头自然不是杀一两个人得来的,您的战功大秦子民谁不知道。可怜我一个寡妇,即便因为痛失丈夫说错话也不应该让荣王来要打要杀吧,难道荣王是将我这个弱女子当敌人吗?”

    她这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免让人侧目。

    “景寒。”玄武帝面色不太好看,冷看着景寒。

    景寒不惧色,直视他,道:“父皇知道儿臣的性子,听不得被人侮辱。”

    玄武帝对景寒虽忌惮,但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景寒容不得什么。可能因为镇国将军的事,一向对子虚乌有被人诬陷的事最是可恨。再说宣王妃确实说话难听,不怪他出言厉色,当堂威胁。

    瞥了眼暗自垂泪的宣王妃,他眉宇一皱,显然不耐烦,道:“宣王妃就不要哭了,这件事自有朕公判,是与不是也有证据实话。”

    宣王妃抬眸看了眼玄武帝,用丝巾擦了擦眼角,冲他福了福身,“臣妇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玄武帝让她坐下,又问景寒,“为何说不是宸王妃做的?”

    “因为那天微臣亲眼看到宸王妃离开的时候宣王还好好的。”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在大殿里显得缥缈得不真切。慕雪芙回头看了眼,竟是安定郡王世子。他被人搀扶着从大殿外走进来,虚弱的仿佛连走路都轻飘飘的。还没等她思考,只见他猛烈的咳嗽起来,脸泛起红色,“只是我身体不好,受不住热,所以匆匆一眼便离开了,我身边的绵福也可以作证。”

    慕雪芙心下一沉,急促间转不过来神。如果他真的看见,自然看见她打在景宣身上的那一下,可他却说景宣好好的。

    他的这句话至关重要,直接就可以洗清她的清白。她与他根本没有交情,说来也只是在芙蓉阁见过一次面,他为何要帮她?难道就不怕她是真的凶手,就不怕犯了欺君之罪?

    她还没自恋到以为所有男人都喜欢他,可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清楚他的目的。

    宫堇沐走进来向玄武帝行礼,恍虚一笑,“请恕微臣来晚,实在是身子不济,走得慢些。”

    宫堇沐祖上是大秦唯一一个异性王,是当初一起陪同高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极受历代大秦皇帝礼遇。到了宫堇沐这,他虽体弱多病,也不在朝堂为官,但顶着安定郡王世子之名玄武帝对他也很是优待。

    玄武帝吩咐人给他准备座椅,然后才开始询问,“安定世子是什么时候见到他们的?”

    宫堇沐想了想,道:“未时二刻。”

    景万祺凝重的眉如化不开的冰凌,端看着他,道:“为何世子如此肯定是未时二刻?”

    宫堇沐捂着锦帕咳嗽,脸色苍白如纸,肩膀因强烈的咳嗽而抖动,指了指一旁的小厮。

    小厮站出来,跪下道:“我家主子身子受不住热,所以每天午时都要去风碧亭乘凉,每天未时便会回去,正巧那一天经过那,看见了宣王和宸王妃。小的也可以作证,确实看见宸王妃离去,那时宣王也是好好的。”

    慕雨蓉舒了一口气,不善的目光看着景万祺道:“我妹妹是未时三刻到的我那里,如此也就说明宣王的死和我妹妹不相干了吧。”

    景万祺犹不死心,继续追问宫堇沐,“那为何出事那天世子没有出来作证,而是今天才出来?”

    宫堇沐缓过来,气若游丝,“因为那日回去后我的病情加重,病了几日,昨日才知道这件事,便让绵福将那日所见原原本本告诉了荣王。”这番话好像费了他不少力气,喘息连连,“我与宸王妃并不相识,所以我没有理由为她说假话。”

    “空口无凭,世子说不相识就一定不相识吗?”宣王妃眼中迸发着不甘的厉色,手握成拳,攥得紧紧的。

    景寒冷峻如冰,冷冷道:“宣王妃是想像诬赖本王一样也想说安定世子也被宸王妃迷惑吗?”

    景寒的脸阴沉得吓人,就像是大热天下起了冰雹,让大殿骤冷,使人禁不住打寒。

    宣王妃咬了咬嘴唇,胸里沉着气,却不敢再开口。

    瑜王妃颓然低落,笔直挺立的腰板缓缓坍塌。几天的时间,她的鬓发隐隐生出几缕白发,那永远掩盖在精致妆容下的细纹也显露无疑。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轻轻低喃,“不是他们那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孩子?”

    玄武帝看着她这幅神情难免痛心,低头一叹,暗自摇了摇头,“那你们还有其他进展吗?”

    景寒看了眼慕书麟,慕书麟会意,由他来继续分说,“回父皇,刚才荣王说了,我们只是还没确定,但却已经有眉目,我们今日让父皇招来所有人,就是为了当堂找出凶手。”

    “哦?你说真正的凶手就在这大殿之上?”玄武帝倏然眼睛一亮,瞠目道。

    “是,凶手就在我们其中。”慕书麟故弄玄虚起来,并没有马上揭穿凶手的身份,而是娓娓道来,“凶手自作聪明,想要将杀害宣王的事推得一干二净,所以陷害最有嫌疑的宸王妃。”

    玄武帝有些心急,道:“什么办法?”

    慕书麟道:“不知皇上和各位是否还记得验尸官在检查宣王尸体的时候所说,他说宣王的肩头是被尖锐的利器所刺受伤。”

    皇后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慕书麟继续道:“原本我们在调查的时也不知道到底宣王是被什么东西弄伤,可偏偏凶手却给了我们答案。”他微微一笑,讽刺道:“这个凶手太蠢了,若不是她有所动作,可能我们也不会怀疑到她。”

    慕雪芙简直被他绕晕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上,不免催促道:“到底做了什么,你快说啊。”

    慕书麟看了眼她,眼中满是宠溺,这个妹妹永远都那么心急。

    这一眼被永安长公主看到,她心中一滞,难以呼吸。这么多年,她只有在他看宸王妃时才会看到这种神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神情,难道真如瑜王妃和宣王妃所说,慕氏就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被妹妹催促,慕书麟不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凶手怕宸王妃杀害宣王的证据不足,特意制造证据。她派人想将曾经扎入宣王肩膀上的那根利器偷偷转移到宸王妃那,由此嫁祸宸王妃。可是她太心急了,皇上已经禁足了宸王和宸王妃,朝华云蔚馆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去了的。”

    他锐利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面色一一划过,不曾停留,“那宫人进不去朝华云蔚馆,又怕回去交不了差,就将它埋在了一颗树下。可是她这反常的举止,却被我和荣王看见。出于好奇,等那宫人走后我们便将她藏在树下的东西挖出来一探究竟,谁知竟挖出一根金簪。”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根金簪,举过头顶,“就是这根带有血的金簪让我和荣王更加疑惑,也联想到宣王的命案。后来经我们反复验查发现,这金簪就是害宣王受伤的利器。”

第二百七三章 满口谎言

    景万祺赫然站起来,情绪激动不已,“是谁?”

    慕书麟冷冽的眼睛看向宣王妃,拍了几下手掌,扬声道:“来人,将人带上来,给宣王妃好好认一认。m.www.uu234.net”

    宣王妃身子一震,脸色倏然苍白,嘴唇抖瑟,看着被带进来的人,神色慌张,双手不断揉搓。

    景万祺转眸看向她,不可置信,“是你?”

    宣王妃连连摆手,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她拽住景万祺的胳膊,“母妃你想想,王爷是我夫君,我有什么理由去害王爷?”

    景万祺迷茫,带进来的人正是宣王妃贴身侍婢繁星,一时失了主意,只问:“这是怎么回事?”

    慕书麟眼睛一斜,瞥了眼繁星,不徐不疾道:“她已经承认是宣王妃指使她让她有机会就将金簪放进朝华云蔚馆。”他悠然走向景万祺,将簪子摆在她面前,道:“瑜王妃可认得这簪子?”

    景万祺拿起金簪细细端详一番,目光凛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宣王妃,“真的是你?”这簪子她见过她戴,而且就在景宣死的那天早上。

    镶宝鹿鹤同春金簪本隐隐发散着温润的光泽,但折射在她的脸上,却凸显锋利。

    “不是不是。”宣王妃紧张的脸变得扭曲,说话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母妃,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那这金簪你作何解释?”景万祺厉然一声,将发簪掷到她的脸上,“枉我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却反过来杀害我的儿子,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簪尖猛地划过肌肤,留下一道浅微的痕迹,划出一道口子。宣王妃手指摸着额头,再放下,手上沾染着血迹。

    满脸怜楚的望着面对自己充满恨意的瑜王妃,她戚戚然道:“母妃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害王爷。”又道:“这簪子是我的,王爷肩膀上的伤也确实是我弄的。但那是因为当天早上我拿金簪时,不小心与王爷撞到一块,所以让他受了伤。我让繁星拿着簪子去陷害宸王妃也是因为我怕没有证据证明她,不能给她定罪,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将簪子栽到她身上。”

    “不小心?要本侯将验尸官再叫来复查一遍,问一问宣王身上的伤是否能是不小心弄得?”慕书麟步步紧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舒朗的声音陡然凛冽。

    宣王妃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惊慌失措,“我……我……”半晌,飘忽的眼神一定,笃定道:“就算肩膀上的伤是我特意刺的,但验尸官说了,那伤不足致命。况且宣王是我的丈夫,我怎么会杀他?我不是凶手,我不是!”

    “是不是凶手,查了才知道。“慕书麟嘴角一扬,微微哂笑,朝玄武帝拱手道:“请皇上恩准微臣搜查宣王妃的住处。”

    “凭什么搜查我那里,我没有害过王爷,我是清白的。”宣王妃急了,胸口的起伏连绵不绝,一双秀气的眼睛彰显着与她平日温和气质截然不同的阴厉,还透着急躁。

    “难道宣王妃心虚不成?”景容幽幽道:“我们的住处可是好好地搜查了一番。若是宣王妃没有做过,也应该让襄阳侯去搜查清楚。以证清白。” 抬起眼皮,阴鸷的目光在宣王妃脸上匆匆掠过,“还是说宣王妃怕查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

    “我……我有什么可怕的?”宣王妃不敢正视景容,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声音越来越小。

    闻言玄武帝眸光暗了暗,沉吟一下,道:“那便去查吧。”

    皇上给了旨意,慕书麟和景寒动作利索,转身便去了。

    景容向宫堇沐拱了拱手,“多谢世子为本王王妃作证,才洗脱她的清白,不然不光是她,就连本王也会蒙上这不白之冤。”

    宫堇沐颤颤的由绵福扶起,他回礼道:“堇沐有愧,如果早些知道此事将事情说出来,王爷王妃也不会受这么天冤。”说完他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玄武帝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嘴抿成“一”字,唇角下垂。这话不就是说他这个皇叔苛待子侄吗?

    “从一开始朕就不相信宣王的死和宸王有关,确也委屈了宸王妃。”景容被禁足,那是他自愿的,没人强迫他。玄武帝这么说,无非是想撇清自己的关系。他嘴角向上一扬,一改之前阴沉的脸,变得慈蔼,指挥着徐寿,“给宸王宸王妃赐坐,怎么还一直站着哪。”

    从进来到现在景容和慕雪芙一直以戴罪之身矗立在一旁,而他却仿佛才看见一般。

    慕雪芙下意识撇了撇嘴,暗骂一句,“装模作样!”她低着头,没人看见。

    坐下后,她缓缓地抬眸看向宣王妃,唇畔勾起一抹如瑰丽罂粟的绝美笑容,那罂粟并非绽放在春日,而是在数九寒天中妖异盛开。

    宣王妃被这一眼看的从心里往外散着冷意颤抖,她缩了缩脖子,发现身上汗水涔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浮上冷汗一层。

    慕书麟他们动作迅速,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大殿。只是再回来,景寒手中拿着一件衣服。

    一种不好的预感席上心头,宣王妃看着他手里的衣服,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突然回忆到了什么,心一分一分沉坠下去。

    “请父皇过目,这衣服是从宣王妃那搜出来的衣服。”景寒将衣服连同一块布一同递给了徐寿,由徐寿交给玄武帝。

    玄武帝拿着两件东西,挑眉问道:“这两件东西有什么玄机吗?”再仔细一看,疑惑道:“这块布好像和衣服是同块布料。”

    景寒点了点头,随意瞥了一眼宣王妃,“确实如父皇所说,的确是同块布料,不但布料相同,这块布就是这件衣服上的。父皇你看这衣服的尾摆是不是缺了一块。”

    玄武帝拿起来一看,果真如此,不过他更加狐疑,“同一件衣服刮坏了不足为奇。”

    景寒解释道:“是,衣服坏了,烂了,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在宣王死后第三天儿臣和襄阳侯去宣王死的地方检查时,无意中在假山的一角发现了这块布。我们从宣王妃那又搜到这块布所属的衣服,而我记得很清楚,发现宣王尸体的时候,宣王妃赶来时所穿的就是这件衣服。由此也就证明,当天宣王妃去过假山,而并非当初她所说的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哪里都没去。”

    宣王妃连连摇头,双手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狰狞错位,死死的抵在椅子扶手上。感受到所有人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报以极其勉强的笑容,却又笑不出来。须臾,她缓和了一口气,道:“我因为思念王爷,所以在第二天去那片假山祭拜他,希望可以让他指引我们查出杀害他的凶手,为他报仇血恨。而这衣服,可能也是在那时不小心刮在假山一角。”

    “第二天?”慕书麟清淡微笑,双眼如新月弯钩一般的弧度,“宣王妃确定?”

    宣王妃将手掌一点点打开,手指轻轻的有着节奏的敲在扶手上。沉思一下,极其认真道:“对,我确定,就是第二天。”

    “你撒谎!”慕书麟神情赫然剧变,如结了一层冰霜,声音扬起,有力而洪亮,“这留在案发现场的衣角早在父皇将此事交给本侯和荣王的当天就被我们发现了。你还说你是第二天留下的,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宣王妃面红耳赤,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不断的揉搓撕扯着锦帕。她想要狡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没话说了?”慕书麟冷冷一笑,指着她,道:“你当然哑口无言,因为你就是杀害宣王的真凶。”

    “我不是!我没有理由杀自己的丈夫不是吗?”宣王妃抓紧景万祺,面露祈求,“母妃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几个人是串通好了诬陷我,他们——”她从景寒指到慕书麟,再从慕书麟指到宫堇沐,“他们是一伙的。”

    景万祺已经不相信她,无情的甩开她,“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我只要证据,证明是谁杀了我儿子。”

    “没有,没有,我没杀宣王,我没亲自动手杀他,我发誓。”哭诉无门,宣王妃比着手指,向天起誓,“如果是我杀他,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发誓?你的发誓老天爷并不一样听得到看得到。”景寒嗤冷道。

    “我没有,宣王不是我杀的!”处于崩溃的边缘,宣王妃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尖锐刺耳的声音划过空中,在大殿回荡。

    慕雪芙一直都在听着,并未插嘴。等宣王妃尖叫起来,她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端望着她。一抬头,眉心坠上垂下的细碎的宝石冰凉的划过她娇嫩的肌肤,凉意从眉心开始散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向来都是她的擅长。真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今天没想到别人也用这一招,将她卷入其中。一番下来,她自己却被人黄雀在后。

第二百七四章 凶手伏法

    “宣王妃不要急着否认,本王还需证明一件事,才能确认你才是真凶。顶 点 X 23 U S”不等宣王妃再辩驳,景寒朝炫玄武帝道:“后经检查发现,宣王的指甲里有轻微的皮肉,儿臣们分析得出结论,或许是宣王在落入水中之前与凶手有过身体接触,所以留下的痕迹。只要证实宣王妃身上有被人划过的伤,就可以证明真凶便是宣王妃。”

    宣王妃的脸色如同一叶摇摇欲坠的秋叶,灰黄中透着頹瑟,手不自觉的伸进衣袖里,来回摩挲。只是低头喃喃着,“我没有杀宣王,我没有杀他。”

    玄武帝浑浊的眼睛散着精光,他斜着看向她,沉吟片刻,看向皇后,道:“你去后堂检查一下宣王妃的身上是否像荣王所说有指甲划过的伤痕。”

    话音一落,宣王妃突然站起来,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聚集在慕雪芙身上。她梗了梗脖子,微微一笑,满不在乎,怅然道:“不劳皇后辛苦了,我身上确实有伤。”

    她撩开衣袖,小臂上赫然有两道深深的指甲印。

    索性,她坦然承认道:“我是和景宣发生了冲突,不过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喝多了才掉下水里。我当时气愤难忍,忘记他怕水,所以才没有救他而是离开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吗?”景寒的声音如冬雪后的冰凌,扎得人脸上发疼,“你根本就不是没有救人这么简单!”

    他向玄武帝拱手,郑重道:“不知父皇可否记得在验尸官检查宣王尸体时发现他的头部有被重物砸击过的伤痕。”

    玄武帝颔首,“记得。”

    “我们在宣王溺毙的池水旁边发现一块沾有血迹的石头,相信就是有人用石头砸在宣王的脑袋上。”

    景容眼中精光一轮,娓娓而言,将调查出来的事情连成一串,道:“凶手与宣王发生冲突,在拉扯间,凶手用金簪扎在宣王的肩膀上。凶手知道宣王怕水,所以便将他推入池水里。在推这个过程中,宣王去抓凶手的胳膊,留下了划痕。虽然宣王掉到池水中,但其实池水并不是很深,即便宣王再怕水,凭着本能的自救,他应该也会试图往岸上爬。而真凶杀意已起,怎会等宣王爬上岸后再收拾他。所以就拾起岸边的石头将往岸上爬的宣王砸晕。”

    景万祺的面孔因愤怒和惊诧而扭曲狰狞,眼睛瞪得几乎欲出,嘴也睁得大大的,一时回不过神。一瞬间,仿佛蓄满了力量,一个箭步上前,鼓起一巴掌打在宣王妃的脸上,厉声道:“没想到真是你!阿宣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竟然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为什么?”

    宣王妃捂着脸,仰天长笑起来,“什么地方对不住我?他哪有对得起我的地方!”

    此时,她的眼中早没了往昔的恭敬之意,反而尖锐而犀利。声音中哀然与尖酸相映,满是控诉,“从我进府没多久,府里的女人就一波一波的往里进。我为了贤良的名声,从不出言阻止,想着即便有再多的女人,我也是他景宣明媒正娶的正妻。”

    “她的女人真多啊,我数都数不清。刚开始我还生气嫉妒,可是时间长了,有些习惯就变成了自然。景宣虽然好色,但是对于女人却没有真心。正是因为他的*,也让我知道我宣王妃的身份不会被人抢走。”她微微一哂,犹如孤独绽放着夜晚的月光花,满月般的脸庞噙着寞落的微笑。

    “可是自从来到皇城,这一切都变了。”她的目光倏然清泠起来,如箭羽出弓般射向慕雪芙,指着她,厉声道:“自从他见了你,一切都变了!”

    慕雪芙坦然直视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自从见了你,他的魂都丢了。每次见到你,就像是蜜蜂看到蜂蜜一样,恨不得整双眼睛都贴在你身上。可你身边有宸王,他吃不到也摸不到,只能天天想着。”

    “可这男人啊,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越得不到你,他就越想,越想就越爱。”

    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写满着悲恸,她的声音幽然而怅,“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好色,虽然他的女人没断,但后来的每一个女人都有像你的地方。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或是嘴,甚至名字里有雪有芙,只要是和你有相似的地方,他就会带回府里。你知道吗?连他说梦话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她突然笑起来,笑的苦涩,“雪芙,雪芙,他就这么叫着。一声一声,打在我的心里。我和他成婚这么多年,就没听到他这么深情的叫过我的名字。你说他多混蛋啊,对自己的嫂子念念不忘,情根深种。”

    慕雪芙心头一凝,嘴唇微微轻启,沉沉的吸了一口气。

    对待感情她从来都是迟钝的,就算是和景容也是费了一番波折才知道他的心,知道自己的心。

    而景宣对她来讲,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其实更准确的来讲,她对景宣的记忆很模糊,因为她并不曾真的去关注他。

    给她印象最深的也只是那次在永安长公主的别庄里,他为了自己和无忧公主扭打在一起的画面。

    她从来没想过景宣会真的爱上自己,没想到他最后和自己说的话是真的。

    景容因为宣王妃的这番话,心里极度的不舒服,谁会愿意自己的爱人也被别人爱上。侧目看了眼慕雪芙,看到她陷入沉思。登时抓紧慕雪芙的手,不许她去想景宣。

    一个该死的人,死了就死了。他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

    其实景容想多了,即便景宣爱她,慕雪芙也不会在意。只不过,宣王妃的话让她很震惊罢了。

    慕雪芙偷偷挠了挠他的手心,对他浅浅一笑,又看向宣王妃,听她继续说下来。

    瑜王妃的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像是那层层波澜的湖水,滚烫的眼睛纵横交错,逐渐变得冰冷。身边的丫鬟扶着她的身子,才勉强支撑住。她呜呜咽咽的哭泣,哀恸不已。

    骤然,她一把推开丫鬟的手,踉跄走向宣王妃,抓住她的衣襟,她的脸因发怒而涨得通红,额角上的青筋像是条条青蛇一般盘踞在那里,“那你应该去杀慕雪芙,为什么杀我的阿宣?”

    “就算他心里有其他女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杀他。”宣王妃拂开她的手,差点将她甩倒,“那天景宣将慕雪芙拽到后山,我正好看到,所以便跟了过去。”怨毒的眼神仿佛噬人一般,直直的看着慕雪芙,“没想到竟然被我听到他向她诉说衷情,还说如果他当上——”

    玄武帝突然一声沉咳,她的话立即戛然而止。眼神不由自主飘了他一眼,顿了顿,瞬间神情如变色龙一般不断转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她继续道:“说要休了我,让她当宣王妃。”

    慕雪芙轩了轩眉,斜看了眼玄武帝,正好与他的目光对上。面无惧色,她淡淡的收回眼神。

    那句话应该是等他当了皇帝,就封她做皇后。可是因为玄武帝的提醒,宣王妃没有说出来。

    玄武帝冷冷的端看着慕雪芙,他知道景宣到底说了什么给慕雪芙。不过他不知道慕雪芙到底有没有将这句话当作戏言,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问道:“这就是你杀害宣王的理由吗?”他的声音沉着怒意,如一头被人打扰睡觉的沉狮。

    话说到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宣王妃索性就全部说了出来,“等宸王妃走了以后,我便上前质问,就和宣王起了冲突。”她冷哼一声,“我不过是说了些过激的话,他就想要掐死我。我难以呼吸,差点被他掐死,急中生智下,就拔下头上的金簪扎到他的肩膀上。他吃痛,这才放了我。”

    “后面的事也如宸王所说?”玄武帝问道。

    “正如宣王所说。”宣王妃点了点头,阖上眼睛,痛苦的回忆那一幕,“不过我不是故意将他推到池里。被我的金簪刺痛,他恼了,说要杀了我。我和他对持中,我们两个人不小心都掉到池水里。我爬上了岸,但他因为怕水一直在池里挣扎。我也本来想要救他,但我怕等救他上来,他会杀了我,所以我一狠心,在他上岸之前用石头将他砸晕。”

    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她如一朵败落的花,缓缓跌坐在地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哭的不能自持,捂着脸,嚎啕大哭出来,“我不想杀他的,我不想的。”

    大殿上此起彼伏的惋惜声、叹息声不绝于耳,“真是可怜,宣王年纪轻轻,唉——”

    “可不是,本来大好前程一片光明,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还有人咒骂了几句红颜祸水之类的话,“要我说都是宸王妃的错,要不是他,人家宣王宣王妃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真是害人不浅。”

    “可不呗,你看她还像没事人似的,仿佛这事和她无关一般。要我说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无情,亏得宣王那么喜欢她,她却能安然处之。”

    “这就叫红颜祸水,专门害人的女妖精。怪不得瑜王妃和宣王妃说她是个狐媚子,我看就是狐狸精转世的,专门祸害男人。”

    “······”

    这些话悉数进了慕雪芙的耳朵里,顿时愠怒横生。缓了缓,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不愿和这些长舌妇计较。她本就心中无愧,还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吗?

    撩开眼皮,看向那些嘀咕她的人,澹然的接受这些晦暗不明的眼光。

    她的坦然,散发着盛世凌人的气势,与之对视一眼,就仿佛周身都散着寒气。目光逡巡一圈,刚才那些对她不满的人也纷纷别开眼睛闭上嘴巴。

第二百七五章 孤家寡人

    连理枝图案青釉瓷坛里的冰细细的融化,融化成一滴滴水,细腻无声。顶 点 X 23 U S空旷的含元殿有暖热的气流随风而进,吹在肌肤上热腻烦人。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死我儿子,我要为他报仇。”

    一声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话音未落,只见景万祺揪住宣王妃,挥起金簪直接贯穿她的咽喉。

    鲜红的血如注水一般喷射出来,溅在景万祺的脸上,身上。她看着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的宣王妃,脸上的笑近乎于疯狂。

    静,整个大殿以一种微妙怪异的静谧笼罩,仿佛时间静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万祺!”玄武帝骤然站起来,直呼她的名字。他未曾料到她会以这种出其不意而又惨烈的方式杀掉宣王妃。

    众人未来得及反应,玄武帝的一声让众人回神过来,看到这惊人而诡异的一幕,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连绵不绝。

    宣王妃的身体缓缓倒下,她手中握着那只金簪,那支她曾经刺入过景宣肩膀里的金簪。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要迸裂出框。但目光最后停留的地方却是慕雪芙的方向,而嘴边还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慕雪芙倒吸了一口气,发怔,她转眸看着已经疯狂的景万祺。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她杀人,一次比一次狠绝。

    诚然,她是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子报仇无可置喙,只是让慕雪芙惊诧的是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宣王妃的鲜血顺着脖颈流出,在身下洇成一条红色的河流,一直蔓延到慕雪芙的脚下。空气凝结,隐隐有血腥的味道,慕雪芙看着已经疯了的景万祺,再望向玄武帝,凝重苦楚的容颜仿若他衣服前襟上赤色蟠龙怒目云霄,虽凌驾于云间,睥睨众生,却孤独而立,画满凄凉。

    他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双鬓苍白,皱纹横生,就算是天下之主,其实和寻常人没有什么分别。这一刻,慕雪芙竟然没有因为他的苦痛而感到任何快意。

    不由自主她看向景容,有些话想说,但最后还是选择三缄其口。

    回到朝华云蔚馆慕雪芙的一直沉默不说话。

    “芙儿怎么了?”景容见她闷闷不乐,将她抱到身上,手指触摸在她白嫩的脸上,爱怜道:“是不是刚才吓到了?”

    慕雪芙嘴角微微扬起,牵强的笑了笑,“没有,不过是死了个人,我又怎么可能被吓到。”

    “那为什么不高兴?”笑得这么勉强,一看就是有心事,景容追问道。

    慕雪芙摇了摇头,还是沉默。

    景容抵在她的额头上,“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是因为景宣吗?”

    想起景宣对她的意图,景容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敢骚扰自己的女人,光凭这样点他就该死。就算宣王妃没有杀他,他也会杀了他。

    未等慕雪芙回答,景容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压在她的唇上。

    “我不许你想除了我之外的男人!”他亲吻完霸道的说了一句。

    慕雪芙轻轻笑了笑,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我没有想景宣,从始至终他的死活都和我无关。”

    一句话就让景容舒心,他抱着慕雪芙,“那你在想什么?”

    犹豫再三,慕雪芙道:“权利会迷失人心,特别是那至高无上的地位,最易让人改变。景凌苍就是被**吞噬的人,为了他的**,为了拥有最高的地位,他连人心都丢失了。”

    说出这句话,景容已然知道她的忧心。他扶着慕雪芙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怕有一天我坐到那个位置也会迷失本性,为权势所趋势,对吗?”

    “如果有一天你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可能并非他所愿,但又会不得已而为之。

    今日她看着玄武帝,突然想到有一天景容也会站在那个位置,会不会等到那一天他也会变成又一个景凌沧。

    景容沉默了,他将慕雪芙揽入怀里,良久,才开口,“人世间不单只是做皇帝会身不由己,任何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关键是看你怎么选择。”

    他的唇贴在慕雪芙的额头上,呼出温热的气息,“我现在不能承诺你什么,因为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身不由己。但我知道所有的关系到你的事情,我都会由己。芙儿,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事情比你重要。”

    慕雪芙今日在含元殿里看到的一切,他也同样看到。一个王者,坐拥江山,睥睨天下,到头来却只是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他不愿成为孤家寡人,成为一个可怜的孤独者,他的世界里必须有他心爱的女人在身边,不然,即便拥有江山又有何用?

    慕雪芙紧紧的抱住景容,眼中的水汽仿若染了晨间的第一滴清露,清澈晶莹。浅浅的笑容慢慢扬起,她轻轻道:“这世上,也再没有比你更让我觉得重要的人和事了。”

    景容沉思了下,带着委屈的口吻,道:“可是还有一个人你应该也觉得他很重要吧。”

    慕雪芙松开手,凝望着他,颦眉道:“是谁?”

    “看来你说的是对的,连是谁都不知道,显然他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景容揶揄道。

    慕雪芙左想想又想想,须臾,眼前一亮,笑吟吟道:“重要,当然重要。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对我来说,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有些为难,她咬着下唇,在心里盘面半天,得出结论,“你和哥哥在我心里的一样重的,哥哥是亲人,而你是我的爱人,我缺一不可。”

    景容抿嘴笑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让他和我并肩,不过以后不许再有人和我一样了。”

    “嗯,好吧。”慕雪芙捧起他的脸,亲了亲。

    “这样怎么够?”景容尤嫌不足,一个横抱将慕雪芙抱到床上,压在她的身上,亲吻起来,“这样才行。”

    “等一下。”慕雪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阻止他下一步动作。不过景容的动作很快,而且娴熟,不知不觉,仿佛驰骋在肥沃的土地。

    慕雪芙有些不适应,娇嗔道:“等一下,我还有问题要问哪。”

    景容的脸上微微泛红,含着颗粒的低沉声音喘着粗气,“什么问题?”

    许是弄疼了,慕雪芙低呼一声,捶在他的胸口上,然后继续问道:“安定世子为什么会帮我?”

    “因为他是我的人。”景容揶揄一笑,含住她的嘴唇,“认真点,不要在这个时候想其他男人。”

    “我没有想其他男人,我只是好奇。”

    “那也不行。”

    “景容,你弄疼我了!”

    “谁让你还想,这是对你的惩罚。”

    唇齿厮磨,情浓蜜意,床上的纱幔随着清风摇曳。树枝上吵闹的蝉声一声连着一声,与房间里的暧昧声音交相呼应。

    景万祺疯了,或许在景宣死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不住,只是因为有要查出杀害景宣的凶手的信念支撑着她,才保留那一分清醒。而在听完宣王妃诉说景宣整个死亡过程后,刺激到她,她残有的那份理智已然荡然无存,所以才疯了。

    她如今每天都抱着一个枕头,说那是她的孩子,见到与景宣年岁相当的人也说是景宣。

    行宫里的人对她避之不及,总怕她发起疯来又会像那天一样。

    她不再光鲜亮丽,每天蓬头垢面,头发松松垮垮,衣衫不整,确实和疯妇无二。

    慕雪芙不禁感慨,昔日景万祺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吧。

    昔日,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是瑜王妃,不出意外,以后她的儿子会成为皇帝,而她也会成为皇太后,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利的女人。

    一夕之变,儿子死了,她的命根子,她所有的指望都没了,甚至连最爱男人的爱怜都没有。

    出事后,玄武帝并未去看望过她,可能是因为怕被人起疑,所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她独自一人承担所有,就像是骆驼背上最后一颗稻草,不疯才怪。

    这件事之后,玄武帝大病了一场,即便病好了,身体也大不如前。这一遭,对他来说,打击不小。

    不过这次病好了之后,他待皇贵妃却更胜从前。

    后来慕雪芙从慕雨蓉那听说,是因为他病着的那几日都是由皇贵妃在旁边照顾,几天几夜没合眼,等他一醒,皇贵妃却因为劳累过度晕倒。为此,玄武帝大为感动,所以才更为看重。

    听到这事,慕雪芙不得不说皇贵妃才是有大智的人。她看准了玄武帝的心思,看透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的玄武帝最缺失的就是关爱,他就像是一头行走在沙漠上的人,孤单寂寞,又干渴饥饿,他急于找到一个可以为他解渴,为他驱逐孤独的同伴。

    而恰恰,这个能为了照顾他而不顾息自己的人出现了。或许皇贵妃并不是真的晕倒,但却晕的恰到好处,直接击在玄武帝的心上。让他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将他看得比那个人自己还重。

    慕雪芙想,或许皇贵妃正是因为有看透人心的本领,所以才会在后宫里前有皇后,后有宠妃的情况下,依旧能让玄武帝最为敬重的原因吧。

    恐怕,睿王就要脱颖而出了。

第二百七六章 寿宴遇袭

    果然如慕雪芙所料,不出几日,睿王便赤手可热起来。m.www.uu234.net全赖玄武帝一句,阿宇麟凤芝兰,秉节持重,颇有先帝之风。

    谁都知道,玄武帝这一生最为敬重的便是先帝,能将睿王夸赞到先帝的高度,众人心里的算盘也都有数。

    七月十八是皇贵妃的生辰,玄武帝格外重视,在宛水殿为她举行寿宴。

    整个行宫被一片喜色覆盖,所到之处张灯结彩,一路走来,绣帷锦绮弥漫匝绕,华灯阑珊通明若霞。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仿佛是一轮轮霞红朝阳,在蒙暗的夜色下开放着火树银花。

    这次寿宴的隆重奢华可以比肩皇后的千秋节,也凸显玄武帝对皇贵妃的宠爱。

    此时的皇贵妃盛宠六宫,一枝独秀,即便是近几年得宠的凝馨夫人或是宠渥有加的文贵妃也不能与之并肩。

    她华贵的衣服和精致的妆容下含着一缕温静恬淡的笑容,静静的傍在玄武帝身旁,眉宇舒朗,淡静如水,丝毫没有因为此时的盛宠而有半分桀骜之色。一如往昔。

    本来皇帝宝座的右侧已经为她准备了座位,可玄武帝却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这让后妃眼红的位置,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想到达的地方,而皇贵妃,却是在再三推脱之下才勉强安坐。

    彼时玄武帝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只与她一个贴心说话,更难得亲自为她夹菜,这样的举动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皇后坐在玄武帝左侧,目光一斜,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中有股酸涩的味道从胃里往外冒。

    从她当皇后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坐在这里,眼见着皇上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没有过她。

    今日,皇贵妃从右侧的座位回到皇上身边,而她,还是一成不变的坐在这冷冰冰的位置上,以一个陪衬的身份坐在这里。

    当然,她还要大方得体,端庄温良,不可有一丝不愉。

    宛水殿位于映落池中,因一句“宛在水中央”而得名。庭台楼榭,山水沧池,罗列星布。因这几日连下了几场雨,减去了一半燥热,偶尔有晚风轻轻吹过,卷起起殿中半卷的水晶纱帘,临着碧水芙蕖,隐约中裹着淡淡的清香。月光洒在碧水之中,波澜天光水影一池。

    大殿之上,皇后雍容华贵,庄宁端和,脸上的笑容完美到极致;凝馨夫人明艳照人,国色天香,脸颊上的霞飞妆为她平添了几分春色;淑妃风姿绰约,眉目如花,一双丹凤眼凌厉而妩媚,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算计;皇贵妃优雅颐和,恬淡清雅,依偎在玄武帝身边羞涩谈笑,别有一番风情。

    此次文贵妃没有来,留在了盛京,自无忧公主去世,她天天苦恼。起初玄武帝还会哄着她,但她日日啼哭,时间长了,也就失去了耐心。所以这次来行宫也就没有带上她。

    其余众位妃嫔,或娇或艳,或静或媚,虽然她们知道今天的主角是皇贵妃,但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见到皇上,又哪个会不精心打扮,期望有机会得到皇上的注意哪?

    只是见惯了美貌如花女人的玄武帝却从未看他们一眼,他所有的关注都在身侧的皇贵妃。或许是因为大病一场,或许是因为景宣之死,让他更为看中真心。而皇贵妃正是他醒来后见过的“真心”,所以他格外珍重。

    慕雪芙不经意间抬头,正对上景万祺,她冲着慕雪芙傻傻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几日她平静了许多,不像前些天吵闹个没完,不过怀里还是抱着个枕头,见到人就傻笑。

    慕雪芙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眼神不自觉瞟了一眼玄武帝。其实作为女人的角度来说,景万祺现在这脑子不清的样子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恩赐?失了儿子,又要面对心爱的男人怀抱别的女人,她若是清醒,才是真正的痛苦。

    正想着,只见她突然冲自己跑了过来。她左瞧瞧右瞧瞧,绕着慕雪芙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慕雪芙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突然她拽住慕雪芙,傻兮兮道:“你长得这么漂亮,给我儿子当媳妇儿吧。”

    慕雪芙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什么。景容正和福王喝酒,看的后回到她身边。

    他拂开景万祺的手,冷冷道:“长的再漂亮也名花有主!她是我媳妇儿,你给你儿子找别人吧。”

    景万祺像是被景容这冰冷的样子惊吓到,拽着慕雪芙的衣袖不撒手,躲到她的背后,觑看着景容,嘴一撅,不高兴道:“我就要她给我当儿媳妇!”脸色一变,她满脸堆笑,拉着慕雪芙,一脸的兴高采烈,“我儿子比他好看,比他优秀,你见到一定喜欢,我儿子也会喜欢你。你做我儿子的媳妇儿好不好?”她神秘兮兮的,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啊,我儿子是王爷,以后,他还会当皇帝,当皇帝!”

    景容绷着脸,冷哼了一声。她听到,不服气的扬起下巴,挑眉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我告诉你,你不相信你会后悔的。等我儿子当了皇帝,我就让他诛你九族,不,诛你十族!到时候看你服不服气?”

    景容嗤之以鼻,不屑道:“真是疯的不轻。”

    “你才疯了哪,我清醒的很,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醒。”景万祺“咯咯”一笑,伸出食指指着景容,阴恻恻的目光从觑着的眼睛中散出来,“你要小心啊,我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你将会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要小心啊。”

    她笑的渗人,慕雪芙看着她,皱了皱眉头。

    她不再纠缠慕雪芙,抱着枕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过她好像更疯了,一直和枕头说话,不知到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她一边说一边笑,时不时还要看一眼慕雪芙。

    那可有可无的眼神,让慕雪芙有些不舒服,她摸了摸手臂,温热的空气中打了个冷颤。

    他们之间阻隔着在大殿中央舞蹈的舞姬,在裙袂飞舞之间,慕雪芙没有注意到景万祺看着她的眼神中仿佛啐了毒汁一般。

    酒过三巡,歌舞换了一种又一种,看得人有些疲惫。

    每年这些表演众人不知看了多少遍,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致。除了喝酒聊天,宴会到一半就有些意兴阑珊。

    还是太常寺的少卿说驯兽场新来了一只老虎,虽外表凶猛但却不会伤人,而且还会如普通的小猫小狗一样温顺听话,最重要的是它还能听懂人话,让它坐着它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让它躺着它就能在地上打滚。

    这么一说,玄武帝倒有几分兴致,而且见众人都有跃跃欲见的样子,便让驯兽师将老虎带出来看看。

    驯兽师领着老虎进来,大家都直勾勾的看着,心里却也戚戚。

    那老虎体形庞大,迈着悠闲的步伐紧跟着驯兽师,亦步亦趋。它慵懒的抬起眼睛,谁都不看,仿佛它已经习惯被人注目。

    最后它停在九丈玉阶之下,昂着头,张着血盆似的大嘴,打了个哈欠儿,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嗷~~”

    这一声让人毛骨悚然,有些胆小的宫妃命妇吓的花容失色,直往后躲。

    老虎斜眼扫了下那些惧怕它的人,仿佛恶作剧一般,他吐出舌头,在嘴周围舔了一圈,然后才从容的收回。

    玄武帝来了兴致,问道:“这老虎果真能听懂人话吗?”

    驯兽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生肉,在老虎面前晃了晃,然后命令道:“躺下。”

    老虎闻言,果真趴在地上不起来,一动不动。

    驯兽师见它乖觉,将生肉扔给它。它一张嘴,吃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没了。

    驯兽师又拿出一大块生肉在它的面前晃了晃,命令道:“站起来原地转一圈。”

    老虎好像真的听懂人话,又照他的吩咐做了一次。

    这一次得到的肉明显比上次的大,它慢条斯理的咬着,仿若要回味似的,细嚼慢咽,不再像之前吃那一块时狼吞虎咽。

    玄武帝有了兴致,从玉阶之上走下来,一步一步临近。

    皇后担忧不已,站起来婉言道:“皇上不宜离那猛兽太近,实在太危险了。”

    “好。”玄武帝应了她的话,但脚步不停,还是走到老虎面前。

    他伸手摸了摸老虎的头顶,这样的举止让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老虎发了狂伤着皇上。

    驯兽师将一大块生肉递给玄武帝,玄武帝冲老虎下达命令,“躺下。”

    老虎的眼睛直勾勾饿看着玄武帝手中的肉,然后懒懒地躺下,这个样子像极了一直巨型的大猫。

    玄武帝郎朗一笑,丢下生肉直接扔到它的嘴里,道:“不错,挺有意思。”

    老虎正在有滋有味的品尝着,忽闻夸赞,仿佛听懂了,走到玄武帝脚下用头蹭了蹭他的衣角。

    玄武帝更绝有趣,招呼徐寿,“去膳房多拿点肉给它吃。”又对驯兽师道:“你驯得不错,朕重重有赏。”

    领了赏赐之后,驯兽师便领着老虎往外走,谁知走到半路老虎竟停了下来。

    仿佛受了刺激,它“呜嗷”的吼叫一声,深绿的目光如电闪雷鸣一般迸射向慕雪芙的方向。

    突然,露出利牙,撩起前掌,向慕雪芙扑了过去。

第二百七七章 危机暴露

    众人不防突生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力。www.uu234.net虽然老虎扑去的地方是慕雪芙的方向,可也一样胆战心惊。

    胆小的女人已经吓晕过去,那些没吓晕过去的也是手软脚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跑。

    登时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桌椅灯烛在众人逃跑的时候全部打翻。那老虎发了狂,看到眼前掠过的人,爪子一挥,勾住人就往嘴里塞。

    一个宫嫔因躲闪不及,就这样被它吃进肚子里。

    众人吓得胆裂魂飞,有的人直接瘫坐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宛水殿,一腔血色飞舞,血雾蓬飞,甚至空气中隐隐散着红光。

    老虎吃人只是一瞬间的事,它的嘴角还挂着刚刚吃进去的人的腿,舌头一勾,也咽了进去。

    等吃完,它的目光又锁定在慕雪芙身上,怒吼一声,像是挑衅一般,然后抬起前蹄飞跃过去,直击目标。

    它向慕雪芙冲了过去,景容却挡在了前面,它不耐,撩起利爪抓住景容的肩膀。

    圣上面前不可佩剑,景容身上没有武器,只以赤手空拳相搏。他一拳打在老虎的天灵盖,这才使它松手。

    可被这一抓,景容的肩膀血流不止,连抬都抬不起来。而那老虎被打的吃痛,越加兽性大发,低沉的喉咙里发出裹着熊熊烈火的吼叫,张扬舞爪扑向景容。

    老虎来势汹汹,而景容只能以一只胳膊抵抗,慕雪芙着了急,哪里还顾得上暴露武功。

    那老虎的利爪划过景容衣襟的同时,一道红绫钳制住它那锋利无比的爪牙。老虎没抓住景容,很是气恼,看向绑住他爪子的人,正是它的目标。

    “嗷~~”老虎不再去管景容,直冲着慕雪芙扑过去。

    “芙儿!”景容喊了一声,也不顾自己的伤,提脚飞起,踩着老虎的头坐在它身上。

    老虎前爪腾空,狠狠一甩,将景容甩出数丈之远。景容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淹没着红色的地毯上,洄湿一大片。

    慕雪芙勃然大怒,蓦然收回红绫,再灌入内力,缠住虎的脖子。老虎被勒得喘不过去来,本能用锋利的爪子去撕扯红绫。

    “唰”红绫被它一分为二,慕雪芙趔趄几步,差点没站住。

    老虎的眼中散发着幽绿的光泽,张开血盆大口,凶恶的盯在慕雪芙身上。向前一跃,直冲慕雪芙的门面。

    慕雪芙旋转几圈躲闪,手臂被它划到,衣服破损,露出白皙的肌肤,却掺着鲜血漫出。

    慕雪芙面色一沉,腾空而起,只见她周围形成巨大的阴气,周身数丈,桌椅分裂。眼中紫光幽幽,一跃飞到老虎的脑瓜顶。手指成爪状,如五把钢刀,直接穿进老虎的天灵盖。

    再拔出,五根手指鲜血累累,顺着指尖滑到小臂。诡异的红色如盛开在奈何桥旁的彼岸花,妖娆而透着死亡的气息。

    一个旋身,她飞下来,冲着老虎的脑门就是一掌。

    老虎直接被震到柱子上,无边的鲜血从嘴中溢出,如注水一般溅得附近的人满身满脸。它缓缓的倒下,利爪在地上挠了几下,想要站起来,却也只是垂死挣扎。呆愣的众人看着它痛苦嚎叫几声,渐渐呼吸无力,气绝身亡。

    慕雪芙刚有一丝懈怠,身后突然有一道剑光袭来。她敏锐清明,一转身,手掌抵住剑尖,手指一拧,剑身碎裂,分崩离析,断成碎片。

    再一掌打出,直接打在那人的胸口。

    这人正是瑜王妃景万祺,她趴在地上,嘴角溢着鲜血,狠毒的目光像极了毒蛇吐着的信丝,“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慕雪芙眉头一拧,瞥了眼老虎,“是你?”

    景万祺仰头大笑一声,牵动内伤,喉咙有甜味盘桓,咳嗽了下,就是一口鲜血吐出。她并不在意,用衣袖抹了抹嘴角。大方承认道:“对,就是我。这些天我每天都去驯兽场,为的就是训练这只老虎能识得我在你身上抹得的药粉味道。”

    她一拳捶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惋惜而又凌厉的声音从她粗砾的嗓子里发出,“原本我计划的好好的,却没想到你会武功,而且这么好。真是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慕雪芙面无表情,肯定道:“这些天你一直都是在装疯。”停一停,“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是你害的阿宣,我要为他报仇!”景万祺凄厉的声音夹杂着嘶哑般的声线。

    慕雪芙心中一提,“杀害宣王的是宣王妃,与我无关。”

    景万祺连连冷笑,狠厉的眼眸化为冷毒利刃。她慢慢用手掌撑起身子,手臂抖瑟如筛,朝着慕雪芙“啐”了一口,“杀害阿宣的真凶是你!”

    慕雪芙觉得她根本就是神志不清,刚要反驳,只听她道:“就是你,你不要急着狡辩!虽然是林静妤杀了阿宣,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阿宣爱上了你,要不是因为那天他遇到你,要不是他对你说的话被林静妤听到,他怎么会死?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了他。林静妤死了,她罪有应得。而你,也要为我的儿子陪葬。”

    她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化身为野兽吃了慕雪芙,“既然阿宣喜欢你,我就成全他,让你下去陪着他,这样他才会欢喜,才不会孤单。”

    怪不得刚才她一直拽着自己让自己给她的阿宣当媳妇儿,原来是有这层深意。慕雪芙轻轻吸了一口气,飘忽的声音如潺潺的流水,舒缓清冽,“你总是将宣王的死怪罪到别人身上,真的可笑。其实啊,宣王的死你谁都不能怪,你最应该怪的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带他来皇城,他不会遇到我,也不会经历之后的事。他只会在封地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王爷,逍遥自在一辈子。其实,是你害了他。”

    景宣的本性并不坏,至少慕雪芙从没见过他害过任何一个人,也没看到他仗势欺过人。

    “我?”如被电击一般,景万祺怔愣住。她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你撒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我都是为了他。”

    她的语气愈加低微,喃喃低语,无法置信,但心里又不能否认。

    是啊,如果不是她鬼迷心窍,一心想要他当皇帝,他依旧在封地活的好好的。或许他不会权倾天下,但起码他活着。

    彷徨的神色透漏出无限的哀思,滚滚泪水将她的五脏六腑烧的千疮百孔。

    她后悔不已,可是一切都是枉然,她的儿子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会回来。

    慕雪芙慢慢蹲到她身边,带着怜悯的神色,轻轻道:“从他在你肚子里开始,你就一心为他筹谋,为他算计。你是一个好母亲,为了他你付出了一切,青春,年华,甚至名声乃至爱情。”

    下一句,她的神色陡然变化,冷冽如浮冰,“可你筹谋的太多,计算的太多,根本不知道他到底需不需要。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造成他今日的下场,是不是就是因为当年你做的孽太多,报应在他的身上?”

    说完话,慕雪芙慢慢站起来,后退了几步,与景容手牵着手冷漠的看着她。

    景万祺如见到魔鬼一般惊悚的与慕雪芙对视着,隐藏在心里多年,不可触碰的秘密被人揭晓,就像是赤身裸/体,没有一丝遮挡。忽然,她大笑起来,怆然大呼,“报应啊,报应,都是我做的孽,这是我的报应!”

    她仰着头,不知目光在看向何处,“王爷王妃,是我对不住你们,我现在就给你们偿命!”

    不知何时,景万祺手里攥着一只金簪,不及任何人反应,毅然插入胸口。

    她一点一点倒在地上,面容平静而深沉,空洞的眼睛蓄满了氤氲的泪花,顺着眼角一颗一颗滑落。她轻轻一笑,眉宇舒展,一如年轻如花般容颜。只是这花朵即将凋谢,这是她花期最后灿烂的停留。

    景万祺的手慢慢抬起,指着景容,声音断断续续,如一把缺了弦的琴,“这条命我还给你,抱歉,是我让你从小就失去了父母。”

    景容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是你杀本王父王母妃?”

    没有回答,景万祺的手悄然滑落在光洁的地上,她闭上眼睛,死了,如一片稀薄的雪花,清风一度,随时都是消失。

    景容情绪激动,摇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话,你不能死!”

    慕雪芙拽住他,“算了,她已经死了。”

    她看着景万祺胸口的金簪,那是她捅进宣王妃喉咙里的那一只,如今,插在了她自己的胸口。

    大殿里一片寂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停滞。众人惊恐的看着,却不是看那吃人的老虎,也不是死去的瑜王妃,而是慕雪芙。

    还是怀王侧妃的一声惨叫才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秦情还没到临产期,但受了惊吓,导致胎动。她的脚下滴滴答答的水渍从身下流出,面孔僵硬而苍白。

    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

    她无力的靠在怀王身上,紧紧抓住自己的肚子,面容扭曲的厉害,额头上的汗珠如泪水般冒出来。

    “不好,秦侧妃见红了。”坐在她身边的怀王妃再看一眼她的裤腿,有红色的液体混着羊水顺着小腿内侧滴答到脚下,不觉惊呼一声。

第二百七八章 香消玉殒

    幸好宴会太医也会出席,直接让怀王将秦情抱到后殿安置。顶 点 X 23 U S事出突然,大多数人现在脑子还是空荡荡的,对于这接二连三的事转不过头脑。

    景容和慕雪芙都受了伤,特别是景容,整个肩膀撕扯的很厉害。玄武帝也让太医为他们医治,只是看着慕雪芙的眼神深沉而凝重。

    不过在慕雪芙进后殿之前,说了一句,“宸王妃好身手,朕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慕雪芙出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再遮掩,虽然她知道只要自己出手,玄武帝就会发现她就是那次在皇宫里刺杀他的人,但当时自己要是不出手,那疯了的白虎就会伤了景容,所以她不得不选择暴露身份而去救景容。

    不过她也倒不怕什么,这个时候或许有些事也该解决了。

    慕雪芙和景容在侧殿包扎,看着出出入入的宫人端着一盆盆血淋淋的水,景容皱了皱眉,他从不知道生孩子要留这么多的血。

    内室的哀嚎声一声连着一声,听得人瘆得慌。

    怀王站在门外踱步,双手不断揉搓,眉宇不曾有半分松展。

    怀王妃立在他身边,看着他急得满头大汗,拿着丝巾为他擦拭,“王爷别急,虽然秦侧妃早产,但预产期临近,不会有事,定会母子平安。”

    怀王抓住她的手,轻声道 :“萱儿你知道吗?本王现在需要个儿子。”

    现在景宇处处站在上风,有权势的岳父,得宠的母妃,还有一个皇长孙,特别是这些天,父皇竟夸他有先帝之风。

    这便意味着他已经属意于景宇。

    他知道父皇现在最喜欢的便是子孙满堂,单看他对景熙的喜爱就可以看出。这半年,父皇连失皇子皇女,还有妃嫔太后,要是能让他现在再抱上孙子,去博得父皇的喜爱,他也不一定就会输给景宇。

    怀王已有两个孩子,可是都是女孩,在皇家,多少个皇孙女也比不上一个皇孙。怀王妃深知这一点,但正好相反,她并不祈祷秦晴能为怀王生下一子。

    秦晴进府后,怀王的宠爱慢慢偏移,可能是因为她失去了母家的后盾,而秦晴的母家又越来越受皇上重视,所以对她并不恭敬,甚至每每有挑衅之意。

    自从怀孕后这份挑衅更是变本加厉,王爷对她这一胎极为重视,整个王府也都以她最尊贵,在怀王府,她甚至觉得秦晴才是怀王妃。

    而一旦秦晴真的生下怀王府的小世子,那么她的王妃之位就真的要让贤了。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连王妃之位都失去。

    怀王妃十指相合,“老天一定会保佑王爷得偿所愿。”

    在如此违心的期盼中,“哇”地一声,有孩子的哭声响彻满殿,虽然声音不甚洪亮,却也不是微弱无声。这一声啼哭似驱散黑暗的明灯,照进人的心里。还为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心惊肉跳的人,在听到这有力而象征生命的征兆,心渐渐安宁下来。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他的来到,会使所有人都会放下心里的杂念,愿意聆听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感触。

    怀王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握住怀王妃的手,喜悦道:“生了,终于生了。”

    稳婆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出来,满脸欢喜,冲着怀王福了福身,“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秦侧妃为王爷生了个小郡主。”

    怀王原本喜悦的脸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凝滞,要接孩子的手也停留在空中未动,低沉的声音隐隐有不悦的味道,“是女孩?”

    稳婆只顾着欢天喜地,没看到怀王变了颜色的脸,自顾喜色道:“是啊,是位漂亮的小郡主,又白又胖,和足月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怀王没有去接,脸色黑如锅底,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个废物。”

    听到是女孩,怀王妃从心底松了口气。她听到怀王嘟囔的这句话,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她将孩子抱过来,对稳婆道:“秦侧妃母女平安,你们都有功劳。”冲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赏。”

    稳婆喜滋滋的拿着赏赐,冲怀王怀王妃行了行礼,“谢王爷王妃赏赐,小郡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定能大富大贵,福寿延年。”

    怀王明显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本王的女儿当然是大富大贵之命,你进去伺候秦侧妃吧。”

    稳婆俯身告退,转身进入内室。

    怀王妃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孩子的脸皱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什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不过却很白,想来等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看着这孩子,她心里升起一抹艳羡之情,有个孩子也好,哪怕是个女孩。可是这么多年,她自己却一直怀不上。

    她贪婪的端详着,垂着头,谁都没有看见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阴险笑意。

    没关系,很快她就会成为母亲,成为这孩子独一无二的母亲。

    很快,很快。

    “王爷你看这孩子多乖啊,不哭也不闹,定是知道她的母妃生她遭了罪,所以才如此听话。这么懂事,以后一定会十分孝顺王爷和秦侧妃的。”

    怀王妃抱着孩子给怀王看,怀王瞄了一眼,这孩子在秦晴的肚子里养的好,一点也不像不足月的孩子。仿佛是感觉到怀王的注视,她竟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父女俩大眼对小眼,你看着我,我审视着你。突然孩子冲着怀王咧嘴一笑,连那刚睁开的眼睛也笑弯了。

    怀王愣了一下,不自觉刚才沉着怒意的心柔软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然后看着怀王妃,“你也是她的母妃,以后也会孝顺你。”他的语气中有低低的失落之色,微微含着惆怅,“给父皇抱去看看吧,虽不是皇孙,这个时候应该也会高兴。”

    怀王妃答应了声“好”,正要离开,便听到内室传来一声呼叫声,“太医太医,快,秦侧妃血崩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怀王妃大惊失色,将孩子递给奶娘,连忙进了内室。

    一进来,扑鼻便是血腥的气息,混着浓重的药草味道。怀王妃看着躺在床上没有血色的秦晴,拧着眉头,带着几分焦急,“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说好好的,怎么一转眼会血崩这么严重?”

    一直照料秦晴的吴太医双手沾满血迹,指尖上的鲜血成滴露状,一动,掉在地上。他的额头满是汗水,抬起胳膊用衣袖一抹,道:“孩子在肚子里养得太大,生的时候胎位又不正,到之后下体严重撕裂。再加上产妇受了极大的惊吓,导致早产。”他垂着头,低低一叹,“微臣已经尽力救治,但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什么?”怀王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子轻微晃了晃,哀痛的神情仿佛是秋日里被雨水浇打的秋花,败落而失色。推开扶着她的侍女,她紧紧抓住吴太医的手臂,急切悲恸,“太医你再想想办法,再试试。小郡主刚生下来,她还那么小,不能没有母亲。”

    她急得眼中蓄满了水汽,恳求道:“太医你快救救侧妃吧,对了,去拿五灵脂,五灵脂治疗血崩最有效。”

    “王妃,真的是不中用了。”吴太医怅然摇头,低低道:“不如让秦侧妃再看一眼小郡主吧,晚了怕是一眼都看不到了。”

    怀王妃踉跄几步,捂着胸口,还是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她连忙让奶娘将孩子带到秦晴身边。

    孩子仿佛知道母亲要离开自己,“哇”的一声哭起来。秦晴听到哭声,缓缓的撩开眼皮。含着笑,她的脸上覆着一层慈爱之色,侧了侧脸亲吻着孩子的脸颊,额头。

    “孩子,对不起,母妃不能陪你一起长大。”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婴儿的眉眼,近乎痴迷的细细看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的样子勾画在心里牢牢记住。

    怀王妃擦了擦泪痕,“妹妹别说傻话,你一定会好起来,会陪着小郡主长大。你看她多可爱,和你一模一样,而且她乖的不得了,等她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快不行了。”秦晴的声音虚弱不堪,仿佛烧到尽头的蜡烛,即将熄灭。她灼灼的目光散发着光亮,望着怀王妃,切切道:“姐姐,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仗着家世总是想着法的打压你,你不要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哪?妹妹不要说这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姐妹好好的,一起伺候王爷,一起看着孩子长大。”怀王妃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仿若怕失去她一般。

    秦晴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干薄如纸,潺潺道:“我现在大限将至,只求姐姐一件事。”

    怀王妃眼中的悲色入深潭中的波澜,浓厚如雾,“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去做。”

    “求姐姐帮我将孩子抚养长大,让她成为你的孩子。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无理,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我不能陪伴她,但我希望她的世界里不会缺失母爱。”秦晴看着孩子目光眷眷,舍不得移开,温热的液体从她的体内缓缓流出,脸色虚弱的透明,她咬了咬牙,握紧怀王妃的手,半个身子支撑起来,死死的盯着她,带着哀求,“姐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秦晴听到答案,缓缓的躺下,唇边泛着温柔恬暖的笑意。她看着孩子,深深的目光犹如能融化掉千年冰雪的春光,一直看着,直到生命最后的时光燃烧殆尽。

第二百七九章 不要孩子

    “秦侧妃薨。m.www.uu234.net”

    随着一声报丧声,怀王妃慢慢的将孩子从秦情身边抱起来。身边跪了一地,悲恸饿哭嚎声震天。她看着没有呼吸的秦晴,脸上露出诡异而得意的笑容。

    “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以后她便是我的女儿。”

    她抱着孩子离开内室,路过一个稳婆,脚步停了一下,与之对视一眼,然后又缓缓的离开。

    怀王对秦情的感情只多可以说是利用,但她的离世依旧在他心中一击。

    猛然间他想到的不是秦情,而是钟碧柔。若是她还活着,他们的孩子应该也出生了,或许会是个男孩,不过若是她活着,女孩他也喜欢。

    至于这个孩子,就算没有秦情死前的那番话,怀王还是会将她交给怀王妃抚养。孩子记在了怀王妃的名下,并且上了玉牒。

    对于这个一出生没多久就失去母亲的孩子,意外的,玄武帝很是怜惜,特赐朝晖郡主的封号。可能是发生这么多变故的缘故,他对这个孙女很是疼爱。不过这都是后话。

    秦情死的那天晚上,怀王妃刚让奶娘将熟睡的孩子带下去,就有人从后门被带了进来。

    “你做的很好。”怀王妃淡淡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她扬了扬手,指指身边的绣墩让她坐下说话。等她坐下后,道:“你也是走运,碰到老虎发狂,让秦情动了胎气。这样一番,谁都不会想到是你做了手脚才让她致死。”

    这人就是今天在怀王妃离开内室时与之对视的那个稳婆。

    原来早在之前怀王妃就已买通秦情身边的稳婆,让她等到秦情生产时做手脚。产妇生产是最虚弱,也是最危险的时候,怀王妃就是想利用这个时候杀了她。

    所以不管今天秦情生下男女,她都必须死。

    她不允许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秦情一旦生下男婴,那她的王妃之位还哪里保得住。在加上秦情一次又一次的向她示威挑衅,她早已忍无可忍,所以才想到在秦情生产时下毒手。而能在生产时做手脚的,也只有稳婆。

    “都是托王妃的福,事情才能这么顺利。”稳婆满脸堆笑,脸上的皱纹如千瓣菊一般慢慢盛开,“说起来秦侧妃也真是福薄,临产前竟发生这样的事,由此看来,即便她活着也远没有王妃您福泽身后。”

    怀王妃轻轻一笑,朝着侍女努了努下巴。侍女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大包银子。

    “差事做的不错,这是赏给你的。”怀王妃含着笑容,眼中却满是警告之色,“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就一并算在你身上。”

    稳婆接过赏银,轻轻一颠,满脸喜色,道:“王妃娘娘请放心,老奴一定闭严了嘴巴,不会乱说。”

    怀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只要你知道,一旦我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干系。咱们两个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那是那是,请王妃放心,老奴一定不会乱说话。”稳婆再三保证,怀王妃又嘱咐了几句便放她离开。

    只是她一走,怀王妃嘴角含着的笑瞬间消失不见。她斜目看了眼身边的侍女,冷冽道:“未免麻烦,这个稳婆不能留。”

    既然这个孩子已经是她的了,那她就不允许有任何一个可能离间她们母女的人存在。

    秦情的死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怜惜,可能和她生前的性子有关,除了已经死了的无忧公主,她和别人的关系都不算太好。

    可是有一个人却因为她的死而触动,很意外,却是景容。

    他从不知道生孩子会那么痛苦,虽然他也听过睿王妃生孩子的疼痛声音,但远没有今日秦侧妃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那嘶喊的声音凄厉而悲惨,仿佛是从心底深处的呐喊,如钟鼓一般打在他的心里。他也不知道生孩子会流那么多的血,那一盆盆的血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不是让他作呕,而是让他莫名的颤抖。他更不知道生孩子可能会死,血崩,身体里所有的血如潺潺的河水流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想想都觉得可怖。

    他的眼睛飘忽,不时的放在慕雪芙的肚子上。

    慕雪芙奇怪他的沉默,更奇怪他眼中的怪异,她不会认为像景容这样的男人会因为女人生孩子而害怕。

    是啊,景容他害怕,他是从心里的害怕。他怕慕雪芙会经历像秦情一样的痛苦,怕她疼,怕她流血,更怕她也会血崩而死。

    他在心底敲上了警钟,一下一下,越来越响。

    “芙儿,我突然觉得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也挺好的,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突然,景容紧紧抱住慕雪芙,用力的抱着,他的语气肯定,仿佛已经下定决心,“对,不要孩子,一辈子都不要。”

    他抱的这么紧,碰到慕雪芙受伤的手臂,但慕雪芙却没有推开他,“为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希望我给你生个孩子吗?为什么又不要了?”

    景容皱着眉头,像是赌气一般,“反正就是不要!你有我还不够吗?干嘛还要个第三者夹在我们中间?反正我就是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就够了。”

    稍一思忖,慕雪芙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他怕自己会和秦情一样。

    这个傻瓜,难道看到一个女人生孩子死就认为所有的女人都会这样啊?

    慕雪芙佯装生气,推一推他,背对着他气哼哼道:“哼,你不让我给你生孩子,难道是想找别的女人生啊?”

    “不是不是,我不要孩子。”景容的一只胳膊抬不起来,便用另一只胳膊环住她,“我连别的女人都不会要,怎么会找别的女人生孩子,你不要生气。”

    “不要孩子?那你是想断子绝孙啊!”慕雪芙偷偷一笑,揶揄他。

    景容深邃的目光一暗,侧目瞧着慕雪芙,想了想,吸了一口气,道:“对,只要和你在一起相守一辈子,我景容断子绝孙又何妨?”

    慕雪芙心潮腾涌,似一股热浪席卷她小小的心房。那里填满了暖流,填满了感动,装都装不下,从心里溢出来,慢慢流到四肢百骸之中,让她止不住的震颤。

    她转身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温柔的声音如春日的清风吹过,遍地春花轰然绽放,“可我想当母亲啊,这是每个女人的愿望。而且对女人来说,能给心爱的男人生孩子,便是她们最大的幸福。玉宸,我也想给你生孩子,我也想要这种幸福。”

    “我知道,可是——”温柔的话语仿佛能将枯萎的花朵再次重生以生命,景容忐忑不安的心微微松弛下来,但那心底的惧怕并未完全消散。

    “我知道你今日看到秦侧妃生孩子死了,所以害怕我也会遭遇不测是不是?”慕雪芙仰起头望着他,浅浅的笑容如沐春风,“哪有那么多不测?你看你的母妃不也平安生下你,我的娘亲也同样安安稳稳的生下我和哥哥。若是都像你想的,因为害怕所以选择不生,那人还怎么繁衍后代?”

    “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景容的手心冰凉,轻轻的触摸在她的脸上,他深深的凝视着慕雪芙,深黑的瞳目里装满了她的倒影,“芙儿,我不能承受任何可能会失去你的代价。就算平安,让你受罪让你流血,我都是不愿意的。我只希望你安安稳稳的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别无他求。”

    慕雪芙心中动容,踮起脚尖,轻轻的亲吻着他,“我听人说,一个女人如果真的爱一个男人,就会想给他生个孩子。玉宸,我爱你。”

    “如果这么说,我宁愿你不爱我。”

    慕雪芙轻轻笑出声,本是缠绵的话语,他却黑着脸,这模样真是可爱。慕雪芙喜欢的不得了,用力在他的嘴唇上吸吮了几下。

    她注满秋波的美眸微微一扬,潋滟桃花一席,俏生生道:“好了,别板着脸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怀孕,这事以后再说。”

    “不行,等怀上就来不及了。”温软香甜的嘴唇要离开,景容哪里舍得,扣着她的后脑勺,不断的索吻,边吻边含糊着,“你以前用的香再燃上吧。”

    景容的吻热烈的凶猛,像是要把她吞掉,慕雪芙拧了拧眉头,得了喘息的机会,气喘吁吁道:“我全扔掉了。”她纤长的睫毛一颤,眼中殊色灵动,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从你伤好后我就再没用过,说不定现在就有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哪。”

    景容脸色瞬间一沉,道:“不会的,统共没多少次,哪有那么准。”

    “哦?是吗?”慕雪芙在他的脸上一拧,“昨晚一夜某人折腾了我那么多次,还敢说没多少次?”

    景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自己总是把持不住哪。不过怪不了他,谁让他的芙儿太美妙,只要一碰她,自己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要不是怕她劳累,他甚至想每晚都体会她的美妙之处。

    “那也不会,以后我会注意的。”景容固执的这样认为,却万万没想到让自己从慕雪芙孕期就头疼不已的小魔头会真的在那一天来了。

第二百八十章 开诚布公

    正说笑着,紫夭来报,说是皇上身边的徐公公来了。m.www.uu234.net

    慕雪芙和景容整理好仪容,出了房间。

    “参见王爷王妃。”见到他们,徐寿打了个千儿,恭敬道。

    徐寿在皇宫里几十年,是个人精子,对谁都恭恭敬敬,从不曾得罪人。即便是落了难,也不会落井下石。

    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虽然他是伺候玄武帝的,但景容对他也高看一眼。

    “公公免礼,不知公公来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吗?”景容道。

    徐寿面露难色,“是皇上要召见宸王妃。”

    景容与慕雪芙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恐怕玄武帝已经获悉她是幻梦仙子的身份,不但是他,宴会上那么多人,应该很多人都会猜想到。

    杀人时眼睛发出紫光,非冥阴阁妖女梦幻仙子无疑。

    景容道:“那本王陪你去吧。”

    徐寿欲言又止,道:“皇上只召见宸王妃,这会儿王爷去怕也只会被拦在殿外。”

    “好,请公公稍等片刻,我去换一下衣服便跟你去。”慕雪芙拉住景容的手臂,拽着他回内室。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进了房,景容抢走慕雪芙更换的衣服,面容忧色又急切。

    慕雪芙淡淡一笑,又拿了一件衣服,道:“你放心,他身边的暗卫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危险的是他。”她摸了摸景容的脸,“别担心,他就算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他惹不起冥音阁。单看他并不是派侍卫来捉拿我,而是让徐公公来请我,便可以想见。”

    “芙儿!”虽然慕雪芙这么安慰,但景容还是不放心,景苍凌阴险狡诈,召她过去一定不是好事。他扣住慕雪芙的手腕,“我一定要陪着你去。”

    “好吧,那你在殿外等我,还有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轻举妄动。”知道他的担忧,慕雪芙选择妥协。到了含元殿,就是他想进去,玄武帝也不会让。

    更衣后慕雪芙和景容就跟随着徐寿去了含元殿,对于宸王的陪同,徐寿没有多嘴,只管在前面引路。

    到了含元殿门口,徐寿朝景容行了行礼,道:“王爷请在殿外等候吧,您放心,皇上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宸王妃。”

    景容道:“劳公公辛苦一趟,帮本王向皇上通传下,就说本王求见皇上。”

    慕雪芙见徐寿为难,道:“玉宸,不要再为难徐公公了。”又对徐寿道:“劳烦公公给我引路。”她掐了下景容的手心,然后迈着莲步走向殿内。

    殿门开合,有风灌入,夜晚,万籁俱寂,只有慕雪芙走路时轻纱拂过地面的声音。玄武帝端坐着鎏金镶玉九龙争辉宝座上,臂肘支撑在案上,抵着额头。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端望着慕雪芙一步步走近。

    “来了。”仿佛相熟,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他很自然的说了一句。

    慕雪芙福了福身,垂目敛眉,道:“参见皇上。”

    玄武帝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坐吧。”他横着眼睛细细端详着慕雪芙,半晌,道:“朕是该叫你宸王妃还是幻梦仙子哪?”

    慕雪芙澹然含笑,鬓边的芙蓉花映衬着她的脸更加娇美明艳,她的手指拨弄着茶盅盖子,徐徐道:“只是个称呼,叫什么都可以,只要皇上您叫着高兴。”

    玄武帝轻笑道:“这个慕昭霖还真是不老实,竟有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幻梦仙子做女儿。”他微微仰着头,幽幽沉吟,“怪不得朝廷上死了很多与他敌对的大臣,原来他和冥阴阁还有这层关系。”

    赫然,他死死的盯着慕雪芙,“是他让你杀朕的?”

    玄武帝已经认出在太后死后刺杀他的人就是慕雪芙,那阴狠的招式别无二致。

    思量一下,他又否认,“不会,杀了朕对他没有好处。”

    慕雪芙赞同他的说法,悠然道:“他没那么笨,皇上并没有属意哪位皇子继承大统,您要是死了,整个朝廷就会乱了套,到时睿王也未必会占得先机。这么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

    “确实,他精明的很,赔本的买卖不会做。”玄武帝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射在慕雪芙身上,深沉如海,“那是谁派你来杀朕的?”

    “没有人。”慕雪芙中指一下接着一下的扣在茶盖上,唇际含着微笑注视着和自己只有几丈之远的仇人。他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只要几步就可以杀掉他。

    “是我要杀你。”

    霍然,她笑意不见,面如寒冰玄铁,一瞬间,如白影掠过,移幻到玄武帝身边。手扼住他的脖子,逼得他喘不过气。

    与此同时,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从天而降,剑指慕雪芙,却因皇上被她钳制而不敢贸贸然出手。

    玄武帝摆摆手,让他们退到一边。他的喉咙里仿佛掺了沙子,轰隆浑浊从嘴中溢出声音,却不是惧怕,“朕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朕。”

    “无冤无仇?景苍凌,你杀我镇国将军府六十多口人,这叫无冤无仇吗?”慕雪芙瞳目明熠,闪烁着幽紫的光芒,白眼仁通红,如沁了血一般。她的胸腔里燃烧着不可抑止的烈焰,那火气直冲天灵盖,贯穿四肢百骸,身体因愤怒而颤抖不已。手上的力度加重一分,她似一只冲破束缚的野兽,仿佛随时要将他撕得粉粹,“我和你之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你······你是麒英和娇娘的女儿?”玄武帝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一般。他忘记了呼吸,脸憋的涨红,额头上的青筋也暴露出来。

    慕雪芙面容狰狞,咬牙切齿,话就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没错,我就是他们的女儿。你杀了我爹娘,我就是来替他们血债血偿。”

    瞳孔一缩,玄武帝扣住慕雪芙的手腕,他也是习武之人,几招下来从慕雪芙的手中解脱出来。

    “你竟然没死?”玄武帝满脸震惊,目光一直在慕雪芙脸上游离,“像,这眉眼像娇娘。朕怎么就没认出来哪?”

    慕雪芙一哂,“没能将镇国将军府的人一网打尽,你很失望吧。是上天怜见,留我一命,为的就是杀了你为我镇国将军一门报仇。”

    慕雪芙忿愠,清冷的冰眸如尖刀利刃,欲穿透他的心脏,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慷慨激昂,隐隐有哽咽之色。

    “我镇国将军府世代效忠皇帝,为保家卫国不知多少儿郎战死沙场。到我父亲一代,大伯二伯弱冠未及,就已马革裹尸,只留下我父亲一脉。而我父亲更是对你赤胆忠心,几次救你于水火之中,金戈铁马,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怕他功高盖主,就诬陷他通敌叛国,未经审讯,你便下旨命他满门!我父亲何其冤枉!我镇国将军府数十条人命何其无辜!”

    慕雪芙的强烈控诉,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的扎进玄武帝的心里。这把匕首扎进去后,又不断翻转,将他的心搅成支离破碎。他一个踉跄坐在反射着冰冷的龙椅上,苍老的声音延着几抹无奈与追思,“麒英是朕的兄弟,是与朕曾经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可是,就是因为他战功赫赫,朕不得不提防他。”

    “提防?我父亲对你对大秦的忠心,就是你来猜忌来提防的吗?”雪亮的恨意填满瞳目,慕雪芙嗤笑一声,仰着天不让眼泪掉下来,“所以因为这份猜忌,你就捏造伪证,诬陷我父,趁机灭我满门?”

    玄武帝衰弱而苍老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他站起来,眼神坚定而有力,“朕没有捏造伪证,朕虽然忌惮他,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蓄意陷害。是有人将他通敌叛国的罪证摆在朕的面前,人证,物证,俱在,朕没有冤枉他。”吁出一口气,仿佛是将体内污浊的气体宣泄出来,“只是朕心急了一步,没等三堂会审,就下了旨意。但你想想,若你是朕,对于一个随时都可能会起兵造反的人,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我父亲没有通敌叛国,他是被人冤枉的。”慕雪芙情绪激动,怨恨的苦涩蔓延到舌尖,声音颤抖,“你和他是生死之交,他的为人如何难道你不清楚吗?他会不会通敌叛国,会不会做对大秦不利的事,你难道不清楚吗?”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尾音刚刚扬起,在空中消散。

    “你清楚,你比谁都清楚,只是你太想除去我父亲了,所以不论那些所谓的证据即便是假的,你也会当成是真的。”

    玄武帝身子一震,衰老的身躯靠着手掌支撑在御案上,才使他不足以倒下。一语中的,当时他明知道证据是假的,但他还是选择把它们当成真的来看。

    他虽不是主谋,却是帮凶,甚至,是刽子手。

    他禀了禀气,目光如炬,深沉而言,“朕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江山稳固。你的父亲确实忠心,可是他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他总是和朕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屡次违抗朕的旨意,而那些将军士兵也只以他马首是瞻,弄得天下人,只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镇国将军,全然忘了朕才是真正的君王。”

    “这都是你为自己开脱罪孽的借口。”慕雪芙勃然大怒,她不许任何人诋毁自己的父亲,她眼中紫光迸出,似练如寒,“昏君,你的死期到了,我今日来就是来要你的命,为我父亲,为我镇国将军府六十几口人报了这个仇。”

第二百八一章 制衡之术

    玄武帝不慌不忙,面对慕雪芙的杀意,他没有任何惧色,反而笑起来,还安稳的坐在龙椅上。www.uu234.net

    “怎么说你也是个妖女,还刺杀过朕,朕还不至于那么傻,难道不会在单独召见你之前先做好准备吗?”他悠然道。

    慕雪芙眉头一紧,环视了一圈,“你以为这些侍卫能打得过我?”

    玄武帝摇了摇头,“有时候让一个人不战而降不仅仅是靠武力,而是人心。”

    他面色淡淡,胸有丘壑,“在你进来之前朕已经吩咐下去,如果朕有什么不测,那头一个给朕陪葬的就是站在殿外等候你的景容。朕知道朕召见你来,他一定不放心,一定会在外面等候。景容虽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他必死无疑。你,不忍心看他死吧?”

    他找准慕雪芙的软肋,景容有危险,她不惜暴露身份,便足以看出景容对她的重要。

    慕雪芙翻腾着怒火,切齿恨恨道:“你卑鄙!”

    玄武帝不怒反笑,怅然一叹,“朕的卑鄙远不止于此。”

    细细数着指头,他细细说道:“景容杀完之后,便是左相家的人。慕雨蓉把你当成亲妹妹,对你爱护有加,慕昭霖也把你视作掌上明珠,他们一个一个都跑不了。对了,经你这么一说,朕突然想起来,还要加上一些人,比如魏家,比如靖远侯府,”目光深邃如深不见底的枯井,泛着奸诈阴鸷,他眼眸锁定着慕雪芙的双目,“比如,襄阳侯慕书麟。”

    慕雪芙呆若木鸡,怔愣的看着玄武帝,头脑中茫然空洞,呼吸紊乱。她惊悸不已,缓了缓气,有针芒般的细碎的冷光从眼底刺出,问道:“你怎么知道?”

    须臾的沉静过后,玄武帝凝重的面容舒缓开来,徐徐道:“朕早就知道他就是慕书麟,从他第一次行刺朕的时候朕就一眼认出。他刺杀朕,蒙着面,但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朕岂会认不出。”

    第二次见到慕书麟他凭着那双眼睛就认出来了。

    “既然认出,为何当初你没有将他斩草除根,还将永安长公主许配给他?”慕雪芙难以置信注视着他,此时她心乱如麻,就像是密麻的蔓藤在她的心房里缠绕,让她理不出头绪。

    玄武帝以手覆面,仿若一个忏悔的老人。他是皇帝,不能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做错了。可是当这个和他年少时一同生死的兄弟相像的人出现,他的脑海中所闪现的是他的兄弟奋不顾身为他挡去所有危险的画面,他终是不忍心斩除掉他的最后一丝血脉。

    他自诩自己够狠够毒,连同胞大哥都可以谋害,可是对慕麒英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却心存不忍,这种莫名不忍让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决定放过慕书麟,就权当是当初慕麒英救他的那一命还给他的。至于为何答应永安,可能是因为永安以死相逼,不得不答应。不过在他们婚后,他就一纸圣旨将他们调离皇朝,让他们离自己远远的,更很少召他们回京。

    他不愿看见慕书麟,看见他,他便会想起慕麒英。

    这个帝王,以他自己的方式回避,以他所认为的为借口,其实他并不了解自己,并不是因为还命所以装作不知,不是因为永安的请求所以同意他们的婚事。是因为昔年所为,他早已后悔,后悔因为自己的猜忌,后悔因为在有心人的蓄意引导之下,铸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他是在赎罪,是在补偿,可是他心底却从不承认这一点。

    “一条小鱼,漏掉而已,翻不起多大的波澜,朕也只当是发发善心。”玄武帝唇际泛起深深的笑意,昏黄的灯烛下,仿若一张白纸被不小心揉搓,漫上了褶皱,爬上他虚白的脸庞。

    烛火的光芒填充进他脸上沟壑的纹理里,鬓边的白发折射着冰冷的弧度,慕雪芙看着他,有些恍惚,“仅此而已?”

    “对,仅此而已。”玄武帝笃定回答,他对视着慕雪芙,眯着眼睛,“只是朕没想到漏网之鱼不止一条,而漏掉的这条鱼会在十几年后强大到令人震惊。你嫁给景容两年,有很多次机会杀朕,为何一直没有动手?”思忖片刻,目光骤然冷冽如尖尖冰锥,愠着怒气道:“无忧是你杀的!”

    他一思量便知道那天发生的前因后果,如果慕雪芙是刺客,那伤了景容就只能是无忧了。

    慕雪芙不以为然,道:“是她自己找死!她差点让我失去景容,我只是挖了她的心,简直是便宜了她。”

    “你知道吗?单凭你刺杀朕和无忧公主这一条,朕就能治你的死罪。”玄武帝道。

    慕雪芙不在意,浅浅一笑,泰然回到刚才的座位。她理了理因打斗而弄皱的衣摆,道:“如果单是慕雪芙这个身份你当然可以,可我可是师傅的爱徒,你杀了我,整个冥阴阁势必会为我报仇。”

    慕雪芙说这话可不夸张,冥阴阁作为魔教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冥阴阁弟子将所有师兄弟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所有师兄弟的仇人当作自己的仇人。正是因为这种凝聚力,让冥阴阁弟子更加强大,也让冥阴阁变成江湖上其他门派不敢招惹的对象。

    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冥阴阁掌握着各国政要重臣的情报,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人想要保住自己,就必然要保住冥阴阁,不使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冥阴阁不仅仅只是个江湖上的帮派,它与各国都有利益的往来。

    单看冥阴阁阁主的四大徒弟的身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关窍。

    更何况,慕雪芙作为四大首徒之一,她在冥阴阁的地位不言而喻。要是她有事,恐怕大秦也不会消停。

    而大秦想要报复冥阴阁,却连冥阴阁所在之地都找不到。这也有赖于江湖上有一个有关冥阴阁玄之又玄的传闻,那就是无人知道冥阴阁的人在哪里,但或许他就在你的身边。

    玄武帝深知慕雪芙所言为实,但也从容不迫。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眼中有细密的精光闪烁,“不过朕并没有打算杀你。”

    慕雪芙疑惑,凝滞片刻,不知他打的什么阴损的主意,冷冷而言,“我想皇上应该也不会打算轻易放过我吧。”

    “聪明!”玄武帝向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杀了你虽然能让朕一时痛快,但却极大的可能迎来更大的麻烦,得不偿失。相反,你活着,对朕来说更有用。”

    慕雪芙虽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向门口瞥的那一眼,让她觉得和景容有关。她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道:“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伤景容一根头发,我就像你当年灭我全家一样血洗你满门!”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朕相信他也同样在乎你。”玄武帝手指摩挲着下巴,像是很难做的样子,“朕不会危及宸王的性命,这点仙子可以放心。不过,要先委屈仙子一下,屈就到萧林苑坐一坐。朕会派人严防保护仙子,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撩拨到窗外繁枝叶茂的芭蕉,雨水落在叶子上,细细一听,仿若看到晶莹的雨珠从幽绿的芭蕉叶子上脱落下来。

    缓缓的禀了禀紊乱的气息,慕雪芙紧张的面色缓和下来,她抚掌拍了几下,佩服道:“皇上不愧是皇上,这制衡之术最是用的得心应手。用景容,哥哥,还有魏家、慕家来牵制我,再用我来牵制景容,我们互相制衡,您从中取利。”她冲玄武帝竖起大拇指,“高明。”

    “不是朕高明,是你们太年轻,太感情用事。”玄武帝旋即摇头否认,怅然惋惜,感慨道:“牵制你们的不是朕,是你们自己的心。这世上什么都好计算,只有这心,难测!虽然人心难测,但它又最好控制。”

    他的声音苍凉悠悠如一条漂泊在大海里的木舟,找不到停靠的地方。在浩瀚无垠的海洋里漂泊,连他自己都迷失了方向。

    获悉慕雪芙真实的身份,对他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他觉得很可笑,原本应该死的人,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甚至都怀疑当初那场屠杀是否真的存在。

    他并不惧怕什么冥阴阁,再强大,也只是一个江湖上的门派,他坐拥江山,岂会将这等魔教放在眼里。

    只是冥阴阁没有触碰到他的利益和底线,他还不愿与之敌对,所以对冥阴阁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持有放任态度。

    他要是想杀慕雪芙,也不是难事,可是比起杀她,她本身更有利用价值。

    虽然现在不用杀掉景容为景宣铺路,但景容依然是他的眼中钉。这颗眼中钉不拔,他寝食难安。而对付眼中钉的最有力武器便是他所爱的人。

    无忧那么爱景容,她不可能去伤害他,所以刺在景容胸口的那把刀,就极有可能原本是刺向慕雪芙的。为了一个人的安危连性命都不要,足以见景容把慕雪芙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而这也正是景容的弱点。

    “是啊,人心难测,我父亲要是早看清你的狼心狗肺,也不至于会有那样的下场。”慕雪芙微微一哂,冰雪铸成的利刀从眼底射出。

    被慕雪芙骂是狼心狗肺,玄武帝竟没有反驳,而是浅浅笑道:“那也只能怪你父亲有眼无珠。”

    “夜深了,宸王妃还是早些歇息吧。”他给徐寿使了个眼色,“带宸王妃去萧林苑吧。”

    慕雪芙选择了妥协,她一个人杀出含元殿轻而易举,可是若是她逃脱,她的亲人就会被连累。被带走前,她啐了毒的目光威视着玄武帝,“不要以为萧林苑有重兵把手就会耐我何,若是景容有一分一毫的伤害,我就将你千刀万剐。”

第二百八二章 交换代价

    “我的王妃哪?”慕雪芙被带走后,玄武帝就宣召了景容。顶 点 X 23 U S景容进来不见慕雪芙的身影,也丝毫不顾及什么君臣之礼了。

    玄武帝见状也不甚在意,他枯井般的眼睛打在景容身上,似是要将他的心看透。面对景容泛着怒的面庞,他恍惚间看到了曾经梦里梦到的皇兄。他也是带着愤懑之色,质问自己为何不顾念手足之情。

    仿佛从梦中惊醒,玄武帝猛吸了一口气,道:“你的王妃很好,只是朕看天色太晚,怕她劳累,便让人送她去安寝,你不用担心。”

    景容恼羞成怒,双手抵在案前,“你把她弄到哪去了?”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剑拔弩张。

    “她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玄武帝沉着声音,手一挥,将一盏茶打翻在地,“这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吗?”

    茶盏砰然碎裂,发出“哐”的一声,配合着玄武帝的怒声,像挑起鞭炮的引心,瞬间迸发出极大的火花。

    “那我要用什么态度和你说话?对你感恩戴德,还是要我以德报怨?”景容不甘示弱,窜着火星的眸子凝然僵视着他,“我的妻子在你这不见了,你还想指望我对你恭恭敬敬吗?”

    空气中隐隐有*的味道,玄武帝怒目圆睁,质问道:“你的妻子?你可知她是何人?”一顿,他恍然道:“你知道她的身份?”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景容定然道。

    “真是个情种,朕没看错。”玄武帝突然展眉而笑,往椅子上仰了仰。

    景容已然怒气填胸,不愿再与玄武帝僵持下去,“你到底想怎样?”

    玄武帝慢慢站起来,走到景容身边拍在他的肩膀,不急不躁道:“你一向稳重,怎么今日这么沉不住气,这一点都不像你。”他的语气语重心长,像是一位长者教导晚辈一样,“景容,成大事者不可顾及儿女私情。”

    景容嫌恶的推开他的手,咬着腮帮子蕴着怒,道:“皇上到底怎样才可放了我的妻子?”

    玄武帝不怒反笑,在景容背后踱步一圈,幽幽道:“刺杀朕,杀害公主和朝廷大臣,每一条列出了,她都是死罪。”嗤笑一声,阴狠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她以为她是冥阴阁的人就了不得,朕就动不了她了吗?区区一个魔教,朕还怕他不成?朕正愁没有机会将他们全部铲除哪!”

    景容霍然转身,怒目相对,又问了一遍“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景容很清楚他要是真的要治慕雪芙的罪不会在此刻与他说这么多话,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但如今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朕不是非要她死,” 玄武帝沉默几许,深黑浑浊的瞳目有着难以捉摸的幽光,“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如一缕阳光打进他的眼睛里,将浑浊的轻纱驱散,“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付出与之相匹的代价。”

    有目的就好,景容从心底纾了口气,道:“皇上您就直说吧。”

    玄武帝直爽道:“先帝的遗诏在你那吧。”他翻遍了整个千秋宫还是没有找到那份遗诏,所以他猜想遗诏很可能已经到了景容的手里。

    景容毫不隐瞒,“是。”现在慕雪芙的安危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果真在你那里。”玄武帝阴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底刺出的冷箭让人颤栗,“朕不喜欢逼迫人,朕给你一个选择。你想让朕将慕雪芙还给你,那就要你手中的遗诏,再加上你那五十万军队的兵符都交给朕,并且还要永远的离开皇城,在朕有生之年,不得再踏进皇城一步。”他摊开手,“如何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心像是被麻绳密密匝匝禁锢住,勒住了景容的命脉。宛若被人从头顶淋下一盆冰水,从头蔓到脚,又将无数扎心的透骨寒意从脚回溯到头顶。四肢百骸的骨缝中都沁着冰冷,冻得他僵滞在那里一动不动。

    交出来,他将会失去所有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不交出来,那芙儿就会有危险。

    一时,他陷入两难之地,这是自他出生以来最艰难的选择。

    玄武帝看着他复杂的神色,暗暗一笑,对一个帝王来讲,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永远都会是江山。一个被女人牵绊的人,终究成不了大事。

    “这个选择是有点难,朕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决定,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该如何选择再来找朕。”玄武帝端起徐寿新给他沏的茶,茶香溢口,浅啄一下,顿觉身心通透,“朕随时恭候。”

    景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朝华云蔚馆的。黑洞洞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唯有窗影透进来的一缕微弱的月光,淡淡的洒在窗檐上。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那个最熟悉的人却不在。他仿佛掉进了深渊之中,如何奋力挣扎,依旧埋没在黑暗里。

    芙儿,是他所爱,是他的命根子,若她有不测,他怕是也活不下去。

    可另一个择题会让他费尽心思打造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那和要他的命也没什么两样。

    漫漫长夜,景容如被灌了一壶毒酒,这酒毒性奇特,不会立即致死,却如硫酸一样,一点点的腐蚀着脏腑,让他痛不欲生。

    东方既白,月光渐渐黯淡下去,他走在窗边,看着那即将消失的月亮,心中的选择越来越坚定。

    萧竹苑破烂凌乱,满是蛛网,空气弥漫着陈旧细碎的灰尘。破败的粱椽因常年失修而东少西烂,偌大的房间连一扇完好的窗户都没有。

    萧林苑还住着一些被皇帝厌弃的妃嫔,听到有人来,都跑了出来。黑夜中,她们就像是戴着一张张鬼脸,苍白、蜡黄、消瘦,形如枯槁。

    胆子大的,围着慕雪芙打量,但更多的是蜷缩在一旁,或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目光探究,或是视若无睹,漠不关心。

    慕雪芙的目光流连在她们每一个的身上,停留一下。透过她们衰败的容颜,慕雪芙隐约可以想象她们昔日的美艳。

    只是再好的皮囊,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腐烂,消亡。

    慕雪芙在想,她们是为何获罪,或许因为争宠失败,或许因为被人陷害,或许因为自身歹毒,也或许是因为一句惹得帝王不高兴的话。

    帝王的无情,便是埋葬无数女人青春与痛苦的坟墓。这里像是被怨气所充斥,连呼吸都觉得逼仄。

    美衣华服,珠宝首饰在黑暗中如一条璀璨的星河,闪烁着灿烂的光芒,闪得人移不开眼。

    有几个人围在慕雪芙身边,用她们脏兮兮的手去拉扯,“这衣服好漂亮,我要穿。”

    “这金簪是我的。”有人一把拽下慕雪芙头上的簪子,插在自己布满灰尘又油腻的发间。

    “哇,手镯还漂亮。”一个将*当作胭脂的女人一把抓住慕雪芙的手腕,直接将镯子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撸了下来。

    另一个人突然从她手里夺过去,举着玉镯比在月光下,自兀追忆道:“皇上以前也赏给我一个和这个一样的镯子,他说我的手白,戴着血红的玉镯,就更加好看。”

    “你还给我,这是我抢到的。”涂*的女人气急败坏,抓着她的头发去抢。

    “这是皇上赏给我的,是我的。”拿起玉镯的人紧紧攥着,丝毫不让。

    两个人争吵不休,很快打了起来。

    没人去劝架,其他几个人大着胆子又去扒慕雪芙身上的配饰。

    “老娘刚睡着,你们这群贱人又起什么幺蛾子?”从其中一件阁子里走出来一个肥胖的女人,她打着哈欠儿伸了个懒腰,手里拿着一条很粗的鞭子。一看这架势,就是管理冷宫的宫女。

    别看是宫女,可到了这的妃嫔,还要活在她的棍棒打骂之下。而在她眼中,进了冷宫的人就已经不是人了。

    被肥肉堆积的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一横,凶狠凌厉,迈着沉重的步伐,她提起鞭子挥向那两个打在一起的人身上,边打边怒喝,“不老实的呆着,找死是不是?”

    几下过后,两个人身上血痕累累,抱头跪在地上求着饶命。而其他人也早就被吓得一哄而散,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宫女解了气才停止,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插着腰,咒骂道:“真是贱骨头,不打你们一顿就忘了老娘的厉害。”

    看着她们抢在手里的金钗珠环,她的眼睛释放着贪婪的精光,捡起掉在地上的首饰揣进自己的衣服里。

    等转过身来,她这才注意到慕雪芙。

    “呦,这是新来的妃嫔?这得犯多大的错误,才能到这来。”以为她也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宫女不觉叹息,这么漂亮被皇上给打入冷宫,真是可惜。

    带着慕雪芙而来的侍卫开了口,“姑姑,这是宸王妃,皇上说让她在这暂住几日,兴许很快就会被放出去。您给找个干净的地方,别委屈了宸王妃。”

    “哦,原来如此。”宫女恍然道。她指了指其中一间房子,“就住那里吧,我们这简陋的很,就那间还算通风。”

    侍卫点了点头,又朝慕雪芙道:“王妃安心住在这,外面皇上派了重兵把守,您有什么事知会一声就是。”

    “不劳。”慕雪芙冷冷道。

    发髻因刚才那群疯妇的抢夺而凌乱散开,她用手指慢条斯理的捋了捋,抬头看向渐渐与天霁共色的弯月,心境冰凉一地。

    她不知道玄武帝会用自己威胁景容做什么,这是她第二次感觉到自己无力。

    十几年前,她眼睁睁的看着镇国将军府的家人在她面前一个个倒下,无力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

    十几年后,她强大起来,可还是无能为力。

    景凌沧说的对,制约一个人最关键的不是武力,而是人心。他抓住她和景容的心,狠狠的踩在她们的命脉上。

    作者有话说:啊,写着写着就忘记名字了,皇帝的名字 我都忘了叫什么了。

第二百八三章 老谋深算

    越一日,行宫里有关宸王妃是妖女幻梦仙子的传闻不胫而走,源于宛水殿的那一幕,再加上皇上将宸王妃囚禁在萧林苑。www.uu234.net

    其实也是玄武帝暗中放了消息,目的就是为了给景容施压。

    慕昭霖当夜也被召进了含元殿,两个人在含元殿说了一夜的话。慕昭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玄武帝却一反常态,没有深究他。

    玄武帝有他的思量,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已经属意景宇继承皇位。慕昭霖在朝廷沉浮多年,权倾半个朝野,是景宇最大的后盾,此时杀他,无异于在景宇脚下撤砖,对他来日登基之路不利。

    虽然此时玄武帝放任了慕昭霖,但心底对他的杀意却越来越烈。

    慕昭霖不能留,但在景宇自身壮大之前,还不能杀。

    慕书麟听说慕雪芙被囚禁在萧竹苑,哪里还坐得住,立即就去了含元殿请求面圣。

    他其实也没想好说辞,或是如何为慕雪芙求情,但他此刻顾虑不了那么多。

    慕书麟站在殿外等候,九丈长的台阶延伸到尽头,通传太监的背影消失在那里。他笔直的站在台阶之下,心里焦急如焚。

    永安长公主闻风而来,看见他还没有进去,绷紧的神经松软下来。疾步跑上前去,拉住他,“陆粦你不要冲动,你先跟我走。”

    虽然他是来为别的女人求情,但她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引火烧身。

    慕书麟拉开她,冷漠道:“你不要管我,今日我见不到皇上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永安长公主心中悲恸,舌尖上裹着一层苦涩的味道。她强忍了心痛,带着祈求的语气道:“陆粦我求你了,不要趟这趟浑水,宸王妃如何自有宸王在,与你没有一点关系。父皇正在调查她,如果情况属实,她可就是妖女啊。听闻冥阴阁的妖女杀人如麻,残杀朝中众臣,还杀了无忧,这样的重犯犯不着你去冒险为她求情,而且若是父皇怪罪下来,你和我都担待不起啊。”

    “公主无需担心,就算皇上怪罪下来,我也会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公主。”慕书麟焦急的等待着玄武帝那边的回话,眼睛一直不离开石阶的那一头,对于永安的话,也实属不耐烦,随口便道:“不管她是不是妖女,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如此深情厚谊的话,对于永安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凝视着慕书麟,突然苦笑起来、

    “那妖女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吗?重要的连生死都不顾?”永安控诉一般的啜泣着,“她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副妖媚的样子,便让你们这些男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住口,不准你出口中伤我妹妹!”因永安过激的话,让慕书麟恼羞成怒,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妹妹?”永安瞬间被震慑住,神色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捏着嗓子询问道:“你说宸王妃慕雪芙是你的妹妹?”她的声线隐约有些失真,不可置信道:“你的亲妹妹?”

    话已出口,也没有了收回去的可能,索性,慕书麟开门见山,承认道:“是,她就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的目光掺杂着讽刺,如针尖刺在永安的心底,“你父皇要让我们镇国将军府的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可上天垂怜,让我和妹妹活了下来,让我们慕家还有后留着。”

    停了停,他又看向石阶尽头,还是没有人出来,他已经急不可耐,上前走了几步台阶,定定:“要是你父皇敢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永安单薄的身子晃了晃,手足无措,她求着他,“你不要冲动好不好?父皇也只是派人调查,要是你妹妹不是什么幻梦仙子,她不就安全了吗?你想想,你这样贸贸然找父皇去要人,定会暴露你们的身份,到时候你妹妹就更危险了。”

    这个时候她唯有搬出慕雪芙的安危来劝阻他,她心中惴惴,唯恐他不顾一切,害了他自己。

    她是自私的,她只在乎她的丈夫,只在乎眼前这个男人。什么宸王妃,什么慕雪芙,是生是死都和她没有关系。

    闻言,慕书麟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如果他进去将一切说出来,恐怕妹妹身上便是两条罪责。自己死没关系,可妹妹不行。

    “那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关在萧林苑吗?眼睁睁看着她被治罪而什么都不做吗?我好不容易找我妹妹,我不可以让她有事。”

    永安见他有所动摇,游说道:“当然不是,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父皇还没有证实她就是幻梦仙子,或许还有转机。你再耐心等等,说不定过几日父皇就会放了她。”

    慕书麟忿不平,沉着气道:“我没那么多耐心,我只知道我妹妹在受罪。”他盯着永安,如对待仇人一般锋利的目光,“永安,你父皇永远是破坏我幸福的始作俑者,我早晚要杀了他。”

    心如刀割,一刀一刀的将她的心片的千疮百孔。永安脸色苍白无色,难隐痛心的凝视着慕书麟。

    空气仿佛胶凝一般停滞下来。两个人对视着,都无言可说。

    玄武帝听到通报说襄阳侯求见,就猜到他们兄妹已经相认,所以慕书麟来,要不就是为慕雪芙求情,要不就是来与他玉石俱焚。这两兄妹一个一个都来挑衅他,是觉得他的心太善了吗?

    果然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皇上要召见襄阳侯吗?”徐寿端着一杯茶给玄武帝,道。

    玄武帝阴隼的眼眸精光一瞬,摆手道:“不见。”他拿起茶轻抿了一口,阴湿了他干涸的嘴唇,沉吟一下,道:“永安也跟来了吗?”

    徐寿的目光飘在茶上的几片绿叶上,回道:“来了,奴才刚才看了一眼,好像公主和驸马在争吵什么。”

    玄武帝冷哼一声,透着阴寒,“朕将永安许配给他,他应该对朕感恩戴德,对永安关爱有加,但你看,他何曾对朕感怀,对永安爱护。朕当初真是蒙了心,将宝贝女儿给了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微微一怅,他感叹道:“朕看永安过的也不幸福,是朕害了她。”

    徐寿讪讪一笑,看着玄武帝将茶喝了半杯,又忙蓄上,“这夫妻之间就像是茶盖碰了茶杯,总有个磕磕碰碰。奴才虽眼拙,但见驸马对长公主也是关怀备至。况且外面都道咱们长公主和驸马总是形影不离,而驸马对公主也是爱护有加,皇上又怎能说长公主不幸福哪?奴才看,长公主和驸马好着哪。”

    玄武帝瞥着他,眯缝着眼睛,道:“你可知驸马的父亲是谁?”

    徐寿觉得这话问的怪异,满脸狐疑,道:“不就是以前守城门的侍卫吗?”

    玄武帝哂笑摇头,神秘兮兮道:“他父亲是慕麒英。”他眼睛朝外努了努,“不然你以为他今天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慕雪芙。”

    徐寿恍然大悟,不免为玄武帝担忧,“皇上,您既然知道他的身份,怎么还能留着他?”

    玄武帝“咂”了下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道:“朕不该心软。”

    徐寿精明的眼睛溜溜一转,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余孽。”

    玄武帝勾了勾嘴角,沉着声音,阴狠的语气仿佛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一般,道:“朕犯过一次错误,就不会再犯第二次。”停一停,他问道:“宸王还没来吗?他倒是沉得住气。”

    “权利和女人,确实很难选择,皇上您总要给宸王一点时间,让他想清楚。”徐寿垂首敛容,稀疏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道鸦色的阴色,看不清他眼中的流光。

    玄武帝端起茶盏,啄了口,舔了舔嘴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该好好想清楚。”扬了扬手,“去告诉襄阳侯和永安,说朕不见,让他们回去吧。还有,若是宸王来了,无需通报,直接带进来就行了。”

    徐寿抬睫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是。”

    徐寿刚转身,玄武帝又道:“等一下。”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玄武帝思忖道:“和襄阳侯说,如果是为了宸王妃,就让他去找宸王。”

    景容迟迟不来,他就让人逼着他来。或许景容还是会在权利和慕雪芙两者之间衡量,可慕书麟不会,他就剩下这一个亲妹妹,定是要豁出性命去保护。

    有他逼着景容,景容才不至于拖拉时间。这军权越快得到越好,夜长梦多,不一定有什么变数哪。

    其实玄武帝如此逼迫景容,也是在赌,万一景容破釜沉舟,与外联系造反,他在行宫也会束手无策。

    虽然他现在有慕雪芙做要挟,可是谁知这个情种会不会在最后只要江山不要美人哪。

    徐寿跟随在玄武帝身边多年,不说能看透他,但也是一点即通。他迟疑了下,问道:“如果宸王选择宸王妃,那皇上就打算真的放过他们吗?”

    玄武帝冷冷一笑,幽光散着寒气,“放过?朕不是曹操,不会放虎归山!”

第二百八四章 冷宫女人

    徐寿从含元殿出来,脚步没有半点停歇,“蹬蹬蹬”的下了台阶。m.www.uu234.net

    慕书麟见他出来,不再理会永安,向前迎了上去。

    耐不住,急忙扶起向他作揖的徐寿,急切问道:“如何?本侯可否觐见皇上?”

    徐寿瞥了一眼永安长公主,又对着慕书麟摇了摇头,“皇上这会儿忙,没功夫见侯爷。不过皇上说了,若是为了宸王妃的事,就请侯爷去找宸王吧。”

    “找宸王?”慕书麟险些将景容给忘了,对啊,他是芙儿的夫君,芙儿出了事怎么不见他?他已经急不可耐,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几步,正好和景容碰上。

    见景容不急不慌而来,慕书麟心中存着火气,大步跨上前去,揪住景容的衣领,愠怒道:“你是怎么做丈夫的?就放任芙儿给囚禁吗?”

    “你放心好了,芙儿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景容理解他的心情,轻轻掰开他的手,理了理衣领。他气韵高洁,一举一动清华贵气,连整理衣服也甚从容。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手指扣在盒沿上,清越的声音纯粹无波,“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包括我的命。”

    他话语清幽,令人动容。慕书麟轩了轩眉,压低声线,“皇上会放了芙儿,不问她的罪?”

    景容一手拍在他的肩上,话锋一转,道:“稍后我会带着芙儿离开皇朝,你也是,尽早离开,他已经知道你和芙儿的身份。”

    昨晚他临离开含元殿时,玄武帝怕他生变,以要挟慕雪芙同样的方式来要挟景容。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慕书麟知道“他”是谁。

    “知道我和芙儿的身份?” 慕书麟满目震惊,诧异道:“那他为何放任我?”

    景容摇头不知,“你回去吧。”越过他,景容向含元殿而去,路过徐寿时,只听他压着声音道:“王爷为了自身和王妃的安全,应尽早离去,并且要多加小心。”他眼睛飘了眼慕书麟,“襄阳侯也一样。”

    景容心中凛然,冲他拱了拱手,“谢公公提醒忠告。”

    徐寿的意思他明白,即便他照着玄武帝要求所为,玄武帝还是不会放过他们。不过徐寿的好心提醒却让他诧异不已,他是伺候玄武帝多年的人,称之为最亲近的人都不为过,平时也是玄武帝最信任的人。今日却能背着玄武帝向自己通风报信,让他有些看不明白。只是这份好心,他记在了心里。

    玄武帝没有预料到景容来的这么快,看他手中拿着盒子,嘴角的笑意慢慢上扬。

    他不禁感叹道:“我景氏竟出了你这么一个情种,朕本打算给您三天的时间考虑,你却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就来了。”他打开景容给他的盒子,里面是一道兵符,浮肿的手掌摩挲在上面,“遗诏哪?”

    景容道:“遗诏不在我身边,等回了京我自然会给你,连同我的辞呈。”

    玄武帝微微沉吟,半晌道:“好,朕不怕你耍花招,反正下个月就回京,朕还有这个耐心。”

    现在他已经拿到兵符,景容就像是一只折了翼的老虎,甚至就是一只无力挣扎的困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现在可以放了我的妻子吧?”景容冷然道。

    玄武帝眼中杀意一瞬而过,“朕一言九鼎。”给身旁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带着宸王去萧林苑将宸王妃接出来吧。”

    已经撕破脸,往日叔贤侄孝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现在面对着的,就只是交易的双方。景容也无需再先以前一样装作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连礼都不行,就跟随着那侍卫去往萧林苑的方向。

    破烂的房间像个蒸笼,没有一点凉风通进,但此时的慕雪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耐热。

    可能是应了景容说的那句“心静自然凉”吧。

    一夜未眠,却无困意。慕雪芙坐在院子里阴凉的树下,仰望着这四方的天。

    周边的女子对她不再像昨晚一样好奇注目,都忙着做自己的事。

    她们或是安静的坐在一隅发呆,或是躺在通风的地方乘凉,亦或是满院子追着疯跑癫笑。

    慕雪芙眼睛一转,斜对面一角两个女人一个躺着怀里抱着个类似于枕头的东西,不停的拍打着,嘴里还念念叨叨,恍惚中好像是唱吟着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曲子。

    另一个坐在草堆上,拿着烧黑的炭火往眉毛上瞄着。她没有镜子,胡乱一画,眉尾都画到了鬓上,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丝毫不知,还喜滋滋哼着小曲的笑。

    慕雪芙认出来她,就是昨晚脸上涂着*的女人。

    等她觉得自己画好了,就转身去问躺着的女人,“你看我画的美不美?”也不等那人回答,她自兀絮叨,“皇上说我这眉毛长得好看,就将那一年的螺子黛都赏给了我,让我画眉给他看。”她痴痴的回忆着,全然忘记自己已经身在冷宫,欢喜的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亮,“等我画好了眉,皇上就会宠幸我,他会来宠幸我。”

    被她推的女人很是不耐烦,用她布满泥垢的脚踹了画眉的女人一脚,厌烦道:“天天就知道画眉,再画也是一个丑样子,皇上才不会要你哪。”

    一转脸,她之前嫌恶的脸色一变,对着手里脏的发亮的枕头亲了亲,“本宫就不同,本宫有皇上的孩子,皇上每天都要来看八皇子。”

    说完她又踹了一脚画眉的女人,“皇上去本宫那里就寝,哪有时间去你这狐媚子那里,别以为打扮的腰肢招展就可以勾引到皇上。”

    画眉女人存着气,丢下碳头就骑在了她的身上,手一扬,将她的枕头扔了出去,解气道:“老女人,你以为你有个孩子就可以拴住皇上的心吗?我现在把你的孩子扔了,看你再如何留住皇上!”

    “啊!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躺着的女人登时就发了疯,冲着压在她身上的女人张扬舞爪的打起来,一个翻身,将那女人压在身下。她眼中猩红欲裂,如仇人一般,狠狠的掐在画眉女人的脖子上,“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你。”

    两个人厮打在一块,却没有人关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也不知道是谁懒懒的喊了一句“姑姑来了”,扭曲在一起的两个人立即就松开了对方,然后若无其事的蜷缩在一旁,仿佛刚才的戏码都是假的。

    画眉的女人拿起一片衰烂的红色花叶往嘴唇上涂抹着,画出来如血盆大口一般。

    另一个将丢远的枕头捡起来躺回原地,撩开衣服,露出她干瘪下垂又堆积着泥汗的胸,那姿势与一个母亲喂育孩子乳汁无异。

    这样的场面,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恶心,只是慕雪芙却觉得她们分外可怜。

    从她们的话语中获悉她们以前都应该是宠妃,特别是那抱着枕头的,若是猜的不错应该就是早夭的八皇子生母。

    “知道她们为何进来吗?”一道声音和着风吹进慕雪芙耳边,她转头去看。

    这人穿着一件褐色粗衣,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板板整整,虽然未施粉黛,也因保养不当而横生皱纹,但也可从她的五官看出她年轻时如画的容颜。

    她很不一样,和萧林苑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甚至与这里格格不入。

    慕雪芙眉宇间微微一涌,不以为意,道:“不外乎就是害人或是被害,不然就是惹了皇上的厌烦。 ”

    这女人拿着一个矮小的板凳,放在慕雪芙身边坐下,看着那两个人,温和道:“化妆的女人是五年前进来的,听说之前很受宠。可是后来她母家获了罪,连累到她。皇上不顾昔日之情,连她也被囚禁到了这萧林苑。”

    她的声音潺潺如风,徐徐而言,仿若世外。

    她又指了指另一个女人,徐徐道:“这个是八皇子的生母静妃。本来母以子贵,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奈何八皇子在孕中受惊,生下来数月就不幸夭折。而她,因为孩子死了一时不能接受而疯疯癫癫。天天满皇宫哭着找孩子,又到处污蔑是文贵妃所为,皇上不厌其烦,就将她摒弃到了这里。”

    慕雪芙倒是听过她的事,听闻当时她怀孕七个月时,有人在她的宫殿里装神弄鬼,吓得她日夜不得安寝,惊吓不已。

    那时有人说是文贵妃嫉妒她有宠有孕,所以让人扮鬼去吓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此事才不了了之。

    后来她生下八皇子,本是高兴之事,但婴儿受孕中影响,身体羸弱,虽精心养着,但还是在几个月后死了。

    静妃怀疑是文贵妃在扮鬼没有成功后又施毒计害死自己的孩子,所以整天到皇上那里控告文贵妃,并且对皇上也口出怨言。

    可八皇子的死因确实不是人为,一次两次皇上当她因失子伤心过度而胡言乱语,可次数多了,皇上就认为她是对自己有怨言,对文贵妃污蔑。再加上文贵妃从旁挑拨,皇上终是耐不住怒气,将她打入了冷宫。

    慕雪芙不禁叹息,道:“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是啊,帝王最是无情。”

    慕雪芙看着身边的女人,问道:“那你又是谁?”

    “我?呵,和她们一样,因为皇帝的无情,被打入地狱的人。”

第二百八五章 始作俑者

    这样的话明显带着怨怼,带着对玄武帝的控诉,只是她的语气风轻云淡,似是一缕轻云出岫,仿佛并不在意。顶 点 X 23 U S

    慕雪芙凝神望着她,有些失神,不由自主道:“什么原因?”

    女人正视她,浅浅一笑,犹如冬日里的暖阳从嘴角泄出,“因为痴心妄想。”自嘲了下,她仰着头,目光流离在树叶间透进得阳光,慢慢道:“我曾经迷失在他所给予我的宠爱之中,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即便我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是我觉得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发现原来我所有的宠爱都是源于我的家族,源于皇上需要我的父亲为他征战沙场。而我,傻傻的沉溺在他所营造的情爱里,完全想不到他竟然在赐给我的参汤里添加绝育药,剥夺我作为母亲的权利。”

    她的眼角有闪烁的星光,微笑着,却仿佛满嘴都是苦涩的。

    “他怕外戚专权,所以不允许我生下孩子。”她轻轻的纾了口气,对着慕雪芙释然一笑,就像是那一抹轻云被吹散。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才能换来今日这释然一笑。

    慕雪芙无法想象她的痛苦,也无法理解她的痛苦,但却知道,她要经历过心如死灰才会换来今日这样的风轻云淡。

    “你知道了所有事,所以他把你打入冷宫了?”慕雪芙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澹然道:“是我自己要求的。哀莫大于心死,在经历过梦碎后,我的心也死了。我无法再面对我曾经深爱的人,甚至不愿承认爱过他。”

    怪不得她和别人不一样,慕雪芙此时才真正明白。其他的女人还对皇帝怀揣着梦想,而她早就被皇帝将心摔的支离破碎。覆水难收,破镜重圆,一颗腐烂的心再如何补救也还是会变味,发臭。

    所以她选择远离,选择将心直接挖去,以免溃烂蔓延,死心死身。

    “离开皇宫的那一天,我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暗暗告诉自己,下辈子誓不入宫门。”她突然握住慕雪芙的手,“女人这辈子,嫁给谁都不要嫁给帝王,你很幸运,嫁给的只是一个王爷。”

    慕雪芙心里一动,“也不是所有的帝王都一样无情。”

    “傻孩子,所有的帝王都是一样的,可能刚开始他们不一样,但最后都会变成一样。永无止境的权力**会淹没他们的情,掩埋他们的爱,最后他们手握天下的权利,却变得无情无爱。”女人怅然一声,道:“孤家寡人便是如此,其实我觉得做皇帝也挺可怜,活了一辈子,手中抓住的只不过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一生都不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情爱。”

    慕雪芙陷入沉思,恍惚失神,喃喃道:“真的是当了皇帝就会变吗?”

    “是啊,即便是曾经的生死兄弟,在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力时也会义无反顾的除掉。”

    一句话,让慕雪芙瞬间凝滞,仿佛扼住了命脉,一时呼吸难平。缓了缓,她试探道:“生死兄弟?是镇国将军吗?”

    “你知道他?”见慕雪芙点头,她“哦”了一声,道:“就是镇国将军慕麒英,他原本是皇上的好兄弟,多次救皇上于险地,可是他军功太盛,皇上对他多有忌惮。本就心存猜忌,再加上有人从旁挑拨,皇上也就全然不顾昔年兄弟之情,对镇国将军一家赶尽杀绝。”

    “有人从旁挑拨?”慕雪芙惊乍如被雷电所击,手心里浮着一层汗珠,不动声色问道:“杀镇国将军家不是皇上一个人决定的吗?”

    女人皱了皱眉,几次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方道:“那次是我第一次被召进龙寰殿侍寝,早上皇上在御书房处理政事,我醒了睡不着觉,又无聊得紧,就起来四处走动。当时我刚进宫,很多规矩不知道,胆子又大,好奇心也重,哪里都想看看。走到御书房门口时,我无意中听见有人劝皇上尽早处置镇国将军。只是我听着皇上的语气有些犹豫,好似还是不忍,但那人却不断的给皇上灌输利害关系,并劝皇上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慕雪芙陡然脸色剧变,声音中隐隐颤栗,“那个人是谁?”

    女人不明白慕雪芙突然的变化,端看了她,道:“不知道,当时我怕被人发现,也不敢多留,听了几句就赶紧离开了。”停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我只隐约记得皇上叫那个人侍郎。”

    慕雪芙脸色苍白,如一张薄纸,仿佛风一吹,就会吹走。女人无意的话让她惊愕失色,就算在酷暑中也阵阵发寒。

    原来景凌沧只是个帮凶,是个刽子手,始作俑者却另有其人。那个人是谁?是谁和父亲有如此大的深仇大恨,要置他们全家于死地不可?

    “你没事吧?”女人看出慕雪芙周身骤然散发的寒气,心中一凛,问道。

    慕雪芙禀了禀气,调整好情绪,牵出一抹笑,“没事,我只是觉得一代英豪却被小人诬陷,实在是可恨。”

    女人颔首,似是认同她的说法,幽幽道:“也是从那时起,我的父亲得到重用,因为皇上要他取代镇国将军的位置,也因为如此,皇上越来越宠爱我。你说我多傻,要是当初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我也不至于承受这死心之痛。”

    “如果父亲没有得到重用,我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妃,和其他女人一样,只要不犯大的错误,就会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也不会痴心妄想,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皇帝的爱,也不会在知道真相之后弄得自己伤痕累累,如坠地狱一般。”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唯见水光,不见波澜,仿佛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即便感慨自己,也没有丝毫起伏。

    没有怨,没有恨,亦再无爱。

    两个人沉默着,再没有说话,仿佛陷入冥想之中,似乎又还是在回想过去。

    “嘎吱”一声开门声响起,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慕雪芙转头去看,正见景容急步进来。

    心一恍,她奔向他,紧张道:“你怎么来了?”

    景容眼睛在萧林苑里逡巡一圈,看着这破败的庭院,心像是被针扎一般,“我应该昨夜就来接你,芙儿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如果昨夜他果决些,她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受一夜罪。

    景容突然发现,他口口声声说爱慕雪芙,却在权力与她之间犹豫。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全心全意的去爱她?

    此时他的内心满是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慕雪芙。

    他抱着慕雪芙,很用力,即便左臂疼痛,还是抱得那么紧。口里不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早些来的,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让你受苦,芙儿你原谅我······”

    慕雪芙不明所以,更不明白他为何一直道歉。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心疼她,所以才会如此。

    猛然想起什么,瞳孔一缩,她握住景容的手,“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了?”想起景苍凌说要用她来交换代价,她唯恐景容受到伤害。

    “景凌沧是不是拿我向你威胁什么了?”慕雪芙紧紧盯着景容的眼睛,压着声音道:“你不能答应他任何事知道吗?我在这里很好,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他也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

    边说边推着景容往外走,“你快离开这里,再不许来,只要你表现的不在乎我,他就不会再威胁你。”

    景容反手拉住她的手,深深的凝视着她,一笑,道:“你要是不跟着我离开,我就亏大了。”

    慕雪芙猛吸了口冷气,恨铁不成钢的拧着眉看着他,道:“你怎么能轻易妥协?你是不是傻?”

    被她瞪着,景容却笑了,他抱住她,“能让我妥协,说明交换你的东西和你一比根本一文不值。”

    一瞬间,慕雪芙甚至忘记了呼吸,直直的看着他。

    她从没有怪他来晚了,相反,她甚至不希望他来。

    “你是拿什么交换的?”慕雪芙沉着脸问道。

    景容斜眼看了看周边的侍卫,“回去再说。”

    慕雪芙也知道此时此地问他这些事确实不合时宜,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

    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又仰着头看着这四方的天。

    天空掠过几只大雁,直冲云霄,留下一阵悲鸣的叫声。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下辈子,她也想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眼睛里完完全全都是自己的男人。

    慕雪芙跟随她的目光,看向天空。

    娇阳似火,烤得树叶都要燃烧起来。正午的阳光似是要将这小小的萧竹苑都吞没殆尽,可是却不能消除永无止境的怨念,**,贪望。

    那飞翔在空中的大雁,在萧林苑上方不断盘旋,仿佛观看着地上这些好似被时间静止的人。

    而地上的人,她们慢慢的一个一个抬起头,用渴望的眼神羡慕的看着那些自由飞翔的大雁。

    慕雪芙知道,那渴望的眼神中包涵着什么,是她们欲飞而不能飞的翅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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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王妃介绍:
她——慕雪芙,十年前的灭门之灾是她心中挥不去的记忆,是支撑她十年间生存的动力。
十年后,她丰翼而归,誓要将朝堂弄得天翻地覆,让仇人跌入万丈深渊。
他——景容,多年前父母之死一直是他想要破解的谜团。
多年后至高无上的权位是他暗藏的野心欲望。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暗藏不露,是两个人的共同属性。
一道赐婚圣旨,将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也势必将搅起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当两个人都露出真面目时,又该如何抉择?
浴火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浴火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浴火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