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超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黛芙妮知道自己拿不下罗素之后,便直接进入了晚餐环节,把原本那些被她支走的人叫了回来。
除了两人之外,飞艇上还有着黛芙妮的一名护卫,以及一个厨子。
这名沉默的护卫铁塔一样高大的身躯穿着厚重无比的黑铁板甲,几乎罩住了全身,他并不具备用餐的资格,只是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杵着,盯着自己的武器,一个块头大到吓人的铁锤。
而厨子也只是默默的在后厨备菜,用餐的人仍只有罗素黛芙妮两人。
鹅肝松露,红酒牛排,以及肉质鲜美的银翼鱼,这种鱼肉价格不菲,因为其艰难的捕捞流程,危险寒冷的海域能导致捕捞者丧命,但仍然有很多底层人趋之若鹜的去做这份工作,因为太赚了,一条成熟的银翼鱼可以卖上六十枚贝玛银币,而被高级厨师精美加工之后,能卖上两三百枚贝玛银币,已经相当于修建天堑之桥工人们,三四个月的报酬了。
罗素感到有些烦闷,因为这世上尽是些蠢人。
权利之毒令专治者头脑发热。
百姓却喜欢使人愚昧的鞭子。
罗素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他们永远都学不会,即使是一生,近百年的时间,也学不会这个道理。
咚咚咚……
罗素灌下一小瓶酒,他感觉很糟心,他就没有一天不糟心过,只有美酒与香烟,才能治愈这悲惨的世界,
他深谙一个道理,每当自己要批评别人的时候,都要想一想他人是否拥有自己的优越条件,是的,那些人并不具备,并不具备智慧,无法从编织的梦中苏醒,只是……沉默的羔羊。
罗素偶尔有时候会期待出现那样的一个人,来给予这些人希望,就如同某著名哲学家说的超人。
那样的人具备其他所有人都不具备的智慧,对一切道德传统文化进行重估,用新的世界观,人生观构建新的价值体系。
超越弱者,超越自身的人,真理与道德的准绳,规范与价值的创造者。
能够承受一切悲剧而不被打垮,憎恨、嫉妒、顽固、严酷、怀疑、贪婪、和暴力,这些只是他的养分,使他更为完整和强大。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颠覆整个世界,赋予那些被遗弃的子民,智慧与勇气,构筑新的伊甸园,将命运的卡牌清零重洗。
但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吗?超人……
罗素表示怀疑,他讨厌那些凡夫俗子,但是,他知道,无论自己拥有再多的才能,思想的高度达到何种境界,自己也不过是凡人中较为突出的一个,终究还是一个凡人,受限于本我自我超我,需要靠酒精和尼古丁的麻痹,才能在世间活下去,那样的人,纯粹只凭超我来进行驱动的超人,又怎么会存在呢?
就如同自己这般,都不过是凡人,超人又怎么会存在呢?
尽管很悲惨,但这是无解的问题。
“你不吃鱼吗?”
黛芙妮用刀叉刺进一块被厨师剔完骨头的鱼肉,放进嘴里,被门牙切断,被犬齿撕裂,被磨牙咀嚼,入肉的油汁浆液从嘴角爆出,像是撕开凝固的结痂后,喷涌出的鲜血。
她用餐巾擦了擦嘴,对罗素微微一笑,为自己失态的举止表示抱歉。
“没错,我不吃鱼。”
罗素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嘶上一口,靛青色的眸子泛着冷冽。
黛芙妮对罗素的好印象完全被破坏了,虽然罗素璀璨至极的闪光点完全掩盖了他的缺点,但相处时间超过一个钟头后,就会发现罗素的缺点实在太多了,酗酒,烟不离嘴,口无遮拦,永远都是一张扑克脸,没有任何表情,如果哪个女人因为罗素欺骗性的外表和才智所迷住而结婚的话,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如果只是纯粹的喜欢美男,或是想找一个不愁金币的贵族丈夫,那么黛芙妮也无话可说。
“这里到诺德王国要多久。”
罗素直接把烟灰抖在红酒杯里,一身的酒气和烟味,毫无贵族风范,更像是个整日消沉在酒馆里的失败者。
“你怎么知道是去诺德王国?”黛芙妮惊叹道,自从罗素上飞艇后,关于这次任务自己什么也没说,也不存在纸质的文件资料,只有皇帝和教皇以及自己三人知道,从来没泄露给其他人,身旁的护卫也不知道消息,备餐的厨子更不用说了。
“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现在的地位,黛芙妮女士,对诺德王国发动进攻可能会是五年后,必须等天堑之桥竣工,之后还有一系列的未知因素,所以也有可能是十年后,但不管多久,这场战争不能不打,必须掠夺富饶的诺德王国,扩张领土,收集资源,否则公国会在两百年内被与魔界有勾结的东方势力吞并。战前准备工作,我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对于诺德王国的一切事件,我都是有参与权的,陛下让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去搅合诺德王国的内政,欲图谋反的贵族,或是开战所需的借口,只能是这两者之一。”
罗素漠然说着,才杵灭一支烟,又立刻点上了一支,飞艇的茶水室内已经是烟雾缭绕,全身板甲套住的护卫开始咳嗽,他选择离开,关上了门,出去透透气。
无论是烟味,以及罗素咄咄逼人的说话语气,都让黛芙妮感到不适。
“没错你说对了,这次的任务很关键,陛下对天堑之桥的建造比他儿子的性命都还关心,你可能不知道,皇子殿下染了麻疹,但陛下从没去看过他一次,反而是每天都在询问天堑之桥的进度,是否需要更多的工人以及魔动机械,若非是极为重要的事,他绝不会把你从天堑之桥调走。若是这次任务成功了的话,我们说不定会获得一些盟友,你知道的,诺德王国太强大了,几乎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黛芙妮想到这次任务的目标,不禁感觉脊椎上蔓延起一股凉意,感觉有点恶心。
“是吗?是后者无疑了,开战所需的凭据,有关于宗教信仰一类的,只有异端,才会让人们凝聚在一起,这股无比巨大的推力,将会抹除掉那些与众不同的人。”
“伯爵大人,你真是太聪明了,不过,比宗教信仰还要严重,在诺德王国的法兰学院,似乎有人在拿哥布林做极其危险的实验,我们需要过去查证,若是有了证据,渎神,反世界,这些罪名扣下来,诺德王国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罗素再度陷入忧郁的漩涡,若不是为了取得霸王之卵,需要地位和力量去打败其他被赋有权能的人,他永远也不想触碰这些烂事,只是安静的做一些学术研究。
他大衣内兜里的酒,像是掏不完似的,罗素又取出一瓶,拧开瓶盖,一阵狂饮。
第十八章 抵达
一月后,法兰岛。顶 点 X 23 U S
碧朗晴空,万里无云,有的只是温柔进骨子里的湛蓝,清澈的海面镜子般倒映着天空,美到令人心碎。
设立在法兰岛的冒险家工会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对于刚刚经过了一趟疲惫之旅的冒险者来说,数着完成任务委托拿到的金币,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那些傻瓜打闹,是最悠闲惬意的一段时光了。
“灾厄尸魔王所留下的灭绝之铠,我凯尔大人要定了!”
“放弃吧,年轻人,那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够踏足的地方,随便一个变异海兽都可以把你击杀。”
“哈?你说什么?明明只是一个银级冒险家而已。”
“呵呵,我是为你的性命着想,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伙伴去过那里,就只活下来我一个人,我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那是当然,乌合之众当然不能和我凯尔大人比。”
“是吗?看来今天不得不教训一下你,若是败在我的手下,就打消去寂灭海的念头。”
“正合我意。”
砰砰砰砰……
酒桌上一片闹腾,工会服务的ju乳小姐姐说了一句若是损坏公共财产原价赔偿后,两个人立马安静了。
“看!天上飞来一个大怪物!”
一个二十岁不到穿着皮革甲胄的愣头青冒险者在工会门口惊讶道,下巴都快掉在地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说笑。
“让我凯尔大人来看看!”
这样的动静立马招来很多人一股脑的堵在了门口,都准备来看看热闹。
磅!
愣头青冒险者的女性伙伴对着他的脑袋直接就是一拳头,打得他脑袋起了一个包,晕头转向的眼冒金星。
她叫骂着:“哎……该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的伙伴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那是魔动飞艇,”
另外一个冒险者开解道:“嘛,这位小姐,没见过魔动飞艇很正常的,那是只有真正的大人物才能有的东西啊,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呐,真是羡慕。”
“血色狮子徽记……是邻国,贝玛公国的飞艇。”
“贝玛公国?那里的人跑来这里干吗?从王国西北边天堑之渊的方向跑来法兰岛,隔了整整一个诺德王国。”
“喔,我知道了,芬格尔教授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虽然她已经取消这个任务有两个多月了,没在任务栏发表的,私单,但我印象太深刻了,毕竟是关于那种东西。”
对于冒险家来说,有公单,也有私单,公单就是在冒险家工会通过正规流程走,工会需要依任务复杂程度收取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不等的办理费,极其可靠,对冒险者来说,不用担心拿不到任务报酬或者是联系不到委托人,金币都是已经预付了的,而且寻找任务做也比较便捷,基本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任务,只是报酬或多或少。对于委托人来说也极其便捷,任务发放出去的短时间内,就立马会有冒险者接受委托。
而私单的话,就有种种的未知因素,在冒险家工会发布的任务都有风险评估,什么等级的冒险家只能接受能力范围内的任务,而私单就不一样了,常常伴随着危险,犯罪,以及拒绝支付报酬的情况,只有那些艺高人胆大的高阶冒险家,才敢去接。
“芬格尔?法兰学院里的那个老巫婆吗?”
“说话注意点,猎巫运动离结束还早着呐,现在这是敏感词汇,尽管那老太婆可怕得很。”
“就是那个人,头两个月,发了私单,说是要收集健康成熟的哥布林,按种类以及稀有度给出五十枚到三百枚不等的金币,不知道她是放弃了,还是已经找到了。”
“我草!我草!我草!拿哥布林做实验吗?如果真的找到了,被别人逮到了的话……这贝玛公国来的人……我草!这他吗是要打仗的节奏!嘿,你们参军吗?战时三倍军饷的说。”
“参!为什么不参?贝玛公国的孬种我凯尔大人一个砍十个,到时候我取下贝玛狗皇帝的脑袋献给陛下,陛下说不定封我个公爵当当呐,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公爵,今天我们都是公爵,来喝酒。”
“来嘛,走一个,你请客,你上次任务赚了五枚金币,是这里的大财主咯。”
“请就请,老子用不完的金币。”
很快的,冒险家们就淡去了这件事,继续开始喝酒吹牛,毕竟这是很遥远的事情,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扛着,王国高层的想法,肯定比自己这些混天度日的冒险家强多了。
几千米的高空之上。
飞艇下方的甲板,法兰海的风,吹得罗素的银白长发在风中狂舞。
光是拿到诺德境内的航行凭证,以及在诺德王都办理的法兰学院参观学习申请,就磨去了足足一周的时间,不然的话早就到这里了。
按常理来说,办理这些手续根本要不到这么久,罗素知道那些人在使什么绊子,一周的时间,肯定已经通知了法兰学院的人藏好哥布林,而且万事都妥当之后,才签下书面文件,自己要找到那哥布林的话,是绝不可能的,他们会把哥布林藏到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或者是直接杀掉抹除证据,他很可能是白来一趟。
当然,那是对于智力低下的人而言,贝玛公国皇帝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罗素,正是因为信任罗素,信任他超凡脱俗的智慧。
就算那哥布林真的被杀掉的话,罗素也不介意,反正法兰学院窝藏哥布林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自己所需要思考的不是找出证据,也可以是通过某种手法制造证据,再从法兰学院里拿出来,
“作为易守难攻的堡垒,这里堪称完美。”
罗素沿途过来一直在观察着法兰岛的地形,到了现在脑海中已经绘出了一副详细的地形图。
“这里可是学院,不是什么堡垒。”
黛芙妮坐在围栏上品着红酒,心情不怎么好,她早就预想到这可能是白跑一趟,完全当成了公费旅游,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了,没有谁是傻子,就那样等着你过来查证,而且就算取到了证据,别人放不放自己走,还是个问题呐。
“愚昧……”
罗素对黛芙妮冷哼一声,掏出怀中的酒咚咚咚的灌下去。
黛芙妮也习惯于罗素的高傲,谁有本事傍上去谁去吧,反正她是没有那个心情了。
而法兰岛的正中心,法兰学院总院已经安排人过去接待这两位他国的外交使节了。
第十九章 东院杀人事件
血红天鹅绒地毯,木纹金边烛火灯柱,墙边两旁是黑檀木所制的护墙木板,极富层次感的墙面造型中,裱起了一副又一副的名人油画,尽是些从法兰学院毕业后,在宫廷内混得风生水起的大人物。www.uu234.net
幽深的回廊看不见尽头,只能从侧方的窗边看见楼下法兰学院的学生们来去匆匆的慌忙模样。
歪歪斜斜的残阳射进来,这龌蹉的薄暮黄红,像是从污渍遍布的排水管里,流出泡胀尸体的恶浊脓浆。
“对于诺德王国来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或是只属于学院的特殊日子?”
罗素的背九十度挺直,步伐中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他瞟了一眼这些学生所穿的服装,男性尽是丝绸长袍,女性尽是华贵长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这一点,按理来说,这些小年轻应该穿学院统一的法师学徒罩袍。
飞艇停在了离学院不远的一处原野上,罗素黛芙妮以及那名护卫都在女接待的欢迎下游览着法兰学院总院,厨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孤独的守着飞艇。
“使者大人怎么知道?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今天是个大日子,恰巧是法兰学院的创校周年庆典,三个分院的学生,也会在今天到总院呐。不过……大人来得也不是时候,学院最近发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可能会影响到你们的参观体验。”
负责接待的女性,是一位身材火辣年轻靓丽的女教师,她对罗素显然也有着强烈的兴趣,不时对着罗素搔首弄姿,撩拨着头发,而黛芙妮则嗤之以鼻,想要勾搭上罗素,这些小手段是远远不够用的。
“喔?有多可怕?”
如果罗素没猜错的话,这个女人下面就要说出,一只哥布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法兰学院,然后迅速被处理掉了,试图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事实却不像罗素想的那样,
“东部分院……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其中火法系遭到杀害的学员最多,不止这样,接二连三的有女学员被毁容,有的是被藏在毛巾纹路里的刀片割破脸,有的是沐浴用清洁膏被替换成了腐蚀性酸液,造成皮肤大面积灼伤。”
女教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幸好死去的那些学员并不是出生名门,大多都是商人或是男爵子爵的后裔,以森海塞尔的响亮名号还是压得下来,赔偿一些抚恤金就能完事,但万一哪天轮到了伯爵侯爵的孩子,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罗素眉头紧蹙,这件事愈发的难办,看来拿哥布林做实验的人,连诺德王国的高层都是瞒着的,并不是什么公开性的研究,极其私人化。关于这件事,以罗素的推断,除了流传在冒险家口中和一些出处不明的小道消息里,知情者甚少,那些负责签字自己通关文件的高层人员肯定也是自己来到这里后有了危机感,四处打听下才知道此事,这女接待,多半也不知情,突破口只有自己去寻找了。
“毁容吗?如果下手对象是无差别的话,会产生这种报复心理的的人,你们从其貌不扬的人或是遭到校园霸凌的人下手,很快就能找到犯人。”
罗素掏出一支香烟,毫不顾忌他人眼光的,在公共场合点了起来,一个女人,是如此的丑陋,以至于没有美丽的外表就活不下去。
“这样说……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女教师和罗素的距离从紧贴着,到现在隔了一个胳膊肘,不是很赞同罗素的说法。
“那些死掉的学员,我猜测应该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尸首保存得很完整对吗?没有任何施虐的迹象,就好像是犯人心怀仁慈。”
浓烈的烟雾在罗素的肺中转了一个来回,被他一口气长长的吐出,罗素感觉精神状态好上了不少。
“你是如何得知的?”
女教师惊呆了,自己不过和这个邻国的使者简单交谈了几句而已,显然……这个男人不是个小角色。
“只有长时间生活在压抑状态的人,才会这样,因为经常受到排挤和歧视,他的手法,就像是蓄力已久的精准一刀,一击毙命,简单的割喉,或是刺穿太阳穴和眉心,伤口就这么几处。”
罗素不带感情的阐述着。
女教师彻底折服于罗素的智慧,因为事实的确是这样。
“那这么说,犯人也是希望他们死得痛快一点吗?似乎也并不是无药可救……”
“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你根本没理解到我的意思,如果只是冲动犯罪,那么尸身肯定是稀烂无比。现在的情况反而更恐怖,那个人有着缜密无比的计划,还有一份冷酷如凛冬的心智,如果你们的侦察手段就这些的话,想必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犯人了。”
罗素灌了一小口酒,难闻的酒精味弄得女教师有些微醺。
“但是……你就那么肯定,犯人一定会是个长相不堪的懦弱孩子么?”
女教师无法认同这一点,外貌只会让人多看一眼,内在才会让人高看一眼,这才是更加重要的。
砰!
一个转身,罗素一只手按在墙上,挡住了女教师的去路,难闻的烟酒味此时传入女教师的鼻子,但在罗素英俊的外表下,这味道……只让罗素显得更有男人味。
突如其来的举止,让女教师一下子羞红了脸。
“使者大人……你……”
女教师有些懵,太近了,好像罗素就快要吻上来一样,不过内心却是充满了期待与亢奋。
“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不管善良邪恶高尚龌蹉,别人亲眼看到的都是外表,这是事实。”
“然……然后呢?”
“像是滚雪球,第一眼被看见,就受人爱戴,他会学到理解和包容,并在之后的相处中,感触更深。第一眼被看见,就遭人疏远,只会在幽闭的漩涡中越陷越深,越发暴戾易怒,怨恨他人。丑陋的人不一定邪恶,但邪恶的人极有可能丑陋,这就是事实,很残酷不是吗?”
是的,即使罗素嘴中说出如此无情的话,那双靛青色的眸子,也是这样的,摄人心魄,让人为之倾倒。
黛芙妮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从手提包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看着镜中的面容脑袋一摇一晃,最后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庆典……庆典要开始了,院长大人让我带两位入座,给你们选了最好的位置。”
女教师绕过罗素拦住去路的手,踩着匆忙的碎步往前走着。
而黛芙妮合上镜子后,对着罗素翻了一个白眼:“按你的话来说,你应该也学会理解和包容才对,但为什么偏偏你这么特立独行呢?”
罗素嘶了口烟,然后从鼻子中呼出,漠然道:“正是因为我太过理解,这才是问题所在。”
“呵呵,你是想说明你太帅了吗?这倒是事实。”
黛芙妮笑得花枝乱颤,而罗素依旧是那张死人脸。
“愚昧。”
罗素杵灭了烟头,心想顺便解决一下法兰学院的杀人事件吧,刚才女接待所说,今晚法兰学院所有学生都会到场,如果那个犯人也在场的话,自己就能一眼侦破。提高一下存在感,建立起可靠度,不用自己去找线索,线索会找上自己,对查证哥布林的主要任务有帮助。
第二十章 黑天鹅
学院礼堂大殿,氤氲的光晶周遭缭绕着静谧柔和的光芒,缀在大殿顶部天花板上的光晶群,星河一般的璀璨夺目,斑斓照人,大到可怕的室内面积,光照却十分充足,一点也不显得阴暗。顶 点 X 23 U S
阶梯式向下的一排排黑檀木座位呈环状占领高处俯瞰着下方的表演台,座位已经差不多坐了一半,传来学员们交头接耳的嘈杂声,离庆典正式开始还有不少时间。
除了正中央的底层平台外,环状阶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也有着架起来的宽阔舞池,等一系列的演讲以及节目结束之后,就轮到了舞会时间。
法兰学院的学费不菲,不仅对学员的资质才学有要求,还有着财力,能来这里上学的人,非富即贵,所以森海塞尔对于庆典上的必需品也并不吝啬。
红酒堆成的高脚杯塔喷泉似的涌动着,各种珍贵食材被精心摆盘后一股脑不要钱的叠了一层又一层,水果糕点也不例外,总之就是禁烟就对了,这一点让罗素很不爽,还好接待为他准备的贵宾室内可以自由吸烟。
“很抱歉,使者大人,院长需要在待会儿的庆典上发表演讲,所以不能来陪你了,叫我替他向你传达歉意。”
女接待又换了一个,把罗素一行三人领进了贵宾室。
“你是院长的助手对吧,他的眼光真是不错。”
黛芙妮望着女接待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心中想的是森海塞尔一定和这个女人干过,即使他都一把岁数了。
“失礼了,三位,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这里面的东西你们随意使用就是,不必介怀,就像是在贝玛公国一样。”
女接待对着向着三人分别鞠了一躬,即使是黛芙妮的护卫也不例外,完成这些礼节性的步骤后,她缓步离开,轻轻的扣上了门。
贵宾室类似于一个单独的隔断,也夹在环状阶梯之中,前方的特制玻璃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却不能从外面看见里面。
等女接待走远后,黛芙妮直接开始吐槽。
“噢……好大的架子,直接把我们撂在这儿,森海塞尔**师,传奇大魔导,圣森海塞尔,风暴主宰,布拉布拉布拉,就算是法王厅的人,但这也太拽了吧?好歹我们也是作为贝玛公国的代表被派过来的,什么演讲……打个招呼再去演讲,浪费得了多长时间?真够气人的……”
黛芙妮丰腴的臀部直接压在了皮椅上,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水果就开始啃,当成了自己家一样。
房间内的座位还有,可黑铁重甲护卫却依然不坐,只是木讷的杵在一旁,头盔缝隙中露出的野兽般的瞳孔,盯着自己的大铁锤。
大多数吸烟者,对烟瘾的划分大概为三个等级,慢性自杀学徒,几天一包,慢性自杀精英,一天一包,慢性自杀专家,一天两包,多数吸烟者都可以在这三种等级内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罗素不一样,他是慢性自杀大师,除了吃饭和睡觉,他要么是嘴里含着烟的状态,要么是把手伸进烟盒取出香烟放在嘴上的状态。
“这么多酒……”
罗素嘴里叼着烟,他从骑士大衣的内部掏出十个形状不一的酒壶,然后开始搜刮起贵宾室里的酒,直接用蛮力将瓶盖掀开,然后倒入自己的酒瓶中,熟练无比,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黛芙妮只好扶额,罗素真的有在听自己说话吗?飞艇里自己的私人收藏这一个多月来已经被罗素给喝空了一大半,糟蹋了自己的还不够,法兰学院也要搭上。黛芙妮汗颜,她认为罗素做得出那种事来,在临走前向森海塞尔索要饯别礼,几箱酒之类的,就算是那个森海塞尔也跑不了,罗素绝对干得出来,因为在离开诺德王都的时候,他就向诺德的外交大臣要了两箱酒和一箱烟。
此时,方才的女接待扣了扣门,又走了进来,黛芙妮捂住了自己的脸,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显然,这一幕吓坏了森海塞尔的女助手,她被罗素的举动惊呆了,觉得自己应该离去。
“不用在意,我只是有点口渴。”
罗素所有酒壶都已经装满,一个个的捡起重新放回了大衣内兜里,当然,还有些剩着的没搜刮干净,罗素直接拿起瓶子对着喝了。
“是啊……大老远过来,想必使者大人累坏了吧,院长大人要我在这里为几位介绍学院的历史与文化,多有叨扰了。”
森海塞尔让她陪在几人旁边,毕竟是邻国的使者,必要的一些礼节还是要拿出来。森海塞尔知道罗素一行人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过书面文件上写的是参观学习法兰学院,那该来的那一套还是要来。
“啧……”
黛芙妮啧舌,又到了她最讨厌的环节,学习交流时间,外出他国一半的时间耗在路途上,至于另一半,大概就是这所谓的学习交流了。
尖叫,欢呼,像是什么大人物到了一样,礼堂大殿内掀起一股疯狂的躁动。
“外面发生了什么?”
黛芙妮好奇的走到玻璃旁身子趴在上面往外望着,等看到那从殿堂入口缓缓走下阶梯的人影时,一双金色的眼睛有些看呆了。
而环状阶梯上的男性学员开始吹口哨,或是发出跃跃欲试的亢奋喘息。
女性学员或是羡慕得吸气,亦或是带着怨毒嫉妒的冷哼。
不仅是总院,西部分院,南部分院,东部分院,今天所有的学员都会到场,而这一场盛宴,也吸引了报亭的人,虽然泰拉瑞亚的印刷术以及摄像技术并不是特别成熟,但可以用魔晶胶片进行代替,不小的成本只能进行小规模的报纸制作,受众消费者只有那些时刻关注世界局势的人,例如商人,王公贵族,冒险家,一份报纸足足卖上一枚银币,等于普通人家的几天饭钱,这是与泰拉瑞亚大陆上的普通人完全无关的东西。
一大群人以及拍摄师围住了那从阶梯上走下的人影,混乱沸腾声不绝于耳,像是苍蝇的振翅,刺进大脑皮层。
“您叫什么名字?”
“您是总院的人,还是哪个分院?”
“天啊,您太完美了。”
“像是雕塑家的毕生心血一样,懂我的意思么?一个……杰作!”
“您是哪个家族的人?”
铺天盖地的问题彻底包围住了这个女人,几天后的报纸上肯定这样写道,法兰学院庆典与最美女学员。
但女人只是避不作答。
接下来,陷入了拍摄师的狂欢。
“给我**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恶毒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漫不经心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冷漠的存在主义忧郁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她纹理边花臻至完美的华贵露背黑色长裙拖在地上,一步步的往下走着,那被一根根黑色线条缠绕住的若隐若现的白皙光洁背部,如同无暇的白玉,无人不想伸手触碰,而那些线条,隐隐凸出的骨头形成的线条,这种无法抵抗的**,令人血脉贲张。
对于旁人的话,她置之不理,并不给出任何表情,冷峻的神态中,那美到令人心碎的眸子中,带着一份……恍如隔世。
侧位开叉的礼服,露出她笔直修长弧线完美的腿,像是通往天堂的阶梯一样,令人妄想为之匍匐于裙下,顺着这把梯子,攀向禁断的温柔乡。
夏日的碧波,那样颜色的眸子,旺盛,成熟,柔和,却又似蛇蝎,禁忌,诱惑,致命。
那些线条,那些轮廓。
葱翠的瀑布般洒落的卷发。
高挑的身形,一切的舞台剧话剧演员都不能为之媲美。
像是女王,又像魔鬼,那样统治一切的强大气场……
“给我专注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憧憬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野蛮的诚实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近乎机械主义的偏激理智者主义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给我……给我一个怜悯的表情,宝……贝……”
咔……闪光灯……
她就那样走下来,残忍的收割着他人的爱慕,却不负任何的责任。
“罗素!罗素!你真该来看看!”
黛芙妮大声叫喊着。
而罗素早就被这一幕为之震撼,五指都在微微的发抖。
罗素的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画面,诡异的画面,他曾经的那些微小情节,在此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报纸上的年轻女孩被绑架,杀害,强暴。
罗素看到,会想着,如果她的眼睛再小一点,就很正点了。
发现了一个女性创作者的照片。
罗素看到,会想着,如果取下眼镜,鼻子不那么大的话,就更漂亮了。
发现一具丑陋臃肿的女性尸体。
罗素看到,会想着,她生前一定过得不尽人意。
违和感……
冰箱里冻着枪械,沙发里藏着恐龙,水杯里盛着照片。
洗发水瓶子里装的是,氢化矿物油中的非活性胎盘悬浮物。
无尽的违和感……
疯了一样,罗素吼叫着森海塞尔的女助手:“女人,那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女接待猛的被惊醒,回答着:“太美了,不是吗?玛丽安娜,东部分院的,最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阿尔弗雷德公爵的女儿,看看她的衣服,还有那脸蛋,那么的高贵。”
“高贵……就像是一只黑天鹅。”
罗素失神的怔住,喃喃自语着。
第二十一章 宴会假面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漆黑的衣摆犹如夜晚。顶 点 X 23 U S
晴空无云,繁星璀璨。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看见。
闪烁着寒芒的黑色剃刀,玛丽安娜锋利的步伐,切割撕裂着人的理智,巴不得跪下来捧起她的脚掌,沦为裙下之臣,舔舐起脚趾头。
黑暗开始侵袭,不详笼罩了罗素,他眼中的玛丽安娜,和旁人所见完全不同,犹如一团恶臭肉块组成的畸形聚合物,毛孔中挤压而出的分泌物淹没掉人们的理性,它在那阶梯上蜿蜒扭曲的蠕动,用它邪恶丑陋的肮脏触手插进人们的咽喉,控制着人们的心智,使之被这幻象所欺骗。
整个礼堂大殿之中,唯有罗素清醒,一个人的眼神与气质,蕴含着他爱过的人,读过的书,走过的路。
而那个女人……不应有那样的气场。
琥珀中被冻结的时间,破败柴薪中的余火。
一生都在怀抱希望,一生都在半途而废。
平庸且无能,弱小且不堪,不好不坏,刻度永远在正中间。
不够彻底,似暴风雨中苟延残喘的船只。
这就是普通人的气场,凄凉且衰败,融为街道的背景板,不够彻底的碌碌无为的气场。
而那个女人……坚定,决绝,不容置否的毋庸置疑,这些意念将她团团缠绕,驱动她的,并不是肌肉骨骼,而是这种彻底。
不,已经不用彻底来形容,那种气场,那是肉身所掩盖不住,即将从躯体里撕裂喷涌而出的歇斯底里,只是一味贯彻自己意志,发怒的狂兽。
完全不应该……
如若她一开始就这般美丽,绝不会具备这样的气场,漂亮的人,当然也够彻底,那是来自于对他人的怜悯,以及自我的勇气,以及一道风调雨顺的成长之路。
而如她那般,轻蔑,厌世,几欲碾碎一切的狂怒,这完全说不通。
出身名门,公爵之女,天生丽质,如同带着神明的祝福降生在这个世界,可她的气场看起来,却像是走过了一条布满荆棘的修罗之路,恶鬼一般的强大气场。
根本就不成立。
大多数人都认为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感性且不能被理解透彻的东西,但对罗素来说,情感也和数学公式一样,可以进行精准的计算,从而得到答案与结果。
就结果来讲,玛丽安娜的外表与气场完全不相匹配,即使在他人的眼中,这种结果,只能增添更多的魅力,但在罗素的眼中,玛丽安娜让罗素感到了错乱。
极其违和的错乱,这种病变的不合理的美感,让罗素感到有些反胃,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种变异,类似于一种增殖速度极快的病毒,它感染了玛丽安娜,并在其中疯狂的蔓延发酵,到底是什么病毒,能形成这样的错位和混乱?
罗素一时之间竟想不到答案,那肯定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不存在自己认知之中的,邪恶病毒。
但这种错位感和疑惑感,并未击垮罗素的行事准则,反而更加完善了他自己的哲学。
眼前的情况,大多数人理解为超自然现象。
罗素并不认为这世界上有着超自然现象,这世上有很多人用极其无厘头的方式去研究神秘学,这一点让罗素感觉很恼火。
因为光速比音速更快,所以在罗素没听到别人说话之前,他们个个都显得很聪明,结果到头来所有的步骤都会趋向于一个结果,这世上尽是些蠢人。
不存在所谓的超自然现象,那些神秘学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垃圾玩意儿,也是自然现象之一,合理且正确的现象,只是以当前手段无法预估其结果的形成过程的自然现象。
罗素喜欢合理,喜欢正确,像他喜欢香烟和美酒一样,只不过方式有些不同,合理和正确能让罗素远离那些蠢人,而香烟和美酒能让罗素面对那些蠢人。
就玛丽安娜来说,是一个有趣的发现,一个全新的自然现象。
“那位女士,叫做玛丽安娜的女士,让她进来和我谈一谈,不是以我个人的身份,而是以贝玛公国使者的身份,邀请她进来。”
上位者的口吻,这就是罗素的智慧,从不询问,只是表达出意愿,他颤抖的手已经缓和下来,点起一支烟,不带感情的吞吐着。
“当然……”
女接待被罗素的严酷搞得有些懵,就其语气腔调来说,如果自己不把玛丽安娜带到他面前,自己就会摊上什么责任一样。
女接待走后。
啪啪……
黛芙妮拍起了手掌,吐槽着:“原来伯爵大人,也并不是那方面有障碍嘛,这样也对,如果我是个男人,也想把那表子压在身下,不,就算是现在的我,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公爵的女儿对吗?看起来很困难,但如果是伯爵大人的话,是完全搞得定的,说不定在你的才能与魅力之下,阿尔弗雷德家族也会弃暗投明,站在我们这一边吧,哈哈……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
这一次,罗素连愚昧两个字都不说,直接无视了黛芙妮。
黛芙妮眼皮一抽,无论自己怎样都讨好不了罗素对吧?
“克莱尔,一个多月了,你倒是帮我说几句话呀,看在我们十年来的交情上。”
黛芙妮对着身后杵着的重甲护卫可怜巴巴的说道,克莱尔内向至极,极其害怕与他人交流,唯有和黛芙妮独处时,才会说上那么几句话。
重甲护卫的头盔往上仰动了一下,发出钢铁摩擦的悉索声,似是有些意动。
“诸般美德,首选沉默,它能让你窥见他人的缺点,同时也能掩盖自己的不足,保持就好。”
罗素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漠然说着。
重甲护卫听罢又垂下了头颅,重新归于寂静,黛芙妮的一张脸则是扭成了苦瓜,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欺负自己一个女孩,太不像话了。
森海塞尔的女助手,对玛丽安娜的邀约,解决了玛丽安娜的燃眉之急,如果可以的话,她一秒也不想在礼堂大殿里多待。
就算是厌倦的不耐烦的,怀着恶意的讨厌的,就算是这样的神情,在他人眼中,玛丽安娜也是美到不可方物,惊为天人。
她就那样随着女接待进入罗素所在的贵宾室,让那些厅堂里的人,如刀割般的心痛,以及涌现出的无穷遗憾,只是望着那背影,脑海中重新咀嚼着那美丽的光景,成为萦绕一生的绝妙记忆。
玛丽安娜没有回头看,哪怕那么一眼。
太过丑陋,太过不堪,太过难看。
以前的自己未曾发觉,未曾看见那些涌动着的人类**,以为那是正常祥和的氛围,自己只是不能融入其中罢了。
而现在,这些滑稽可笑的生命……
令玛丽安娜所反感厌恶的,远不是这世界的丑陋,而是它所佩戴的漂亮面具。
第二十二章 殒命之舞
法兰岛地底,海上大监狱。顶 点 X 23 U S
一开始卡萨认为这监狱还不如芬格尔的塔牢,因为离大海只隔着几根铁栏,只要把这铁栏给扯断,潜入铁栏外的池子通过隧道进入大海就能恢复自由之身,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因为卡萨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这里是法兰岛的地底好几百米,就算从这里出去游进海洋,在巨大的水压之下,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想要出去的话,唯有通过监狱内的升降梯抵达法兰岛地面再乘坐船只逃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里是矮人遗迹,上古时期生活在这里的矮人为了开采矿石,挖得极深,而诺德王国直接利用起来,将这些矮人挖掘出来的千百条隧道全部装上栅栏与铁锁,每条隧道的底部,都有着一个窟穴,作为牢房,实在是再完美不过了,完全不用担心逃跑,被深海包围,被大地禁锢,绝对孤立的位置,就算是再厉害的盗贼也无法逃脱。
“海上大监狱……我草你妈的爱德华六世,你是不是智商有问题?这明明是海底大监狱好吗?”
卡萨抱怨着,他口中的爱德华六世,正是当今诺德王国皇帝,他以前在诺德王都当盗贼的时候,盗贼工会里的那些地痞流氓,他们的爱好除了抢劫偷盗,就是辱骂诺德皇帝了,只不过如今的卡萨学会了一些新的词汇。
因贝玛公国使者来访,卡萨以及雷瑟姆两人也是见不得光的,从芬格尔的塔牢被紧急转移到了海上大监狱,外界都认为他们被处刑了,如果他们被当做炼金素材的事曝光了的话,卡萨所在的大沼以及雷瑟姆所在的兽人联盟肯定会震怒,在国际之间,对诺德王国造成极其负面的影响。
卡萨被多年囚禁以来,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而他身旁的雷瑟姆则完全不同。
因为芬格尔需要从雷瑟姆身上提取的是体表内的油脂,必须要给他充足的营养,所以雷瑟姆餐餐都是大鱼大肉,不仅没有憔悴的迹象,反而健康到爆炸。
与芬格尔塔牢内掺杂破魔石的锁链不同,大监狱内直接采用了破魔结界,不需要捆上锁链,只要犯人呆在牢房内,体内的魔素就会不断流失。
而卡萨与雷瑟姆也迎来了久违的自由活动。
只见雷瑟姆将近三米的魁梧身躯健壮到令人窒息,炸裂般的肌肉线条充满着力量,暗红色的皮肤上凸出的青筋几欲爆裂,活活的一个魔鬼筋肉人,而那凶横的野猪头颅,带着病态的惊悚,像是连环杀人魔所戴的头罩。
“这几年……你过得还不错嘛!”
卡萨瞥了一眼自己消瘦到和竹竿一样的尾巴,再看看雷瑟姆,顿时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念头。
“还行吧,力气小了不少,我老爹送我的两百斤巨斧,现在不知道挥不挥得动。”
雷瑟姆宛如一个肌肉白痴,抚摸着自己的胸肌,直接在囚笼内做起了俯卧撑。
“安迪,杰克,你们还能变得更强。”
雷瑟姆甚至给自己的两块胸肌取了名字,尽管他的胸肌们并不会说话。
卡萨无语到炸裂,尽管他早就知道雷瑟姆是一个智障,但见到本人之后,已经不能用智障来形容,完全就他吗的一个神经病,和狄格一样。
“狄格……他会回来救我们吗?”雷瑟姆一边做俯卧撑,一边悲戚的说道。
卡萨蛇一样的眼睑闭合了一下,心中十分不好受。
狄格的计划,成功了。
他完美的操控了玛丽安娜,变成对狄格言听计从的傀儡。
没有谁的脑子有狄格那么灵活,他就像是一个邪教头目,把他自己的黑暗哲学,成功的灌输给了玛丽安娜,让那个丑陋无比胆小怯弱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而狄格所需要做的是,告诉玛丽安娜如何进行报复,如何在复仇之后完美的抽身而退,如何利用自己的外貌条件以及背景条件创造优势。
狄格……精通于此,完全无法想象他是一只哥布林,就算是宫廷里的大学士,也并不具备他那样的头脑,洞悉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弱点,只需要嘴唇一张一合,就能瓦解掉人的心智,使其崩溃与狂怒。
玛丽安娜,那个阿尔弗雷德公爵的女儿,狄格承诺,只要玛丽安娜把他释放,就能助她推翻她父亲,让她成为家族的领袖。
当然,玛丽安娜不会怀疑狄格,正是狄格告诉她的那些策略,才让她杀了一个又一个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也完全没人察觉,即使有部分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也会被她的背景和后台所震慑,无从下手。
玛丽安娜为狄格打点好了一切,她从伊娃那里用甜言蜜语骗到了钥匙,欺骗了东部分院的门卫,安排好了出海的船只。
狄格承诺在伊娃那里偷到钥匙之后,会回来救卡萨与雷瑟姆,女巫所在的顶楼也会想办法打开,但是却一去不回。
“他……我们与他的交情,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聊天对象,只可惜我埋在外面的宝藏,如果要冒着风险回来救我们,宝藏和自由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卡萨用爪子捂住脑袋,悲哀至极,如果只是在牢里过完下半生,他可以承受,但亲眼看见狄格逃亡出去之后,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向往着自由气味的同时,又对自身的处境,陷入无穷的狂怒。
“无知的爬行动物,愚蠢的猪猡,就凭你们两个能逃出去,我觉得才是不可思议呐,看看你们,一个比一个更高大,你们长个脑袋只是为了看起来更高吗?”
一个穿着亚麻布衣服的女人远远站在角落,一脸的鄙夷,似是卡萨与雷瑟姆不配与她站在同一片区域一样。
苍白的头发给她增添了几分老态,将近两米高的瘦削身体不像是诺德王国的人,只有中土那边的女人,才会这么高。
她就连睫毛和眉毛也是凄惨的白色,明明皮肤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的人,这样一看瞬间老了十岁,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全是对卡萨雷瑟姆的轻蔑以及鄙视。
标致的五官以及冷艳的气质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十分漂亮,但看上第二眼,立马就会被那尖酸刻薄的表情完全破坏美好印象。
“女巫……我们被关在一起你还敢这么嚣张,我忍你几年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教训教训你了,雷瑟姆……去把那表子的头发给撕下来!”
卡萨大怒,但如今自己瘦弱的状态,干点体力活都费劲,反观那个女巫,面色红润,待遇显然和雷瑟姆一样好,他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这个女人,于是开始怂恿雷瑟姆。
女巫所在的组织极度危险,被发现后理应即刻处决,与在猎巫运动中被剿灭的巫师喽不同,这是真正的魔女,但森海塞尔贪婪于她脑中的咒术知识,把她囚禁在塔牢,她的危险程度以及舆论影响,丝毫不亚于哥布林,所以也和卡萨雷瑟姆一起被转移到了海上大监狱。
“你完了,小丫头。”
雷瑟姆听言,把手指扳得喀喀作响,凶横的盯着女巫,他也有些跃跃欲试。
名为杰奎琳的女巫脸色铁青,如果不是有破魔结界的话,只要一个响指,这两个杂碎就能灰飞烟灭,现在好了,又要多费一番口舌。
“低等生物,卡斯塔纳蠕虫,有本事就那样做,如果不指望我会救你们的话。”
杰奎琳双手抱怀,拽上天的表情,似是吃定了卡萨雷瑟姆二人。
“救我们?”
雷瑟姆一懵。
“你是说狄格会回来救你?”
卡萨发现了关键所在,因为女巫想要和狄格交流,必须经过自己这一道程序,两人谈了一次交易,是关于把狄格变成人类的交易,代价是狄格要把女巫给救出去,并完全确保其安全才会把狄格变成人。
但狄格的反应很微妙,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呵呵呵……就算是下等蜥蜴,也是会思考的嘛。”
杰奎琳捂嘴三段式大笑,卡萨的拳头攒紧,真的很讨人厌,这个女人,每次都让卡萨炸毛。
“我埋在外面的宝藏,以及你提出的交易,但……这真的能够打动狄格吗?打动那个怪胎?你们没有谁和他直接交流过,只有我,见过那种癫狂。”
卡萨喃喃自语着,他仍不相信狄格会回来。
“哼。”杰奎琳冷哼一声,接着道:“你听伊娃说贝玛公国使者是多久到?是不是狄格被放出去的前几天?”
卡萨皱眉,回答道:“没错,是前一周,这么多天,已经足够狄格出海了。”
杰奎琳投来一个轻蔑的笑容,说道:“乘坐船只,到达离法兰岛最近的大陆至少也需要将近两周,出海倒是能出海,但是以狄格那样的卑鄙狡猾脑袋他肯定想得到,时机不对,如果更早一两周,还没接到邻国使者来访消息的时候,狄格绝对已经跑了,但狄格是在使者来访下的敏感时期逃脱的,所以在狄格出逃的第一天,他们就会封锁海域,即使是出海也没用,马上就会被逮回来,狄格想得到这点,以他那龌蹉歹毒的脑袋,我敢肯定,现在的他,就在这岛上的哪个地方晃悠着呢。”
雷瑟姆听言,猛的一拍脑袋,感叹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就算狄格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只哥布林,海域被封锁的话就没办法了!反正他都没事做,不如来救我们,但是……不可能,他一个哥布林,能从这监狱里救出我们来吗?”
卡萨又燃起些许希望,说道:“别忘了,他手里还有玛丽安娜这个强大棋子。”
顿时监牢里的气氛变得热络起来,三人都是面带笑意,好不快活。
就在三人交谈间,旁边的一具“尸体”动了一下,被几人大吵大闹的说话声所惊醒。
“尸体”是这间牢房的原主人,由于海上大监狱人满为患,三人被安排在了他的房间。
在看到这具“尸体”的真容后,三人都惊呆了。
卡萨:“我草!我草草草草!”
雷瑟姆:“我草!我草草草草!”
即使是杰奎琳也跟了一句:“我……草……”
眼前的人不仅是在诺德王国,即使在泰拉瑞亚大陆也赫赫有名。
正是十年前完虐帝国剑圣的传说级冒险家,冒险家工会殿堂级的狠角色,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都只是这样称呼他。
殒命之舞。
第二十三章 骑士
法兰学院礼堂大殿内的贵宾室,如果不是罗素的地位摆在那里,黛芙妮已经叫自己的护卫把他砸成烂泥了。www.uu234.net
房间内的皮椅不少,够七八个人入座,但罗素坐的却是在角落的位置,为了方便与玛丽安娜交谈,罗素嫌弃的对黛芙妮支了支手,示意她把位置让出来。
“请坐吧,玛丽安娜小姐,罗素大人,似乎很喜欢你呐。”
黛芙妮翻了一个白眼,起开身子远离罗素,坐到了离罗素最远的地方,双手抱怀生着闷气。
玛丽安娜见气氛有些不妙,坐在边角位置的男人似乎才是更有话语权的,既然如此,自己冒犯了这个女人也就不足挂齿了,虽然不知道邀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但她猜想是与自己的外貌有关。
玛丽安娜知道男人是怎样的生物,公猪的发情期每年约莫二十一天,而男人则是随时随地。
狄格的话,总是那么正确。
小人物的爱情是很廉价的,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矫情故事,只是按照血统里继承的原始择偶标准,低级的发情,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无论再怎么博学,再怎么知性,再怎么温柔善良,也不会有人愿意上她,而一个漂亮的女人,就算是一个不会识字的白痴,丝毫没有仪态发笑的时候露出牙齿,愿意上她的人还得排队。
例如现在,这个邻国的使者,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自己昨天,才刚刚杀了一个出言不逊的表子呐。
轻提裙摆,以极为优雅端庄的坐姿轻轻靠在皮椅上,玛丽安娜撩起一缕散落的头发放在耳后,惹来黛芙妮一阵白眼。
每个女人都有一种天赋,一眼就能看出其他女性是不是**,而黛芙妮看出来了,玛丽安娜就是那种想走温婉典雅路线的**。
庆典快要开始了,礼堂中央的表演台升起了一圈深蓝色的帷幕,内里在准备一些道具了,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闲谈,这只是对那些学员来说,贵宾室里的几人则完全不用在意这点。
沉默,罗素和玛丽安娜谁也没有先说话,极其违和,就连见面的礼节都没有,罗素甚至不去亲吻玛丽安娜的手背,只是一个劲的抽着烟,被冷落的玛丽安娜有些不明所以,侧过头开始打量这个邻国使者。
砰砰……
似是心跳慢了那么一两拍,不可否认的是,罗素的确英俊至极,比这法兰学院中的每一个男学员都更具有魅力,靛青色的眸子以及那冷酷的侧脸,能要了每个女人的命。
“罗素是吧?找我有什么事么?”
玛丽安娜可不像黛芙妮那样对罗素那么恭敬,一个邻国的使者罢了,她的父亲,在诺德王国内除却皇室,就是地位最高的那一批了,一个使者完全唬不住她。
“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有些事情我很想弄明白。”
罗素机械式的转过脑袋。
黛芙妮双眼一闪,暗自窃笑,如果没猜错的话,罗素要把烟吐在玛丽安娜脸上了。
但罗素完全没有这样做,吐烟的时候,还是避嫌的换了位置。
黛芙妮啧了一声,拿起锉刀磨起手指甲,索性开始自娱自乐。
“问题?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尽管说吧,只是我不一定会回答。”
玛丽安娜捂住自己的鼻子,对这烟味稍稍有些反感。
“嗯……”罗素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我听院长的助手说,你是东部分院的人,芬格尔教授的课,你有上过吗?或者说,你是火法系的学员吗?”
罗素来到法兰学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芬格尔的消息,但一切也如他所料,法兰学院的说法是,芬格尔离开了法兰岛,到其他地方去购置珍贵的炼金素材去了,具体是哪里也不知道。总之芬格尔绝对不会和自己碰面,以免露出端倪。
虽然这次调查的核心人物是见不到了,但并不影响罗素的工作,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咔……
玛丽安娜心中咯噔一声,学院里是有一部分学生知道邻国使者到底是来干嘛的,只要听说了芬格尔采购哥布林的传闻都会想得到,这几个人,是来找哥布林,准备惹事,挑起战争的。
而那只哥布林……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可以说,没有那只哥布林,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没错,我的确是火法系的学员。”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了,玛丽安娜说出了真话,以免事后罗素发现自己在骗他,反而招来不必要的事。
“喔?”罗素的眸子寒冷下来,连续杀人案中,火法系被害的人是最多的,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的让自己给遇上了。
眼前的人,很有可能,百分之五十一,就是东院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就连罗素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是进展的如此顺利,没错了,那种与外表不符的扭曲气场,一个年岁尚浅的学员不可能具备的谈吐举止,让人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来。
“你应该知道东部分院的连续杀人案件吧,还有毁容,真是可怕不是吗?尤其是对你这样脸蛋漂亮的女性来说。”
罗素的语气如地狱般冰寒,玛丽安娜背脊上升起几丝凉气,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会问这么奇怪,这么敏感的话题!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瞄准自己的外貌才邀请自己进来的,而是为了其他的……
“犯人不敢对我下手的,你不知道吗?我的父亲,是那个阿尔弗雷德。”
玛丽安娜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仍十分镇定,毕竟她手上的性命,已经有十多条了。
“是吗?”罗素站起身来,走到玛丽安娜的座位旁,直接在扶手的位置坐了下来,试图给玛丽安娜一些压迫感。
玛丽安娜一惊,但身子并没有挪哪怕一点,正欲呵斥罗素的无礼举动时。
罗素开口了……
他的嗓音,似是有着魔力,沁入人的皮肤,穿进人的骨头,像是在灵魂里,用手翻腾着什么一样。
“我觉得玛丽安娜小姐还是应该小心一点为妙,那种人……很疯狂的,毁容?据我所知,只有丑陋的人,歹毒的人,心理畸形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因为歧视,因为不公正的待遇,你无法指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心平气和,嫉妒他人的面貌,嫉妒他人的温柔,在这种强烈情感的驱使之下,他不会管你的地位,只是展开阴暗内心的恶毒报复。”
罗素说罢之后,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玛丽安娜的鼻子。
保护欲,面貌的保护欲,越是来之不易的面貌,保护的**就会更加强烈。
罗素等待着,等待着一个颤抖。
“请注意你的行为!”
玛丽安娜身子颤抖了一下,连着椅子一起后退了好几步,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这个男人的恐怖程度……就好像……好像狄格一样!
轰!
罗素如遭雷击!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这个女人,就是杀人案的犯人!基本没有错了!
“抱歉,您实在太漂亮了,我有些情不自禁。”罗素把烟头直接杵灭在墙壁上,接着说道:“你只会回答了一个问题,那么芬格尔的课,你有没有上过呢?”
黛芙妮有些看呆了,怪不得贝玛公国皇帝如此信任罗素,罗素……让人咋舌!
玛丽安娜如坐针毡,脑袋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罗素的目的,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在一点点,被剥开。
磅!
贵宾室的门猛的被推开,传来一个有些恶心的声音。
“哇!终于找到你了!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来凑个热闹吧,法兰岛上面挺无聊的,冒险家工会也不好玩。”
一个盔甲把全身都给笼罩的人站在门口,那是一套造型极为优美的铠甲,高挑,美型,泛着银白色的亮光,每一个细节都考究至极,头盔上的条形格子,用来视物的缝隙中,微微泛着血一样的鲜红。
随着他的到来,一阵刺骨的寒风从礼堂外刮了进来,让人不自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在这里?”
玛丽安娜回头一看,呆滞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她喉咙滚动了一下,明明叫他不要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贝玛公国的使者,就在你的面前啊!
“你是玛丽安娜的熟人么?”
房内的女接待向门口的盔甲问道。
“熟人?咯咯咯……不,我是玛丽安娜,不,阿尔弗雷德大人,我是玛丽安娜大人的骑士。”
第二十四章 钟楼怪人
吱吱……
狄格进门后,缓缓的合上木门,似是泡胀木头即将爆裂的喘息,发出滋滋的难听声响,宛如灵异惊悚电影中的背景配乐。www.uu234.net
玛丽安娜俏脸一寒,如坠冰窟,因使者来访的敏感时期,又出现关于哥布林的谣言,周边海域被封锁,所有的海关码头都在严查,所以狄格并未离开法兰岛。
她再三警告过狄格就在岛上找个隐蔽的地方呆着,毕竟法兰岛的面积广阔,从东部分院到西部分院,即使骑上一匹好马,昼夜不分马不停蹄的跑,也得跑上七八天,就找个安全的森林里躲起来,呆到敏感时期结束多好。
但狄格完全不是那种理智冷静的人,整个就是一神经病……
玛丽安娜完全不知道狄格是怎样混进来的,而且混进的是法兰学院总院的庆典用礼堂,他到底骗了多少护卫以及学员教师,才能走进这里来?
铜级冒险家徽章……
只见狄格的脖颈上赫然戴着一条钢制的项链,中间挂着一枚几公分宽的方形铜制徽章,上面用细小清晰的泰拉瑞亚通用文字刻上了狄格的代号,还有职位,完成的委托数,级别。
这枚徽章上的铭文使用奥术所刻,当委托完成时,或是级别提高时,工会的接待人员会帮忙修改。
在注册冒险者身份的时候,一般人都不会用真名,以防被仇人找到工会的备案记录,从而找到自己,以及其他的一些危及安全的事件。
狄格的徽章上刻的也是代号。
名字:钟楼怪人
职位:弓箭手
委托完成数:零
级别:铜级下阶
玛丽安娜不明白狄格为什么要叫钟楼怪人这么诡异的名字,让她恼怒的是,狄格这一周来完全没有闲着,甚至去完成了冒险家的考核任务,成了一个冒险家。
不敢想象……毛骨悚然……
这只哥布林,穿着盔甲,招摇过市,混入了人群之中,与他人说话,在冒险家工会办理手续,完全就是一个恐怖故事。
玛丽安娜再也镇定不住,呼吸开始微微紊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状况,若是狄格在这里被发现,自己绝对脱不了干系……
仅仅只是杀人还好,以自己的身份完全能够解决,只要给一些抚恤金和赔偿,完全没有问题,但这可是哥布林,叛国,渎神,反世界。
房间里堆积的烟味,以及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混乱,她不知道是应该装作和狄格不认识,还是光明正大的介绍他的身份。
天旋地转的大脑,绞尽脑汁也思考不出答案的乏力,眩晕的恶心感冲击着玛丽安娜的心智,也许是赝品的原因,也许是她天生就是被诅咒者的原因。
插上翅膀,不等于你就是老鹰。
自从见到狄格之后……
即使她早就知道,这份狂暴的欢愉,往往预示着狂暴的结局。
可当结局降临时,仍然是那么的……悲戚。
罗素的表情凝重起来,刚刚进来自称骑士的人,莫名的让他感到不安,危机感?不对,违和感?也不对,更像是自己的眼球里长出一个疙瘩,难受肿胀的闷痛,似有什么虫子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这个比喻很奇怪,但就是这样的恶心感,无力感。
从未见过的诡异气场……
罗素推了推眼镜,认为自己是酒喝多了,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凭直觉来判断事物了?低级……
“你们几个是,贝玛公国的使者对吧?我听外面的人说了。”
头盔里的狄格面部,已然开始扭曲翻滚,湿黏恶臭的颀长舌头,从没有脸的一方伸出,分泌着肮脏液体。
狄格觉得索然无味,自己逃出塔牢以后,那个软弱的胆小鬼!芬格尔居然不见了人影!以外出购置炼金素材为由来躲避这一切!让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被搁置了!
狄格从塔牢出去的第一天,就找了一块肥沃的土壤,拿起铁铲挖起了蚯蚓,忙活了大半天,挖了足足两桶,上千只蜿蜒蠕动的丑陋环节动物,这就是狄格为芬格尔准备的惊喜礼物。
他打算在芬格尔睡觉的时候,把这两桶蚯蚓倒在她的房间内,被褥内,看是否能把那母狗给活活吓死。
狄格感到很伤心,因为芬格尔辜负了他的美意,这些礼物狄格只有自己吃下,填饱肚子了。
不过现在也不错,还有邻国使者让自己解闷,他想象得到!如果自己被曝光,发生战争的话,芬格尔就是罪魁祸首!诺德王国的人们,会很爱很爱她的。
狄格能够想象得到,芬格尔那精彩的表情,魔王……魔王芬格尔,无情的屠戮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战争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的壮烈故事。
根本没有血气方刚。
只是残肢断臂的凄惨死尸。
根本没有斗志昂扬。
只是临死前喊着妈妈的平凡而又自大的废物。
根本没有运筹帷幄。
只是一些糟糕命令引发的不必要损失,每一个数字,都是死得毫无意义的可怜人。
有的只是……
杀害,被杀害,绝望与哀嚎,鲜血与眼泪,有的只是,一条条溃不成军的悲惨洪流。
这才是战争。
然而,这样的事物,狄格却觉得可爱极了。
玛丽安娜听言,有些懵了,狄格明知道这几人是贝玛公国的使者,他还敢进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她突然释怀了,自己从就没了解过狄格,哪怕一点,就算是神,恐怕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吧?
“他真的是你的骑士吗?”
女接待看狄格的谈吐如此不雅,不敢相信和骑士扯上关系。
“是啊。”
一切都交给他了,玛丽安娜这样想着,说罢后一言不发。
瘸子……
那些老鼠与黑虫啃掉了狄格的脚掌,虽然狄格以顽强的自愈力挺了过来,但因骨骼错位后并未复位,导致恢复过程发生偏差。
现在的他走起路来,像是刚刚被打了镇静剂的精神病人,残缺,凋零,溃败,凄凉。
“啊啊啊……”狄格感到脚掌有些痒,似乎表皮褪落了下来,不自禁发出恶心的低吟。
跛腿的他向着……黛芙妮的方向走去。
咚咚!
恐惧,莫名的恐惧侵袭了黛芙妮的全身,很细微,但却很真实,手心有些发凉。
只见狄格缓缓走到黛芙妮身前,极其违和僵硬的鞠了一躬,然后捧起了黛芙妮的手。
“你好,使者……使者大人。”
狄格的头盔慢慢靠近那白皙的手背,准备亲吻。
“你好,玛丽安娜小姐的骑士。”
黛芙妮只觉头皮发麻,但拒绝也不是,作为外交使节,这样的举动,太无礼了。
罗素眼皮一抽,自他转生到泰拉瑞亚大陆以来,从未见过,行为举止,如此怪异的人。
让人震惊的是,狄格亲吻的时候,并未摘下头盔,只是象征性的碰了一下,然后就松了黛芙妮的手。
黛芙妮喉咙滚动一下,感到掌背有些奇怪的触感。
狄格头盔上用来出气的缝隙中,溢出了他的唾液,不小心溅了一滴,黏在了黛芙妮的手背上。
黛芙妮望着自己的手背,上面有一小滴暗黄色的污渍,她双眼挤压着,嫌弃无比的盯着。
该怎么形容这份感觉呢?
对黛芙妮来说,这种骨寒毛竖的人感觉,像是在经历……惊悚电影一样。
第二十五章 第一类接触
即使,即使狄格的盔甲优美无比,每一块棱角,每一条弧线,都泛着高贵的光泽,但套在那副将近两米高却歪斜无比的躯体上,显得格外别扭。www.uu234.net
手中的烟也来不及抖,在火星的侵蚀下慢慢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罗素面无表情的盯着狄格,像是要把狄格看出窟窿来,太多谜团,太多未知。
玛丽安娜作为阿尔弗雷德公爵正妻的女儿,她的骑士,首先不会是一个不入流的冒险家。
真正握有权力的人,侯爵以上的人,没有谁是看得上冒险家的,出生不明,谈吐粗鲁,剑术也毫无优雅可言,只是单纯为了蛮力取胜的野路子,至于品性,你指望那些接活拿钱刀口舔血的人,能有什么美德呢?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作为骑士。
而握有实权兵力的公爵,他的女儿,玛丽安娜的骑士,除了剑术精湛,外形俊美外,也应该是名门出生,再不济,家族也要是根正苗红的书香门第。
但玛丽安娜的骑士,却是一个冒险家,而且是最低等级,铜级下阶的冒险家,委托完成数并且是零,弓兵?开什么玩笑?这个人背上有着一把粗制滥造的木弓,以及箭袋里毛都快掉光的羽箭,一个骑士,连自己的佩剑都没有。
看看他腰上挂着的是什么?
虽然罗素并没有藐视黛芙妮护卫的意思,但那只是护卫,并不是骑士,因为狄格的腰上也挂着一个造型夸张的战锤,不,说是战锤并不合适,像是铁匠敲打剑刃所用的榔头,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榔头。
罗素双眼虚眯,最恐怖的是,他还是一个瘸子,一个跛腿的残废,罗素甚至怀疑他能否战胜黛芙妮,这样的人……骑士?
钟,楼,怪,人?
罗素看着那冒险家徽章上的名字,其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刚刚转生在泰拉瑞亚的奇妙感,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罗素的兴趣逐渐浓厚。
亲吻了黛芙妮的手后,因脚掌愈合后的死皮褪落,狄格忍不住发出阵阵舒爽的喘息。
“失陪……”
黛芙妮再也不想和狄格多待上那么一秒,像是打呵欠时苍蝇飞进了嘴中,舌头干凉的分泌口水,不仅是手背上的液体,还有狄格那恶心鄙陋的声音,她快要呕吐出来。
“能带我出去一下么?”
黛芙妮对女接待说着,她现在只想尽快去有水的地方,把手背上的污渍狠狠搓掉。
浑身重甲的沉默者,他是黛芙妮的护卫,有想要跟出去的想法,他思考了一会儿,虽然罗素不需要自己保护,在成为伯爵之前,这个看起来文绉绉的人,甚至在角斗场里活生生撕了一个战无不胜的角斗士,但即使如此,自己也应该留在这里,因为罗素才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
眼看房间空了一半,玛丽安娜也萌生退意,但是狄格却悠哉的坐了下来,按照礼节来说,在这种有外人的场合,主人没吩咐骑士入座,是不能入座的,否则的话,就会让人对其主人产生怀疑,没有信服力的怀疑。
但狄格却,完全不管这套。
“你的腿,好像受伤了,不要紧吗?”
罗素冰冷问道。
“当然不,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弓箭手,这并不影响我射箭。”
狄格瞟了一眼还待在房间内的重甲废物,看来这个男人才是领头的无误了。
“是吗?就凭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能够保护好玛丽安娜小姐么?”
罗素目光看向玛丽安娜,病毒,那感染玛丽安娜,形成这种不合理气质的病毒,控制了玛丽安娜,他要求证,这个所谓的骑士,就是那个病毒。
而一切正如罗素所料,玛丽安娜只是被狄格给牵着鼻子走,完全被压制住,即使别人在质疑她的下属,也依旧一言不发,似乎她更愿意让狄格来处理这一切。
稍稍有些兴奋了呐,罗素这样想着,像是解谜游戏到了结束时间,违和气质,连续杀人案,疯涨的病毒,诡异的男人,一切谜底都即将揭晓。
“咯咯咯……被你抓到啦!我不是骑士,我只是用这个身份混进了法兰学院而已,不是官方人员进不来的,我是玛丽安娜小姐的朋友,一个失败的冒险者。”
狄格聚精会神的盯着下方的表演台,似乎很是期待接下来的节目。
罗素双眼一闪,这算是什么回答?自己的本意是期待狄格露出马脚,不管是愤怒也好,难堪也好,那都是正常的反应,但这种狡猾的回答……无法像一眼看穿其他人一样,一眼就看穿这个男人。
要不要提出钟楼怪人的疑问?不,当然不,如果对方也是被赋予权能的使徒,那么就会联想到自己也是一个转生者。
“能和玛丽安娜小姐做朋友,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不不,你太抬举我了,有些女人会引起去占有和玩弄他们的**,而她呢,却让人渴望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死亡,那双眼睛!太完美了不是吗?我被这份美丽所倾倒,有过人之处的,是玛丽安娜小姐才对。”
而玛丽安娜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荒谬,她完全不知道两人在玩什么把戏。
“死亡?的确,的确你对她很着迷,但就死亡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沉重了不是吗?”
“天啊!太阳神在上,难道你不觉得吗?你就不觉得她漂亮吗?”
“我当然不这么想,毕竟我不是一个瞎子,只是不像你说的那么夸张。”
“也对,像你这样的人,对女人无感吧,只是一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愚蠢母狗。”
“在玛丽安娜小姐面前谈这个不妥吧?”
“妥当,妥当至极,对她来说,男人也好比是愚蠢的狗,她不会介意的。”
“你对两性问题的看法,很独特,不,这样形容并不贴切,每个人都这样想,只是你表现出来了,我佩服你的坦诚。”
“嚯?所以说你真的这样想?女人,母狗。”
“非要追根究底的话,只能说人在面对比自己优质的异性时,会表现出一些卑微讨好的姿态,尽管很愚蠢,但这是天性,动物界也是一样,有一种鸟叫做园丁鸟,雌鸟根据雄鸟搭的窝是否漂亮,来决定是否与其交配,而人类在远古时代也是这样,这是血统里不可磨灭的生物本能。”
“咯咯咯……”狄格的嗓音开始变得恶毒,喉咙像卡了异物,发出刺耳难听的低语:“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你一点也不明白人,而这世上没有谁,这宇宙中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人。”
咔……
罗素一生中,从未遭到过这样的否认,从未!从未!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罗素扶着自己的额头,是自己的高傲被狄格的话语,所砸出了一道裂纹。
“是吗?”罗素冰冷的侧过头,轻蔑的凝视着这具盔甲,质问道:“那关于这个话题,你有什么新的看法吗?”
就算这一刻,就算是天使吻上了狄格的嘴,也无法阻止狄格腹中,那拥挤的,肿胀的,闷热的,窒息的,堆积成山脉河流的,即将如山洪暴发,太阳耀斑,喷薄而出的究极邪恶与最终黑暗。
“愚蠢是一种道德上的缺陷,而不是心理上的缺陷。”
“愚蠢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而非一个心理学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拥有什么样的认知,是自己愿意的。”
“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是自己默许的。”
“不再为某种事物英勇的死去,而是为某种事物卑贱的活着,无论是面对优质异性狗一样舔趾头的愚蠢行径,亦或是其他种种愚昧不堪的事,尽管人们自己都没发现,但所有人,都是自愿,成为奴隶,成为凡人,变得低等,变得下贱,就像一颗颗自认温顺无害的肿瘤。”
“老生常谈的蕴含着无限的深刻的思想,是由蚂蚁世世代代掘成的洞穴,幽禁住人的意志。”
“你说是这样吗?使者大人。”
狄格这样说着。
罗素听言,喉咙滚动着,掌心已经溢出了冷汗,彻骨的寒意从背脊侵袭向灵魂。
“找到了么,那只哥布林。”
狄格随意说着。
玛丽安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一个词汇,叫做玩命,但绝大多数情况都是来形容那些莽撞无知的人,但狄格,他是真真正正的在……玩命。
第二十六章 理性之外
对爱情的渴望。www.uu234.net
对知识的追求。
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
这三种纯洁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罗素的一生。
他很快就发现,小人物的爱情是极其廉价的,无聊,琐碎,基于一些昆虫择偶般的甲壳颜色,冬眠所需的食物储量,以及一些令人生厌的狭小细节,朋友,恋人,家人,爱并不源于内心,而是来自于隐形付款后期待的报偿,当无以回报时,只像堕入深渊的赌徒,用自身的痛苦继续付款,祈祷着赢回本金。
与小姐的唯一不同之处是,小姐会明码标价。
他很快就发现,越是懂得越多,越会发现自己的无知。
罗素有时会这样想着。
人类的智慧,就如同孔雀的羽毛,极尽炫耀,只是为了吸引异性。
所有的艺术和文字作品,比如莫扎特,威廉,莎士比亚,米开朗基罗,还有帝国大厦,都是精心策划的求偶仪式。
也许这都无所谓。
人们用最基本的动机,得到了数之不尽的收获,但是孔雀终究无法飞翔,活在肮脏的环境中,啄食秽物里的蛆虫,却还以华丽的美貌安慰自己。
他很快就发现。
人生而无知,但并不愚蠢,是教育让人变得愚蠢。
这个世界的问题在于聪明人充满疑惑,而傻子们深信不疑。
生命是平等的,但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上等人的目的是要保持他们的地位,中等人的目标是要同上等人交换地位,下等人的特点始终是,他们劳苦之余无暇旁顾,偶尔才顾到日常生活以外的事,因此他们如果有目标的话,也无非是取消一切差别,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因为中等人标榜自己为自由和正义而搏斗,把下等人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来。中等人一旦达到目的,就把下等人重新推回那被奴役的悲痛位置,自己变成了上等人。
三等人中只有下等人从来没实现过自己的目标,哪怕是暂时实现自己的目标。
权力之毒令专治者头脑发热。
百姓却喜爱使人愚昧的鞭子。
如同交织着一切世间疾苦的漩涡,罗素却只能站在岸边,无法施出援手,有的只是浸入灵魂的怜悯。
对爱情的渴望。
对知识的追求。
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
这三种狂暴汹涌的激情,像是猛烈的飓风,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的把他吹来吹去,吹到濒临绝望的边缘。
害死罗素的并不是过量吸烟导致的肺癌,也不是某次大量酗酒后引发的脑出血,尽管这些是让他肉身死亡的原因。
害死他灵魂的,正是世人的愚蠢。
在内心里埋藏堆积多年的积灰火药,一下子炸裂开来。
尽管这世上尽是些蠢人,尽管这世上……
但罗素也并不反感或者是厌恶,只能说是不喜欢。
不再为某件事物英勇的死去,而是为某件事物悲惨的活着。
拥有什么样的认知,是人们自愿的。
成为什么样的人,是自己默许的。
人们都是,自愿,成为下等人,成为奴隶,变得贫贱,变得龌蹉,就像一颗颗……自认温顺无害的肿瘤。
罗素本以为自己死后就能释怀这些,却被眼前这具盔甲的几句话,再度被打回十八层地狱。
愚昧,愚蠢。
就在罗素死后,也依旧没有放过他,跗骨之蛆。
狄格已经连续对罗素说了好几句话,例如哥布林自己已经找到了,你快点把他给抓起来示众,就在你附近不远呐,快点打仗吧,战争快点开始吧,让那些蠢货与贱民在悲恸中消弭吧。
狄格像是渴望冰淇淋店的蛋筒,催促着罗素尽快开始战争。
玛丽安娜脸色惨白,她本以为狄格进来有什么高明的计划,没想到完全是来自掘坟墓,还要拖着自己一起陪葬。
可是……罗素只是什么也没听到,他头颅下垂用手紧捂着额头,像是刚刚得知妻子死讯的丈夫,外界的一切都已经消音。
就连背后的重甲护卫都已经惊呆了,他不知道罗素究竟怎么了,在面对如此关键的信息时仍然无动于衷。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狄格觉得自己被罗素无视,发出狂烈的咆哮,嗓子中咳出血来,从头盔的间隙中涌出。
重新回到贵宾室的黛芙妮愣在门旁,和罗素相处以来,她从未见过,这样表情的罗素,他向来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此刻那张面孔却在怜悯和轻蔑中交换,靛青色的眸子失了神,似是脑海里回想起了什么。
半晌,罗素侧过头来,神情恍然,像是迷失在森林里的麋鹿,向着狄格说着:“一个理智的人应该改变自己去适应环境,只有那些不理智的人,才会改变环境去适应自己,但历史都是由后一种人创造,但那样疯狂的世界,是会更好,还是更坏呢。”
玛丽安娜根本不想和狄格一起去送死,自己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她拉扯着狄格的臂铠,淡淡说了一句失陪。
狄格懵了,这眼镜在搞什么飞机?敢情你愣在那里无视自己的原因,是在思考他吗的哲学?
看着玛丽安娜慌着离开,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我们会再见面的,使者大人,咯咯咯……”
改变环境适应自己,创造新的历史,新的世界,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狄格发出一串恶心至极的笑声后,随着玛丽安娜一同离开了贵宾室。
“超人……黛芙妮,你知道超人吗?”
狄格两人离去后,罗素点起一支烟,好在如今的这幅躯体,并不会患上任何绝症。
“哈?超人?”
黛芙妮从未听说过。
……
……
庆典已经开始,礼堂大殿内森海塞尔已经开始演讲。
可玛丽安娜和狄格却偷跑了出来,来到一处高楼上的露台。
玛丽安娜双手撑在围栏上,俯瞰着法兰学院总院,成群的哥特塔楼建筑,修筑在一座高峰之上。
星河斑斓,月光璀璨,微风吹拂,美好的光景,消磨着人的意志。
“不参加庆典了么?我看里面还有舞池,演讲和节目完毕后,舞会开始,你就是主角了,不是很好吗?你一直渴望的,被注目,被追求,被热爱。”
狄格倚靠在护栏边上,平静说着。
“很好,当然很好,尽管你他吗是个疯子,但是别拉着我一起送死好吗?是的,我很想参加舞会,但是却因为你泡汤了。”
玛丽安娜本来是很期待舞会的,但在进入礼堂的时候,那些学员与报纸拍摄师的丑态,让她完全无感了,也不就是那么回事,只是一头头被原始**支配的动物,完全无所谓了。
“噢……真是抱歉,瞧瞧你的脸,就连生气也是这么好看,咯咯咯……”
狄格惊叹着那个女巫的神奇术式,她拯救了这个可怜的女人,看看现在的她,勇气,自信,坚定,栖息着强大灵魂的美妙**。
“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怕死吗?”
玛丽安娜无语道。
“咯咯……你知道灵魂的结构吗?”
狄格问着。
“说吧说吧,说出你脑子里装着的邪恶想法。”
玛丽安娜叹息着,狄格完全就是一个话痨。
随之狄格把本我,自我,超我,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基本要素告诉了玛丽安娜。
“你知道吗,最强的人,完全摒弃本我,完全抛弃自我,纯粹只靠超我来进行驱动,这样的意志,足以抗衡神明。”
“死亡?咯咯咯……本我的恐惧,自我的理性,哼,不要畏惧,理性带给人的,只有理性的苍白。”
不适宜的狂风骤起,把苍穹上的阴云都给刮散,露出温柔且又神圣的月光。
狄格找死一样,瘸腿的他废力的攀上了护栏,随后两只脚站在了只有两指宽的铁栏上,尽管他一个不稳,就会跌下这高楼,摔得粉身碎骨,但他还是向着月亮张开双臂,像是在感受着生命的力量。
狂暴的疾风,摇摆着狄格的身躯。
“反正……也不过是余生。”
第二十七章 飞吧黑天鹅
“天啊,我一定是疯了。顶 点 X 23 U S”
玛丽安娜脱掉了高跟鞋,光着两只雪白的脚踝,和狄格一同站立在了围栏之上,往下方眺望,那些建筑群变得如此矮小,巡逻在学院里的士兵护卫变得如虫子般大小,铁栏上的冰凉刺激着她的脚心,她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如此的清晰。
砰砰……
心跳加剧,玛丽安娜开始有些忍受不了,似乎是错觉,这风儿比之前自己站在安全处的时候要凶猛多了,随时跌落的摇摇欲坠感,这种恐惧笼罩了她的心智。
这种站在高处且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那样的景色,美极了,但玛丽安娜无暇欣赏,她呼吸急促,手朝着狄格伸去,想要抓住什么借力的地方。
“让你窒息了么?山巅上的空气,对弱者来说是吃不消的。”
狄格看着那朝自己抓来的纤细手指,不自禁的嘲讽着。
玛丽安娜……陷入狂怒。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联想到狄格第一次说起这句话时的恶毒,无穷的怒火涌上心头,为了证明自己,玛丽安娜深吸了一口空气,停下朝狄格伸去的手,但风吹过的摇晃感,依然让她浑身发抖,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只是大多数都在流亡中死去。”
“想要看到顶峰上的光景,就必须忘掉别人教会你的一切,抛开那些别人施加给你的意志,撕掉那些别人给你贴上的标签,不要再和那些凡人一同在沼泽淤泥中打滚,社会只是以一种精神概念存在,真实世界中只有个体存在,没有社会,没有家庭,也没有王国,有的只是每个人脑**同的认知概念。”
“现在,把它全部忘掉,你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受任何概念束缚的个体,抛弃一切,发现真实,然后开始想象,想象你是世界之王!”
狄格嘴中吐出震耳发聩的回响。
“想象?怎么想象?”
玛丽安娜怕得咬唇,她很想马上回到露台,但赌气不想在狄格面前认输。
“毫无不同。”
“悬崖与平地,毫无不同。”
“每个人,都能在平坦的陆地上站立不动,一个钟头,甚至一天。”
“而悬崖边沿的土壤,也是那么平坦,人却不敢站上去,哪怕一秒。”
“没有令人恐惧的环境,有的只是对环境恐惧的人,超越凡人,超越那些愚蠢的贱民,并不值得庆幸,超越自己,这才是奇迹。”
狄格彻底找死,他所穿着的铠甲,腿甲靴子也是钢铁所制,踩在铁栏上十分光滑,但他竟然在上面开始走路。
“说得那么轻松!但是要怎么做?”
这样的事情,玛丽安娜当然一听就能理解,但是谁又能做到呢?
“平视前方,望着这个世界,直到把它望成,眼睫上的尘埃。”
狄格漠然说着。
玛丽安娜缓缓抬起头颅,碧波般温柔鲜艳的眸子,就那样望着,望着塔楼顶端的砖瓦,望着空中飞翔的狮鹫,望着璀璨斑斓的星河……
一言不发。
就这样直到一刻钟以后。
附近的礼堂大殿传来众多魔法学员的喧哗声,吵闹声,尖叫声,想必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节目,这种细微的嘈杂声,反而让人的内心更加平静。
两人腿都伸到铁栏外,以舒适的姿态在铁栏外坐了下来。
玛丽安娜像孩子一样啜泣,嚎啕大哭着,酸涩的泪水花掉了脸上的妆容,并不是因为悲恸,而是此时此刻,她真正的被治愈了,内心变得变得祥和平静起来,对曾经的种种遭遇,昔日的种种悲剧,都彻底释怀。
狄格虽然很讨厌看别人哭,太过软弱,但他知道,尽管玛丽安娜进行了复仇,将那些羞辱过她的学员一一进行报复,毁容,死亡,一个不剩,尽管如此,但那并不是黑天鹅,只是一个肮脏卑劣的杀人犯,直到现在,如今的玛丽安娜,这才是振翅高飞的……黑天鹅。
“人的一生就应该像一条河,开始是涓涓细流,被狭窄的河岸所束缚,然后,它激烈的奔过巨石,冲越瀑布。”
狄格骤然想起那把电椅,用来终结自己的椅子,他继续说着:“渐渐地,河流变宽了,两边的堤岸也远去,河水流动得更加平静。最后,它自然融入了大海,并毫无痛苦的消失了自我。”
玛丽安娜抽泣的声音,越发微弱,她侧头看着狄格,该怎么形容这份心情呢?
第一次见到狄格,那是一头丑陋不堪的怪物,被囚禁在铁笼中,黑虫与老鼠堆积在他的身旁,啃噬着他残缺的**。
瞎掉的一只眼睛烂肉愈合后变得诡异,失去脸颊的那一块空洞,能透过去看到口腔与牙齿,脖子上还有一条骇人的疤痕,就像是上过断头台一样。
玛丽安娜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个癫狂凶横的野兽,像厉鬼一样从地上爬行过来,把脑袋狠狠挤压向铁条,把本就令人害怕的脸勒得变形,溢出血来,更显惊悚可怖。
而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似是魔鬼的呓语,徘徊在脑中挥之不去,让本就绝望的自己彻底迷失了自我。
但和他相处越久,看过他做的事,听过他说的话。
竟会产生这种错觉……
他有时是一个浪漫的诗人,锋芒毕露的言辞,讲述着人们没有勇气犯下的罪孽。
他有时是一个圣明的贤者,强者自救,圣者渡人,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世间,竟然有人,去救赎一个丑陋无比,愚蠢无比的废物。
并不是那些低级的情感。
玛丽安娜,竟然对狄格产生了尊敬,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开始尊敬起这只哥布林来。
“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玛丽安娜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佯装镇静的问着。
“哪个问题?”
狄格正在思考着,要怎么把卡萨雷瑟姆还有顶楼的那个女巫给救出来,无论是有关泰拉瑞亚终极秘密的宝藏,以及变回人类的方法,狄格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相比于其他颜色,为什么人眼更善于能在绿色中发现阴影?”
玛丽安娜中途问过一次这个问题,但那时狄格只是说,现在告诉自己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嚯?原来是那个问题,你是时候该知道答案了。”
第二十八章 Shadow of green
黯淡的云雾缭绕着濒死的月光,本就幽邃漆黑的丛林更加幽暗,仅仅是两盏煤油灯完全不够用,车夫又多点燃了几盏,虽然马能夜视,但自己迷路了就不妙了。
“伊娃小姐,很快就到东部分院了。”
年轻稚嫩的车夫有些脸红,粗糙长满茧子的手压了压帽檐,虽然能载到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是上半辈子踏实勤快修来的福分,但看到伊娃,只会自惭形愧,连表达爱意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丢失钥匙的事情,森海塞尔禁足了伊娃一周,本来准备让伊娃也参加学院庆典,森海塞尔万万没想到的是,伊娃却执意要跑去东部分院,准备去找分院大图书馆的管理员。
所有人都不知道,钥匙并不是自己丢失的,也不是被什么用心险恶的人给偷掉,然后放走那只哥布林。
只有伊娃知道,这是玛丽安娜干的,自己只把钥匙交给了玛丽安娜一人,但她并没有告密,虽然狄格很可怜,她也不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是自己不能去伤害他们,又有谁狠得下心来,去伤害两个处境如此不幸的人呢?
但如今邻国使者来访,伊娃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不仅是芬格尔必须离开法兰岛躲避这场风波,卡萨和雷瑟姆也转移到海上大监狱,那里的环境可不比塔牢,卡萨在自己来之前一直过着凄惨的生活,自己来了之后才有所好转,会偷偷给他带好吃的,这下子又要回到原先的环境了,雷瑟姆那个傻大个就更可怜了,餐餐都是大鱼大肉,他肯定会受不了的。
伊娃不知道的是,狄格利用着她的无知与善良,狄格正是猜中了伊娃不会去检举,在海域被封锁的时间,即使呆在岛上也很安全,所以才让玛丽安娜去找伊娃索要钥匙。
伊娃这次来找东部分院的图书管理员,是因为这个人与海上大监狱的狱长有着很深的交情,自己可以拜托他通融一下,给卡萨他们送一点衣服和食物过去。
因图书馆内保存着很多重要文献和书籍,图书管理员脱不开身去参加学院庆典,害怕用心不轨的人会来行窃,学院二十多年前就有一次被盗贼工会的小偷光顾过,那些从王都来的强盗流氓有着精湛的行窃手艺,专门瞄准庆典这一天防备松懈下手,那次东部分院的一些贵重书籍不见了几乎一半,价值是不能用金币来衡量的,从那以后就一直小心翼翼了。
所以伊娃只有亲自来东部分院,找到那个管理员。
马车行驶得不快,明明是夜晚,这却是伊娃坐过最平稳的一次马车,她对车夫微微一笑,明白车夫的付出,他宁愿多费一些时间,宁可把车上的货物晚一天运到黑石镇,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必忍受颠簸。
“你可真是温柔啊,很讨女孩子欢心吧,夜风有些凉,你穿得太薄了。”
伊娃身上所穿的学员制服是很保暖的,看着车夫那件可怜的麻布衫,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自己刺有花朵图案的围巾,亲手给车夫围上。
“暖和一点了吗?”
“嗯……”
车夫青涩的轻轻回了一声,并没有太多的妄想,他就连妄想的勇气都没,这样就好,已经足够了。
伊娃没发现的是,车夫之所以行驶得那么慢,除了不让她忍受颠簸,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和伊娃多待上一段时间,哪怕是多几分钟也好,因为自己这辈子很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自己的妻子,想必也是个粗鲁的农妇,像自己一样。
美妙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个远处传来的啜泣声,引起了伊娃的警觉。
“等等……你有听到什么吗?”
“好像是什么人的哭声,伊娃小姐,天这么晚了,别去管吧,东部分院离黑石镇不远,说不定是那里的无赖,想出的什么陷阱。”
“不,不会的,好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麻烦停一下吧。”
“好……好吧,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那真是太感谢了。”
伊娃并不戳穿,只是觉得车夫有些可爱。
车夫停下了马车,提着煤油灯和伊娃一起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丛林内的树枝,宛如魔鬼的畸形触手,混淆着人的视线。
黑暗且垂死的阴云,彻底的笼罩月亮,把大地变得一片漆黑,所有的火,都显得更加微弱,所有的光,都显得更加憔悴。
“突然变得好黑……”车夫有些害怕,提灯的手有些发抖。
“越来越近了。”伊娃说着。
踩碎**且溃烂的树枝,越过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虫,那撕心裂肺的嚎哭越加清晰,缭绕在耳边感染着人的情绪,那种悲伤,彻骨的绝望,将每一个人都为之浸染。
两人,来到了哭声的发源地,一块没有树木的贫瘠土壤,在这缺乏水分的泥土中,任何生命都不能为之萌芽,只是空荡荡的一片,泥土。
侧方最近的树上挂着一个火把,通过那微弱且在风中摇摆的余火,伊娃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他衣衫褴褛,粗制的衣物上撕裂了一道又一道口子,有些黝黑的脸上,全是鞋印,似是被踩过了十几脚。
男孩的手中拿着一把生锈的铁铲,在这不见五指的暗夜,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一边大哭着,一边用铲子挖掘着坑洞。
干燥坚硬的土质让他挖得十分艰难,也不知道他挖了多久,挖出了一个足以躺下一个人的深坑。
而在男孩的身旁,赫然躺着一具已经长出尸斑的恶臭女尸,蛆虫在尸块内爬动,苍蝇在腐肉内产卵,溃烂且污秽的躯体已然发胀流脓,只能看见那张凝固在死前一刻的表情,嘴角扭曲的抽着,似是恶毒,又似释怀。
“妈妈……”
男孩干裂的嘴角,几乎是要呕吐出五脏六腑一般,从嘴中呕出震耳发聩的悲恸嘶吼,那张布满鞋印的脸痛苦的扭曲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同时也是夹杂了绝望与混乱的哀嚎。
那个叫声,让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伊娃……”
车夫看着身旁的伊娃,只见伊娃脸色惨白,手指颤抖的捂着嘴,眸子闪烁着,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袖。
那具女尸,正是被芬格尔聘来塔牢做帮佣的盲女。
芬格尔在离开法兰岛前处死了盲女,处死了这个清楚内幕的敏感女人。
三枚金币……
处死了盲女。
黄金的体积每年都要磨去一千四百之一,这就是所谓的损耗。
因此全世界流通的十四亿金子,每年都要损耗一百万。
这一百万黄金,在磨损之下,化为尘粉飞扬飘荡,变得轻成能够吸入呼出的微粒。
这种吸入剂像重担一样,压在人的良心上,跟灵魂起了化学作用。
使富人变得傲慢,穷人变得凶横。
哐当……
男孩发现了来人,手中生锈的铁铲砰一声掉在了泥土上。
“啊啊啊……”
看着伊娃身上所穿的法兰学院制服,他的瞳孔如同野兽般收缩着,他浑身都在痉挛抽搐,仇恨,憎恶,无穷的怒火在他的心脏中砰砰狂跳,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冲上头脑,让那双眼睛充斥着血红,像是要用牙齿咬掉伊娃身上每一块肉。
随着他嘴唇的蠕动,那干裂的嘴皮爆出鲜血,紧攒的拳头让指甲都刺进肉中,溢出醒目的红浆。
他一边流泪,一边咆哮。
“法兰学院……”
“我要去当海盗!我要开船回来……我要用大炮把你们学院炸得稀烂!我要用火枪在你们每个人的脑袋上开个洞!”
“啊啊啊……”
男孩浑身失力的跪倒在地,怀抱起地上的那具尸体,用自己的脸颊,爱抚着那已腐烂的脸庞,嘶哑绝望的悲惨哀嚎,像是喉咙里卡了十万根鱼刺。
“抱歉……抱歉……抱歉……”
伊娃啜泣着,神志不清似的,念咒一般的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
……
……
法兰学院总院,某处高楼顶部的露台围栏。
漆黑的月夜下,风儿越加寒冷。
“人眼相比于其他颜色,更善于能在绿色中发现阴影。”
“这是因为人是由猿猴进化来的,在树林里,在丛林里,一切都是绿色的,为了不被狮子和豹子吃掉,我们必须能够发现它们,在树林中,在丛林中,诸如此类的地方。”
“而那些不能从绿色中发现阴影的人,都被捕食者给吃掉了,没有这种基因的人,都被世界给淘汰掉了。”
狄格说着。
“就好像是……羔羊。”
玛丽安娜低下头,感觉有些凄凉。
第二十九章 阿道夫
三日后,海上大监狱,编号为六十九的监牢。顶 点 X 23 U S
潭水深邃,铁栏冰凉。
“安迪……杰克……”
雷瑟姆看着自己稍稍萎缩的两块胸肌,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像是看到多年的老友一点点的迈向死亡。
在塔牢内,芬格尔为了从雷瑟姆身上提炼油脂,他每天的伙食极好,芬格尔不仅为它做了每天的营养搭配套餐,还有各种大补的魔兽炖汤,以及各种提高身体素质的魔药,加上雷瑟姆是个肌肉狂,被囚禁起来后唯一的乐趣就是锻炼肌肉了,想不健壮都难。
但到了海上大监狱,就连稍微像样点的土豆泥都没有,只是把卷心菜碾碎和清水一起搅成浆糊。
“杰克……安迪……”
雷瑟姆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在萎缩。
“你他吗闭嘴会死么?”
卡萨才是真正的风中残烛,两排肋巴骨完全凸出了皮肤,完全没有脂肪,干成只有骨头表皮的他如同一具活尸。
只有杰奎琳一言不发的喝着那碗“绿汁”,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只是在完成吊命的仪式。
“你居然真的能够吃下去!”
雷瑟姆有些佩服,明明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杰奎琳的行为激励了雷瑟姆,他也开始喝起那碗味道极差的“绿汁”。
“当然,你们这些低等的家养动物又怎么会明白,告诉你,我连蟾蜍疙瘩里的浆液都喝过,诶?这卷心菜浆糊,和那浆液似乎长得差不多,都是一样绿油油的。”杰奎琳面无表情的比喻着。
雷瑟姆顿时感到恶心无比,脸色难看至极,哇的一声,喝进去的“绿汁”全部呕了出来。
“呵呵呵……我骗你的,你怎么这么蠢?兽人联盟里,只有猪头人的战事最多,果然是因为你们整个族群都太蠢了吗?呵呵呵……”
杰奎琳捂嘴三段式大笑,虚眯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愉悦。
“不要太过分了!”
雷瑟姆气得发抖,但又不好发作。
监牢的原主人,殒命之舞,他喝完绿汁后,只见他用发黑的干瘦手指在地上划动着土壤,写了几个字。
【欺负别人是不对的。】
殒命之舞是一个哑巴,舌头断掉了大半截,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他人交流。
比起囚笼里的其他人,无论是亚龙人卡萨,猪头人雷瑟姆,以及中土出生高挑的杰奎琳,他是最矮的一个,只有一米七几。
但当他写下这段话后,监牢里的氛围瞬间安静了,杰奎琳也只是啧了一声,有些不爽。
赤红色的中长发,脸上全是愈合后的细小刀疤,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光是那张脸上就不下七八十条,至于他的身子上,更是惨不忍睹,弹孔刀疤以及野兽的爪痕布满了浑身每一寸皮肤,光是从这具**,就能看到其中的故事,那一定是个,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
不仅如此,他的皮肤上还有着各种意义不明的黑色字样刺青,密密麻麻,像是虫子一样把他关节处的皮肤全部裹住。
“人体魔法阵,泰拉瑞亚大陆如今已找不到有关的书籍了,真是少见。”
杰奎琳眼睛瞟着殒命之舞,觉得有些稀奇,好奇的眼神像是在打量古董,这是上古时期的玩意儿了,那时候的魔法师,其疯狂程度丝毫不亚于巫师,这是以消耗血气为代价从而极大幅度提高速度、力量、爆发力的恐怖魔法阵,作用于人体,若是使用不得当的话,很容易就能把自己活活玩死,即使在上古时期,敢这样玩的人也几乎没有,只有强制性的被刻上法阵,当成实验道具。
殒命之舞闻言有些吃惊,用着干瘪的手抚平了地上的泥土,重新写上一长串的字,其速度之慢,让卡萨雷瑟姆以及杰奎琳三人极其怄火,跟他交流实在是一个缓慢又痛苦的过程。
【你是蔷薇十字会的人对吧,只有那些人才会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生僻知识,退出吧,那是个很危险,很残忍的组织,这是不对的。】
卡萨与雷瑟姆尽是茫然,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组织。
杰奎琳啧了一声,这种家长一样说教式的口吻让她极度不爽,要不是这里有破魔法阵,体内的魔素在不断流失,她真想给这尸体一样的人,来一个大炎爆炸成灰灰。
“呵呵呵……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殒命之舞,以极具表演性却又杀伤力极强的华丽剑术得名,就连这大陆上的顶级强者,帝国的剑圣也被你完虐。但故事往往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事实又是如何呢?偷袭?或是在食物里下了毒?总之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段取胜的吧?为了名号不顾一切。”
杰奎琳的语气以及口吻阴阳怪气,十分讨打。
卡萨和雷瑟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旮沓里挪了挪,不想惹祸上身。
殒命之舞怔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抹平地上的泥土,又重新开始写上一长串。
“**!”
杰奎琳大骂,狄格感染卡萨,卡萨感染杰奎琳,她就这样骂出声来,她快被这人给逼疯了,无论……无论你的言辞再怎么犀利,他都是那样,慢吞吞的,用手写着字。
【他的确比我强很多,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但他太慢了,我收刀时他还没出剑,只是赢了一回合而已,继续打下去的话我肯定会输的,还有别叫我那个名字,我不喜欢,叫我阿道夫。】
阿道夫写完后心平气和的盯着杰奎琳。
杰奎琳眼皮一抽,完全没想到,那个殒命之舞,泰拉瑞亚名噪一时的神人,自帝国剑圣一役后,报亭的人在大街小巷贴了无数关于他凶横残暴的报纸。
例如。
他睡着时是人间,他醒来时是炼狱。
例如。
刚刃疾鸣,痛绞如蛇,就算人头因此落地,也不会发觉自己已经被斩了。
例如。
舞毕,不见喝彩声,只因见过那华美舞蹈的人,皆为之殒命。
诸如此类的奇怪报道。
殒命之舞,光听名字就把人吓个半死,绝对想不到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好吗?说出去鬼才相信好吗?
就在此时,铁栏外传来狱卒的冰冷声音。
“有人来看你们了。”
三人闻言后,纷纷狂喜,说不定是狄格,是那家伙来了!
第三十章 越狱四人组
尽管三人连狄格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只会说话的哥布林,这就已经足够了,想必他肯定会穿着全副武装的盔甲来伪装自己。
那歹毒卑鄙的机灵脑袋到底装着怎样的邪恶计划呢?卡萨已经迫不及待了,等着狄格来到铁栏前,用他恶心怪诞的嘴,说出他天衣无缝的完美战略。
但三人的期待完全落空,来人根本不是一具盔甲,而是一位青春漂亮的美少女。
卡萨的心情很复杂,虽然不是那个狄格,但似乎也不赖。
“伊娃……你怎么会来这里?”卡萨来到牢笼门前,蛇一样的眼睑闭合着,端详着伊娃的脸,心疼的说道:“发生什么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伊娃的神态显得很憔悴,眼眶有些泛红,皮肤失去了红润如纸般惨白,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一样,脸颊消瘦了不少,颧骨稍微明显了一点。
卡萨心中悲叹,肯定是狄格出逃后的一系列事件把她搞变成了这副模样,反正只要和狄格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十分耻辱的,卡萨为自己感到耻辱,因为在此时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庆幸的感觉,心中的大石落下来的感受,因为伊娃这副模样,就意味着,狄格并没有被找到,依旧在这法兰岛上的哪个地方逍遥快活着。
“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
伊娃极其勉强的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向跟在她身后的狱卒支了支手,由于物资实在太多,大包小包的加起来有十几二十个,甚至了用了推车来运。
就算是法兰学院院长的孙女,监狱狱长也是不买账的,但奈何东部分院图书馆的管理员对狱长有恩,只好破例这一会。
伊娃知道,她无比清楚的知道卡萨和雷瑟姆是杀人犯,是因为判了死刑,才被芬格尔要过来。
但卡萨和雷瑟姆并不是坏人,那些人也是死有余辜。
伊娃和两人交流过,明白事情的原委。
在泰拉瑞亚,每个种族都需要团结,才能强大起来,例如大沼的亚龙人,兽人联盟中的兽人,以及游走在大陆各处的虎人商会等等,这些都是比较强大的种族与势力,与人类处于同等地位,准确来说,应该是相互轻蔑的,人类看不起这些种族,但不敢明说,这些种族也是一样,对人类这样矮小又奸诈的生物完全没有好感,差不多就是皮肤好点的哥布林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亚人,有人类特征,但并不是人类的智慧生命,由于他们的族群太过弱小,内部也没有凝聚力,导致在泰拉瑞亚各处分散,这类物种,无论在哪里都不受待见,是奴隶商人的最爱。
雷瑟姆并不是什么小角色,在之前他是一个黄金级冒险家,已经属于高阶冒险家的范畴了,由于天生巨力,能挥动几百斤重的重兵器,被人叫做“巨斧收割者”。
因为他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天生又缺根筋,在离开故乡,来到诺德王国后,发现这里居然有着奴隶市场这种东西,虽然早就知道人类的国家里存在着奴隶,但亲眼看到那些人类奴隶以及亚人奴隶的惨状后,雷瑟姆要求给以金币放走他们,但商人嫌他出价太低完全谈不拢,最后他不顾伙伴的反对,当场把市场的商人杀了个大半,放走了那些奴隶。
这些商人有人类,也有虎人,所有种族中除了人类,只有那些四处行商的虎人爱干奴隶这种勾当了,大陆上流行的那些会让人上瘾,对身体有害的致幻药剂,就是虎人搞出来的。
卡萨是因为被盗贼工会给赶出门,以前的仇家找上门来,不得已下才大开杀戒,虽然死的人都是王都的一些帮派地痞,但这些人却是受贵族指使,反正卡萨要么被强盗给杀死,要么走流程,因杀人罪而被处死,也是被坏人给算计了的。
所以伊娃对两人并不厌恶,虽然在塔牢相处的时候,她尽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和两人产生什么情感,但终究还是被雷瑟姆的憨劲和卡萨的热情给融化了。
“这些……这都是你送来的东西?”
卡萨看着铁栏外那一推车的物资,麻布袋里装的是一些棉毯类的保暖物品,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松软面包以及肉干。
“伊娃……你真是太好了!”
雷瑟姆看着外面的推车口水快流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蠢蠢欲动。
阿道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用手指在土壤上滑动着。
【你们有一个好朋友。】
而卡萨看到这行字,只感到愧疚与耻辱,因为狄格利用伊娃的计划,自己也参与其中。
“杰奎琳,你知道什么是熵增吗?”
卡萨这样问着。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被囚禁的三年来,自己的意志的确被消磨殆尽,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在王都街头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的盗贼,而变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软弱囚犯。
狄格说他在自己的内心中埋下了种子,看来也是无稽之谈,因为它根本没有生效,自己只会更加痛苦。
“哈?能麻烦你说一下泰拉瑞亚语吗?小蜥蜴,噢,不,小可爱。”
杰奎琳看着那堆物资,也是有些心动,立马改口了。
“你是……你是顶楼被关着的那个人吗?”
伊娃望向监牢里面的杰奎琳,有些意动,这就是那个让芬格尔缄口不言的人,没想到还是一个美人。
“对啊,小姑娘你又叫什么名字啊?”
杰奎琳嬉皮笑脸的问着。
狱卒看着几人的对话越来越危险,忍不住严肃说道:“伊娃小姐,探监时间已经结束了,这里和其他监狱不同,关着的都是极其危险的人,本来是禁止任何交流的,这已经违反太多规定了,东西已经送到了,这就走吧。”
“可是……”
伊娃还想说什么,却被狱卒扯住手腕,强行带走了。
“我还会来看望你们的。”
伊娃侧过头来依依不舍的说着。
“如果你能遇见狄格的话,告诉他,六十九号!”
杰奎琳对着伊娃的背影,大声叫着,她敢确定,狄格一定会来的。
伊娃清晰的听到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狱卒的神情越发冰冷,该死的官僚主义,如果这几个人真的跑了的话,责任不是那个图书管理员,也不是狱长或者眼前这个大小姐,只会是自己,自己必须加大力度看管这几个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使这是安全无比牢不可破的海上大监狱。
等狱卒走远后,阿道夫开始行动起来。
【你们好像有越狱的计划,能带我一起吗?只要给我一柄东方国度的打刀。】
阿道夫琢磨了一会儿,挠了挠后脑勺,把上一句话抹掉,这种少见的东西还是算了,他继续写着。
【直剑阔剑也无所谓,只要有兵刃,所有的敌人都不是阻碍。】
阿道夫慢吞吞的写着,然后一双锋利的兽瞳认真的盯着几人。
“呵呵呵……”杰奎琳捂嘴三段式大笑,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用教导的口吻说着:“要好好接受惩罚,越狱是不对的。”
阿道夫脸一冷,把所有字都重新擦掉,然后极其利索的写了一行字。
【我要和狱卒检举你们。】
“**!”
杰奎琳惊了,没想到那个殒命之舞,居然会拿这种打小报告的事当成威胁!那种神秘感……那种传说感……瞬间没有了好吗?顿时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好吧好吧……如果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任何敌人都不是阻碍,那也不是一件坏事。”
杰奎琳有些无语。
第三十一章 猎龙大弓
法兰岛唯二的两个大型城市,除了学院总部外围的法兰城有类型丰富的商铺,就只有在冒险家工会附近的冒险者集市了,农户与牧民是完全无法消费层次较高的物质的,只有那些家财万贯的学员,以及用命赚钱的冒险者,才是商人的命脉所在。m.www.uu234.net
一个装备齐全,陈设各类武器防具的大型店铺内,虽然装潢极好,四处闪烁着光泽,但这里却发生着恶劣的骚扰事件。
“我忍你很久了!从刚进门到现在,我就一直在不停的忍受你!”
一具两米高武装到一根毛都不露出来的盔甲,凶暴至极的对服务的漂亮巨ru侍者嚷嚷着,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色,甚至能够想象到那头盔之下青筋暴露的狰狞模样。
“这位客人,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告诉我好吗?”
女侍者面露难色,目光不时瞟向凶悍的光头店长,而光头店长只是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像是在说,加油噢!
完全没有帮助她的意思。
“你做错了什么?天啊……太阳神在上,你快把我给逼疯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狄格把手按向了腰间挂着的大榔头,女侍者已经快吓傻了,该不会他要把武器掏出来砸自己吧?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好几个月,也从来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客人。
“抱歉,我的服务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改善的。”
女侍者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两步,同在一个店铺内的其他冒险者也看不下去了,看着狄格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若是狄格再不收敛的话,就准备一起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该死!非要我说出来吗?是谁允许你……这么漂亮的?搞得我心绪不宁,根本没有心思挑选装备,这个也不想要,那个也不想要,这一刻……我只想要你,做我十秒钟的恋人好吗?只是温柔的对视十秒钟,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狄格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堵住了女侍者的去路,她双颊绯红,像动漫人物一样从脖颈红到了额头,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
“**!”
真他吗绝了,玛丽安娜这样想着,有时狄格的嘴臭得和王都下水道一样,有时却像是吃了几百万斤的蜂蜜,到底是要闹哪样?
玛丽安娜叹了一口气,反正自己是永远不可能理解狄格的恶趣味,那个女孩如果知道狄格是一个丑陋恶心的哥布林,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吧。
本就对狄格不怀好意的冒险者们更是感觉可恶,本以为这铠甲骑士是个粗鄙的流氓,想不到竟是深谙此道的超级高手,看看那个女接待的样子,分明已经得逞了好吗?就差第二次见面的激情热吻了。
更加让人憎恶的是,明明身边就有一位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女士,你还有工夫去勾搭别人?给其他人留点活路好吗?
“我……我做不到,店长,我感觉有些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女接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连工作服都不换下来,难为情,害羞,她双腮绯红,逃也似的跑出了装备店。
而光头店长给狄格比了个大拇指,好像是在说,你不错哟!
“我敢保证,她已经爱上我了,咯咯咯……”
“你忘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吗?再不快点的话,就不给你钱了。”
“好好,换一把弓,以及佩一把剑对吧。”
狄格看着自己身上背的这把弓,这是自己在丛林里挖蚯蚓的时候捡到的,多半是哪个粗心的猎人落下的,两个字就可以总结它的品质,垃圾,而且还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破旧垃圾。
换了一个侍者,一番仔细挑选之后,狄格都不是很满意,像是游戏里的普通白板装备,毫无特色可言,最后他把目光望向了陈设于墙壁正中央的一把大弓。
体型大得吓人的一把弓,高度几乎和人一样,甚至更高,它并不是用钢铁所制,从光泽和质感来看更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显得轻盈,至于它的弓弦,或许不能叫做弓弦,更像是饱含弹性的麻绳。
“嚯?这么大的一把弓,是拿来射什么的?”
狄格十分好奇,他现在拥有着艾琳娜的高超箭术,比起刀剑之类的玩意儿,更优先选择的是弓。
“抱歉,这把大弓是不卖的,它拥有一个很辛酸的故……”
光头店长看狄格胃口这么大,直接开始拒绝。
“你要试试么?”
“嚯?当然。”
两人直接打断光头店长的话,他不气馁的继续说着:“这其中有一个很辛酸的故事,是关于我……”
“二十枚金币。”
玛丽安娜使用了钞能力。
整个店内的冒险者听言都是微微一愣,敢情这是哪家的千金少爷来买玩具的,完全不知道对于全职冒险者来说,每个铜子都要精打细算。
“这不是关于金币的事,虽然你的开价的确很可观,我这店铺开了很久,积蓄足够我过富足的生活了,不需要这些钱,这把弓……关于我的一个老友,他曾经在红路隘口……”
光头店长极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神态落寞的回绝着。
“五十枚金币。”
玛丽安娜使用了钞能力。
“也不是很辛酸啦,它的上个主人死得很惨,我都不想去参加他的葬礼,太恶心了。”
光头店长搭了根梯子爬到上方,把大弓给取了下来。
效果拔群。
“很恐怖不是吗?这把弓的体型。另外,这把弓是无法射出任何箭矢的,没有哪种箭矢大到能够搭在它的弦上,长矛,长枪,它的箭矢是这些,是不是很夸张?但的确是这样,它被制作的初因,并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猎龙。”
“猎龙大弓,这就是它的名字,而它上一个使用者,就是被龙炎吐息致死,或许你能继承他的遗志,用这把弓,成功的猎杀掉一条龙。”
“另外,五十枚金币还是太多了,超过了它的锻造成本,我想了一下,与其把它留在我这里生灰,不如把它交给冒险者,我的老友,肯定也希望如此吧。”
光头店长,爱怜且考究的用动物皮毛擦拭着大弓,眸子里说不出的怀念。
“我懂了,你是要把它送给我对吧?”
狄格的脸皮,厚如太空要塞。
“额……九折,算你四十五枚金币吧。”
光头店长也惶不多让,厚如王都城墙。
“四十五枚金币,也行,我还要一柄你们这里最好的剑,以及你所说的箭矢,长枪与长矛,加起来一共这个价。”
狄格说着,他对钱从来没有过概念,以前地球的时候,专门有人定期给他汇款,用不完的那种。
店内的其他冒险者皆是叹息,这何止是冤大头,简直傻到家了!虽然那柄弓的确是一流,其工艺细节看来也是卓越,但也值不到这个价格,非要买的话十多枚金币,二十枚顶天了,这简直是,金币多到用不完了吗?魂淡!
就这样,狄格完成了这次装备采购。
出了装备店后,玛丽安娜好奇的小声问着狄格。
“你真的那样打算?救出那几个人?你在塔牢的狱友?”
“当然,玛丽安娜小姐,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小打小闹,你忘记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了吗?你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王国北部,冬堡,阿尔弗雷德家族,这是一场……战争,我们需要更多的拥趸,忠实的朋友。或许可以这样说,在邻国使者离开法兰岛前,海域封锁结束之前,我也无法离开这里,在这期间,不如尝试一些有价值的事物,不是吗?”
“但是……到底要怎么做?从塔牢里放出你倒是简单,但现在你是要做的是劫狱!还是那个诺德王国最牢固的海上大监狱!天啊……这还是使者来访的敏感时期,你还顶着哥布林的身份,你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咯咯咯……”狄格拿出猎龙大弓,目光望着耀眼的太阳,说着:“好吧,其实我并不在乎他们,几个人而已,能有多大能耐?只是……太无趣了,总得做点什么,不就是一个监狱吗?我直接射爆。”
玛丽安娜扶额,尽管有时狄格会说那么一两句人话,但更多的时间,他完全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你旷课出来不怕扣学分吗?”
“我就没打算安稳的毕业,就像你说的一样,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不是吗?”
“天啊,你可真聪明,学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