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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奇案

    程念真检查完了尸首,从房间中走出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一抬头,她就看见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清平县令周得麟。

    周得麟不过二十出头,与程姑娘年纪相仿,长得白白净净,温文儒雅,颇有些书生之气。

    此刻他凑上前来,态度恭谨的对程姑娘问了一句:“师姑,情况如何?”

    程姑娘听他如此恭敬,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这个周得麟她幼年便识得,两家之间也颇有些渊源。

    周得麟的父亲是京中名医,在太医院供职,早年也曾经投入神医程三思门下,是程神医为数众多的弟子之一,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不过程神医确实是他的师傅。

    有了这一层关系,纵然周得麟与程姑娘年纪相仿,可是从辈分上讲,他还是要管她叫一声“师姑”。

    周太医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视若珍宝,连名字也叫做“得麟”,平时更是宠爱非常。只不过这个儿子却对于却医术毫无兴趣,也不愿意继承父亲的家学,学习医术,整日里只是闭门不出,刻苦攻读圣贤之书。

    十五岁那年,正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的老话,父亲不幸病故了,他成为了家中唯一的指望,于是他读书更加刻苦了。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之前,他终于一举金榜高中,随后被外放到这清平县为县令。

    程姑娘幼年之时曾跟随父亲程神医在京城见过周太医,当时周得麟在旁,有了一面之缘。想不到这许多年过去了,再见面时,周得麟已经长成了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而且功名有成,身为朝廷命官,实在是需要刮目相看了。

    这一次她来清平县原本也只是路过,没想到周得麟却不知如何知道了消息,还主动找上门来求自己相助。

    他要求助的,便是屋里此刻停放着的这一具尸首。

    清平县地处偏僻,远离战火纷扰,加上地肥水美,是个鱼米之乡,人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平时甚至于夜不闭户,连偷窃之事也极少发生,说起命案,更是有十余年未曾有过了。

    然而就在前日清晨,却有一老妇被发现倒卧在一处叫做乌衣巷的路口,身上布满伤口,足有十七八处,分明是被人所杀害,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县令周得麟治理本县两年,却对于勘断命案没有什么经验,衙门之中甚至于连用于停放尸首的停尸间也没有,只能临时腾出一间空房停放尸首。

    正一筹莫展之际,听说师姑程念真路过本县,不觉大喜,程姑娘的医术在江湖上可是传开了的,于是便诚心相邀,希望能够从尸首上发现线索。

    此刻程姑娘一面用湿巾擦拭一双葱葱玉手,一面对周得麟说道:“你且先说说这个案子的始末来。”

    周得麟顺从的点点头,说道:“死者姓何,年近花甲,乃是世代居住于本县乌衣巷之中的一位老妇。其夫早亡,靠着替人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把一对儿女拉扯大。另外,这何老太据说家传有特别的接生手法,经过她手接生的孩子从无夭折,是远近闻名的稳婆。”

    程姑娘皱了皱眉:“我看她衣着破旧,生活似乎颇为艰难。既然她有这样的手艺,理应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才是啊。”

    周得麟叹了口气道:“师姑有所不知,这清平县原本人口稀少,每年生产临盆之人更是不多,若是仅仅靠着这一门手艺,只怕早就饿死了。因此何老太不得不平时替人缝缝补补,才能勉强度日。”

    程姑娘点点头,继

    续听下去。

    周得麟说道:“这何老太平时为人和气,遇事也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也从不多嘴多舌,与周遭四邻的关系都很好,从未听说过与谁结怨。”

    “可是两日前拂晓,却被发现伏尸于乌衣巷口,身中十七八刀,尸体都已经僵直了。众人遍寻与他同住的一对儿女不见,这才赶来衙门报官。”

    “这何老太生活清贫,显然不是被人劫财害命,她为人和善,也不像被人寻仇所致。再加上此间风俗,入夜之后若无要事绝不出门,这何老太为何会半夜三更在街口被人杀死,本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才劳烦师姑,勘察尸体,希望能有所收获。”

    程姑娘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这何老太死在街口,彻夜未归,与她同住的一对儿女不但没有发觉,却甚至于两人都失了踪,周大人可曾派人寻找?”

    周得麟苦着一张脸,唉声叹气的说道:“本官当然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去寻找他们,可是本案最奇怪之处也在于此。”

    程姑娘问道:“如何奇怪?”

    周得麟叹道:“本官刚刚收拾了尸首,抬回衙门,一面派出人手去寻找何老太的一对子女,岂料正在这时,何老太的儿子忽然间手持一柄带血的剪刀,主动来到衙门投案自首,声称是自己失手杀死了母亲,情愿偿命。”

    程姑娘问道:“他的话可信否?”

    周得麟摇头道:“何老太遍体鳞伤,岂有失手杀人连捅十七八刀的道理?而且问及原因与细节,此人一概闭口不言,只是推说当时情况混乱,全都忘记了,口口声声要为母亲填命,但求速死。”

    程姑娘沉吟道:“怎会如此奇怪?”

    周得麟说道:“更加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当哥哥的前来投案自首不久,居然当妹妹的也来到衙门,同样也是手持一把带血剪刀,声言前晚与母亲因琐事发生争吵,一时冲动之下,失手将母亲连捅了十七八刀而死。如今前来投案,情愿以死赎罪。”

    “哦?”程姑娘不禁大奇,问道,“这女儿的所言可属实?”

    周得麟说道:“根据本官派人在乌衣巷附近查访,当晚三更之后的确有人曾听见过街口有吵嚷之声,不过此间人夜里素来不出门,所以没有人出去一看究竟,也因此无人知晓究竟实情如何。”

    程姑娘说道:“无论这兄妹二人真凶是谁,杀死亲生母亲,为大不孝,都是不赦之大罪,罪当凌迟,这二人是什么样的仇恨,会对自己的母亲下此杀手?”

    周得麟叹息道:“若只是这兄妹二人,便也罢了。可是到了傍晚,又有一男子前来衙门投案,所说几乎与这兄妹俩无异,也说自己与何老太发生争吵,失手之下,杀死了何老太,只不过这一回,他来自首之时手中并没有拿着凶器。”

    程姑娘不觉一愣:“什么?又来了一个凶手?此人是谁?”

    周得麟说道:“这人是城东的一个小铁匠,平时以打铁器为生,家中父母双亡,也是个贫苦之人。此人素来良善,最是热心助人,在附近邻居之中口碑极好,说起他杀了人,大家全都无人肯信。”

    周得麟长叹了一声说道:“此人和前面两个一样,坦承其罪,只求速死,却对于案件详情不肯吐露只言片语。面对如奇案,本官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因此才来求助于师姑,希望能够有所突破。”

    程姑娘皱起了眉头,一日之间,一条人命,两件凶器,三个自首的凶犯,真相为何,实在是扑朔迷离,也难怪这位年轻的县令会感到头痛了

    沉吟了片刻,她才开口说道:“我刚才检查了何老太的尸首,她死亡的时间当无可疑,只不过奇怪之处在于她身上的那些伤口。”

    周得麟听说有可疑之处,精神一振问道:“有何奇怪之处?”

    程姑娘说道:“何老太身上伤口虽然多达十七八处,也的确是被剪刀一类的凶器所造成的,只不过,只有胸口的一处是致命伤,其他的所有伤口,全都是她死后才被人造成的。”

    周得麟一愣:“师姑你是说,凶手在她死后,又对她的尸体捅了十几刀之多?这该是多大的仇恨啊?”

    程姑娘接着说道:“还有,胸口的致命伤和身上的其他伤口,虽然都是剪刀一类的凶器造成的,可是,绝不是同一把剪刀!”

    “什么?”周得麟惊得呆住了,“你是说真的有两把剪刀,两件凶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姑娘耸了耸肩,说道:“我只不过略通医术,能从尸体上看出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非我说擅长,要靠周大人你们去查证了。”

    周得麟点着头,嘴里应着“是是是”,可是一双眼睛却怪有趣的盯着程姑娘。

    神医程三思之女和传闻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两人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他们结伴游历天下,屡破奇案的故事,早已经传遍了江湖。

    如今大街小巷,茶肆馆驿当中的那些说书的,除了三国和西游这些传说故事外,最热衷于的就是添油加醋的讲述关于叶枫他们的传奇故事了。

    这几乎已经是街知巷闻的了。

    虽然现在叶枫已经不知所踪,据说已经死在秦皇陵中了,不过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师姑和他在一起闯荡江湖这么久,多少也总学到了他一些破案的本领。

    加上她的医术和验尸的本事,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若说这个奇案有人能破解的话,自然是非她莫属。

    看起来,眼下的这件奇案,只怕还要指望在这个小师姑的身上,周得麟忍不住这么想。

    程念真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作势欲走:“如果周大人再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要先回去了。”

    周得麟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开口道:“师姑慢行,我这里有个人据说是师姑的故人,远道而来,特地来寻找师姑的,不知师姑可愿意一见?”

    程念真愣了一下,故人?什么故人?

    当初在西安城中自己原本想要陪同叶枫他们去一探秦皇陵,不料却被父亲拦住,留在了西安城中处理疫情后事,没能成行,这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

    之后,便是沸沸扬扬的传闻,说是叶枫死在了秦皇陵之中。

    程念真不愿意,也绝不相信这些传闻,她不相信叶枫已死,深信他必定还活着,在某一个地方等着她。

    因此她才离开了父亲,游历天下,实际只是为了到处打探消息,期望能够有一天能找到叶枫,再见到那个活生生的叶枫。

    自己这一路的行程本就是随性随意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站会去哪儿,不料不但这周得麟能够得知自己来到了清平县,现在甚至还有人特意远道而来找上门来寻找自己。

    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她的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紧张,会不会是叶枫?

    想到这个令她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她感觉心跳陡然加快了,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她强忍住内心中的激动,对周得麟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第九章 又见张胖子

    来到了县衙后院,这里是一处很偏僻的屋子,看上去好像荒废已久。

    程念真看了一眼守在屋门口的一个中年汉子,她并不认识。这个人高高瘦瘦的,可是站得笔直,纹丝不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钉在哪里的一颗钉子。

    推开门,这间外面看起来脏兮兮的屋子里面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屋里家具虽然很少但是很精致,看得出布置这里的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当程姑娘看到屋里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

    这个人全身缠满了布带,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粽子,看到她走进来,还努力的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张熟悉的圆乎乎的笑脸让程姑娘迟疑了一下,才猛的惊声叫道:“你是……张胖子?”

    躺在床上的张胖子丝毫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依然满脸的笑容,点了点头。

    程姑娘感到非常的吃惊:“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张胖子苦着一张脸说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跟在程姑娘身后的周得麟周大人笑道:“张世子这次看来的确受了不少苦,刚到这里的时候,连我也实在是不敢相认的。”

    说起周大人和张胖子之间,也是自打小时候就认识的。

    英国公张辅是一位久经战阵的沙场宿将,自然身上有许多早年四处征战杀伐之时所留下的旧伤顽疾。

    周得麟的父亲周太医在世的时候,经常会为张辅治病调理,两家之间经常走动极为熟络,其子周得麟与英国公世子张痴之间又年纪相仿,自然也一直关系不错。

    这一次张胖子从诏狱之中逃脱,亡命天涯,虽然至今锦衣卫和官府都并没有发公文缉捕,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逃狱的重犯。

    因此当他来找到周得麟的时候,周得麟并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慨然接纳下了他,足见这位周大人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不但如此,为了避人耳目,他还安排心腹之人打扫出了县衙后院一间荒废已久的屋子,并且亲自布置,用于张胖子居住养伤。

    说实话,他顶着窝藏要犯大罪的这一番义举,令张胖子也感觉颇有些意外,甚为感动,毕竟这事一旦泄露出去,这周大人不但今后的锦绣前程毁于一旦,只怕还会招来抄家灭门之祸。

    这一边程姑娘乍一见张胖子,感觉也有些激动,心中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

    毕竟自从西安城分别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在秦皇陵之中究竟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一直到后来叶枫忽然失踪,江湖上都盛传他已经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有张胖子才知道真相了。

    可是眼见面前遍体鳞伤包扎得像个肉粽子一样的张胖子,还有站在身后的周得麟,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忍住了没有开口。

    倒是周大人聪明,眼见得此间情形,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二位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的话题要聊,本官已经吩咐厨房为张世子炖了一些补品,现在正好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先慢慢聊着。”

    说着,他就往门外退了出去。

    屋里的两人都看着他离开,不同的是,程姑娘的眼光之中带着一些感激,而张胖子的眼神却有一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几年不见之后,这一次见面张胖子觉得周得麟的身上似乎改变了不少,比起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眼前的周大人言谈举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对于揣测别人的心思也似乎有了很多心得,倒像是变得圆滑了很多。

    也许,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都难免会改变的吧。张胖子只能这样想。

    周大人离开了,程姑娘反倒没有了先前那样的急切,并没有首先开口询问,反而坐了下来,伸手帮张胖子解开身上满满缠着的布条,准备查看他的伤势。

    张胖子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这种脏活就不必劳动程姑娘您了吧,回头让周大人随便找个医师就可以了。”

    程姑娘斥道:“闭嘴!这里还有医师会比我更好吗?”

    张胖子素来有些惧怕程姑娘,闻言只能乖乖的闭上了嘴。

    刚解开几根布条,程姑娘就愣住了。

    她一眼就能看出,张胖子的身上全都是刑讯的伤痕,而且是无比残忍的刑罚!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怎,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张胖子勉强一笑安慰道:“这些不过是诏狱之中的常用手段,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姑娘感到更加的难以置信:“你不是英国公世子吗?他们何以敢如此对你?”

    张胖子苦笑道:“我那老爹为了保住张家,开了宗祠,已经把我从族谱之中删去了,如今我早已不再是什么英国公世子了。”

    程姑娘几乎是目瞪口呆了:“逐出家门?还把你投入诏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张胖子无奈的叹息着:“还不就是为了在秦皇陵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嘛!只可怜解二哥不想连累家人,执意不肯跟我们一起逃走,只怕此刻还留在诏狱之中受苦。”

    程姑娘默然盯着张胖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她想问已久的问题:“到底在秦皇陵之中,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叶枫,他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张胖子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开始缓缓讲述起他们在秦皇陵之中的种种经历。

    他讲得很慢,也很详细,好像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程姑娘也听得很认真,她的情绪随着张胖子的讲述而在不断的起伏着。

    巨大的地下宫殿,神奇的迷宫,那些活动的兵俑,神秘的墓室,墨七重的突然背叛,身边众人的一一牺牲,以及最后那条可怕的巨大白蛇,这一切都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紧张不已。

    终于,等到张胖子讲完了,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怔怔的还沉浸在张胖子讲述的奇遇之中。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七叔他竟然会……”

    张胖子也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想不到平日里这么一个仁厚长者模样的墨七重,竟然一直隐藏得那么深,到最后才发觉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的阴险计划。”

    程姑娘想了想,摇头道:“不,至少有一点是真的。”

    张胖子问道:“哪一点?”

    程姑娘说道:“在兰州城中的时候,我曾经为他把过脉,他真的是身患绝症,时日无多了。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来的。”

    张胖子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关于医术,自然是程姑娘最有发言权。

    程姑娘叹息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孤注一掷,策划下这样阴险毒辣的计划,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依靠这笔神秘的宝藏,复兴墨家,结果却使自己落得这么一个悲惨的下场。”

    张胖子也叹息道:“或许是吧!只是如今他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而且,这曾经辉煌过的墨家只怕从此也将退出历史舞台,以后也终将衰落了。”

    程姑娘又想到了那些丧生在秦皇陵中的人,尤其是想到了为了救叶枫而牺牲了自己,尸骨无存的黑鬼赫连铁之时,忍不住感到深深的哀痛。

    虽然这个人生性木讷,少言寡语,可是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叶枫身边,一同经历了多少生死,闯过了多少艰险,他却始终没有丝毫动摇,全都是只为了当初叶枫在路边相救的恩情。

    这么忠心耿耿,重情重义的好汉子,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局,虽说是求仁得仁,也未免太过于悲惨了一些。

    回想起曾经很多次,每当叶枫出外查案之时,黑鬼便在客栈之中守护着自己。虽然两人默默无言没什么话,不过只要他站在自己身后,程姑娘就能感觉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一定会首先挡在前面。

    然而,今后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出现了。

    程姑娘的眼眶都忍不住有些红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从张胖子的讲述中,知道叶枫并不像江湖中传闻的那样,他并没有死,而是和唐大一起逃出了

    秦皇陵地宫。

    只不过如今他身在何处,这却是连张胖子也不知道的了。

    既然他的身边有唐大这样老辣沉稳值得信赖的人在,想必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想到这里,程姑娘的心里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看着眼前张胖子浑身的伤痕,她又感到莫名的感动。

    虽然张胖子之前对叶枫有所隐瞒,他和解祯亮实际上都是出于皇上授意下安插在叶枫身边的人。可是,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真正对叶枫不利的事情。

    相反的,这二人在面对诏狱之中的种种残酷刑罚的时候,为了保守秘密,咬紧了牙关,承受住了这些无比的痛苦,没有吐露出叶枫的下落。

    若不是因为他们之间这一份深厚的兄弟情义,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有如此兄弟,岂能不羡煞旁人?

    连日赶路,加上之前处置不得当,张胖子身上的伤口有的已经开始恶化了。

    程姑娘含着泪解开包裹的布条,轻轻擦拭着伤口处的脓血,问道:“你这伤口是谁替你包扎的?都包坏了。”

    张胖子忍着疼痛勉强笑了笑说道:“是门外的钉子叔。他是我父亲的心腹之人,就是他把我从诏狱之中救出来的。”

    “钉子叔?”程姑娘皱了皱眉头,“怪不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硬,就像一颗铁钉子一样,果然是人如其名。只是他一点医理常识都不懂,要不你的伤口也不会变成这样。”

    张胖子笑道:“他是战场上生死冲杀过来的粗人,哪里懂得什么医理?程姑娘你这也就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话音刚落,程姑娘碰触到了他的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哎哟”一声叫出了口,额头上顿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程姑娘回头向屋门口张望了一下,念叨着:“这周大人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还等着让他着人去弄些医药用品来呢。”

    张胖子勉强笑道:“他这里出了眼下这样的奇案,只怕他此刻还在为此头痛不已,这点小事还是不必麻烦他了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让钉子叔去弄就好了。”

    这一天,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辰,程姑娘才总算把张胖子一身的伤口重新一一处理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客栈之中。

    回到客房,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困意。

    今天她总算从张胖子的口中得到了关于叶枫的一线消息,证实了她心中一直坚信的一点,叶枫并没有死!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儿,但是至少知道他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相见的机会。

    程姑娘感到心里一阵子心潮澎湃,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一转眼,忽然瞥见房中的桌上似乎放着一张纸。

    走近了一看,纸上面还写着什么东西。分明是她不在的时候,有人留下的。

    难道,难道是叶枫留给她的信?

    她的心里顿时如同擂鼓一般的狂跳起来,可是当她拿起那张纸的时候,却失望了。

    纸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分明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而且这字迹她根本不认识。

    信中的内容是告诫自己提醒县令周大人,要想勘破何老太的奇案,首先必须要从那个自首的小铁匠和何家的关系开始查起。

    在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是用寥寥几笔画了一株兰花。

    放下手中的信,程姑娘不禁呆呆的出了神。

    写这封信的人会是谁呢?她为什么会对何老太的这桩案子如此关心?即便是她想要帮助破案,为什么不去直接提醒周得麟周大人,反而要借自己之口转述呢?

    这些疑问令她有些心烦意乱,隐约之间,她似乎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封信一定与叶枫有着某种联系。

    破案,不正是叶枫所擅长的吗?

    可是,这封信分明又出自于一个女子之手,这个写信的女子,与叶枫又是什么关系呢?

    程姑娘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心里轻轻的在反复问着:叶枫,究竟你现在在哪儿啊?

第十章 打听

    周得麟周大人在城东一带转悠了一上午。

    今日一大早,程姑娘就托人来给他带了话,提醒他关于何老太的命案最好首先从自首的小铁匠与何老太一家的关系入手查起。

    周大人原本就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年纪尚轻,经验有些不足,加之任职的清平县数年以来没有发生过命案了,因而乍一遇见这样的奇案,一时之间感觉到有些茫然无措,理不出个头绪来。

    现在经过程姑娘这一提醒,只觉得有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一下子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三个自首的犯人之中,以小铁匠的身份最为可疑。

    案发的乌衣巷在城西,他的铁匠铺在城东,加上当地人夜里不出门的习俗,他怎么会半夜三更的跑到城西去与何老太发生争执继而发生了血案的呢?

    此中定然别有内情。

    他不禁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师姑由衷的有些钦佩起来。

    看起来,她和传闻中天下第一聪明的那个叶枫在一起闯荡江湖那么久,果然对于破案之道也有了一些心得。如此奇怪的案子,她竟能一语中的,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周大人信心满满的来到了城东,向铁匠铺附近的邻居们打听消息,岂料这些邻居们见县令大人前来查案,围观之人颇多,但是一旦问起来,一个个却又都是三缄其口。

    除了异口同声的说小铁匠是个好人,经常帮助左邻右舍,以及替穷苦人家修修补补从不收钱之外,其他涉及到命案的线索一概都推说不知道。

    周大人问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对于小铁匠为什么会在半夜跑去城西乌衣巷,他与何老太又是什么关系,依然是一无所知,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虑起来。

    都说小铁匠是好人,可是却没人愿意站出来提供有用的线索,来证明他的无辜,一个个听说涉及到命案,全都明哲保身,生怕引来祸事,全无半点义气。

    周大人摇了摇头,这些自私自利的市井小人!

    枉自小铁匠平日里慷慨仗义,他们大都受到过小铁匠的帮助,此刻竟然全都畏缩不前,难道小铁匠真的要蒙冤屈而死吗?

    说实话,周大人其实也不相信小铁匠这样的好人会是凶手,就像他不相信何老太的那一对儿女是凶手一样,可是此案实在是扑朔迷离,太过蹊跷,周大人感觉有些束手无策了。

    难道当真是修桥补路无尸骸?周大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正当他有些灰心丧气,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扭头却看见街口一个卖瓜果的小摊前,一个中年妇人有些畏畏缩缩又满怀好奇的在朝着他这边张望着。

    周大人认得此人,这个妇人是瓜果摊的摊主,人称李婶,是城中有名的长舌妇,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四处嚼舌根。

    记得去年,就是因为她捕风捉影,胡说八道,说是城东胡家的媳妇与外人有私情,搞得胡家鸡犬不宁,差点休了这个媳妇。

    最后真相大白,这纯属无稽之谈,胡家气不过,把李婶告上公堂,最后周大人还判了李婶赔偿胡家银子,并且当众道歉了事。

    周大人还记得此事,自然也认出了李婶。

    看来李婶也还记得那一次的教训,对于周大人也还是颇有些畏惧,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也还是躲得远远的,没有上前来凑热闹。

    周大人不由得笑了笑,要说打听消息,大概没有比李婶这样的长舌妇更为合适的了。

    他摒退了左右随从,独自一人信步走到了李

    婶的瓜果摊前,微笑着对李婶点了点头,招呼道:“李婶,一向可好?”

    李婶没想到县令大人会亲自来到她的瓜果摊前,吓了一跳,有些畏惧的说道:“托大人的福,一向还算太平。”

    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申辩道:“大人,小妇人自打受了上次的教训,这一向可是安分守己,再也没有乱嚼舌头,说过他人的是非,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左右四邻。”

    周大人暗自一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这长舌妇再也不搬弄是非,不再说他人的长短,这可比登天还要难了。

    只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有时候这长舌妇也自然会有长舌妇的妙用,比如眼前的李婶,只怕每日这城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十之**她可能全都知道。

    心中这么想着,周大人表面上却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非常相信李婶的话,道:“李婶知过能改,本官也有所耳闻,只盼今后不要再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李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周大人也不着急,先是和她闲谈,谈了谈今年这瓜果的收成如何,市价水平,过了一会儿,看李婶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这才话题一转,问道:“李婶向来消息灵通,可知道这城西发生了大事了?”

    李婶一听“大事”两字,耳朵都竖起来了,追问道:“什么大事?”

    周大人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城东的小铁匠,深夜跑去城西乌衣巷杀死了那里的何老太,如今已经定罪,即将问斩。”

    这事近日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李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听了周大人所说,她先是有些惊奇的一愣,自言自语的说道:“已经定罪了?”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对周大人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他!要说杀死何老太的凶手是谁我都能相信,唯独这个小铁匠,是绝无可能!”

    她还有些关切的对周大人说道:“大人可真的查清楚了?千万莫要错判了案子,冤枉了好人,影响了大人的名声。”

    看她说得如此肯定,周大人倒是有些奇怪了,问道:“李婶为何能如此肯定凶手不是他?”

    李婶看周大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她,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说道:“那是自然了,因为小铁匠他……”

    说了一半,她突然闭上了嘴,神秘兮兮的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来往的路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拉着周大人到了瓜果摊后面的隐蔽之处,放低声音说道:“要说此事,没有比民妇更清楚的了。”

    周大人暗自点头,她果然知道一些内情!

    于是他柔声说道:“李婶你莫急,且慢慢说来。”

    李婶看周大人感兴趣,顿时来了精神,看起来好像两眼都在放着光,她想了想,这才从头说起:“民妇在这里摆摊十几年,和小铁匠在一条街上,打小就认识这孩子。说起这个小铁匠,也是个苦命人,自小父母双亡,大家看他可怜多有照顾,他是靠着吃百家饭才长大的。”

    “后来跟着这里的老铁匠学手艺,老铁匠无儿无女,临去世时就把这个铁匠铺留给了他。这孩子倒是好心,说大家伙儿都对他有恩,于是平日里经常帮助左邻右舍的,在城中口碑极佳,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周大人摇摇头道:“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就不可能杀人吗?此话有些说不过去。”

    李婶说道:“大

    人别急啊,先听民妇接着讲下去。这何老太民妇原本也认识,住在城西乌衣巷,靠着替人缝缝补补的为生,家境也不甚好。她丈夫死的早,夫家又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一堆儿女靠着她生活,其实也着实不易。”

    周大人问道:“她与小铁匠认识吗?”

    李婶笑了笑道:“何老太是做针线活计为生的,她人勤快活计又多,因此时常需要修理一些剪刀针具什么的,听说城东的小铁匠手艺不错,收费又低廉,还乐于助人,于是也经常来找小铁匠。”

    周大人点点头:“他们果然认识。”

    李婶接着说道:“起初还是何老太自己过来,后来接的活计多了,忙不过来,女儿又长大了,于是就经常让女儿帮忙拿东西过来找小铁匠修理,嘿嘿,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这两人竟然看对上了眼。”

    周大人一愣:“怎么?你是说何老太的女儿和小铁匠,他们……”

    李婶一翻白眼:“怎么?我们小铁匠虽然穷点,不过好歹有门手艺,又心地善良,是个实诚人,再说她何老太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难道还配不上她吗?”

    周大人苦笑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本官绝无此意,只不过他们这事,何老太知道吗?”

    李婶眨巴着眼想了想说道:“应该知道吧,他们俩眉来眼去的,言语举止越来越亲密,连我们都看出来了,这当娘的岂能不知道?”

    周大人问道:“那么她是同意了?”

    李婶说道:“反正没听说她反对过,本来嘛,能找到这么一个踏实可靠的女婿,也是她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她却根本不是这样有福气之人。”

    周大人听她话里似乎对于何老太颇有些不满,也不好追问,于是静静的听下去,没有出言打断她。

    李婶说道:“原本我们大家伙儿看着这一对孩子挺般配的,也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还私下商量过准备以后如何替他们俩筹办喜事,谁知道,这变故忽然就来了。”

    “这何老太还有一个儿子,因为家里穷,上不起学堂,自小就一直在外面帮工补贴家用。这何老太对这个儿子也不怎么上心,打小送出去后一年到头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没想到,两年前,这何老太忽然转了性子,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关心起来,不但把他接回了家里,还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说是要准备上京赶考,图个好前程。”

    两年前?周大人想了想,那不正是自己高中之后来清平县任职的时候么?

    他随口问道:“何老太这个儿子有多大了?”

    李婶说道:“约莫二十出头,看上去应该和大人一般年纪。”

    周大人惊异道:“这何老太多大岁数了?儿子居然才二十出头?”

    李婶叹道:“你觉得何老太年纪大是吗?别看大家都唤她做何老太,其实她还不到五十,只不过生活艰难,头发早就花白了,看起来比真实年纪苍老得多了。”

    周大人摇了摇头,一个自小没有读过书的人,到了二十来岁才想起来回头来攻读,还梦想着上京赴考高中皇榜,实在是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想了想,周大人又开口问道:“那么这个儿子与他妹妹和小铁匠之间的婚事,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婶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坏就坏在这个何老太异想天开,发这个白日梦,想让儿子赴京赶考高中,好光宗耀祖,结果反而害了自己的女儿,还有我们的小铁匠!”

第十一章 收获

    周大人眼看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催促道:“愿闻其详。”

    李婶说道:“这何老太家境贫寒,如今又把儿子接了回来,全家上下只靠着她一个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为生,还要给儿子请教书先生,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会有能力凑出给儿子赴京赶考的盘缠?眼见得赶考之期将近,总不能让儿子一路讨饭进京吧?”

    她哼了一声,愤愤的说道:“于是,她左思右想之下,想出了一条妙计。她竟然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打起了主意!”

    周大人好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主意?”

    李婶问道:“大人可知道城西最富裕的是哪一家?”

    周大人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曾员外家,他家有良田房产,在城里又有几处生意,可以说衣食无忧,算得上本县有名的富户。”

    李婶点点头道:“正是这曾家。大人可知曾家的公子?”

    周大人执掌清平县两年,对于本县的大户自然十分了解,岂会不知?当下答道:“曾家大公子年少有为,帮助父亲掌管城内生意,为人也颇为精明。二公子据说体弱多病,一直在家休养,倒也未曾见过。”

    “体弱多病?”李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他二儿子哪里是什么体弱多病,在家休养?根本就是一个痴呆之人,关在家中无法见人!”

    周大人一惊:“竟有此事?”

    李婶说道:“那曾家老爷年轻之时巧取豪夺,为富不仁,没少干丧尽天良的事情,总算老天有眼,终于还是遭了报应。”

    “他家大儿子虽然精明能干,可是是个天阉,根本算不得是个男人。从他家大娘子过门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就可以知道,他就压根不能圆房。”

    周大人一愣:“此事隐秘,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我们女人之间自然有很多悄悄话的,再说这么多年,他们家的这点事早就传了出来,听说他家大娘子生病都不敢请外面的郎中,只怕看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

    周大人不禁默然,看来这些长舌妇果真不但神通广大,而且绝对是为数不少,哪家有点什么秘密,只怕也绝对瞒不过她们的。

    李婶根本没注意到周大人的反应,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讲述着:“他大儿子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生了个小儿子却比大儿子更加不如,竟然是个白痴!枉自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曾喆,再多的吉也保不住他!”

    “曾员外没办法,只能把他关在府中,对外就说是体弱多病,需要休养,结果有一次他偷偷跑出来玩,被人看见了,快二十的人了,却只有两三岁的智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丢尽了他爹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这做人一定要行善积德,否则现世报,就像这个曾家,报应在两个儿子身上。”

    周大人看他越扯越远了,赶紧提醒她道:“这曾家与何老太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李婶瞪大了双眼望着周大人,吃惊的问道:“大人还没想到吗?这何老太的女儿究竟和曾家会有什么关系?”

    周大人眨了眨眼,忽然心中一动,

    脱口说道:“难道,难道这何老太竟然想要把她女儿嫁给……”

    李婶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周大人忽然明白李婶之前为什么对何老太在言辞间颇有不满了。

    为了送儿子赴京赶考,竟然狠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白痴,为的不过是那嫁女儿得来的一些嫁妆钱财。

    这不但是卖女儿,简直就是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如果嫁给了这样的人家,这女孩今后的悲惨生活完全可以想象,什么样的母亲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李婶看周大人似乎已经明白了,长叹道:“既然何老太动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允许女儿再与小铁匠来往了。只可惜了这一对璧人,竟然这样生生给拆散了。”

    周大人也叹息了一声,问道:“难道他们二人就愿意这样分开吗?”

    李婶说道:“这对小情侣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听说了这个消息,小铁匠简直是痛不欲生,整个人都傻掉了。”

    周大人沉吟着说道:“所以,小铁匠因为此事怨恨何老太,对她起了杀心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婶一听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说道:“绝不可能的!那小铁匠从小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去杀人呢?有人看见过,他曾经好几次去乌衣巷求何老太,甚至于下跪磕头,希望能令她收回成命,只可惜何老太根本不理他。”

    “还有几次,他借酒浇愁,大醉之后曾经说过,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何老太的女儿远走高飞,偷偷私奔了。虽然这只是酒话,当不得真,不过至少证明他满心都是希望和何老太的女儿在一起的,他又怎么会去杀掉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呢?这岂不是会令她女儿恨他一辈子?”

    周大人听了李婶的话,感觉也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的嘴里轻声念叨着:“酒话么?或许酒后吐真言,也是有的。”

    李婶没有听清他的话,还在竭力为小铁匠开脱:“民妇以为小铁匠既然一心想要娶何老太家的那姑娘,自然绝不可能下此毒手杀害何老太,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大人来本县两年,一向爱民如子,官声清明,可一定要明察秋毫,找出真正的凶徒,切莫冤枉了好人哪!”

    周大人看着眼前的李婶,心里忽然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原以为,这个李婶不过只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到处宣扬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人,可是当小铁匠出事之后,这些个平日里常常受到小铁匠恩惠的邻里们,一个个却全都变得噤若寒蝉,只想着不要招惹麻烦,明哲保身,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小铁匠辩解的。

    反而是这个李婶,仗义执言,大胆的讲出了知道的一切,还处处为小铁匠辩解开脱,看来,这个普通民妇的身上,倒有着几分江湖中人的侠义之心。

    如今在周大人的眼中,李婶的形象倒也添了几分可爱。

    周大人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何老太打算将女儿嫁人曾家,此事她的儿子可知晓?”

    李婶说道:“如此大事,他又岂会不知?”

    周大人追问道:“那么他对于此事是何态度?他愿意自己的妹

    妹嫁与一个白痴吗?”

    李婶叹息道:“何老太的这个儿子虽然自幼一直在外帮工挣钱,贴补家用,少有在家里,可是他和他妹妹之间的感情却是极深,既然知道此事,特别又是母亲为了送自己进京赶考的缘故,又怎么会同意此事?”

    “只不过他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母亲自幼便将他送走做工,却事母极孝,从不敢拂逆母亲的意思,是有名的大孝子。听说为了此事,几次向何老太下跪恳求,何老太却始终不松口,他也是无可奈何。”

    周大人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那姑娘对于母亲定下的这门婚事又是什么态度?”

    李婶摇摇头说道:“明知道是个火坑,谁还会愿意自己往里面跳的?这姑娘听闻此事之后,整日间以泪洗面,据说还曾经以死相逼,发誓绝不嫁入曾家。”

    “可惜啊,她母亲何老太却不知为何一副铁石心肠,铁了心为了那点彩礼要把女儿卖给曾家了。只可怜那丫头整日啼哭,那悲切之声,连我们这些路过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忍心,真不知做亲身母亲的怎么能狠得下心去?”

    说到这里,李婶脸上的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周大人听了不禁沉吟道:“这女儿因为不愿嫁入曾家,因而对母亲怀恨在心,下此毒手,也是有可能的。”

    李婶闻言不禁大惊失色道:“大人为何会如此想!那丫头我们这里大家都见过,柔弱得很,连说话声音也细得像蚊子一般,如此弱质芊芊,如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丧心病狂的捅了如此多刀?绝无可能!”

    周大人点了点头,此言也不无道理。

    他沉吟着说道:“凶手既不是小铁匠,也绝非是何老太的女儿,更加不会是是她家那个孝子,是这样吧,李婶?”

    李婶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周大人微笑着问道:“那么依李婶所见,这三个自首之人皆不是凶手,这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嘛,”李婶愣了一下子,脸上露出了略微尴尬的表情说道,“大人青天转世,满腹经纶,自然能够查明,我这一介无知妇孺如何能够得知?”

    周大人摇了摇头,原来李婶不过就是痛快痛快嘴,为小铁匠鸣鸣不平而已,她对于此案其实并无见地,更加没想过真凶是谁的问题。

    不过,周大人还是很感激李婶,她已经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了,看起来有的时候,果然这多嘴之人也并非全无用处。

    见李婶所知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周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很礼貌的向李婶告辞。

    临走之时,他语重心长的对李婶叮嘱道:“以后千万可不要再捕风捉影,背后说人是非了。”

    李婶连连点头。

    周大人心中忽然觉得暗暗好笑,他明知道像李婶这样的人,要她今后再不多嘴多舌,就像要她不吃饭喝水一样是不可能的。

    而且,今天这城东之行最大的收获,居然是陪着李婶唠叨了半天别人家的八卦。

    周大人挥手叫上了随从,根据这最新得到的情况,也许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婶口中为富不仁的曾家了。

第十二章 曾家之行

    曾家大院挺大的,座落在出了城门不远的近郊之地。

    当年曾员外从外地来到这里,一眼便看中了此处。在这里买下了这块地,建起了这座大宅院。

    至于为什么不在城里买房屋,却要定居在这地处郊区,生活不便的城外,曾员外的解释是:此处风水好,能旺他。

    这地方风水好不好没人知道,可是曾员外自从住下来后,真的是越来越旺了。

    先是购买了良田,后来钱多了就在城中买了商铺门面,再后来干脆自己开商号做起了生意。短短几年时间,曾员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主,发得像个肥猪头一样,迅速成为了这清平县中赫赫有名的首富。

    照这样看来的话,这曾员外当年风水之说倒也灵验了,这地方还果真旺他,也许风水之说倒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

    周大人这么想着,来到了曾府的大门口。

    和曾员外拥有的财富相比,这座大宅院显得略为寒酸了一些。

    大门既不高大气派,也没有名人雅士题写的匾额,看起来普普通通,与寻常人家无异,令人几乎怀疑这里根本不是本城首富的宅邸,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过周大人很确信自己没有走错,这里肯定就是曾家府邸。

    执掌本县大印两年来,他和这个曾员外打过好几次交道,来曾府拜望也绝非第一次了。

    一切都因为曾员外有个近乎怪癖的习惯,没有万分重要的事情,他绝不愿意踏出府门半步。

    早年间还会因为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应酬,不得不必须他亲自出面,到后来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顺,他便把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自己则推说身体不好,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因为他的这个习惯,周大人想要拜会他,也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了。

    周大人拜访曾员外,其实所为的也不过是县中一些修桥补路,兴修水利之类的政事。

    这些全都是利于民众,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只可惜这里乃是一个偏僻小县,每年朝廷拨下的费用实在有限得很,光是支付一年下来官府的各种支度就已经捉见肘,入不敷出了,实在难有余钱来搞这些人惠民工程。

    百般无奈之下,周大人想到了向当地乡绅募集善款的办法,而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本县首富的曾家。

    可是曾员外却是出了名的不出门的人,无奈周大人不得不几度登门拜访,希望曾员外能够做出表率,率先捐出善款,这么一来周大人回头再去劝说城中其他富户的时候自然会事半功倍。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县令大人的名头到了曾员外这里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曾员外不但拒绝了捐款的请求,甚至于拒绝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几番登门拜访之后,周大人原本带着的满腔热忱,满满的诚意,最后都如同冰雪消散,心灰意冷了。

    后来的情形果然不出所料,曾员外一毛不拔,这样的坏榜样导致了连锁反应就是接下来周大人与城内

    其他富户之间的谈判也变得举步维艰,处处碰壁。

    因此,周大人心中对于这么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其实是十分反感的。

    连李婶不都说嘛,这曾家就是“为富不仁”。

    可是当周大人今天得知了曾家所遭遇的不幸,大儿子不能生育,小儿子又是一个白痴,他心里却并不像李婶那样幸灾乐祸,反而是深深的自我反思。

    之前对于曾家的这些情况,他竟然一无所知,对于他要去劝说捐出善款的对象,他甚至还不如路边的李婶对他们更了解。

    这怎么可能说得动曾员外?完全是自己的失误,前期调查不足。

    话又说回来,无论是谁,遇见如此接二连三的灾祸,心理难免会变得有些扭曲的,也就难怪曾员外的性格会如此怪异,还有他那不出门的怪癖,也不难理解了。

    此刻周大人信步走到曾府门前,想起之前的事,心中不禁感慨起来。

    正感慨之间,曾府那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个干干瘦瘦的半百老者,满脸一副焦急之色,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却正是这曾府的主人曾员外。

    曾员外一抬头就见到了门外的周大人,整个人顿时一愣。

    周大人心中好奇,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个雷打不动足不出户的曾员外这么看上去心急火燎着急的赶着出门呢?

    还是曾员外反应快,一愣神之间脸上的惊奇之色立即消失了,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对周大人施礼道:“大人驾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只是不知道大人何以如此快就得到了消息?老朽这才刚打算亲往县衙求见,殊不知大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周大人闻言更加惊奇了,看来这曾员外果然是遇到了难事了,竟然主动去县衙,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当下周大人对着曾员外还了一礼,问道:“不知曾翁这么急于来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曾员外听他的话,看出他此行并非是为了曾府发生的事情,略略一怔,随即左顾右盼了一下,确信附近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对着周大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故作神秘的说道:“此处讲话不方便,请大人入内奉茶,再慢慢向大人详禀。”

    一向孤傲的曾员外忽然变得如此恭敬多礼,周大人还真有点不习惯。同时心中也喑自警惕,曾员外越是反常,越说明了眼下曾家所遇见的事情有多糟糕。

    曾员外在前面引路,没有去客厅奉茶,却往旁边院子的书房走去。

    周大人皱起了眉头,这曾员外一向节俭低调,以前几次前来,这偌大的曾府之内,原本仆从极少。

    然而如今这一路走来,周大人明显看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个个全都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而且周大人还隐隐约约的看到长廊下,花丛间,似乎还有人影闪动,显然还埋伏着人手,杀气腾腾。

    这样的安排自然不会是针对他周大人的,可是仅仅从这些安排就可以想见,曾家是遇到了多大的麻烦。

    走进书房,曾员

    外请周大人落座,自己坐在一旁,却是长吁短叹,满脸难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大人正色道:“曾翁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但请直言相告,本官一定尽力相助,决无推搪之理。”

    曾员外犹豫了一下,终于咬咬牙说道:“不瞒大人,老朽这一次是惹上了大麻烦了。”

    他指了指外面,说道:“大人适才也看到了,如今我曾家已经广请人手,多布岗哨,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对付强盗。”

    “强盗?”周大人不禁吃了一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清平县治下一向太平,何来这盗匪强盗?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也知大人一时之间很难相信,这清平县向来太平,从无盗匪贼人,一直到,老朽昨晚收到了那封信。”

    信?竟然还有信?

    周大人更觉惊奇了。

    这曾家是本地首富,若说有贼人盯上了他家的财富,起了歹心,绝非不可能。

    但是行恶之前先写下书信通知对方,这却未免有点过于嚣张了,不但对于曾家而言是一种挑衅和侮辱,甚至于完全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

    周大人不禁好奇,什么样的贼人有这样的胆子?

    他开口问道:“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曾员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说道:“原本老朽正是准备亲去县衙把信交与大人的,不想大人却忽然驾临,这倒正是巧了。”

    周大人接过书信,忍不住斜着眼瞥了一眼曾员外。

    听他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对于自己恰好这个时间来访心存疑虑,莫非他居然还会怀疑这事会与自己有关?

    虽然对于曾员外的一毛不拔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快,也对于这个吝啬鬼并无好感,但是怎么说来自己也是朝廷命官,岂能干这种事情?

    这个曾员外的心眼还真是多!

    一面想着,他一面展开了信纸。

    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得颇有些气势,可见写信之人还有一些书法上的造诣。

    书信的内容大意是得知曾家藏有财宝,令其自行准备好,两日后深夜会前来拜访取宝。如若不从,之前的冯明礼之流便是下场。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并没有听到过冯明礼“君子剑”的名号,也不知道他之前发生的事和下场如何。

    此时他只是觉得心中疑惑,这个冯明礼是什么人?为什么贼人在信中会提到他呢?

    周大人一面思索着一面继续往下看,他惊奇的发现这封信居然还有落款签名。

    这倒是个稀奇事,寻常贼人都惟恐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许就叫做“做贼心虚”吧。

    也许,贼人用的是化名?

    可是,当周大人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宛如被天上的惊雷击中了一般全身一震,目瞪口呆。

    因为在书信的末尾赫然写着一个名字。

    叶枫!

第十三章 曾员外的信心

    叶枫?

    看着这封书信最后落款的名字,周大人不禁愣住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被传为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传闻中他不是已经死在秦皇陵之中了吗?

    难道这是有人假冒他的名号写的这封书信?

    周大人并不认识更加没有见过叶枫,自然无法从书信的字迹上看出这是否是叶枫的亲笔,不过对于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他心中还是充满了怀疑。

    传闻之中的叶枫是那样一个为气任侠,仗剑江湖的一身正气的人物,如今怎么会为了些许钱财而成为了这留书的大盗?

    再说了,这曾家虽然在这清平县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首富,可是就他家的这点家产,其实大多不过是些地产店铺,没有多少现银,这也能打动像叶枫这样的人物?

    如果叶枫当真是个贪财之人,就算他果真从秦皇陵之中死里逃生,幸存了下来,想那秦皇陵之中藏有多少财富宝藏,随便拿上几样都是无价之宝,这小小一个曾家的财富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又怎么会选择了这曾家作为目标?

    可是周大人手中的书信上又分明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么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假设这书信不是有人冒名顶替所作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曾家,这个曾员外,一定还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除了众所周知的财富之外,他一定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宝贝,才会引起像叶枫这样人物的注意。

    一旁的曾员外看着周大人盯着手中的书信,陷入了沉思,感到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大人,大人可是识得这留书之人?”

    周大人的思绪被从沉思之中唤醒,连忙摇了摇头。

    他这是实话,他与叶枫的确并不相识,只不过以叶枫如今的名气,外面的茶楼酒肆都在流传着关于他的种种传说,而曾员外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看来他的确是很久没有踏出过家门了。

    周大人又看了一遍这书信,隐约的感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曾翁可曾留意到,这心中提到了一个人,叫做冯明礼的,此人曾翁可认识啊?”

    曾员外完全不假思索的立即摇头否认道:“在下并不识得此人,从未听说过。”

    他的神态坚决,周大人望着他的双眼心中暗自冷笑着。

    这曾员外否认得太快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反而说明了他说的一定是假话。

    像曾员外这样岁数的人,又走南闯北经商多年,所见过的人定然有许许多多,有一些人记不得姓名,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他刚才却毫不犹豫,连正常人应该有的回想也没有,而是斩钉截铁的立马否认,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这个答案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刻意否认他与这个什么冯明礼之间的关系呢?

    周大人并非江湖中人,自然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天下十把剑”,更不知道“君子剑”冯明礼的名头,只不过隐约之中,他感到这个曾员外的身上果然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既然曾员外如今不愿意提起,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想了想,周大人开口问道:“如今曾翁对此有何应对之策?”

    曾员外说道:“这贼子说他后日将来取宝,距今还有两日之期,老朽已经让犬子不惜重金,去遍请这清平县附近有名的武林高手,前来守护家宅。老朽纵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决不愿束手待毙,乖乖的为这贼子献上家财,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拼。”

    周大人点点头,以曾员外这老吝啬鬼的脾性,这倒是正常的反应。

    他又问道:“曾翁既然已有安排,希望官府如何相助?”

    曾员外说道:“老朽希望大人届时也

    能派遣衙门中的捕快前来,一则是为了抓捕这大胆的贼人,如果不幸闹出了人命什么的,也可以做个见证。”

    说这话的时候,曾员外的老脸之上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一股子杀气。

    周大人点点头,口里说着“这是官府本职之事,岂敢推辞”,心里却又是一阵冷笑。

    看来这曾员外早已做好了安排,并不慌乱,之所以他选择报官,恐怕也只是为了一旦出了人命,能够有官府见证,可以免责而已。

    真是个老狐狸!

    只不过周大人还是感觉有一点奇怪,这曾员外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信心满满,他怎么就能那么肯定他重金聘请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就一定能够胜过这个留书的大胆贼人?

    老实说,由于清平县一向以来都太平无事,就清平县衙门之中的那几个捕快,只不过也就是充充门面而已,寻常要捉拿一些小偷小摸之人,还勉强能用,要说对付这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完全就派不上用场。

    清平县乃是个小地方,附近的这些个名声在外的所谓“武林高手”们,充其量也就是会点粗浅武功的半桶水之辈,真正有本事的早就出去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去了。

    要想依靠这些人与这个名满天下的“叶枫”斗,只怕还远远不是人家的对手。

    既然对方敢于提前留书,还留给了你足够的准备时间,想必定然是有些本事,有恃无恐的,这曾员外又是哪儿来的这满满的自信?

    见周大人一口应允下来,曾员外满面喜色,连声道谢。

    这倒让周大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道:“本官今日只不过是机缘凑巧,适逢其会,再说,这都是官府分内之事,理当如此,不必言谢。”

    曾员外顿了顿,这周大人既然说是“适逢其会”,那么想必今日前来绝非是为了这留书的贼人而来的,自然也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来探望他曾员外的。

    那么,周大人今日的忽然造访,就一定有着其他的原因。

    迟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周大人原本觉得曾家遭逢此等大事,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其小儿子之事,既然曾员外率先开口相问,也就毫不隐瞒的把何老太的命案,和听说的关于何老太的女儿和曾家小儿子的婚事说了一遍。

    听完周大人的讲述,曾员外叹了口气说道:“这何老太的不幸老朽也略有耳闻,实在是人间惨事啊!大人所听说的也没有错,之前老朽也的确与何老太商量好了将她的儿女配与我家小儿为妻,连日期都已议定,想不到,却发生了这样的惨事!”

    见曾员外对此并不隐瞒,周大人也就接着询问起了这曾家与何老太之间的关系。

    曾员外想了想说道:“说起来我们家与何老太相识也有十余年了,这何老太其实是挺能干的一个人,不光是远近闻名的稳婆,她织补衣物的手艺在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十几年来我家中的所有衣物全都是交予她所织补的。”

    周大人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想,果然这越是有钱的人就越节俭,以曾家的财富,就算是日日穿新衣也绝对不算什么事情,竟然十余年来都还要穿织补过的旧衣裳,确实是有些想不到。

    曾员外似乎看出了周大人的心思,脸上微微一红道:“大人您也知道,我曾家在本地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织补衣物这回事,传扬出去多少也会有损颜面,因而我家的衣物一直都是由何老太一人包办了,为了让她对外保密,所以多年来我曾家对她也一向出手毫不吝啬,多有照顾。”

    周大人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果当真如曾员外所说的是“毫不吝啬”,“多有照顾”的话,何老太家何以会如此困难,儿子自小被送外做工。最后更是为了儿子赴京赶考,不惜出卖女儿?

    曾员外没有察觉到周大人脸色的异样,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二去,我曾家与何老太也就渐渐熟络了起来。说来也奇怪,这两年来这何老太忽然像是转了性子,变了个人一样。”

    “原本她这个人个性随和,与世无争,工钱给多给少也从不争辩,可是这两年却变得锱铢必较起来,十分看重钱财,听说她还把在外做工的儿子接回身边,请了先生来教他读书,这定然是笔不小的花销,想来这也是她忽然在乎钱财的原因了吧。”

    “后来忽然有一天,她竟然主动来找老朽,提出愿意将女儿嫁与我那小儿为妻,只求一笔嫁妆,能够送他儿子赴京赶考的费用。初闻此言,老朽当时也是吃了一惊。”

    说到这里,曾员外有些不好意思的忘了周大人一眼:“大人或许也应该听说了,我家小儿自幼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老朽也心知肚明,实在是没有哪家姑娘会愿意下嫁小儿的。”

    周大人微微点了点头,这事他之前已经听李婶说起过了。只不过这曾家小儿子却并非什么“身体不好”,“患有疾病”,而是根本就是一个白痴,一般说来的确是不会有什么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与他为妻的。

    曾员外叹息道:“此事老朽一直秘而不宣,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对于我家小儿也早就有风言风语了。而何老太与我家来往多年,自然更是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因此当她提出这事的时候,老朽着实有些吃惊。”

    “不过此事无论如何对于小儿而言都是桩天大的好事,那些嫁妆所需的些许钱财倒也不必计较了,因此老朽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这门亲事,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她家女儿过门之期了,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长叹道:“原本还指望着冲冲喜,借着成亲之事会对小儿的病情有所帮助,如今看来是小儿无福,与何家女儿没有缘分了。”

    听完曾员外的话,周大人沉默了。

    他讲得十分恳切,似乎应该是实情。

    如此看来,这桩婚事并非曾家仗着财势欺压,强行逼着要迎娶何老太的女儿,恰恰相反,这桩婚事却是何老太主动首先提出来的。

    她竟然心甘情愿的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虎毒不食子,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啊?

    难道只是为了能够送自己的儿子上京赶考?她这么有把握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够高中,金榜题名?

    周大人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天下间的莘莘学子们自幼饱读诗书,挤破了脑袋如过江之鲫般上京赶考,一个个全都想要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

    他也知道这些考生需要经过多少考验,这初试,会试,殿试,一层层的选拔之路到底有多么的艰辛困难,许多满腹经纶的学子穷其一生,到了皓皓白首尚且无法如愿,这个半路出家,只读了两年书的一个穷小子如何就能够轻易高中?

    沉吟了片刻,他开口对曾员外问道:“这何老太的儿子可是自幼天赋异禀,才名远播,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曾员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小子打小就被送去外面学徒,根本没有念过书,扁担倒了也不认识是个一字,谈何才名?就这样的人,临时抱佛脚读了两年书就想要金榜高中,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周大人也深有同感,叹道:“那这个何老太却又为何忽然无论如何也要送她儿子赴京赶考呢?”

    曾员外也表示不解:“谁知道呢?自打两年前她就像是鬼迷了心窍,铁了心一定要送她的儿子赴京赶考,好像一定可以高中一样。”

    鬼迷了心窍?周大人心中叹息着。

    因为这个鬼迷心窍,何老太不单单害了自己的女儿,害了小铁匠,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丢掉了。

    这还真的是一件咄咄怪事!

第十四章 痴傻二公子

    需要知道的如今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周大人于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他举了举手中的那封书信对曾员外问道:“这是极为重要的证据,是否可以留在本官这里?”

    曾员外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周大人把书信小心的放入怀中,接着向曾员外告辞了。

    他心中着急想要尽快赶回县衙去。

    纵使他不认识叶枫,无法分辨这封书信上的字迹,不过在县衙的后院可住着两位和叶枫很熟很熟的人,他们应该是可以分辨出这封书信上签名的真假的。

    周大人在清平县任上向来是一言九鼎,掷地有声的,这在本地可是出了名的。

    他既然答应了官府一定会管此事,那么后日就必定会派人前来,对此曾员外并不担心,也就没有多作挽留,只是起身相送。

    两人刚走出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

    定睛看去,只见院子一侧一道看上去是通往后院的圆门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青年。

    那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比周大人却还要显得大些,一身锦衣看上去材质上乘,做工考究,然而却像是在地上摸爬滚打了一圈似的,沾满了泥浆尘土,肮脏不堪。

    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然而看起来确实满脸的稚气未脱,脸上呵呵的笑着,却给人一种奇怪的痴傻感觉。

    在他身后,有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正在追赶,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而他却不管不顾,仰着头追赶前面翩翩飞舞的一只花蝴蝶,完全不理后面的人。

    周大人听后面追赶的家丁口中在叫着:“二少爷,二少爷……”心中暗想,大约这个人就是传闻中曾员外那个白痴小儿子了。

    此刻那小子的全部心思都在面前翩飞的蝴蝶身上,眼看蝴蝶就要往一旁的院墙之外飞去,他一急,忽然间腾空而起,身体异常轻盈的扑向蝴蝶,一伸双手轻轻的把蝴蝶笼在了双掌之间。

    这一下周大人不觉一愣,这看上去痴傻之人,竟然有着这样好的身手,的确是大出人的预料之外。

    看见他这一举动,陪在周大人身边的曾员外面色猛地一变,疾步上前厉声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那小子原本正低头欣赏双掌之间的蝴蝶,闻言抬头一看,见到曾员外顿时全身一震,低下头去,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

    看来他必是对曾员外极为畏惧,被这一呵斥,双掌顿时垂下,连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只蝴蝶乘机翩翩飞走了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此时后面追赶的几名家丁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曾员外怒斥道:“你们不看着二少爷好好的在后院呆着,怎么让他跑到前院来了?冲撞了这里的贵客,你们可是想要找打?”

    那几个家丁垂首立着,却是满面的委屈,低声说道:“是二少爷看蝴蝶好看,一起念头非要追上不可,我们也不知道今日府中竟然有贵客啊。再说,以他的身手想要跑,我们几个如何拦得住?”

    曾员外满面怒容,斥道:“几个蠢材,要你们何用?还敢在此多嘴,还不赶快把二少爷扶到后院去?”

    家丁们不敢再多言,赶忙围住了那痴傻小子,连哄带骗的簇拥着他向后院走去。

    那小子失了蝴蝶,犹自有些不甘心的回头四处张望着,可是那蝴蝶此刻早已飞出了院墙,不知所踪了,哪里还能看得见?

    因而他纵然心有不甘,却又畏惧父亲,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那几名家丁向后院走去。

    曾员外喝退了他们,回过身来对着周大人赔礼道:“犬子愚钝贪玩,不像今日险些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周大人连忙还了

    一礼,问道:“刚才这一位想必就是曾翁的小儿子了吧?”

    曾员外低头长叹道:“家门不幸,不想今日却让大人见笑了。”

    说完扭过头径直在前面引路,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及此子。

    周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着他往外走去。

    心中却暗自思忖着,看来这便是之前所说的,准备要迎娶何老太女儿的那个曾家小儿子了,李婶所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果然是个呆傻之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是看其行为举止,就如同一个几岁大的孩童。

    这样的人,看起来需要一个娘亲照顾他比需要一个媳妇更加迫切。何老太的女儿要是心甘情愿的嫁进来,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可是何老太既然名字曾家小儿子是这个情况,却又为什么会执意主动提出要把女儿嫁进来呢?她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带着这些满心的疑问,周大人回到了县衙之中。

    一进县衙,他便直奔后院的小屋,果然程姑娘正在给张胖子换药,他们都在。

    看到周大人回来,程姑娘微笑着问道:“看你急匆匆的这幅模样,看来今日此行一定收获不小。”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小师姑所说的一点不错,今日之行确实收获不小,不过却也带来了更多令人吃惊的疑问。”

    “哦?”程姑娘好奇的望了他一眼,“莫非这自首的三人全都不是凶手?”

    周大人于是将今日从李婶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如实相告。

    程姑娘听后点点头,说道:“想不到那个小铁匠竟然与何老太一家有着这样的关系。那么关于何老太将女儿许配给曾家小儿子的事情,大人可证实了?”

    周大人点点头说道:“已经证实了,确有此事,而且那曾家的小儿子我也在机缘巧合之下亲眼见到了,确确实实是个痴傻之人。”

    程姑娘奇道:“既然对方是个傻子,这何老太为什么一定要把亲生女儿嫁过去呢?这倒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了。”

    此刻周大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不仅如此,今日在曾员外家里,还发生了一件更加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呢!”

    听他这么一说,四仰八叉在床榻上躺着的张胖子也忍不住抬起头,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令人大吃一惊?”

    周大人说道:“曾府接到了一封书信,有贼人令他献出家财。”

    听了这话,张胖子失望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这盗匪之事亘古有之,有什么好值得大吃一惊的?

    周大人见面前的两人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接着说道:“令人吃惊的是这封书信最后的署名,是个绝对让人想不到的人物。”

    程姑娘低着头继续给张胖子换药,而张胖子扭开头去,看样子都已经懒得再问了。

    周大人这时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封书信的署名是,叶枫!”

    他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程姑娘全身一震,换药的手顿时僵住了,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原本一动不动躺着的张胖子则是忽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满脸的惊容,追问道:“你说是谁?叶枫?”

    坐起身的时候,碰触到了他那满身的伤口,疼得他皱起了眉头,可是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周大人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错,就是叶枫!”

    张胖子此刻却有些不信了,叶枫是他义弟,从小相熟一起长大的发小,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人了,要说叶枫现在成为了一个打家劫舍,劫掠钱财的大盗,这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的。

    顿了顿,他开口问道:“那封书信呢?现在在哪里?”

    周大人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书信:“正在这里。”

    张胖子也不答话,伸手一把夺了过去,展开信纸就看那书信末尾的署名。

    这一看,他顿时呆住了。

    他和叶枫如此熟悉,自然对于他的笔迹也是烂熟于胸的。

    叶枫自小被送去随师傅魔刀魔五楼学刀十年,才回到父亲身边,虽然之前也曾经读过几年书,可是他的那一手字,却的确是不敢恭维。虽然谈不上难看,却也是普普通通,毫无可取之处。

    张胖子如今这一看之下,这“叶枫”二字不是他的笔迹还能是谁?

    张胖子呆了半晌,又把书信从头到尾挨个逐字逐句的看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这封书信正是出自义弟叶枫的手笔。

    他放下了书信,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一旁的程姑娘看他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伸手拿过书信来一看,可不就是叶枫本人的笔迹么?

    此刻她的心中实在是百感交集。

    自从西安城中一别之后,天下间都传说叶枫已经死于秦皇陵之中了。

    然而只有她不相信,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连天下罕见的金蟾之毒都没能夺去叶枫的生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与自己重逢!

    于是程姑娘离开了父亲神医程三思,开始了游历天下,漂泊四方的生活。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向何处去,不过她到处漂泊就只有一个目的,打听关于叶枫的消息。

    然而一直却都是杳无音讯。

    过了这么久,一直到了昨天,她再度见到了张胖子,这才确认了叶枫当初并没有死在秦皇陵中,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已经足够令她高兴的了,这么久以来的寻找,自己心中所坚持的那个信念,原来都是真的!

    然而在今天却就得到了关于叶枫的消息,并且还看见了叶枫亲手所写的书信,这怎能不令她感到激动万分?

    她双手捧着书信坐在那里,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倒是张胖子似乎首先从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摇着大圆脑袋说道:“不对,不对……”

    周大人问道:“张世子是说这书信的字迹不对,不是叶枫所写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个同名同姓之人也叫作“叶枫”,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张胖子却摇着头:“这信一定是老四亲笔所写的无疑,只不过,我在奇怪他为什么会看上这个什么曾家的家财,他什么时候干上了这没本钱的买卖?这个曾家很有钱吗?”

    周大人也摇了摇头,其实他心中也一直有这个疑问。

    曾家纵然在本县贵为首富,充其量也不过只是这小小的清平县之中的一个富翁而已,放眼天下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比起叶枫之前结交的什么天意楼姬家来,就更加不过是米粒之光了。

    叶枫究竟为什么会选择曾家作为目标呢?

    张胖子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书信之中还提到了冯明礼,他可是之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个曾员外会不会也是江湖上的什么人物?”

    周大人摇着头,曾员外从十几年前搬到清平县定居以来,只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而且他脾气古怪,极少与人交际,也轻易不踏出家门,实在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与什么江湖人物有所往来。

    张胖子想不明白,摇晃着大圆脑袋嘀咕着:“难道曾家还藏着什么别的宝贝不成?怪事,这还真是一件怪事。”

    周大人心中叹息着,看来,今天遇见的怪事可真不少啊!

第十五章 跟踪的人

    既然想不明白,张胖子也就懒得再去想了。

    “书信上面言明后日他会去曾家取宝,到时候当面一问不就全知道了。”张胖子小心翼翼的又躺回了床榻之上。

    周大人一愕:“你的意思是,你后日也要去?可是你的伤……”

    张胖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轻松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没有伤筋动骨,又不是动弹不得了。”

    “再说,我们还有医术精湛的程大小姐在这里呢!她一定有办法让我在这两日之内快速复原的。是吧?”

    程姑娘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愣,被张胖子这一问,才缓过神来,冷哼了一声:“你看看你这一身都伤成这样了,本小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两日之内让你立马复原?”

    虽然寒着一张脸,不过毕竟刚刚得到了关于叶枫的准确消息,从话语之中就能够听出她心中满满的开心。

    张胖子似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赔着笑脸说道:“就算不能够复原,能够止止痛,让我可以行动如常总是可以的吧?”

    程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张大公子这一次差点被人生生剥掉了一层皮,你以为是什么小伤小病呢?还想要行动如常?”

    张胖子闻言无奈,只能用乞请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程姑娘。

    程念真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现在她倒是蛮能理解张胖子此刻的心情的。

    一起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兄弟失散了那么久,现在忽然得到了他的消息,而且后日就有机会能够见面了,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其实程姑娘心中又何尝不希望后日能够亲临现场,亲眼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只不过她心中明白,自己不过只是一个医者,丝毫不懂武功,即便是去了,万一遇见什么事情,不但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会成为负累。

    因此即便心中如何渴望,她也只能留在这里,等待着消息。她相信,只要叶枫得知她在这里,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前来与自己相见的。

    而能够把自己的消息带给他的,目前就只有张胖子了。

    想到这里,程姑娘顿了顿又说道:“虽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你的伤口愈合,行动如初,不过用药物珍珠伤痛,让人能够抬着你前去,我想还是可以的。”

    张胖子听了顿时大喜,几乎腥兴奋得立即从床榻之上跳起来了。

    程姑娘脸色一变,说道:“不过这两日之内你必须静养,尽量少动弹,吃喝拉撒都得在这床上,要是因为你乱动伤口迸裂了,到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张胖子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见到叶枫,此刻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当下他的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应承道:“放心放心,只要程姑娘的吩咐,本公子一定完全照办,绝对不打一丝折扣,只要后日能够去曾家,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程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就好好躺在这里别动,我这就去药铺抓药,给你专门配一副独家秘方的灵药。”

    张胖子忙不迭的答应着,一旁的周大人这时开口道:“抓药之事何必劳动小师姑亲往?我这里派个得力之人前去也就是了。”

    程念真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成,这方子是家父研究多年的独家秘方,轻易决不可令旁人知晓的,再说

    ,这方子中有几味药材极为稀有,轻易难以寻得,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周大人点点头,也就不再阻拦。

    自古以来,但凡医者总是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独家秘方”,轻易不肯示人的,连自己的弟子也不会轻易传授,更加不会泄露给外人得知了。

    其实不光是医者,各行各业功成名就的那些名家们,大都有这种“敝帚自珍”的毛病,这一点周大人也是知道的。

    走出县衙的时候,程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抬头望了望把金色阳光洒遍大地的金色冬阳,心中一股暖暖的感觉在涌动着。

    刚才在屋里,她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快乐和激动的情绪,不愿被旁人看出来。而此刻,走在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流之中,她感觉到胸中的那一股暖流涌动出来,流遍了全身,那快活的感觉让她无比的舒服,几乎想要蹦跳起来。

    后天,后天也许就能够见到叶枫了!

    想起这一点,她心里就感到抑制不住快乐。

    那快乐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让她完全顾不上去注意周围的那些陌生面孔,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周得麟周大人。

    周大人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过就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师姑在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忽然间感到有一些莫名的担心。

    虽然他也说不清究竟在担心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悄悄的跟随着她,就算是暗中保护她吧。

    这一跟不要紧,周大人的心中此刻却顿时感到一直往下沉。

    因为他发现,在自己这位小师姑的身后,不但有人在盯梢,而且,这盯梢的人还绝不在少数!

    一个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小贩,一对看起来正在逛街的极为普通的中年夫妻,一个靠着墙根行走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周大人至少看出了这四拨人现在正暗中跟在程姑娘的身后。

    周大人不是江湖中人,不过他却极聪明,这四拨人小贩没有在叫卖东西,逛街的夫妻对于街道两旁的店铺商家毫无兴趣,乞丐没有蹲在墙角乞讨,那一对花枝招展的少女甚至连寻常少女逛街时彼此间的嬉戏打闹也没有,所有的人看起来都神情严峻,目光全都击中在前面一个人的身上,程念真!

    因此,即便这些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刻意保持着和程姑娘之间的距离,可是周大人还是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自己的这位小师姑呢?周大人感到很奇怪。

    不过随即,他立即想到了此刻被他藏在县衙后院之中小屋之内的张胖子。

    张胖子可是从诏狱之中逃狱出来的,是朝廷的重犯,这些人莫非是为了他而来的?他们是锦衣卫手下的密探?

    可是收留并藏起张胖子的明明是自己,按常理而言,他们似乎应该跟踪自己才对啊,为什么会在跟踪程姑娘?

    而且很快他就发觉,这四拨人彼此之间好像并不认识,他们并非是一伙儿的。

    很明显,在跟踪程姑娘的同时,他们也发觉了彼此的存在,可是从他们之间的眼神看来,他们对于对方却都是感到既疑惑又惊讶,甚至于还带着一种戒备之心,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路的。

    这四拨人不过仅仅是周大人发觉

    了的,暗中还有没有没有被他发现的,别的跟着程姑娘的人呢?

    周大人没有把握,他的心中在哀叹着,看起来这一直是安宁祥和的清平县,只怕此刻正藏着一场暴风雨了。

    这一切程姑娘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满心欢喜,脚步轻盈的在前面走着。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三保太监郑和此时却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身穿便服,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之中,驾车的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之人,从府邸的后门悄悄出来,缓缓的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作为内侍,一个阉人,没有家眷妻小,通常都是集中居住在皇城一侧的宿舍之中的,按律例他们是不允许有私产的。

    只是偶尔有一些平时能够得到不少赏赐,有了些钱财的内侍,会偷偷在外面购买一些私宅,不过这都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行为,不敢令旁人知晓的。

    然而郑和的这座府邸却是皇上亲自下旨恩赐的,据说里面雕梁画栋,修建得十分精美。仅仅是这一份荣光,就绝非一般的臣子能够望尘莫及的。

    可惜,这么好的府邸郑和却是极少居住在里面。

    这些年除了在宫中侍候,为了方便在皇城一侧内侍们的宿舍休憩外,不是被排往泉州一带督造远航的宝船,就是带领着船队乘风破浪,漂泊在远洋。

    像这一次回京,能够在府邸之中踏踏实实住下来的日子,其实并不多。

    然而这短暂的日子也要结束了,他不日便要奉旨动身,前往海边去整顿人手,补充修葺宝船,准备进行第二次远航。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却一定要去见一个人,只不过他并不希望这次会面被其他人知道。因此,他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低调行事。

    马车从府邸后门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约定见面的地方,而是在城里绕了两个圈。

    在确定没有其他车马盯梢之后,马车转入了小巷之中,七弯八拐之后,悄然停在了一间僻静的酒楼后面。

    郑和披着厚厚的黑色罩袍,极为迅速的从马车上下来,闪身进了酒楼的后门,而马车则继续向前而去,就像根本不曾做过停留一般。

    郑和目送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之后,这才转身穿过酒楼的后厨,来到楼梯前拾级而上。

    这一路上酒楼的厨子和小二似乎也是被事先嘱咐过的,并无一人上前询问搭话,简直就是对他视若无睹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而或许是因为此刻并非饭点,又或许是酒楼地处太过偏僻,酒楼大堂之中并无一位客人,空空荡荡的显得异常的冷清。

    郑和迅速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紧闭房门的雅间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专司侍候雅间客人的小二,也不多话,看见郑和过来,低着头躬身推开了房门。

    郑和走进去之后,他立即关紧房门,随即远远的站到了楼梯口,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房间内的桌上摆着刚刚上桌不久,还热气腾腾的菜肴,一旁的地上一个炭火旺盛的铜炉让整个房间在这冬日里温暖不少。

    火炉前站着一个人影,一面烤火一面正在等着郑和的到来,此刻转过身来,面对着正在脱去罩袍的郑和微微一笑。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原吉!

第十六章 私下密会

    雅间的窗户打开着。

    外面飘着纷纷的小雪花,南京城冬日多雨阴寒,下雪的机会每年倒也并不多。

    夏原吉望着正在脱去黑色罩袍的郑和笑道:“闻知三保即将远行,连这金陵城中也是飞雪欢送呢!”

    郑和微微一笑,并没答话。

    一时之间,他分辨不出夏原吉此话背后的深意,是否在暗示这京城之中其实并不欢迎他的回来,早就在盼望着他离开了?

    夏原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郑和的感觉没错,他的话里的确有着这么一层意思。

    他望着面前这个三十多岁脸上却有了些沧桑,皮肤被晒得黝黑的穿着便服的青年,心中也暗自感慨着,看起来这两年的海上生活,他也是受了不少的艰辛苦楚。

    对于郑和此人,夏原吉其实并不反感,相反的倒还有一些欣赏。

    据说郑和本姓马,是明军入滇所俘获的一名战俘,充作奴役,后来才受了净身之礼,成为了燕王朱棣府中的内侍。

    这样的出身,如此的境遇,此人却勤奋好学,而且聪明伶俐,很得朱棣的喜爱。

    甚至于除了胸中有些文墨之外,他还饱读兵书,传闻后来在靖难之役中,关键时刻还曾经镇定自若的指挥军队作战,立下了军功,不过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未见诸于任何记载,不过从朱棣登基之后赐姓为“郑”,并且对他的种种宠信看来,他所立下的这个军功一定不小。

    远的不说,单单就只凭他能够统率万余人的队伍,带着船队远洋两年平安归来这一点,就足以令人钦佩的了。

    然而在私下里,夏原吉和他并不相熟。

    这倒也并不是因为在某些问题上,他和夏原吉所持的政见有所不同。

    不光是夏原吉,朝中许多重要的文臣,都对像郑和这样受到受到皇上恩封重赏,风光一时无两的这些宦官出身的人物,敬而远之。

    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立朝之时,认为阉宦之乱自古有之,乃历朝历代取祸之道,亡国之本,因而立下严令,宫中内侍不得识字,以防将来可以借此乱政,祸国殃民。

    后来的建文帝朱允炆更是深得其皇爷爷的影响,立下了各种严刑酷法,内侍们一有过错,经常会遭受重刑,轻则鞭挞杖责,重的甚至于残肢断体,苦不堪言。

    因而当时宫中内侍太监们,无不提心吊胆,对于建文帝更是充满了怨愤。

    而燕王朱棣却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暗中与他们结好,以致于到了后来靖难之役时,宫中的内侍们把建文帝这边的大小军情,各种消息,如同雪花一样传递到朱棣的手中,为朱棣后来能够成功攻破南京,赢得胜利,立下了巨大的功劳。

    既然有了功劳,就需要封赏。

    于是朱棣在登基之后,这些原本遭受迫害的内侍太监们便有了重封厚赏,出现了像郑和这样,还有领军往镇甘肃的马靖一样的人物,逐步从默默无闻的后台,浓墨重彩的粉墨登场,开始出现在了政治舞台的中心。

    然而对于像夏原吉等这些比较传统的文臣,还有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贵胄们而言,这些人毕竟只是阉宦

    ,太祖皇帝遗训的影响和对于历朝历代以来阉宦之祸的记忆,令他们对于这些人还是不自觉的保持着一种距离。

    所以如今的夏原吉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他和郑和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交,更谈不上情谊,郑和明明已经奉旨即将离京,却暗地里派人约自己在这里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他辞行吧?

    要知道当今皇上尤其憎恶结党营私,对于朝中重臣们,尤其是郑和这样统军在外的内侍出身的人,私下里的交往还是极为敏感的,锦衣卫这些京中缇骑手下的暗探们对于京城中的监控,也是极为严密的。

    这样的私下会面,他们都要冒着莫大的风险。

    而最令夏原吉惊奇的是,郑和为什么会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家酒楼?

    这家酒楼的老板是夏原吉的一位远房亲戚,开酒楼的本钱也是夏原吉资助的。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僻静的所在,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在京城之中,能够避人耳目,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和那些私交甚厚,政见相同的同僚们把酒言欢,畅谈一番,纾解心中块垒。

    这倒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像蹇义那老狐狸也为了同样的目的开了一间茶楼,朝中重臣大多在外设有这样的地点。

    不过这样的地点大都隐秘,仅限于极小的圈子里几个人知道,就像这家酒楼老板和自己的关系,外人是完全无从知晓的。

    只是自己和郑和之间并无交情,之前也没什么来往,何况这两年他又带领船队远洋在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样一处所在的?

    难道仅仅只是看中了这家酒楼的地处僻静,选在这里纯粹只是巧合而已?夏原吉才不会相信呢。

    他的心中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郑和,又多了几分警惕,此人虽然人不在京城之中,对于京城之中的大事小情,却如此清楚,看起来绝对不可小觑!

    郑和脱下了罩袍,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满面狐疑之色的夏原吉,他能从对方的眼睛之中明显的感受到一种警惕的防备感。

    他展开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想要稍稍化解一下这有些紧张的尴尬,首先拿起了筷子看着面前满桌的美味佳肴,赞叹道:“真的是有很久没有机会能品尝到京城的味道了,真有些怀念的感觉。”

    夏原吉微微一哂道:“郑大人忙着在海外建功立业,自然机会少了一些。等到能够回到京城长住,只怕就不会稀罕这些味道了吧。”

    他的语气虽然很柔和,不过称呼郑和为“郑大人”,这明显有一种划清界限的生硬感觉。

    郑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些自命清高的大臣们对于他们这样内侍出身的人那种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到底所出何来。

    可是他不能不来见夏原吉,哪怕要像这样遭受对方的冷言冷语,哪怕要冒着被皇上得知后心有疑虑的风险。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件事,钱!

    郑和的船队远洋归来,此刻正在整休补给之中。

    他船队之中的大小战船单只的造价就高达六七千两之巨,如今船队需要修葺,所需花销自

    然不菲。加上人员的轮换训练,补给物资的补充,这些无一不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这些所需他全都一一列在奏折中上呈皇上御览,皇上也全都准奏了,可是这些钱财的支出最后还是要落在一个部门的身上,那就是户部。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国库收支,等于是朝廷的钱袋子,而手里紧紧攥住这个钱袋子袋口的人,正是面前的这一位,户部尚书夏原吉!

    碰巧这个夏原吉是个极为节俭的人,这么一大笔银子,只怕他会心疼死。又碰巧……郑和正好知道,夏原吉是个坚决反对远洋计划的人。

    皇上派遣船队远航,这个事情原本在朝中就是众说纷纭,持反对意见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因为朱棣的力排众议,一意坚持,这才压制住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在这些声音里,只怕夏原吉是最为坚决的那一个。

    但是明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去,皇上的态度如此坚决,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皇上顶着干,不过像夏原吉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明着不行,暗地里使上个绊子,耍个小花招什么的,还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

    这不,皇上批下来这笔款项已经十余日了,户部这边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要知道,船队和在当地征集的准备修葺补充的民工加起来有好几万人,可还都在海边眼巴巴的等着这笔钱呢!

    钱一日不到位,他们就什么也干不了,可是这一大批人每日的吃穿用度开支可是不少呢!更重要的是,每耽搁一天,无疑便会不得不把第二次出海远航的日期推迟,这样的拖延对于皇上来讲,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郑和太了解这位皇上的性子了,他才不会管你有什么样的困难和理由呢,他凡事只看重结果。

    只要结果不好,一定是你的错,用你这个人不就是为了解决过程中遇见的困难的吗?解决不了,自然是你的能力有问题,深孚朕望。

    眼见如此情形,郑和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在离京之前,冒险和夏原吉私下见上一面,希望能够说服他,改变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选择去户部衙门直接找他谈呢?

    因为在那种太正式的地方,像夏原吉这样如此熟悉官场规则的人,极有可能推脱太忙不见,随便找个什么小官小吏来应付你,其实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即便见了面,几句官场上的场面话一讲,打个哈哈,让你回去等消息,你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倒不如在这样的地方私下见面,所有的话出我口入你耳,再无旁人,反倒可以畅所欲言,真正的沟通一下。

    至于为什么选在这座酒楼,正是因为他知道这家酒楼是夏原吉平时与一些密友私下见面的地方。

    这多少带有一些提醒的意味,不要认为这两年郑和身不在京城朝堂之上,就对于这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一无所知了,有些事情,纵使身在海外,他知道的也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多。

    从刚才夏原吉的脸色变化来看,很明显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很好。

    郑和默默的望着面前的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沉吟着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第十七章 夏原吉的见解

    反倒是夏原吉见郑和坐下之后半晌不语,看起来有些沉不住气了,首先开口问道:“不知道郑大人在离京之前一定要见下官一面,究竟所为何事啊?”

    郑和轻叹了一声,也不想再兜圈子了,正色道:“实不相瞒,郑某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求得与夏大人一晤,所为不是别的,还是那笔款子的事情。”

    夏原吉低下头,伸出竹著夹起桌上的菜肴放进了嘴里,有些含混不清的问道:“款子?什么款子?”

    不待郑和回答,他恍然大悟一般又说道:“哦,郑大人说的可是皇上御批的关于修整船队的那笔银子?”

    郑和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如今整个船队都在海边急等着这笔银子开支,实在是一日也耽搁不得啊,然而户部却迟迟不见动静,郑某深恐如此拖延下去会误了皇上定下的出海的日期,因此不得不来求见夏大人。”

    夏原吉心中只怕也早就料到了此事,却一脸的故作轻松之态说道:“若是为了此等公事,郑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到户部衙门来相询,最近下官公务繁忙,对于此事倒是疏忽了。兴许,是下面哪个办事的官吏一时疏忽给耽搁了,还请郑大人不要见怪哪!”

    郑和见夏原吉开始用官场上的场面话来搪塞自己,早在意料之中,当下微微一笑,也并不着急,反而单刀直入的问道:“若是下面官吏耽搁了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郑某只是唯恐夏大人这里是有什么困难,却也不妨明言。”

    夏原吉被郑和一语说破,啪的一声放下了竹著,正色说道:“还的确就是有些困难,不瞒郑大人,户部如今的困难就是,没钱!”

    郑和脸上依然带着微笑,轻声问道:“夏大人说笑了,户部掌管天下银钱,此事又是皇上御批,区区之数,怎么可能没钱?”

    夏原吉一脸的严肃说道:“郑大人久不在朝堂,恐怕有所不知,如今的户部的确是没钱了。今年江西赣江两岸爆发大水患,灾情严重,无数灾民无家可归,拖儿带女嗷嗷待哺的等着朝廷的救济安置,他们的惨状,思之令人发指,自然应当优先处置,这已经耗去了国库中大量的银钱了。”

    “如今皇上又张罗着迁都之事,要将北平城改做北京,为此在北平城内大兴土木,还请姚广孝亲自前往北平设计了新北京的规划图纸。”

    “这宫城营建,城市迁移,又是何其巨大的一笔开销。最为主要的是北平地处北疆,建造所需耗用的木材用料,甚至于参加建造的能工巧匠们全都需要从中原转运解送,就连下官也是刚刚押运了一批用料和工匠前往北平,回到京城不久。这些事,郑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再加上皇上英武,雄才大略,已经计划着明年之内要对北元用兵,平定北疆,听说还准备要御驾亲征,这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北伐之前大军所需的一切用度又需要提前预备好。这桩桩件件,都需要耗费巨大的银钱,说句实话,如今连朝中大臣们的月俸银子,下官都是搬着手指头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扣出来的了,户部如今是真的没钱了。”

    夏原吉说得很诚恳,郑和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老实说,他所说的这些事情,郑和也并非不知道,如今多事之秋,诸事繁杂,户部也的确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夏原吉这么个手把着国库钱袋子的位置,也的确有诸多不易,一定是整天都焦头烂额的。

    可是眼下这远航之事却的的确确是半分也耽搁不得

    ,皇上下旨要赏赐远洋诸国的奇珍异宝都已经差不多运抵船队所在地了,而船队却连必须的休整补给都还没有完成,此事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郑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反而是话题一转,有些不经意的问道:“郑某听闻朝中有不少大人对于远航一事都有不同的见解,不知夏大人以为如何?”

    夏原吉愣了一下,低下头拿起竹著又开始夹菜,一面含糊的说道:“此事乃皇上圣心独断之事,何人胆敢妄言?”

    郑和微笑道:“此间并非朝堂,也没有他人在侧,只是你我二人闲聊,夏大人尽可畅所欲言,无论什么话都可以但说无妨。”

    这话就等于对夏原吉承诺无论今日他说了什么,郑和都绝不会对外泄露,更加不会向皇上报告。

    夏原吉对郑和虽然所知不深,但是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还是久有耳闻的。

    思索了片刻,夏原吉猛的放下了竹著,大声说道:“好!既然今日郑大人折节下问,夏某也就舍命陪君子,咱们不妨直言相聊,谁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的。”

    郑和点点头,坐了这么久,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当下他起身端起酒壶为夏原吉斟满一杯酒,说道:“正该如此,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畅所欲言,直抒己见,何必婆婆妈妈,绕来绕去的!”

    这话听得夏原吉精神一振。

    老实说,谈到“大丈夫”,夏原吉还是有些汗颜的。

    孟子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比及自身,夏原吉顶多能够做到“得志与民由之”这一点,身在朝堂,要想真正做到“不得志独行其道”却是谈何容易?

    当年的屈原就是坚持“独行其道”,最后落得投江而死的下场,不也没能阻止楚国的灭亡吗?他自己落下了流传千古的清名,却把楚王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此非真忠臣也。

    至少夏原吉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先贤对于“大丈夫”的定述,他还是感到有些自愧不如的。

    不过他是个直性之人,郑和的这句话听在耳中的确入耳,当下也是感觉豪气顿生,一仰头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实不相瞒,关于组织船队远航一事,以下官浅见,于国于民无益,实乃当今一大弊政也!”

    郑和默然无语,此话把远航抨为“弊政”,实在是有些严重了。

    片刻后他才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夏原吉索性再无顾忌,望着郑和问道:“敢问郑大人,远航之事当初可是你向皇上奏请的?”

    郑和摇头,这事的确与他毫无关系,从头到尾实在是朱棣自己敲定的想法。

    后来在确定率领船队的人选之时,朱棣召见了当今著名相士袁珙的儿子袁忠彻,问用郑和是否合适。

    袁忠彻对答道:“三保恣貌才智,内侍中无与比者,臣观其气色诚可任。”

    于是朱棣便定下了任命郑和为远航统率,到这时郑和才知道此事。

    夏原吉看郑和一脸凛然,点点头,他相信这是实情。

    皇上朱棣向来独断专行,远航如此的大事,纵使他再宠信郑和,也不会因为一个内侍太监的话而不惜耗费千万,定下如此重大的国策。

    他喃喃的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言,这一切全是皇上圣心独断,如

    果当真有人进言力荐此事,那么此人定佞臣也,当斩之!”

    郑和愣了一下:“哦?”

    夏原吉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道:“此人定然是想要利用皇上对于建文帝下落的疑心与忧虑而进言力主此事,否则大造战船,全副兵甲,巡航四海,所为者何?此人以此为自己晋身之道,枉顾国计民生,岂非佞臣乎?”

    郑和沉默了。

    看来夏原吉认为皇上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耗费巨资打造战船远航四海,所为的便是寻找失踪的建文帝的下落。

    自从建文帝举火**之后,他的行踪的确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也有人声称在海外小国曾见到过他,不过这些全都是无稽之谈。

    建文帝当年真正的下场,除了当事的皇上朱棣和当时守在奉天殿外的张辅之外,知道内情的恐怕就只有从南京城破就一直跟随在朱棣身边的自己了。

    (关于建文帝**的一段情节请参加本书第五卷《皇陵诡影》中第十四至十七章,本处不再赘述。)

    然而这是个绝对不能提的秘密,要么就自己守口如瓶的把它带进棺材,要么就是由皇上动手让你带着它进棺材。

    有时候郑和真的情愿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他也知道,其实皇上谋划这一场远航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所谓的建文帝的下落。

    但是,他却没法反驳。

    他只能保持沉默。

    夏原吉见郑和没有说话,认为他认同自己的判断,又干了一杯酒,大声说道:“船队远航,光打造的大小战船百余艘,每一艘都需要耗费六七千两白银,还不论船上数以万计的军士人员每日的吃穿用度,光是船上装载的赏赐给沿海诸国用以显示皇恩浩荡的诸般奇珍异宝,所值就已经是超出旁人的想象了。”

    “如此空耗国力,所得者何?无非求得这些番邦小国对我大明的俯首帖耳,诚意来归而已。下官也曾看过郑大人回京之后递交皇上的奏折,奏明这些沿海番邦小国,生计尚且难以为继,不要说对我大明造成威胁,就是那小小的海上海盗,也需要求助我大明船队予以剿灭。”

    “这样的小国,除了每年向我大明天朝伸手索要钱粮救济之外,结交他们有何益处?这等小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然暂时为了利益归附我大明,谁能保证今后没有异志?如今安南再度复叛,英国公张辅领军前去平定,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纵然是皇上担心北伐期间,这些南方沿海诸国会借机蠢蠢欲动,如今也已经知道它们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疥癣之患,令一大将即可平之,根本不足为虑。何必还要不惜花费巨大,又要再度出海远航?”

    “反观国内,靖难之役后,遭受兵戈之乱的黎民百姓正是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时,刚刚享受了几年太平日子,近年来又多有天灾,灾民遍野,流离失所,急需朝廷的救济。”

    “北疆不稳,北元残余势力各部落蠢蠢欲动,早晚与我大明必有一战。皇上如今主张的迁都和北伐,不正是为了消弭北疆的祸患吗?这些已经令国库不堪重负了,如何还能有余力支撑这浩大船队远航四海的花销?”

    放下了酒杯,夏原吉总结道:“所以,依下官的愚见,此时我大明应该励精图治,安定发展国计民生,积攒国力,奋发图强才是。这耗费巨资的远航四海,耀武扬威,除了空费钱粮之外,于国何益?于民何益?”

第十八章 郑和的坚持

    郑和望着面前慷慨陈词的夏原吉,不禁沉默了。

    夏原吉看起来有些醉了,他所说的好像只是一些醉话。

    或许他又并没有醉,只不过是借着酒意说出一些隐藏在心底的大实话。

    然而郑和知道,他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他的真心话。

    不单单是夏原吉,恐怕朝中大多数的大臣们全都是抱着这样相同的想法。

    他们没有一点私心,完全是为国为民计,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并没有错。

    然而郑和对于他们的意见却并不敢苟同,对此他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些大人们虽然是为国为民,是为了江山社稷,然而他们的眼界毕竟太狭窄了一些。

    他们都高高在上,稳坐在京城朝堂之中,他们没有到过大海之上,没有看到过那苍茫茫一片,看上去无边无际的壮阔景象。

    只有在大海之上,你才能真正感受到人的渺小,生命的虚无,还有世界的浩瀚。

    对于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而言,眼前的大明王朝的疆域,已经是他们所能认知的最为广阔的天下了,然而对于郑和而言,却并不是这样。

    虽然就目前而言,远航所至的这些远洋诸国都还十分弱小,弱小到完全对于大明构不成威胁,甚至于令这些大人们不值一哂,可是再远一些呢?

    在这浩瀚无际的大洋的对岸,是否还有着其他更为广阔的土地?是否还有着别的人民?是否还存在着一个强大到足以对大明王朝构成威胁,甚至于超过大明王朝的国度?

    即便是现在没有,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之后呢?谁能保证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郑和不知道。

    只不过随着他的航行越远,他看到的不同的土地和人民越多,这样的想法就越发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看起来现在还很弱小的国度,它们有着各异的风土人情,有着各自不同的富饶特产,一旦它们发现了自身的优势,励精图治,蓬勃发展起来,假以时日,成为大明王朝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这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不会在遥远大洋的彼岸,已经有了这样的国度了?

    郑和有了这样的担心。

    所以如今的大明王朝,决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困难或者满足于眼下所知的安定环境,就盲目的终止远航计划。

    相反的,我们应该更加大力的发展这一计划,努力的去了解我们的周边,了解大洋的彼岸,了解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我大明王朝的江山永固,帝业永祚。

    然而这一切,他的这所有的担心忧虑,却根本没有办法对面前的夏原吉,或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甚至是皇上本人讲出来。

    一旦讲出来的话,会被他们讥笑为杞人忧天的吧?

    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所未知的东西,本能的会产生一种怀疑和排斥,甚至是畏惧的心理。

    在郑和眼中,夏原吉这样的大臣们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叽叽喳喳头头是道的论述着这井底的巴掌大的地方是如何的美好,却全然不知这井外的天地会有多么广阔和壮丽。

    然而郑和却没法告诉他们这一切,只因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他也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嘲笑和藐视他们,因为他自己也不过只是一只扒着井口望了一眼外面的青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而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的继续推进这远航的计划,用事实来告诉其他人,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用实际行动来消弭那些,将来可能威胁到大明王朝天下的隐患。

    而这首当其冲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搞定面前这位手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夏原吉大人。

    在见到夏原吉之前,郑和绝没有想到这个整天埋首于公务与账本之中的书呆子,对于如今大明天下的局势,竟然会有着如此精辟入微的理解和分析,也没有想到他对于远航计划的反对会是如此的坚决。

    很明显,他已经仔细的看过了自己关于这一次远航经过相关的奏折,这当然是皇上特许他看的,他也从中得出了结论,远洋周边的诸国对于大明王朝毫无威胁,因而如此耗费巨资的远航计划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看起来,自己想要通过这次远航一路之上的见闻来说服他的打算,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那么就不得不换一种方法来劝服这位固执的夏大人了,虽然这是郑和最不愿意采用的一种方法。

    他微笑着起身为夏原吉满满斟上了一杯酒,说道:“想不到夏大人对于眼下的时局和各地的灾民竟然如此挂怀,分析得鞭辟入里,条条分明,实在是让郑某佩服不已。”

    夏原吉举杯一饮而尽,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望着他,对于他这些拍马屁的话似乎闻而未觉。

    郑和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里,拖长了声调幽幽的说道:“只不过说到,于国何益,于民何益,夏大人你以为你真的懂皇上的心思吗?”

    夏原吉愣了一下,眼中的醉意稍减,望着郑和等着他的下文。

    郑和脸上展现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缓缓说道:“你以为,皇上力排众议,不惜耗费重金也要坚决推行这远航计划,真的只是为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什么建文帝其实还未死,而是远遁海外,伺机而起这样的无稽之谈?你真的相信?”

    此言一出,夏原吉脸色大变。

    自从朱棣登基以来,对于建文帝**而死一事便向来是讳莫如深的。

    他甚至于改掉了史书记载之中“建文”的年号,下令建文年依旧使用太祖皇帝的“洪武”年号,似乎是想以此抹去朱允炆在位留下的痕迹,借以证明自己承继大统的合法性。

    而对于民间,尤其是朝中大臣们,更是严禁谈论甚至于提起“建文”二字,一旦为人侦知上告,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郑和与自己素来并无交情,如今却对自己坦然讲出了“建文帝”三字,虽说此时并无旁人在场,却也令夏原吉大吃了一惊,也对于他对自己的信任而心生感激。

    半晌,他才轻声问道:“若非为此缘故,那却又是为何?”

    郑和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行事,素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他的心思,岂是你我这样的臣子能够看明白的?”

    他慢慢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叹道:“就如同这杯中之酒,入口之前,除了斟满它的人以外,谁又能事先知道其中装盛的是琼浆,还是苦酒?”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说道:“然而我们做臣子的,有什么选择吗?无论旁人如何看,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一席话说得夏原吉也垂下头去,似乎也颇有感触。

    沉默片刻,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郑和又开口说道:“皇上平素喜爱棋道,棋道之重尤在于布局,或许你我都不过是皇上大布局之中一颗不起眼的小棋子罢了,连同这耗资巨大,兴师动众的远航计划,或许也不过只是一颗小棋子而已,何必一定要弄得那么明白?有时候生于世间,最难得的便是,难得糊涂。”

    夏原吉想说的话被郑和又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再度垂下了头,若有所思。

    郑和伸出竹著夹了一口菜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回京,听说京城之中发生了不少大事呢!”

    夏原吉心不在焉的随口问道:“什么大事?”

    郑和淡淡的说道:“听闻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叶知秋家的公子叶枫,忽然死在秦皇陵中了。而英国公家的世子,那

    个张家的小胖子,也忽然犯下重罪,被抓入诏狱之中,还被英国公逐出了家门,最后却莫名奇妙的越狱逃走了。”

    夏原吉愣了一下,没有吱声。

    郑和此刻却忽然话题一转,忽然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令公子如今是在吏部当差吧?他如今一切可还安好?”

    夏原吉的心中剧震。

    郑和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听在他的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意味了。

    夏原吉自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还有解缙家的老大,英国公家的小胖子,以及那个叶枫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也知道,当初这几个孩子为什么会从小就这么要好,甚至于后来还义结金兰,这当然不会是偶然的。

    到了如今,其他的几个孩子,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逃亡的逃亡,唯独只有他的儿子夏瑄却毫发无损,依旧安稳的在吏部当差,这其中的缘由,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然而这些从郑和的口中说出来,却令夏原吉感到无比震惊。

    他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纵然皇上是那样的宠信郑和,但是此事背后这个他谋划了多年的计划,是决计不会告诉身为局外人的郑和的。

    可是此刻郑和却提及了此事,夏原吉从这话里多少听出了一些威胁的意味。

    别看现在平安无事,他的儿子,他自己,甚至于他的全家宗族,一家老少的平安,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现在他还敢拂逆皇上的意思吗?

    望着夏原吉的脸色一连数变,郑和心中知道,他成功了。

    其实对于这几个孩子究竟牵涉到了什么样的一个计划里,他并不清楚。

    只不过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对于皇上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从皇上对于这几个孩子有意无意的特别关心之中,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这一次回京一听说了这几个孩子的下场,他很自然的就猜到了其中一定涉及到了皇上的什么计划,而且,是一个谋划了多年非常巨大的计划。

    几个孩子之中却只有夏原吉的独子置身事外,毫发无伤,因此身为父亲的夏原吉绝对不可能毫不知情。

    因此,郑和这才冒险在这里说了这一番话,隐晦的冒险提点了一下夏原吉。

    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一些下作,不过郑和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很幸运,看起来他这一次成功了。

    夏原吉的脸色说明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已经引发了剧震,只要他对于这一次私下会见的背后是否是皇上授意这一点有了一丝疑虑,他就绝对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夏原吉呆坐了半晌之后,长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关于那笔款子,最迟明日户部就能拨出。”

    郑和微笑着欠身说道:“那么就多谢夏大人了。”

    夏原吉冷冷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生硬的说道:“下官公务繁忙,就无暇再陪郑大人享用这美酒佳肴了,郑大人自便吧,下官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离开了。

    他走后,郑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看起来这一次自己是真正把这位朝中重臣给得罪了,不单单是他,只怕今后朝中那些与之交好的一大批重臣,都会视自己为敌了。

    今后自己回到这曾经熟悉的京城之中,不知是否还能有一个愿意与自己一谈的朋友吗?

    望着敞开的窗户外纷纷扬扬的白雪,郑和感到了一丝隆冬的寒意。

    此刻外面的街道上,不知何人在放声高唱着李白的诗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不知为何,郑和从这歌声之中,竟然听出了浓浓的苍凉萧肃的意味。

第十九章 他是叶枫

    入夜,天色黑了下来。

    曾家大院里寂静无声。

    周得麟周大人站在客堂门前神情严峻,在一旁的一张躺椅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张胖子。

    这一晚便是那留书之人定下前来取宝的最后期限,所以从下午开始,周大人便带着县衙的几名捕快抬着张胖子赶到了曾府之中。

    因为张胖子的身份特殊,不便为外人道,周大人只是宣称这是他的一位朋友,来看看热闹的。

    一个满身是伤的胖子偏要跑来这刀光剑影的场合来看热闹,周大人的这一番说辞引来了老奸巨猾的曾员外怀疑的目光。

    不过曾员外如今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在他的布置下,眼下的曾家大院之中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在院子里的阴影之中,草木丛内,人影绰绰,杀机暗伏,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曾家重金请来的附近有名的武林好手,就等着那留书之人现身了。

    眼见得天已黑尽,周大人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莫非此信有诈,其实他并不敢前来?”

    一旁的张胖子闭着眼在养着神,看来程姑娘的医术纵然再高明,她所配制的镇痛之药再是灵验,毕竟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张胖子伤口处的疼痛,他的嘴里还是不时哼哼唧唧的呻吟着。

    听了周大人的话,他摇了摇头,因为他心中清楚,以叶枫的性格,既然已经留了书信,断然不会不敢前来赴约。

    只不过他究竟想要从曾家得到什么宝贝,却是一个谜团。

    周大人又回过身,望向了客堂之中的曾员外。

    曾员外此刻满面焦急的在堂中来回踱着步,急匆匆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难掩他心中万分的焦虑之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大人总是有一种感觉,曾员外的这种焦虑之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甚至于让人感觉到有些做作,倒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一样。

    莫非他的内心之中其实早已成竹在胸?他早已胜券在握?

    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凭着这院中埋伏着的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

    下午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胖子不过看了看这些个被曾家重金请来的清平县附近赫赫有名的武林高手们,便大摇其头,私下里暗暗对周大人说过,这些人全都只不过会一些花拳绣腿,充其量装装门面可以,真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即便是全部一起上,也不会是叶枫一个人的对手。

    叶枫的师傅是谁?那可是威震江湖的“魔刀”魔五楼,这些个酒囊饭袋只要听见他的名字只怕都会腿肚子抽筋,走不动道了,如何还敢动手?

    周大人相信张胖子的话,虽然他对于江湖上的事情还十分陌生,也不清楚这个“魔刀”究竟是多么厉害的人物,不过叶枫的名气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个叶枫身上既然有着那么多的传奇故事,想必一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人,这些个欺世盗名的绣花枕头岂会是他的对手?

    可是眼前这个曾员外的表现又确实有些古怪,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正思忖间,忽然一旁闭着眼的张胖子双目一睁,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周大人连忙回头望去,远远的望见一条淡白色的人影越过了高高的院墙,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看他要落下去的地方,正是埋伏有武林高手的墙角之处,不禁暗自为他感到有些担心起来。

    连他自己的心中也隐约有些奇怪,这叶枫既然是今夜留书取宝的贼人,为何自己还会为他感到担心?

    出乎意料的是,

    这淡白色的身影一落下去,传来了几声惨呼,从墙角的黑影之中跌跌撞撞的摔出来了几条人影,倒在了地上,一看却正是曾家重金请来的几位武林高手。

    他们倒在地上便再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死了,这一下直吓得埋伏在旁的地方的那些个武林高手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隐藏住了身形不敢动弹。

    早知道来的是这样的煞星,曾家便是出再多的银子他们便也不会来的。

    那淡白色的身影此刻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施施然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外面的灯光月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的样貌照得明明白白。

    张胖子顿时忍不住想要蹦起来了。

    这个人的眉眼,他的五官,活脱脱不正是自己的义弟叶枫嘛!

    周大人望见张胖子激动的神情,也顿时明白了,来的这个人,他正是叶枫!

    叶枫似乎也注意到了灯火通明的客堂这边,他对着这边的方向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和张胖子打了个招呼,却随即转身向一旁走去。

    张胖子不由得一愣,既然看到了自己在这里,原以为叶枫也会分外激动的奔过来相见,可是眼前的情形却令他不由得大感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

    张胖子想了想,莫非他还在为了当初在秦皇陵中发现自己是皇上安插的卧底这一身份而在怨恨自己?

    除此之外,他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再看叶枫此刻,缓步前行的方向,正是一旁通往曾家后院的那道圆门,他要去后院干什么?

    正在疑惑之间,客堂之中的曾员外此刻却忍不住冲了出来,气急败坏的对着院子里嚷道:“你们都还在傻看着干嘛?赶快给我拿住他啊!”

    他这一嚷嚷,那些伏在暗处不敢动弹的所谓武林高手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自己是收了曾家的银子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关键时刻这么躲藏起来什么也不做似乎确实不太好。

    于是这些人手持兵刃,一个个从隐藏之处跳了出来,把叶枫围在了当中。

    他们虚晃着手中的兵刃,一面嘴里大声的吆喝着替自己壮胆,一面却没有一个人敢抢先动手的,心中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只是围住了叶枫虚张声势。

    叶枫却对于眼前的这些人视若无睹一般,连脚步也丝毫没有放慢,继续一步步的向着圆门走去。

    那些武林高手们压根就不敢挡在他的面前,吆喝声中竟然让开了一条道,放任着叶枫继续前行。

    眼见这些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们如此不济事,周大人一挥手,他带来的几名县衙捕快赶紧来到客堂之前,拔出腰刀,护住了客堂,唯恐叶枫会朝这边而来。

    而一旁的曾员外此刻也是被这一群的草包气得直跺脚,不断的高声怒骂着。

    好在叶枫似乎根本就没有要往这边来的意思,继续向着圆门而去,眼见就要走入圆门之内了。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圆门之内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这个人一身脏兮兮的锦袍,手持一把长剑,脸上却带着一种怪异的,看起来有些痴傻的笑容,正是曾家那个白痴小儿子!

    曾员外一见是他,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高声厉叫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这曾二公子对于父亲的呼叫似乎闻而未觉,面对着面前的叶枫一面嘿嘿的傻笑着一面问道:“你是谁?”

    叶枫好像被他这一问给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默然没有作声。

    而曾二公子此刻却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他们说是家里今晚有

    贼,哦,对了,你是贼!”

    叶枫觉得有些意思了,饶有兴趣的望着他,却见这位曾二公子一挺手中的长剑,直扑了过来,口中叫着:“我要抓贼!”

    叶枫岂会把这样一个疯傻之人放在眼里,可是这曾二公子一剑刺出,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一剑快若急电,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

    叶枫连忙闪躲,竟敢险些避不开去,被这一剑硬生生的逼得倒退了两步!

    那曾二公子也不说话,紧接着一剑接一剑,连绵使出,他的剑招凌厉狠辣,迅捷无比,竟然俨然是江湖上第一流剑手的水平。

    这一下直把周围众人全都给看得呆住了。

    周大人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轻声问道:“这,这痴傻之人竟然有这样高明的武功?”

    一旁的张胖子低声说道:“通常痴傻之人,在某一方面必有常人所难及的天赋,看来这位曾家二公子的天赋一定是在武学上。”

    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善于用剑的疯子,听涛山庄的林从云!

    林从云也是从小痴傻,却在练剑上有着无以伦比的天赋,其剑术之高无人能及,以致于后来的几十年间被哥哥林随风操纵成为替身,为他得来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

    虽然最终欺世盗名的林随风难免身败名裂,可是林从云的这悲剧的一生思之依然难免令人感觉到唏嘘不已。

    看来眼前的这个曾二公子想必同林从云一样,在练剑上有着过人的天赋,才能练成这样的身手。

    正思索之间,忽然听见场中“刺啦”的一声响,却是曾二公子的长剑竟然割破了叶枫身着的长衫!

    大家都是一惊,张胖子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叶枫面色一变,随即淡淡的一笑,道了一声:“好剑法!”

    说完之后,他的身形忽然向后飘起,直飘出了后面那堵高高的院墙之外。

    这一下干净利落,姿态优雅,直看得张胖子一愣,这叶枫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那曾二公子眼见叶枫要走,急忙叫了一声:“别逃!”作势就要去追。

    就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如炸雷一般的大喝:“站住!”

    这是他的父亲,曾员外的声音,他全身一震,双脚便如同钉在了地上一般,再难移动半步。

    就见曾员外火急火燎的快步奔到了他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怒斥道:“叫你呆在自己屋里,谁让你出来的?你可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这曾二公子虽然剑术极高,却明显对于自己的父亲极为畏惧,低着头不敢吱声。

    这边张胖子与叶枫分别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又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用剑高手,眼见叶枫还什么都没做呢,竟然就要退走,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一旁的周大人正在看着曾员外教训自己的傻儿子,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身旁的躺椅之上已经空空如也,张胖子那硕大的圆滚滚的身躯竟已腾空而起,循着叶枫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心中顿时一惊。

    今晚看见曾家这个痴傻儿子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剑术已经足够令人吃惊的了,现在这满身是伤的张胖子居然可以身形轻盈,如同飞鸟投林一般飞身追踪而去,令他更加的意外。

    看起来,那小师姑调配的止疼灵药果然玄妙,真的可以令这原本动弹不得的重伤之人竟然也可以身轻如燕,行动如常。

    这医药之道还当真是博大精深哪!周大人忍不住在内心感慨道。

第二十章 他不是叶枫

    张胖子在努力追赶着前面的叶枫。

    从身上的伤口处传来了一阵阵火烧火燎般的痛楚,令他不禁有些龇牙咧嘴。

    毕竟程姑娘并不是那大罗金仙,她所配制的药物也只能些许起到一些镇痛的作用,像经历像全力施展轻功这样如此剧烈的运动,牵动到了伤口难免还是会疼痛难忍。

    可是此刻张胖子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追上前面的叶枫,即便对方心里为了当初自己的欺骗,还存着怨恨甚至不屑于搭理自己,至少也应该说上几句话,让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思念之情,知道对方如今依旧安好。

    否则,这一次如果错过的话,下一回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叶枫是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他们彼此之间是无比的熟悉和了解,张胖子相信即使他现在还在生自己的气,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衷,原谅自己的,他原本就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感觉到有一些暗暗的吃惊。

    叶枫这小子的轻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叶枫的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比张胖子要强,比如他的聪明,他的真诚,他身上带给旁人的那种温暖的感染力等等,这些张胖子都自愧不如,只是除了轻功。

    谈到轻功,叶枫在这方面的确是没什么天赋的,纵然他整天和自己厮混在一起,甚至从自己身上偷学了一招半式的轻功身法,可是真要论起来,张胖子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今晚,张胖子已经几乎是全力施展轻功了,却只能勉强跟得上叶枫的身影,不致于被甩掉而已,这绝对大大超出了从前叶枫的轻功水平。

    难道是自己因为身上受伤的缘故,不能真正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可是即便如此,要是从前的叶枫,无论如何也可以追上了,难道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他又有了其他的奇遇,这才令他的轻功今非昔比?

    张胖子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身的伤痛,勉强的远远跟在叶枫的身后,很快就越走越远,走进了荒僻的深山里。

    这小子这是要去哪儿?张胖子心里忍不住也狐疑起来。

    正在这时,叶枫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另外一条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胖子心里不禁为叶枫又担心了起来,于是也放缓了身形,悄悄的在旁边的一处草丛之中伏身隐藏起来,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拦在叶枫身前的这个人,瘦瘦小小的个头,面色泛黄,有些病恹恹的感觉,张胖子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想了想他终于记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之前被曾员外重金礼聘而来的,这清平县附近的那些大名鼎鼎的所谓“武林高手”们之中的一位吗?

    下午刚到曾家大院的时候,张胖子和他们见过一面,当时还在奇怪这样一个病恹恹的瘦小之人,究竟会身怀什么样的武功,因此还留有一些印象。

    适才在曾家大院中围住叶枫之时,这个黄面汉子也在场,手持兵刃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想不到此时却孤身一人追上来截住了叶枫。

    他想要干什么?

    原本张胖子认为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们都不过是一些酒囊饭袋,装模作样的来骗些钱财的江湖骗子而已,但是从这个黄面汉子竟然能够后发而先至,追上来并且截住叶枫这一点看来,他的轻功绝对不会比自己受伤之前差多少,那么他刚才混在那些酒囊饭袋之中,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是装出来的了?

    此人心机如此深沉,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所谋一定不小。

    张胖子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焦急起来,忍不住便要起身冲进场中去助叶枫一臂之力,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伤在身,而且自己除了轻功之外,其他的功夫却是稀松平常,此刻现身出去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会成为叶枫的一个负累。

    张胖子身形刚一动,正想要起身之时,身后却有

    人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低声喝了一句:“别动!”

    张胖子全身一震,吃了一惊。

    就算自己刚才全神贯注于场中的情势,分心走神了,可是被人这样的欺身到了自己背后却还一无所觉,这个人的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如果他想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只怕张胖子这会儿连怎么死的都还没闹明白。

    这个人是谁?

    张胖子霍然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满面黑须,全身黑袍,整个人好像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雾气之中,唯一有些闪亮的地方,却是他腰间随意别着的一把漆黑发亮的刀!

    张胖子与叶枫相熟,这个人他自然也曾经见过,他正是叶枫的师傅,名震天下的“魔刀”魔五楼!

    看到魔五楼出现,张胖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有他在此,不管那黄脸汉子是什么来头,也是不足为惧的了。

    当下他张口欲说道:“前辈,老五他……”

    没料到魔五楼此刻却是一脸的冷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说话!”同时也伏下身来,藏身在草丛之中。

    张胖子一愕,正奇怪间,魔五楼压低了嗓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以为那个人当真是你的好兄弟叶枫?”

    张胖子大为错愕,刚才在火光之中他看得真真切切,那五官那眉眼明明白白就是叶枫,断无半点可疑。

    可是魔五楼此刻这话却又是什么意思?

    魔五楼见他的表情,知道他没明白,于是低声道:“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张胖子转头看向场中,此刻的叶枫和那黄脸汉子面对面站着,彼此似乎都在全神防备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草丛之中还有别人。

    过了良久,那黄脸汉子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得让人听上去有些难受。

    叶枫用一种阴冷的目光望着他,也沉声反问道:“你又是谁?”

    他一开口,张胖子的心中咯噔一下子,这声音,绝对不是叶枫!

    对于叶枫的声音他非常的熟悉,绝对不会听错的,而眼前这人的声音比叶枫更为低沉,有一种阴森的感觉,不管他是谁,却绝对不是叶枫。

    可是那面目,那五官,却清清楚楚就是叶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间竟然有长得如此相像,几乎一模一样之人?

    张胖子惊得连嘴巴都闭不上了。

    黄脸汉子盯着眼前的叶枫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论你是谁,你绝对不是叶枫。”

    这个叶枫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能如此肯定?难道你认识叶枫?”

    黄脸汉子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是认识叶枫的,而且和他很熟,相反的,你却并不认识他,甚至于可能根本没有见到过他。”

    “哦?”这个叶枫的双目一阵闪烁,声音愈发的阴冷了,“何以见得?”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虽然把他的样子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你到底没有见过他本人,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所以你无法去模仿他说话的声音,这已经是你最大的一个破绽了。”

    叶枫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问道:“还有呢?”

    黄脸汉子说道:“更重要的是你没见过他,没有体会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和风采,那种让人感觉温暖的感染力,所以你只能模仿他的形似,完全做不到神似,这是你最失败的地方。”

    他这一说,张胖子顿时也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叶枫果然与他记忆中那个常常带着温暖笑容的义弟有着天壤之别,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个叶枫果然是假的!

    假叶枫被黄脸汉子说破了行藏,一面发出了阴森的冷笑声缓步向前,一面握紧了拳头,看样子想要动手了。

    黄脸汉子冷冷的瞥着他,忽然说道:“你想要动手吗?你脸上的面具可得来不易,如

    果有所损毁的话,你回去该怎么样交待?”

    假叶枫闻言不觉一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面具的事情?你究竟是谁?”

    黄脸汉子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忽然变了,原本沙哑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却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你却猜不出我是谁?”

    假叶枫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失声道:“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银铃一般的声音说道:“我愿意在哪里便在哪里,难道还要你管不成?”

    假叶枫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子颇为忌惮,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谁又能管得了你?”

    那满面病容的黄脸汉子这幅尊容却配上这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虽然知道他是女子所装扮的,张胖子还是感觉到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时,这个黄脸汉子又问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扮作了叶枫的模样?这是老爷子的主意?”

    假叶枫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若非老爷子,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面具?谁又敢有这样的胆子敢私自行事?”

    黄脸汉子对于这个口中的“老爷子”似乎也有些忌惮,问了一句:“他也在这里?”

    假叶枫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黄脸汉子马上坚决的摇了摇头,好像很害怕见到这位“老爷子”一样。

    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你们想用这样的方法引叶枫出来我不管,只不过如果你胆敢伤害到他,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假叶枫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到他,并不曾想要伤害他。再说了,有谁胆敢伤害你大小姐如此在乎之人?”

    黄脸汉子斥道:“少耍贫嘴!”

    那干瘦病恹恹的样貌配上这娇滴滴娇嗔的女声,张胖子差点没有一口喷出来。

    只见那黄脸汉子对着假叶枫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吧,不过千万别告诉老爷子遇见我了,敢多嘴多舌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假叶枫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是自然。”

    说罢,身形一动电射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张胖子就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魔五楼的那只手忽然不见了,一转头,魔五楼也已经消失了。

    想必他是追踪这个假叶枫而去了。

    再回头,场中那个黄脸汉子也纵身离去了。

    张胖子想要起身跟上他,或者是她,可惜刚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传来了火辣辣的一阵剧痛。

    想一想此人的轻功着实不弱,自己的伤势还未复原,以现在的状态只怕也难以能盯住他。

    于是只能悻悻的作罢了。

    回想起刚才假叶枫与这个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这个黄脸汉子自然是一个女子假扮的无疑了,可是这个女子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混进来,难道也是为了叶枫?

    听他们之间刚才的话里,这个女子似乎对于叶枫不但并无恶意,甚至还颇为有些好感。

    这几年叶枫的身边除了那个刁蛮的唐家小姐唐柔之外,不就只剩下不懂武功的程念真了么?

    程念真是毫无武功的,而唐柔大小姐的一颗心可是全都在她的表哥,唐家大少爷唐大的身上,绝不会对叶枫有如此的好感。

    这个女子明显绝非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这臭小子这两年在外偷偷拈花惹草,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竟然毫无所察?

    张胖子摇摇头,这不太可能吧?何况叶枫也并非一个花心之人啊?

    还有那个假扮叶枫的人,装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几可乱真,竟然能够骗过自己的眼睛,他假扮叶枫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究竟会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全都萦绕在张胖子的脑海里,却完全想不出答案来,令得他感觉到头都快要裂开了。

第二十一章 曾员外的决心

    这时候的曾家大院,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贼人既然已经逃走了,那些收了曾员外重金的“武林高手”们,也纷纷告辞离去了。

    曾员外没有挽留。

    他已经见识到了这批人的无能与懦弱,完全就是一群草包,真不知道他们在外的那些赫赫名声究竟是怎么骗来的。

    这样的一群无能之辈,不走难道还留下来请他们吃饭不成?

    以曾员外的性格,不向他们追讨曾家付给他们的银子就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此刻的曾员外,坐在客堂之中长吁短叹,也不知是心疼被这些人骗走的银子,还是在担心今后贼人的去而复返。

    周大人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望着他。

    今夜发生的这些事情,令周大人感觉到有些应接不暇。

    先是这前来取宝之人真的是那传闻中已死的天下第一聪明的叶枫,原本周大人还有一些疑虑,认为像叶枫这样名满天下的人不会为了钱财成为大盗,此事很有可能是有人冒名而为。

    可是张胖子的反应却说明了一切,来人就是叶枫。

    然后是曾家重金请来的这些武林高手们在他的面前就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毫无用处。

    原本以为以曾员外的精明,他不惜重金请来的这批人多少也会有些作用的。

    再后来,就是这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的忽然出现,而且还仗剑击退了叶枫,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感觉有些虚幻,像是一场梦一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望着眼前唉声叹气的曾员外,周大人感觉他此刻的垂头丧气,就如同他之前的焦虑一样,表现得那么的刻意和做作,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给人观看的一样,那么的浮夸。

    而此刻这样的结局,是否一开始其实就已经在曾员外的计算之中了呢?

    这只老狐狸!

    周大人很清楚的感觉到在曾员外身上,一定还隐藏着更大更深的什么秘密,他完全没有说实话。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曾家二公子,看上去像是个白痴,却有着如此之高深的剑术,心智正常之人能够练成这样的境界的尚且如凤毛麟角,何况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傻之人?

    关于这一点曾员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之前却只字未曾提起过。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而且曾家二公子拥有着这样的武功,却为什么独独对于曾员外却表现得那样的畏惧,噤若寒蝉?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想到这里,周大人清了清嗓子,对着正唉声叹气的曾员外看似无意的提起:“曾翁,不知令公子现在如何了?”

    曾员外叹息道:“老朽已经令家丁把他带回自己的房间,并且严加看管起来。适才小儿无知,莽撞行事,令得贼人脱逃,未能一举成擒,还望大人念在小儿有病,心智不全,切莫见怪才好。”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周大人心中不禁暗笑,刚才若不是这位疯疯癫癫的二公子击退了贼人,就凭着这院中的这些个草包高手们,自保尚且不足,还谈什么一举成擒?

    不过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周大人也并不点破,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二公子虽然有病,可是他的剑法,倒是高明得很呐!”

    对于这问题,曾员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随口答道:“犬子自幼便喜好舞枪弄剑什么的,老朽一面怜其有病在身,一面也是为了能够强身健体,对于他的病情也有所帮助,因而花重金请了一些江湖师傅来传授他剑法,倒是

    让大人见笑了。”

    江湖师傅?什么样的江湖师傅能够教授出这样高深凌厉的剑法?

    周大人心中不禁对于曾员外的话感到嗤之以鼻,既然有这样高明的师傅,你又何必要花费重金去请一群没用的草包回来看家护院呢?

    这分明就是搪塞之言。

    周大人想了想,话题忽而一转,又问道:“既然这贼人是为了索取财宝而来,理应要向曾翁当面索取才是。曾翁当时身在这客堂之中,其余众人又全都不是他的对手,那贼人却为何会弃曾翁于不顾,反而向着后院而去呢?”

    曾员外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是没有准备,有些意外,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的“这个,这个嘛”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大人问道:“这后院之中有何特别之处?”

    曾员外连忙否认道:“后院不过是妻小家眷们的居所,怎么会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是那贼人必定以为老朽将财物全都收藏于后院之中,因此才会如此行事。”

    他这一急中生智的解释,一时之间倒也令周大人无可反驳。

    可是他那焦急的神态,却令得周大人感觉到刚才这个叶枫径直往后院走去,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后院之中恐怕还藏着什么秘密。

    而这个秘密恐怕才是曾员外一直想要尽力掩饰的东西,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周大人正在思索着该如何继续问下去,曾员外这时却忽然开口问道:“适才一片忙乱之中,不知大人带来的那位胖胖的朋友如今去了何处?”

    周大人不觉一愣,刚才张胖子飞身扑出去追踪逃走的叶枫之时,曾员外正忙着修理他那白痴小儿子,或许真的没有注意到。

    于是他随口答道:“他或许是追踪那逃走的贼人而去了。”

    “哦?”看上去曾员外对此似乎颇为感兴趣,“周大人的这位朋友也懂武功?”

    周大人不便多说,只是含混的应道:“应该是吧,本官对于武功什么的知之不多。”

    曾员外露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那贼人甚是凶恶彪悍,适才一连伤了好几位此间的武林高手,周大人的这位朋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会也出了什么事了吧?”

    周大人心中暗道,这贼人就算再凶恶彪悍,不也被你的那个傻儿子给击退了吗?这么说起来,你的这个傻儿子才是更加的凶悍呢!

    不过被曾员外这么一说,他倒还真的有些担心了起来。张胖子追出去了这么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追上了那个叶枫没有?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这时曾员外又说道:“老朽看大人的这位朋友身上似乎有伤,不知伤势如何?有伤在身还为了我曾家的事情不辞辛劳前来,实在令老朽有些过意不去啊。这家中还有些上好的珍贵药材,不知道可派的上用场否?”

    不待周大人回答,他又焦急的望着外面说道:“只是去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回来,可别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周大人心绪不定,也开始担心了起来,一时之间倒是忘记了继续追问曾员外这后院之事了。

    正在担心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有劳挂怀,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客堂的门口,却正是平安归来的张胖子。

    一见张胖子,曾员外的脸上现出了惊容,不过即刻就换作了一副喜色,说道:“天幸小友平安无事,我们这里正担心着呢!可有追上那贼人

    了?”

    张胖子摇了摇头道:“贼人武功高强,还是被他逃脱了。”

    一旁的周大人见张胖子无恙归来,正是又惊又喜,正想要询问关于那逃走的叶枫的事情,见他这样说,硬生生的止住了。

    的确,此时此刻关于张胖子和叶枫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便于让曾员外知道。

    张胖子这一来一回,施展轻功耗费了不少体力,又牵动了伤口,疼痛难忍,此刻脸色煞白的有些站立不住了,赶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周大人见此情形,赶紧向曾员外告辞道:“曾翁,如今贼人既然已经遁去,料想今夜之内必不敢再返,暂时贵府当可无虞。如今这位朋友身体不适,本官先行送他回去休养,后面的事情明日再来与曾翁商议,如何?”

    曾员外看张胖子的脸色不好,情知他已难以坚持,自然也不便相留,于是亲自带人把周大人一行送出了曾府门外,再三拜谢。

    望着周大人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脸色却渐渐的变了。

    原本的恭谨之色,以及经历了今夜的变乱之后的惊惶紧张的神情,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骘深沉,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开口对身旁的家丁问道:“二公子现在还好吗?”

    家丁躬身答道:“按老爷吩咐,二公子现在守在他的房间之内,外面都有人看护,寸步未离。”

    曾员外点了点头,又问道:“大公子呢?还在城里吗?”

    家丁道:“正是。大公子遵照老爷之令,今夜还留在城里店铺之内,没有回来。”

    曾员外轻叹了一声说道:“派人去城里通知大公子回来吧!这两日料想那贼人也不会再来了。”

    家丁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曾员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里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今夜之事,原本他早已计算得当,周大人的在场,还有那些不惜重金请来装装样子的那群江湖骗子们,甚至于那忽然出现的自己那半痴傻的小儿子,全都是他暗中精心计划好了的。

    原本以为,无论来的贼人是谁,决计难以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逃生,有这贼人伤人在前,又有周大人在场作证,自己大可光明正大的杀了这贼人,完全是正当防卫,杀人的又是自己那痴傻的小儿子,不担半分干系。

    岂料来的这个叶枫果然名不虚传,甚至还要比传闻中更加厉害,竟然能轻松从自己小儿子的剑下全身而退,令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更加没有料到的,是周大人今天带来的这个胖子。

    叶枫出现之时,看他的神情,这个胖子和叶枫之间不但认识,而且还有着很深的关系,否则他的神情不会如此的激动。

    看他后来飞身追出去的身形,这个胖子的轻功绝非泛泛之辈,若非身上有伤,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看来,那么周大人与这个叶枫也很可能认识,那样的话,今夜这个叶枫之所以会忽然来访,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胖子,就绝对不是偶然。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巨大阴谋?

    虽然自己在这清平县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富翁,可是行事低调,却并不意味着怕事,尤其是当这些事找上门来的时候。

    既然你们想要玩,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的玩一玩!

    曾员外忽然握紧了双拳,拳头上青筋迸现。

第二十二章 魔五楼的分析

    当回到县衙后院的时候,一直等在这里的钉子叔一看见他们,就赶紧上来扶住了几乎要站立不住的张胖子。

    张胖子身上的伤原本是需要静养,绝对不能乱动的,何况还是像今夜这样施展轻功跑来跑去,累了这大半宿。

    此刻大约是程姑娘配制的药剂药效已经过去了,张胖子感到全身的伤口都在火烧火燎的疼痛,痛得他双眼一阵阵的发黑。

    不过一抬头,他还是看见了自己居住的那间小屋之中还亮着灯光,看来这么晚了程姑娘也还没有回客栈去,还在这里等着他们带回来叶枫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程姑娘,张胖子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之前那个假扮成黄脸汉子的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这个女人到底会是谁呢?

    走进屋里,程姑娘果然等在这里,不但如此,她大约已经算到了张胖子服下的药剂效力消退的时间,此刻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一种墨绿色的粘稠的药膏。

    扶着张胖子躺下,为他的伤口上抹上了这种药膏之后,说来也神奇,张胖子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清凉,痛楚大减,也不再火烧一般的疼痛难忍了,精神也为之一振。

    也许是出自于女性的矜持,程姑娘自始至终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今夜关于叶枫的事情,不过张胖子能猜得出,她的心里一定也是十分焦急的。

    于是张胖子把今夜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他追出去之后的相关事情,都缓缓的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隐去了那装扮成黄脸汉子的那个银铃一般的声音,以及她与假叶枫之间的具体对话。

    或许,他是不忍心伤害到眼前这位善良的程姑娘吧。

    听说今晚出现的叶枫竟然是假的,是有人假扮的,周大人不免吃了一惊。

    “究竟是谁会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满怀希望的望着张胖子,希望张胖子能够给出答案。

    然而张胖子也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的确不知道。

    周大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原本只不过是为了查一个老妇的命案,却不料被卷入了这件事当中,而且眼下这事情看来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听了张胖子的话,程姑娘的心里却感觉到不知道是有些失望,还是感到欣慰。

    原本以她对于叶枫的了解,她就不相信叶枫会成为一个为了钱财留书勒索的大盗,如今果然印证了她的判断,这不过是有人假冒叶枫之名所为。

    然而毕竟寻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关于叶枫的消息,如今却又再度破灭了,叶枫的下落依旧渺无音讯,她又难免会感觉到有些失落。

    这样复杂的情绪变化,旁人只怕是很难能够体会的。

    坐了片刻定了定神之后,程姑娘起身告辞要返回客栈了。

    此时已是深夜,张胖子不放心,一定要钉子叔亲自送她回去。

    这时周大人也告辞离开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小屋之中就只剩下了张胖子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之上。

    回想起今晚所经

    历的这些事情,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叶枫,你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正叹息间,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深更半夜,这么长吁短叹的做什么?”

    张胖子吃了一惊,转头看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满面黑须,一身黑袍,整个人你就像一个黑蒙蒙的影子一般站在屋里,却正是叶枫的师傅,“魔刀”魔五楼!

    张胖子看见是他,不觉心中大喜,说道:“前辈,你回来了?”

    魔五楼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在屋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胖子急切的问道:“前辈可追上了那个假扮叶枫之人?”

    魔五楼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有,这小子有人接应。而且,这个接应之人只怕武功绝对不会在我之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回来了。”

    张胖子愣了一下,武功不在魔五楼之下?这是什么人,能让魔五楼也会有所顾忌?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那么前辈可知道那假扮叶枫的究竟是什么人?”

    魔五楼冷冷的看着张胖子,反问道:“能够假扮他人如此惟妙惟肖的,难道你想不出来是什么人?”

    张胖子怔了怔,他回想着那假叶枫和黄脸汉子之间的对话,里面似乎提到了面具什么的。

    猛然间,他的脑中豁然一亮,脱口道:“难道,难道是江南明家?”

    江南明家,江湖上四大奇门之首,传说他们最善于伪装之术,能够用人-皮制作成面具,假扮他人几可乱真,旁人根本分辨不出来,难道会是他们?

    魔五楼缓缓的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总算你还不算太笨。”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假扮叶枫呢?究竟这个曾员外家藏着什么宝贝?”

    魔五楼沉着脸说道:“这个曾家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不知道,不过在我看来,江南明家之所以要假扮枫儿,极有可能是冲着枫儿本身来的,到并不一定是为了曾家的什么宝贝。”

    张胖子这时第一次听见魔五楼称呼叶枫为“枫儿”,在这之前他很难想象像魔五楼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使用这样充满了感情的昵称,看来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冷酷。

    听了魔五楼的话,张胖子皱起了眉头:“这江南明家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他们为什么会针对老四呢?”

    自从百年之前江南明家称霸武林的阴谋败露后,招致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的围攻,几乎被屠杀殆尽,剩下的明家后代也隐居起来,从此不再现身江湖。

    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对于已经传闻死掉了的叶枫如此感兴趣呢?

    魔五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江南明家不在江湖上走动,就真的修身养性,吃斋念佛,再也没有了称霸江湖的野心了?”

    “我听说江南明家如今的当家人是明老爷子,此人不但心高气傲,而且武功极高,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击败传闻中武功天下第一的武当张三丰真人。虽然直到现在他的这一心愿好像还没有能够实现,但是他的武功

    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当年江南明家被天下各门派联手围剿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在明家暗中蛰伏的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暗中培植势力,等待着机会,等着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让江南明家重新称霸江湖。”

    关于这位明老爷子的事,张胖子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不过他还是感到疑惑:“就算他想要称霸江湖,可是这和老四又有什么关系?”

    魔五楼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真实的想法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我猜想他对于枫儿如此感兴趣,应该也是对于枫儿在寻找的那个宝藏的秘密有关。”

    张胖子听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关于这个宝藏的事情的?”

    魔五楼冷笑道:“岂止是知道,从一开始,这整件事的背后就一直或多或少的闪动着江南明家的影子。”

    听了这话,张胖子感觉到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不太可能吧?你是说,江南明家从一开始就在阴谋策划着这一切?”

    “不可能吗?”魔五楼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从一开始的华山之变,你们当初为什么会上华山?”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是,是因为追踪灰衣人的线索。”

    魔五楼道:“那就对了。如今我们都已经知道当初的那个灰衣人正是雷惧所假扮的,他戴着唐傲的面具,故意引你们上了华山。而那个唐傲的面具,却正是江南明家所制作的。”

    当初唐仇死后,叶枫曾经把与唐仇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胖子他们,自然也包括了唐仇所讲述的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之中的那场惨案的真相。

    如今听到魔五楼提起了这一段,张胖子的脑海中冷不丁的闪现出了当年雷凤手捧着爱人唐傲的人头,一个人从华山一直走到了江南明家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正是借着这颗唐傲的头颅,江南明家才制作出了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才有了后来灰衣人复仇的事情。

    他不禁吃吃的说道:“这,这也许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魔五楼冷笑着,“江南明家既然已经退出了江湖,安心隐居,他们制作唐傲的面具做什么?如今想起来,那雷惧过世的妻子,正是江南明家的三小姐,这可能也不会只是偶然的巧合吧?”

    张胖子愣了一下:“那,那又代表了什么?”

    魔五楼哼了一声说道:“那就代表着,江南明家一直就贼心不死,还梦想着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而且很早之前,明老爷子就利用明家子女的婚配在向雷家安插渗透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雷家已经江南明家安插进来的力量,那么作为雷家的宿敌,江湖上双雄并立之一的蜀中唐门,谁又能保证没有被江南明家所渗透呢?”

    魔五楼的话,让张胖子吃了一惊,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魔五楼所说的属实的话,那么这个江南明家,这个一直藏在整个事件之后的明老爷子,他的心机和智谋,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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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介绍:
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