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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家太公     寻龙迷踪txt下载     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周大人的秘密

    周大人低着头从县衙监牢里走出来,一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牢头紧跟在他身后,一肚子的疑惑。

    何老太的案子在县里早已风传开了,众说纷纭,什么样的传闻都有,牢头自然也略知一二。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的苦恼?

    他不明白,这案子固然令人称奇,真相扑朔迷离,可是真相不真相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在于现在有三个人主动站出来自承是凶手,随便认定一个人,即可结案,对上面也有了个交待,这有什么好苦恼的?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不提审这三人,却亲自跑到这肮脏不堪的大牢之中,还特意吩咐他去女牢里把那个死者的女儿也押解到这里,把他们三个自首的人都关在一个监房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命令他把那个女犯送回到女牢去了。

    到底大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他最不能明白的是,他在衙门里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位大人为了案子会如此的上心,搞这么多的花样,甚至把自己都搞得有些失魂落魄,神经兮兮的样子。

    这位周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老妇的性命真的在他眼中如此的重要?他难道真的想要找出真相不成?

    牢头一肚子的疑问,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紧跟在周大人身后,随时等候着吩咐。

    谨言慎行,言多必失,这是他这么多年混迹衙门感悟到的唯一真理,也是他的座右铭。

    然而周大人却什么吩咐也没有,走出监牢大门,只是对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就一路沉思着离开了。

    牢头站在门口怔了怔,看来周大人这一趟监牢之行,还真的有什么收获?

    好半天,他才默默的转身走了回去。

    周大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依旧是低着头,一路径直走向书房,对于府里人的招呼全都恍若未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走进书房,一抬头,他却是一惊。

    只见他的母亲,周老夫人正坐在书房之中等着他回来。

    周大人一向侍母极孝,赶紧深深的弯下腰去,唤道:“母亲。”

    周老夫人怜爱的看着儿子,几日不见,儿子眉头深锁,面容竟然都有些消瘦了,想必是为公事烦忧,不禁有些心疼不已。

    周大人轻声问道:“母亲亲自来到儿子书房,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老夫人板起脸说道:“怎么,你这书房还不让为娘的进来了?你连续好几日一回到府中就把自己关在这书房里,足不出户的,也不像平素每日都会来拜望为娘了。为娘的见不着儿子,只好自己到书房里来等着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大人平时不论多忙,每日夜里都会风雨无阻的去老妇人的房里问候,这习惯已经坚持了许多年了。

    周老夫人这么一提,他这才猛然想起,这几日竟然全都忘却了,连忙向母亲赔罪:“劳动母亲大驾,令母亲担心,这都是儿子的罪过,还乞恕罪。”

    周老夫人一把拉

    住了深深弯腰揖礼的儿子,慈爱的说道:“母子之间,何必多礼!为娘的自然知道你是勤于公事,一时忙碌忘记了,自然也不会责怪于你。不过公事虽然重要,你的身体也同样重要,听说这几日来你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可以定要保重身体哪!”

    她笑了笑说道:“为娘的可还等着你成家立室,抱孙子呢!”

    这时她的话题忽然一转,说道:“说到成家立室,上次为娘更你提起过的那个朝中御史大人的闺女,如今年方二八,温柔贤良,他父亲与你父生前便是至交好友,正是门当户对,你可有意见上一面啊?为娘的这就可以安排人去送信去。”

    提到这个,周大人明显面露尴尬之色,赶紧打断母亲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容后商议吧。儿子现在有些饿了。”

    听说儿子饿了,周老夫人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就送到书房之中,摆了满满一桌,亲自为儿子夹菜,满脸慈爱的看着他吃饭。

    周大人其实一点也不饿,只是托词而已,不过既然母亲亲自守着,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草草用了一些饭菜。

    看着儿子是在是吃不下了,周老夫人这才意犹未尽的一面念叨着要儿子千万保重身体,一面满意的除了书房,回房去了。

    送走了母亲,周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顿时又阴云密布了起来。

    他忽然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咕嘟咕嘟一脸灌了好几口,然后独自坐在屋内,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的明月发愣,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了一些醉意,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前,桌上有一面小铜镜,周大人拿起铜镜,解开衣襟,亮出胸膛,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抛掉了铜镜,踉踉跄跄的走到屋中央,忽然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手持明晃晃的长剑来到了窗前。

    他仰首望月,长叹一声,双目含泪,忽然之间,手中长剑一转,竟然向着自己的脖颈之处抹去!

    周大人竟然想要自戕!

    说时迟那时快,周大人就感觉眼前一花,窗口似乎有一个硕大的人影飘过,接着手中长剑一震,再也握不住,呛啷啷的一声,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周大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张胖子,抓着他的手,沉声问道:“周世兄,这却是为何?”

    周大人蓦然一惊,随后长叹一声道:“张世子,我乃是百罪莫赎之身,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或许,在下能够猜到一二。”

    周大人急回头,书房中还站着另一人,他却是认识,正是号称天下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愣了一下:“你,你又何必多管闲事?此事又与你何干?”

    张胖子忙解释道:“是我看周世兄这几日神色异常,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为这县中的奇案劳神,因此才自作主张,请我义弟来帮忙,原本是想能为世兄分忧一二,想不到竟然因此救了世兄的性命,实在是侥幸。”

    周大人长叹了一声,转身坐回到了桌前,说道:“那你们倒是说一说,你们都

    查到了些什么?”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我们只不过是和周大人你一样,去过了城东小铁匠家,和那位卖瓜果的多嘴的李婶聊了聊。”

    周大人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个多嘴的李婶!”

    叶枫一笑又道:“接着我们去了城西乌衣巷,到死者何老太家转了转,顺便还请她家隔壁的那个瞎眼的徐太婆吃了一顿饭,于是该知道的便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周大人听了这话,忽然沉默了。

    叶枫接着说道:“本来这一切线索都断断续续,我还很难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可是周大人刚才在房中照铜镜的这么一个动作,却忽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来了,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哦?”一旁的张胖子一脸的惊讶,“我怎么没看出来?”

    叶枫走访线索的时候他是全程陪同着的,叶枫所知道的一切他也全部都知道,然而他却丝毫也看不出这所有的线索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叶枫对张胖子笑着打趣道:“如果你也能看出来的话,想必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就会是两个人了。”

    张胖子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刚才周世兄照镜子这个动作,怎么就成了联系所有线索的关键了?”

    叶枫望着沉默不语的周大人,沉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周大人的秘密应该就藏在胸口上,不知道大人可愿意让我们看一看?”

    听了这话,张胖子好奇的目光也转到了周大人的脸上。

    周大人沉默了片刻,颓然长叹一声,伸手拉开了胸前的衣襟。

    在他的胸口之处,赫然有三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呈“品”字形,分外的显眼!

    张胖子眨了眨眼,没搞明白,这三颗朱砂痣又能说明什么?怎么就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一起了?

    叶枫轻叹了一声,却忽然转开了话题:“果然如此。如今我还不明白的是,何老太究竟是何人所杀?这自首的三人之中究竟谁是凶手?”

    他对周大人说道:“今日午后周大人去牢里呆了一下午,如今却又萌生了自戕的念头,想必下午在牢里应该颇有收获,不知大人可愿赐教?”

    周大人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叶枫果然不愧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继续沉默也没什么用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今日午后,我的确去了牢里,还特别让牢头把何老太的女儿从女牢之中提出来,将她与何老太的儿子以及小铁匠关押在了一个囚室之中。”

    “他们劫后重逢,自然是百感交集,抱头痛哭,而我却在隔壁的囚室暗中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也是今天下午,我猜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事情。”

    “哦?”叶枫不得不佩服周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机智过人,“那么他们三人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出乎意料的,周大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原本就没有凶手!”

    这一句话,令叶枫和张胖子不由得全都愣住了。

第五十八章 真相

    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

    没有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

    那何老太究竟是谁杀的?

    看他们都没明白,周大人叹息着解释道:“从他们三人的言语之中,我猜基本了解了整件事的详细情形。何老太的女儿之前与小铁匠之间互生情愫,私定了终生,然而何老太为了能有一笔钱送儿子赴京赶考,却要把女儿许给本县大户曾家那疯癫的小儿子,此事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了。”

    叶枫和张胖子都点了点头。

    “那一晚,小铁匠因为忍受不了心爱的人儿却要被嫁与他人,对方还是一个傻子,于是深夜跑去了城西乌衣巷,想要带着何老太的女儿私奔,远走他乡。”

    “何老太的女儿本来就对于母亲莫名其妙安排的这段婚姻十分抗拒,自然愿意跟着小铁匠走。谁知这二人刚跑到乌衣巷口的时候,却被赶来的何老太给截住了。”

    “何老太那一夜因为和儿子大吵了一家,儿子一夜未归,因而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听到家中有响动,以为有贼,于是手里抓了一把剪刀防身,赶了出来,不料却见到了女儿正欲与小铁匠私奔。”

    “何老太是何其愤怒啊!当即破口大骂,然而两个年轻人却已经铁了心要在一起,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甚至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丝毫不能动摇他们投奔他乡的决心。”

    “眼见得女儿这一走,与曾家的婚事便将告吹,儿子上京赶考的费用没了指望,儿子高中便成了一枕黄粱,心灰意冷万般无奈之下,她竟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用手中的剪刀自插胸口自戕!”

    “啊?”叶枫和张胖子都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万万想不到这何老太竟然会如此偏激。

    难怪之前周大人曾说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根本就没有凶手,原来何老太竟然是自杀身亡的!

    周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何老太原本是想用自己的死,逼迫女儿乖乖的嫁入曾家,让儿子能顺利的拿到那笔嫁妆,从而上京赶考,金榜题名。为了这个,她甚至于不惜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她这一死,把她女儿和小铁匠全都吓傻了,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在这时,何老太的儿子回来了。”

    “这个儿子原本从小就对自己的妹妹十分宠爱,虽然对母亲极为孝顺,却因为这一次妹妹嫁入曾家的事情一反常态的极力反对,绝不愿意为了自己能上京赶考,而把亲妹妹推入火坑。”

    “那一夜他与母亲为此大吵了一架,愤而离家,直至深夜才回来,却不料见着了这样的一幕惨状。但他毕竟从小就在外面吃了不少苦,震惊之余,很快冷静了下来。”

    “此刻母亲已死,他自然不愿妹妹再为了他嫁入曾家受苦,于是便催促妹妹和小铁匠赶紧离开,远走他乡,去过新的生活。”

    “赶走了妹妹和小铁匠之后,他便决心自首,一则是他不愿妹妹担负逼死母亲的不孝罪名,二则是他自觉违背了母亲的遗命,有负孝道,所以甘愿受死,以求心安。”

    “可是刚才妹妹走的时候神志不清,慌乱之余竟然带走了母亲自尽时的那把剪刀,于是他返回家中,重新寻得一把剪刀,在母亲的尸体之上

    扎了十几个洞,做出是他杀的假象,然后天明之后便前来县衙见官之首,声言是因与母亲发生争执,一气之下失手杀人。”

    周大人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之后为什么程师姑检验何老太的尸首之时会发现致命一刀与造成其他伤口的凶器完全不同的原因。”

    原来如此,张胖子点了点头。

    一转念,他不禁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妹妹竟然没有走,却又会回来自首呢?”

    周大人说道:“这女儿当初之所以离开,多半是因为心中慌乱惊惧所致,待到天明,情绪逐渐平复,加上又听说了哥哥带着剪刀前去投案,自承杀害母亲一事,她与哥哥从小感情深厚,岂肯就此离去,让哥哥送死的?”

    “于是她对小铁匠谎称要回家取些衣物,让他先行离开,自己则带着那把凶器剪刀,来到衙门自首,自承杀死母亲,情愿一死,以求还哥哥清白。”

    张胖子奇怪的问道:“既然何老太是自杀身亡,他们只需要说出实情就好了,为什么两兄妹都急着自承是杀死母亲的凶手?这可是不赦的死罪啊!”

    一旁的叶枫却有些明白了:“自古以来,婚嫁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女儿如今要与情郎私奔,本来意思大不孝,还因此逼死母亲,其罪几乎等同于弑母了,纵然官府不能治罪,今后外面人的指指点点,众口铄金,她只怕也难以见人。不如把罪名担下来,求得一死,既能求得心安,也能换回哥哥的性命。”

    张胖子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他又问道:“那么,那个小铁匠呢?他为何又要前来自首,声言何老太是他所杀?”

    周大人叹息道:“这就更好解释了,何老太的女儿对他谎称回家取衣物,却一去不回,他久候无果,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全都投官自首,声称是自己杀害了何老太。”

    “小铁匠对于何老太的女儿用情极深,岂能让她去独死,自己却苟活于世?更何况他觉得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带着这女儿私奔才造成的,罪责难逃,所以他也毅然决然的回来自首,自承是杀死何老太的凶手,想要保全这兄妹二人。”

    张胖子点点头叹息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片刻之后,他有皱起眉头说道:“现在只有一点说不通了,就是那个何老太为什么会不计代价,甚至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送她儿子上京赶考呢?我看过他儿子房里写的那些东西,这文才不要说高中了,连参试资格也难以拿到,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嘛!她究竟哪里来的这样的信心?”

    周大人低着头沉默着,一旁的叶枫却叹息道:“那是因为,这个儿子其实并不是何老太的亲生儿子。”

    什么?

    张胖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叶枫,这怎么可能?

    当年何老太生下这个儿子的时候,乌衣巷中的那些左邻右舍,包括那个徐太婆全都是见证者,要说这个儿子不是何老太所生的,这怎么可能?

    “不,这完全有可能!”叶枫望着张胖子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瞎眼的徐太婆曾说过,当初何老太生下儿子的时候,左邻右舍都可见证,那孩子胸前是有三颗朱砂痣的,当时还认为是吉兆,这孩子将来必

    定不凡。”

    说到这里,叶枫和张胖子的眼睛全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坐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周大人。

    “然而,在孩子生下没几日,却发生了一件事,有恶奴上门,强逼着何老太去为一户过路的官眷接生,还打伤了何老太的丈夫。万般无奈之下,何老太只能带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去了。”

    “可是当她回来以后,这些邻居们后来却发现,这孩子胸前的朱砂痣不见了。对此,何老太一会儿说这些邻居记错了,原本孩子胸前就没有朱砂痣,一会儿又推说是孩子长得快,那朱砂痣自己消失了。”

    “原本婴孩出生之时身上的一些印痕随着时间和孩子的成长是会慢慢淡化消失的,这并不奇怪。然而奇怪的却是何老太的说法有些自相矛盾,闪烁其词,这反而让我想到了,这一前一后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孩子?”

    一语道出,叶枫看见一只坐在那里毫无反应的周大人全身忽然猛地颤动了一下,似乎被触碰到了什么敏感的神经。

    张胖子有些懵圈了,惊奇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的儿子被别人给换掉了?”

    叶枫笑了笑,说道:“不是被人换掉了,而是她自己换掉的。”

    张胖子更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说道:“我来讲个故事吧,一个发生在二十年前的调包计。”

    他的双眼注视着周大人,开始了他的讲述:“二十年前,何老太和她的丈夫住在乌衣巷中,两人家境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男的有力气,女的心灵手巧,又是远近闻名的稳婆,日子过得也算甜甜美美。后来何老太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可是这时候,清平县中忽然来了一户过路的官眷,听说还是在京城中做官的,那位官眷太太还怀有身孕,因此连县令大老爷也得罪不起,丝毫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小心伺候着。”

    叶枫这时忽然岔开了话题,对周大人问道:“我记得周大人的父亲二十年前也正好在京城太医院为官,凭着精湛的医术,经常为达官贵人们医治病患,很得赏识。从周大人你的年纪看来,令堂当年怀上你和出生的时间,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

    周大人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他家与张胖子家交情极好,他家的情况张胖子是非常熟悉的,这些事情叶枫之前一定是找张胖子查证过了,否认也没有意义。

    叶枫继续着他的故事:“巧的是那位官眷太太来到这清平县的那一晚,却恰好临盆,便要生产了,急切之间便派人去寻稳婆接生。而何老太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稳婆,自然他们在县令大老爷的指点下就找上门来。”

    “可惜,当时何老太刚刚产下儿子几天,医者身子虚弱,二则婴孩需要喂奶,根本离不开母亲,所以便拒绝了。也是那官眷派来的人一时心急,加上何老太的丈夫护妻儿心切,一言不合,双方就发生了言语冲突,后来更是动起了手,何老太的丈夫寡不敌众,被来人打伤了。”

    “为了救丈夫,何老太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来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前去为那位官眷太太接生。谁知她这一去,竟然改变了这几个人今后的命运!”

第五十九章 何老太的报复

    叶枫不紧不慢的讲述着:“当何老太来到馆驿为官眷太太接生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位官眷太太随身用度和服饰的豪华高贵,甚至馆驿之外连县令大老爷也亲自在这里守候着,丝毫不敢怠慢。这一切都显示着这位官眷太太身份的不一般,还有她家庭的显赫。”

    “不难想象,此刻的何老太对于这位官眷太太心中是充满了恨意的,自己刚刚生产完毕,却要拖着虚弱的身体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来伺候她,为她接生,丈夫稍有不从还被她派去的家奴打伤,甚至于官府也视若无睹,还帮着他们。这样强横霸道,仗势欺人的行径,令何老太感到非常的愤怒。”

    “可是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又能够如何反抗?自古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还有受伤的丈夫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今后的生活还要继续,这一切的顾忌让她不得不屈服,然而胸中的怒火却实在难平。于是,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报复的法子。”

    张胖子这时候有些听明白了,忍不住惊异万分的问道:“你是说,她调换了两个婴儿?”

    叶枫双眼望着面无表情的周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也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刚出生的婴孩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何况官眷太太的孩子刚刚出生,没人见过,很容易能够蒙混过去,谁也不会看出破绽来。”

    张胖子有些难以置信:“这,这也太疯狂了!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仅仅只是为了报复?”

    叶枫说道:“何老太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这位官眷太太,令她从此骨肉分离,不能团聚,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从此将在一个优越的环境之中成长,锦衣玉食,吃穿不尽,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这比起留在这一对贫穷夫妻的身边来说,简直就是鱼跃龙门,有着天壤之别。”

    张胖子默然了,他不得不承认,叶枫说的的确有道理,只是这样一箭双雕的报复方法很难想象是何老太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贫穷民妇能够想出来的。

    女人的仇恨实在是太可怕了。

    叶枫接着说道:“具体替换两个孩子的过程我们无从得知,不过不难想象,一个产妇在生产之后筋疲力尽,非常虚弱,何老太只要支开在旁边伺候的下人,很容易就能够找到机会把两个婴孩调换。接着,她就抱着调包之后的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回家之后,何老太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而那一户官眷不久也接着上路,上京去了,好像这一切都过去了。然而徐太婆也曾经说到,从那一晚之后,何老太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有些神情恍惚了起来,对于原本爱不释手的儿子,竟然也有些不闻不问了,孩子常常饿得大哭不止,往往在邻居的提醒之下,她才会想起给孩子喂奶。”

    张胖子不禁骇然道:“原来,原来这是因为其实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她纵然心中有恨,可是孩子何辜?”

    叶枫也默然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讲道:“直到一年之后,何老太的丈夫伤愈,只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再也做不得重活,一

    家人的生活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但是看起来他们两口子对于生活还是没有失去希望,甚至于何老太后来还怀上了女儿。”

    “可是毕竟是最熟悉的枕边之人,何老太对于儿子态度的变化,如何瞒得过身边的丈夫?加上丈夫从邻居口中听说了孩子胸前三颗朱砂痣消失的流言之后,更是疑心大起,终于忍不住找何老太对质,于是夫妻之间就爆发了一场大吵。”

    “想必最终何老太也承认了当日掉包婴孩的事情,老实巴交的丈夫何其愤怒,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干出这样事情,为了报仇不惜令自己的儿子如今杳无消息。急火攻心之下,想不到这丈夫竟然于当夜旧伤复发,暴毙身亡了。”

    听到这里,张胖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当真是十分可怜。

    叶枫摇摇头叹道:“眼见丈夫身亡,何老太的心中一定既觉得悲痛万分,又有些负疚,对于当日掉包婴孩的事情,想必也有了一些悔意。”

    “不错,”一直默然不语的周大人这时点了点头说道,“何老太的女儿在狱中也曾提到过,在她记忆中每年母亲带她去为父亲上坟之时,总是会莫名痛哭,在父亲坟前连连叩首,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什么是自己的错,才害得他早死什么的。”

    叶枫颔首道:“这就对了。何老太原本就不是什么奸恶小人,是个老实善良的民妇而已,不过是因为一时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才做下如此的错事。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报复之举,其实却是一柄双刃剑,既伤人又伤己,令别人骨肉分离之时,也让自己同样的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甚至于,还因此气死了自己的丈夫,她心中该如何的痛啊!”

    “然而后悔已然迟了,那一户官眷早已不知所踪,连县令大老爷也已经换了任上了,茫茫人海,如何寻找?她只有把这满腔的愤恨和痛苦,全都发泄在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身上。”

    “于是,她借口家境困难,从小就把儿子送到外面去做学徒,常年不回家,也不闻不问,落得个眼不见为净。这也是令左邻右舍感到奇怪,难以理解的地方。这一切一直到了两年之前,却忽然间发生了改变。”

    叶枫望着周大人问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两年之前周大人应该刚刚到这清平县赴任,按照惯例,应该要携带家眷,风风光光的骑马游街才对吧?”

    周大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叶枫继续讲述道:“真是无巧不巧,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何老太,偏偏就在那一天,也和左邻右舍们一起跑去看热闹,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风光无限的周大人。”

    “或许是因为母子之间的感应,她认出了周大人,又或许是她一眼就认出了游行队伍之中的周老夫人便是当年她为之接生的那位官眷夫人,总之当时她便知道了,这位新到任的县令大人,其实就是她已经失散多年毫无消息的亲生儿子!”

    “此刻的何老太心中该是如何的百感交集啊!当年的一念之差,竟然铸成大错,令亲生儿子失散多年,令丈夫气愤而死,令自己一家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原本已经认

    为,这一切全都是老天对她错误的惩罚,是她罪有应得,然而今天,天可怜见,竟然让她再度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还金榜题名,成了朝廷命官,衣锦还乡。这该是多么的喜出望外啊!”

    “然而,此刻却有另一种心情涌上心头,那便是对于周老夫人和她的亲生儿子的愧疚之情。自己的儿子这二十年来想必一定在周家的荫庇之下,过得顺风顺水,一帆风顺,如今更是鱼跃龙门,高高在上了。而周家的儿子这二十年来在这里却从小被自己送去做学徒,干苦工,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冷暖,自己却从来没有给过一点母爱。这一对比,令她情何以堪?”

    “这时候她心里却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自己的儿子既然出身贫寒,也能够金榜高中,那么周家的儿子想必也是天资过人,只要有机会,也一定能够金榜题名的。何老太本就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对此便是深信不疑。”

    张胖子听得点了点头,说得有理,如果何老太不是个偏执之人的话,当年也不会想出如此疯狂的报复计划了。

    叶枫叹息了一声说道:“她认为她丈夫的死,这些年来她所遭受的苦难,全都是因为她当年犯下的错误,因而受到的老天的惩罚。如今能够再次见到亲生儿子,还功成名就,这时上天对她的暗示,给她的机会。”

    “于是从此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把周家的儿子接回了家,不计代价的给他最舒适的环境,请来先生教他读书识字,甚至于为了筹措送他上京赶考的盘缠,不惜把亲生的女儿要嫁给本地大户曾家那痴傻的小儿子,如此的牺牲,只是为了她疑心想要赎罪,想要减轻二十年来心中的愧疚与痛苦。”

    “这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刚才周大人全都已经讲过了。”叶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一念之差,竟至于斯!”

    叶枫的故事讲完了,张胖子还是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他讲得如此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完美的把所有的线索全都串联到了一起,毫无破绽,看来这也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了。

    看周大人也低垂着头,默然不语,毫无半点想要反对驳斥的意思,无疑也是默认了这一种说法。

    张胖子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忍不住张口问道:“那,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叶枫笑了笑:“什么怎么办?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从头到尾其实并没有半分证据可言,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完全无法证实。”

    “证据?”张胖子愣了愣,指了指周大人,“他胸前的三颗朱砂痣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叶枫摇摇头说道:“这算什么证据?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疑点而已。周老太太从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开始,胸前便是有这三颗朱砂痣的,如今你这只是一面之词,如何能够取信于人?”

    张胖子顿时有些哑口无言了。

    叶枫放低了声音,话语中充满了唏嘘之意:“更何况,何老太如今已死,有的故事索性就让它成为故事,或许才对谁都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第六十章 故事就是故事

    故事只不过是个故事。

    而这个听上去无比离奇的故事却令张胖子感觉也有些唏嘘:“我终于明白何老太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想让她儿子,其实是周家的亲生儿子一定要去上京赶考了,甚至于最后在绝望之时不惜选择了自杀这样偏执的路。”

    叶枫点点头感叹道:“是啊,我想当她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风风光光的游街的时候,她的内心应该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欣慰啊!当奶你虽然是一念之差,可是自己的儿子毕竟如今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还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这该是上天多么大的恩赐啊!这么多年受的苦,遭的罪,就没有白费。”

    “可是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一种罪恶感就更加强烈的涌上了心头,自己儿子如今的风光,其实全都是她偷来的,这一切本应该属于另一个孩子,另一个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却毫无怨言的好孩子。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或许这二十年来,她其实一直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强烈,在感激上天的同时,她心中的罪恶感也在疯狂的折磨着她。所以,她想要赎罪,想要求得内心的宽恕,所以,她想要还这个孩子一个机会,在她心里,也许觉得如果周家的儿子能够高中,这样,她才能够安心的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和他相认。”

    “然而,虽然她为了这个目标不计代价,可惜,亲生女儿的毅然决然的要跟小铁匠私奔,令她的全部计划付诸流水,她根本不可能有别的办法来筹措到上京赶考的费用。然而这一切她全都没法讲出来,所有的苦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眼见得希望落了空,她再也无颜去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去面对周家的儿子,所以她只有选择自尽。”

    叶枫哀叹了一声:“这一切就是个悲剧,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人心中的仇恨与偏执,然而却毁掉了这两家多少人的命运。应该怪谁呢?这故事之中所有的都是好人,也许谁也不该怪。”

    周大人一直沉默的听着叶枫的讲述,到了此刻双眼已然噙满了泪水,忽然大声的喊道:“不!这一切应该怪我,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高中皇榜,不被外放任上,就不会无巧不巧的来到这清平县为官。”

    “如果来到清平县我不是贪慕虚荣,搞什么游街的话,也就不会被何老太看到,被她认出来。如果她没有认出我,就不会受到刺激,一门心思的想要送儿子入京赶考,金榜题名。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就不会把自己逼入绝路,最后也就不会死。”

    周大人失声痛哭起来:“是我,一切都怪我,是我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逼到了自尽的绝路上,二十年来我从未对她尽过一日儿子的孝心,却害得她最终殒命,我是何其的不孝啊!”

    “二十年来,我每日膝前尽孝的人竟然不是我的母亲,却令我的母亲受了这二十年的苦,我这样的不孝之人,今后有何颜面去面对周老夫人,去面对我的亲生母亲的在天之灵,去面对这清平县中的芸芸百姓?”

    张胖子看着痛哭的周大人,这才明白了刚才周大人为何会忽然间想要拔剑自刎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的确令人一时之间有些难于承受。

    叶枫缓步走上前去,把手掌放在周大人的肩上,轻声安慰道:“这一切也不能怨你,你也是这个故事中的受害者,二十年来骨肉分离,不能膝前尽孝并不是你的错。可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二十年来,周老夫人含辛茹苦的把你培育成人,费尽了心血,才令你金榜得中,给了你全部的母爱,难道她不是你的母亲?难道你不应该对她尽孝吗?”

    “你如今这样简单的选择一死了之,不但于事无补,你让她老人家情何以堪?而且还有狱中何老太的儿子和女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身为朝廷命官,如今这么一死,此事势必难以掩盖,被传得沸沸扬扬,你让还留在这世上的这些人今后该怎么办?他们又该如何去面对停下的悠悠众口?”

    叶枫的话不无道理,周大人渐渐止住了哭泣,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叶枫叹道:“与其这样无益的用死亡来逃避,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来善后,让这个故事有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岂不是更好?”

    周大人点点头,开口问道:“不知叶兄对此有何高见?”

    叶枫略想了一想,说道:“周老夫人今后自然仍旧是你的母亲,你要像从前一般无二的殷勤侍奉,膝前尽孝,以报这二十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周大人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

    叶枫又说道:“那么狱中何老太的一对儿女和小铁匠,既然何老太是死于自尽,他们三人自然也应该无罪开释,重获自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他们出狱之后,既然何老太已死,而先前与她定下儿女婚约的曾家又遭逢大变,曾员外身死,曾家家眷和那个痴傻的二儿子又全都远走他乡,不知所踪,那婚约自然也就做不得数了。理当成全何老太女儿与小铁匠之间的婚事,成就这一对璧人,毕竟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听了此话,周大人连连颔首,而张胖子却暗自皱起了眉头。

    叶枫提到了曾家家眷不知所踪的事情,关于这一点叶枫或许并不知道,而张胖子那一晚在客栈的窗口却凭着读唇语的本领,看到了唐大与下属之间的对话。

    那曾家的家眷其实并非远走他乡了,而是由唐大下令,被蜀中唐门的下属铲草除根,全都解决掉了,而且抹去了所有痕迹,连尸首也没有留下!

    原本张胖子也曾想过将此事告诉叶枫知道,不过自从这一次重逢以来,芮然表面上两人还和从前一般亲密,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叶枫与他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再也不像当初那样毫无顾忌,推心置腹了。

    也许,他对于在秦皇陵中发现自己背叛的事情还有些耿耿于怀吧,张胖子这么想。

    而唐大和叶枫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张胖子是知道的,如今无凭无据的就

    只靠着自己偶尔看到的唐大与下属之间的一句对话就横加指责,很难说叶枫会不会相信,心里会怎么想。

    于是张胖子一直以来都没有对叶枫提起过这事,不过他还是暗暗觉得唐大此人绝对不简单,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要提醒叶枫小心此人。

    叶枫并没有注意到张胖子的表情变化,继续讲下去:“何老太一死,家中没了经济来源,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苦。她这两年不计代价的请先生来教她儿子识文断字,也有一些成效,周大人就算是同情他家的不幸,对他加以照顾,在县衙之中给他谋一个笔吏的位置,做些抄写文书的差事,也算解决了他生计的问题。”

    周大人原本对于何老太的儿子就有些愧欠之意,听叶枫如此说,自然连连称好。

    叶枫想了想又道:“何老太毕竟当年曾经为周老夫人接过生,有这样的一份交情,如今遭逢不幸,周大人大可出于怜悯之情,劝说周老夫人将其子收为螟蛉义子,周老夫人素来宅心仁厚,想必不会拒绝。”

    “如此一来,你和他二人皆可以在周老夫人膝前尽孝,一家人其乐融融。说到底,他毕竟是周老夫人的血脉,是她的亲生儿子。”

    周大人和张胖子听了,都无不感叹叶枫思虑安排的周详。

    “最后,是何老太的后事。周大人你可将何老太风光厚葬,今后每年与其子女一同祭扫,以寄托哀思,这便是你能诶她所做的,也表了你的孝心了。”

    张胖子不禁皱了皱眉,问道:“别人家的母亲,他却年年都去祭扫,这合适吗?传了出去,岂不是会惹人闲话?”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周老夫人既然已经收了其子为螟蛉义子,两家人便是一家,有了这一层关系,还惧怕什么闲言闲语?”

    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的安排竟然还有如此深意,不禁连连点头。

    须臾之间,叶枫不但解开了谜团,还将善后之事安排得如此详尽,令周大人不由得感觉到由衷的佩服。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叶枫和张胖子深深施了一礼道:“二位今夜不但救了周某的性命,还为周某解开了心中的郁结,安排好了善后之事,周某实在是感激涕零,无比钦佩。”

    叶枫和张胖子连忙还礼,叶枫说道:“周大人乃是个好官,受民众敬仰,实在是一方百姓之福。今后周大人当保重自身,行事切莫再如此偏激,轻言生死,须知如此好官,实在是不可多得了。”

    他伸手握住了周大人的手,说道:“从前的事,都不重要,上一代人犯下的过错,也不应由后人来继续承担,重要的是那些活着的人,和今后的日子。”

    周大人连连点头。

    叶枫笑了笑,对张胖子说道:“至于今晚我说讲的那个故事,不过只是个故事而已,故事讲完也就忘了,希望也不会再有人听到这么悲惨的故事了。”

    张胖子的头闻言点得像是鸡啄米一般:“正是,正是,故事就是故事。”

第六十一章 离开清平县

    等到叶枫和张胖子回到客栈之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唐大他们都早已离开客栈,留下书信给叶枫说是带着重伤的毒蛇前往邻县寻找程姑娘医治去了。

    蜀中唐门的人一走,偌大的客栈顿时显得有些冷冷清清起来。

    张胖子手握着唐大的书信,对叶枫说道:“唐大少让我们明日也赶去邻县相会,再商议今后之事。”

    叶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张胖子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明日我们就过去见唐大和程姑娘他们,好吧?”

    叶枫依旧没有说话。

    张胖子有些焦急了,不耐烦的说道:“去还是不去,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叶枫看着张胖子,他并非不想前去,此间事情已了,原本也应该离开了,只是自从明文兰为救自己而惨死在明老爷子手上之后,自己心中总是感觉有愧,这个时候死在是有些难以面对程姑娘。

    他盯着张胖子看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怎么,你不等你的钉子叔了?”

    提到钉子叔,张胖子的神情不由得一黯,当日夜里钉子叔和自己分头从明老爷子的面前逃走,自己侥幸脱身,而钉子叔至今还没有回来。

    虽然张胖子并不知道钉子叔为了掩护他逃走,做出了牺牲,已经惨死在了明老爷子手里,可是这么几日了还不见他回来,心中早有预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不过只要还没见着钉子叔的尸首,心头总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

    他淡淡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不等了,钉子叔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是遇见了什么阻碍,耽搁了。以他的精明,回来之后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叶枫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义兄,叶枫感到这一次的重逢,在张胖子的身上也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从前的张胖子,与自己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无比的熟悉,毫无秘密可言,是那样的坦诚相见。

    然而在秦皇陵之中,他才发现,不光是张胖子,连同解祯亮,自己的这两位亲如手足的义兄,竟然全都是皇上安排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各自担负着不同的使命。

    那时候他感觉这两位无比熟悉的义兄,竟然变得那样的陌生,似乎根本从未真正认清过他们。

    然而后来,张胖子和解祯亮在诏狱之中,受尽酷刑,遍体鳞伤却咬定了牙关,没有对叶枫的下落吐露出半个字来,这令叶枫感觉到有些意外。

    到如今,张胖子越狱成了逃犯,又回到了自己身边的时候,叶枫感觉到他身上,像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虽然再也不似以前那样无拘无束了,却比之前更加值得信任。

    毕竟,如今自己的身边,除了唐大之外,可以信赖的人只有他了。

    当然,还有程姑娘。

    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外面纷纷传言叶枫已经死了,然而程姑娘却始终不相信,一个人在江湖飘零,只为了寻找他的消息。

    这一份真情,怎能令叶枫不动容?

    然而,随着自己身边的好朋友一个一个离开自己,落得悲惨的下场,叶枫心中隐约觉得,在自己的身后一直笼罩着一张看不见的大网,自己根本无力挣扎。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给这些个真心帮助自己的朋友们带来了噩运,带来了不幸。

    这种时候,程姑娘在自己的身边岂不是会更加的危险?

    更何况如今连明文兰竟然也遭遇了不幸,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有些难以面对程姑娘,难以抑制住自己心中对她的关切和担心。

    可是该来的始终要来,要见的终归要见,一味地逃避也是逃不掉的。

    叶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明日我们便出发。”

    这一夜,两人各自回房安歇,却都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比及天明,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上路之时,清平县令周得麟周大人,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周大人身着一身便装,看到叶枫与张胖子出来,连忙上前施礼。

    看他一脸的轻松,叶枫料想

    他已经解开了昨夜心中的郁结,微笑着问道:“周大人神情轻松,料想事情已经办好了?”

    周大人点头说道:“正是。今日一早我便已经将何老太一案以自尽结案,将她的一对儿女和小铁匠全都无罪开释,如今城中大街小巷全都在传言此事,都在为他三人额手相庆,纷纷叫好呢!”

    叶枫颔首道:“他三人都是难得的好人,原本就是无辜,如此结案,自然是最好的。”

    他又问道:“周老夫人那边,一切可还顺利?”

    周大人满脸的喜悦之色,说道:“母亲那边我一早就去禀明了,她老人家听说何老太死后,留下一对儿女孤苦无依,念在当年何老太曾为母亲接生,对周家总算有恩,动了恻隐之心,当即同意将其一堆子女都收为义子义女。”

    “我又依照昨夜之言安排何老太之子进入县衙为文书小吏,让其女与小铁匠不日成婚,他们今后生活都有了着落,这件事总算是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叶枫注意到他称呼周老夫人为母亲,看起来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不由得暗自点头。

    周大人对着叶枫深深一揖到地说道:“一切都要多谢叶兄昨夜的话,为周某指点了迷津,如醍醐灌顶,令周某豁然开朗。”

    叶枫赶紧还礼笑道:“昨夜在下不过给周大人讲了一个故事而已,一切还是全凭周大人英明神武,才能令无辜者沉冤得雪,让百姓安居乐业,在下如何敢贪功?”

    张胖子在一旁撇了撇嘴说道:“这还是我劝说我义弟来帮忙的,怎么,我就没有功劳了?”

    周大人赶紧又施了一礼说道:“张世兄自然也功不可没,周某自然铭感于心,不敢忘怀。”

    张胖子笑道:“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你周兄才是,居然敢冒险收留我这么一个逃犯,如今事了,我们要走了,周兄是不是也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啊?”

    周大人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叶兄与张世兄帮助解决此案,也救了周某,真是恩重如山,周某心中只有感激,岂敢有别的什么想法?今后二位但凡有用得着周某的地方,只管吩咐,周某定当照办无有不从,还请二位切莫嫌弃。”

    临行之际,他又拉着张胖子的手低声说道:“前阵子在城里暗中跟踪张世兄的人,这几日忽然不见了踪迹。不过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天下,耳目众多,张世兄今后还是要千万小心。”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叶枫和张胖子跨上骏马,准备离去了。

    周大人站在客栈门前,一直目送着马上的二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心中暗暗赞叹道,这叶枫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之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看起来这人身上惹上的麻烦恐怕还不少,今后也不知能不能有缘再度相见了?

    叶枫和张胖子策马信步,一路走出了清平县城。

    在走出的城门的时候,张胖子忽然回过头,向城楼上看去。

    叶枫问道:“怎么,舍不得离开?”

    张胖子没回答,只是朝着城楼上面努了努嘴。

    叶枫抬头一看,在城楼之上,有一个身穿长袍,书生打扮的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两人。

    看见叶枫望过来,那青年抬手挥了挥,似乎在与他们作别。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你认识吗?竟还专程跑来为我们送别?”

    叶枫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得此人。

    可是一转念,他开口说道:“也许我能猜到他是谁。”

    张胖子不禁大奇,问道:“那你猜猜他是何人?”

    叶枫淡淡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就是何老太的儿子。”

    张胖子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从小被换掉了的,原本应该是周家儿子的那个?”

    叶枫点点头。

    张胖子怔了一下,问道:“他与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专程赶来送别?”

    素不相识?

    叶枫笑了笑,忽然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之前在何老太家里,你也曾经看过他留在桌上

    写下的文章,你觉得如何?”

    张胖子默想了片刻,回答道:“字迹粗糙,文笔不佳,乏善可陈,实在是不怎么样。”

    叶枫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确实是不怎么样。不过有一点你可别忘记了,他可是一个从两年之前才开始读书识字的人,你再好好想想,他的文章内容究竟如何?”

    张胖子依言又仔细回想了一遍,不觉有些惊异,说道:“虽然他的文章非常的粗劣,毫无文采可言,不过内容却颇有些独到的见解,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叶枫笑笑道:“你看这文章像是一个刚读了两年书,初识文字的人所写的吗?”

    张胖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像,实在是不像,除非他是个天才。莫非这文章是他从别处抄来的?”

    叶枫笑道:“这样文采的文章,从何处抄来?又有何用?依我看来,这文章断然便是他自己所作。”

    张胖子讶然道:“莫非他还真是个天才?”

    叶枫喟叹道:“虽然说不上天才,不过我相信他的确是聪慧过人,颇有天赋的,只可惜,命运弄人,当年何老太的一念之差,改变了他的一生。”

    张胖子也不禁为这阴差阳错,而替他扼腕叹息。

    叶枫又问道:“你觉得,像他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对于这些年的遭遇,对于母亲对他的态度,会毫无所觉,没有一点疑心吗?”

    张胖子闻言面色一变:“你是说,这小子早就知道这事的原委了?这不太可能吧?”

    叶枫沉声说道:“何老太对于这个儿子的前后态度判若两人,连左邻右舍都感觉奇怪,他如此聪明,难道就全无一点疑心?你我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竟然也能够查访到那么多的蛛丝马迹,从而推断出事实的真相。你认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就查访不出来?”

    张胖子哑口无言,可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他早知事实真相,为何会毫无反应?大家都夸他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他若是真的知道何老太并非生母,又如此对不起他,岂能还这样孝顺的侍奉左右?”

    叶枫摇头叹道:“这才是我最为佩服他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早就知道了事实真相,却还是如此孝顺的话,就只能是因为他念及何老太纵然有再多的过错,毕竟也从小把他养育成人,这抚养之恩难以报答,他是真把自己当做何老太的亲儿子了。”

    “再说,此事纵然揭破,却也年深日久,毫无证据,又有谁人会相信?他从小在这个家中长大,这个家虽然贫困,生活虽然苦,却是他心中唯一的归宿,是他唯一的寄托。此事一旦揭开,这个家便再难保全,不仅是罪孽深重的何老太,连同他那无辜的妹妹今后只怕也难有颜面见人,他又于心何忍?”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风云突变,妹妹意欲与小铁匠私奔,何老太忽然自尽身亡,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家既已毁,揭开此事却势必会毁掉另一个家庭,万念俱灰之下,他便想自己担下弑母的罪责,一死了之。”

    听到这里,张胖子也不禁摇头感慨,这样以德报怨,牺牲自己的事情,试问天下间有几人能够做到?

    叶枫回头望了一眼城楼上的年轻人,接着说道:“可如今此案已经了结,他和妹妹不但全都无罪开释,妹妹还嫁给了小铁匠,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也进了县衙吃上了公粮。”

    “更为没想到的是,周老夫人还收他为义子,今后他能够名正言顺的侍奉于生母的膝前,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的结局。”

    “他如此聪明,也许是从周大人的言语间,猜测到了这是你我二人出的主意,感激之余,这才会赶来相送。”

    叶枫笑了笑说道:“当然,这些也不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张胖子默然无语,他回头望着站在城楼上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不禁心中感叹道,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哪!

    但愿他今后的生活,能够一帆风顺,无灾无难。

    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

第六十二章 唐大的委托

    唐大很忙,真的非常非常忙。

    从叶枫和张胖子到来,他甚至还顾不上和他们寒暄几句,就看到不停的有蜀中唐门的属下前来请示汇报,搞得他像个连轴转的机器,忙个不停。

    这也不难理解。

    自从雷破天一死,雷家的各股势力就真正变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之前,他们之中还有一些忠于雷破天的,也有一些抱着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的,如今随着雷破天的死,他们统统都来到了前台。

    有发誓要为雷破天报仇雪恨的,有希望借机得到雷家领导权的,更多的是来蹚这一趟浑水的,希望把水搅得越浑越好,浑水才好摸鱼。

    虽然蜀中唐门已经表明了立场,支持雷小兔统一雷家,领导各股势力,不过雷小兔毕竟年纪太轻,资历太浅,难以服众。

    谁会愿意臣服于这么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更何况她还背叛了雷家,转而与雷家的世仇蜀中唐门合作?

    如今的江湖上,比起雷破天活着的时候更加的混乱,更为复杂,各种势力全都蠢蠢欲动,一副山雨欲来的态势。

    然而更加令唐大感到忧心的,却是另一股力量。

    江南明家!

    自从在清平县败了之后,折损了明玉楼,明老爷子又失手误杀自己的亲孙女明文兰,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可想而知。

    可是奇怪的是从那一天之后,明老爷子就消失了,他的行踪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而江南明家在天下各处的分舵堂口也全都偃旗息鼓,毫无动静,这反而令唐大感觉到不安。

    明老爷子这样野心勃勃,老奸巨猾的人,难道会为了孙女之死而心灰意冷,放弃江湖争霸的雄心壮志?

    这一点谁也不会相信。

    所以,江南明家此时异常的平静,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在蓄力,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可是对于江南明家,世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唐大他们仅仅只是在这一次清平县的行动之中才得知明老爷子在暗中培养的四大高手,号称四大护法,而其中之一便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阴阳刀”陈天魁,可是出了他以外,其他的三人是谁,却是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个陈天魁竟然能够以双刀对双刀,力压并战胜了成名多年,也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如意双刀张如意,这一份武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以管窥豹,从他的武功来看,其他三个江南明家的护法的武功,也应该高得可怕,真不知道明老爷子是如何训练出这样的高手的,并且还是四个!

    然而唐大他们却连其他三个人是谁也不知道。

    往往最可怕的敌人,并不是那些明刀明枪站在对面的强敌,却反而是那些隐藏在暗处,你根本看不见他在哪儿的对手。

    因为你根本看不见他,所以你也无从防备,这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面对如今江湖上的局势,唐大既要调派人手,支持雷小兔去弹压收服那些蠢蠢欲动的雷家各股势力,还得要随时防备着表面上毫无动作的江南明家的突然暴起,实在是感觉有些快忙不过来了。

    叶枫坐在那里,望着忙碌的唐大,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程念真程姑娘。

    在来的路上,叶枫还一直在担心,担心自己和程姑娘见面之后会是如何的一种情形。

    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对于程姑娘的感情,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会为她也带来什么灾祸,会殃及到她。

    更何况之前明文兰为了自己而死,这心里实在是有一些别扭,现在这样的情况,他确实很难面对程姑娘。

    可是当他和张胖子来到邻县的时候,才得知就在他们到来之前,程姑娘已经匆匆离开了。

    据说是她接到了她父亲,神医程三思的一封信,说是程神医不幸身染重病,情况很严重,因此她刚刚为受重伤的毒蛇处理完了伤口,便着急的匆匆离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一下叶枫不用再面对程姑娘了,他的心里理应感觉到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叶枫的心中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和程姑娘这样失之交臂,没能见上一面,他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遗憾。莫非其实自己的内心之中还是在渴望着见到程姑娘的?

    他无法回答。

    不过隐约之中,他对于程姑娘的此行,还是感到一丝担忧。

    神医程三思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医术无比精湛,当世已经不做第二人想,凭着这样的医术,竟然也会染上重病,一病不起,虽说医者不自医这句话古来有之,可是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时候,他来信把程姑娘叫到自己身边去,真的好吗?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用意?

    对于叶枫的疑问,张胖子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程神医即使医术通神,毕竟也是年纪大了,也不过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身体开始衰弱,以致于染上重病,这是很合乎情理的事情。

    而作为一个父亲,在重病垂危之际,把最疼爱的女儿叫到身边,见上最后一面,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胖子的话固然有一些道理,叶枫也没办法去反驳,可是他就是从心底对于程姑娘的忽然离开感到有些担忧。

    这没有任何依据,仅仅只是他的一种直觉而已。

    而他的直觉,在此之前是很少错的。

    无论如何,程姑娘如今已经离开了,而且去向成谜,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叶枫纵然是担心,却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打心底希望这一切真的如同张胖子所说的那样寻常,这些担忧不过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而已。

    这边唐大遣走了最后一拨蜀中唐门的属下,总算暂时能歇息一下了。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转身走过来与叶枫他们叙话。

    唐大没有对叶枫他们解释,他相信以他和叶枫他们的交情和彼此的了解,他们一定能够理解他现在为什么会如此的忙碌。

    他根本就不必浪费时间去解释。

    所以他一开口,就说道:“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二位帮忙。”

    还没等叶枫说话,张胖子就不停的连连点头说道:“你说,什么事情?”

    眼见得唐大这里忙成了一锅粥,自己却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闲着,毫无存在感,这种感觉让张胖子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唐大一碍口,他就忙不迭的先应承下来。

    唐大也毫不客气,丝毫没有把他们俩当做外人看待,开口说道:“你们也知道,毒蛇是这一次我专程请来帮忙的,在对付剑圣的一战之中,他也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不过他也被剑圣最后的一击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经过程姑娘的医治,总算性命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依然需要静养。”

    “原本我是想要替他找一个安全的所在静养的,可是他似乎很着急,急着一定要走,还要带上我给他的所有酬劳,像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似的。我不方便追问,可是也不放心就让他这么一个人离开,毕竟现在江湖上有些乱,万一碰上了雷家或者江南明家的人,以他目前的情况恐怕难以自保。”

    “思来想去,我觉得找你们二位护送是最佳的人选。只不过我现在这里人手实在太紧了,实在是抽调不出来人随行,所以这沿途之上的一切就全都要仰仗二位了。只是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叶枫和张胖子同那个毒蛇并不熟悉,之前只是在沙漠之中曾经见过一面,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冷血十三杀中之一。

    那一次,毒蛇还是接了别人的买卖,来刺杀叶枫的。

    至于他为何会与唐大两人之间惺惺相惜起来,后来在杭州之战中,唐大身负重伤,他一直在保护唐大,这其中的事情,叶枫他们并不清楚。

    只不过这一次唐大在危急时刻能够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他帮忙,而他在明知要对付的人是剑圣的情况下,还是甘冒其险毅然前来,从这一点上看来,这二人之间的交情匪浅,关系绝对不一般。

    如今唐大把毒蛇托付给了叶枫和张胖子二人,对他们想必也是绝对的信任。

    既然如此,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叶枫没有多说,只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世间的事情往往便是如此,越是拍着胸脯慷慨陈词,豪言壮语的那些承诺,却常常越是靠不住。

    真正的承诺,根本不必太多的语言,有时候只是一点头,一握手,甚至于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便胜过千言万语。重要的不是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你如何去做。

    眼看叶枫他们应允下来,唐大顿时也觉得轻松了,说道:“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就在外面的马车之中,你们立即就可以出发。”

    听了这话,张胖子瞪大了双眼,嚷嚷道:“怎么,这就要赶我们走了?我们一大早从清平县赶过来,这半日的路程可是粒米未进啊!怎么说也要好酒好菜,鸡鸭鱼肉的来上一大桌,吃饱了才好上路啊!”

    说着,张胖子的独子忍不住“咕噜”的一声响,他是真的饿了。

    唐大笑了,赶紧吩咐下属去准备酒菜。

    张胖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开口说道:“这一路上我们带着这么个重伤员,也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什么的,自然也应该备上一些银两,这一路上的开销可不会少。”

    唐大笑道:“这个自然,自然。”

    对于他而言,钱财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从来就相信,只要是用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其实根本就不算是问题。

    这世上,还有许多问题都是钱所无法解决的。

第六十三章 毒蛇的身世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刚才吃得酒足饭饱的张胖子忍不住低垂着头,鼻孔里发出了均匀而震耳欲聋的巨大鼾声。

    叶枫却睁着双眼,饶有兴趣的望着躺在车厢中间的那个年轻人。

    此刻他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不过在张胖子这打雷一样的鼾声中能够睡着,叶枫才不会相信呢。

    只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长得眉清目秀的,甚至有一些文静,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他竟然会是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冷血十三杀”之中最可怕的杀手,毒蛇!

    叶枫望着他平静的脸,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命运还真是无常,上一次他在沙漠之中初见毒蛇的时候,毒蛇还是个收了别人的钱,一心想要来刺杀他的杀手。

    想不到今日他却成了重伤之下不能动弹的伤者,而自己却成了要沿途护送他的保镖。

    世事还真的是有些讽刺。

    叶枫正想着,闭着眼睛的毒蛇却忽然开口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长得很奇怪吗?”

    他的脸并不奇怪,甚至于还有几分俊俏。

    这时候,毒蛇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的眼睛,叶枫冷不禁打一个寒战。

    那简直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睛,淡黄色的眸子,细长的瞳孔,真的活脱脱的就是一双毒蛇的眼睛!

    这双眼里透出来的诡异与杀气,令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叶枫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没什么。”

    毒蛇的双眼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看上去你好像很好奇?”

    叶枫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我只是觉得上一次在沙漠之中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前来对付我们的刺客,现在却成了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朋友,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毒蛇听了这话,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是啊,的确是难料。”

    叶枫眨了眨眼,忍不住还是问道:“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毒蛇看了他一眼,口中淡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只是一桩生意而已,唐大出得起价,我就要为他卖命。仅此而已。”

    叶枫盯着毒蛇,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如果只是一笔生意而已的话,我想天下间所有的杀手恐怕都不会接这一单生意的。”

    “这单生意刺杀的目标可是剑圣,剑圣是什么人?那可是武林之中的一个神话,可能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杀手能够有把握可以一击成功,更加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没有了性命,就算要价再高,也没有了意义,这样蚀老本的买卖但凡有点脑子,不是疯子的人恐怕没有一个愿意干。可是你明知对象是剑圣,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接了,这其中只怕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财吧?”

    毒蛇望着叶枫忽然问道:“你看我像个没有脑子的傻瓜,或者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吗?”

    叶枫摇摇头,他当然不是。

    毒蛇自嘲的笑了笑:“因此当知道是要去刺杀剑圣的时候,我当然也会怕死,而且怕得要命。所以你现在倒是猜猜看,我到底为什么会接这么一单生意?”

    说了半天他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又把问题丢回给了叶枫。

    叶枫望

    着毒蛇沉声说道:“依我看来,你与唐大之间,不像是一般的雇主与杀手的关系,看上去倒像是……”

    毒蛇问道:“倒像是什么?”

    叶枫说道:“朋友!”

    听了这两个字,毒蛇明显愣了一下,在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可是很快,那一点亮光便消失了,重又黯淡了下去,他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意兴萧索的神情,说道:“朋友?我不过只是一个杀手,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又岂会有什么朋友?”

    叶枫看着眼前的毒蛇,他的话语虽然无情,可是那似乎是在极力隐藏着什么,在冷漠的外表下面,还藏着一颗炽热跳动着的心。

    这一刻,叶枫的心里涌上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毒蛇像极了他之前的一位朋友,唐仇!

    同样是冷漠的外表,同样有着一颗渴望友情炽热的心。

    只不过唐仇是因为从小便背负起了父亲的血仇,一生被仇恨环绕,为报仇而活着。从小到大的生活之中只有不断的练武,只有无尽的孤单与黑暗。

    叶枫让他第一次看到了温暖的友情,是他短暂的生命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那么,在毒蛇的身上又曾经经历过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他也会表现得如此的冷漠却又渴望友情呢?

    叶枫很好奇。

    听完了叶枫口中唐仇的故事,毒蛇沉默了,也许对于唐仇心中的痛苦和渴望,他也有着同感,感同身受。

    良久,他才淡淡的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关于我的故事?”

    叶枫点了点头。

    毒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在这乱世之中很平常,也很普通。我是个孤儿,从我开始记事起就是一个小乞丐,到处流浪,忍饥挨饿。”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抛弃了我,或者是他们已经死于战乱或是灾荒,总之在我的记忆中我就是孤孤单单的在这世上漂零,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的温暖。”

    “说起来,我也的确有一点与众不同,那就是我的这双眼睛,从小便是这个样子,甚至于不像是一个人的双眼。于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的骚动,他们觉得我不是人,称我是蛇妖,畏惧我,避开我,甚至于欺辱我,驱赶我。”

    “有一次,我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全身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躺在雨后的泥坑里等死。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相信,我是妖怪,会给全村带来灾祸,而他们完全不认为我只是一个虚弱的寻常五岁小孩子。”

    毒蛇讲述着这些痛苦的往事,伸手抚摸着身上陈年的伤痕印记,身体蜷缩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受尽欺凌,遍体鳞伤躺在泥浆之中等死的五岁小男孩,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叶枫从他的眼光中也能感觉到他当时是如何的一种境地,心里也是一种莫名的辛酸。

    可是忽然间,毒蛇的双眼中痛苦的阴霾一扫而空,而是充满了阳光般的希冀,他接着说道:“就在我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暗自里庆幸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的折磨,安安静静的长眠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他改变了我从此之后的一生。”

    叶枫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毒蛇笑了笑,说道:“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朱,知道他的事迹的人全都叫他做朱大善人。

    “朱大善人?”叶枫重复了一句,这个名字很陌生,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毒蛇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据说他曾经非常富有,祖上留下有千顷良田,万贯家财,可惜一连几代人全都福浅命薄,短寿夭折了。”

    “到了他这一代的时候,认为是祖上无德,不获天佑,于是开始拼命的做善事。他修桥铺路,乐善好施,接济穷困,捐助灾民,几十年间,竟然将祖上留下来的万贯家财,花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丝毫不心痛钱财,即使是自己从富甲一方到如今一贫如洗,布衣素食,也毫无怨言。唯一他留下了祖上的大宅子,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收留那些大灾之后四处流浪,孤苦无依的孤儿们。”

    叶枫点点头,心中不由得暗自惊叹,如此善人,委实是世间难得一见。

    毒蛇接着讲述道:“那一年,他在路途上偶遇了正在等死的重伤的我之后,便将我也带回了大宅之中。从此之后,我便和那里其他的孤儿一样,有了容身之所,有饭吃,有衣穿,真正的拥有了一个家。”

    叶枫望着毒蛇脸上那满足的表情,不难想像,一个饱经苦楚,无依无靠的孩子,忽然拥有了一个家,心中的喜悦与感恩。

    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么你这一身的武功,也是这位朱大善人传授的了?”

    毒蛇摇了摇头说道:“朱大善人他根本就不会武功,真正的是手无缚鸡之力,我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全都是一个黑衣人教授的。”

    叶枫一怔:“黑衣人?”

    毒蛇点点头说道:“那时候我大约七岁,到朱大善人处也有两年左右了,有一晚因为贪玩忘记了时辰,天黑了还没有回到大宅,正担心回去之后会受到责罚,却在大宅子后面的山坡上,遇到了一个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说我什么骨骼精奇,天赋异禀,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之类的话,当时我年纪还太小,也听不明白,不过他露了一手功夫,赤手空拳就劈断了一旁的一棵小树,让我大开眼界,于是一心想要跟着他学武。”

    “这之后我每天夜里都瞒着所有人偷偷的溜去山坡那里,随他学武,一直学了十年,我竟然连他是谁也不知道。直到十年之后,有一天他忽然告诉我,我的武功已经有了小成,他要我帮他去杀人。”

    “原来这个黑衣人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专做收人钱财,为人杀人的买卖。不过这一次他失手了,还受了伤,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我能帮他完成任务。这也算我报答他十年来的授艺之情。”

    叶枫一呆:“你答应了?”

    毒蛇苦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会?一开始我自然是坚决拒绝的,可是经不住他一连许多天的劝说,加上那个时候,恰好发生了一件大事。朱大善人多年来为了养育我们这帮孤儿,入不敷出,欠下别人债款,被人多次追讨,不得已竟然要卖掉最后的这所大宅子来还债。”

    “这所大宅子这些年来就是我们这些孤儿的家,它是朱大善人最后的一点财产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被变卖掉。无奈之下,我只好与黑衣人约定好,他付给我高额的报酬,而我去替他杀人。”

    “原本我想,做完这一次,用得来的钱财替朱大善人还了债,保住大宅子,也就保住了我们大家的家。只做这一次,从此之后,便洗手不干,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谁知道,事情的发展竟然会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第六十四章 春花楼

    毒蛇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对象不过是个不懂武功的鱼肉乡里、恶贯满盈的地主恶霸,不过面对着这个手无寸铁之人,我竟然下不了手。”

    “眼见得我就要中了陷阱,死在他手下的那一大帮子请来的保镖手上了,幸亏黑衣人及时出现,出手救下了我,杀光了那个阴险的恶霸和那一大群的保镖,而他也身负重伤,几乎丧命。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我的命再也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他和朱大善人。”

    “从那一天起,江湖上就多了我这么一个叫做毒蛇的杀手,这个名字大约是因为我这双奇异的眼睛而得来的。我接最难接的活,杀最难杀的人,也要最高的价钱。所有的一切黑衣人都会为我安排好,从接生意到收取酬劳,他都一手包办,我只管去杀我的对象。”

    “而等到收到酬劳之后,每过一段时间,我都会回到朱大善人的大宅子去,把所有的钱交给他。每年朱大善人都会收留那些四处流浪,孤苦无依的孤儿们,供他们吃穿,给他们一个家,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每次也只有回到那里的那几天,我才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毒蛇闭上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毒蛇的故事讲完了,叶枫望着他那张没有血色却又带着几分安详的面容,心中竟然也有几分感慨。

    想不到这么一个令江湖上闻名色变的冷血无情的杀手,背后竟然有着这么一个悲惨的故事。

    想不到这个要价最高的杀手,他所有用命换来的钱财,却都用来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叶枫甚至忽然明白了毒蛇为什么会拒绝唐大为他安排的安全的地方养伤,反而拖着重伤的身体,一定要回到那个大宅子去了。

    也许他害怕自己这一次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急着想要把钱都交到那位朱大善人的手里。

    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在那里才是毒蛇心目之中真正的家,在那里他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养伤。

    那个大宅子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归宿。

    只不过那位毒蛇口中行善积德,功德无量的朱大善人,如果知道了这些钱财的来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叶枫心里对这个人不由得充满了好奇。

    天下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散尽家财,只为了行善积德,如同菩萨一般的大善人?

    要是真的有,叶枫倒是希望能够见一见,毕竟在这追名逐利,自私自利的冷酷人世间,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够见到了。

    马车一路行进,这时候已经进入了一个小镇。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叫卖声,各色各样人的喧闹声,可以想见这小镇的繁华。

    一直在打瞌睡的张胖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用力的吸了几下鼻子,没有睁开双眼,嘴里却念叨着:“好香的味道,这里卖吃的东西倒真是不少。”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眼见得是已经饿了。

    叶枫这时候忽然也觉得自己有些饥饿了,这才想起,他们已经赶了很久的路程了,是应该停下来歇一歇了。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不过并

    不是叶枫他们叫停的,而是很突然的,猛的紧急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急停让车厢一阵晃动,也让里面的人都有些东倒西歪。

    叶枫皱起了眉头,赶车的人是经过唐大精心挑选的,是个有经验的老把式,这一路走来都十分的平稳,绝不至于会忽然间这么狼狈的停车,看来一定是遇见什么事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张胖子就已经炸了锅了,嘴里嚷嚷着:“怎么啦,怎么啦?这是想要摔死我们吗?不知道这车上有伤员吗,经得住你这样折腾?到底你这是想不想再干了?”

    一面嚷嚷着,他一面从车厢里探出头去察看。

    一探出头去,张胖子就看见马车原本在一条很是繁华的大街上,两旁遍布着各色的店铺和小摊,人群汹涌,很是热闹。

    然而此刻,这人流却被几名恶行恶色的彪形大汉给截断了,他们呵斥推攘着把人群分开,只为了身后一顶粉红色的小轿能够通过。

    张胖子忍不住哼了一声,出声道:“这是谁家的轿子,竟然这样强凶霸道,出个街还要搞什么行人回避,真是比官家的排场还要大!”

    马车旁一个手持布招,相士模样的人看了张胖子一眼,问道:“客人是外地人士吧?”

    张胖子点点头说道:“正是,我们是过路的。”

    相士说道:“一看就知道你们几位不是本地人,在这里没有人不认识这顶轿子的,这可是春花楼的轿子。”

    春花楼?张胖子哼了一声,一听这名字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果然,那相士说道:“春花楼可是本镇最大的酒楼,也是最大的风月之所,在本地是家喻户晓的,那里美女如云,是个销金窟,也是所有男人梦想的地方。”

    说着,那相士脸上露出了一种神往的表情。

    这样的小镇,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秦楼楚馆,张胖子冷哼了一声:“难道他们比官府还厉害?”

    相士说道:“我们这小镇山高皇帝远的,官府在这里只设立了一个驿馆,在这里,这春花楼的老板便是官府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人家说了算。”

    张胖子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春花楼的老板是谁,莫非有什么背景,竟然有如此的权势?”

    相士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老板很神秘,谁也没见过,不过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春花楼的那个老鸨子传达的,再加上手下这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寻常百姓谁敢不从?”

    张胖子和这个相士在说着话,不知为何,车厢之中的叶枫却听着这相士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不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他坐在车厢里并没有贸然探出头去,毕竟现在江湖上这么乱,他们护送重伤的毒蛇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张胖子和那相士正说着,就听见从那顶粉红小轿之中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我说你们几个倒是动作快些啊,误了时辰得罪了在楼里等候的贵客,看回去赵妈妈不得剥了你们几个的皮!”

    这声音矫揉造作,闻之令人作呕。

    听了这话,那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更加卖力了,大声呵斥着路人赶快闪开,稍稍慢一点的都难免遭到他们

    的拳打脚踢。

    这样仗势欺人的情形令张胖子有些气愤,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忽然看见那顶小轿粉红色的轿帘一动,被人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坐在里面的半张脸来。

    之间里面的女人浓妆艳抹,头上戴满了金银首饰,珠光宝气的,然而看她姿色平庸,脸上那厚厚的一层脂粉几乎都要掉下渣来。

    此刻她撩起了轿帘,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对着周围的人群这么一扫。

    只听那四周围观的男人们随着她的眼光这么一扫,像是千万只发情的公鸡一般,伸长了脖子,齐齐发出了“喔”的一声,呆呆的站在原地,满眼艳羡的贪婪的盯着轿子里看,就像是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女一般。

    张胖子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庸脂俗粉。”便不愿再看,把头缩回了车厢之中。

    看着满脸悻悻之色的张胖子,叶枫笑了笑问道:“如何,可是以为绝色天香的大美人?”

    张胖子哼哼道:“绝色个屁!这种货色,也只是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欺负下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巴交的乡巴佬就算了。要是在京城,这样的姿色,恐怕到那些秦楼楚馆里打杂人家都要嫌弃!”

    叶枫笑了:“看起来,张大世子对于京城的秦楼楚馆非常的熟悉嘛,想必一定是那些地方的常客了?”

    张胖子被打趣,满脸涨得通红,说道:“谁是常客了?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名声。”

    叶枫望着张胖子圆滚滚的大肚子笑道:“说得也是,自古美人配英雄,向来只听说过美女对那些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俊美佳公子一见倾心的,倒也没听过谁会对你这样的大肚罗汉一般的样子一见钟情的。”

    这话一出,连躺在车厢之中一直默然不语毫无反应的毒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胖子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搭理叶枫了。

    叶枫止住笑,正色说道:“既然路过这镇甸,倒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下,也用些饭菜,填填肚子。”

    一听又吃的,刚才还在生闷气的张胖子立马抬起头来,嘴里嗯嗯的连连点头。

    毒蛇这时却说道:“你们若是饥饿,就在这里吃点东西吧,不过歇息倒是不必了。我们要去的朱大善人的大宅子,就在这镇子出去不远,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听说朱大善人家里这里如此之近,叶枫倒是感觉有些意外。

    想了想,他说道:“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先用些干粮,垫一垫肚子,一鼓作气先赶过去再说。”

    毒蛇原本就归心似箭,自然连连点头,只不过这可苦了张胖子,原以为能大吃一顿,却不料还是只能啃干粮。

    看着张胖子的脸色,叶枫安慰他道:“反正路途不远,说不定到了那里,兴许人家已经安排好了酒宴,大鱼大肉的等着款待我们了呢!”

    张胖子一听有理,又开始面露喜色。

    只不过毒蛇听了叶枫的话,却并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叶枫看了看窗外,朱大善人么,这样的一位好人,他心里充满了好奇,倒是满心希望能快些见到此人的。

第六十五章 朱大善人

    毒蛇说的一点不错,穿过了热闹的小镇,他们要去的那所大宅子,果然很快就到了。

    这座大宅子看上去的确不小,高高的围墙和门口气派的门楣飞檐,都可以看出当年这所宅子建成之时的豪华与气派。

    可惜,多年失修,到处斑驳的墙皮与破损的雕饰,还有随处可见的杂草,为这气派的宅院平添了一些萧索的意味。

    马车刚刚停下,叶枫一跨出车厢,就看见了那位毒蛇口中的朱大善人。

    这是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穿着一身简朴而干净的寻常布衣,头发和胡须显然都经过精心的打理,透着一股干练劲儿,脸上始终保持的微笑令人有一种慈祥的感觉。

    令叶枫感觉有些诧异的是他一直坐在一辆由两个十岁左右孩子推着的木轮车上面,看起来应该是双腿有疾,行动不便。

    这毒蛇口中的那位散尽家财,令人钦佩的朱大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双腿残疾的老人?叶枫略微感到有些意外。

    当叶枫和张胖子把毒蛇从车厢里用担架抬出来的时候,这位朱大善人满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阿勇,是阿勇吗?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叶枫和张胖子不禁对望了一眼,原来毒蛇的真名叫做阿勇。

    这名字可真够土气的,张胖子忍不住想。

    看到这位老人关切的神情,躺在担架上的毒蛇淡然一笑说道:“老爹,这一回又要麻烦你了,恐怕这一次回来得多住些日子了。”

    老人安慰了几句,赶紧招呼着叶枫他们抬着毒蛇往院子里走,一直到了后院毒蛇的房间。

    把毒蛇安顿在了床上之后,叶枫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

    这是一间陈设极其简朴的小房间,除了床和放衣服的竹架子,只有一张凳子,然而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屋里也一尘不染,丝毫也不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的样子。

    看到叶枫充满好奇的四处打量,跟在后面的老人笑了笑说道:“这里是阿勇的房间,从小他就在这里长大的。如今即便他常年在外奔波,少有回来,每一天我还是让孩子们把这里收拾干净,预备着他随时可以回来居住。”

    叶枫点了点头,看起来,毒蛇在这位老人的心目中分量一定也不轻。

    也许因为路途辛劳,也许是回到这里放松了心情,毒蛇躺下之后,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老人见他睡着了,于是招呼叶枫和张胖子去前院客厅奉茶,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

    走出房间,叶枫注意到这后院之中有着许多房舍,很多都是利用后院的空地加盖出来的,外面看起来比较简陋,大约被收养的那些孤儿们就是居住在这里。

    毒蛇的房间在最为靠内的位置,距离主房最近,那主房大约就是这位朱大善人的卧室了。

    透过这些房舍敞开的门户,可以看到这些放屋里大多和毒蛇的房间一样,家具陈设都极为简单,不过屋里都摆放了好几张床,看起来这里收留的孩子们确实是不少。

    走进前院的客厅,这客厅的陈设也非常的简朴,甚至于有些寒酸,除了几张陈旧的方桌和椅子,连个充当装饰的屏风或者诗画花瓶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看起来这位朱大善人的生活的确十分拮据。

    入座之后,有孩子端来泡好的茶水。

    张胖子早就渴了,端起来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大口,差点没当场就喷出来。

    这是什么茶?

    根本就是一些茶叶碎末子,用开水一冲,连一点茶味道也没有,张胖子喝在嘴里,满嘴都是茶叶碎末,又不方便当场吐出来,含在嘴里

    难受之极。

    看着张胖子尴尬的表情,老人略含歉意的说道:“老朽家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茶叶招待二位公子,还劳烦二位公子一路辛苦把阿勇送了回来,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还请见谅。”

    叶枫看了看茶碗里飘在水面上那厚厚的一层茶叶沫子,终于还是没敢喝,放下了茶碗开口问道:“朱老爷一早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了,想必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的了?”

    老人笑了笑,说道:“叶公子切莫再称呼老朽为老爷,老朽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清贫老翁,岂敢担得起这两个字?阿勇和孩子们都称呼老朽叫老爹,你们二位既然是阿勇的朋友,不如也一同这样叫,可好?”

    叶枫点点头,心想这位朱大善人才真是过谦了,按照毒蛇之前所说的,他家中其实最初也是富甲一方的,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只不过由于他后来一心行善积德,家财全都给散尽了,才有了如今这般落魄的光景。

    叶枫还没说话,张胖子先奇怪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姓叶的?难道你认识我们?”

    老人淡淡的一笑,说道:“日前有一位姓唐的公子自称是阿勇的朋友,派人送了信来,说是阿勇在外做生意之时遇上了意外,受了重伤,不日将有姓叶的公子和一位姓张的胖胖的公子护送回来休养,按信上的日子算来今日你们应该到了,因此老朽适才才会在门口迎候。”

    原来如此,叶枫点了点头,那位姓唐的公子自然便是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了,他让叶枫他们护送毒蛇回来,还派人提前送信,果然心思足够缜密。

    老人看见张胖子有意无意的一直在看自己的双腿,却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老朽幼年之时曾患了重病,以致于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因为这样,老朽没有享受到过童年的乐趣,深以为憾,因此,每当练到这些流离失所的孩童之际,难免心生怜悯之情。所以此间收留了这么多的孩童,全都是孤苦无依的可怜之人。”

    张胖子“哦”了一声,心中对于眼前的这位老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人要偶尔做一两件善事其实并不难,可是要像这位老人一样,为了做善事散尽了万贯家财,落得如今一贫如洗的情形,却还在乐此不疲,这就非常的少见了。

    这时从前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老人说道:“老朽这里地方有限,因此平日间只能把这些孩子留在前院之中玩耍,到了夜里再回到后院歇息。只恨老朽无能,不能让这宅子再扩大一些,让这些孩子能够见到更广阔的天地。”

    说着,老人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叶枫不禁问道:“这么多的孩子,想必需要雇上一些人手来看管吧?”

    老人摇头说道:“这倒是不必。在这里的规矩是来去自由,为舞勺以下的孩子们提供食宿,待到他们舞象之年时,大可根据各自的兴趣,出去学习个一技之长,去追求各自的理想,自由离开这里,绝无阻碍。”(十三至十五岁为舞勺之年,十五至二十岁被称为舞象之年。)

    “不过有很多孩子即便到了年纪,也视这里为家,不忍离去,索性便留了下来,负责照看那些更小的孩子。因而此处的孩童虽然众多,却也并不需要在外面雇人来照看。”

    叶枫点了点头,看来毒蛇便是那离开这里去追求自己理想的人。

    老人这时对叶枫说道:“二位既然是阿勇的朋友,在他重伤之际,又仗义将他护送回来,想必关系非同一般,对他也是十分了解的了?”

    叶枫迟疑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说实话,对于毒蛇,他们倒也并

    不是非常了解,今日之前,甚至都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居然叫做阿勇。

    老人见他点头,接着说道:“这些年来,阿勇一直在外面奔波,我们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只是每年他总会回来一两次,每次都会带回来大笔的银钱,交给老朽作为这些孤苦儿童的日常开销所用。说实话,这些年来,若非阿勇每年的接济,只恐怕这里早就已经办不下去了,这些孩子的来校可绝非一笔小数目,真是多亏了有他啊!”

    这时,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老朽倒是有些好奇,每次问起他来,他总是推说是在外做生意,可是究竟做什么样的生意能够赚取这么多的银钱?”

    叶枫听了这问题不觉一愣,该如何告诉这位老人呢?

    难道告诉他,其实他口中的阿勇就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杀手毒蛇?

    告诉他其实这些年来,毒蛇拿回来的这些钱财全都是靠着杀人,所赚回来的沾满血腥的钱?

    这么说,自然是有些不妥的。

    想了半天,叶枫也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应答这个问题,没奈何只能随口敷衍了一句:“这,这也不过就是做些小买卖而已。”

    对于毒蛇而言,杀人于他也不过就只是买卖而已,因此叶枫这么说也并不算是撒谎。

    老人听了这话明显脸上有些失望,看得出来,他其实也绝不会相信阿勇这些年在外面只是做一些小买卖而已。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叶枫他们之所以不愿实言相告,应该也是有苦衷的,所以他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道:“既然二位能不辞辛劳把阿勇送回来,就是这里的贵客,老朽理当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一下二位。”

    听说有吃的,早就腹中饥肠辘辘的张胖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盘算着就算不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总是会有的。

    老人转头对身后的孩子说道:“你快去厨房通知一下,今天晚上我们不喝粥了,改吃白面馒头。”

    那孩子听了顿时满脸的喜色,好像白面馒头对于他而言是何其珍贵的珍肴一般。

    老人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他们把灶上面挂着的那块老腊肉取下来,切上几片招待两位贵客。”

    那孩子听见了腊肉,只觉得两眼放光,满是羡慕的看了一旁的叶枫和张胖子一眼,这才转身要离去。

    叶枫这时就听见身边张胖子那硕大的肚子抗议似的的“咕噜”叫了一声,扭头看去他满脸都是失望和悻悻之色,不禁心中暗自好笑。

    原以为就算不是美味佳肴,也会是有鱼有肉的丰富一餐吧,谁料到竟然用白面馒头就打发了他们,哦,对了,还有几片老腊肉。

    这也难怪张胖子会感觉如此失望了。

    叶枫连忙开口叫住了那孩子:“且慢!”

    他转身对着老人深深一礼说道:“感谢老爹的美意,只不过我们俩还要去前面镇上采买一些东西,今夜兴许就在镇上客栈住下了,明早再过来拜望。”

    老人听说他们要走,虽然还没能聊上几句,感觉有些不舍,不过老人毕竟阅历丰富,自然也看出了他们话里面的意思,也不便再作挽留。

    叶枫拉着张胖子走出客厅的时候,看见张胖子满脸都是喜色,新早就飞到前面镇上酒楼里的美味佳肴上去了。

    一回头,却看见刚才那个小孩,怔怔的望着他们,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兴许,今晚他们的晚餐又将是喝粥了。

    叶枫心中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想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第六十六章 有意思的小镇

    这座小镇并不大,可是入夜之后,镇子中央这条宽阔的道路两旁张灯结彩,各色店铺生意盈门,顾客络绎不绝。

    在这镇子唯一的一家酒楼上,叶枫坐在窗口的位置,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街面上攒动的人群,欣赏风景,他身边的张胖子此刻正一门心思都在桌上摆得满满的菜肴上,正低头猛吃,无暇他顾。

    叶枫回头看了看还在胡吃海喝的张胖子,不禁有些纳闷了,一个人的肚子究竟可以装下多少东西?

    自从一个时辰前在这里坐下来开始,张胖子就一刻也不停歇的开始了猛吃,换作是自己的话,只怕早就撑也撑死了,哪怕面前摆的是山珍海味,龙肝凤胆,也决然塞不下半点了。

    可是看看人家张胖子,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往嘴里塞着各式各样的菜肴,他的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似的,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是如何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的,叶枫很好奇。

    张胖子百忙之中抬了一下头,看了看叶枫那奇怪的眼光,嘴里哼哼唧唧的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这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像这样的酒席,本大爷至少还能再吃上一桌。你还别心疼钱,反正这些银子都是临出发前唐大少给的,不吃白不吃。”

    低下头,他一口咬下了半只鸡腿肉,一面大嚼着,一面嘟囔着:“跟你这小子在一起,不是遇见凶险,就是碰上些穷酸,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本大爷这时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吃上一顿能管上三天的。”

    叶枫忍住笑,管三天?只怕是到了明天清晨,一觉睡醒,你张大老爷的大肚子就要又开始咕咕叫的抗议了。

    他转头又望向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大街,心中暗自奇怪起来,这小镇并不繁华,地处也比较偏僻,白日里也不见有多少居民,为何到了夜间此处却如此的热闹?这些人都是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的?

    正好酒楼的小二上前来添茶水,叶枫便随口问了下小二。

    小二的双眼一转,对叶枫说道:“我看两位是外地人,大概是第一次来到本镇吧?”

    叶枫点点头。

    小二有些得意的说道:“两位莫看本镇地方不大,居民不多,可是在本镇附近的山里,听说有人发现了矿藏,这十几年来,陆陆续续私下里开设了不少的私矿,暗中开采。这夜里镇上的这些人,大多都是附近私矿上的人,他们辛辛苦苦挣了些银子,到了晚上就来这里花销。”

    私矿?叶枫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是些什么矿藏?”

    小二摇摇头说道:“这些私矿一个个全都戒备森严,豢养了大批打手,平时有人靠近都会被驱赶,所以没人知道那些私矿都在开采些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才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不过有人在传言,这些私矿开采的不是金矿,便是银矿!”

    什么?叶枫不由得一惊,这金银甚至于铜铁矿藏全都是国家管制,明令禁止私人开采的,一旦被官府知晓,这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

    他不禁轻声问道:“这里的官府不管吗?”

    小二撇了撇嘴,说道:“这里山

    高皇帝远的,最近的县衙也在百多里之外,鞭长莫及,谁来管?再说了,这些人胆敢开设私矿,想必都是有后台的,早已上下打点好了关系,谁又敢管?”

    叶枫又问道:“那么本镇居民全都知晓此事,难道就无人举报吗?”

    小二说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里原本偏僻荒凉,住户稀少,这里的人往往都难以谋生,有点能力的都纷纷早就搬离此地了。其实说起来,本镇的居民倒也蛮欢迎这些私矿的,有了它们,这原本鸟不拉屎的小镇子如今到了晚上才能有这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谁又会去多事,去举报它们呢?”

    叶枫听他说的有理,不禁默然了。

    这时张胖子嘟嘟囔囔的问道:“这里晚上都有些什么消遣的好去处?”

    小二顿时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说道:“一看您二位就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生意人。街头最大最漂亮的那座花楼便是本镇最有名的春花楼,那里真可谓是美女如云,歌舞升平,只要您老有钱,那便是男人的天堂啊!”

    听到“美女如云”,张胖子一下子想起了下午在街口看见的那顶粉红小轿上的妖艳的女人,庸脂俗粉,他不禁晃了晃脑袋。

    小二见他对于春花楼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殷勤的介绍道:“在街尾还有一家万胜赌坊,里面天天夜里顾客爆满,推牌九,玩骰子,各式玩法应有尽有,只要您老运气好,包您能够一本万利,满载而归!”

    看他如此殷勤介绍,叶枫感觉有些奇怪了,不禁开口问道:“小二哥,你这么卖力的给别家做宣传,莫非这两家生意都与你沾亲带故,有些关系?”

    小二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客官说笑了,小人只是个打工跑腿的,岂能和这些生意能沾亲带故?只不过,若说是有关系,那倒也的确不假。”

    “哦?”叶枫更好奇了,“那是什么样的关系?”

    小二哥又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上来,低声说道:“不瞒客官,其实这家酒楼,和万胜赌坊,还有那春花楼,其实全都是一个老板开的。”

    “啊?”这下连张胖子都吓了一跳,“你们全都是一个老板?那你们老板这下还不是赚翻了?”

    小二哥颇有些自豪的一笑道:“不光是这三家,其实这一条街上所有的店铺,包括卖古玩玉石和各种东西的,全都是一个老板!”

    这一下子叶枫他们真的被惊到了,整条街,不,也就是整个小镇上这所有的生意全都是一个老板?那么这个老板得有多么的财大气粗啊?

    叶枫惊异的问道:“你们老板是谁?竟然有如此的豪气?”

    小二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个小人是真的不知道了,我们老板神秘得很,从来不到店里来,只是各家店铺的掌柜的每个月会去向他交账,我们这样的下人实在是无缘得见的。”

    一个神秘的富豪老板,周围半隐秘半公开的私矿,叶枫开始觉得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二走开了,张胖子又吃了一阵,终于再也塞不下去了,心满意足的整个身子瘫在椅子上,直喘粗气。

    叶枫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吃相,真像是饿死鬼投胎

    ,八辈子没吃饱过一般。

    从酒楼出来,叶枫问道:“怎么样,张大公子还要不要去那春花楼或者万胜赌坊去消遣消遣?”

    张胖子晃着肥头大耳的脑袋,说道:“不了不了,酒足饭饱,只想找个地方赶快睡觉。这几日马车颠簸得,老爷我都睡不好觉,整个累得瘦了一圈了。”

    叶枫想起白日里他在车厢里打瞌睡时那震耳欲聋的鼾声,睡不好觉?那才是见了鬼了。

    不过叶枫既不好赌,对于春花楼这样的风月场所也不感兴趣,于是依言,二人来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要了个房间,住了下来。

    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刚才酒楼小二的话,不知道这间客栈,会不会也是同一个老板?

    进了房间,叶枫赶紧漱洗,他想要赶在张胖子睡着之前赶紧睡下,要不然那张胖子鼾声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可没等他洗完脸,身后已经传来了张胖子那熟悉的雷鸣一般的鼾声,叶枫轻轻叹了口气,今晚又不知几时才能入眠了?

    就在他熄了灯,正辗转反侧之际,张胖子那连绵不绝的鼾声,忽然停了。

    因为此时竟然有人在拍房门。

    叶枫一下子坐了起来,警惕的喝问道:“是谁?”

    门外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答道:“叶公子,张公子,是我。”

    声音并不熟悉,有些陌生,可是却能准确无误的叫出他们的身份,必是认识的人。

    这么晚却知道他们俩在这里落脚的,会是谁呢?

    叶枫抬头和也已经翻身坐起的张胖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起身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叶枫认出来了,他就是之前在大宅子中一直站在朱大善人身后的那个小男孩。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忽然找到这里来的?

    还没等叶枫开口相问,那小男孩便气喘吁吁的说道:“阿勇哥,阿勇哥他出事了!”

    叶枫心里咯噔的一下,毒蛇下午不是好好的嘛?到底会出什么事?

    小男孩喘息了几下,渐渐平静了一些,这才娓娓道来。原来毒蛇的伤口到了夜里忽然疼痛起来,连连呻吟,这才惊动了住在隔壁的小男孩。

    叶枫问道:“朱老爹呢?他有没有去看过,他怎么说?”

    小男孩摇摇头说道:“老爹好像不在房里,我拍了好久的门,里面也没有动静。”

    朱大善人不在?他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这深更半夜的能去哪儿?

    叶枫顾不上想太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了怀里的药方。

    程姑娘虽然离开了,但是她临行之际,把给毒蛇开的药方交给了唐大,而临出发之前,唐大又把药方交给了叶枫。

    叶枫赶忙从怀里取出药方,交给了张胖子,说道:“你赶紧去药铺按照药方抓药,我先跟这小孩回去,你脚程快,抓完药就立即赶回来。”

    张胖子连连点头。

    也是叶枫连忙带着小男孩往大宅子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他不禁为毒蛇的伤势暗暗担心,但愿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六十七章 疑惑

    幸好,毒蛇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只是伤口疼痛难忍而已。

    这也难怪,他受的这么重的伤,本来就需要静养,却还要舟车劳顿奔波这么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叶枫摸了摸身上,程姑娘临走的时候曾经留下了药丸,这几天毒蛇一直是在服用这些药丸,效果还不错,可是今天药丸吃完了,结果到了晚上他就疼得受不了。

    现在想起来,程姑娘在药里一定加了镇痛的药物,不得不佩服,她的医术的确是高明。

    想到了程姑娘,叶枫的思绪忽然一荡,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可还好吗?

    如果自己不是故意如此冷淡的对待她,是不是她就不会离开?或许,现在还能见上她一面。

    可是,自己故意冷淡疏远她的这份良苦用心,她会明白吗?还是,她会恨自己?

    叶枫有些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制止住狂奔的思绪,抬起头来望向门口,耳边听着毒蛇痛苦的呻吟声,心里有一些焦急。

    这张胖子抓个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透过门口,他看见了那一边的主卧房,窗户亮着灯,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朱大善人应该还没有睡,或许在看书什么的。

    叶枫忽然想起了刚才那男孩对他说过的话,刚才他一直拍门,可是里面一直毫无动静,像是没有人。

    这么说,朱大善人刚才出去了,现在又回来了?

    他忍不住对房里的那男孩问道:“刚才你去敲朱老爹的房门的时候,确定里面没有人?”

    那男孩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拍了好久的门,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应该是没有人。”

    叶枫指了指映着人影的窗户,问道:“当时你有没有看到窗户上的影子?”

    那男孩看了看,搔了搔头,说道:“当时里面亮着灯,不过我没有注意庄户上有没有影子,既然老爹当时不在屋里,自然应该是没有影子的。”

    叶枫点了点头,没有人自然应该没有影子,这是常识,看来朱大善人是刚刚回来了。

    可是这三更半夜的,他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会去了哪儿呢?

    正想着,门口一个身影一闪,张胖子的圆滚滚的身躯忽然挤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包包好的草药。

    叶枫连忙把药交给那个男孩,让他赶快去煎药,转过头再看张胖子,喘着粗气,似乎刚才跑了很远的路。

    叶枫感觉有些奇怪,问道:“抓个药你也能耽搁这么长时间,还夸你的脚程快,看看你这一趟路跑得气喘如牛的,你那盖世无双的轻功哪儿去了?是不是今晚吃得太多,撑得走不动道儿了?”

    张胖子却没有理会叶枫的打趣,神情有些奇怪的对叶枫问道:“你,你看到朱大善人那个老头了吗?”

    叶枫愣了一下,随手向外面一指那倒映着人影的窗户,说道:“看到了,就在那里。怎么啦?”

    张胖子扭过头去,看见了窗纸上映着的人影,竟然愣住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如同见了鬼一般嘴里喃喃的念叨着:“这怎么会,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眼花了?”

    叶枫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到底怎么啦?你看见了什么?”

    张胖子双眼盯着窗纸上倒映的人影,低声说道:“你不

    是问我刚才抓个药为什么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吗?那是因为,半路上,我看见了一个人,不。是一群人。”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的,只有耐住性子听张胖子讲下去。

    “刚才我在药铺里按照你给我的药方抓好了药,想着抄近道能够快一些,于是就打算从那家春花楼的后面穿过来。那表面看起来灯光通明,金碧辉煌的春花楼后面,竟然有着一片空旷的荒地,而在荒地中央,居然有着一栋孤零零的小楼。”

    张胖子带着一种神秘的语气讲述着,就像在讲一个鬼故事:“本来我并没有在意这样的一栋小楼,可是就在我准备经过的时候,小楼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穿着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手里还抱着书卷,看样子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叶枫开口问道:“这几个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胖子沉下了声音,说道:“原本出来几个人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我瞄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两个人我却认识。不但是我,你也应该认识。”

    “哦?”叶枫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引了起来,“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镇子上,并不认识什么人啊,他们到底是谁?”

    张胖子眨了眨眼,说道:“其中一个人是镇上酒楼的掌柜,我们在酒楼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见过他,当时因为我们两个人吃了许多东西,他一脸惊讶的老在看我们俩,所以我有印象。”

    叶枫听了这话,没好气的看了张胖子一眼,心说,那许多的饭菜可几乎都是被你一个人吃掉的,居然还连累我也被别人投以异样的眼光。

    想归想,他还是问道:“另外一个人呢,是谁?”

    张胖子说道:“就是我们投宿的那间客栈的掌柜,我记得他的左边腮帮子下面长了一个大肉瘤,很好认。”

    他这么一说,叶枫想起来了,那客栈掌柜的腮边的确长了一个肉瘤,看着有些奇特,他还多看了两眼。

    这么说,张胖子的眼力的确不错,难得他对于自由一面之缘的人竟然还记得如此的清楚。

    叶枫想了想,问道:“可是,他们俩在一起能说明什么呢?也许他们只是认识的朋友,在这里聚会一下而已?”

    张胖子瞪了他一眼,像是很为他的智商着急,说道:“这几个人全都差不多的打扮,看起来应该就是这镇上那几家铺子的掌柜,他们全都捧着账本一样的书卷从那栋小楼里出来,难道不奇怪吗?”

    叶枫眨了眨眼,还是没想明白这又什么好奇怪的。

    张胖子有些不耐烦了,提醒道:“你难道忘了在酒楼上,那个小二哥对我们说的话?”

    他这么一提醒,叶枫一下子想起来了。

    当时,那个小二哥很是自豪的告诉他们,这镇上一整条街的店铺,其实全都是一个老板。而且这个老板很神秘,从来不到店里来,只是各个铺子的掌柜的定期去见他,向他汇报交账。

    叶枫望着张胖子,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店铺的掌柜忽然凑到一起,是带着账本来小楼向他们的那位神秘的幕后老板交账的?”

    张胖子见叶枫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连连点头说道;“没错,除了这个之外,你还能想到更好的解释吗?”

    叶枫想不出。

    于是他问道:“那么接下来呢,发生了什么?”

    张胖子说道:“看到他们全都从这栋小楼里面出来,我猜那个神秘的大老板也一定此刻就在这栋小楼之中。于是等到这些掌柜们离开之后,我就准备偷偷的溜进小楼去,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个这么大的老板到底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还没等我靠近小楼,忽然间小楼的门又打开了,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接着门里的灯光,我瞥见了他的脸,你绝对不会想到那个人是谁?”

    叶枫怔了一下:“是谁?”

    张胖子望着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就是这里的那位朱大善人!”

    什么?叶枫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张胖子说这个人是从门里面走出来的,可是朱大善人明明双腿残疾,不能行走啊,再说了,一个穷得连吃白面馒头都成了奢望的老头,怎么可能是那个拥有镇上所有店铺的神秘的大富豪?

    呆了片刻,叶枫才开口问张胖子:“你确实看清楚了?真的是朱老爹?”

    张胖子迟疑了一下子,答道:“当时距离有点远,加上只是匆匆的惊鸿一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真的很像。”

    叶枫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么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张胖子说道:“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一出来就施展轻功离开了,我心中好奇,想要证实一下我究竟有没有看错,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

    “可惜,没走多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发觉了有人跟踪,很快他就溜进了一片树林之中,不见了踪影。我见跟丢了,于是赶紧绕回正路,跑回到这里来,想要看一看这朱大善人究竟在不在,谁知道……”

    他望着对面主卧房窗纸上倒映着的人影,没有再说下去。

    既然朱大善人在房间里,那就证明了刚才张胖子看到的那个人绝不是他,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张胖子似乎感到很疑惑,喃喃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我也不希望这样的一个好人会是一个骗子,我甚至希望真的是我眼花看错了,可是那一眼,实在是太像了,难道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叶枫默然了。

    他自然也打心眼里不希望那个人真的是朱大善人,不希望这样难得的一个好人,这里的所有一切全都是一个骗局。

    可是他也绝对相信自己的兄弟,张胖子没有理由,也没有可能撒这样的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心念一动。

    直到现在为止,其实他们根本还没有看到朱大善人本人,他们所看见的,只是倒映在窗纸上的一个人影而已。

    如果这个影子并不是朱大善人本人呢?

    他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张胖子的心里应该也有了同样的疑问,两个人都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齐齐向着主卧房走去,他们想要证实一下,这个始终一动不动的影子,究竟是不是朱大善人本人?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到主卧房的门前,他们的脚步就停住了。

    因为,那个影子,忽然间动了!

    紧接着,房门打开了,朱大善人坐在木轮车上,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容望着他们,说道:“叶公子,张公子,你们果然来了。”

    叶枫和张胖子一下子全都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住了。

第六十八章 打更老头

    朱大善人坐在木轮车上,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面前惊讶无比的两个年轻人,笑道:“老朽听说那孩子跑去镇上找你们,就知道你们一定会连夜赶过来的。你们都是阿勇的好朋友,能够不辞辛劳把他一路护送回来,自然绝不会看着他痛苦而不管不顾的。”

    叶枫和张胖子一呆之后,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连忙抢步上前,扶住了老人的木轮车。

    张胖子还心有不甘,回头向着主卧房里面探头望了一眼,屋子不大,一目了然,再没有其他人,而且,除了门边的这一扇窗户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出口。

    看来刚才倒映在窗纸上面的人影,的确是朱大善人无疑了。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那孩子因为朱老爹刚才没在房内,所以情急之下才跑来镇上找我们,三更半夜这么晚了,他也是无奈之举。”

    他这话看似无意,其实有意无意之间却是在问朱大善人,刚才那孩子来寻找的时候,他去了哪里?

    老人笑了笑,似乎对于叶枫他们的怀疑并无察觉,说道:“今日新来了两个孩子,老朽不放心,所以刚才去看了看他们的安置情况。听说这两个孩子又是两淮地区大水灾受灾的孤儿,全家都死了,无依无靠的,实在是可怜啊!”

    “谁知刚一回来,就听到了阿勇的呻吟声。幸而老朽多年以来身体一直不太好,久病成医,也粗略懂得一些医术,检查之后发现他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伤口疼痛引起的。唉!那些伤害他的盗匪实在可恨,端的是心狠手辣,竟然把他伤成这样。”

    这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的,却回答了所有叶枫他们的疑问,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反倒令叶枫他们对于自己无端的怀疑这样一位善良的老人反而心中有些愧疚了起来。

    老人又说道:“根据阿勇的伤情以老朽推测,之前他说服用的药物之中应该有镇痛的功效,而且他的伤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得这样迅速,足见这为他治疗之人的医术应该十分的高明。”

    “他如今伤口如此剧烈的疼痛,料想应该是之前的药物效力过了所致,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灵丹妙药,叶公子你们可带来了?”

    几句话说得叶枫大为佩服,仅仅从毒蛇的伤势恢复情况就能看出医治之人的医术高低,看来这朱大善人口中所说的“略懂医术”云云,也是相当的自谦了。

    不过叶枫心中也暗自升起了一丝惭愧,自己和张胖子疑心只顾着吃喝,竟然忘记了毒蛇应该按时服药的事情,连随身带的药丸用尽了也没有发觉,纵然没有别人责备,这也是大大的不应该。

    当下他只有低声对老人说道:“之前带来的药物已经用完了,不过我们已经按照药方抓好了药,现在正在煎药,很快就好了,应该对于他的伤情不会有影响。”

    正说话间,就看见刚才那孩子端着药碗走了过来,看来药已经煎好了。

    他看见了朱大善人,走上前来一弯腰:“老爹,药好了。”

    老人伸手到碗边试了试温度,挥挥手让他赶紧给还在痛苦呻吟中的毒蛇服下。

    说来也确实灵验,喝完了药,没有多一会儿,毒蛇的呻吟之声渐弱,明显痛苦大大减轻了,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老人见状颇有

    些惊讶,沉吟道:“此药如此的灵验,足见这开药之人的医术真的是绝非一般,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神医为阿勇治疗的?”

    叶枫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张胖子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位神医可是大大的有名,妙手无双,起死回生,至于是谁,朱老爹你不妨猜上一猜。”

    叶枫不由得白了张胖子一眼,什么妙手无双,起死回生,这么胡吹大气实在是有些过了。

    朱大善人听了这话却陷入了沉思:“依照阿勇的伤势来看,张公子所言倒也是非虚,此人的医术的确是登峰造极,绝非寻常医师可以望其项背的。不过当世之中,能够称得上神医二字的,除了公认的神医程三思之外,便只有一个号称天下第三神医的封不疑了,只是不知道为阿勇治疗的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位?”

    张胖子得意的抚掌大笑道:“两个都不是,老人家您这一回可是猜错了。”

    朱大善人吃了一惊,问道:“哦?老朽在这穷乡僻壤,孤陋寡闻,莫非天下间又出了一位足以与这两位的医术相媲美的神医不成?愿闻其详。”

    张胖子得意洋洋的笑道:“老人家不知道也不奇怪,要说我们这位姑奶奶的医术,那可是我极少数佩服的人之一,她不单单医治活人有一手,对于跟死人打交道那更是一绝,这几年的声名鹊起,直追那两位神医了。”

    “哦?”老人听他这么说,这位神医不但是个女的,而且还擅长与死人打交道,不由得好奇心大起。

    一旁的叶枫知道张胖子对于当初被程念真姑娘捉弄,逼着他一道去验查尸体的这件事一直心里耿耿于怀,因此才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打断了张胖子说道:“其实朱老爹猜得也**不离十了,这位姑娘虽然不如那两位当世的神医,却是神医程三思的女儿,所以也算是有些关系。”

    朱大善人听了这话,点点头道:“原来是程神医的女儿,当年两淮地区大灾,在救灾现场老朽曾有幸与程神医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多年之后,连这位故人之女的医术都已经如此高超了,真是虎父无犬女,程神医的医术后继有人了,这时天下万民之幸,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转念,他有叹息道:“只可惜,老朽多年以来诸事缠身,困居此处,耳目闭塞,竟然连这一点也不知道,实在是惭愧哪!”

    眼见得毒蛇气息沉静,已经安然睡去,于是叶枫和张胖子便向朱大善人告辞,返回镇上,说好明日一早,再过来探望。

    走出大宅子,夜已经很深了。

    叶枫一面走,一面回想着刚才张胖子的叙述,他说他在春花楼后面小楼门前看见的黑衣人是朱大善人,可是从自己到这里开始,就一直能够看见主卧房窗户上的那个人影。

    张胖子从跟丢了黑衣人就立即赶了过来,以他的轻功,黑衣人的脚程绝不可能比他还要快,而这段时间里,窗户上的人影却一直都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除去门和那扇窗户,那屋里根本没有别的出口,所以那个影子应该就是后来出来的朱大善人无疑。

    既然朱大善人一直待在屋里,那么张胖子先前所看见的黑衣人自然也绝不可能是他,何况这么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怎么可能有如此轻功,轻易的甩掉

    了张胖子跟踪?

    那么,在小楼门前,真的是张胖子一时眼花看错了人?

    转头看看张胖子,他似乎也为此事而烦恼着,一面沉思,一面难以置信般的晃动着他那肥头大耳的圆脑袋。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回到了小镇。

    夜已经很深了,之前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小镇这时候也已经黑灯熄火,安静了下来,似乎整个小镇都已经沉沉睡去了。

    安静的石子路上,只有叶枫他们两人匆匆的脚步落下发出的轻轻的嗒嗒声。

    一抬头,叶枫猛地看见一个人影,在街边房屋的阴影下面,探头探脑的朝着这边在看着。

    走近了一些,他才看清这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一身单薄的破旧衣服,在寒风中抖抖索索的用惊惧的眼神看着走过来的两人。

    只听那老头用颤抖的声音小声喝问了一句:“是谁?”

    叶枫笑了笑,低声说道:“老丈莫怕,我们是外地来的过路之人,此刻正要回客栈之中去。”

    老头听他语气颇为恳切,这才畏畏缩缩的从阴影之中慢慢走了出来,一面打量着叶枫他们,一面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不在客栈休息,怎么还在外面晃悠?”

    叶枫笑笑说道:“我们这不正是要赶回客栈去休息嘛,刚才因为有个朋友在郊外的大宅子里得了急病,赶去探望,因此这么晚了才回来。”

    那老头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说的是朱家大宅子吧?原来你们是那位朱大善人的朋友啊?这么晚了还在路上,害得老汉我以为是夜行盗窃的贼人,吓了一跳。”

    叶枫赶紧赔礼道:“是我们惊扰了老人家,实在是对不住。”

    一旁的张胖子却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问了一句:“你这老头不也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荡吗?你又是为了什么?”

    老头对于张胖子的语气很是有些不满,拍了拍身上说道:“我老人家每天晚上都要这么晃荡,我是这镇上敲更巡夜的,我不晃荡难道你来?”

    叶枫他们这才注意到老头的腰间悬着一个竹梆子,手里还提着一面小铜锣,看来他真的是此间夜里打更的更夫。

    他不愿意搭理张胖子,转头对叶枫问道:“你们这是才从朱家大宅回来?”

    叶枫点头道:“正是。老丈认识那里的主人?”

    老头哼了一声道:“朱大善人么,这里没有人不认识他的。这里原本地处偏僻,破烂不堪,若不是他花银子修桥铺路,整休一番,这里怎么可能有如今的热闹。”

    叶枫问道:“看老丈年纪颇长,应该在本地住了很多年了,对于这位朱大善人应该早就认识,很了解吧?”

    老头听了这话,一下子神采奕奕,得意的说道:“老汉我早本地住了六十多年,这镇子上只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里的所有事情了,说起这位朱大善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他家里的事情我却是一清二楚。”

    “没有见过面?”叶枫感觉有些奇怪,“朱大善人砸以此件如此有名,难道没有见到过?”

    老头嘿嘿笑道:“小伙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还是听老汉慢慢道来。”

    叶枫施了一礼:“愿闻其详。”

第六十九章 中毒

    打更老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刨根问底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他在这个小镇上打更巡夜这么多年,从来也只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实在是有些寂寞了。

    如今遇见了这么两个年轻人肯陪他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倒也是来了兴致。

    老头在街边的路沿上坐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小铜锣,缓缓的说道:“说起来,这朱家在本地倒是有名的大户人家。祖上几代人,拥有着这小镇接近一半的田地房产,在郊外修起了那样气派的大宅子,也可以算是富甲一方了。”

    “可是朱家祖上却十分的刻薄吝啬,平时也爱作威作福,加上这里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家俨然成了本地的一霸,百姓们对于他们家全都没什么好感。”

    “说来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在二十多年前,这里爆发了一场瘟疫,这朱家上上下下十多口子人,几天之内就全部染上疫病,暴病而亡了。虽然大家对于他们家一直不满,不过遇上了这样的惨事,的确也是够可怜的。”

    叶枫听了不觉一怔:“全都死光了?那么现在的这个朱大善人呢?”

    老头对于叶枫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不耐烦的说道:“急什么,我这不是刚要讲嘛!这朱家大宅里的人全都死光了,还是镇上大家伙看他们可怜,这才帮忙收敛了他们,办好了后事,当时都以为朱家的人全都死了。”

    “谁知道两年之后,忽然来了个人,搬进了朱家大宅,自称是朱家的儿子,因为在外经商所以躲过了一劫,到现在才回来。你说这人都死了两年了,连后事都没人管,现在忽然冒出来这么个朱家子孙来,谁信哪?”

    “可是说不信吧,偏偏人家手里又有朱家所有的房产田地的契约,不由得人不信。再加上这个朱家儿子一回来,说是感激大家伙儿帮着料理了他家人的后事,深深悔恨从前对不起乡里乡亲们,又是修桥铺路,又是救济乡民,还把这小镇几乎翻修一新,做了不少的好事。”

    “大家看他这样,并不像是那种冒名顶替想要来霸占朱家产业的人,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相信了他。而且他做了那么多的善事,于是大家也就纷纷开始叫他做朱大善人。”

    叶枫点了点头,原来这个朱大善人的名号还有着这样的由来。

    老头由衷的说道:“这个朱大善人可真是难得的大好人,当初这镇子地处偏远,又旧又破,常年都没有什么外人来,连许多本地的居民都想着要搬离此地。亏得有朱大善人修桥铺路,为镇上翻修房屋,后来到这里来的外乡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来附近开矿,这镇上才有了如今这样的繁华景象。”

    他躲了躲脚,说道:“如今咱们脚下的这条石子路就是当初朱大善人花钱修的,这两旁的商铺也全是他盖起来的,他还到处去收养了很多流浪的孤儿,全都住在那所大宅子里,想这样有爱心的好人,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好在朱家家底丰厚,若没有这些家底,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这些年来他花出去的钱财,只怕足够买下整个镇子的了。可怜他现在落得穷困潦倒了,看看他家的大宅子,那样破败,多少年都没有翻修过了,想起来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叶枫不禁想起了下午在朱大善人家那孩子听说吃白面馒头之时,眼中流露出的欣喜神情,心里也是不免感慨万千。

    这朱大善人如今过着这样清贫的生活,谁能想到当年却是如此的富甲一方,而他自己行善之心却毫不动摇,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张胖子忍不住问道:“既然他在这里如此有名,怎的你却又说没见过他?”

    老头说道:“说来也怪,这朱大善人虽然行善积德,大大的有名,行事却非常的低调,几乎从来不抛头露面,只是默默的在后面出钱,所有的事都吩咐别人为他跑腿,从不沽名钓誉,这全镇子上真正见过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张胖子不信,嘿嘿冷笑道:“或许是你

    老人家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打更,日夜颠倒,所以才无缘得见吧?”

    老头听了这话有些光火,偏又无法反驳,不好发作,只能没好气的瞪了张胖子一眼。

    其实对于这一点叶枫倒也并不觉得奇怪。

    朱大善人双腿残疾,行走不便,加上怀有残疾之人多多少少难免会介意别人看他的眼光,因此极少抛头露面,也是人之常情。

    想了想,他又对老头问道:“这小镇上除了朱家,还有其他的富户吗?”

    老头摇摇头:“没有,这里的住户大多从前世代都是朱家的佃户,种的都是朱家的田地,哪里来的富户?如今要说有钱的话,那些个开设私矿的老板应该一个个都是赚的盆满钵满,腰缠万贯了,只不过这些人究竟是谁,就谁也不知道了。”

    叶枫点了点头,看来这打更老头对于这条街上这些店铺背后的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应该也是一无所知了。

    打更老头的故事讲完了,叶枫他们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返回客栈休息去了,老头继续独自一个人敲着他的竹梆子和小铜锣,在漆黑的大街上走着。

    回去的路上,连张胖子都忍不住感慨道:“能够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做到像孔老夫子说的,一箪食,一瓢饮,而不改其乐的,这朱老爹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了。”

    叶枫点点头,连张胖子都能尊称他为“朱老爹”了,他的确是难得的好人。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刚才打更老头的话,叶枫总是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就这么沉思着一路回到了客栈,两人各自安睡,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又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睡得朦朦胧胧的张胖子一脸怒容的一下子坐起身来,心里直嘀咕,这一晚上被拍门声弄醒了两回,还能让人好好睡觉了不?

    叶枫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却发现又是上一次的那个男孩,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脸色更加紧张,一进来就结结巴巴的说道:“快,快,阿勇哥,他,他……”

    看他这是一路跑着过来,此刻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叶枫连忙安慰他让他坐下,平息一下慢慢说。

    那孩子摆着手不肯坐,好半天终于说了出来:“阿勇哥,他,他中毒了,快不行了!”

    中毒?

    这一下子,连床上的张胖子都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

    那孩子却一连催促他们赶快出发,路上再慢慢解释。

    于是三人匆匆的出了门,朝着郊外朱家大宅方向狂奔而去。

    半路上那小孩终于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原来昨夜叶枫他们离开之后,看毒蛇已经睡着了,于是朱大善人也回房歇息了,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这小孩留下来,守在毒蛇的床前,以防止他的伤势有什么变化。

    小孩依言留了下来,一直坐在毒蛇的床前,可是毕竟是个小孩子,加上刚刚到镇上请叶枫他们奔波了这一路,实在是疲倦了,忍不住打了个盹。

    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床上的毒蛇再度痛苦的呻吟起来,不一会,连呻吟声也没有了,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到这小孩赶紧跑去叫来朱大善人的时候,毒蛇的一张脸,竟然已经开始发黑了。

    朱大善人查探过毒蛇的情况之后,很肯定的说他是中毒,接着就赶紧让这小孩来镇上客栈找叶枫他们。

    明明是程姑娘留下的药方,之前毒蛇服用她留下的药丸效果也一直不错,现在照方抓药怎么就会中毒了呢?

    叶枫心里感到非常的奇怪,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转眼就到了朱家大宅,来到毒蛇的房间,房间外已经满当当的站着许多住在这里的孩子们,他们都在相互间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见叶枫和张胖子过来

    ,他们本能的让出了一条道,不过叶枫隐约感到,这些孩子们看着自己的眼光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走进屋里,毒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毫无反应,脸上似乎罩着一层黑气。

    朱大善人一脸焦急的坐在床边,一个郎中模样的中年人,正站在床前,用一根银针刺探毒蛇的穴位。

    片刻,郎中拿着银针转过身来,大家分明看见,那银针枕头,竟然都已经发黑了。

    “好厉害的毒!”郎中摇头叹息道,“我行医十几年,从没见过这样剧烈的毒,这位兵刃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刀剑伤口,都没有别的伤口,所以我判断这毒应该是被下在饮食之中的。”

    投毒?

    朱大善人的脸色都变了,他急切的对郎中说道:“无论如何,还请先生救一救这孩子。”

    郎中摇着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样的毒之前我从未见过,之前我也就是为一些不小心被毒蛇咬伤的镇民们治治,实在无法治疗这样剧烈的毒药。”

    他顿了顿,说道:“除非,除非我们能知道他究竟吃了什么,中的是什么毒,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朱大善人一面回忆一面沉吟着:“阿勇自从昨天下午回到这里就一直躺在他的房间里,根本没有出去过,也没有用过饭菜,只是……”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般说道:“只是昨天晚上他喝过一碗药汤。”

    郎中问道:“谁煎的药汤?”

    旁边那小孩浑身一哆嗦,说道:“是我煎的,可是全都是按照他们抓来的药煎的,再没有加半点东西。”

    他朝着叶枫和张胖子一指。

    这样一个小孩子,加上他脸上惊慌惧怕的神情,谁也不会怀疑他会撒谎的,更加不会相信他会无缘无故的在汤药里面下毒。

    于是大家怀疑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叶枫他们的身上。

    这目光令张胖子有些不舒服,他正要发作,叶枫一把拉住他,说道:“我们是按照之前为他疗伤的那位医者留下的药方抓的药,应该是绝无差错的。”

    他之前曾经告诉过朱大善人为毒蛇医治的是程神医的女儿,他对程姑娘的医术非常有信心,因此说得理直气壮的。

    那郎中冷哼了一声,眼中依旧充满了怀疑,问道:“是吗?那么药方呢?可敢拿给我看一看?”

    拿着药方,那郎中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嘴里长吁短叹的:“奇怪啊奇怪,咦?可疑啊可疑!”

    朱大善人问道:“有何可疑之处?”

    郎中指着药方说道:“这张药方不知是何人所写,上面用于治疗刀枪外伤的药物看起来头头是道,不过有些药物用在这里却全然不对,有的剂量也与常理不通,整个药方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似是而非,不伦不类,着实可疑!”

    张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大声骂道:“你这庸医!明明是你少见多怪,狗屁不通,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奇怪,什么可疑,我看你才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那郎中被这一顿抢白,脸上无光,一张脸涨得通红,分辩道:“我纵然只是一名乡下庸医,可是毕竟也行医十余年了,何曾见过有人如此用药的?根本与药理相悖,完全是胡来嘛!”

    张胖子骂道:“你还敢胡说!我来问你,这药方之中,可有任何一味是毒药,其毒性能够致人中毒如此的?”

    郎中不觉语塞,摇摇头说道:“那倒是没有。”

    张胖子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你还在这胡言乱语,说得好像是我们下的毒一样!再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郎中见势不妙,变了脸色,背起了药箱转身就往外走,嘴里嘟囔着:“行,行,我是庸医,是江湖骗子,治不了这奇难杂症,这毒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说完,径直往外走了。任凭朱大善人在后面连声挽留,他却连头也不回。

第七十章 不白之冤

    看着郎中愤然的离去,叶枫回头瞪了张胖子一眼,对于他的无礼表示不满。

    张胖子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样的庸医,走了也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他的医术连程姑娘药方之中的精妙之处也看不明白,留下来也只会误人性命,倒不如另外请上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也好过这样的江湖骗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旁坐在木轮车中的朱大善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话是不错,只可惜此地地处偏远,整个镇上就只有这一个郎中,若是要去请别的,最近的也需要走上百多里山路去县城之中,这一来一去,路上耽搁,只恐怕阿勇他撑不到那么久了!”

    听了这话,张胖子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闯了祸事,乖乖的闭上了嘴低下头来。

    朱大善人说道:“这位郎中虽然医术肯定远远不及神医程三思之女那样的精湛,不过好歹也在本镇开店行医了十余年,就算治不得此毒,想想办法用药物暂时镇住毒性,延长阿勇的性命,争取时间来另想良策,却也是可以的。如今他这一拂袖而去,老朽只担心阿勇他……”

    张胖子不由自主的往叶枫的身后站了站,头垂得更低了。

    叶枫开口问道:“事到如今,朱老爹可还有别的良策?”

    朱大善人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如果程神医的女儿现在能够在这里,那便好了!”

    叶枫闻言心中也长叹了一声,是啊,以程姑娘的医术,自己身上天下奇毒之首的金蟾之毒尚且难不住她,如今毒蛇所中的毒对于她而言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她如今在哪儿呢?

    正想着,门外围观的那群孩子们,此刻却开始彼此窃窃私语,骚动了起来。

    朱大善人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怎的这种时候还要来添乱?”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稍大一些的孩子鼓足勇气挺身而出,大声说道:“添乱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他伸手一指,指的却是屋里站着的叶枫和张胖子。

    叶枫不觉一愣。

    那孩子接着说道:“阿勇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是身受重伤,被他们俩给送回来的。如今喝了这两个人抓来的药,却又身中剧毒,我们都觉得这两个人十分可疑,很可能就是他们俩处心积虑的暗害阿勇哥的。”

    有这个稍大的孩子出头说话,其他孩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七嘴八舌的嚷嚷着:“就是,一看他们俩就觉得可疑!”

    “他们俩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把他们俩个赶出去,保护阿勇哥哥!”

    “对,赶出去!”

    ……

    叶枫和张胖子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怎么这一转眼的工夫,他们俩就在这群孩子眼里成了下毒害人的凶手,成了大坏蛋了?

    张胖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不白之冤,忍不住便想要发作,却被叶枫伸手一把拉住了。

    这时坐在一旁的朱大善人板下了脸,厉声喝道:“胡说八道!谁让你们在这里枉自揣度,胡言乱语的?还不全都给我回到各自的房间去,没有传话不许出来!”

    见他声色俱厉的发了话,那些孩子们不敢

    不听,这才一个个悻悻然的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边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念叨个不停。

    看这些孩子们都散去了,叶枫开口对朱大善人说道:“朱老爹,我们俩……”

    朱大善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解释,老朽自然知道此事绝非叶公子和张公子所为。”

    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倒让满心委屈的张胖子感觉有些喜出望外,总算是有人相信自己了。

    朱大善人沉声说道:“阿勇这次受的伤十分严重,若不是程神医之女出手相救,只恐怕很难保全得了性命。这一路之上又劳烦二位公子沿途照顾护送回来,如果二位有心想要害他的话,这路途之中岂不是有着大把的机会可以下手?又何必非要等到阿勇回到这里之后,再冒险投毒,反而令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呢?”

    他望着叶枫说道:“叶公子既然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之人,想必是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的。刚才这些孩子们不明事理,言语无状,还请二位公子见谅,不要放在心上。”

    叶枫笑了笑没说话,身后的张胖子此刻看着朱大善人,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样,只觉得热泪盈眶,总算是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了!

    可是还没等他高兴完,朱大善人的语气一转,又说道:“只不过俗语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天下间的事情最怕便是以讹传讹,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这大宅之中已经是人心惶惶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面对。”

    “因此老朽觉得,为了避嫌计,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叶公子你们二位还是不要再踏入这里为好,免得这些孩子们见到你们又胡思乱想,多生出些事端出来。”

    “至于阿勇这边,老朽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县城里的名医,一面再想想办法去寻一些治疗毒伤的良药,先应应急,只求阿勇福大命大,能够挺住,渡过这一劫才好。”

    说罢,朱大善人不由得连声叹息。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说得叶枫和张胖子都哑口无言。

    原本这件事他们二人的确是有嫌疑的,毕竟毒蛇是喝了他们俩抓来的药之后才中毒的,再加上他们今天一来张胖子就出言无状,把本地唯一的郎中给气跑了,完全是在帮了倒忙。

    如今既然主人家发了话,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他们也自觉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只能转身告辞。

    走出房间的时候,叶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之中不省人事的毒蛇,心里不由得暗暗担心不已。

    踏出了朱家大宅,张胖子犹自怒气未消,愤恨不已,他想不明白,自己原本是好心好意护送重伤的毒蛇回来,不但没有酬劳不说,连吃喝也没能混上一顿,怎么到如今反倒在别人眼中成了下毒的嫌疑人了?

    这事找谁说理去?

    他只觉得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倾吐,边走边恨恨的踢着脚下的石子发泄。

    叶枫一面走一面沉思着,没有说话。

    张胖子走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叶枫:“难道这事我们真的就这么不管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毒蛇躺在这大宅子里面自生自灭的等死不成?”

    叶枫抬头看了他一

    眼,好奇的问道:“你和毒蛇才认识几天?怎么就这么关心起他的死活来了?”

    张胖子哼了一声:“谁关心这么一个破杀手的死活了?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下作,暗中下毒不说,还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搞得大家好像都怀疑这事是我们俩干的。这种冤枉气我可受不了!老爷我一定要揪出这个下毒的小人,狠狠的收拾一顿不可。”

    叶枫点点头道:“不错,就算这毒蛇与我们认识不久,不是我们的朋友,以他和唐大之间的关系,此事我们也决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我们可不能白白让人给冤枉了,担上这投毒的罪名。”

    张胖子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可是忽而他的脸色又由晴转阴了:“现在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们连这朱家大宅也进不去了,该如何查这件事呢?”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要治病就得去找大夫,现在我们自然要先去找一找刚才的那位郎中。”

    “啊?”张胖子一愣,“那个庸医?他连个药方也看不明白,刚才我又得罪了他,现在去找他又有何用?”

    叶枫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你刚才得罪了人家?这么关键的时候,这里就这么一个郎中,还被你给气跑了,简直是有破坏没建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胖子被叶枫一顿训斥,本来还想申辩几句,不过自觉理亏,只得悻悻的闭上嘴。

    叶枫说道:“刚才我看那郎中在给毒蛇看病的时候,言语之间不尽不实,一双眼睛老是有意无意的瞟向朱老爹,想必心中定然有所隐情。我想现在去找他好好的谈一谈,必定会有所收获。”

    张胖子听他这么说,哼哼了一声道:“他要是还敢有所隐瞒,不说实话,看老爷我怎么收拾他!”

    叶枫转头瞪了他一眼:“这一次去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了,你若是再敢胡来,乱说乱动,坏了大事,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胖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说道:“知道啦,我的叶大公子,大不了这一次去我先给他赔礼道歉,然后就乖乖的站在一边,保证绝对不会乱说乱动,这总行了吧?”

    叶枫冷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赔礼道歉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可别忘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回到了小镇上。

    这位郎中的医馆并没有开在繁华的大街之上,叶枫他们打听了半天,才在一个拐弯抹角的小巷里找到了他。

    这是一间很小的门面,门口就简单的挂着一面旗招,写了一个“医”字,连一块匾额都没有,看上去有些寒酸简陋。

    铺子里,郎中坐在桌子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全神贯注的读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了。

    叶枫走过去,一抱拳招呼道:“先生,你好。”

    郎中闻声,以为是来了生意,连忙放下书本,一抬头,却看见是叶枫和张胖子,吃了一惊,欧力“哎哟”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就想要往铺子后面跑。

    叶枫抢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郎中只觉得有千斤之力一般,再难跑动分毫。

    他心中一急,张开口就开始大喊起来:“快来人呐!救命啊!有坏人哪!”

第七十一章 神秘的郎中

    郎中这么大喊大叫的,倒是吓了叶枫和张胖子一跳。

    张胖子一跳就像上前捂住他的嘴,却被叶枫拦住了。

    叶枫转身对着有些惊慌失措的郎中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勿惊,刚才我这位兄弟对先生言语无状,我们是特地来赔礼道歉的。”

    郎中看叶枫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倒是大出意料之外,止住了喊叫,有些愣神的望着叶枫。

    叶枫转头对着张胖子努了努嘴,示意他上前向郎中赔罪,张胖子心中不快,把头转向了一边,假装没看见。

    叶枫抬腿就踹了他一脚,张胖子无奈,这才悻悻然的上前对着郎中一揖到地,口里没好气的大声说道:“先生请了,先前得罪了先生,小子在这里给先生赔罪了,还请勿怪。”

    叶枫见他态度极其不诚恳,分明心中不服,抬起脚又想踹,张胖子这回机灵了,一下子闪开了。

    郎中见他们忽然如此多礼,这才相信这两人不是来找麻烦的,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勉强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还以为二位是气不过,一直追赶过来找在下的晦气,却原来……”

    叶枫笑了笑:“让先生误会了,我这位兄弟一向心直口快,有得罪先生之处,还请海涵。”

    郎中也笑了笑,说道:“无妨,在下本来也是医术不精,这样被人骂作庸医,江湖骗子什么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好在脸皮够厚,被骂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说完,他和叶枫都哈哈大笑起来,唯有张胖子在一旁皱着鼻子冷哼了一声。

    郎中又说道:“二位看起来是从外地远道而来的吧?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还请到寒舍饮上一杯茶水,如何?”

    张胖子皱起了眉头。

    这郎中也是古怪得很,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大呼小叫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开始攀上交情了,也不先问问人家找上门来干什么,看起来倒也是个好客的人,跟谁都自来熟。

    他这边在奇怪,叶枫却有些明白了。

    郎中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老是往店铺外面瞟去,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其实叶枫早就发觉了,自从他们刚才回到小镇,开始打听郎中的医馆之时,叶枫就发现在他们身后多了一根尾巴,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他们。

    看来这位郎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他请他们去他的家,说明接下来他要和叶枫他们讲的内容,并不像被别人知道。

    看起来这个郎中也有些不简单,叶枫不禁暗想。

    小铺面的后面是一间小院落,郎中的家就在这里。

    院子里简简单单,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事,只是满院子都摆放着正在晾晒的药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郎中掩好了院门,回身打量着叶枫和张胖子,笑了笑,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我师姐现在在哪里?她还好吧?”

    师姐?

    叶枫和张胖子都是一愣,这郎中的师姐是谁?

    郎中望着他们,笑道:“在朱家大宅里我一看到那张药方,就知道了,天下间能够开出这样药方的人,除了我师傅他老人家之外,只有师姐能够由此医术了。”

    张胖子还没回过神来,叶枫却已经忽然明白了,问道:“你是程神医的徒弟?”

    郎中笑了笑:“当年我曾蒙师尊青眼相加,有幸在他身边服侍了十年,得到他老人家教诲,只不过他老人家的医术高超,浩瀚如海,穷尽十年,我只是学得了一些皮毛而已,也算是师尊众多徒弟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吧。”

    张胖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郎中竟然是神医程三思的徒弟!

    只不过他看上去都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却对于程念真这个而是出头的小丫头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着实令张胖子有些觉得不太

    舒服。

    郎中忘了张胖子一眼,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淡淡一笑道:“本门以入门先后而分尊卑,二十年前当我拜入师尊门下之时,他身边已经有了师姐了,虽然那时候她还只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孩,因而尽管她年纪小,我却仍然需要称呼她为师姐。”

    叶枫点点头表示理解,神医程三思为人比较古板,行事严谨,据说他之所以叫做“三思”,也是因为他但凡为病人开具药方,必定先开出三份不同的方子,反复权衡比较之后,才选出最适合的一份。

    这位郎中所说的他门下徒弟的规矩,倒也是蛮合乎他刻板严谨的性格的。

    张胖子心里这下更加不舒服了,忍不住问道:“那你刚才在朱家大宅的时候,为什么要装作看不懂药方?”

    他不明白,既然这个郎中一早就已经看出了看出药方之人的身份,却为何要装作丝毫看不明白,甚至于把投毒的嫌疑有意无意的引向了叶枫和张胖子的身上,这不是成心捉弄人么?

    他不明白,叶枫却有些明白了,开口说道:“想必先生当时一定有所忌惮,不方便讲出实话来。”

    郎中点了点头,说道:“江湖传言叶公子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看来所言果然不假。”

    叶枫笑了笑,又问道:“既然先生是程神医的弟子,又能看明白那张药方,以你的医术想必也早就看出朱家大宅之中我们那位朋友究竟中的是什么毒了?”

    郎中面色一整,说道:“说起来,你们这位朋友一定是得罪了极为厉害的人物,因为他所中的这种毒,绝非寻常一般的毒药。”

    叶枫追问道:“究竟他所中的是什么毒?”

    郎中沉声说道:“这种毒药没有名字,我也只是从毒经之中曾经看到过关于它的记载。此毒应该是从饮食而入,中毒之初并没有什么异常,几个时辰之后便会发作,遍体开始发黑,毒性随血液而行,往往一日之内,便会气绝身亡。”

    叶枫问道:“那么可有解救的方法?”

    郎中脸色黯然,摇了摇头道:“这种毒药是用几种极为稀有的毒草和毒虫配制而成的,虽然发作之时不如一些毒药那样猛烈,能迅速致人死命,可是它最厉害的一点便是,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张胖子吓了一跳,“那么,那么我们这个朋友不就只能等死了?”

    郎中颓然颔首道:“很不幸的是,的确是这样。”

    叶枫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凉了一半,可是他还有些不甘心,开口道:“我听说天下万物相生相克,阴阳相辅相成,但凡有毒虫毒草,则必定有能够克制它们的对应之物存在,又怎么会无药可解呢?”

    郎中点点头,说道:“叶公子所说的的确不错,世间万物,相辅相成,相生相克,这些毒草毒虫其毒性虽强,却原本的确是有方法可以化解的。不过当把这几种毒草和毒虫放在一起炼制,其毒性随之也会发生变化,因而原本可解的药也变得无效了。或许世间确实有可以解除这种毒药的法子,很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过。”

    叶枫闻言,顿时哑口无言,这郎中既然是程神医的弟子,想必所言定然非虚,难道毒蛇如今就只能等死了?

    而他们,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毒蛇死去,而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更加的令人感到绝望。

    张胖子忍不住喃喃的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无药可救的,一定是你医术不行,如果程神医或者程姑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郎中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了一下,想了想,他又说道:“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叶枫他们犹如溺水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齐齐抬头注视着郎中,问道:“什么办法?”

    郎中沉吟着说道:“如果说这世间真的

    有解这种毒药的方法的话,那么知道解药配制方法的人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叶枫问道:“是谁?”

    郎中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叶枫一愣,问道:“你是说,那个投毒的人?”

    郎中点点头:“没错。通常经常使用毒药的人,身边总是会带上对应的解药,以防万一不小心会误伤自己,何况这还是这样罕见的一种毒药,如果这世上真的只有一个人会有这种毒药的解药的话,我看就只能是这个投毒的凶手了。”

    张胖子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需要找出那个投毒的凶手来。

    可是此事原本就如此离奇,现在叶枫他们更加是连朱家大宅也进不去了,又该如何去找出这个凶手呢?

    郎中看着他们的表情,淡淡一笑说道:“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我这里倒是真的有一条查访凶手的线索。或许能够帮助到你们。”

    叶枫猛抬头,问道:“是什么线索?”

    郎中慢悠悠的说道:“虽然在毒经上看到这种毒药的记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还依稀记得,书里曾提到这种毒药的炼制方法极为复杂,其中还需要一种很少见的毒虫制成的药材,叫做斑蝥的。”

    “斑蝥本身是一种含有剧毒的小虫子,晾晒炮制之后成为药材,而制作这种毒药所需要的,更是极为罕见的一种生长于南方密林之中的一种遍体赤红的虫子,血红斑蝥!”

    他看着叶枫和张胖子笑了笑:“凑巧的是,我知道在这小镇子上,却有个地方有这种稀罕的药材。”

    张胖子急忙问道:“在哪里?”

    郎中看着他说道:“就是在你抓药的地方,也是这个小镇唯一的一间药铺,我曾在那里见到过这种极为稀罕的药材。”

    叶枫明白了,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查查这样稀罕的药材究竟卖给过什么人,这样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制作这种毒药的人。”

    郎中笑了:“叶公子果然聪明,无怪乎我的那位师姐会对你格外的青睐。”

    看来关于叶枫和程姑娘之间的传闻,这个郎中也曾经听说过。

    最后,郎中耸了耸肩说道:“只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至于究竟是不是能成功,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张胖子都快跳起来了,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现在就去调查啊!”

    他拔腿就要走,郎中却一把抓住了他,指了指院子后面,说道:“从后门走。”

    张胖子一愣,叶枫却明白了,现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一定还守在院子门外,不论他们是什么人,不甩掉他们恐怕很难顺利的进行调查的。

    顿了顿,他开口对郎中问道:“我们走了那你该怎么办?以后有什么打算?”

    郎中笑了笑说道:“能有什么打算?你们既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我那里还能有安生日子?不论你们查不查得出什么,那投毒的凶手一定能猜出是我向你们透露了线索,所以看起来,这个小镇我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收拾东西远走高飞了。”

    听他这么说,叶枫觉得心中有些愧疚,为了帮助自己,这郎中却要不得不离开此地避祸,实在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过他心里隐隐的又感觉到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先生,既然你是程神医的高徒,凡事又如此的思虑周全,为什么会屈尊隐居在这样一个小镇上呢?我想你在这里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郎中显然没有料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却又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一到,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他的笑容那样的神秘,他的话更是高深莫测,叶枫感觉到,这个郎中实在是不简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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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531/ 第一时间欣赏寻龙迷踪最新章节! 作者:唐家太公所写的《寻龙迷踪》为转载作品,寻龙迷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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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介绍:
一起连环血案引发江湖两大门派齐聚华山,解开华山派的秘密,更大的阴谋才刚刚开始。远古雕像和身上的龙纹图案,传说纷纭的千古奇书,帝王和江湖霸主的梦想,一切关键都在主人公的身上。寻龙迷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龙迷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寻龙迷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