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十章 你只是送死
“终究是要比谁更忍不住。”
当那颗黑色的牙齿变成一团幽光落在贺兰黑云的胸口时,老妇人看着那股强大的气息所在的方向,戏谑般说了这一句。
贺兰黑云平时恐怕不可能理解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这颗黑色的牙齿却让她和此时老妇人的心念都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她突然懂得了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那股一直隐匿在世间却如同真正的魔王一般在操控着世间的力量,也和魔宗一样深深的忌惮着这名老妇人。
这股力量似乎确定这颗黑色的牙齿就在老妇人手中,但这股力量不知道老妇人在拥有这颗黑色的牙齿之后,老妇人究竟能够发挥它多少的威力。
这股力量也不知道老妇人到底将这颗黑色的牙齿放在哪里,又有什么样的布置。
这股力量生怕自己万一出错,便是万劫不复。
即便是利用魔宗吸引掉洛阳的防卫,他们也依旧不敢贸然行动,只有当这颗黑色的牙齿真正现世时,这股力量才终于忍不住。
这枚黑色的牙齿的确在这里,没有被老妇人送到别的地方去。
只要击败这名老妇人,这股力量便能得到这颗黑色的牙齿。
老妇人能够安睡,能够很安心的用早膳,便是想明白了这点。
她不动,不将这颗东西取出来,对方也会依旧忍耐。
所以这颗黑色的牙齿,是钓饵。
只是谁是鱼,谁是渔夫,便要看这一战的最终结果。
……
贺兰黑云想清楚了,接着她便感到被劈开般的痛苦。
这种痛苦很难用言语形容,恐怕让她自己用最为真实的感受形容,那就像是有一座小山在硬生生的挤进她的胸口。
一种无比坚硬的强大气机,在挤压着她的血肉,就像是要将她的整个身体无尽的撑大,撑成一张薄薄的皮囊。
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真元和气血,因为她体内的一切经络,一切真元,在这团气息进入她身体时,已经不知被挤压到何种角落。
似乎所有的真元和经脉,都被挤压成了一团,然后再被碾平,变成了薄薄一张纸。
越是如此,她的感知却越是清晰,甚至只在数分之一呼吸的时间,便敏锐到了她平时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感觉到天空和地面都在自己的面前疯狂的延伸。
她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平时自己感知极限几倍远的地方,那些原本在她的感知里很缥缈,需要很集中注意力才能感知的元气,才能
调用的气息,此时在她的感知里也被无限放大,那一缕缕微小如丝的元气,此时在她的感知里,却变成了一根根气柱。
只有修为境界的急剧提升,才能带来感知力的急速提升。
但她的提升,却并非来自于她本身的境界,而来自于这颗黑牙,来自于老妇人贯入的元气。
她暂时还根本无法控制这种力量,但感知力的高度提升,却让她身体内的痛苦更猛烈不知道多少倍,就像是潮汐一般,一**的冲刷在她的识海。
她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若是没有在那间水牢之中的折磨,若是没有承受过那种酷刑的痛苦,她此时真的会直接昏死过去。
她的脑海因为痛苦而嗡嗡作响,但也就在此时,她的感知里清晰的出现了那名带着强烈元气波动和杀机而来的敌人的身影。
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随着气流的波动,出现在她感知里的,是一张对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脸。
这人的五官很端正,甚至可以说很英俊。
但他的脸上却是坑坑洼洼,是个麻子。
这人的右手提着一件武器,是根短杖。
这根短杖在她的感知里都散发着令人惊悚的意味,它似乎是一根骨骸。
像是从一具干尸上,直接截取了一截手臂。
短杖的头部,就是五根干枯的手指握着一颗珠子。
老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并非是情绪的波动让人觉得在闪光,而是真正的亮了起来,就像是星辰持续在发光。
她的面容本来已经很苍老,但她发光的眼睛,却是给人一种美丽的感觉。
“高尽欢?”
她看着这名直接从屋顶上飞掠而来的修行者,说道。
对于贺兰黑云而言,痛苦还在继续,但强烈的求知**,还是让她艰难的抬起头。
她看清了那名修行者。
这人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麻布袍子,他的确是个麻子,但即便如此,这人依旧给人一种俊逸脱尘的感觉,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强大威严。
她的目光落在这人手中的短杖上。
哪怕是她认真的看着,那根短杖的确就是一根干枯的手臂,通体是诡异的紫黑色。
但在她感知时,这截干枯的手臂只给她惊悚之感,但此时定睛看时,这根手臂却给她一种无比强悍的感觉。
这根干枯的手臂上没有多少血肉,似乎有残余的皮肉也变成了漆黑的烙印,但即便如此,这根手臂却依旧给人一种庞大之感,似乎有
种说不出的元气随时要从内里喷出来。
那五根干枯的手指之中抓着的一颗珠子有鹅蛋般大小,当空气吹拂在这颗珠子上时,这颗珠子散发出一种惨绿色的荧光,但它和五根干枯的手指之间,却是有无数尖锐的晶尘在不断的冲击,缭绕出一种火焰般的波纹。
它和这五根干枯的手指,似乎并不相容,相反是在战斗。
直到这些画面映入她的瞳孔,她才由身边老妇人的那一声说话联想到了这人的身份。
“北邙山宗宗主高尽欢?”
……
高尽欢落了下来。
他落在荷塘的另外一端,看着正在没入贺兰黑云胸口的那颗黑牙,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但他的眼瞳深处,却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贪婪火焰。
这种火焰,就像是在幽深的地底已经燃烧了很多年,终于从地裂之中涌了出来。
“想用这件法器…用这样的方式来度过此劫?”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根黑牙不放,此时贺兰黑云自己还未低头看,所以她自己都没有看到,那根黑牙正刺入她的胸口,但是就好像陷落进去,一丝鲜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想法固然很好,只是你本来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哪怕借用她的身体,就算她真的是意志力超乎想象的怪物,但她本身也无法发挥这件法器的真正威能。”他死死的盯着这根快要没入贺兰黑云胸口的黑牙,摇了摇头,说道。
“北邙山宗只是过气的血符道宗,功法和制符的手段都稀松平常。”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却也只是淡淡的评判了一句,接着道:“我虽知道你的名字,但你确实连乌衣司的眼都入不了。这些年你隐藏真正修为隐藏得辛苦,既然你说我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你在告诉我的同时,也顺便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抱歉。”
这名修行者有些感慨和遗憾的说道:“我太了解你,你不是那种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会和我合作的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让你来也只是送死?”
老妇人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身后那名真正最厉害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出面?”
“当然,你一定不觉得让你来是送死。”
老妇人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不过在我击败你之后,你应该会相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保住你不死,到时候作为交换,你告诉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第一千十一章 略懂
高尽欢仔细的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老妇人并不显得多么威严,但那种强烈的自信,却给他造成了无法形容的压力。
他沉默着一时没有回话。
“强大的力量可以和人分享,但最为强大的力量,却不可能和人分享。人世间最讨厌的,便是这一个‘最’字。”老妇人看着他,就像是劝诫般温和的说道:“你说我都不了解我手中的这件东西,那如此说来,这件东西的威力应该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但你我都应该清楚,这件东西不可能说给很多人轮流使用,它只能属于一个人。如果你是最终得到它的人,这一切都出于你的谋划,那我和你说这么多的确是废话,但如果不是,你便需要考虑我对你说的条件。”
高尽欢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和骄傲的说道:“其实你的确多虑了,你身在这个位置,你也应该明白,有时候一个人做事,哪怕付出生命,也并不一定是为自己考虑。”
“为了族群,为了使命?”
老妇人笑了起来,道:“当然会有许多理由,但谁是最终的得利者?还有,所有这些理由,都是建立在能够成功的基础上,只要是失败,就全无意义。如果你觉得你失败之后连命都不重要,那么或许作为交换,你有什么心愿或者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成的事情,也可以用来作为交换。”
高尽欢认真的想了想,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然后有些心悦诚服的看着她,说道:“你的提议的确很有诱惑力,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想可以接受你的提议,不过你也别想用这番谈话,就在我心中先种下我可能会败的种子,我不会受这种情绪影响。”
老妇人笑了笑,她没有说话,但也就在此时,一直在承受痛苦的贺兰黑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有一股狂潮就像是直接冲入了她的识海。
她的脑海之中,似乎骤然多了很多东西,接着,她体内原本属于自己的,已经被压榨到身体边缘的真元,被尽数压出体内,与此同时,无数股她无法理解的狂暴力量,在她的体内疯狂流转,全部朝着那颗黑牙涌去。
那颗黑牙还有一截没有彻底没入她的身体,但她的身体里,却就像是已经出现了一座黑山。
这些狂暴的力量似乎来自虚空,毫无征兆的在她体内出现,又全部朝着那座黑山冲去,但也就在下一刹那,她感到了这些狂暴的力量来自于那名老妇人。
“没有用的。”
高尽欢感知到了什么,但他摇了摇头。
在他摇头的刹那,他的身外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元气波动,然而在此时贺兰黑云本身就已经无比紊乱的感知里,却出现了四条黑色的闪电。
这四条黑色的闪电在高空的云层上方形成,但又好像来自于另外一片虚空,又并不真实存在。
贺兰黑云不知如何应对,但她体内的那座黑山却已经起了反应。
黑山动荡起来。
一股更为深沉的黑色直接出现在那四条黑色闪电的上方,将那四条闪电同时吞了进去。
天空里噗的一声轻响。
没有任何强烈的元气冲击,甚至连空中的那些云彩都没有发生变化,然而抬头看向高处的高尽欢却是眯起了眼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想不到。”他出声说道。
在他的所知里,从来没有人能够以这样的速度和这件法器融合,并能够动用这件法器的力量。
这只能说明这名老妇人也有一些他不能理解的特殊手段。
然而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不能战胜这名老妇人。
就如宇文猎连魔宗那样的存在都能控制一样,对于这件法器,他也有着特殊的控制之法。
他扬起了手中那根诡异的骨杖。
当他的真元涌入的瞬间,那根骨杖顶端的宝珠剧烈的旋转起来。
这颗宝珠和五根干枯的手指发出刺耳的尖锐摩擦声,紫黑色的光焰和惨绿色的荧光交织在一起,竟是涌出了一道道黑色的浓烟。
黑色的浓烟包裹住了这根骨杖,甚至包裹住了他的这条手臂,而骨杖顶端的那颗宝珠,在黑烟的包裹之中,却是显现出一种昏黄的色泽,就像是一颗诡异的眼珠。
贺兰黑云和这名老妇人的身体表面,骤然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纹理,这种黑色的纹理就像是她们肌肤上自然透出的黑色,但又像是外面有无形的绳索在不断缠绕在她们的身体上,朝着她们的血肉之中不断的勒紧。
在贺兰黑云的感知里,她体内的那座黑山上骤然出现了无数巨大的锁链,这些锁链捆缚住这座黑山,将这座黑山和她身体里游走的元气隔绝开来。
贺兰黑云不知道如何应付,高尽欢说这名老妇人都不知道这件法器到底是何物,但对于她而言,她更是一无所知。
在这样局促的时间里,她甚至无法理清陡然涌入她脑海之中的许多画面和感知。
她无比的茫然,只是隐约感到恐惧,她直觉这座黑山的气机若是被彻底镇压,自己的生机也会直接消失。
就在这时,老妇人闭上了眼睛。
那些在贺兰黑云体内游走的狂暴气息没有和那些巨大的锁链抗争,而是极为有序的缠绕在那些锁链上。
这些狂暴的气机也像是无数的锁链缠绕上去,没有去撕扯原本存在的那些锁链,只是瞬间将这座黑山往下拖去。
噗的一声,她的胸口涌起一团气浪。
那根黑牙彻底没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胸口就像是陡然生出了一朵黑云。
老妇人睁开眼睛,她正好看到了这朵黑云,心中莫名的有些欣慰,甚至还觉得冥冥之中存在着天意,因为贺兰黑云的名字里,正好有着“黑云”两字。
在贺兰黑云的感知里,这座黑山却是瞬间沉入了她的气海。
她的气海原本已经空空荡荡,因为她体内原先属于自己的真元都已经被逼出了体外,但当这座黑山瞬间沉入她的气海时,她的气海里却是响起了无数的轰鸣声。
她的气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真元,就像是澎湃的海浪冲击在这座山上。
她的气海,真的变成了一片海。
“怎么会这样?”
高尽欢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
他的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因为就在他的真元疯狂的涌入他手中这根骨杖的刹那,这根骨杖上流散的元气也如同根须一样刺入了他手掌之中的血肉。
他的这条手臂之中的鲜血不断的流入这根骨杖之中,他这条手臂上的血肉也萎缩起来。
他心中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他也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体内的真元以更猛烈的态势爆发出来,注入这根骨杖之中。
贺兰黑云气海之中的那座黑山晃动起来,但令贺兰黑云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而且随着这座黑山沉入气海,她脑海之中也一片清明,她感知到了那些狂暴元气运行的规律,接着她甚至领悟到了该如何控制此时气海之中的真元。
她不知道老妇人是如何通过这件法器和她建立起独特的联系,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传授给自己这些,但老妇人的确就像是传了一门功法给她。
高尽欢体内的真元在毫无停顿的狂涌而出,他明明感到自己的力量落在那根黑牙上,但就在他面前的那个荷塘里,却是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
荷塘里的水直接就消失了。
一池的池水直接往上跃起,就像是一蓬活物,然后瞬间被震碎成无数细碎的水汽,就像是一蓬带着湿气的粉尘往外飘散出去。
荷塘的中心,就像是有一条蛟龙拱了出来,然后泛开一条极深的沟壑,无数的烂泥就像是箭矢一般飞射出来。
高尽欢身体里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迅速的化为了寒意。
这座花园里,竟然藏匿着他都根本无法理解的法阵,那根黑牙,就像是变成了这个法阵的阵枢,他和他手中这件法器的力量,竟然无法真正镇落在那根黑牙之上,反而被荷塘下方的地脉所引走。
“你竟然是一名强大的阵师?”
他隔着无数往上飞射的污泥,眼中更是出现了一种古怪的悲哀之意。
“略懂。”
老妇人微微一笑,“我将这件东西养在这里,你一开始就应该想得到的。”
“我的确应该想得到的。”
高尽欢眼中悲哀的神色更浓了些,他看了一眼贺兰黑云,道:“皇宫里那座庙里的法阵,只是南朝那名年轻阵师和萧东煌,不应该会那么出色,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世间有什么阵师能够做成这样的事情。”
“我对炼器也略懂。”老妇人说道。
“略懂到能够用这样的法阵牵扯这件法器上的元气纠缠?”高尽欢的脸色苍白起来,他垂下了头,感伤道:“怪不得你一开始就有那样的自信,原来一开始你说的是对的。”
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那根骨杖上。
那根骨杖上的黑气已经开始消散,只是紫黑色的古杖上一些新鲜的血迹形成了一条条如经络一样纹理,看上去更让人觉得恶心。
“本来你们死就好了。”
他喃喃的接着说道,“但这样,我们都会死。”
第一千十二章 最香甜的果实
贺兰黑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她急着去理清自己体内的气机。
她知道这一战自己和老妇人能否获胜,便在于她到底能够领悟多少,到底能不能够更好的发挥出老妇人和这件法器传给自己的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便是这名老妇人的武器。
老妇人却能够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若论个人修为,论绝对的杀伐战力,论天生吸纳天地灵气于体的能力,她和南天三圣之中的沈约、何修行都无法相比,但若论涉猎之广,对前人留下的典籍和著作的理解,恐怕这百年来都没有几个人能够和她比肩。
没有人想到她会是一名强大的阵师。
但她偏偏就是。
皇宫里的那座佛寺,从一开始便是她的手笔。
她留在皇宫里,不只是要守着元氏传承的这件法器,还在于她在这里很强,比在别处都强。
如果一定要和某个未知的可怕敌人决一生死,那她一定会想办法让对方出现在这里。
这座皇宫里许多地方都有她的气机烙印,许多平常的草木,都像是她的耳目。
在高尽欢这几句话响起的刹那,她平时晚上读书会去的金光阁那处已经出现了一道对她而言都极为恐怖的气机,无数细微的锐器就像是无数细小的飞剑一样,从金光阁里飞了出来。
周围的空气里,突然出现了很多道七彩的炫光。
每一道七彩的炫光里,都有凛冽的寒星带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阴寒气息飞出。
贺兰黑云的感知里出现了很多条黑色的线。
几乎是直觉一般,她体内的那座黑山朝着气海更深处沉去,黑山的周围溅起一圈浪花。
这是她感知里的世界。
她身外是真实的世界。
当这座黑山沉下去的刹那,她的身外也骤然出现了一圈黑色的元气,就像是一圈浪花般涌起。
嗤的一声轻响。
那些黑线消失了。
那些黑线并未真正的落到她的身周。
数缕鲜血从和她隔着一个池塘的高尽欢的身上飞洒出来。
随着这一声轻响,同时响起的还有高尽欢的一声惊呼的厉喝声。
高尽欢前面那句有些感伤的话的声音还在缭绕,此时和这声厉喝声连接在一起,落在她耳中便
十分的诡异。
高尽欢的身上出现了三个细小的血洞。
两个细小的血洞都出现在他胸口,距离心脉也只差数寸的距离,还有一处细小的血洞则直接出现在他喉结下方。
他的一只手便捂在这处血洞上,只是鲜血还在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过来。”
老妇人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她的声音落在此时高尽欢的耳中,显得无比的威严。
在她的声音响起的刹那,高尽欢也已经飞了起来,越过这片寒塘,朝着她和贺兰黑云的身侧飞来。
因为高尽欢十分清楚,若不是方才她出手帮他阻挡住了其余的杀意,他现在身上应该再多出几十个孔洞。
啪啪啪啪…空气里七彩的炫光消失了,但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里,却是响起很多撞击声,随之许多金属的碎片好像直接从空气里透出,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乱舞,然后又诡异的朝着一处聚集。
那些细小的金属碎片聚集的地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些细小的金属碎片汇聚的地方,便是他的面部。
无数细碎的金属碎片朝着他的脸上飞去,变成了一张色彩斑驳的面具。
这张面具的眼睛很细小,但是嘴张的很大,而且还有獠牙。
它的表面还有很多闪耀着幽蓝色光芒的鳞甲,每一片鳞甲也都有鸽蛋般大小,方才那些细碎的金属碎片最大的也不过米粒般大小,此时拼接成这样面具,却是连这些鳞甲上都看不出有任何的缝隙。
这张面具直接在这人的脸上形成,覆盖住了这人的面目,但是在形成之前,无论是贺兰黑云还是这名老妇人,都已经看到了这人的面目。
这是一名老者。
当然他没有老妇人老,他看上去比老妇人还是要年轻二十余岁。
他的身材很瘦削,但是充满力量感。
最为关键的是,他即便是在飞掠而来时,身体都挺得笔直,就像一杆标枪。
“贺拔度。”
贺兰黑云有些不能相信的喝出了这人的名字。
他是贺拔岳的父亲。
有着“冠龙”称号的贺拔岳是关陇贺氏在北魏官阶最高的存在,关陇贺氏也是此时北魏最重要的门阀之一,但就如同一直以她为敌的天都光也根本想不到关陇贺氏能够参与到左右北魏大局
的阴谋之中一样,对于贺兰黑云而言,关陇贺氏根本不算什么,就连贺拔岳也不过如此。
甚至对于魔宗而言,贺拔岳还不如他座下的一些部众强大,更不用说贺拔岳的父亲贺拔度。
在所有北魏人的认知里,关陇贺氏是到了北魏迁都洛阳之后,才在贺拔岳手中乘势而起,至于贺拔度,在过去数十年里也只能算是碌碌无为,根本不入很多人的眼睛。
她认得贺拔度,也只是因为在热衷于给北魏皇室送礼的门阀权贵之中,贺拔度始终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寻常的门阀收罗奇珍异宝,最多一年借个由头送一两次,但贺拔度每年却至少来洛阳送三四次。
她见过贺拔度,但此时,贺拔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身上的气息,比高尽欢强大太多。
从此时高尽欢的情绪里,她就隐约感觉到,现在戴着这个诡异的面具的贺拔度,便是幕后的主宰。
她此时也开始理解高尽欢所说的那句话。
高尽欢很想要这颗黑牙。
他想要杀死她和老妇人得到这颗黑牙,但得到之后,却并不想交给贺拔度。
她隐隐觉得,高尽欢自觉得到了这颗黑牙之后,便可以和贺拔度抗衡,甚至凌驾于贺拔度之上。
但可惜的是,他失败了。
而且从一开始,老妇人就觉得他不够强大,不可能成功。
“我和所有人都说过,之所以不能成功,往往都是因为自己人和自己人斗。”贺拔度落在了荷塘里。
他的脚落在烂泥上,一股气机便将脚下的烂泥压得无比紧实,而且一股磅礴的力量不断往下透去,彻底压垮了老妇人布置的法阵。
“那是很自然的事情,都辛苦种果树的时候,每个人都在期待着果树能长出果子,还未见到果子的这段时间里,每个人当然都很沉得住气。”
老妇人看着他脸上的面具,笑了起来,“但到了这种真正要摘果子的时候,种果树的很多人,谁来真正的品尝那颗最香甜的果实,这自然就会引起纷争。”
“我想要知道真相,包括我手中的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妇人的目光落在身体微微颤抖的高尽欢身上,“你也应该明白,只有让我知道真相,我们获胜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第一千十三章 九死蚕
“所谓的真相,又何必从他的口中得知。”
贺拔度抬起头来,他脸上的面具在晨光里熠熠生辉,“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件东西对于我们而言,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老妇人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改变,她温和的说道:“愿听其详。”
贺拔度垂下头来,随着他这这一抬头和一垂头,天空的云彩好像莫名的往下沉了些,皇宫里的气压好像和暴雨来临之前一样,有些令人气闷。
“我很想知道,你们元氏是怎么得到的这件东西,还有,皇帝到底去了商丘,还是留在了这皇宫里?”他看了老妇人一眼,说道。
“三百年前,一颗流星坠落在我们的牧场上。”
老妇人看着贺拔度,有些感慨道,“那颗流星让我们元氏的牧场遭受了毁灭性的冲击,羊群死伤了大半,但最为重要的是,那片牧场很难恢复,这对于我们元氏而言,就更是雪上加霜。但那颗流星坠落处,我们发现了这一颗黑牙。这一颗黑牙上残留着的气息和元气,让我们发觉它应该是某种海兽的牙齿,是被一名无比强大的修行者炼制成了法器。这颗黑牙从南方的天空而来,当年的元氏已经有南迁之意,所以对于这颗黑牙,元氏有两种不同的意见,一部分人觉得,这是南方某个神一样的人物的警告,让元氏永远不要想着南迁,但另外一部分人却觉得这是来自神明的预兆,在彻底断绝我们在那方土地上生存的最后希望的同时,也斩断了最后一丝依恋和侥幸,让我们一定要往南迁。这样的争论持续了有数年,随着生存的越发艰难,随着真正发现这颗黑牙的力量,那种反对南迁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颗东西一定来自于神明,不可能来自于当世的修行者。更多的人认为这颗黑牙是来自神明的预兆,是神明赐给我们南迁的武器。”
“三百年前,它从天空如神赐的武器坠落在我们元氏的牧场,这就是它的来历。”老妇人对自己所说的那些做了简单的总结,然后接着回答了贺拔度另外一个问题,“你问皇帝到底去了商丘还是留在了皇宫里,这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你也很清楚,影子是我们元氏的传统,去了商丘的,可以是真正的皇帝,也可以是他的影子。”
贺拔
度想了想,然后道:“是。”
老妇人看着他,她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便等着他的答案。
“它其实并不是什么海兽的牙齿。”
贺拔度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所有人,这种谜题揭晓的时候,他也有种莫名的轻松,就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东西,终于能够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它是幽冥神蚕,是幽帝在幽冥海沟之中发现的远古神虫的化石,它也是幽帝幽冥战铠上的阵枢神石。”
“原来它并不是海兽的牙齿。”老妇人微微一怔。
“幽冥神蚕….”贺兰黑云却是瞬间陷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她想到了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记载,她无法想象这种东西现在竟然归于自己的气海之中,“幽帝的九死蚕?”
“想不到你居然知道九死蚕。”
贺拔度感慨的微微一笑,道:“北冥之中有神蚕,可九死九生,且记忆不灭,幽帝有大气运,在北冥陷落的海沟之中寻觅到了神蚕,并悟得神功,是为九死蚕,可九死而不灭。”
贺兰黑云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这和她所见到的记载几乎相同。
“幽王朝已经消失数百近千年,许多事迹太过于玄奇,我原本以为大多数是臆造,对这些倒是并没有多少涉猎。”老妇人看着贺拔度,缓声道:“若按你所说这九死蚕九死而不灭,那幽帝为何最终陨落,这颗东西,又怎么会如同天外陨石般砸入我族牧场之中。”
“很多事看起来毫无道理,但实则却是正合道理。”
贺拔度看着她,说道:“幽帝和这件法器齐备,才是真正的九死蚕。”
这句话并不难理解,老妇人微微挑眉,眼角又多了数条皱纹,“你的意思是,在最终幽帝陨落的那一战之中,这件东西便已经不在幽帝的身边?”
贺拔度戴着古怪的面具,看不出他此时脸上的神色,然而听着老妇人的这句话,他的眼睛里却是流淌出说不出的感伤,“关于这最终一战,原本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幽帝身边出现了叛徒,在最终那一战开始之前,这名叛徒就将镶嵌在他战铠上的这颗幽冥神蚕盗走。还有一种说法,是幽帝错误的估计了叛军的实力,初一交手,他身上的这颗幽冥神蚕便被叛军的数名领袖联手将这颗神石打出了这
方世界,送入了无尽虚空之中,就像是变成了漂泊在虚空之中的一颗陨石。”
老妇人点了点头,道:“所以这两种说法之中,是后一种说法为真。这颗幽冥神蚕在幽帝陨落的那一战中,被强大的修行者打到了天外,然后在虚空之中漂泊了数百年,这才重归于这个世间。正好便如天外陨石,坠落在我们元氏的牧场之中。”
“不。”贺拔度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真相应该是幽帝的身边真的出了叛徒,这才会导致这件东西在最后一战之中一开始便被击飞天外。因为除了幽帝最为信任的一两个人,其余任何人都并不知道镶嵌在他铠甲之中的这阵枢神石就是幽冥神蚕。”
顿了顿之后,贺拔度接着道:“就连当年那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都根本不知道这点,根本不知道没有了这颗幽冥神蚕,他的九死蚕便不完整,他便无法死后再复生。”
“连那些无比忠诚于他的部下都不知道,所以在幽帝战死之后,他那些忠诚的部下还是觉得他能够借助九死蚕重生,所以那些忠诚的部下将他的尸身秘密的保存起来,但因为这幽冥神蚕一直漂泊在虚空之中,幽帝便根本无法复活?”贺兰黑云想到那些典故,心中的震撼更加强烈。
“四方巡王和八部神将都战死,他们尚且不知道,他们的部将们自然更不知道。所以的确和后世的记载一样,幽帝的尸身那些无比忠诚于他的部下抢了十几段出来,分别秘密归葬,而且还造了无数疑冢。但只有我们知道,他是不可能复生了。因为没有这颗幽冥神蚕。”
贺拔度真正的难过了起来,声音微微哽咽道:“谁又知道,这颗东西在域外漂泊了数百年才回归这个世间,那时幽帝的血肉早已经化为尘土,即便是冰封在高山苦寒的冰川之中的血肉,也早已没有了和这颗幽冥神蚕结合的气机。”
“你们一直在寻觅这件法器。”
老妇人不像贺兰黑云那么震撼,她的面色始终很平和,她只是看着贺拔度认真的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们元氏的这件法器就是你们寻觅的幽冥神蚕,你们是幽帝的什么人,还有…你们现在要这件法器,是有这件法器的真正使用之法,你们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九死不灭的幽帝?”
第一千十四章 道理不通
“在十八年前,有一名西域散发头陀穿过漠北来到了北魏,他在法门关想要杀死你,但反而死在了你的手中。”贺拔度看着老妇人,道:“就是那一战,我们觉得这颗幽冥神蚕在你的手中。”
老妇人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她轻易的就想起了那名随着一场诡异的黑雨而来的西域头陀,那的确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危险的敌人之一,“那名西域头陀什么来历?”
“当年幽王朝灭亡之后,那些忠诚于他的部下行踪隐秘,埋葬幽帝尸身的墓冢若非是修行者都难至的不毛之地,便是反而安置在有些不太可能被发掘的地方,比如佛宗的地宫,比如有些已经存在的皇陵,但时间是所有人最大的敌人,在过去数百年的时间里,有不少人机缘巧合发现了幽帝的血肉冢或是疑冢,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些好处。”
贺拔度停止了感伤,他的语气归于平淡,道:“这名西域头陀的运气原本很好,他也发现了幽帝的某个血肉冢,而且得到了幽冥之心的心法。他去杀你,只是自然的感应到你身上幽冥神蚕的气息。他甚至也不知道幽冥神蚕到底是什么,但只是你身上的那股气息,就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
“幽冥之心是当年幽帝淬练心脉所用的功法,但同样具有一些特别强大的手段,比如轻易的惑乱一名修行者的心智。那名西域头陀从西域而来,一路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敌手,自然也觉得可以轻易将你拿住或者杀死,所以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只是这颗幽冥神蚕相当于是幽帝最重要的本命法器,他的这种手段对你根本就无效。这名西域头陀当年被你杀死,你以为是北魏某个门阀请来的刺客,举朝严查,我们的人这才发现了这名头陀所修功法的异处,后来又几经试探,终于确定幽冥神蚕已经重回人间,在你的手里。”
“我们和那些忠诚于幽帝的部下不同,我们都是幽帝的血亲,我们是幽帝的后人,我们十分清楚最后一战的秘密。”贺拔度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气息再次壮大起来,和天空那些云彩都连成一体,“这世间,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这颗幽冥神蚕在你的手
中,只是一件可以搬山倒海的强**器,但只有真正归于我们的手里,和我们的血脉和功法融为一体,这才会变成真正的九死蚕。”
“然后得到真正九死蚕,成为再一个幽帝?”老妇人看着贺拔度,微嘲的说道:“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无论是元燕还是白月露,都来自你的设计?”
贺拔度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道:“当年的幽帝便是太过相信于武力,他认为一切的反对意见都可以靠武力镇压,但事实证明,那是行不通的。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始终如神明般看着人世间,不可能始终看清人世间每个人的变化。所以作为他的后人,我们自然要有所改变。所以按照我原先的计划,如果一切完美的话,魔宗会将南朝和北魏的世界搅得一团糟,他会成为真正的魔王,然后救世的神王出现了。或许他会死在元燕的手中,元燕会成为北魏的主人,然后一统南北,而我便是她身后的幽帝。”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计划,你也当然不会让我将这件法器传给元燕,也不可能让元燕成为新的幽帝。”老妇人笑了起来,“这个真正掌控世间,唯一拥有九死不灭的九死蚕,即便死去都可以重生的帝王,只可能是你。”
“若换了你,你会觉得这些人堪用吗?”
贺拔度冷笑起来,他毫不掩饰的看着老妇人身旁不远处的高尽欢,说道:“像这人从我手中拿了可以克制这幽冥神蚕的法器,结果却是想占据幽冥神蚕为己有,像他这样人,便是作为幽帝身边的神将都不够资格。”
“我……”高尽欢已经止住了伤口的流血,他听着贺拔度这样的冷笑,也忍不住恼怒道:“我早就觉得你只要夺得这幽冥神蚕,便会将我们都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贺拔度冷冷的看着高尽欢,道:“那只是你的想法,即便我决定避免幽帝的很多错误,便不可能这么做。”
“就是因为曾经有这样的一个幽帝存在,所以他们才会止不住对绝对力量的恐惧。”老妇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看着贺拔度摇了摇头,道:“你的道理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你说不想依靠绝对的力
量才镇压世间,但你却想要绝对超越一切的力量。”
“就如现在的人畏惧魔宗一样,只要一个人有了彻底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武力,那这人就自然会令人恐惧,更何况这个人不可能是圣人。”
老妇人叹息道,“尤其当这个人怎么都杀不死,能够活上九世,能够上千年的掌握这种超越一切的力量,这又如何不令人恐惧?你应该明白,过往千年,人世间出过很多强大的,甚至当世无敌的修行者,但只有幽帝,却给人分外强大、冷酷和恐惧的感觉,他在史书之中凌驾于所有修行者,就如真正的神魔。这是因为,他的个人既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而且还拥有最强大的军队。当个人的修为和军队的力量完全集中于一身,这个人便是真正的举世皆敌了。”
贺拔度根本不想和老妇人论道,但此时,他却是忍不住想要和这名老妇人讲道理,他冷笑道:“那按你的意思,要么最强大的修行者不能在朝堂为帝,要么强大的修行者不能同时掌控强大的军队?”
“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老妇人道:“我的意思是说,一个想以纯粹的武力来获得帝位的人,即便能占据皇位很久,也不可能像你所想的一样,永恒不灭般掌控一个王朝。”
“诸多矛盾,道理不通。”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真正的嘲讽起来,“你们想要重现当年的幽王朝,但准备了数百近千年,每一代的强者,恐怕也只是想要满足自己内心的**,你们只是想要获得这力量本身,至于这个王朝,在你们的眼里,只是增强你们力量的工具,你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只是准备出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我承认你说的或许有道理。”
贺拔度沉默了许久,然后毅然的缓缓抬头,道:“只是获得真正的九死蚕之后,我会有很漫长的时间可以思索,可以学习,可以慢慢改进。”
“那也建立在能够真正得到的基础上。”老妇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贺兰黑云,道:“只是当年的幽帝都有人能够击败,你又为何确定这件东西一定会到你的手中。”
第一千十五章 当年的自己
“你太老了。”
贺拔度看着这名老妇人,说了这一句。
他这句话显得很突兀,但当他这句话响起的刹那,老妇人身边不远处的高尽欢骤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手臂上发出了撕裂般的声音。
那根诡异的骨杖在他的手中不断的震动,骨杖上那些干涸的血脉和筋肉诡异的扭动着,就像是根须一般刺入他的手臂之中,撕扯着他的血肉。
这种肉眼可见的撕扯并不是最为可怖,最为诡异和可怖的是,当这样的撕扯上响起,高尽欢的整个人都在很快的衰老。
他肌肤的光泽在迅速的褪去,然后出现皱纹。
他的头发里也出现了更多的霜意,甚至连他的眼瞳都迅速的浑浊起来。
“这是蚀天杖,是幽王朝四方巡王之中某一人的法器,这件法器原本已经在当年幽王朝覆灭那一战之中损毁,但后来被他们修复,镶嵌了这颗异天珠。”
高尽欢的喉咙里不断响起痛苦的声音,但他的脸上也随即浮现出狠厉的神色,他很清楚此时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有可能活下去,“这颗异天珠原本就是幽帝最早用来控制幽冥神蚕的法器,我帮你们镇住这件法器…但是我应该支持不了多长的时间。”
当他说完这几句话,他那条手臂上的血肉已经彻底的干枯,整条手臂就像变成了一根枯枝,变成了灰色。
贺拔度笑了笑。
即便是他戴着诡异的面具,但所有人也都看出他在笑。
和这名老妇人战斗,他并不需要高尽欢手中的这件法器。
他将这件法器交到高尽欢的手中时,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现在高尽欢虽然镇压住了这件法器,但相当于只是被他用很小的代价便彻底牵制住,不可能再干涉他和老妇人的战斗。
“我说过你太老了。”
贺拔度没有去看高尽欢,他的目光始终聚集在这名老妇人身上,他笑着重复了那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天空之中原本已经显得很低沉的云就压了下来。
此时晨光熹微,当天空之中的云往下压来,光线便显得
越发的晦暗,空气里凝结的水珠,便显出诡异的黑色,但这些细小的水珠又显得无比的晶莹,就像是一颗颗发黑的宝石。
老妇人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在很多年前遭遇那一名奇怪的西域散发头陀时,便遭遇过这样的一场黑雨。
只是很显然,贺拔度的这场黑雨比当年那散发头陀更为强大。
天空之中垂落的云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盖盖住了整个皇宫,明明只是流动的空气和水雾,但诡异的气机就像是蕴含着无数铅粉,甚至切断了她往外的感知。
而那些已经开始坠落的黑雨里,不只是充满了消蚀真元的气息,还有一种和那根蚀天杖上同样的,消磨生机的气息。
这种气息,笼罩了整个皇宫。
许多惊呼声在皇宫里响起。
很多宫女发现自己好像开始变得苍老,即便不是修行者,她们都发现自己体内那种鲜活的生气在消失。
“我以为会有什么伏兵。”
黑色的雨珠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雨珠落在屋瓦上,发出了清脆的鸣声。贺拔度有些意外的看着老妇人,说道。
此时即便皇宫里惊呼声不断,但却并没有任何修行者和军士进入这片花园。
老妇人也依旧皱着眉头看着他,也有些意外,道:“我之前没有见过修行者的真元手段是将自己也算计在内的。”
她的真元在不断的消散,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的苍老,但与此同时,贺拔度的身体也在迅速变得苍老。
黑色的雨里,时间就像是在不停的流逝,飞快的流逝,没有人能够避免,包括贺拔度自己。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头发都开始脱落。
“你太老了。”
贺拔度又重复了这一句。
他已经是第三遍说这句话,只是他觉得很快意。
这个老妇人从来都不是很容易对付的对手,他等待了很多年才终于准备好这一切,终于等待到这个机会。
虽然计划本身有些变化,并非完全按照他所想,但想到自己终于要得到这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便觉得无比的快意。
要杀死这名老妇人,就算他自己也会变得很苍老,但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有九死蚕。
他可以开始新生。
他有无数的岁月去变得更强大。
“有时候,意志可以超越生死。”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听见了老妇人的声音。
她此时虽然已经知道如何去驾驭幽冥神蚕的力量,但这种驾驭,只是能够控制一些外放的威能,当她释放出体外的真元都被这场黑雨迅速的消弭,似乎任何法阵和真元手段在这场黑雨之中无济于事时,她充满束手无策的感觉。
她比贺拔度年轻,但若是老妇人死了,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获胜。
和老妇人相比,她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未出过家门的孩子,不知道要怎么做。
包括这句话在她耳廓之中响起的时候,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选择你作为我的传人,除了你拥有超越寻常人的意志之外,还因为你不像其余人那般虚伪…只有真正的为自己而活着,敢爱敢恨,这样的人才是真我。”
“他不可能战胜你,哪怕他拥有真正可以配合九死蚕使用的功法,但他从未真正得到过幽冥神蚕,他的意志无法真正的战胜你。”
当这样的话在贺兰黑云的耳廓之中响起时,她明白了什么,她转过头去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真正微笑着看着她,认真说道:“你不用我给你指引,我死之后,你只需要做本来的你就是,就和当年的我一样。”
“祝你好运。”
她看着自己挑选的这名小姑娘,就像是看见了当年倔强的自己,最后衷心的祝福道。
说完这句话,她眼瞳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这名在过往很多年都一直很低调的老妇人,开始悄然的离开这个世间。
高尽欢的喉咙里响起了古怪的声音。
他此时坚持得很辛苦,他只是希望最终老妇人能够战胜贺拔度,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活着,这名老妇人却已经要死去。
第一千十六章 一开始的错误
贺兰黑云很难过。
她说不出的难过。
她难过的甚至无法呼吸。
她从见到这名老妇人开始,就一直认为对方是想借助自己战胜对手,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名老妇人将这颗幽冥神蚕交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在这个清晨离开这个世间的打算。
她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天。
因为她早就知道,若是要在这里用这种方式等待着她的敌人,那这名敌人恐怕不是她所能解决,除非付出这样的代价。
她只是将最为重要的力量交给了她,然后希望她能够活下去,也并未对她提任何要求,只是祝她好运。
贺拔度的眼瞳里瞬间充满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当然想要杀死这名老妇人。
但当老妇人平静的迎接死亡时,他也发现自己错了。
他的潜意识里,也一直以为这名老妇人要战胜自己,便是想要活下去。
然而并非如此。
黑雨还在往下坠落。
不远处皇宫的那一座佛寺里,响起了很多清脆的声音。
那是那座佛寺里很多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在响。
黑雨湮灭了皇宫里任何修行者身上涌出的真元,但也就在此时,当这名老妇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的同时,一种气机便在整个皇宫里如同海啸一般爆发。
无数黑色的粉尘和银色的光屑同时从皇宫里无数座殿间喷涌出来。
一道道的尘雾在银色的光屑的吹拂下,就像是无数黑色的凤羽逆着黑雨朝着天空中飞去。
黑雨无法湮灭这些黑色的凤羽。
因为这些黑色的凤羽之中,流淌着反而更为强烈的隔绝和湮灭真元的气息。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些黑色的凤羽之中没有那种就像是时间会飞快流逝的,可以让所有身处其中的修行者五气衰弱而迅速衰老的气机,但那种遮挡和湮灭真元手段的气息,却十分相似。
相似,但更强大。
只是在这风铃声传入耳中的一刹那里,贺拔度便想清楚了原委。
当年那不知名的西域散发头陀横渡沙海和漠北,悄然来到北魏,发动了一场刺杀,然后被杀死,消失在世间。北魏的典籍里甚至没有留下他的任何记载。
但这名西域散发头陀对于他而言当然不是可有可无的过客。
他便是因为那一战,确定幽冥神蚕已经重归世间,然后他欣喜若狂的策划了无数事情,觉得自己才是千百年来可以重拾幽帝的大帝之路的天
选之人。
然而这名西域散发头陀对于这名老妇人也并非是纯粹的过客。
这名老妇人赢得了那一战,也甚至领悟了那名散发头陀的一些手段。
而那些手段,原本属于幽帝。
从一开始,她就准备用这样的手段去迎接死亡,然后消灭掉她无法应付的对手。
这对于他而言,显得有些可笑。
因为他发现这名老妇人所想的手段其实和他有些类似。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一点都不可笑。
因为他不想死。
他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吼声,他从荷塘之中飞起,瞬间到了高尽欢的身前。
噗的一声。
高尽欢手中的那根蚀天杖到了他的手中,高尽欢的那条和蚀天杖相连的手臂直接变成了飞灰。
他连看都没有去看高尽欢,只是握着这根法杖,朝着贺兰黑云的气海刺去。
他体内的真元力量也在飞快的流散,在他体内的真元彻底消散之前,他便需要借助这根法杖夺走幽冥神蚕,然后逃出这个皇宫。
他和贺兰黑云距离已经很近,然而就在此时,在风铃声中,已经响起了数声极为暴烈的破空声。
四道粗大的弩箭破空而至,狠狠刺入他身前的地下!
这四根弩箭根本没有任何元气波动,根本不是什么法器,纯粹便是某种类似守城弩的弩机射出的弩箭,然而这四根弩箭的力量、速度,以及射来的时间,堪称完美,即便是他这样的修为,都被硬生生的阻住了一瞬。
贺拔度愤怒起来。
他的感知在此时也大受限制,他只是从声音判断出了这四根弩箭射来的方位,但他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布置才能在这种时候精准无误的落下这样的箭矢。
那些控制这弩机的军士,是经过了多少年的训练和安排,才能够射出这样的弩箭。
最令他无法想象的是,难道这些军士,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她一直在安排这些人,在等待着她的死亡,在等待着她将这样的法器,传给她传人的这一天?
这些军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这名老妇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名存在!
他无比愤怒的继续往前刺去。
他手中的法杖停顿了那短短一瞬之后,继续朝着贺兰黑云的气海刺去。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也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厉啸。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体内的黑山之中涌出。
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准备。
她的双手朝着前方伸
出,直接落在了这根法杖的前端,死死的抓住了法杖顶端的那颗法珠!
喀嚓一声。
她的双手手腕上都响起清脆的骨裂声,但她死死的盯着拓跋度的眼睛,愤怒而冷冽的双眸之中燃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狠辣意味。
两股风暴般的力量同时再她和拓跋度体内的经络之中涌起。
黑山在她的气海深处浮起,但与此同时,这座黑山的力量也形成了风暴,顺着她的经络涌入了对方的法器之中,涌入了对方的体内。
想要夺取这件法器可以,但对方根本不要想夺取一件力量蛰伏的平静法器。
她将这件法器的力量激发出来,化为风暴。
要想融合这件法器,就和她一起承受这场风暴。
这不是她临时想起来的方法,而是那名老妇人留给她的方法。
老妇人在过往的很多年里,的确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法器,但对这件法器,也绝对不像高尽欢和贺拔度所想的一样一无所知。
恐怕在那名散发头陀出现之后,她就已经发现自己在依赖这件法器的同时,也应该敬畏于对这件法器的不够了解,她就已经在想如何应付那些更了解这件法器的人来夺走这件法器。
她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这种风暴,也代表了她的倔强和骄傲。
这已经是她的法器,相当于是她的本命物,既然已经落在了她的手中,那又怎么会容许别人说拿走就拿走。
贺拔度的喉咙里响起了一声隐含着恐惧的痛苦哼声。
他手中的法杖的确在夺取这颗幽冥神蚕,然而这颗幽冥神蚕的力量却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风暴,瞬间也彻底搅乱了他体内的气机。
他和对面的这名少女体内的气机,就像是连成了一体。
这种感觉,无法说得清楚是谁夺取了谁。
无比诡异和怪异。
就像是少女的身体,都要随着这颗幽冥神蚕而彻底和他融合。
这就像是典籍之中所记载的夺舍。
就像是一方修行者在夺取另外一方修行者的一切,包括身体。
但当处于这样的境地,当两人的身体都似乎连成了一体,都融于这同样的风暴之中,谁能成为最后的胜者,便只和意志有关。
“我要杀了你!”
贺兰黑云死死的盯着贺拔度的眼睛,无比狠戾的在心中说道。
她此时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该如何做。
她不再迷茫。
第一千十七章 他想哭
贺拔度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面具出现了无数的裂纹,这些裂纹其实原本就存在,因为他这副面具乃是当年幽帝座下巡王的法器之一,原本就是无数细碎的陨铁拼接而成。
但此时失去他体内真元的支持和维系,这个原本诸多妙用的法器也如同碎裂的冰川般崩塌。
无数细碎的碎砾从他的脸上掉落下来,露出了他的真颜。
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间喷出来,喷到他前方的弩箭上,然后泼洒开来。
与此同时,贺兰黑云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的唇齿间也溢出血来,粘稠的血水淌落在她的衣襟上,随着她的气息震荡,竟像是活物一样朝着贺拔度蔓延过去。
贺拔度的手已经微微松开。
他想要放开那根法杖。
他恐惧不安且愤怒,这名老妇人真的是个疯子,她所做的一切布置,到最后,竟然将胜负放在了他和这个少女谁能最后活下来。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没有信心战胜这名少女。
他的修为比这名少女强出不知道多少,但是在这种精神意志的层面,他没有信心。
然而他醒悟的已经有些晚了。
他的手指已经和法杖脱离,然而他和贺兰黑云身体的气机已经彻底连成一体。
嗤的一声轻响。
从贺兰黑云身上蔓延而来的鲜血,就像是热油一样落在了他的肌肤上,随着相连的气机,朝着他的体内渗去。
这就像是一个引子。
随着这丝鲜血的渗透,两个人的身体周围瞬间充满红意。
这是无数细微的血珠。
“你也疯了吗?”
贺拔度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脸上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他的五官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随着气机的牵引,不只是他和贺兰黑云的真元融为一体,形成在他们体内肆虐的风暴,这场风暴甚至牵动了他和贺兰黑云的气血,此时连双方的鲜血都开始交融。
这就像是双方都在换血。
没有人的身体能够承受彻底换成不一样的鲜血,强大的修行者也不能。
“就算你胜了,也会死!”他生怕贺兰黑云不理解,哪怕此时连说话都异常艰难,
他还是从喉咙里再挤出了这样的声音。
“不会。”
贺兰黑云笑了起来,她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牙齿上和牙齿缝隙里全部都是猩红的鲜血,“杀了你之后,我就有真正的九死蚕,我不会死,只有你会死。”
贺拔度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很想哭。
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被人逼到崩溃想哭的这一天。
只是他连真正的哭都哭不出来。
当对方的鲜血大量的进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脉之中随着风暴流转开来,在他的感知里,他的血脉和血肉之中,就像是有无数缕青烟冒了起来,他的血肉就像是要彻底的燃烧起来。
他痛苦的嚎叫起来。
他的意识被剧烈的痛楚包裹,就像是彻底的脱离了身体,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无数的青烟和火焰在地上涌起,他看到了一座青烟和火焰之中,有一座黑山,黑山上站立着那名少女,那名少女用那种饿狼般的目光狠狠的看着他,露出流血的牙齿,重复说道:“我要杀了你!”
他知道这是感知的世界,但感知的世界如此清晰的脱离现实又显得如此真实,这即便是在他的一生之中都从未有过。
“我们已经等待了近千年,等待的便是重拾幽王朝…”
他看着那名少女发出声音。
但是他想要说的话,却直接被少女的声音打断。
“不要说这种蠢话,你就是你,和前人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在贺拔度的感知世界里,当这样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时,那名少女便直接从黑山上跳了下来。
她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直接像真正的狼一样撕扯,撕咬着他的身体。
贺拔度也疯狂的嚎叫了起来,他想要挣脱,但发现根本不可能。
他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击,撕扯和撕咬着她的身体。
只是感知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但这种撕咬的痛苦,却比肉身的痛苦还要激烈。
但最让他绝望的是,那名少女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
她就像是一件毫无感觉,甚至对自己都可以完全漠视的武器。
她似乎可以这样不停歇的和他撕扯万
年。
“你放过我,我可以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你。”
贺拔度终于有些崩溃了,他叫喊起来,“我还可以将我的法器,我的功法全部给你…这些法器和功法,对你都有用。”
然而贺兰黑云的动作依旧没有停顿。
“不需要。”
“我没有那么贪心。”
“我只想杀了你。”
“一定要杀了你。”
“所以我杀了你就好了。”
贺兰黑云似乎没有回话,然而这样的声音却一**的传入贺拔度的脑海。
贺拔度原本还能保持一点理智,此时是终于彻底的崩溃了。
他无比恐惧和绝望的惨叫起来,身体瞬间被贺兰黑云撕扯成无数的碎片。
高尽欢跌在地上。
在贺兰黑云和贺拔度的真正战斗开始之时,天上的黑雨已经开始坠落,但那些如黑色凤羽般的元气,却如同一张厚重的网一般,依旧裹住了整个皇宫。
黑雨没有再坠落,他停止了衰老和变弱,但他依旧不敢靠近贺兰黑云和贺拔度,他生怕自己被卷入那场风暴。
在贺兰黑云和贺拔度的感知世界里,两个人似乎战斗了很久,但在高尽欢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里,两个人的战斗却只是持续了短短的数个呼吸。
他看到贺兰黑云如同一尊真正的魔神一样站着,那根骨杖在她的指尖不断落下灰尘,渐渐化为飞灰,顶端的那颗法珠落在她的手心。
她对面的贺拔度跌了下去,整个身体里的血肉和水分在他跌下去的刹那便似乎彻底消失。
噗的一声。
贺拔度就像是一截朽木坠跌在地上。
贺兰黑云也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她看着那颗闪闪发光,光焰随着她的呼吸和心跳在跳动的法球,她感到自己体内的鲜血还在不断的燃烧般灼痛着她的血肉。
但体内的那座黑山,还是给她强烈的支撑感。
她只是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然后再挑起了眉头。
“她说过让你不死,所以我不会杀你。”
她看着高尽欢,说道。
(剑王朝的剧终于要播了,就在接下来的6号,在爱奇艺播放。)
第一千十八章 你的死有用
高尽欢仰头看着她,他看到无数的黑色凤羽在她的头顶上方飞舞。
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名新王的诞生,浑身不自觉的战栗起来。
在下一刻,他朝着贺兰黑云拜伏在地。
他恨不得亲吻她的脚尖,来显示自己对她的忠诚。
……
晨光里,商丘城外的道路上渐渐涌起刺鼻的血腥味。
一匹异样精神的战马驮着一名异常疲惫的身影,出现在商丘城头的所有人眼中。
无数北魏人的连续赴死让此时的魔宗连抬头都觉得困难,都觉得痛苦。
然而就在此时,当所有处在商丘的人都感应不到洛阳城中的异样气息时,魔宗却感应到了洛阳城中的异样气机。
他的眼中再次出现了一抹有些感慨的神色。
路长且阻。
和他所想的一样,并非是解决了他这里的困境,他面前便是一片坦途,人间再无可以凌驾于他的存在。
洛阳城中有变数,是比他此处更大的局。
所以此时控制他的那名“师叔”,也的确和他所想的一样,并非是执掌着棋盘的那人,也依旧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有些怅然的叹息了一声。
他其实很想和他的这名“师叔”谈一谈,但他明白对方不会和他一样想。
商丘城的城墙上响起无数军械的震鸣声。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怅然若失的叹息,但这些强悍的声音,却是对他这一声叹息的回应。
“魔宗大人。”
有一个声音响起。
这一声声音很中正平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都已经让人有堂堂正正之感。
当这个声音落下的时候,一名身姿挺拔的中年修行者也从城头落了下来。
这是一名身穿轻铠的将领。
他浓眉,蓄着短须,面色极为平静,身上散发着铁血的气息。
在魔宗叛离北魏之后,北魏的修行者和将领称呼魔宗便只称魔宗,不再加上“大人”这样的敬称。
但这名将领却依旧以魔宗大人来称呼他。
甚至在他双脚落在地面的刹那,他便朝着魔宗认真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晚辈屈听山,曲江人士,早年受魔宗大人的恩
惠,所以向上峰请求,第一个出来和魔宗大人一战。”
魔宗看着这名将领,微微颔首。
在整个北魏,他更改了许多弊端,也重置了几个工坊和一些修行地,给了很多人机会和恩惠。
这名将领只是那些曾经无比尊敬他的无数北魏人之中的一个。
“你的死是有用的。”
魔宗看着这名将领,认真的说道。
没有人理解他此时的话,包括这名将领也不能。
平地里响起一声雷鸣。
这名将领将自己体内宝贵的真元全部激发出来,飞身掠起,朝着他斩出一刀。
魔宗的手指弹动了一下。
他其实可以连手指都不用动。
但他这也是对这名将领的尊重。
噗的一声。
这名将领的心脉处出现了一个血洞。
他的身影还在空中飞掠,刀光还在前行,但这名将领却已死去。
热血淋洒在地上,整个天空被金属的光泽瞬间遮掩。
无数的箭矢、飞剑和军械抛射出来的刀刃、弩箭,就像一片海洋朝着魔宗覆盖而去。
魔宗沉默的看着袭来的这片金属狂澜,眼瞳之中除了疲惫之外,只有厌倦。
当当当当……
无数的金属震鸣声响起,就像是商丘城外的这主道上骤然多了无数的打铁铺子。
当大量的尘土碎屑扬起之后,密密麻麻的箭枝和各种金属器物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就像是一片金属的稻田。
微凉的风穿过这些金属的枝干,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低鸣声。
韦长恭和城门上的许多将领和修行者身体紧绷,他们脸上的神色异常的坚毅,他们体内的力量蓄势待发,然而在下一刻,他们脸上毅然决然的神情却尽数化为惊愕,接着便变成骇然。
“魔宗呢!”
“他在哪里!”
一片紧张和骇然的大叫声和厉喝声几乎同时响起!
烟尘落处,魔宗身下那匹马已经变成一摊破碎的血肉,然而那摊破碎的血肉之中,却并无魔宗的身影。
没有人觉得这一击已经杀死了魔宗,并将他的身体搅碎。
然而所有人的视线里,却失去了魔宗的踪迹。
“他在哪里?”
不只是他们,就连那名始终跟着魔宗,始终隐匿着身影在暗中看着他的“师叔”都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
……
宇文猎也很疲惫。
但看着消失在商丘城外道上的魔宗,当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属枝干进入他的眼瞳时,他的眼瞳却是剧烈的收缩起来,他身体肌肤的毛发也如同骤然遭受极寒般竖立起来。
不只是他的双瞳之中失去了魔宗的踪迹。
他的感知里也失去了魔宗和天命血盒的踪迹。
这对于他而言是根本不可能和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只有一个可能。
魔宗掌握了控制天命血盒的方法,或者说至少掌握了不被他的气机所控制的方法。
想清楚了这点,他的身上开始不断涌出冷汗。
冷汗如浆黏|湿了他的衣衫,让他不断发抖起来。
他能够控制魔宗,只是因为他有控制天命血盒瞬间杀死魔宗的手段,但若是这种手段失效,那他就自然反过来成为魔宗的猎物。
魔宗的修为和力量远胜于他,他根本不可能匹敌。
他恐惧的朝着四周望去,心里充满逃的**,然而在接下来的数十个呼吸里,魔宗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的情绪略微平静了些。
他开始明白情况应该比他一开始所想的要略微好一些。
魔宗还没有找出彻底解决他控制的法门,只是设法遮掩住了他本身的气息,让他无法轻易的将他找出来。
只是他心中的寒意却并未就此消失。
他只觉得像魔宗这样的人,能够做到第一步,就能走出第二步,第三步。
他只希望洛阳那边不要出什么意外,希望九死蚕已经真正的重归他们手中。
……
魔宗悄然的行走在商丘城里。
商丘城里全部都是悲壮决死的气息。
街巷之中有无数种声音和情绪不断的冲入他的耳廓和脑海之中,但他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他就像真正的幽灵一样在街巷之中行走,却没有人发现他行走在这座城里。
第一千十九章 你留下的人间
这座被死亡的气息笼罩的城里没有人再死去。
魔宗没有再杀人。
他实在是太过疲惫,他需要休息,还需要一段平静的时间让他可以安心的思索。
他现在只能切断宇文猎对自己的控制,同时压制住天命血盒对自己的吞噬。
他需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闭关,对自己体内的那些气机有更多的感悟,彻底解决天命血盒对自己的威胁。
最关键的是,他想要知道洛阳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需要想明白,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
不只是宇文猎和那些幽帝的后人,他现在甚至觉得当年的光明圣宗也未必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或许连吴姑织的身上都有足够威胁他的秘密。
他曾经以为自己站在天上,已经是在俯瞰人间。
但很显然并不是。
商丘城城墙上的人惶恐不安。
所有人觉得自己恐怕犯了错误,他们生怕魔宗直接越过这座城去杀距离商丘已经不远的北魏皇帝。
城墙上燃起了一道道的烽火,箭鸣声和一些飞禽的破空声不断响起。
直到许久之后,不断传递回来的军情才让商丘城墙上的这些人稍安,很多人都失去了浑身力气般,瘫软的坐倒在地上。
魔宗没有去杀北魏皇帝。
等到北魏皇帝到了商丘,魔宗也并未再展露行迹。
稍后不久,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传到商丘。
在清晨时分,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魔宗吸引时,有强大的刺客进入了皇宫,那名刺客虽然也被杀死,但北魏皇太后却被刺客刺杀,离开了这个世间。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北魏皇帝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他只是安静的垂下了头。
他有些痛。
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其实并不能像魔宗那样清晰的感知到洛阳城中的一些元气波动,但当洛阳城中皇宫的大阵发动时,他便知道自己敬爱的母后就要离开这个世间。
生离死别,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难免。
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很多
年前开始,他的母后就在担心着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一直都在准备着…准备着阴影中真正强大的敌人显现出来。
当皇宫里这样的大阵发动时,他就知道她已经选择了她的传人,她已经进行了真正的告别。
他知道这样的一天随时都会到来,甚至已经有了很多年的心理准备,然而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的痛。
……
北魏的皇宫已经在准备后世。
即便魔宗的阴影还依旧笼罩在商丘和洛阳,在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魔宗随时有可能从某个阴影里钻出来,但为皇太后治丧之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许多人都在忙碌着。
皇太后的遗体已经收敛起来。
明明是这名老妇人最后选择的传人,她真正力量的继承者,但贺兰黑云站在这个残破的花园里,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的忙碌,她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毫无干系的过客。
直到一名老宫女到了她的身边。
这名老宫女甚至不是修行者,所以她的年纪虽然比起皇太后真的要小上二十余岁,但看上去却比之前的皇太后还要老。
她老得有些颤颤巍巍,似乎哪一天睡觉的时候,也会突然醒不过来,静默的离开这个世间。
但是她的神容很端庄。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规矩。
她很尊敬贺兰黑云,到了贺兰黑云的下首,认真的行了一礼,恭谨道:“您可以离开,这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
贺兰黑云知道这名宫女。
宫中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哪怕是那些隐匿的修行者,之前对于她而言都并非什么秘密。
这名宫女是一直跟在皇太后身边的两名宫女之一,现在是唯一的一名。
另外一名已经在前年老死。
“放心。”
这名老宫女看着贺兰黑云不出声,便道:“人死之前,都是大事,人死之后,都是寻常事,按照仪规做事,我不会犯错。之前小姐没有特别交代,那她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和你说了,也没有什么别的要交给你了。”
贺兰黑云又沉
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她听着这名宫女称呼皇太后为小姐,便知道这世间恐怕除了面前这名老宫女之外,只有北魏皇帝才有可能知道皇太后的许多过往。
她很想知道些什么,于是她看着这名老宫女,轻声问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宫女的确有些太老了,她的眼睛有些花,而且除了领会皇太后的意思外,她其实已经不擅长察言观色,所以她此时不明白贺兰黑云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她传给我的东西,是元氏很多年前就得到的至宝,她是北魏先帝迎娶的女子,虽然也是当年和元氏一起迁徙来北魏的部族后裔,但元氏怎么会将这件至宝交到她的手里?”贺兰黑云看着有些愕然不解的老宫女,问道。
“小姐是个很厉害的人,她什么书,看一遍就都记住了,那些拗口的经文,她都能够倒背如流。”老宫女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骄傲神情,她昏黄的眼睛里都发出光来,遮掩了悲伤,“不过先帝对她也很好,原本她都不愿意嫁给先帝,但有一次她遇到了危险,先帝甚至自己第一个就赶了过去,然后自己还差点死掉了。但你说的那件至宝,之所以为什么会到她的手里,小姐有一次也对我说过,她说她之所以能够成为元氏的人,成为元氏掌管最重要东西的人,是因为先帝觉得她是那种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没有什么要求的人。如果不是先帝请求她保管和利用这件东西,我想小姐可能都看不上这件东西。”
“对别人和自己都没有什么要求….”
贺兰黑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言的苦笑。
这名老宫女现在的态度,便和她口中所说的小姐差不多。
到了现在,也都根本不要求她做些什么,只是告诉她可以离开。
“这算是你的计谋,还是你从一开始就看准了我是这样的人?”
贺兰黑云的心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安放着那名老妇人的遗体的殿宇,再次难过的低下头去。
“你就这样将这件法器传给了我,不对我提任何要求,也不要我帮你继续守护着北魏…但我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替你做?”
第一千二十章 重返荒园
“圣上终于回来了?”
“他又去了哪里?”
“他去了南天院的荒园,然后又去了太后闭关的湖心静院。”
“现在呢?”
“他停留在湖心静院不出来了。”
“不出来了,什么意思?”
“像是闭关修行,但又不像。”
……
又一个寒冬到来,但这个寒冬对于建康城的朝堂官员而言,却比以往任何一个寒冬都要难熬。
萧衍在前不久悄然离开了建康城,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此番终于回到了建康,然而却并未回到皇宫处理政事,而是在建康城中悄然的去了几处地方,接着便停留在皇太后自囚的湖心静院闭门不出。
若只是短时间的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情也便罢了,但随着接下来的口谕不断传出,随着到访的大员一个个神色黯然的离开,建康城里的所有官员开始认清一个事实。
和当年何修行自囚于荒园一样,萧衍自囚于湖心静院。
“军部事务,都归韦睿大将军调度…”
湖心静院外的道上,数名朝中的重要人物都是面色惨淡。
让韦睿来执掌军务自然没有问题,但关键在于,现在韦睿又在哪里?
……
南朝的北方,北魏的南方,两个王朝的边境,原本是最为荒凉,消息最为闭塞的地方,但在此时,反而变成了消息汇聚的中心,这些在边境的将领,反而最快知道了两个王朝发生的大事。
南朝边境上的某处要塞里,两名将领缓步走上了高坡,他们踩踏着结着霜花的枯草,留下了两排整齐的脚印。
走在前面的是明威边军的统领曹景宗,在韦睿离开之后,边军的将领也进行了数次更替,原本明威边军之中位置仅在韦睿之下的曹景宗也经历了数次调动,甚至一度失去掌军的权力,但在边军其余各部将领的支持下,他还是被调了回来。
远离家乡,不断打仗本来就不是快乐的事情,这种因为权谋的需要而上下调动的过程,更是令人无法愉悦。
尤其当之前韦睿遭遇魔宗,和魔宗一战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脸上便也始终布满霜意,很少有笑容。
此时跟在他身后的将领是晋冬。
晋冬原本是钟离城的守将,也是钟离一战的幸存者,钟离一战之后,他受伤太重,一直被明威军照料,数月之后,曹景宗索性设法将他调到了明威军。
和钟离之战中相比,晋冬显得瘦削了很多,也显得沧桑了许多。
两个人站在坡上。
此时这片山坡在去年还属于北魏,而在这片山坡之后,是大片的之前南朝将领梦寐以求的领土。
为防北人南进,对于南朝的军人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打过去,打到洛阳。
但此时寒风萧瑟,两个人心中也都十分萧瑟。
商丘乃至洛阳一带的军情以最为紧急的方式,甚至不惜暴露一些军情传递路线为代价,急速的传到了南朝的边军手中。
魔宗一个人搅得整个北魏的防卫大乱。
不只是数万边军直接葬送在魔宗手里,许多要塞和边城的军队,尤其是那些精锐骑军和大量的修行者,都在朝
着商丘去援。
对于他们这些将领而言,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乘机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一定可以再次大败北魏军队,甚至很有可能直捣商丘和洛阳。
若早个大半年,军机不可失,早在建康方面下达命令之前,可能南朝的边军就已经倾巢而出,先攻了北魏几个重要边城再说。
但现在,一切却像是变了味道。
南朝好像变了味道,给人的感觉和刚刚改换新朝时完全不同,边军也已经变了味道,当许多北魏的潜隐冒着极大的风险用最快的速度将这样的消息传递到边军,边军所有的高阶将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提出要乘机出击。
对于皇宫里那名老妇人,南朝的边军也并没有太多了解,但曹景宗和许多高阶将领都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
在确切的情报里,那笼罩住了整个皇宫的大阵和完全超越神念境的惊人元气波动已经足够证明这点。
“我想他们那些人想的估计也和我差不多。”
曹景宗看着北魏的大片笼罩在霜花之中的土地,轻叹了一声,“只是此次机会错过,南北合流,恐非我们所能左右,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什么?”
晋冬愣了愣。他能够理解曹景宗的最后几句感慨,毕竟魔宗成为真正的魔王,而南朝和北魏却都是内忧外患,但曹景宗的第一句话,他却是不太明白。
“北魏…在勇气方面,我们南朝很难相比,值得敬佩。虽然不知道魔宗因为什么原因消失在商丘,但若换在我们南方,恐怕我们做不成北魏那样的事情。”
曹景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他口中呼出的白汽在寒冷的空气里就像是一道白练。
“如果皇帝之前不犯那么多错误,哪怕只是放着韦睿大将军在边军不理,哪怕只是将林意流放般放在党项不理…或者说他开始承认错误,再像他登基时一样,有雄心壮志的去做许多事情,那今日一定会有将领主张出兵。”
他长呼了一口气,但眉头却反而皱了起来,“现在连他都未必有南北一统的信心,那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做。”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慢慢摇了摇头,“这和北魏的那些人到底有么悍勇无关,这完全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更何况现在他们完全凭借这种勇气暂时解决了魔宗的问题,在他们这种同仇敌忾的时刻,哪怕抓住这机会,我们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晋冬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曹景宗还有一句没有出口的话。
死人不怕,怕的是连将领都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这些军士去赴死。
“太快了。”
曹景宗垂下了头,“沈约和何修行死了,皇太后也死了,现在北魏的皇太后也死了…这些老人都离开了世间,接下来的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更难以琢磨。”
……
在萧衍离开了南天院的荒园之后不久,一辆马车到了南天院的门口。
在沈约和何修行的一战之中,南天院上空的元气波动十分剧烈,南天院在随后的力量冲击和震动之中也损毁严重,当初学生的离开其实便是因为沈约即将发起的这一战,但离开之
后,那些学生也都分散于地方镇戊军和边军之中,南天院的教习也大多离开,但南天院也依旧不容许外人随意进入,除了有少数教习还在南天院之中之外,依旧有军队在周围戍卫。
这辆马车停了下来,马车的车厢里走出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
当这名女子走到门口时,一名身穿黑衫的教习出现了在她的面前。
“我姓陈。”
这名年轻女子对着这名教习说道,“今日有不少人来,你们可以暂且回避,就不用再来问了。”
这名身穿黑衫的教习目光一凛,顿时想到了这名女子的身份,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迟疑,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过了没有多久,又有一辆马车在南天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再来问询或者阻拦,但南天院的人可以不问,或者假装没有看到,但不会真的不看。
数名教习在南天院中沉默的看着这辆马车停下,再看到这辆马车之中走出的两个人时,这些教习的身体都微微的震颤了一下。
他们的眼中流淌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他们知道今日必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南天院发生,但没有想到,林意竟然会这样直接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林意曾是这里的学生。
但就在离开的这数年时间里,他却已经成为当世最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们要怎么做?”
一名教习看着其余的教习,问道。
“我们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一名教习摇了摇头。
……
荒园之前,山风吹拂在陈宝菀的脸上,吹起了她长长的发丝。
和数年前在眉山之中相比,她的脸上已经没有多少稚气。
不能再说她很少女。
只能说是一名很美丽,很沉稳,英气十足的年轻女子。
听到身后道上的脚步声,她很快的转过身来,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林意和萧淑菲,她笑了笑,认真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看着“陈宝宝”,林意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感慨。
他的脸上更多风霜的意味,更非昔日在那个破落小院里的无奈少年。
“多谢。”
萧淑菲看着陈宝菀,也认真的致谢。
“韦睿和元燕很快也会到,你师兄也会到。”
陈宝菀也不多礼,只是接着轻声道:“至于吴教习,应该也会很快来,既然要谈,那都一起,会比较清楚。”
林意叹了口气,“这么痛快,真是你一贯的作风。”
陈宝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假模假样,也是你一贯的作风。”
林意和萧淑菲走到了她的身前,很自然的和她平排而立,看向南天院的这片荒园。
这片荒园里何修行传出的那门功法,让他很快的抓住了大俱罗修行之道的法门,若非何修行,也不知在眉山之行之前,他能否真正有所领悟。
若是不能,他恐怕就不能在眉山之中活下来。
这片荒园里的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一生,而他却也从来没有真正踏入过这里。
第一千二十一章 骄傲和固执
林意的好奇心一直很重,他有诸多问题想问,但想着陈宝菀说的那些人,他便觉得等着那些人到齐了说的确更佳。
他不久之前才知道韦睿和元燕在一起,他当然希望韦睿和元燕安然无事,但能够在和那样强大的魔宗一战之后活着,这的确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在萧衍败在他手中之后,作为赌约的内容之一,整个南朝的军权将会转交到韦睿的手中。
韦睿在边军之中原本就拥有极高的威信,再掌管了军部和中州军之后,他便是决定南朝走向的最为重要的人物。
林意当然不觉得韦睿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党项拥兵自重的叛将,还会和自己开战。
“我之前的确没有想到,韦睿大将军和元燕也会来。”
在陈宝菀的面前,他虽然显得有些“假模假样”,但根本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情绪,他想到了某种可能,接着道:“那应该是韦睿大将军之前也想和你们谈一谈。”
陈宝菀点了点头,“原本还在想着以何种尽可能平和的方式让皇帝改变主意,但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我师兄什么时候来?”
林意的目光落在荒园的中心。
那里有一片空地。
空地上的泥土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震成了细微的粉尘,粉尘里夹杂着无数细小的碎石,那片地方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些石匠前些时日还在那片地方干活,所以才会这样。
只是沈约和何修行那一战之后,很多人就开始知道,那片地方有座石屋。
陈宝菀摇了摇头。
她也并不知道林意的师兄什么时候来。
事实上她也是一直到林意的这名师兄和魔宗、南朝皇太后一战之后,她才知道林意的师兄姓陈,和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即便是那之后,林意的这名师兄也依旧是游离在陈家之外。
但随着她的摇头,南天院里突然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很奇怪,就像是突然涌起,却只在荒园之中盘旋。
有些细微的霜花便被这阵风卷起,在空中闪烁发光。
南天院虽然残破,但依旧有不少忠于皇帝的教习居住在此,他们决定不插手今日这些人的事情,但当这阵风涌起之后,他们却依旧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荒园里出现了一个人。
林意的这名师兄,何修行那名真传弟子,便毫无征兆的随着这阵风的出现,而出现在了荒园的中心,出现在了那片寸草不生,满是碎石的空地里。
对于南天院这些教习而言,外面到底有驻扎多少军队其实和防卫的松紧没有太大关系。
他们这些人,才是南天院的真正
守卫。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够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形之下,直接出现在了荒园,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他们的身体里很快泛起寒意。
这便意味着,其实只要何修行这名真传弟子愿意,恐怕他这些年有无数次机会进入南天院,然后在南天院的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情形之下,接近或是进入这个荒园。
或许只是沈约的存在,或许只是有别的缘故,陈子云才没有到这里来。
又或者说,他来了,南天院也不知晓。
……
“太快。”
林意的眼睛里也瞬间充斥惊艳的色彩,在陈子云出现之前,他感觉到了一股微妙的气机突然出现,突然逼近,但这股气机来得太快,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这名师兄就已经到来。
“师弟。”
陈子云出现,出现的刹那,他已经站得很稳,然后他很认真的看着林意,对着林意庄重的行了一礼。
林意平时也很有礼数。
但看着自己这名师兄行礼,他却不自觉的觉得自己以往的行礼便太过随意。
他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心里想到剑阁那些人,却觉得自己的师兄…何修行的这名真传弟子,似乎本应该如此。
他下意识的躬身回礼,也莫名的庄重起来,道:“师兄。”
“我在眉山见过你一次。”
陈子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清晰,似乎显得很平常,但他的眼睛里,却是有些感慨,有些满意。
林意微微一怔。
他想明白了是什么时候。
“我当时对你很满意,后来你去了剑阁,我有些担心剑阁的命运,但后来你所做的事情,我也很满意。”陈子云说话的语气很淡,但语气里,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味道,“找这些人来见面,是陈宝菀的决定,但这地方是我挑的。”
林意当然有疑问,他忍不住想问,但直觉得陈子云这样的语气会接着说下去,所以他硬生生的忍住。
“沈约的那名弟子为什么也在党项安心的跟着你?”但陈子云的对话方式却似乎和别人真的不一样,他反而突然问道。
“因为其实我也算是沈约的弟子。”
林意苦笑道,“当年我在齐云学院的旧之中找寻我修行所需的典籍,先遇到了沈约前辈,他解决了我关于修行功法的困惑,然后推断无漏金身诀应该很快让我修行入门,所以在我来南天院时,便让我带了封信来交给….”
说到这里,林意下意识的顿了顿。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何修行。
“你师尊”,显然不妥。
接称“师尊”,这似乎没什么不对,但若是如此来算,那他刚刚称沈约前辈就也有些不妥,也应该称沈约师尊。
不过陈子云显然并非纠结这些小节之人,他只是有些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道:“他这样做,算是略微做些补过?”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之前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或许沈约前辈到了晚年时,也已经觉得他所做的选择有些问题。”
“死都死了,谁知道呢。”陈子云说道。
林意又是一愣。
陈宝菀和萧淑菲也是一怔。
这陈子云的说话方式和转变,的确和寻常人不一样。
“要战胜心存死志的沈约是不可能,但师尊真正要想逃,沈约也是拦不住的。”就在此时,陈子云垂首看着身下地面,慢慢的说道:“但他还是留在了这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而且很严肃的问题。
“不知道。”他认真的摇了摇头。
“因为我真的不是特别擅长法阵。”陈子云说道:“沈约当年看的没有错,他的弟子在法阵上的天赋的确比我强很多,所以若是真正的公平…我真的赢不了。”
“只是愿赌服输?”
林意的身体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子云,“只是…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宁愿死在这里?”
“师尊是很骄傲的人,比你想象的要骄傲。”
陈子云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他甘心停留在这荒园里,一是要让沈约自己看到自己所做的选择有问题,另外一点原因,是他想要再和沈约公平一战,然后胜出。只是沈约已经没有时间….他便在此和沈约最后一战。因为他知道,他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和沈约公平一战的机会。”
林意沉默不语。
他无法评论。
他和何修行并非同样性格,他不如何修行这么骄傲,也不如何修行这么固执。
若是现在他处于同等处境,他觉得自己不会这样选择和这样一名敌人一起死去。
但他没法说何修行是错的。
因为际遇不同,所处的时间不同。
如果没有何修行这样的人物,又何来这样的剑阁,他又怎么会有敢一人战一座城,敢和魔宗、南朝皇太后一战的师兄。
“我选这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陈子云看着他,又说了一句。
但接下来,他又停顿了下来。
南天院的门口有马车声响起。
又有人来。
第一千二十二章 荒园里的东西
一名少女和一名老人走出了马车,当远远的看到这名老人的刹那,南天院里绝大多数教习眼中都露出了尊敬的神色。
在钟离之战中,解决了南朝灭顶之灾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林意,一个是韦睿。
但林意是新生的将星,而韦睿在此之前,就已经是南方的柱石,就已经是令北魏畏惧的韦虎。
有他的存在,才有南朝的安稳。
哪怕此时南天院的这些教习还并不知道南朝的军权都会交在这名老人的手里,但这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值得尊敬。
韦睿和元燕到了南天院门口,但两人却并未马上动步入院,他们略微等待了片刻,后方再出现了一道人影。
南天院教习之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女教习吴姑织出现在山道上。
看着那名曾经很熟悉的女子,所有南天院内的教习再次陷入了沉默里。
南天院的教习都是各有手段,所以谁也不会看轻了谁,但吴姑织自然不会被认为是最厉害的一批人其中之一,否则她也不会承担教导那些新入南天院的弟子仪轨和入门修行之事。
但现在,她是魔宗的师妹,光明圣宗的传人,也是最有能力决定这南北王朝走向的人之一。
谁也不知道,她身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都到齐了。”
陈子云朝着吴姑织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然后看了林意等人一眼。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但无论是林意还是陈宝菀还是萧淑霏,都看出了他此时眼中的意思。
林意动步。
他真正的进入了荒园。
荒园太荒,没有人迹,寒意就比城中要更重一些。
此时日光已经浓烈,但枯草上的霜花却还未消,他踩踏在这些荒草之上,发出了清脆而密集的碎裂声。
这些荒草已经倒伏,若是在盛夏,这些荒草有齐腰的高度。
那时行走在这荒园之中,便不会如此轻松。
“现在天下最快的人应该是我。”
在林意等人踏过这些荒草,走到荒园中心的碎石地上时,陈子云突然又开口说道:“但在沈约离开这世间之前,最快的人是他。”
林意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插话。
南天三圣那个时代对于他而言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开始成为真正的修行者时,南天三圣的时代已经开始终结,对于那个过往的世界,他很陌生。
“我能够这么快,所用的真元手段,并非来自师尊,而是来自他。”陈子云接着说道。
这又是一句林意等人根本想不到的话
他和萧淑霏、陈宝菀都很愕然。
“在你进南天院的时候,他让你带了一封信给师尊,师尊传了你无漏金身诀。”陈子云看着他,道:“之后不久,他又递了一封信给了这名女教习。”
“难道他给吴教习的信里,就记载着他的这门功法?”林意越发的发懵。
“如果我真是陪着师尊守在这荒园里,那这封信可能最终会交给你,因为你已经变成了师尊唯一的传人。”陈子云点了点头,“但和他猜测的一样,留在荒园里,陪着我师尊的那人并不是我,我还活着,所以在他和师尊离开世间之后,这名女教习花了很大力气,终于找到了我,将这封信给了我。”
林意张了张口,他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子云却是看得出他此时的意思,接着道:“你想的应该不错,在沈约最后决定到这里和师尊一战时,他其实已经隐约猜测出留在荒园里陪着我师尊的这人并非是师尊真正的真传弟子。”
“所以说…他懂得师尊的骄傲和真正的想法,他也想给师尊公平一战了却心愿的机会。”陈子云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是他在决定离开这世间之前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也是他看好的人选,但你那时还太过弱小,还是他撒在人间的一颗种子,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他越是到最后发现不尽如人意,便想尽可能的在世间撒下更多的种子,他希望将来我们之中的一些人能够比他做得更好,能够纠正他的不足。”
“他是我们剑阁的敌人,但的确是我师尊这一生之中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值得尊敬的对手。”
陈子云看着沉默的林意,说道:“对师尊而言,一生能有这样一名对手,也是幸事。”
“他们当然都值得尊敬。”林意看着他说道:“但我更希望他们能够活着。”
换做陈子云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接着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不想我们这些人和他们两个一样。”
林意愣了愣。
当日听到他这名师兄在建康一个人战一座城,他的心中好生敬仰,为有这样的师兄骄傲,等到了这里,真正看清自己师兄的眉眼,他便觉得自己的师兄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真的就是超凡脱尘,仿佛不似在人间,倒像是高高在上在云里的那般人物。
越是不近人间的人物,在林意看来便往往高傲和固执,他觉得自己的这名师兄恐怕是和师尊何修行比较相像。
他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会说出这样人情味的话。
“你不想我们这些人和他们一样,所以才约在他们离世的荒园相见?”他更加敬仰的看着自己的这名师
兄,问道。
“我刚刚就说了,还有更加重要的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一直说到这里才能说完。”陈子云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落向身前的地面。
那些泥土和石屑十分纯净,哪怕已经落过了很多场雨,但看起来总和寻常的泥地不同。
“沈约通过书信,相当于给你和我都各传了一门法门。当然你的无漏金身诀是师尊所传,但也总是因为他的书信才会传到你手中,这也算是他留给你的。但作为我们的师尊,他也有留给我们的东西,这和沈约无关。”陈子云说道:“他留给我们的东西,就在这片荒园里。”
林意和陈宝菀、萧淑菲的眼中同时闪现出惊疑的神色。
陈子云后面所说的“他”,当然指的是何修行。
他说何修行有留给他和林意的东西,但何修行和沈约在这里战死之后,皇宫里和中州军的那些修行者,尤其是南天院的那些教习,他们肯定都来过荒园,其中有些人恐怕来了不只一次。
但那么多名修行者来过,尤其是南天院那些五花八门,各擅手段的教习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处,那何修行留给他们的东西在哪里?
林意的目光也落在那些显得十分洁净的泥土和石砾之中,他的感知里出现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但却又好像和看着潭水之中的鹅卵石一样,只是有些看不真切,但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处。
“他们来了,等他们到了再说。”
陈子云在此时出声。
韦睿、元燕和吴姑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荒园的边缘。
林意将感知从那些泥沙和碎石之中拔出,在他的感知触及到韦睿的身体时,他便大吃了一惊。
他豁然转身。
在钟离之战时,韦睿虽然已过壮年,和许多过了全盛时期的修行者一样,身体自然会有衰败之感,但也不至于说让他觉得如风中的灯火,气机十分不稳。
他转身的刹那,便看到了满头的白发。
修行者受伤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伤及根基。
他接着看到韦睿脸上的皱纹,感知里才刚刚出现韦睿体内的气血运行,他的心就猛然一沉。
“好久不见。”
元燕看着林意,她双眸之中的情绪也极为复杂,但她的脸色也随即严肃起来,对着林意认真行了一礼,同时却在心中说,幸好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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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三章 颠覆
“好久不见。”
林意回礼,他看着元燕,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出现诸多在眉山之中的画面。
谁会想到自己放走的一名北魏少女,竟然会是北魏长公主,竟然会在此时,以这种方式再见。
陈子云也对着吴姑织等人认真行了一礼。
然后他看着吴姑织说道,“是就在这里谈,还是选个略微舒适些的地方?”
吴姑织道:“此处没有不舒适。”
“那便好。”陈子云再次对着她行了一礼,认真致谢,道:“多谢。”
吴姑织道:“为何谢我?”
陈子云道:“师弟林意刚入南天院时,沈约的那封信便是由你送到何修行的手中,我虽不知后来为何连萧衍都不知晓此事,但总知道不是那么简单便能做到,还有后来你替沈约送信给我,总之是要谢。”
“要谢那也是沈约和何修行要谢我,你不必多礼。”
吴姑织摇了摇头,平淡道:“而且我当年进入南天院也有我的目的,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到这荒园,接近何修行。我替沈约和何修行做事,便有些对等的交换。瞒过萧衍,不让萧衍知道沈约让林意带了封信给何修行,我当时在南天院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是沈约不让萧衍知晓。”
林意微微一怔,旋即释然。
陈子云也是眉梢微挑,道:“原来也是他的安排。”
吴姑织也不接着说话,她走到荒园的中心,然后很随意的在陈子云和林意等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这片泥沙地原本看上去就十分洁净,只是在这种寒冬里显得有些冷。
林意不担心别人,他只是担心韦睿的身体,这种寒意对任何修行者都不算什么,但现在韦睿的身体在他的感知里,却和寻常的老人没有多少区别。
然而就在吴姑织坐下的瞬间,他听到砂石里有细微的声音响起。
许多砂石震动起来,摩擦着。
一股热意在地上生成。
充满寒意的泥沙地上顿时温暖起来。
“您和他们一起到来,是生怕路上再会有人对他们不利?”林意陡然想到了这个可能,他在坐下来的同时,忍不住问道。
“萧衍自囚于湖心静院,南朝那些门阀很快就会想着抢夺权势。”吴姑织说道:“若是韦睿大将军再出事,很快又会大乱。”
“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按理在这么多人里面,你显得最为势单力薄,当然并非指修为…陈家此时是南朝第一大门阀,林意有白月露帮他,还有之前他收服的那名霉米王爷也似乎竭尽所能在帮他收集消息。韦睿大将军自有边军的消息网络。”元燕也坐了下来,她看出吴姑织也不喜废话,所以很直截了当的说话,“但为何似乎你消息之灵通反超他人。”
“今日汇聚在此,诸多疑问,自然也会有答案。”吴姑织面色平静道:“既然如此,那由我开始?”
“好。”
陈子云也不喜废话,只是异常简单的说了一个字。
所有的人都坐在温热的泥沙地上,就像是市井中听人说书,这气氛有些怪异。
然而事实上,这些人能够汇聚在这处荒园里,对于南天院那些见惯了怪异事情的教习而言,本身就是极为怪异的事情。、
“光明圣宗曾经是很强大的宗门。”
吴姑织开始平静的讲述自己的故事。
“魔宗比我入门稍早一些,但到我入门时,光明圣宗都应该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之一。现在外界流传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已经清楚,魔宗觊觎我们光明圣宗封印的天命血盒的力量,窃取了天命血盒,然后偷袭杀死了光明圣宗的数位师长,然后隐名埋姓逃离到了北魏漠北,修炼大成之后,统一了漠北的密宗,然后在北魏称为了北魏的魔宗大人。”
“不过一个宗门若只是因为一名当时还不够强大的叛徒便彻底毁灭,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至少在历史上各朝各代,无数强大宗门都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魔宗在当时虽然算是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但就和南天院一样,无论是王平央还是倪云珊还是厉末笑,在学院之中显得如何出色,也只是在学生之中出色,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便能彻底毁去南天院。”
吴姑织举的例子里并没有说林意,但林意很清楚她的意思,在当年的南天院里,若论天赋和修为,他的确还不如那几个人。
“光明圣宗一开始存在的意义,就并非是在这个人间战,修行者的历史上有很多人想要冲破这个天地的桎梏,遨游星海,看看我们这个天地之外的世界。古人的典籍里,称之为飞升天外。光明圣宗的诸多前辈,一则是想能否突破这天地的桎梏,二则是始终警惕来自天外的敌人。天命血盒在光明圣宗被封印起来,是因为它很早就被确定为来自天外的另外一种生命形式和力量。它能够吞噬修行者的生机,壮大它的生机,然后它在彻底吞噬了一名修行者的生机之后,就会寻找下一个更为强大的吞噬对象。修行者能够利用它的力量变成更强大的修行者,但最终只是变成它的养分,让它变得更强大,然后它便等着这世间更为强大的修行者出现,拥有它,然后再被它吞噬。”
“但光明圣宗并非是纯粹的畏惧它而封印它。”
吴姑织想到当年师长和她说话的画面,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师尊也很早就确定,天命血盒已经被人控制成为了一件法器,这个世间,其实已经有人征服了它,并弄懂了它的元气法则,然后制造出了约束和控制它力量的法器。当时天命血盒上,原本就有何那件法器呼应的元气法则。”
“在魔宗破坏封印法阵夺得天命血盒之前,其实我师尊已经接近领悟出那种控制它的元气法则。但就在接近成功的前夕,魔宗破坏了法阵,盗走了天命血盒。”
“在还未见到成功希望之前,就一直不出事
,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就偏偏出事了。”
吴姑织冷笑起来,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林意和元燕等人互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震惊的神色。
“所以魔宗能够盗走天命血盒,其实是某些人的安排?”林意忍不住说道。
“我师尊的确是死于魔宗的偷袭,但魔宗能够偷袭成功,是因为我师尊之前已经在一场刺杀之中受了重伤,而刺杀我师尊的,是二师伯。”
吴姑织脸色漠然起来,连冷笑都从她的嘴角消失,“天命血盒被魔宗盗走之后,我三师叔失踪了,大师伯和五师叔都死在宗门里。二师叔追魔宗追到了北魏,也死在了北魏。我大师伯,二师伯,师尊,二师叔,三师叔,五师叔都死了,还有两名师叔,在光明圣宗本来修为就不算特别高,所以光明圣宗几乎所有超越神念境的存在全部消失了。”
“最可笑的是,我师尊会死,其实是因为二师伯的刺杀,大师伯和五师叔后来发现是两人相斗同归于尽,魔宗能够进入封印天命血盒之地得到天命血盒,其实是因为三师叔进过那里。二师叔追到北魏,其实也并非是魔宗所杀,那时魔宗的力量和他相差太远,他是被某些神秘的修行者所杀。”
林意听得目瞪口呆。
这意思是…光明圣宗当年根本不是魔宗所灭,魔宗在当年只是一个小角色,光明圣宗溃灭,则是因为大内斗?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光明圣宗,其实早就将光明圣宗当成了一个工具。”
吴姑织漠然的说道:“他们的目的并非是天命血盒,而是借助于光明圣宗其余人的力量,让他们也可以获得更多的认知和力量。”
“就像萧衍想让南天院为他服务,为南朝研究更强大的修行功法和法器一样。”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些人其实已经渗透在光明圣宗之中,他们故意让魔宗得到天命血盒,那应该就是他们其实早就有控制天命血盒的方法。他们其实不在意光明圣宗对于天命血盒的研究,只是怕他们失去对天命血盒的控制。他们以往也只是借助于光明圣宗其余那些人的智慧,他们则想必隐藏着自己的秘密,不会将自己所知和光明圣宗其余人分享。”
“我师尊临死之前,也已经猜到了这些。”
吴姑织点了点头,她看着陈子云和林意等人,道:“他知道魔宗即便得了天命血盒也应该不会有好下场。”
陈子云一直在安静的听着。
他的脸色一直没有特别的变化。
听到此处,他的目光却是剧烈的闪动了一下,问道:“所以你帮了他,你帮他真正激发了天命血盒的力量,他又吞噬了皇太后的修为…你是觉得他足够强大之后,当年真正颠覆光明圣宗的那股神秘力量才会现身,还是你想看魔宗能不能摆脱那些人的控制,反而成为那些人的敌人?”
第一千二十四章 最坏的可能
“皆有。”
吴姑织看着陈子云,道:“我提醒过魔宗他如果利用天命血盒不断吞噬别人真元的方法修行,一定会误入歧途,他既然不听,那他最后有三种可能,一种便是被天命血盒的力量直接吞噬,自身溃败而死,一种便是被颠覆光明圣宗的那股力量控制和利用,还有一种,便是他真的能够做到我师尊当年差一步做到的事情,真的凭借修为和个人的感悟,领悟出可以压制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若是前两种,他是咎由自取,下场一定十分凄惨,若是第三种,他一定会成为那股神秘力量的敌人,对于我光明圣宗而言,这是狗咬狗的事情。”
陈子云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吴姑织点了点头,道:“之前传来消息,魔宗已经进入北魏,一路大开杀戒,那按你的判断,他走到了哪条路上?”
吴姑织道:“他在南朝杀人,都是杀死可以被他汲取真元的修行者,在那时,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开始崩溃,如果不出现那股神秘的力量,他恐怕在和韦睿大将军一战之后,根本到不了北魏。”
陈子云的目光落在韦睿的身上。
韦睿点了点头,道:“我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并非是因为我有多强大,而是在和我战斗之时,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问题。天命血盒已经在以极快的速度侵蚀他的身体,和我一战之后,他的身体更加无法支持。”
“他其实并不是那种好杀之人,那些不入流的对手,他杀个几十个或许举手之劳,还有可能,但是不断的连续杀死这种对手,一定会让他觉得太过无聊。”
吴姑织说道,“所以若是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在他和韦睿一战之后,他的身体和修为即将崩溃,但这时那股神秘力量出现,以某种手段镇压住了天命血盒的力量,然后他进入北魏时,才会那么强盛。”
陈子云在今日似乎是主问,他听着吴姑织的这几句话,沉吟了一
个呼吸的时间,接着问道:“实际上,你对天命血盒到底了解多少?”
“我师尊将天命血盒定名为某种寄生体,就和那些生长在树木上的藤蔓十分类似,当它成长到一定的地步,就会彻底汲取宿主的生机,简单而言,魔宗的力量如果在神念境、入圣境,这天命血盒只会对他有益处,但若是入了妙真境,这天命血盒的生命力也彻底苏醒,就会反客为主。所以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他在和韦睿大将军一战之后,挨不过两日就会死去,到时候他肉身溃败,而天命血盒就会变成一团鲜红凝冻般的奇特方形物体,就像是一方鲜红软玉。”
吴姑织看着陈子云,缓声道:“按我光明圣宗许多前辈的研究,到了我师尊手中,已经可以确定它的某些特性,按理而言,它原本有着独特的意识,它会不断自主的更换寄生的修行者,然后去寻找真元更强大的修行者吞噬,但是在过往的某个时代,它的自主意识已经被某位强大到极点的修行者彻底压制,它甚至就像是奴仆一样,被套上了枷锁。”
陈子云点了点头,道:“枷锁就是控制它的独特元气法则,而它的主人,能够通过独特的法器或者真元手段,来控制它。”
“所以天命血盒这件法器原先对于它的主人的用途,就真的只是像一条自己会出去寻找食物的狗。它的真正主人可以让它流传在外面,等它吞噬到了足够的力量,然后它的主人就会将它收回,使用它吞噬到的力量。或许它对于它的真正主人,就像是第二个容纳真元的气海,又或许是给某件法器提供真元力量的法核。”吴姑织冷漠的说道:“所以如果判定魔宗现在已经被人控制,那他的下场又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被利用完之后死去,他的肉身溃烂,天命血盒结出,那股神秘力量就会将天命血盒取走使用。等到他们利用完天命血盒的力量,便再将天命血盒丢出来,等到有另外一个宗门或者另外一个修行者,让天命血盒再变得足够
强大。而另外一种可能,是魔宗自己能够参悟出克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手段。”
陈子云道:“如果魔宗真的能够参悟出克制天命血盒的手段,那会怎样?或者说,若是当年你师尊能够参悟出压制天命血盒的元气法则,又会如何?”
“我师尊的参悟和魔宗不同。我师尊将他所有的心得全部传给了我,他所研究的缠绕和压制天命血盒的气机…是相当于先理解那种元气法则,然后复制出一件法器可以控制这天命血盒。”吴姑织摇了摇头,“但魔宗自身融合了天命血盒,如果他能够克制天命血盒,他接下来要走的道路,应该是彻底破坏那股气机,相当于再没有法器能够控制天命血盒,他会真正和天命血盒融为一体,拥有天命血盒的力量。”
林意听得再次震惊起来,道:“那又会如何?”
“那有可能会彻底破坏最初将天命血盒炼制城法宝的那人的一切遗留,相当于彻底打破了天命血盒的封印,让天命血盒回归到最初的状态。到时候天命血盒不可能战胜魔宗,而它可能会变成魔宗的第二气海,或者是他的一件特别诡异的法器。”
吴姑织道:“光明圣宗到了我师尊这代,其实已经并不畏惧天命血盒,他至少可以确定,妙真境巅峰就应该可以彻底压制住天命血盒,而到了神惑境,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其实晚年的沈约和何修行真正踏入神惑之后,在这个世间,天命血盒早已有了足够克制它之人。但真正能够彻底利用天命血盒…恐怕也会让人的修为进境十分神速,所以魔宗若是真的能够彻底利用天命血盒,他有可能踏入神惑,甚至超越沈约和何修行离开世间时的力量。”
陈子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来,道:“我一般都习惯往最坏的可能想。””
吴姑织也难得的笑了笑,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