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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平天策txt下载     平天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我不能退

    天地之间,林意的背后,尽是光明。

    看着这些充斥在周身的天地间的光线,宇文珆无比的痛苦。

    那些属于幽冥神蚕的黑暗力量就像是无数的细蚕在啃噬着他的本命真元,啃噬着他的血肉,让他无比的痛苦。

    此时属于南斗六星的那些充满生机的光华,更是让他痛苦的无法呼吸。

    他比这里所有的人都更快感知到南斗六星的出现,在他的计划或者说想象里,这南斗六星便是他的生的希望,只要他能杀死这些敌人,他便可以真正的南斗北斗合一。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所期待的南斗的力量,竟然被人以如此决然的态势贯入林意的身体。

    人间和他们战,人间想要战胜他们,但这个刚刚融合了南斗力量的人,此时冲上来的态势,就像是愿意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林意。

    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元燕在冲上来之前,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她和林意的画面。

    而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却是再次出现了沈约的身影。

    唰!

    天地之间,再次落下恐怖的气机。

    砰砰砰砰…..

    当这一道剑意落下时,悬在高空之中如七星的那七道法剑全部崩碎。

    事实上原本宇文珆斩出这一剑之后,这七道法剑应该还能存在。

    他还能硬挺着一口气设法再去夺这颗石珠。

    然而南斗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他这一口气却是再也坚持不下去。

    法剑在空中爆开,就像是无数琉璃的碎片在高空之中飞舞,然后变成一道道恐怖的气流朝着更远的地方冲去。

    宇文珆的身体不断的开始震动,他的身体里开始响起轰鸣声,然后这种轰鸣声就像是无数的冰川在崩塌,他身体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不受控制的要从地上跳动起来。

    唰!

    也就在此时,一道快得让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剑光从贺兰黑云的身后出现,和天空之中落下的剑意相击。

    天空之中的剑意缓了缓,接着骤然慢了下来。

    林意咳嗽着,他还在咳血。

    然而在他抬起头来的刹那,他却是笑了起来。

    元燕的身体对于他而言太过脆弱,但在此时,这样的一名伙伴站在他的身后,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澎湃而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就像是真正的海浪一样在他的身体里激荡,在迅速的修补着他体内的伤势,让他身体里再次充盈强大战意的同时,这些奇特的星辰元气竟然毫无阻碍的,就像是他自己的真元一样,流入他空空荡荡的气海之中。

    气海对于真元修行者而言,原本就是汇聚真元最为重要也是最为宽广的窍位。

    在此之前,他的气海对于他而言却显得并不重要。

    而此时,当南斗六星的星辰元气汇入他的气海时,这个窍位就像是变成了他的第二条心脉,给他的身体不断的贯涌生机。

    宇文珆的身体震动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而此时,面对着他最后的这一击,林意也跳了起来。

    他的双手骨折不知道多少处,此时他的双手还根本无法抬起,但面对这道已经被原道人的一击削弱了诸多威能的剑意,他直接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

    他的身体被砸了下来,就像是一块陨石狠狠坠地。

    然而在另一端,宇文珆的身体却是被他身体里震荡的力量高高抛起,就像是巨浪抛起的一叶扁舟。

    林意的脚踝和膝盖里响起更多的骨裂声。

    然而在飞扬的烟尘里,他却没有摔倒,他的身体异常强悍的站了起来。

    这些烟尘很呛人。

    元燕咳嗽起来。

    她也不断咳出血沫。

    她的双手也都断了,剧烈的痛意让她的背上不断的涌出冷汗。

    她的双手垂着,然而看着前方同样垂着双手无法抬起的林意,看着他的背影,她却是忍不住想笑。

    ……

    林意的目光落在宇文珆的身上。

    被浪抛起的小舟抛得越高,在摔下的时候往往就会摔得更狠。

    砰的一声。

    宇文珆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的身上溅起很多晶莹的血珠。

    此时漫天的明亮光线消失了,元燕身上的银色光华也消失了。

    战场上很多人都认出了她是谁,很多北魏军士和将领激动得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北魏长公主殿下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在他们想来,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北魏长公主,理应如此英勇,理应让他们更加的敬佩。

    所有人都知道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在这种时候,所有人还都没有欢呼。

    在浓厚的烟尘中,宇文珆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身上不断的淌血。

    和寻常人伤口的流血不同,他的伤口,竟像是成片成片的从他的体内喷涌出来。

    “你胜了。”

    他看着林意,摇了摇头,道:“但除了我,还有贺拔岳…我现在才明白,除了沈约之外,厉害的还有贺拔岳。任何人都不想做棋子,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有时还是难以避免的被作为棋子。”

    他摇着头无比痛苦的说完了这句话。

    当他这句话说完,他的头摇着就掉了下来。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很多柄剑纵横切过一样,分裂成了数块,坠落在下方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里。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无论是从和这个人的交手之中,还是和他的对话之中,他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讯息。

    只是现在这个人已经死了,他也无法再回应任何的话语。

    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了身体,接着微微躬身,朝着视线里的那些北魏军士和将领行礼。

    在此之前,这些北魏的军士和将领谁都觉得胜负已分,已经激动的浑身战栗,但谁都没有觉得已经结束,而此时林意的庄重行礼,对于所有人而言,便是真正结束的讯号。

    无数呐喊声和欢呼声响了起来。

    北魏大军和关陇大军绞杀的前沿,那些厮杀的声音很快停止了。

    那些关陇军队的军士和将领也知道了这场不由他们决定的战争已经到达了终点。

    大批大批丧失战意的军士开始丢下手中的武器溃逃,或者投降。

    …….

    北魏的边军很习惯这种场合,当前线的战斗结束的消息还未传递过来,已经有很多步军开始整理这里的战场。

    很多人沉默而很有效率的收集起那些箭矢和弩箭,开始搬运他们同僚的遗体。

    那些强大修行者的遗体他们并没有去碰,所有这些幽帝的后人和他们遗留的任何东西,他们都保持了原样。

    到处都是忙乱而有序的人群在穿梭。

    在这些人群里,最无所适从的自然是炼狱神将。

    其实此时相对于战场上的所有修行者而言,他还是很强。

    然而在这样的战争之中幸存下来,看着所有那些同伴都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甚至是碎裂的尸块,他就连逃的勇气都没有。

    他很茫然的站在人群中。

    周围的那些军士在他身边穿过,暂时也没有人去管他。

    他在有些恍惚之中想到了宇文珆一开始便对他们说的话,这一战没有退路之下,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便选择从此向人间臣服。

    在一开始,谁都不肯选择臣服。

    但此时,他选择了臣服。

    当看到朝着自己走来的林意时,他单膝跪地,跪了下来。

    这种在北魏传承了很多年的礼节,便是表达臣服的方式。

    “跟我过来。”

    林意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炼狱神将迅速的起身,跟在林意的后方。

    他此时心中竟是没有多余的想法,反而有了种莫名的安全感。

    那些身穿真元重铠的北魏修行者开始卸甲。

    大块大块的铠甲有条不紊的卸下来,堆在专门装载的战车上。

    所有的人沉默而尊敬的对着走过的林意行礼。

    “怎么样?”

    林意看着迎向自己的原道人,问道。

    原道人身前的衣襟上有些刺目的鲜血,就像是桃花朵朵开,他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定,他毕竟已经过了全盛时期,这样急剧的赶路和战斗,尤其是那最后一剑,也必定让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炼狱神将知道这名独臂老道人便是最后阻挡西方巡王那一剑的强者,回味着那道剑意,他心中便又不自觉的生出寒意。

    他自知若是双方都精神气足时,他应该挡不住这名老道人的一剑。

    “我没有事情,但是她快不行了。”

    原道人看着林意,说道。

    林意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原道人说的是谁。

    吴姑织依旧斜靠在那辆战车上。

    她的身体周围此时已经聚集了数名军中的医师。

    只是这些医师的脸色都很苍白。

    他们甚至都不敢触动吴姑织的身体。

    因为他们生怕只要自己的气息略微震动到吴姑织,这名强大的光明圣宗的修行者,恐怕就会直接离开这世间。

    他们更不敢用药。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经验和手中的药物所能挽回的。

    北魏皇帝沉默的垂手站立着。

    贺兰黑云坐在吴姑织的身侧。

    他们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吴姑织必定有些话要留给林意。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也坐了下来,坐在吴姑织的身前。

    “为什么?”

    他看着吴姑织,轻声的问道。

    吴姑织的肌肤都显得有些透明,她体内的鲜血都似乎消失了,但她的脸色还是和一开始在南天院见到林意的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名西方巡王最后所说的话,可能是指白月露他们。”这个时候周围的所有人都还没有想明白林意那为什么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而此时吴姑织的这开口一句话,更是让他们没有想到。

    “白月露和北方遗族没有能够到达这里,按照西方巡王的那几句话,贺拔岳恐怕安排了人去对付他们。他们的原本的目的,恐怕就是先逼你和魔宗战一场,分出生死。”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是在推断,但这种平静的稳定的声音,就像是在林意上课。

    炼狱神将就在林意的身后,他的喉结动了动,他当然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开口,自己有没有资格开口。

    “即便他们出了事情,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也无法来得及赶过去。或者更多的可能,是他们的战斗也已经结束。若是贺拔岳真的用他们来要挟我,我自然也会应付。”

    林意下意识的想要握紧双拳。

    但是他现在的双手根本无法握紧。

    随着这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双臂只是微微的颤抖起来,无数针刺般的痛苦,在他的双臂之中燃起,传入他的脑海。

    他已经见过无数的生死。

    只是依旧无法习惯。

    吴姑织的声音却是平静的响了起来,她开始回答林意一开始的问题。

    “魔宗是我的师兄。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在被我师尊收为弟子,带入光明圣宗修行之后,我师尊当然是对我最亲的亲人,但作为我的师兄,他对我也多有照拂,也算是我的亲人。”

    “光明圣宗因为这些幽帝的后人和他而毁,但我师尊在临死之前都觉得让魔宗走上这条道路的最大原因,还是他没有教导好,他没有来得及改变魔宗的很多想法。在他看来,每个人都会犯错,魔宗自然也会。而他也始终觉得,魔宗是真的能够有超越光明圣宗所有前人的潜质。所以他并不想我用最简单干脆的复仇手段,直接能够寻觅到机会杀死他。”

    “我在世间隐匿了很多年,就连魔宗都一直以为我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师妹,他觉得我的修为不过如此,甚至可能在很长的一段世间里,他都已经淡忘了我的存在,他甚至根本不觉得我对他有什么威胁。但我一直在用尽所能修行,一直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变得越来越强大,我越来越肯定我师尊的愿望几乎不可能得到满足,对他了解得越多,看他所做的事情越多,我便越发确定他不可能像我师尊期待的那样,在有一天突然幡然醒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应该凌驾于天命血盒之上,意识到修行的意义并非只是追求力量的极致。”

    “但我还是等来了这样的机会,在你师兄和南朝皇太后和他的建康一役里,已经知道天命血盒诸多特性的我选择了让我师兄活下去,我选择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我想让他明白师尊对他的期望和苦心。因为无限膨胀的**,终究只能吞噬他自己。然而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我对幽帝的后人所知甚少,没有想到竟然在他的背后,有着这样的一个棋局。”

    吴姑织看了沉默不语的北魏皇帝一眼,接着说道:“我没有想到有人能够控制他和天命血盒,所以死了那么多北魏人,让他变成如此强大的怪物,是我所犯的错误。”

    “这只是意外,没有人需要你负责。”北魏皇帝看着她认真的说道,“若是换了任何人,或许在建康那一战,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因为不出意外,他的确会变成慢慢腐烂的怪物,然后最终在腐烂之中死掉。”

    “但那终究是我的错误,所以我必须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我必须帮你们赢得这一战,别的人可以退,但我不能。”吴姑织的眼中燃起异样的光焰,她的声音也略微高了些,她看着林意,道:“因为若是赢不了这一战,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战胜魔宗。因为我不会相信,这些幽帝的后人能够战胜魔宗。”

    北魏皇帝沉默不语。

    他当然觉得吴姑织的话是对的。

    有时候能够决定胜负的,并非只是差距不大的那一点力量。

    吴姑织呼出了一口气。

    她最后看了林意一眼。

    林意点了点头,他明白吴姑织的意思。

    贺兰黑云也明白吴姑织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我现在也已经是光明圣宗的人,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吴姑织闭上了眼睛。

    她平静的离开了这个世间。

    贺兰黑云认真的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

    她也依旧无法习惯这种生离死别。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水。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他觉得很傻

    海岸边,有一条船即将靠岸。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商船,船上的货舱里堆放着的是一些香料和可以作为珠宝的珊瑚。

    船头的一处甲板上,有一名中年男子安静的坐着。

    他坐着的地方不妨碍任何人,所以也没有任何的人去妨碍他。

    船上的人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对他都显得很尊敬。

    这名中年男子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他吃的也很少,甚至似乎都很少睡觉。

    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似乎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冥想。

    但从他第一天上船时开始,所有人便都清楚他并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往往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赢得人的尊敬。

    但像这名中年男子这样的人,他只需要安静的坐着,并不去打扰这些普通人,他便能获得这些人足够的尊敬。

    静坐在船头的这名中年男子就是魔宗。

    此次从海上回到陆地,他的境地其实和当年从漠北荒漠去向洛阳的时候差不多。

    他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便是在漠北修为大进,又获得了那些密宗的支持,成为密宗的领袖,对于当年的他而言,自然是翻天覆地的造化。

    而他此次从海上返回陆地,亦是得到了惊人的奇遇,得到了幽帝那柄强大的杀伐之剑。

    在当年从漠北去向洛阳时,他虽然根本不知自己的命运里其实有操控着他成长的那些幽帝后人存在,但对于整个北魏而言,他已经是屈指可数的强者。

    所以离开漠北去向洛阳时,他当时真是有些意气风发。

    按理而言,这次他返回陆地,更是应该意气风发。

    因为他来海上之前,即便已经知道了那些幽帝后人的存在,但南天三圣中已亡,哪怕是那些幽帝的后人,似乎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真元修为,已经是人间无敌。

    他的真元修为来时便人间无敌,此时返回,他得到这样的杀器,杀伐的手段,更是应该真正的无敌。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此时距离关陇太远,但也感知到了异样的元气波动。

    海上微风轻柔。

    他抬起了头,看向北魏关陇的方向。

    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一战,甚至在他这个位置,他也无法看到那片被纯净的光线照耀的天地。

    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知道他的那名师妹离开了世间。

    事实上在吴姑织超越极限的绽放光明时,他便已经感知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很清楚自从光明圣宗覆灭之后,他的这名师妹一直都很想他死。

    在离开南朝去了北魏成为魔宗的那些年里,有很多和光明圣宗有关的人很想他死,他便杀死了很多这样的人。

    只是不知为何,哪怕名知道他这名师妹很想他死,但他对他这名师妹却并没有多少恨意。

    这些年若是他有心,便应该能够找到杀死她的机会。

    然而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

    以前他应该是觉得他这名师妹太过弱小,他觉得任凭她去胡闹,她也翻不起多少的浪花。

    既然对他形成了不了实质性的威胁,那便随她去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但之后当他这名师妹显露出真正的力量,让他醒觉他这名师妹竟然也已经成为世间顶级的强者时,哪怕他在痛苦的腐烂之中挣扎求生,他对他这名师妹竟然也依旧没有多少恨意。

    哪怕在杀死南朝皇太后,吞噬了她的力量之后,自己的身体一直被天命血盒侵蚀腐烂着,哪怕他如同活在地狱里,每日都是煎熬,但在他看来,造成他那样后果的吴姑织,也只是顺从了他的心意而已。

    因为这种结果的确是他自己的选择。

    光明圣宗和吴姑织都想阻止他得到天命血盒,在他精心经营了许多年,终于得到一个可以杀死和吞噬南天三圣之中最后一位的机会,取而代之时,吴姑织都想让他放弃。

    但他拒绝。

    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

    他的这个师妹觉得他会后悔,觉得他选择这样的道路终究是自取灭亡,所以在那个关口,他的这个师妹相当于推了他一把,让他走上了这条自己选择的道路。

    当然之后的确是无比痛苦。

    但在那时,他反而能够明白他在光明圣宗的师尊和他的这个师妹想的是什么。

    他们都想他幡然醒悟。

    他们希望他觉得自己是错的。

    们希望他能明白修行的正确道路和意义。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在离开光明圣宗的很多年后,当他真正成熟起来,他始终觉得光明圣宗的这些人很傻。

    如同皓月一般照耀着天地,给予世间人光明,抵挡住有可能对人间产生致命威胁的存在…这种修行的道路,在他看来实在是很傻,即便不在他这个时代灭亡,也会在接下来的某个时代灭亡。

    至于他的师妹,他始终觉得很幼稚。

    到到底是因为何等的情绪,他对他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他并未真正花时间去深想。

    他需要想的事情太多。

    他的敌人太多。

    他首先得考虑如何变得更强和活着。

    然而此时在海上返回,他有很多的时间去让自己想平时不会去想的问题,尤其当此时,当感知到她离开了这个世间时,他便很认真的去想自己为什么对自己这名师妹始终没有多少恨意和杀意。

    他得到了很多答案。

    或许是这名师妹对他始终还有期望?

    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幡然醒悟,成为光明圣宗的一份子?

    可能是因为如果有选择,她不会一定要他死。

    或许是因为他这一生真的很少朋友,很少亲人,他在光明圣宗那些年里,除了教导他的师尊之外,也只有他这名师妹和他最为亲近。

    而且他这名师妹也是当年他身边年级和他最为接近的人。

    或许是因为她当年有些崇拜他,而且她当年在他的眼睛里,真的是很弱小,很无害的那种。

    或许因为他实际上并非是那种特别好杀的人,就像是他哪怕在心情很暴戾时,他也绝对不会去随手杀死路过的村庄里那种柔弱的村女,也不会随手去杀死那些安静吃草的绵羊,也不会去杀死跑过来朝着自己讨食的幼犬。

    但不管何种答案是导致他那种情绪的真实原因,当此时他这名师妹离开人世间,他却感到此时的心中似乎又多了一处空缺,此时他身周的海面都似乎变得更加的空荡荡。

    “你是不是真的傻?”

    他看着关陇那边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好好的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要死?”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天子骄子

    林意沉默的看了停止呼吸的吴姑织很久。

    他和这名南天院的教习在建康城里的很多人看来都可能并无太多交集。

    他和王平央、倪云珊等人不同,他只在南天院学习了很短的时间,北魏和南朝的战争就已经爆发,然后他很无奈却又很迅速的得罪了掌权的萧宏,很迅速的被调到最危险的前沿,然后随着战争的变化,随着南天院的分裂,直到他从党项返回,才又回到南天院,和吴姑织等人在荒园一叙。

    甚至在那些已经天南地北的南天院同窗们的眼中,他和这名女教习应该也不算熟悉,毕竟他们那些人还跟着这些教习上了不少课,但他在南天院时就已经是异类,就已经单独修行。

    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中,当得知他得罪了萧家之后被派去铁策军后,他的那些同窗甚至觉得当年他在南天院时,可能就已经得到了萧宏的特殊“关照”,所以他都没有从南天院这样的最顶尖修行地之中得到什么好处。

    但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这名女教习,他不会那么轻易的能够在南天院安静的修行大俱罗功法,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何修行的帮助。

    在后来的钟离之战中,若不是她和南天院的那些人,若不是叶暮峪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挡住了魔宗,钟离之战他们不可能获胜,他也绝对不可能在钟离之战中幸存。

    这名女教习,在他真正成为修行者之后的这些年月里,其实始终和他有很深的纠葛。

    但她并非是军队之中的将领。

    光明圣宗也一直都是很隐世的宗门。

    她一开始并没有那些边军将领一样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她不是北魏皇帝,她也不是北魏长公主,她也并非是中山王元英,她也不是像他这样的军队统帅。

    像她这样的修行者,原本是最有理由抽身而退的。

    所以当最后来到她的面前时,心情无比沉痛的他问她的话,便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到最后到底明白了她说的意思没有。

    或许是为了师命?

    或许是恨师兄的不争气,恨师兄不能理解师门和她对于他的期望。

    恨自己费尽全部生命,也无法将师兄引导到师尊期待的道路上。

    他不明白她那时候的心情。

    但最后的想法,他是明白的。

    她一定要林意和北魏皇帝他们获胜,因为她知道那些人或许比魔宗还不堪,而且以那些的人的意志和力量,在将来根本不可能战胜魔宗。

    她相信林意。

    相信这名南天院的学生。

    然后她就直接这样离开了世间。

    她都甚至没有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以及想安葬何处。

    或许对于她而言,那些都是小事,都是微不足道的事。

    ……

    “有魔宗和西方巡王这样的人存在,你们这些神将想要攀上世间最高处,几乎是不太可能。”

    林意和北魏皇帝轻声的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身来,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炼狱神将,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像你这样的修行者追求的是什么,但我一直可以确定一点,纯粹的力量可以让世间很多人都感到恐惧,但始终不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你选择做高高在上的神将,不管你们可以走到哪一步,你终究还是只能让世间很多人感到恐惧,但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反抗,和你们战斗,最终将你们击败。但你选择做人间的将领,最终收获的,却是人间的尊敬。他们会给尊敬的人做更多的事情。”

    “你们可能始终没有明白,像幽帝那样用强大的武力镇压所有人,他逼迫所有人交给他最为宝贵的东西,但很多人都不会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交给他。但那些人,会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交给他们最尊敬的人,包括他们的生命。”

    林意看着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炼狱神将,接着说道:“所以这才是幽帝最终都失败的原因。”

    炼狱神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

    他看着林意只是很紧张,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他的脑海里面却出现了之前战斗之中,无数冲入铅尘,宁愿自己窒息而死的北魏军士,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很多悬浮到林意身边,宁愿被狂暴的威能瞬间击溃的飞剑。

    “所有人的生命都有价值,不是只有强大修行者的生死才能改变这世间。如果你追求的只是这种高高在上让人仰视的感觉,那你如果真的可以追随在我身边,你可以成为他们尊敬的人间的将领。”

    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不知道炼狱神将之前追求的是什么,但他很清楚炼狱神将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你自己也看清楚了,我们和你们有着太大的不同,我们为了同伴能够活着,为了能够战胜敌人,我们甚至可以自己战死。你若是从此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害怕自己会被魔宗这样的强者杀死,那作为我们的同伴,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关键在于,你要真的能够成为人间的将领,真的能成为我们的同伴。”

    无论是骂战也好,无论也讲道理也好,无论是战场上煽动情绪和打消对方的士气也好,林意一直都很强。

    尤其在亲眼见到了他的战斗之后,此时的炼狱神将根本就不觉得臣服是一种羞辱。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追随什么人。

    但此时听着这样的话语,他真的有种想要始终追随这个人的感受。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于是他再次单膝跪地,跪了下来,对着林意行了一礼。

    “你叫什么名字?”林意颔首回礼,看着他问道。

    炼狱神将颤声道:“于积射。”

    “以后便没有炼狱神将,只有于将军。”林意点了点头,看着他问道:“我想知道除了这里之外,你们之前还做了什么安排,还有贺拔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不在这里,为何西方巡王临

    死之前,他会说那样的话?”

    于积射迟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林意的问题很多,他必须想从哪里开始。

    但他毕竟不笨,所以他很快回答了林意此时最应该知道的消息,“在此之前,贺拔岳已经派人去了吐谷浑,然后说动了阿柴谆。阿柴谆的大军负责包围堵截北方遗族的那些人。”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于积射接着说下去。

    “阿柴谆的大军一般,但是他有一支私军很强,那支私军最早甚至可以说是魔宗准备的军队,配备有很多火器,还有很多是魔宗的工坊出产的军械,那些品质极佳的军械甚至连北魏最精锐的军队都没有。贺拔岳的关陇军队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但他是东方巡王之后,东方巡王在幽王朝时身份比其余三位巡王还要高一些,很多制器工坊都归他管辖,当时幽王朝的诸多法器,甚至是幽帝的许多法器,都是他协助炼制出来。所以贺家的工坊其实蓄积有一些特殊的军械,贺拔岳将他积累的诸多法器和军械赐给了阿柴谆的那支私军。”

    于积射镇定下来,很快的说道:“前去协助阿柴谆的人之中,其中两人也算得上是准神将。而且在此之前,贺拔岳已经对北魏遗族那些人做了很多年的了解。北魏遗族其中有重要人物也是有幽王朝的传承,但他应该有些克制之法。贺拔岳的目标就是白月露,我们只知道他想擒获白月露,具体他想要怎么样,我们并不知道,但按照之前的计划,殷篱歌如果去了南朝,发现她都无法击败你的话,贺拔岳就会很快设法逼你和魔宗战上一场。”

    早在白月露回到北魏之时,林意就开始担忧白月露的安危,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操纵光明圣宗覆灭的阴谋都渐渐显露出来,即便白月露和强大的北方遗族在一起,但林意对白月露安危的担忧不减反增。

    只是此刻的担忧既然已经成为现实,在根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情形之下,烦躁和不安也是最无用的情绪。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平静下来,“那在你看来,阿柴谆他们应该能够对付得了北魏遗族?”

    于积射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周围的元燕等人都很明白他此时的神色是什么意思。

    贺拔岳的安排在他们之前看来都是万无一失,关陇大军主动冲出天武川求战,事实证明也是绝妙的好棋,林意若不能及时赶到这里,关陇大军便会赢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天武川这里的安排如此,那北魏遗族那里,恐怕也要出现林意这样的意外,才有可能改变最终的结果。

    元燕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此时有一名军中的医师正在帮她包扎受伤的双手。

    她强忍着一**冲到脑海之中的痛意,咬牙道:“那按照之前的计划,现在阿柴谆那些人应该已经和北方遗族交手?”

    “按时间上来说,肯定是的。”于积射自己也有些不解。

    强大的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自然会引起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北方遗族那些人距离这片战场并不算遥远,只要爆发战斗,不管这片战场上的战斗如何剧烈,以他们的修为,也一定可以感知到。

    但到目前为止,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天地元气波动传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并没有剧烈的战斗发生。”他现在已经确定林意言行一致,所以心中的惊恐和茫然也已经渐渐消退,他皱着眉头道:“但按时间而言,战斗都应该结束了。”

    元燕看了林意一眼,说道:“若是没有意外,应该是出于白月露自己的选择,若是在胜利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形之下,她或许会根据对方的意图,直接选择投降,以避免北方遗族无谓的死伤。”

    “如果换了是我,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或许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她说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认真想了想,然后更加确定道:“她比我更了解你,所以她应该会做那样的选择。”

    “我希望是这样。”林意点了点头。

    白月露在北魏一直都是元燕的影子,元燕当然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最为关键的是,能够成为元燕的影子,她们两个人在很多地方都必定有相似之处,包括对于事物的看法。

    而此时这样的推断,也是林意希望见到的结果。

    白月露见过更多他的战斗,在此之前,也比元燕更清楚他的修为进境。

    如果说她已经判断出这些幽帝后人的用意,那她便是相信在他们这样的设计之下,林意依旧有可能获得胜利。

    只是他和白月露此时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推断而心情有所轻松。

    因为他们这里是感知不到北方遗族那边的气息,但北方遗族和阿柴谆那边,却应该可以感知到这里的气机变化。

    如果说白月露感知到了自己的到来,确定这里的战斗会以他们的胜利而告终,最终更加促使她做出那样的决定,那与此同时,阿柴谆和贺拔岳安排在那边的人,也会很快知道这里战争的结果。

    在他们原先的计划里,这里当然是要以关陇方面的胜利收场。

    但现在这里的结果已经改变,阿柴谆和贺拔岳的那些人,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应变,这便很难说。

    早在党项时,他和夏巴萤便都很清楚阿柴谆是个危险角色,之所以暂时没有收拾阿柴谆,只是因为党项和吐谷浑需要尽可能的稳定。

    暂时的稳定可以让夏巴萤迅速的收拢各部分势力,而大量的征战必定会让民生困苦,让她的统治没有说服力。

    而她也可以借阿柴谆的手迅速收拾吐谷浑的那些皇族势力。

    阿柴谆无疑是很有野心也不甘寄人篱下的角色,但在贺拔岳这些人插手之前,对于他和夏巴萤而言,也只是个需要一定的时间对付的小角色而已。

    但事实证明,当这些摆布棋局的人移动这些棋子时,这种角色也迅速变得危险起来。

    “我们对贺拔岳都了解得不多,我没有

    见过他的出手,但西方巡王,还有殷篱歌她们却都很看重贺拔岳。”于积射知道林意和元燕等人此时需要知道更多的讯息,于是他没有什么停留,接着说道:“按我们的推测,他的修为肯定比我们要强,因为从十余年前开始,他的父亲贺拔度都似乎已经不能左右他。他的真元修为按我来看比魔宗应该比不上,但比南朝皇太后应该可能要强一些。”

    林意看了他一眼,表示赞许,但没有插话,只是等着他快些说下去。

    “魔宗去了海外,因为沈约的儿子沈念在海上。”

    于积射仔细的看着林意等人的神色,看着林意这些人的神色变化,他就知道林意等人应该对沈念也并无所知。于是他马上飞快补充道,“沈约是想沈念成为幽帝那样的角色,但他生怕有人在沈念变得和他一样强大之前,便被人杀死,所以他让他的一名好友陪伴沈念一直在海上漂泊,沈念应该可以感知到我们在哪里,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海上何处。”

    听到此处,林意终于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和吴姑织等人之前在荒园里的某个推测成了事实,于是他忍不住插话道:“所以沈约其实是你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可以算是凌驾于你们所有法王和神将之上的那个人?”

    “可以这么说。”

    于积射毫不犹豫的答道:“数十年前,我们这些人虽然都和幽帝的传承有关,但都散于天下各处,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各自的存在,很多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但沈约逐一将我们这些人找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帮我们补缺了一些功法,甚至还发掘了一些遗迹,我们之中有些人的本命法器都是他帮忙找到的,其实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可能最多除了南天三圣之外,还有个北方数圣?但恐怕绝对不会有你们现在所说的幽帝后人的说法。他虽然只得了幽帝的那门至高功法,当然不能算是真正的幽帝,但他真的很像那种最强的统帅,将散落在人世间的散兵游勇重新找了出来,汇聚成了幽帝的军队。”

    “所有他之前留在人世间的身份,很多也是假的。”

    林意眼中有了些寒意,他看着于积射,道:“那何修行呢,他成为南天三圣之中仅次于沈约的那一位时,他知道沈约的来历,知道你们的存在吗?”

    “他是和沈约同时变得强大的,在他很强时,我们和他还有很大的距离。”于积射摇了摇头,他当然也知道林意是此时的剑阁之主,他很清楚林意想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他认真的说道:“如果让我来判断,在沈约看来,何修行便和现在我们眼中的魔宗和你一样,是人间对于我们而言最大的威胁。只是当时的威胁只有他一个,现在有你和魔宗两个。所以他最终停留在南朝谋划,最大的原因,便是阻止何修行超越他。”

    林意沉默下来,他有些感伤,有些生气,也有些骄傲。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沈约也算是他的老师,只是后来他的经历,却似乎很自然的和剑阁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以至于现在所有人也都只觉得他是何修行的弟子。

    但不可否认,沈约当然是个很强很伟大的修行者。

    而且就如这些人都对他不够了解之外,他和吴姑织等所有人也都不能真正的了解沈约的内心所想。

    沈约引领他修行大俱罗,或许还可以用那大俱罗根本就有些虚无缥缈来解释,根本看不清前程,但沈约教了他师兄那种绝世的身法,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他海上的这个儿子?

    于积射有些适应了和林意的交谈,他有些自如起来,主动说道:“沈约将我们所有人汇聚起来,自然也不是毫无索取的付出,他和沈念所修的功法,本身便是幽帝至高的功法,凌驾于我们所有人的功法之上,我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每日修行获得的真元,其中便会有一部分自然的通过和他们的气机联系,变成属于他们的真元。”

    “怪不得。”

    林意还没有说什么,元燕就已经忍不住冷笑,“怪不得何修行在荒园之中,始终觉得有战胜和超越沈约的可能,但最终还是被沈约困死荒园,原来沈约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修行,而是很多人在替他修行。”

    “他们两个人都是天子骄子,若是始终公平,谁胜谁负,也未可知。”于积射也不敢多过辩驳,他只是忍不住说道:“沈约或许在真元修为上占优,但他或不是被人偷袭受伤,或许何修行也很难有超越他的机会。”

    “他被人偷袭受伤?”元燕微微一怔。

    “终究还是会有人想取而代之,还是会有人不甘心。不知道是谁,但我们之前一直暗中推测,要不是这西方巡王,就是贺拔度。”

    于积射看着她解释道:“当年他在和何修行决定南朝走势,也就是击败何修行让何修行自困荒园的那一战之后,有数名强者乘着他受伤对他进行了偷袭,那数名强者虽然都被他击杀,但他后来伤势应该是极为严重,导致了他寿元迅速耗减。”

    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所以如果没有你说的那次偷袭,他也不会那么快寿元将尽,不会那么快就拉着何修行一起离开世间。”

    于积射点了点头,“后来我们自己也追查了许久,但大多数人心中恐怕都是一样的想法,恐怕最好是他和沈念无法再汲取我们的真元,所以我们的追查,自然也很马虎,追查不出真正的结果。我是自知和他相距太远,但我们这些人里面,在他再次负伤之后,肯定也有人有了更多的想法,所以他根本不敢让沈念踏上陆地。伴随着沈念的那名僧人却是不亚于这些巡王的强者,所以这些年来,倒是也没有人敢出海去对付沈念。”

    顿了顿之后,于积射很有深意的说道:“后来沈约虽死,但有沈念和那名僧人的存在,我们绝大多数人还是会想着,迟早沈念还是会回来,他还是会和沈约一样强大,所以我们这些人这些年还是足够安定。直到贺拔度利用魔宗引开北魏皇室的力量,直到他去抢夺幽冥神蚕失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我到底是什么人

    “在沈约活着的时候,贺拔度一直很安稳,我也并未觉得他有太大野心,更何况他在家中都甚至开始无法压制贺拔岳。”

    “贺拔岳也算是个异类,到现在看来,他很像另外一个沈约,他和沈约一样,想要用潜移默化的手段来渐渐控制人间,而不是想要用武力,他一直觉得随着灵荒的持续,无论是我们还是世俗之中的修行者世界都会再次被大幅度削弱,他甚至觉得我们不应该是因为幽帝的传承而骄傲,而要彻底抛开幽帝后人传承的身份。不过他应该又和沈约有本质的不同,他应该是很反对出现沈约和沈念这样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修行者,甚至是他老子贺拔度也不例外。”

    于积射很快回到了林意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他认真思索着,因为这一战的过程和结果,也让他对之前的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对于贺拔岳等人,他也有了和以往不同的看法。

    “但贺拔度是肯定一心想要取代沈约的位置的,他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幽冥神蚕在北魏皇太后的手中,我也不知道他和宇文家达成了什么样的约定,竟然能够让宇文猎控制魔宗,让他有去夺取幽冥神蚕的机会。如果不是北魏皇太后太强,他若是得手,拥有幽冥神蚕的他便根本不用顾忌沈念和那名僧人。若是现在看来,当年乘着沈约受伤而偷袭沈约的那几名神秘高手,恐怕是他和宇文家合作的结果。贺拔岳一直和他意见不合,所以哪怕是去皇宫夺取幽冥神蚕,他似乎也彻底瞒过了贺拔岳。”

    “这贺拔度夺取幽冥神蚕失败之后,宇文家却还是听从贺拔岳的安排来进行了这次会战,贺拔岳却是朝着你们南朝的海域而去,我们猜测应该是他们再次达成了协议,可能在贺拔岳和宇文家的协议里,幽冥神蚕就会归宇文家所有,而贺拔岳就会去从沈念的手中得到幽帝的那门至高功法。”

    “想的倒是不错。”听到此处,元燕忍不住冷笑起来,“宇文珆得到幽冥神蚕,贺拔岳得到幽帝的至高功法,两家接下来互相制约,但你们又得到什么好处,你们对此便没有什么异议,就能如此心甘情愿的到这战场上来拼命?”

    “来此之前,谁也不会抱着需要拼命的想法。”于积射苦笑起来,他知道自己只要如实的说,便不会有任何可怕的后果,“原本在我们看来,这恐怕和一场郊游,一场狩猎差不多。这些年来,何修行和南朝皇太后之后,其实整个修行者世界在我们看来并不算什么,哪里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至于好处…我们当然不能奢望取代宇文家和贺氏的地位,但若是南朝和北魏尽为我们所用,我们还是会有不少好处。当然最为重要的原因,是魔宗在炼化了天命血盒之后,他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样的手段,似乎能够追踪我们的气机,或许只要是修行了我们这样功法,或者是使用了和天命血盒有关的法

    器,都会被他感知到,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找了出来,被他杀死。如果我们不能联手,必定被他逐个击破。”

    看着元燕和林意等人的神色变化,于积射确定这些人对于魔宗的行踪似乎并不清楚,于是他马上接着道:“在此之前,魔宗连杀了我们其中的数人之后,不知是气机感应还是从那些人口中的得到了足够的讯息,他出海去了海外,按照贺拔岳的感应,他在海域之中竟然将那名僧人和沈念找了出来,他竟然杀死了那名僧人,但沈念应该是侥幸逃脱了。在此之前不久,我们还感应到了沈念和人战斗的气机,大约也是发现自己和我们建立的真元联系容易被魔宗察觉,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沈念已经切断了和我们的真元联系。”

    海外….南朝的海域…..

    听着这些词语,林意的脸色剧变,别说是仔细盯着他脸色的于积射,就连他身旁的元燕也马上察觉了他的神色变化。

    “怎么了?”元燕马上问道。

    “来此之前,我已经接到消息,应该是我父亲在崂山海港发讯号求援,我师兄已经从边军赶了过去。”林意的脸色有些苍白,道:“如果正是这桩事情,那我师兄和我父亲遭遇的敌人,不是魔宗就是贺拔岳。”

    周围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来。

    谁都知道林意的那名师兄很强大。

    在建康一战里,林意的这名师兄陈子云甚至以一人之力对抗魔宗和南朝的皇太后。

    然而若是贺拔岳能够和宇文家分庭抗礼,那再看这名西方巡王的手段,所有的人便都不会觉得林意的那名师兄能够轻易的战胜贺拔岳,更不用说他要面对的敌人很有可能是魔宗。

    于积射的脸色也微白,“在贺拔岳的计划里,是我们在这里战胜北魏大军,然后夺得幽冥神蚕,而殷篱歌在南朝先看清楚你的力量,若是你能够击败殷篱歌,接下来他一定会利用白月露或者其余人逼迫你和魔宗一战,之前在我们所有人看来,你都是削弱魔宗力量的最好对手。因为你若是比殷篱歌强大,你就有和魔宗一战之力,而你又并非是真元修为的修行者,魔宗和你一战,也势必元气大伤,但他无法从你身上汲取真元。到时候他应该再和宇文家联手,乘势击溃魔宗。”

    “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于积射看得出此时林意等人心中都很愤怒,没有人喜欢被当成被摆布的棋子,但他还是觉得要尽快将这个最为重要的讯息讲出来,“沈约当年让那名僧人带着沈念漂泊海上,除了防止沈念出现意外被人抢夺修行功法和杀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幽帝有一件最为重要的杀伐重器九幽冥王剑据说埋葬在海外某处的海域之中。他应该也想那名僧人带着沈念,看沈念在修行之中是否能够通过一些特殊的元气共鸣将那柄九幽冥王剑找到。”

    “幽帝的至高法器虽然是幽冥神蚕,但幽冥神蚕最重修行和本源,在对敌的威力方面,九幽冥王剑的威能,肯定远远超过我手中的这样的法器。”于积射的呼吸有些不自然起来,“就在魔宗出海追杀沈念后不久,按照贺拔岳传递回来的讯息,他感知到了九幽冥王剑出世时的元气波动,所以此时那柄剑应该是落在了魔宗的手中。”

    “实在是太妙了。”

    元燕怒极反笑起来,“所以你们折腾了这么些年,反而养出了魔宗这样的一个怪物。怪不得你们所有人都要赶紧来参加这一战,赶紧抢占人间。”

    于积射只有苦笑,“这也的确算是自作自受,其实现在想来,沈约哪怕强大,哪怕所有人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哪怕接下来最为强大的还是他的儿子,但无论是他还是沈念,至少不会像魔宗这样。”

    “所以目前为止,可算是一分为三,幽冥神蚕在贺兰黑云这里,幽帝的功法在沈念手中,而九幽冥王剑在魔宗的手中。”原道人的声音响起,“原本魔宗得到的算是略微逊色一些,但他有天命血盒,修为又最为强大,所以现在这三脉之中,魔宗最为强大。”

    原道人迅速说完那几句,又看着于积射,认真问道:“若由你判断,若是魔宗又得到了沈念的功法,会如何?”

    “他已经足够强大,但幽帝的功法应该对他体内的真元包括天命血盒的力量有更好的整合作用,而且幽帝的真元力量驱使幽帝的杀伐重器,威力应该会更大。”于积射苦涩的笑了起来,道:“最为关键的是,他就能很轻易的将所有修行幽帝法门的修行者找出来,不管我们隐匿得多好,对于他而言,就像是站在他身前阳光里的人,无所遁形,他可以轻易的来到我们的面前,杀死我们,然后汲取我们的真元。”

    “所以贺拔岳也是在玩火。”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他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共抗魔宗,但他想最后得利,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让魔宗变成这样的怪物,而且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胆量敢这样摆布我们。”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们这场战争的失利而有所改变,但很显然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有些失去控制。”于积射看着林意,无奈的说道:“他对宇文家的了解应该比我们更深,他也应该绝对没有想到,宇文珆竟然会败亡在这里。”

    元燕眯起了眼睛。

    虽然这一战之后,人世间也并非一无所获。贺兰黑云除了拥有幽冥神蚕之外,还拥有了光明圣宗的力量。她发现了这颗晋珠的真正秘密,也能成为林意的强大助力。

    但和魔宗的成长相比,形势根本不容乐观。

    “我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着于积射,问出了最困扰她的问题。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很多问题

    于积射愕然的看着她。

    他那愕然的神色,让在场上所有人都觉得他此时的心里话是,你不就是北魏长公主?

    元燕的心沉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愕然的于积射缓慢而清晰的说道: “所以你对当年贺氏安排我到皇宫和安排白月露成为我的影子,也一无所知?”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白月露是北方遗族的血脉继承者。”

    于积射摇了摇头,道:“对于关陇贺氏的那些安排,我先前并无所知….对于我们而言,年代太过久远,而且我们对阴谋布局这些事情,没有关陇贺氏那么热衷。”

    “所以或许只有真正见到了贺拔岳,才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元燕自嘲的轻声说道。

    “不用太在意这些。”北魏皇帝看着她,轻声说道。

    元燕抬起了头,她沉默下来。

    她很讨厌不知真相的这种感觉。

    对于她而言,不只是人生被摆布,而且很多事实还在不断的改变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还有对很多人的感情。

    在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之前,她觉得北魏皇帝对自己还算不错,而北魏皇太后,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太过苛刻和冷酷。

    她始终觉得,或许是自己出身不正,所以一直不能得到她的真正喜爱,不能像人世间的普通人一样,亲密无间。

    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的感觉,对于她而言,自然是不够。

    她更多是被迫的接受自己的身份,被迫的承担起责任,在她年幼时,始终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才让她飞快的成长。

    她更多的是求生,而并非喜欢北魏长公主的权势。

    然而在北魏皇太后死后,在诸多的消息散布开来,当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苍狼血脉时,她对北魏皇太后的看法,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北魏皇室并没有被真正的蒙在鼓里。

    但北魏皇太后从来没有让她知道事实的真相。

    所以…无论是她和北魏皇帝,对她并非只是不错而已。

    对于她这个被人安排的无知小姑娘,她将很多重要的事情交在她手中,其实就和她最终将幽冥神蚕托付给贺兰黑云一样。

    北魏皇太后从一开始就接纳了她,而且确定她是可以值得托付重任的人。

    而在这一战之后,见过了北魏皇帝和他的影子之后,她便更明白自己之前对于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的感情是错误的。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付出。

    身为皇室,便必须承担更多更沉重的使命。

    她是如此,北魏皇帝和他的影子也是。

    所以北魏皇太后并没有只是特别对她严苛。

    她懂了。

    但却有些晚。

    当她的对那名低调的老妇人想法改变,可以真正的喜爱那名老妇人,可以表达尊敬和爱意的时候,那名老妇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间。

    她知道北魏皇太后和北魏皇帝不在乎她之前到底是谁。

    就如他方才的那一句。

    不要在意这些。

    意思便是,不管她是如何来到北魏皇室,但当那名老妇人和这一对孪生兄弟接纳了她,让她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北魏长公主时,她便是北魏人的北魏长公主,便是北魏皇帝的亲妹妹。

    她很高兴。

    但想到已经永远离开世间的老妇人,想到自己被不断摆布的人生,她还是有些愤怒和伤悲。

    ……

    林意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此时很多疑云已经解开了。

    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清晰的出现了一个故事的脉络。

    很多很多年前,或许是在沈约像他这样年轻时,沈约就已经得到了幽帝那门至高的功法。

    沈约本身就应该是天赋惊人的修行者,在得到了那门至高的功法之后,他很快成为了世间最为顶尖的修行者。

    由于这门功法的原因,他便开始逐渐感应到和幽帝的传承有关的这些修行者,也就是后来的这些幽帝后人。

    不知道他到底拥有了什么样的摆布

    人间的想法,但他至少确定自己的这门功法便是所有和幽帝有关的这些功法和传承的本源。

    他确定当年幽王朝所有的那些强者,幽帝座下的所有部众,在每日的修行之中,就会不断的朝着幽帝贡献自己宝贵的真元。

    所以他开始逐一将这些人找了出来。

    他慑服了所有这些人,包括已经很强大的贺拔度和宇文珆,包括当时或许并不够强大的那些人。

    他或许还杀死了不少不肯遵循他意愿的人。

    他和所有这些基于各种原因都最终遵从他意愿的人建立了联系,将这些人拢聚起来,然后开始让这些人变得更强大。

    这些人的修为越强大,每日里修行可以给他提供的真元便自然越多。

    他便自然成为这个世间其余所有人都无法企及,更是无法追赶的修行者。

    但就在此时,南朝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异类,和他一样天赋极高又极有性格,能够让很多人愿意跟随他修行的异类。

    这个异类就是何修行。

    应该是发觉即便拥有了这些每日向他朝贡的幽帝后人,他却依旧有被何修行赶上甚至超越的可能,所以他开始在南朝行走,他设法让萧衍的母亲成为了南朝第三名圣者,并轻易的让何修行深深的讨厌这名女子。

    然后他扶持萧衍成为南方之主,何修行和他的战斗便很快展开。

    他击败了何修行,让何修行自困于荒园。

    何修行不得在世间自由的行走,不得世间气运,修行的速度自然便趋于平缓,恐怕本身便很难超越他。

    他设下的赌局,又偏偏是以双方的弟子做赌,于是更容易让何修行将精力和希望寄托在他的那名真传弟子身上。

    或许在他的布局之下,在他的这个时代,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对手,便已经被抹去了前程。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何修行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强一些。

    他即便胜出,却也元气大伤。

    而贺拔度和西方巡王这些人暗中积蓄的力量,也在他元气大伤时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瓦解了那场刺杀。

    但他的修行和他的寿元都出了问题。

    或许他觉得当沈念足够强大归来时,却根本无法解决何修行这个难题,所以他选择在自己还足够强大时,和何修行一战,一起离开这个世间。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还能造就林意这样的存在。

    或许当年他指点林意大俱罗,也只是无意之中觉得林意还不错,竟然能够注意到他也正在注意的事情,或许他主动将林意推给何修行,也只是想要让林意在那段时间吸引更多何修行的注意力。

    而他传给陈子云身法,应该是想让陈子云承他一次情,还是希望给沈念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他完成了这一切,如愿以偿的和他人世间真正对等的敌人何修行一起离开了这个世间。

    他希望沈念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取代他的位置。

    然而后来变化还是太快。

    魔宗变成了宇文氏和贺氏无法控制的强者,甚至凌驾于所有这些幽帝后人之下,反而将这些幽帝的后人视为猎物。

    魔宗去了海外,将那名僧人和沈念都找了出来。

    沈念虽然暂时逃脱,但魔宗却因此得了幽帝的九幽冥王剑。

    天命血盒加上九幽冥王剑,他即便没有得到幽帝的幽冥神蚕和沈念的至高功法,但同样,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幽帝这些后人一败涂地,宇文珆也根本没有得到幽冥神蚕,所以相对而言,魔宗反而变得更加强大。

    在贺拔岳的计划里,是要逼林意和魔宗先一诀生死,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但现在,最先遭遇魔宗的,却有可能是林意的父亲和他师兄。

    这个故事在此时的林意脑海之中已经十分清晰,但即便付出了这么多,即便战斗得如此辛苦,即便在这里得到了这样的胜利,他对这个故事接下来的走向还是无法把握。

    他不知道贺拔岳在自己的父亲和师兄那里,会做什么样的设计,他也不知道此时白月露

    若是已经落在了阿柴谆的手里,阿柴谆接下来又会如何做。

    而关键在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改变这些目前应该已经发生的事情。

    “我会尽快探清北方遗族那边的情况。”

    北魏皇帝林意的双手,他原本想说现在最紧要的,是你必须先将伤势养好,然而光是看着林意的双手,他都觉得有一种强大的生机在萦绕,他便觉得恐怕伤势并非是什么问题,最重要的,而是要思考如何能够面对魔宗天命血盒加上九幽冥王剑的力量。

    毫无疑问,不只是林意,拥有幽冥神蚕和光明圣宗最强大秘法的贺兰黑云,也有着无限成长的空间,但时间真的恐怕是最大的问题。

    如果他是魔宗,可能在得知这里的消息之后,便也会急着杀死林意。

    因为林意成长得太快。

    而拥有幽冥神蚕的贺兰黑云,自然也是排在最前的选择之一。

    也就在此时,于积射又苦笑起来。

    他此时能够正常思索,便不是笨蛋。

    他苦笑着说道:“现在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按我所知,贺拔度之所以拥有那样的野心,哪怕隐忍了很多年,却冒险都要得到幽冥神蚕,是因为幽冥神蚕和幽帝的功法真正合一,便会有惊人的死而复生的能力。贺家虽然并没有沈念那样完整的至高功法,但他们的功法,应该正好有和幽冥神蚕合一的部分。所以贺拔度当时若是真正得到幽冥神蚕,即便聚集了人世间的力量将他杀死,他还可以重生。”

    “所以….”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围所有人,确定林意等人都明白他前面这些话的意思,他才接着说出了后面的话语,“魔宗取胜的概率实在太大,无论是沈念落在了他的手上,还是贺拔岳谋划失败,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手上,那他若是将来能够得到幽冥神蚕,那就真的没有人再能杀死他,再能消灭他。”

    元燕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冷笑起来,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关于幽帝的记载是真实的,幽帝的确可以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那既然如此,他怎么还会死,还无法复生。既然当年的人世间能够杀死幽帝,那哪怕魔宗真的能够得到所有一切,他也不可能不死不灭。难道按你的意思,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要先设法先毁掉幽冥神蚕再说?”

    于积射也明白元燕这些话的意思,他更加明白元燕此时冷笑之中的意味,他有些涩然道:“我现在当然明白人世间已经给我们足够的教训,意志和勇气始终是根本,但当年杀死幽帝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而且是有同样强大的法器压制住了他的能力,甚至将幽冥神蚕这样的本命法器都被强行和他脱离,打到了天外。而我们这样的时代,已经不存在那样强大的法器。”

    “魔宗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也就在此时,贺兰黑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一直都没有怎么出声,但此时她的声音自然最有说服力。

    因为没有人比她和魔宗接触的时间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魔宗。

    “他不只绝顶聪明,而且很有耐心,最为关键的是,他真的是那种可以通观大势的将才。他若是此时已经从海外归来,他也不会急着出手,他一定会看清楚现在的状况,再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但如果说这世上有他不能拒绝的东西,不死不灭….应该是其中之一。”

    贺兰黑云看着林意和北魏皇帝等人,她的语气并不肯定,只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幽冥神蚕拥有最纯正的幽帝的真元本源,应该对他的力量有克制作用,如果让我选择,我当然希望能利用它作为对付他的武器,而并非害怕他得到而想办法毁去。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只有这样的东西,或许才能在某些时候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一些北魏军士已经拉来一辆马车,准备安置吴姑织的遗体。

    他缓缓的转头,看了一眼于积射,然后看着北魏皇帝道,“我恐怕真的要很快又赶回南朝,我要急着去见一些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停一停

    “我真的很佩服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者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林意和北魏皇帝说恐怕要很快赶回南朝时,在距离天武川并不算遥远的一条山岗上,在一辆停着的马车里,阿柴谆看了一眼天武川外已经平静的天空,然后车厢里坐在自己对面的白月露很认真的说道。

    其实在天武川外的平原上,林意和北魏皇帝那些话的言外之意令人很容易猜测。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的在自己的修行上有所突破,或者尽快的拥有一些可以限制魔宗力量的手段。

    白月露和北魏遗族这边的消息,便要拜托北魏皇帝了。

    和元燕猜测的一样,北魏遗族和阿柴谆这边并没有爆发战斗,就如阿柴谆此时致谢般的话语,的确是因为白月露的选择。

    北方遗族之前在和原道人的那场战斗里便已经元气大伤,当发现已经被阿柴谆的军队重重包围之后,白月露很快就做出了将自己作为人质,而换取北方遗族那些人安全的选择。

    对此阿柴谆的确是有些感激。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和贺氏谈条件,是因为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力量。

    修行者有修行者的作用,而军队也有不可替代的用处。

    他当然很珍惜手中拥有的军队。

    北方遗族不管如何元气大伤,但若是白月露要做出鱼死网破的选择,以北方遗族的实力,他所拥有的军队和修行者,不知道要有多少死伤。

    当失去了那么多军队和修行者之后,他是否还能有资格和幽帝这些后人一谈,便是未可知之数。

    “我在党项时便知道你是很有野心也很聪明的人,所以我也很庆幸你能接受我这样的提议。”白月露平静的看着阿柴谆,说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阿柴谆笑了笑。

    他早在党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白月露就像是铁策军的军师,就明白这名年轻的女修行者不简单,而当白月露的身份又有了特殊的变化,变成了北魏北方遗族的继承者之后,他对这名年轻的女修行者更不敢有轻视之心。

    他和白月露是敌人,但白月露这种表现得处处可以一谈,便让他越来越欣赏对方。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很欣赏你的做法,也没有人天生就要和别人为敌,说实话我和你以及林大将军的确没有真正的仇怨。所以归根结底,我所追求的,还是我应得的一些利益。我在吐谷浑经营多年,若是没有铁策军入党项这件事,我最迟晚个一两年便能够成为吐谷浑的实际掌控者。但我也很懂得世事无常,这世间始终是强者才能掌控的世间,所以我对你和林大将军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可解的恨意。”

    他看着白月露,由衷而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道:“最早我选择和魔宗合作,是因为他是漠北的掌控者,他可以决定党项和吐谷浑的很多事情,但到了现在,哪怕现在天武川那边的战局似乎对幽帝后人已经极为不利,再让我转头过去投靠魔宗,却有些不太可能。”

    “我当然觉得如果纯粹从胜面上而言,关陇贺氏他们在这场战争里输给了北魏皇帝,接下来他们要想对付魔宗恐怕就胜面不大,但从魔宗之前从北魏叛逃回南朝之后发生的很多事,却已经让我彻底看清楚了,魔宗在世上行走,他已经根本不需要依靠别人什么,他就是雪原里真正的独狼。他曾经自己花费心血培植出来的力量都会被他毫不心疼的舍弃,他许诺过的东西,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在意能否兑现。”

    阿柴谆自嘲的笑了起来,“随着他现在的力量更为强大,强大到什么都可以用他的力量去解决的时候,他就更不需要和人做利益交换。”

    白月露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虽然明知幽帝后人的处境有些不太妙,但你暂时还是想和他们合作。”

    “我也需要等一等。”

    阿柴谆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所以我更该谢谢你,因为你的选择,至少保留了让我和你们以及林大将军谈一谈的希望。”

    白月露微微的笑了起来,道:“那在形势明朗之前,你千万不能我出什么意外,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阿柴谆又自嘲的笑了起来,道:“我当然明白,一个为了军中的普通军士都去把南朝太子弄死的人….谁会像他那样疯狂。”

    ……

    商船已经靠岸。

    当船上的人想起经常坐在船头的那人,当他们的目光再次落向船头时,他们却惊讶的发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魔宗穿行在繁忙的街巷之中。

    他显得有些慵懒。

    这种慵懒是从内而外的意态,他的一切都似乎比以前慢了。

    去海外追杀沈念之前,他没有任何丝毫空闲的时候,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宝贵。

    他不会给自己任何一丝停歇的时间,甚至他恨不得自己可以分身同时做很多的事情。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时间流淌得很快。

    然而在那个海岛上一动不能动,遭遇那个牧羊女之后,时间却好像突然慢了下来。

    而现在重新返回陆地,他反而觉得更加空闲。

    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像并没有什么事情要急着去做的感觉。

    他当然明白原因。

    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始终有强大的敌人,他只要懈怠一分,便随时有可能被人杀死。

    他必

    须脚步不停的变得更强大。

    即便是去追杀沈念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海上要遭遇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还有什么样的威胁在等着自己。

    然而现在,即便沈念还没有死,但他确定沈念和自己相距太远。

    他又有九幽冥王剑这样强大的杀器,他确定自己已经是真正的人世间无敌。

    已经没有人再在他之上。

    他不需要再去追赶谁。

    他的后面,只有追赶他的人。

    所以他很自然的会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尤其当感知到自己光明圣宗的那个师妹都已经离开了世间,他重新踏上陆地之后,哪怕走在这样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中,那种扑面而来的热烈气氛,却反而让他觉得更加陌生起来。

    这个世界好像和他并没有太多的瓜葛。

    好像距离他很远,不太真实,没有什么乐趣。

    他开始承认,也开始发觉,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在意的人,也似乎没有什么真正在意自己的人。

    但他的师妹吴姑织,应该是一个。

    原来他也一直生不起杀他这个师妹的心念,是因为随着岁月的流转,他的潜意识里,便越来越明白他这个师妹是想他可以在某一天悔改。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他的这个师妹太过幼稚。

    但她真的可以算是他的亲人,算是真正在意他的人。

    因为若是不在意,便不会在意他改不改,在意他走什么样的道路。

    那些见都不想见到的人,当然是一刀砍了最痛快。

    她和漠北的那些苦行僧们也截然不同。

    漠北的苦行僧们狂热的将生命都奉献给他,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传说。

    而她想要他某一天醒悟,是想他重新回归光明圣宗,重新成为她的师兄。

    到她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他心中开始发觉和承认这些,只是这些竟在朝夕间成了过往。

    对错也已经没有意义。

    他当年的师尊和这个师妹,已经看不到他今后变成什么样子。

    也已经无法和他纠结对错这个问题。

    这个世间,没有人再期待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再在意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这个世间所有的人,看他,谈论他,只会知道他是魔宗。

    他再无别的身份。

    他有些恍惚。

    几名从他对面走来的担着重物的脚夫叫喊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其中有两人甚至着急的厉喝叫骂起来。

    但这几名脚夫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便震惊的差点互相撞倒。

    因为他们的眼前突然没有了这人的踪迹。

    ……

    魔宗在一座铺子的屋顶坐了下来。

    这间铺子的屋顶上全部都是那种会开花的蒿草,有些是去年的,已经干枯如柴,有些却是从屋瓦之中新长出来的,生机勃勃。

    他突然想停一停。

    即便此时他的感知里已经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就像是某种呢喃的声音在不断的挑拨他,在他身体周围不断的萦绕,让他赶紧去追上那名在海中逃脱的少年,解决这个麻烦。

    这种呢喃的声音大有他不听从就在他耳朵边一直不停的吵闹,将他烦死的态势。

    然而他坐在这些枯败和新生交织的蒿草之中,却就是想停一停。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拼命往前走,从来都没有停一停。

    在关陇那边的战场上,也有一个近些年来从没有停过,甚至不停的赶路,赶得比他还急的人。

    那个叫做林意的人在那里的大战结束之后,理清楚了沈约的故事。

    而他此时,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故事。

    他想了很久。

    然后突然想先回南朝去看一看。

    他没有再去管那种不断出现,不断挑拨他的气息。

    他的身影在这座铺子的屋顶上消失,再次出现时,便已经在往南的道路上。

    …….

    时间过去了很久。

    一道比魔宗似乎还要快很多的身影在一条官道上出现。

    他出现的时候,便已经站在了一辆疾驰的马车的车头。

    拖曳着这辆马车的马匹都没有察觉多少的不同,但车头上的车夫骤然一惊,双手不自觉的用力,这辆马车便缓了下来。

    陈子云没有去管身边这名车夫。

    他只是对着车厢里的林望北颔首为礼,然后神色极为冷肃的看着林望北对面的沈念,问道:“你是谁?”

    这辆马车在接下来继续朝着北魏的北部边境而行。

    当它在烟尘之中,在下一个道路拐口消失在一处山峡中,贺拔岳的身影也在远处道畔的一座茶寮外显现出来。

    他深深的皱着眉头看着那些消失的马车。

    他此时确定关陇方面的战斗已经出现了很大的意外,就连北斗七星的气机都已经出现,然后彻底的消失。

    这意味着宇文珆也离开了人世间。

    当然在他的计划里,宇文珆也并未他的盟友,也必须离开这个世间。

    但在这一战之中便被人杀死,便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然最令他觉得荒谬和不解的是,魔宗竟然没有到来。

    冬去春来,任何气机都有演变的固定规则。

    就连天空的星

    辰,大海的潮汐,都不例外。

    像魔宗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拒绝采摘这种最为甜美的果实?

    既然杀死沈念是他真正登顶人世间的最后一步,他为什么诡异的不踏出这最后一步?

    “是你疯了,还是这个天地突然疯了?”

    贺拔岳笑了起来,他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双唇却有些异样的血红,“我怎么都看不懂了。”

    ……

    因为想要停一停,甚至想要回头看一眼,所以魔宗走的并不急。

    很快他有了一匹马。

    这匹马驮着他一路往南,因为越往南越温暖,越接近春光,越有新嫩的草芽在从土里钻出来,所以这匹原本从战场退下来,被某个马贩子卖到市场里,有可能要和寻常的骡子一样在不断的负重驼运东西的过程里消耗尽它最后生命的老马,便越来越愉悦欢脱。

    它的身上有不少刀伤和箭痕,但随着不断的往南行走,它也渐渐忘却了战场上的那些事情。

    这种很随意散漫的赶路,也似乎让它恢复了更多的活力。

    只是在有些往上的山路上行走时,它所受过的那些伤势,还是让它感到了吃力。

    在一座山的半山腰,魔宗从它的背上跨了下来。

    他拍了拍它的背。

    有些精纯的元气涌入了它的身体,这匹老马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

    它很有人性的舔了舔魔宗的手背,看着魔宗并没有再要骑它的样子,它便很自然的跟在了魔宗的身后。

    这座山并不高。

    越往南越没有高山。

    只是山峦却连绵不断。

    它和魔宗在山间停留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接近正午时,它和魔宗来到了一座山峦的顶峰。

    这座山峦的背阴面全部都是竹林和一些野生的茶树,那些茶树都在比较低矮潮湿的地方,水汽缭绕,光照明显不足,茶叶没有显现出那种翠绿或是深绿的色泽,叶片有些奇特的微紫色。

    而这座山另外朝着阳光的那一面,除了有些亭亭如盖的雪松之外,还有很多桃树和野樱树。

    此时桃树上才刚刚有细小的花苞,但那些野樱树却已经漫山遍野的开放。

    那些野樱树的花朵很细小,色泽也是很单一的紫红色,单看一株似乎毫无吸引人注意之处,但漫山遍野都是这种野樱,涌入眼帘之后,却给人一种异常壮丽的感觉。

    这匹老马慢慢的走着,啃着山间的嫩芽。

    这种荒山里几乎没有人来,就连荒草都似乎生得分外野,都似乎不如外面原野上和道畔的青草鲜嫩,它当然不能理解魔宗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野樱花掩映着的山坡上有许多光滑的石坪,上面有很多坑洞,坑洞里有腐朽的木桩,还有烧焦的痕迹。

    他站在了一处小小的石坪上,看向身前一条小溪,然后目光又越过这条小溪落向对面不远处的一座石坪。

    他现在所站的这个地方,便是当年吴姑织在光明圣宗修行时的住所,这块石坪上,原本有一座很精巧的木楼。

    而他此时目光落向的那座石坪,先前便是他所住的地方。

    吴姑织这座木楼原本是空着的,但有一日他从山外返回这里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多了一个师妹。

    后来光明圣宗毁在他的手中,或者更确切而言,是毁在那名叫做宇文猎的修行者和他背后的势力的操控之中,他从这里离开之后,便一刻不停的和各种各样的人战斗,一刻不停的朝着更高处走,他的确已经忘记了很多这里发生的事情。

    直到他想要停一停,他才在很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此时他站在这里,便开始想起当年的一些事情。

    他当年在这里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师妹时,便觉得自己的师妹怎么不如别的宗门里别人的那些师妹一样活泼好动,而且似乎不像是那种天赋极为优秀,让人觉得惊艳的那种存在。

    她长得也似乎很一般。

    也不喜欢说话。

    说得最多的,反而是在吃饭的时候来喊他吃饭的那两句。

    他一直就觉得他这个师妹有点弱,有点太幼稚,有点太普通。

    他当年毫无疑问是光明圣宗里天赋最佳的弟子,毫无疑问是光明圣宗那些师长最看重的。他理所当然的会成为这一代光明圣宗的弟子之中的最强者。

    所以很多时候看着她这有点弱有点幼稚的样子,他很多时候吃完饭放下饭碗看着她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到,这样不行的一个师妹,可能只有自己这个师兄将来多照顾她一些,多保护她一些了。

    当时的确是这样想。

    然而离开这里之后,他早已忘却了这些事情,早已经忽略了这些事情。

    不杀便很好了吧?

    直到此时站在这块石坪上,他才想起了当年那些片段。

    ……

    魔宗去山间猎了几头野兔,在溪水之中扒皮剖洗干净了,然后在以前吃饭的地方生火将这几头野兔烤得金黄。

    他留了一头烤好的野兔,然后将其余的吃了,在自己当年住所的石坪上睡了一夜,然后牵着这匹马继续往南行。

    离开了这里之后,他有些漫无目的,甚至一开始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定要去哪里。

    然而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在朝着建康而行。

    于是他便去建康。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无人之城

    建康城南门外城墙的阴影里还有着隆冬里的积寒,不远处道畔的青草已经很茂盛,但城墙阴影笼罩着的地面上,枯草之中还没有透露半分绿意。

    一名年轻道人从南门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几卷绢书,沿着城墙的阴影朝着城外不远处的一座道观走去。

    那座道观就叫南门道观,因为之前萧衍独尊佛宗,所以这座道观早已冷落,之前都甚至成为了城门驻军堆积粮草的库房。不过在萧衍自闭于湖心静院,齐珠玑等人回到建康之后,这种局面便有所改观。

    一些道宗的修行者也回到了建康,而原先便停留在南朝不得重用的一些道宗修行者也得到了公正的待遇。

    南门道观虽然早已没落,但南门道观的几名老道人将南门道观的一些典籍都暗中保存得完好,在之前齐珠玑向各宗借阅典籍时,这几名老道也将这些典籍交了出去,接着便很快收获了铁策军更多的善意回报。

    南门道观交还到了这些老道的手中,并很快进行了相应的修缮。

    甚至铁策军还拨了一些蕴含天地灵气的灵冰到南门道观,令这个没落的修行地骤然焕发出了生机。

    这名年轻道人便是那几名老道早些年收的弟子,在道宗没落的这些年里,这名年轻道人也并未改换门庭,他和那几名老道一样,原本就和南门城门卫的诸多守军熟悉,在灵荒到来之前,他有时也会替城门卫做些事情,办事在那些城门卫将领看来也很得力。

    等到齐珠玑和铁策军很强势的入主建康城之后,军方似乎将城中所有修行者的案籍也交给了齐珠玑一份,后来铁策军特意调拨一些灵冰给这座道观,城门卫的一些将领也推测和这名年轻道人有关。

    铁策军的选才和之前南朝的任何权贵选才都截然不同。

    他们似乎更重视这人的品行和是否有他们需要的一些特质,而根本不在乎这人的修行潜质和出身,甚至连这人的年纪都不太在意。

    齐珠玑回来的这些时日里,据说便已从南朝各处招了不少人直接进入之前的齐云学院的旧地,然后供给那些人修行。

    那些人其中据说大半都并非修修行者,有些人的年纪已经不小,在此之前,那些人根本不会进入南朝各处修行地的视线。因为按照固定的思维,或者说按照过往很多年的印证和经验,若是自身家中太过贫寒,没有什么支持,若是到了一定年纪都还根本没有接触过修行,那这个人将来成长的空间就很小,即便能够通过勤勉的学习和修行成为修行者,但整个王朝和所有的修行地,自然会更乐意于将宝贵的修行资源用在比他们更有前途的更年轻的修行者身上。

    但铁策军完全不一样。

    那些被选拔进齐云学院旧地的人里面,有些甚至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年纪,但在灵荒到来之前都根本没有真正接触修行。

    然而铁策军却不管这些,铁策军就将从党项千里迢迢运来的极为宝贵的灵冰,不断消耗在这些人身上。

    对此,很多人都觉得林意和齐珠玑这些年轻人是有些任性胡闹的。

    但反而是很多以前就没办法从某种高度来看这个王朝的低阶将领却觉得铁策军这样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很多有过边军经历的将领都一直认定一点,这么多年来北魏越来越让南朝觉得强大,不是因为北魏的土地比南朝更加富饶,而是那些“北蛮子”的悍勇似乎成了一种固定的特质。

    他们都觉得有些时候某种特质比武器装备精良一些还要重要。

    铁策军就有很不同的特质。

    他们的这种做法,似乎也有可能告诉南朝人一些独特的道理,也能在根子里形成一些以前不具备的特质。

    这名年轻道人叫做姜蕴,他比这些城门卫的将领更清楚他和南门道观受到了什么样的优待,他并不清楚他的那几名师长保存的修行典籍对铁策军有无作用,但在铁策军归还回来那些典籍之后,铁策军除了灵冰之外,还回赠了一些修行典籍。

    那些修行典籍虽然只是抄录本,但他可以肯定来自当年的齐云学院和剑阁。

    这些典籍比他们南门道观的同类典籍都要更加优秀一些。

    此时行走在城墙的阴影里,他还在思索着昨

    日研读的一卷典籍,然而突然之间,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这种寒意比城墙里的积寒还要寒冷无数倍,让他的心脏都有种瞬间要被冻结和停止跳动之感。

    这种寒意似乎只是因为城外的道上,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刹那。

    他震骇的转过身去,朝着城外的道上望去。

    他看到了一匹老马。

    老马上面有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还有些落寞。

    但他觉得这名男子有些面熟。

    然后在接下来一刹那,他骤然想到了这人可能是谁。

    他想到了这人的面目应该对于这座城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算陌生。

    他震惊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被冻结住了,一动不能动。

    城门卫也很快注意到了这名男子。

    只是没有人能够打扰到这名男子。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因为即便是那些城门口的军士,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变得丝毫不能动弹。

    在这匹老马和这名男子通过这座城门的过程之中,时间对于这个城门周遭的人好像冻结了。

    等到这匹老马和这名男子的身影在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消失之后,城门卫的所有军士和将领的身体才似乎重归自己的控制。

    所有人都开始剧烈的喘息,汗如雨下。

    魔宗,他上次在建康城里出现时,他这个名字给南朝人带来的更多的是厌恶和憎恨。

    一个投靠了北魏很多年的修行者,成为了南朝最大的敌人,因为他而死在北魏人手中的南朝修行者和军士不计其数,但他突然又回来成为了南朝皇室的臂膀。

    这让几乎所有南朝人都无法接受。

    一只嘴角还滴着亲人鲜血的野兽,突然变成了温顺的看门狗,这便可以完全不管它之前做过的事情?

    当时很多南朝人心中所想便是如此。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这个名字给建康城中所有人带来的已经不是厌憎,更多的已经是深深的恐惧。

    ……

    “确定了?”

    齐珠玑深锁着眉头,看着一名铁策军的修行者,问道。

    “确定了。”

    这名铁策军的修行者也十分紧张,额头上全是汗珠,但声音却没有任何的迟缓,“从南城门进了城之后,已经有十三名修行者见过他,其中至少有七人肯定是他。”

    “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齐珠玑点了点头。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手。”这名铁策军军士道:“没有杀任何人。”

    “不要和他有任何冲突。”

    齐珠玑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便已经下定了主意,“让王平央他们赶快躲起来,还有,哪怕他开始杀人,我们所有的修行者也尽可能远离他,让军方的那些人也是一样,哪怕他要去南朝皇宫里把皇宫烧了,也由着他。”

    “好。”

    这名铁策军的修行者没有任何的废话,马上奉命离开。

    “魔宗……”

    在这名铁策军的军士离开之后,齐珠玑的面色飞快的变得苍白起来,他的双手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在林意和他们这些人看来,魔宗始终是最可怕的敌人,尤其是林意和陈子云等人在荒园一会之后,他们这些南朝最顶尖的修行者,便都觉得魔宗比那些幽帝的后人更为可怕。

    所以这些时日,他们铁策军所有的举措,都是在等着魔宗的重新出现,他们所有的一切准备,都在准备着应付这名似乎暂时还根本无法应付的敌人。

    魔宗在北魏消失。

    那曾经控制了他的幽帝后人也在北魏。

    而此时北魏皇帝和幽帝后人在关陇展开了决战,那在他们的计划和想象之中,魔宗即便突然重现人间,他最应该出现的地方也是北魏。

    南朝的建康,对他还有什么价值?

    他怎么会在重新出世之后,突然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了建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珠玑咬着牙齿,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他根本无法预料魔宗想要做什么,但除了林意之外,在他们的计划里,王平央和黄秋棠以及王显瑞也是将来对付魔宗的最重要一环。

    此时他们三人对克制魔宗那种真元的药理研究已经得到了惊人的进展,难道说魔宗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第一时间赶来建康?

    如果他已经确定了这三人的行踪,以此时建康城里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他杀人。

    整座建康城看起来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随着消息的传递,整座城里所有的重要人物都战栗不安。

    所有人都很惊恐。

    如果魔宗开始杀人,或许他们能够开始推断魔宗到来是要做什么,然而城中似乎一直都很平静,甚至随着这种惊恐的情绪蔓延,随着所有人尽可能的回避和躲藏,整座城比平时还要平静。

    ……

    南天院外的山道上响起了马蹄声。

    一匹慵懒的老马驮着一名有些寂寥和落寞的男子,出现在了南天院的门外。

    南天院的周围守军的数量已经减少了很多,但多多少少还有驻军,这些军士以及南天院之中的修行者之前已经接到了消息,看着出现在南天院的魔宗,这些人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正面魔宗,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问问魔宗要做什么。

    若是在上次来建康时,这座城和这里的所有人如此,魔宗或许会生出无比强大的感觉,会情绪特别的好。

    然而行走在南方最大也最繁华的这座城里,来到南方最重要的修行地之一,这些人的恐惧和回避,却让他就像是穿行在空城和死寂的道路上,却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更不真实,距离自己更远。

    但这便是他之前所要追求达到的境地吗?

    魔宗无法给自己答案。

    就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到这里来。

    是因为这里是他那个很幼稚的师妹在离开光明圣宗之后,潜隐修行很多年的地方?

    他想要看看他这个师妹在离开光明圣宗之后,真正生活和修行的地方,想要看看她的人生?

    还是因为这里让他想起了,还有一个和他师妹有点像,也很傻,很幼稚的修行者叶暮峪?

    还是因为这里有独一无二的荒园?

    ……

    魔宗下了马。

    这匹老马对于院落似乎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它很自然的停在了山门外,在山道上愉快的啃食起那些新鲜的草叶。

    魔宗进了南天院。

    他慢慢的走一走,很多时候停下来看一看。

    他感知到了吴姑织留下的一些气息和痕迹。

    他脑海之中出现了吴姑织当年是如何在这里施教,如何在这里不断的刻苦修行。

    还有时刻的想要对付他?

    魔宗笑了起来。

    他笑得有些苦涩。

    然后他也进入了荒园。

    他在荒园里那片因为战斗而寸草不生的地上停下来,他的目光很随意的落在四周,落在那座石屋。

    这里似乎很寻常,然而在他的眼里,任何地方都开始浮现出一层曼妙的气机,就像是有一层层的透明水幕不断的在这个园子里流动。

    “好厉害的手段。”

    “好厉害的何修行和沈约。”

    他忍不住赞叹了两句。

    然而也只是如此。

    这些在往日足够引起他震动和警惕的气机,在此时也只是引来了他这样的由衷赞叹。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起。

    他想到很多年后,这里的一切气机都会磨灭,而他师妹的气息,则会比这个荒园里的气息更快的消失。

    或许用不了几年,即便他的修为变得更为强大,他也不会再感知到他师妹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

    他轻声叹息了一声。

    他慢慢的走出荒园,再次感知着那些气息,或许算是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站要去哪里。

    直到南天院门外的老马欢快的朝着凑来,他想到或许可以去看一下那一座湖心静院。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留给年轻人的礼物

    在确定魔宗从建康城南门入了城之后,很快便有人到了湖心静院。

    当魔宗离开南天院时,已经有第四批人到了湖心静院。

    所有这些人到湖心静院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劝说萧衍离开湖心静院暂避。

    这四批人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忠诚于萧衍的旧部和重臣,他们和萧衍的关系匪浅,然而他们的请求也无一例外的遭到了萧衍的拒绝。

    这些人在苦谏无果之后,也都没有远离湖心静院,他们都想着,若是魔宗出现在这里,若是真的杀死了湖心静院之中的萧衍,那他们所有人便都陪着萧衍一起离开这世间。

    当魔宗出现在南天院的消息传递到这里之后不久,那匹老马和魔宗的身影,便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一名老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想要冲到魔宗的面前,但是他才跨出了第一步,他就动不了了。

    他张开的口中也似乎有风倒灌进去,他想骂的话也骂不出来。

    在下一刻,那匹老马走向了湖边,而魔宗已经到了湖心静院之前。

    看着这落在眼中如跳跃般的画面,看着如石化般但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那名老臣,湖心静院之外所有的修行者都有种根本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们知道再次出现在这座城里的魔宗,比起上一次出现时已经强大了不知道多少。

    他们如果想要赴死,恐怕在这里连壮烈的感觉都不会有。

    魔宗在湖心静院之前消失。

    他出现在了萧衍的面前。

    此时的魔宗和他一生里所有的时候的情绪都有着很大的不同,然而在第一眼看清萧衍的刹那,他还是不可自控的陷入了惊愕之中。

    他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以前的萧衍和北魏皇帝一样,很强大,很威严。

    然而此时在他面前静坐的萧衍却是形销骨立,真的很像是一名年老的僧人。

    他愕然的看着萧衍,看着这个静室里简单到了极点的布陈,再看着萧衍身前的那个放置食物的盆子,他第一时间脑海里甚至产生了铁策军刻意虐待这名皇帝的心念,但随即他强迫自己抛开了这样的心念。

    “为何这般自虐?”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感知着萧衍体内的气机,确定这名曾经很强大的修行者气海内的真元就将近干涸。他心中便生起更加怪异的感受。

    他觉得兴许萧衍是受打击太大,真的有些失心疯了。

    然而看着萧衍此时平静的神色,看着他眼睛里清澈的光亮,不知为何,他甚至觉得有些刺目。

    听着魔宗的声音,萧衍抬起了头来,他看着魔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魔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声音微冷的说道:“我来了你还不走,你不怕我杀了你?”

    萧衍看着他,说道:“恐怕在你看来,我现在比死还难过。”

    魔宗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定萧衍并没有任何假装的成分,也确定萧衍没有疯,于是他在萧衍的对面坐了下来。

    “吃东西了么?”

    萧衍点了点身前的那个放置食物的盆子,道:“若是还没有吃,这里还有块干饼。”

    魔宗看着那块干面饼,又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有些意思。”

    说完这四个字,他便伸手将那块干面饼拿在手中,然后慢慢的吃了起来。

    从昨夜到现在,他的确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为什么你见了我都似乎并不愤怒?”他慢慢的吃着这块干面饼,然后认真的问道。

    “那为什么你见了我也没有什么杀意,甚至你在这座城里行走了这么久,你也没有什么杀意?”萧衍看着他,安静的反问道。

    “我其实一直并不怎么喜欢杀人。”魔宗说道。

    此时没有旁人。

    若是有旁人听到他这样的话语,或许会觉得可笑。

    但萧衍却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萧衍没有觉得可笑。

    “是不是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甚至没有再看魔宗的脸色,只是看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食盆,缓缓道:“觉得这人间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魔宗静静的吃完了手中的饼,然后才点了点头,继续着这一场十分古怪的对话,“怎么会这样?”

    “因为人间虽大,却心无归处。”

    萧衍道:“心无归处,人间便不是你的人间。”

    魔宗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魔王,反而像是认真探讨学问的学生,

    他看着微垂着头的萧衍接着道:“这是你在这里闭关学的佛法?”

    萧衍摇了摇头,“只不过当时我也和你一样。”

    “当时?”魔宗道:“那现在便不一样?”

    萧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像回答他的问题又不像回答,“你比我要走的快一些,你似乎已经觉得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问题,而我在痛苦和愤恨很久之后,才被人点醒,觉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的过错。”

    魔宗皱了皱眉头,“仅是如此?”

    萧衍道:“其实本来简单。当愤怒的想要毁灭人间时,这人间便满是愤怒,当对人间没有善意时,人间便也对你没有善意。尤其当这世上在意你的人都不在人间时,自然觉得人间不是你想要的人间,自然觉得想要远离。”

    魔宗安静的想了想,道:“北魏那边的消息已经传递回来了,你知道我师妹吴姑织已经死了?”

    萧衍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快,我不知道你师妹已死,但现在想来,她都已经算得上是这世上真正在意你的人?那你的确会觉得了无生趣。”

    魔宗觉得他这句话有些道理。

    “你或许真的算是有些可怜,你这一生,在离开光明圣宗时,便不断被推着成了一个可怜的修行痴者,你人生的唯一目标和追求,便是不断获得更强的修为和力量。”

    萧衍的声音接着安静的响起,“但其实不断获得更强的力量和修为,这只是一个过程。但常年累月之下,这个过程反而似乎变成了你唯一的乐趣和活着的意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幽帝的后人真的该杀,是他们将我变成了将过程变成了人生的追求,让我只知道攀山,却在攀到山顶时,却厌恶了这座山和山下所有的风景。”魔宗道:“是你觉得,我应该想一想,我爬到山顶之后,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萧衍摇了摇头,道:“我想你还是会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从别人身上去想,永远发现和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再强大的力量,可以毁灭整个人世间,但却毁灭不了自己心中的了无乐趣。”

    魔宗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蕴含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

    他笑着看着萧衍道:“你说这人是不是贱的?当拼着命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会变得索然无味?”

    “再美的花朵,也要有人和你一样懂得欣赏。”萧衍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否则你明明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你觉得无比惊艳,但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看到那朵花的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人觉得那朵花好看,你自然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魔宗沉默不语。

    他仿佛看到了刚入门时还是小姑娘的吴姑织。

    他仿佛看到吴姑织和他的师尊站在萧衍所说的那株花之前,他们很惊艳的看着那朵美丽的花朵,很希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他也能够停下来欣赏那株美丽的花朵,然而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那朵花都显得很白痴,很幼稚。

    到后来,他的师尊消失了,他的师妹也消失了。

    那株花也消失了。

    他后来见到了一株花,但他以为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世间最美丽的花朵,却完全不是他所想象和期待的。

    而且也没有人再期待他。

    “人真的很贱。”

    他看着萧衍,缓慢的说道:“你说的不错,任何人的道理也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至少和你的这番话,让我想明白至少还是有些事情可做。既然是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让我变成了只知过程却不想意义的人,那不管再如何索然无味,也至少要将这些人杀掉再说。至于其他人,真的可以在我想清楚我到底在那山顶要干什么再说。”

    “你这样真的比你做南朝皇帝的时候还感觉更好?”

    魔宗站了起来,在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重新坐回那张皇位,而且保证没有什么人能够动得了你。”

    这样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自然拥有难以想象的分量。

    然而萧衍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摇了摇头,道:“真正的喜乐,在于自己的内心,而不在于坐在什么位置。”

    “有意思。”

    魔宗再慢慢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他的身影便从这个湖心静院之中消失。

    就像是一些静止的画面一样,他的身影出现在湖畔那匹老马的身旁,然后他上马,离开。

    那些在无比焦虑和紧张的等待之中已经快要疯掉的官员和将领朝着湖心静院冲去。

    “我没有事。”

    湖心静院之中,萧衍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们的耳廓。

    直到此时,静

    室里萧衍的眼瞳深处才出现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对自己也有些意外,对魔宗也很意外。

    他当然觉得自己会痛恨魔宗,但今日里魔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真的心境十分平和。

    这种平和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魔宗自身的改变。

    很显然,今日的魔宗和以往他所熟悉的那个魔宗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魔宗和那些所谓的幽帝后人,都是人世间最大的敌人。

    他知道无论是北魏皇帝还是南朝这边的林意,都在不断的准备着和魔宗最后的决战,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反而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这名南天院的女教习的死,竟然似乎硬生生的将魔宗扭向了另外的一条道路。

    今日里,他从魔宗身上感受到最多的,竟然只有倦意和离意。

    此时他隐然觉得,或许真的像魔宗所说的一样,他会去杀死那些将他变成魔宗的幽帝后人,而在那之后,魔宗给他的感觉更多的可能是突然归隐,消失在世间。

    当然世事变化太多,像魔宗这样的人,或许随时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而骤然改变心意,所以即便是今日觉得魔宗有巨大的改变的他,也依旧觉得魔宗还是极为危险之物。

    但让他有些感慨的是,无论是那名南天院的女教习,还是今日里他和魔宗的这番对话,都似乎给那些真正热爱人世间的人赢得了很多时间。

    不知为何,他感知着魔宗和那匹老马离开的气息,他真正的希望魔宗真的不要再成为人世间的敌人。

    他真正的希望魔宗也能融入人间,也能有好的归宿。

    人的一生,原本就是在不断的犯错,有的人在不断犯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有的人,却在不断的犯错之中,不断的回望,不断的纠正一些自己犯过的错误。

    至少在今日,他感到魔宗不再是魔,而是拥有了人间的气息。

    ……

    一座城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气息。

    无数的气息在魔宗的感知里出现,又被他忽略。

    他从建康城的南门进,从北门出。

    在接近北门即将真正的离开这座他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城时,他感知到了一缕很淡但足够让他认真的去感知的气机。

    那股气机隐匿得很好,但还是被他感知到了。

    他本身有些恍惚,所以他还是花了些时间停下来想了想。

    他醒悟了过来。

    在当年眉山一带,他见了一些优秀的年轻修行者,他抛出了足够诱惑的果实。

    他知道其中的大多数人会迅速沉沦,然后变成扰乱南朝的诸多不可知因素,这可以给接下来北魏和南朝的征战带来更多的机会。而其中少数一部分人或许能够成为异类,有些人可能能够成为他的部众,有些人则会成为被他采摘的果实。

    在他看来,那些优秀而太过年轻的修行者,在得到他那种功法之后,不管变成任何的怪物,都不太会长时间的沉寂,隐忍的消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

    随着后来的战局的失控,那些人应该早就全部死了,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城里竟然还会感知到一名这样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竟然活得很好。

    而且似乎并没有变成那种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这名年轻人的气息似乎很平静,很坚韧且强大。

    他真的很意外,比第一眼看见萧衍,看见萧衍那变化的时候还要意外。

    他甚至在想明白的一刹那,很想去将那名年轻人找出来,看一看。

    但不知为何,他想了想找出那名年轻人之后自己要做什么?

    有什么样的意义?

    他想了这个问题,又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觉得那名奇异的年轻人,似乎反而成了他和这座城少有的联系。

    也算是有缘。

    于是他伸出了手来。

    他的指尖出现了一些幽暗的剑芒。

    这些剑芒落在了坚硬的城墙上。

    这座城墙上便出现了数十道浅浅的线条。

    他看着这些线条,满意的笑了笑。

    这便算是留给那个有缘的年轻人的礼物。

    然后他拍了拍老马的屁股,出了城,朝北而去。

    ……

    “走了,就直接这么走了?”

    躲在一辆内嵌着铅板的马车里的齐珠玑听着这样的消息,他瞪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那道城墙。”

    但他明白魔宗临走时留下的那些剑痕自然有着独特的意义。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积劳

    在魔宗走后许久,一些马车在被严格管控起来的这一段城墙下停了下来。

    一些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走到这段城墙跟前。

    即便确定魔宗已经出了城,但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再回来,光是这点原因,便让这段城墙上这些浅浅的剑痕对于远处的修行者都有着莫大的压力。

    王平央站在了这些剑痕之前。

    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但在这城中所有修行者之中,他却是此时最没有觉得不安的那一个。

    当魔宗发现他的存在时,他便也已经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气机感应,他便知道自己也已经被魔宗察觉。

    然而魔宗还是出了城,而且在出城之前,在这里留下了一些剑痕。

    所以在来之前,他便隐隐觉得这些剑痕是魔宗留给自己的东西。

    魔宗是之前南朝最可怕的敌人,更是彻底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可怕敌人。

    魔宗曾带给他无比诱惑的果实,带他堕入地狱,但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他却也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他很庆幸自己能够和林意这样的伙伴一起变得坚强和强大。

    在后来很多时候,他也很庆幸自己那么早就遭遇魔宗这样的磨难。

    而且来自魔宗和他的部众的无时无刻的压力,也不断逼迫着他的潜力,没有魔宗这样的敌人,他也绝对不可能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这么快。

    不管多么痛恨魔宗,在任何时候,尤其是当魔宗连幽帝后人对他天命血盒的控制都摆脱了之后,对于王平央而言,魔宗都是值得尊敬的敌人。

    他此时不知在魔宗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其实哪怕是已经和魔宗有了一场平心静气的对话的南朝皇帝萧衍,也完全无法真正了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魔宗有了这样的改变。

    就如严寒的消失,春天的来临,不会一蹴而就一样。

    其实不只是吴姑织,以前光明圣宗的那名师尊,海外那名牧羊女,都对魔宗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但王平央也可以肯定此时的魔宗和以往的魔宗有了巨大的差别。

    所以在远远的看着这些如浅浅画眉般的剑痕时,他并没有觉得这是魔宗新的诡计,也并没有觉得有更多的危险,相反,他远远的就从这些剑痕之中,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故人相见的亲近。

    当此时他来到这些剑痕之前,当这些剑痕无比清晰的落入他的眼帘时,他便莫名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剑意,感受到了此时魔宗的一些心境。

    这些剑意很孤高。

    就像是站在山巅的人往回望,白云悠悠,却看不见自己来时的路,看不见那些路上曾和自己相逢过的人。

    他有些动容。

    他的身体微微震颤,他体内的真元气息和这些剑痕里残留的气机很自然的起了感应。

    这些剑痕之中莫名的有风流动。

    就像是有人在剑痕的一端,将嘴凑了上去,用力的吹了一口气。

    剑痕

    之中的石粉倏倏掉落。

    剑痕变得深了一些。

    石粉之中,却尽是孤独和沧桑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极细的石粉洒落在城墙下的泥土里,竟是带着一种想象不到的沉重和决然之意,彻底坠入了草叶间,泥土之中。

    这些石粉彻底消失,再也不见。

    王平央的呼吸停顿下来。

    他莫名的苦笑起来。

    他莫名的感受到魔宗的心意,他对这座城,包括对这座城里已经被他感知到的自己,恐怕都是再也不见。

    在来这里之时,他当然也想过这些剑痕未必不是更具有诱惑力的恶魔的果实,然而此时,他确定并非如此。

    只是剑招。

    和真元修行无关。

    只是强大的剑招,带着对这座城和他的告别之感。

    这是魔宗留给他的礼物。

    算是道歉,还是为了眉山之中那曾经对于魔宗而言并不算重要的相逢?

    王平央并不清楚。

    可能其余任何修行者都很难从这些剑痕里理解到什么强大的剑招,因为这些剑痕很简单,但他不同。

    他的气机被这些剑痕之中残留的气机引导走过那些剑痕,这每一道剑痕之中细微的元气流动和对天地元气的感召,便很深刻的映入了他的脑海。

    这每一道剑痕都像是一条大符。

    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两招剑式。

    很强大。

    比他之前看过和学过的任何剑招都要强大。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他此时顺着这些剑痕,将这两招剑招真正的施展出来,恐怕这一道城墙都真的要被他一剑斩断。

    石粉落地不见,连那些草叶上都并未蒙尘,而在其余人的眼中,就连墙上那些原本已经变得略微深了一些的剑痕都开始消失。

    因为沿着剑痕的两端,墙片上的石片也在悄然的剥落。

    容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着王平央,看到此时王平央的脸色,他便知道王平央应该领悟出了什么,于是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留下的是什么?”

    “只是剑招。”

    王平央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轻声道:“还有就是,他或许不会再回这座城。”

    容意愕然的看着他,“怎么会这样?”

    王平央摇了摇头。

    就如以往所有人都不能真正了解魔宗一样,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魔宗。

    ……

    建康城城南外的大道上,一列马车前行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就这样离开了?”

    得知建康城中最新传来的讯息,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之中,林意愣了片刻,然后噗的一声,他的口中喷出一蓬血雾,染红了他对着的那面车窗。

    没有人会想到魔宗会来建康。

    他也是一样。

    按照在关陇的所知,他当然觉得魔宗最有可能的便

    是追上沈念,甚至会和接应自己父亲和沈念的陈子云交手。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自己的师兄都不会是已经得到九幽冥王剑的魔宗的对手。

    最好的结果,便是能够逃离。

    然而从种种迹象推断,魔宗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们之前的想象,恐怕若是真正相逢,便是从魔宗的手中逃脱都很困难。

    在天武川外,他已经失去了吴姑织这样的一名师长,而在崂山港口去南朝边境的路线上,他很有可能失去自己的父亲和师兄。

    他无法改变这些可能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只能急着返回南朝,返回建康,因为他必须做好马上和魔宗交手的准备。

    在接下来,不管贺拔岳等人用白月露还是用其它的条件,一定会逼着他尽快和魔宗交手。

    他必须将在关陇战场上得到的那些修行的感悟,尽快的化为真正的力量。

    在他们之前的计划里,王平央和王显瑞以及黄秋棠,便是对付魔宗很重要的一环,而且在他赶往关陇之前,他已经知道他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而在关陇战场上,宇文珆和他的战斗以及对他所说的话语,让他确定自己要想真正的能够和魔宗抗衡,恐怕必须要见的最关键人物便是自囚于湖心静院的萧衍。

    在此之前,建康城似乎是很安全的地方。

    然而魔宗竟然直接在这里出现。

    那对于他而言,建康城就变成了一个四处漏风的脆弱的篮子,而最重要的那些鸡蛋,都放在这个篮子里。

    马不停蹄的从南朝赶到关陇,大战受伤之后,又毫不停歇的赶往建康,他的伤势虽然已经接近痊愈,但是身体里却已经产生了那种积劳成疾的感觉,再加上这些沉重的心理压力,等到了这城外不远,听到魔宗竟然已经直接离开,没有杀死王平央等人,甚至连去了湖心静院都并没有对付萧衍,他在不解的同时,心理一松,那种积劳成疾却是在他的体内爆发,让他直接喷出了一口逆血。

    马车车厢里悄然的出现了丝丝的银光。

    这些银光在元燕的身上出现,但迅速被她自己压制下去。

    南斗六星的星辰元气对此时的林意有很大的好处,但她不确定魔宗去了哪里,更不确定若是自己真正引动这南斗六星的元气,会不会被魔宗感知到,会不会反而将他吸引过来。

    林意轻轻的咳嗽起来。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体内躁动的气机平息下来。

    当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之后,他身体里有了很久以来都未曾有过的那种疲惫感。

    越是对大俱罗之路了解得更深,他便越是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必须要休憩。

    只是就如他昨日夜里闭上眼睛也很难入睡一样,他现在又如何能够休憩。

    “我们直接去湖心静院。”

    他对着马车外的车夫,轻声的说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圆满

    在林意入城之前,齐珠玑等人便已经知道他的回归。

    没有人阻拦这些马车。

    这些马车直接朝着湖心静院而去,到了湖边的堤岸上时,齐珠玑已经等着。

    “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齐珠玑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意,他感觉到林意的状态有些不佳,于是心情更加有些烦躁起来,“他在北门的城墙上还刻了些剑痕,王平央去看了,传回来消息说魔宗给他留了两招威力齐大的剑招。”

    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他比我们更加清楚,在魔宗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湖心静院,对着齐珠玑说了这一句,然后便朝着湖心静院走去。

    齐珠玑沉默的跟了上去。

    在往日,他不会想进去见萧衍。

    因为多少会有些尴尬。

    他不比林意,在萧衍登基之后,萧衍对齐家不错,但时局变幻之下,他既然已经成了铁策军的首脑人物,而萧衍又已经自闭于湖心静院,那他觉得最好还是不如不见。

    只是今日里魔宗给所有人的感觉太过反常,魔宗的一举一动,决定着整个天下的大势,事关重大,他便想第一时间知晓。

    静室的门依旧开着。

    萧衍看着出现在院内的林意等人,眼中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之前也已经得知萧衍如同苦行僧一般修行,虽然此时他看着萧衍也只觉得对方和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他看得出萧衍的眼睛里似乎连一丝的愤恨都没有,但他自然还是有些紧张。

    他认真的躬身,对着萧衍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萧衍平和的看着他,招了招手,却是示意他和身后的元燕以及齐珠玑全部进来坐下, “我已非我,你也无需再计较过往。”

    林意微微一怔。

    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在萧衍的对面坐了下来。

    元燕和齐珠玑互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升腾起异样的感觉,但不知为何,齐珠玑心中的燥意也瞬间少了些。

    “你委实辛苦了。”

    萧衍看着林意略微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想不到这些重担,最后尽是压在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林意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看着萧衍,再次对萧衍认真行了一礼,然后苦笑起来,道:“我来时没有料到我们再次见面时,会是如此模样。”

    “你很真我。”

    萧衍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里并没有苦意,“只是记得一气往前冲时,也需停下往后望一望,魔宗便是只知向前,不知回望,结果等到想要回望时,却过往千帆都不见。”

    林意十分认真的听着他的这些话语,他隐约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缓缓的点了点头,“所以魔宗已经知道了吴教习在关陇离开了人间?”

    “他来这里,心中已有悔意,见我时,我非以往的我,他也非以往的魔宗。”萧衍点了点头,“我说他可怜,因为对于他而言,可能这世间仅有的还在意他的人,便只有他的这名师妹。”

    林意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吴教习在离开世间之前对我说了些话,她的确很在意她这名师兄,她在关陇战死,便是要承担当日的后果。即便魔宗毁了光明圣宗,但她心中对魔宗始终有些期待,她并不想只是杀死魔宗就算了解恩怨,她还是希望魔宗能够成为她师尊期待的那种人。”

    “魔宗醒悟的太慢也太晚,她其实一直做的很不错,若是魔宗在被天命血盒的力量吞噬,差点腐烂至死之后便豁然醒悟,那便真的是完美,只可惜人世间极少有完美。”

    萧衍看着心情异常沉重的林意,平和的说道:“但她离开世间之后魔宗能够真正的回望来路,她便是真的胜了。”

    “魔宗真的会彻底改变吗?”元燕忍不住问道。

    “他来我这里时,心中惘然,觉得这世间了无乐趣,走时心中有些愤怒,他要去杀那些摆布了他过往的幽帝后人。他已经不再将所有人视为敌人,这自然是好的转变。但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能够预知。”萧衍看了她一眼,道:“若是他此行极为顺利,顺利的报完了仇,在我

    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此归隐,但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呢?”

    齐珠玑心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真的很难相信,魔宗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这只能说明,在此之前,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他。”萧衍轻声叹息道:“说明他也懂了,这世间最为了解他的人,恐怕就是他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这名师妹。”

    元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她突然有些能够理解魔宗的心境。

    在这些年里,在魔宗看来,光明圣宗的那些人真的是有些傻的,因为即便是得到了天命血盒,那些光明圣宗的强者所想的,竟然永远都是守护世间。

    在过往那些年里,魔宗想必根本没有明白守护有什么意义。

    世间太过普通,和他又似乎很远。

    然而等到很多看似普通和不用在意的东西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他才明白那些东西的美好。

    他才终于真正明白有些东西自己在意,而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便是光明圣宗认为修行的意义。

    只是他只想变得至为强大,等到这世间只剩下吴姑织这样的一个亲人时,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要保护自己这个师妹。

    他明明拥有了最为强大的力量,然而却只能感知到他师妹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她以前比谁都痛恨魔宗。

    因为魔宗的背叛和杀戮,北魏不知多少人死去。

    然而此时,她真的和萧衍一样,真的有些同情魔宗。

    “沈约可以说是那些幽帝后人的首领,或者说是他造就了这些所谓的幽帝后人。”林意静下心来,他将此次关陇之行之中有关幽帝后人的所知,极为详尽的对着萧衍说了一遍。

    “那便真的是说得通了。”

    萧衍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怪不得沈先生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却对幽帝后人似乎一无所知,看来他倒是也想用些略微温和的手段来改变世间,只可惜即便像他这样的人物,还是无法左右整个人间。”

    “我来见你,原本是想很快就要和魔宗一战,是想要寻求你的帮助。我修的是大俱罗之道,但在利用星辰元气之道上,却似乎和佛宗的一些法门有相似之处。我在关陇击败那名西方巡王时,他便以为我用的是佛宗的内蕴神祇的法门。”林意彻底平静下来,他将到了关陇之后和那西方巡王对战的诸多细节都详细说了一遍。

    “果然如此。”

    让他和元燕、齐珠玑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听着他这样的讲述,萧衍竟是没有任何惊讶或是意外,反而是微微一笑,说出这四个字。

    林意和元燕、齐珠玑都有些愣住。

    “在此之前,你们收集城中的诸多典籍,那时我便注意到你似乎在寻觅和诸天星辰元气沟通的法门。在那时,我便想看看能否有可以帮到你的地方。”看着这些惊愕的年轻人,萧衍的笑意更浓了些,“到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正确。”

    林意神色凝重起来。

    其实在这次来湖心静院之前,他对萧衍一直都并无多少好感。

    但现在不同。

    萧衍的确已非原先的那个南朝皇帝。

    他心生敬意,认真垂首道:“愿听其详。”

    “最早的佛宗修行者和道宗的修行者在本质上就有很大区别。最早的道宗修行者最重养气,他们最开始追求的便是让自己变得长寿,虽然道宗之中有个道字,但其实真正追求悟道的,其实反而是佛宗。因为最初的佛祖,他也并非是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或是长寿,他在最初的修行之中冥思苦想,想的并非是获得力量,而是想要想清楚我们在这方天地之中到底算是何等的存在,何为自我,和这日月星辰又有何等联系,他在菩提树下苦思,想要弄明白天地宇宙的真相,想要弄清楚日月星辰运转的奥妙,想要弄清楚天地人的联系。”

    “他当然获得了诸多感悟,但人力自有穷尽,他当然也不可能洞悉所有奥秘,所以诸多佛经之中,虽然记录了他的思想,但也有许多他猜测的成分。”

    萧衍缓慢而平静的说道:“后来他拥有的力量和手段,反而是在这悟道的过程之中,参悟到了一些天地元气运行的机理。他的思想不局限在这方天地之内,他想要弄清楚日月星辰的奥妙,所以在感悟这

    种虚无渺茫的外来元气上,反而比别宗别派的修行者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心血,所以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后来的佛宗法门之中,倒是反而有诸多和诸天星辰元气对应的法门。倒是道宗后来虽然追求天人合一,他们的天却更指这方天地的天,笼罩于我们这方天地的气。”

    “我出身佛宗,在我登基之时,我原本的看法就有些浅薄,我那时觉得道宗的法门更重汲取,更重独善其身,而且我想要以善道来管辖民众,再加上之前你师尊何修行等人都是出自道宗,他当时也隐然是道宗的标志,他虽然自囚于荒园,当当时天下崇拜和敬仰他的修行者便不知有多少,若不尽可能压制道宗,南朝后来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的才俊一接触修行,便拜入道宗,今后便自然又以他为崇拜对象,在我看来,自然会越来越多隐患。”

    萧衍此时心静平和,他见过魔宗之后,便是心中最后的心魔也已经除去,所以他讲述起来也是随心所欲,并未刻意,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佛宗因为注重思想,所以因为不同思想所产生的派系也多,若是以出世和入世来分,大多出世的宗门便将肉身视为皮囊,将精神的升华视为修行的最终目标,而有些极端的出世宗门,却讲究身体力行,认为成佛便是在尘世中成佛,若是自己的恩泽不断惠及众生,让众生都感受到佛的光辉,那自然自己便也成了佛。这出世宗门之中,有些派系便是注重斩妖除魔,其中便有派系也追求肉身强大。当然若是在修行者世界之中,秘法不够强大也不会为修行者世界记录。那名巡王所说的内蕴神祇之法,就是某个追求肉身强大的派系之中的一门强大秘法。”

    “这门秘法在修行之初,便不断用各种元气或是秘药淬练自己的身体,待得肉身强大到一定程度,便用身体的不同窍位来容纳和感应不同的星辰元气。”

    萧衍看着听得无比认真的林意,声音越加放缓了些,“其实这又要回归到佛祖最初悟道时的所感,他认为任何事物都不是独立于天地宇宙的存在,我们身为万物灵长,当然更是如此。其实我们活在这方天地之中,但我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宇宙星空共同作用的结果,我们的身体一切机能运转,包括自身所有窍位,原本就暗合天道气机,原本就和宇宙星辰感应。只是修行,其实便是强行改变这种微妙的平衡,将那些感应都强行扩大。”

    林意点了点头。

    萧衍也嘉许的看着他,他也越来越欣赏这名自己痛恨过的年轻人。

    “所以这种内蕴神祇的法门,其实和你现在大俱罗的金身法的确是近乎相同。我们佛宗这种法门,对于外人而言,也是自身窍位之中积蓄的星辰元气到达了一定的地步之后,每一个窍位之中的星辰元气显化之威,就像是一尊尊不同的神祇。”

    他微笑起来,道:“其实无形之中,也算是大道同归,佛宗的内蕴神祇法门的修行,是用秘药和一些激发身体潜能的苦修不断壮大肉身,与此同时,用佛祖留下来的沟通星辰元气的箴言,通过吟咏箴言,慢慢的自然沟通星辰元气。不过在肉身修行方面,佛宗的这种手段比你的大俱罗来得慢,古往今来,真正肉身能够达到大俱罗和你这般强大的,恐怕也是极少,甚至没有,或者有一些肉身成圣的,也要比你们略逊一筹。”

    看着萧衍此时的笑意,元燕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所以你懂得这种法门,真的能够帮得了他?”

    萧衍很直接的点了点头。

    “万法皆通,他的肉身和感知已经大成,而且原本就已经接触到星辰元气这一层面,以他的修行,已经可以接触到星辰元气的本源,也就是他所说的神纹,他和那名巡王战斗之中,都感觉到的星辰元气之中产生的那种符纹。”

    “那些箴言法门我都修行过,我虽然在内蕴神祇的法门上修行很浅,根本未入门,但我以箴言吟咏,他应该自然可以通过不断响起的箴言感应到不同的星辰元气,感应到这些元气和窍位的联系,而且这种箴言法门,应该可以让他直接感应到那些星辰元气的本源。”

    萧衍再次微笑起来。

    他觉得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他若是能够轻易的感应到每一个窍位之中的‘神纹’,以他此时大成的肉身,便能够将这大俱罗之道修至真正的圆满。”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两端

    “着急也是无用,至少魔宗的变化是好的,不管你们最终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总是可以给你们赢得一些时间。”

    萧衍温和的看着林意,道:“你要不要先歇一歇?”

    林意摇了摇头,道:“不用。”

    “那我先去处理其它事情。”齐珠玑知道接下来萧衍便是要帮助林意修行,他留在此处没有什么用处,对于他而言,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要紧盯着南朝和北魏各处传递回来的消息。

    若非林意亲口所说,他也无法想象南天三圣之中最强大的沈约竟然是幽帝后人的领袖。而听了林意讲述的关陇大战之中的细节,当此时的魔宗已经有了这样的转变,在他的心目中,此时最可怕的敌人便是那名谁都不了解的贺拔岳。

    “辛苦了。”

    萧衍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眸深处一片平和,带着一些嘉许。

    齐珠玑站了起来,他对着萧衍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他以前对萧衍的行事也是诸多腹诽,也认为萧衍一开始任人唯亲将萧宏派去边军开始,就已经将手中的一手好棋局打得乱七八糟,但此时他对着萧衍很尊敬。

    元燕没有做声。

    她选择留在这里,因为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会有用。

    “那便开始?”萧衍看着林意问道。

    林意平静道:“多谢。”

    萧衍微笑,开始颂经。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在进入湖心静院之后,他甚至并未设法进行真元修行,此时他体内气海之中的真元都所剩无几,然而随着他的第一个音阶出口,林意便感到了自己体内窍位之中的元气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便是黑暗,然而随着梵音不断的响起,在他的感知里,这座静院安静的包裹着他的无数气息里,出现了无数的色彩。

    这种佛宗的箴言吟咏,就像是无数细小的火种,将原本就存在这天地间的无数星辰元气一点点点燃。

    林意有些震撼。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之多的元气种类,从未出现过如此的色彩缤纷。

    随着这些色彩的出现,他才发觉有无数的星辰元气原本已经和这方天地的元气互相交融,无数坠落于这方天地的元气,已经被这个世界包容。

    在这第一时间,他首先感到的,便是这种无所不在的包容,接着他便瞬间领悟了方才萧衍和他的对话之中,所说的人类作为这浩渺宇宙星空之中的一员,自身早就和天地宇宙有着自然的联系。

    他感到了这种联系,他意识到这种联系的刹那,他的感知便瞬间沿着这些气机往外延伸,瞬间去往以前根本触及不到的远处。

    那并非强度的直接提升,并非意识和元气纠缠,就如有形之物往外探索,而是他的意识和感知,原本也就是这天地和宇宙的一部分。

    他的耳廓之中已经没有了萧衍的声音,只有这些元气的奇妙波动。

    在下一刹那,他身体里原先已经和那些星辰

    建立联系的窍位,逐一有了变化。

    那些积蓄在他体内窍位之中的元气之中,出现了一道道的亮光。

    那些亮光在他的感知里不断变化,最终却是变成他之前潜意识里的一道道符纹。

    唰!

    这一道道符纹在他的窍位里如同有形之物般穿梭,他的耳廓之中甚至响起了莫名的穿梭破空声。

    这一道道符纹就像是云气之中的闪电,在他的感知里越来越清晰,然后开始出现在他身体里的血肉之中。

    这在他的感知里,是一副很玄奥的画面。

    如闪电一般的符纹就如同那些典籍之中描述的“神纹”一般出现,不断坠入他的血肉之中,他的血肉之中如同烙印一般出现这些符纹。

    这种画面在此之前一定会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然而听过了萧衍之前的讲述,他便清楚人和这天地宇宙的联系原本就存在,只是佛宗的这种法门将这种感知和联系不断的放大。

    他原先已经积蓄有星辰元气的窍位之中那些“神纹”全部逐一的清晰出现,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和身体里,接着他体内更多的窍位逐一被点燃,和更多的星辰元气建立了联系。

    他很快震惊起来。

    因为不只是他在此之前修行之中熟悉的那些窍位,便是无数小窍位,甚至是他在修行之中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是窍位的地方,都涌现了星光。

    无数的窍位在他的感知之中被点亮,无数的星辰在他的感知之中出现。

    无数繁星充斥了他的感知,他甚至就像看到了那名佛祖在漫天的繁星下思索。

    ……

    沈念在噩梦之中醒来,出了一身虚汗。

    他的伤势还未尽复,身体还有些虚弱。

    在遭遇了魔宗之后,他便时不时的会做些噩梦,有时候梦见自己被卷入大海之中漆黑的暗流之中无法挣脱,有时候梦见鲜血淋漓的那名僧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有些时候他会梦见魔宗站在自己的身前。

    林望北会让他觉得安全一些,但那名赶来接应林望北的陈子云,却令他感到威胁。因为他可以确定,即便自己修为尽复,也未必能够胜过此人。

    即便在进行了一场谈话之后,他知道了剑阁和自己父亲的恩怨,也知道此人会因为承自己父亲的情而至少不会为难自己,但他隐约还是可以感到这人压制的敌意。

    陈子云给他的压力始终存在,魔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出现,而那些曾经每日里给他提供真元的修行者,却大多已经在关陇的战争里永远消失。

    至于那些像高欢一样还活着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像敬畏自己的父亲一样敬畏自己,他们恐怕只想夺取他身上的修行功法。

    马车还在行走,他掀开车窗帘,看到不远处便有着一座军营。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走来,就突兀的撞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觉得熟悉,但又分明没有见过此人。

    所有的马车就在此停了下来。

    有人出了马车,是陈子云。

    “我是贺

    拔岳。”

    来人对着陈子云颔首为礼,说道。

    沈念有些回过神来。

    他没有见过贺拔岳,但是他知道这是关陇贺氏除了贺拔度之外最为重要的人物。

    陈子云之前和他的一次交谈之中,他也知道了关陇发生的那场战争,也知道了为何之前和他有着独特气机感应的许多人骤然消失在这世间。

    他知道贺拔岳便是发起关陇那场战争的最关键人物,心中不安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陈子云的眉梢微微挑起,他并未回礼,也并未说话。

    他的性情和林意有很大的不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更像当年的何修行。

    如果在他的眼里,对方是敌人,那便根本不需要多礼,也不需要废话,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贺拔岳并没有什么意外。

    虽然陈子云是何修行一直隐匿在世间的力量,也是他遗漏掉的棋子,但自从陈子云在建康的那一战真正露面之后,他对何修行的这名真传弟子便也有了足够的了解。

    “我要带沈念离开。”

    他看着陈子云,认真的说道。

    陈子云看了他一眼,道:“那你需要先战胜我。”

    贺拔岳依旧没有意外,他看了一眼沈念所在的那辆马车,道:“我觉得不妨先听听他自己的意见。”

    陈子云道:“不需要。”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很平和,声音也不响亮,然而却很霸道。

    “他和你们在一起,没有任何好处。”

    贺拔岳道:“魔宗很快会来,按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魔宗的对手,这点沈念比你更加清楚。”

    陈子云道:“废话。”

    贺拔岳的眉头终于微微的皱了起来,“所以只是因为对于你而言,我是你的敌人,所以你宁愿和沈念死在魔宗的手中,宁愿冒着魔宗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无人再可以对付他的险,也要强留沈念在你们这里?”

    陈子云摇了摇头,“关键在我不相信你。”

    贺拔岳沉默下来。

    这的确是让他都无言以对的答案。

    不管你说的多有道理,但最关键在于,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相信你。

    “我觉得你应该相信我。”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说了这一句。

    他这一句话不是对陈子云所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说服陈子云,所以他这一句话,是对沈念所说。

    “谁也不会想到魔宗竟然能够控制天命血盒的力量,但既然他已经成为了这样可怕的存在,那我自然认为,他应该是首要对付的敌人。我所做的一切,便是想要在你回归之前便夺得人间的所有力量,能够和他抗衡,如果你再落在他的手中,那世间就根本不会再有能够对付得了他的人。其余所有的修行者,在他的眼中,也只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的食物而已。”

    “你是想帮我?”沈念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你如何让我相信你。”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相信哪一个

    贺拔岳听着沈念有些震颤的声音,道:“你很害怕?”

    沈念愣了愣。

    他的确很害怕。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你害怕,只是因为你不够强大。”贺拔岳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嘲弄的神色,他看着沈念所在的马车,“在这种情形之下,你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

    沈念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几句话。

    “如果你觉得我是威胁,那你可以试着恢复我和的联系。”贺拔岳接着说道:“强大是相对的,如果你变得比我强大,你便应该会觉得可以相信我。”

    “你……”沈约有些明白了贺拔岳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而且即便他真的有些明白贺拔岳的意思,但他依旧害怕在恢复和贺拔岳的联系的刹那,被魔宗感知。

    贺拔岳看着他所在的车厢,似乎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车窗帘便已经看透了沈念此时的想法,他认真的说道:“害怕永远解决不了问题,魔宗对于别人没有兴趣,但他既然远渡重海都要去将你找出来,那你就算用尽办法躲着,他找到你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去北魏边军更不是很好的选择,就算没有你,他也迟早要和这些人交手。我不想左右你的决定,如果你选择相信他们,还是想依靠他们而躲着,那我不会强求,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将自己的生死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寄托于他人。”

    陈子云面色冷漠的看着贺拔岳,他很不喜欢贺拔岳,但同样,就如他和何修行并不喜欢沈约一样,他也不喜欢沈约的这个儿子。

    所以在此时,他并没有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

    “你的父亲是沈约,是南天三圣之首,也是当年天下真正无敌的人物,他对你寄予厚望,我想就算你未必能够达成他的期望,也至少不要让他太过丢脸。”

    贺拔岳看着沈念所在的马车车厢,继续说道:“而且有太多人死了,哪怕你不一定觉得其中的很多人是因你而死,但你至少应该清楚,和你一起在贝船上的那名僧人是因你而死。”

    沈念的身体颤抖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名僧人因何而死。

    若是没有他的任性,或许魔宗未必能够发现他和那名僧人的所在,而且若不是他一定要离开贝船,即便魔宗到来,恐怕他和那名僧人也能够借助贝船的法阵而逃离。

    “真的有战胜魔宗可能?”他颤声说道。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毫无可能,但你应该明白你是谁。”贺拔岳笑了笑,道:“只要你能够摆脱他给你带来的恐惧,便自然有战胜他的可能。”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之所以没有留在关陇而是到了这里,是因为我觉得你比关陇那里的战争还要重要。即便我们在关陇胜了,没有你,我们也不可能战胜得了拥有九幽冥王剑的魔宗。”

    沈念的背上又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汗,他的身体里还是不断泛出虚弱的感觉,但是他的身体里同时燃起希望,“那听你现在的意思,即便关陇大战输了,我们依旧有战胜他的可能?”

    贺拔岳点了点头,道:“我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拖着你一起送死。”

    沈念握紧了拳头。

    他的手心里也全是汗珠。

    他不想再重复不断的噩梦,他不想总是梦见浑身流血的那名僧人。

    “我….我想试一试。”他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贺拔岳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

    陈子云也依旧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他一开始便表现出了异常强硬的阻止贺拔岳带走沈念的态度,但此时,他却并没有阻止沈念自己的选择。

    一股玄奥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这就像是一名修行者开始修行,开始召唤天地灵气的那种气息。

    然而这种气息却瞬间贯通成桥,一端落在了贺拔岳的身上。

    贺拔岳的身上出现了一层乳白色的荧光。

    一缕缕极为精纯的真元不断顺着这座桥从他的气海深处流淌出来,流入沈念的体内。

    那种虚弱困倦的感觉开始消失。

    然而沈念又瞬间震惊起来。

    他很熟悉这种真元的流淌。

    在日常的

    修行之中,不断会有真元通过这样的方式流入他的体内。

    然而那种流淌如同瓜熟蒂落一样自然,那些修行者流入他体内的真元,就像是在他们修行之中,流淌过他们经络的真元自然洒落了一部分出来。

    他们那些人流入他体内的真元也带着各自的一些气息,即便已经像是最为纯净的灵药,但其中自然会有极小的一部分也无法和他的真元完美相融,会被他在日常的修行之中也像剔除杂质一样剔除出去。

    但此时贺拔岳真元顺着他气息的指引,流入他体内的真元,却如同滚滚的溪流,并非出于自然,而是顺着贺拔岳的心念,朝着他的气海之中不断的贯涌。

    和其余那些人的真元不同,贺拔岳的真元在他的感知里极为纯净,纯净得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这种真元明明和他的真元有些区别,然而和他的真元融合时,却是瞬间转变,就像是纯净的冰片变成纯净的水流那般自然。

    最令他震惊的是,这种真元的流淌虽然平和,然而每一个呼吸之间流入他体内的真元数量却十分惊人,他干涸的经络充盈起来,连气海里的真元也越来越多,渐渐汇海。

    马车车厢随着他身上的气息震荡而发出了难听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要散架。

    厚重的车门帘和车窗帘被气息震荡得不断往外飘拂出去。

    阳光洒落在沈念的身上,照亮了他不可置信的脸庞。

    他所修的功法是幽帝的至高功法,和其余修行者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不断的修行之中,他体内的经络和气海会不断变得更加宽广。

    比寻常修行者宽广的经络和气海在接下来的修行之中,同样的修行时间里,便能比同阶的修行者汲取更多的天地元气,并且能够积存更多的真元。

    然而令沈念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贺拔岳体内的真元数量也极为恐怖,贺拔岳竟然也是那种体内的真元总量远超同境修行者的存在。

    在这种被不可置信的情绪充斥脑海的同时,沈念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以陈子云的性情,在充满表现了敌意的同时,竟然能够忍住一直不动手。

    在他之前的感知里,陈子云和贺拔岳的真元修为似乎相差无几,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陈子云体内的真元数量,远不如贺拔岳。

    “为什么会这样?”

    感知着自己气海不断变得充盈,感知着随着真元的充盈,自己的感知里甚至触碰到了一些之前触碰不到的元气流动,沈念忍不住震惊的发出声音。

    “简单而言,你也可以认为我和陪伴你的那名僧人一样,原本就是你父亲为你做所的准备。”

    贺拔岳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可以认为,我本来便是你父亲安排的,在你上岸之后便接替那名僧人的位置,伴随你身边的那个人。”

    沈念心中有诸多的疑问,但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说话的刹那,他感到了贺拔岳的真元里出现了他久违的熟悉气机。

    那种气机带着一些凌驾于贺拔岳修为之上的味道,就像是要强行将他的感知拔高,突兀的撞入更为未知的元气领域。

    他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次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想象,不敢相信。

    因为这种气息,是他父亲沈约的气息。

    感知着马车车厢里气息的变化,贺拔岳知道沈念已经感知到了更为深沉的气机,所以他微微抬首,认真的说道,“所以你应该相信了,我在这个时候来到你面前,原本就是你父亲很多年之前的安排。”

    沈念发不出声音。

    但是他用力的点头,拼命的点头。

    魔宗的身影和强悍无比的气息一直无比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他很清楚自己和魔宗的最大差距在于战斗经验、意志以及修为境界。

    魔宗的真元修为和所触碰到的元气领域,足足比他领先了一个大境。

    但此时贺拔岳涌入他体内的真元之中蕴含的气息,却是让他确信仅是在贺拔岳的气机引领下,自己的修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突破在海上已经困锁他多年的桎梏,他甚至有可能突破到入圣境的中后阶,而在自己父亲的那种气机带领下,只要他真的能够突破到入圣境的后阶,他便或许能够真正感悟出那些气机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从而破入妙真。

    在此之前,那名僧人便是始终遵守着诺言,要令他按照他父亲的意愿,修到妙真之后才上岸,如此说来,既然贺拔岳都是他父亲的安排,那这股气机恐怕甚至能够还不只是能够将自己带入妙真而已。

    “你上岸的时机比你父亲和我所想的要早了很久,但幸运的是,这也应该在你父亲考虑的变数范围之内。”贺拔岳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念说不出话来,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只是下意识的点头。

    贺拔岳的真元朝着他体内流淌一直都未停止,此时在他的感知里,自己体内真元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贺拔岳。

    “看来他选择相信你。”陈子云的声音响起。

    直到此时,陈子云才转过头来看了车厢之中的沈念一眼,说道。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贺拔岳露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微笑,“他本来就应该相信我。”

    陈子云没有转身去看他,只是依旧看着车厢之中的沈念,然后有些冷漠的说道:“我赶来施援,原本只是因为林望北,他是我师弟的父亲,若是有难,我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但赶来之后我知晓了你的身份,还是决定施以援手,是因为我欠你父亲一个情。所以即便觉得危险,我还是会尽可能的送你去我认为最为安全的地方。我不相信他,所以我阻止他带走你。但若是你自己选择要跟他走,我依旧承你父亲的情,不会阻拦。只是如此,我欠你父亲的情也便还完,若是你再有什么危险,便已经和我无关。”

    或许是因为陈子云身上也有着某种特质,所以沈念从一开始看到陈子云开始,心中便始终有些畏惧。

    此时虽然他的力量渐渐恢复,但和陈子云对视时,他依旧还是有些不安。

    “多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出了车厢,对着陈子云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道:“我会和他一起走。”

    陈子云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点了点头。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身,认真的对着后面一辆马车行了一礼,再次真诚致谢道:“多谢。”

    ……

    当沈念和贺拔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道间,林望北走出了马车,发出了一声轻声的叹息。

    “你觉得贺拔度此人真的和他所说的一样?”他转头看着陈子云,然后忍不住又问道。

    陈子云说道:“我一开始便不相信他,到现在也是同样。”

    “我始终觉得以你的性情,让他跟着这人离开,和承不承情无关。”林望北看着他,苦笑道:“若是你真的想还清欠沈约的情,那以你的性情,自然会做你认为最正确的事情,你为什么最终还是不阻止贺拔岳?”

    “因为我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陈子云的面色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但是他的声音里却出现了一丝寒意,“而且之前我并不知道沈约便是早就这些幽帝后人的存在,若是根本不知,或许会冒险行事,但既然已经知道,即便欠他的情,我也已经不可能为他冒险。现在既然沈念已经决定相信他而不相信我们,我更没有为他冒险拼命的理由。和他的命相比,我自然更在意我的命和你的命。”

    林望北点了点头,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蹙了起来。

    此时南朝任何人都知道陈子云是何等的强者,然而陈子云竟然亲口所出他恐怕根本不是贺拔岳的对手。

    他当然不怀疑这句话,因为他很清楚,若是陈子云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不管贺拔岳到底是何等的真正目的,哪怕只是因为关陇之战是此人发起,他都一定会试试是否能直接杀死此人。

    “这人太过危险,尤其沈念选择相信他。”陈子云冷笑起来,“光是贺拔岳我未必能应付,若是真正的交手起来,他恐怕真的会令沈念也站在他一边,到时我恐怕会遭受他们两人的联手。他原本或许便是这样的打算,所以我只能让沈念跟着他离开,幸好他也不想太过冒险。”

    林望北沉默下来,他是军中大将,他瞬间就觉得那并非只是猜测,以方才的情形来看,恐怕真的就是如此。

    贺拔岳出现,恐怕真的是想要借机杀死陈子云,然后和沈念一起离开。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皆是欺骗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北方。”

    “北魏?”

    “是,魔宗现在在南方,我们去往北魏可以避免太早和他接触,而且我必须去安排一些事情,这样才能逼陈子云和他的师弟林意和魔宗先行一战。”

    “林意….便是那个林望北的儿子?”

    “是。”

    “林望北救了我,能否……”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初入世,对这些修行者了解不够。林意和陈子云一样,都是何修行的弟子,何修行便是导致你父亲提前离开世间的最关键人物。而且林意的力量比宇文珆他们还要强大,现在北魏皇帝和整个南朝都站在他这一边,在我看来,即便是魔宗和他一战,魔宗也未必有百分百的胜算。而对于我们而言,唯有让他们一战,在他们之中的胜者虚弱时,我们才能胜出。”

    在距离陈子云和林望北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有一条船等着贺拔岳,贺拔岳和沈念登上了这条船,这条船从小河驶入了大河,朝北而行,两人在船上不断进行着对话。

    “但我可以保证,若是林意落在了我们手里,我们可以看在林望北的份上,不伤害他的性命。”

    贺拔岳看着沈念,认真道:“但到了那时,选择权自然在你的手上。这些事情,当然由你做主。”

    沈念感激的点了点头。

    虽然不在海中,但是船行河上,那种随着水波的冲击而微微晃动的感觉,却远比陆地的死寂让他觉得更为熟悉。

    人在熟悉的气息的包裹里,便自然会更有安全感。

    随着贺拔岳真元的不断贯涌,此时在他的感知里,贺拔岳体内的真元已经极为稀薄。双方此时的力量对比,原本就已经让沈念对贺拔岳产生了强烈的信任感。

    更让他丝毫没有疑虑的,是贺拔岳真元之中那只能属于他父亲沈约的味道。

    此时在他的潜意识里,既然贺拔岳是他父亲的安排,那贺拔岳便是和贝船上陪伴了他很多年的白衣僧人一样的存在。

    想着那名白衣僧人很多年的教导,想着白衣僧人最后为了让他逃离而不惜战死,他的心中便时刻充满愧疚。

    所以无形之中,他对白衣僧人的那种情感,都甚至转嫁到了贺拔岳的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和白衣僧人之所以遭受那样的厄运,只是因为他的任性和不听从白衣僧人的教诲,所以此时,他面对贺拔岳是更加的尊敬和由心听从。

    “我们很快要见一个人。”

    贺拔岳除了有些军中将领都有的气质之外,他的容貌显得很普通,此时他体内真元消失大半,身上的气息便显得更加普通,他看着沈念,平和道:“你现在最为欠缺的便是战斗经验,我会设法让你补足。”

    沈念愣了愣,“会有战斗吗?”

    贺拔岳微笑起来,道:“放心,不会有太多危险,而且只要你习惯了战斗,你就不会因为要和人战斗而感到担心或者恐惧。”

    沈念顿时又羞愧起来。

    贺拔岳收敛了笑意,看着他认真说道:“这并不怪你,因为你第一个遭

    遇的真正对手,便是魔宗,而他原本就已是世间最为强大的修行者,同时也是世间战斗意志最为坚定的修行者之一。你遭遇了这样的对手,对战斗产生恐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便是想你明白,哪怕你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你本身在这个世间已经是很强大的修行者,你所需要做的,便是学会如何战斗。”

    沈念点了点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是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这么笑过。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的父亲还提早做了这样的安排,他很庆幸遇到贺拔岳这样的师长。

    小船在大河里继续朝北而行。

    接近日暮时分,雾气升腾,两岸的树林里的雾气更是尤为浓烈。

    某个湾口,有一块岩石就像是鹰嘴一般突入河道。

    岩石后方树林里的雾气沿着这块岩石就像是流水一般朝着河面流淌下来。

    岩石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贺拔岳依旧在船甲板上好好的坐着,没有什么反应,沈念下意识的便明白这人应该便是贺拔岳所说的熟人,然而在看清那人的身影轮廓时,他的身体就很自然的紧绷了起来。

    由于他的紧张,这条小船的边缘骤然产生了一圈圈波浪般的涟漪,小船也骤然变得沉重一般,往河水之中压去。

    “不要紧张。”

    贺拔岳的声音轻柔的在他耳畔响起,就如超越时节提早到来的和煦春风,“不管对方实力如何,越是不够沉静,便越是无法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战力。”

    沈念镇定了些,他想要开口说话,但就在此时,站在那块如鹰嘴一般的岩石上的高欢已经开口说话。

    他对着贺拔岳认真的行了一礼,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轻易就将他从何修行那名弟子的手中夺了出来。”

    沈念刚刚才镇定了些,但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的身体里顿时涌起凛冽的寒意。

    但也就在此时,贺拔岳的声音响了起来。

    贺拔岳对着高欢歉然的笑了笑,道:“只是不好意思,我之前是骗你的。”

    高欢怔住。

    沈念怔住。

    河岸两侧的树林里的雾气突然涌动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鬼怪一样扭动着朝着河边上奔行。

    河面上起了风,而上方的天空里,云层突然变厚,光线被遮掩,就像是黑夜瞬间来临。

    “你什么意思?”

    高欢眯着眼睛,看着贺拔岳和沈念,一字一顿的说道。

    贺拔岳依旧满含歉意的说道,“之前我和你说过的所有话,说我要你和联手做些事情,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骗你的。”

    当他这样的话语出口,那块鹰嘴般岩石上的高欢的眼瞳便不断的收缩,而船上的沈念却是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高欢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寒声说道。

    “你也是追杀过他的人,他见了你也很恐惧,要让他重塑信心的第一步,自然是将你击败,杀死。”贺拔岳认真的说道。

    高欢的心中早已经升腾起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但他还是冷笑起

    来,看着贺拔岳,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贝船上那名僧人犯了同样的错误?”

    贺拔岳平静的回应道:“什么错误?”

    高欢道:“你们犯的同样错误,就是太过相信他,将未来交在他这样一个根本扶不起来的人手中。”

    听着高欢这样的话语,沈念又是愧疚,又是愤怒。

    贺拔岳却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这么认为。”

    “但现在看来就是如此。”

    高欢冷笑着缓缓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如何想的,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口是心非,但你为了让他恢复修为,显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之前我未必是你的对手,但现在你如此弱势,将战斗的胜负押在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身上,你便太过自信,太过相信他。”

    “是么?”

    贺拔岳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魔宗去了南方,我只要确定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这场战斗的本身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完这几句话,又看着高欢笑了起来,道:“而且现在更加说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你还是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你为了他的功法而冒险是值得的,所以你现在舍不得逃,只是想要击败我们,想要夺取他的功法。”

    “天赐而不取,便会遭天谴。”

    高欢寒声道:“我在上一次绝佳的机会之中失手,便更不能错失这一次机会。”

    “这只是你要过的第一关,击败他,然后我们继续北行。”贺拔岳转头,看着沈念说道。

    沈念没有来得及回应。

    因为这真的不是一场需要喊开始的决斗或者试炼。

    就在贺拔岳转头之时,河水就像是沸腾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击穿了这艘船的船底,将这艘船朝着上方抛起的刹那,天空之中的乌云压了下来。

    那些乌云就像是黑沉沉的伞盖一样,瞬间和沈念的头顶极为接近。

    与此同时,乌云之中燃起了许多淡淡的幽光。

    有着上一次和沈念交手的经验,高欢此时施展的法门截然不同,他的真元力量似乎完全隐匿在这些幽光之中,然而这些幽光却又像深海之中那些小鱼一样,它们似乎可以无视周围元气的压力,可以急速的接近目标。

    轰!

    一股异常狂暴的气机在沈念的气海深处汹涌的炸开。

    几乎就在沈念脑海之中刚刚闪现想要施展的法门的瞬间,他体内的真元就已经如同被细小的火种点燃,被一种似乎潜伏在深处的气机牵引,狂暴的流转开来。

    天空之中压下来如黑色伞盖般的乌云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撕裂。

    其中流转的幽光就就像是瞬间失去了水流依托的小鱼,在狂暴的力量之中不受控制的飞卷。

    高欢的眼中刚刚闪现出不可置信的情绪,那种恐怖的冲击力就已经碾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瞬间往后震飞出去,紊乱暴走的劲气在他的身周不断的炸开,他就像是一道巨犁一样锄过身后的林地。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不能出口的秘密

    和此时的高欢相比,更为不可置信的是沈念。

    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如此轻易的破去对方的强大一击。

    “还是太慢!”

    然而此时贺拔岳却似乎并不满意。

    高欢的身影还在倒飞。

    那些树木在他背后真元和罡气的挤压下纷纷破碎,然而破碎的树木和草叶间,却是出现了一道肉眼和感知都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影。

    这道阴影落在了高欢的背上。

    噗的一声轻响。

    高欢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气海。

    他的气海处并没有任何的伤口,然而那股阴暗的力量却毫无征兆的破开了他身后的护体真元,直接涌入了他的气海,就在他低头的这一刹那,他自己所设的诸多枷锁被这一道阴暗的力量彻底解开。

    他和沈念早已断绝的联系再次出现,他的气海在他自己的感觉里,就像是破开了一个巨洞,从中冲出了一座桥。

    他体内最为精纯的本命真元第一时间不受他的控制,全部顺着那座桥朝着沈念涌去。

    咚!

    他的身体重重坠地。

    在他坠地之时他,他体内气海之中的真元近乎全空,接着是他经络之中的真元都被抽引,朝着气海涌去,然后源源不断的顺着那座桥不断冲入沈念的体内。

    沈念的呼吸都彻底停顿。

    和贺拔岳所说的一样,若论修为,他的确已经是这个世间顶尖的修行者之一,所以他此时已经很快反应过来这短短一刹那的交手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真元之所以比自己平时施展法门时流淌得更快,流淌得更为狂暴,完全和贺拔岳之前渡给自己的真元有关。

    他的真元似乎带着他修为境界的烙印,竟是在他战斗时给了他一种莫名的指引。

    至于高欢和他的气机重新相连,也完全是因为贺拔岳乘机的出手。

    贺拔岳竟然直接就破开了对方的护体真元,然后就如同御使自己的真元一般,主动的和他的气海建立了连接,让他极为顺畅的将对方的真元抽引一空。

    他所修的功法是幽帝的至高法门,虽然原本就有可以汲取

    这些人的真元为自己所用的能力,然而也不可能做到如此瞬间强夺对方近乎所有真元的地步。

    对于他而言,贺拔岳这样的法门都太过玄奥和无法理解。

    他也无法相信,高欢这样的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竟然被自己和贺拔岳如此轻易的击溃。

    他心境所受的冲击太过剧烈,以至于他双脚重新落在水面上时,他都忘记了控制自己的身形,双脚落入水中,整个身体都朝着水下陷去。

    “不用怀疑你自己。”

    贺拔岳凌空而行,他转头看着沈念,就像是轻易的看透了他内心的所想,“你所修的都是至高的法门,而且你的修为原本就不在他之下,你原本就应该轻易的击败他。”

    沈念的双脚从水中提起,他下意识的跟上了贺拔岳的脚步。

    除了感激和尊敬之外,他此时心中有了更多的敬畏。

    “要出手,便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贺拔岳的声音接着响起,“尤其到了你这种境界,你所遭遇的对手都很可怕,只要你的心境略微动摇,你便很有可能被对方击败。”

    “你可以做得更好,我也会遵循你父亲的意愿,让你变得更为强大。”

    贺拔岳落在高欢的身前不远处,他负手而立,对着沈念缓缓的说道。

    迎着他的目光,沈念越发觉得他就像是很多年前不断教导自己修行的那名僧人,但同样是师长,贺拔岳给他的感觉更为威严,也更为强大。

    这个时候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

    他这才开始仔细回味高欢的真元在体内的融合。

    高欢的真元没有贺拔岳的真元那般纯净,在他体内流转和不断和他的真元相融时,他可以清晰的感到其中无法相融的元气,就像是一颗颗无用的杂质。

    但这些杂质都会很快被他驱除出去,除此之外,高欢的真元也真的强大。

    他所修的功法特殊,体内的经络和窍位并不会出现轻易被真元填满和无法容纳的情形,但先后来自贺拔岳和高欢的真元的大量补充,已经让他此时体内的真元接近了他在海外修行时的厚度。

    此时感受着体内气海中真元的澎湃,他开始感受到了强大的感觉。

    欢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不断的咳着,不断咳出鲜血。

    “你杀了他。”

    这个时候,贺拔岳看着沈念说道。

    沈念的呼吸一顿。

    “你必须适应杀死强敌的感觉,否则不管你是何等的修为,你在别人的眼中,始终便是稚嫩的小孩子。”贺拔岳面色不变的平静说道。

    在贺拔岳的这句话说完之时,高欢还未平顺自己的呼吸,但他毕竟不是沈念这样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孩子,他开始回味到了贺拔岳那股力量之中的特殊气息。

    他骤然想明白了贺拔岳已经做了什么事情,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他张开了嘴,想要对沈念说话。

    他此时的伤势其实并不算致命,但当他此时强行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噗的一声,反而是一口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涌了出来。

    “你看到了么,他也会害怕,只要你比他强大,他就不能让你害怕。”

    贺拔岳微笑起来。

    他没有转身,只是看着高欢,所以此时的沈念看不到他的面容,更无法看清他的微笑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味道。

    那种“看来你明白了,可惜你改变不了”的得意味道。

    “不要犹豫,犹豫就等于软弱,而软弱便是你现在最大的问题,面对魔宗这样的敌人,你并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贺拔岳微笑着,继续说道。

    嗤!

    一道气劲落在了高欢的心脉处。

    高欢的背后涌出了一蓬血花。

    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的身体往后栽去。

    贺拔度收敛了笑意,他平静的转身,让出更多的空间,让身后的沈念可以更加看清高欢死去的模样。

    沈念的双手微微的震颤着。

    他当然还没有习惯杀人,他原本觉得自己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人会很难受。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这名曾经追杀他的修行者死去的凄惨模样,看着对方身后不断扩散的鲜血,他的心中反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这种感觉和体内真元充盈的强大感觉一样,让他觉得很舒服。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他所安排的真相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要找一个人,这个人躲的很好,但我大致已经知道他的方位,所以虽说要花些力气,但总不至于空手而回。”

    “这个人是谁,你也想让我和他战斗,然后杀死他么?”

    和高欢的战斗结束的很快,贺拔岳的这名船夫也是一名不弱的修行者,他很快又找来了一条差不多大小的船,然后继续沿着大河前行。

    沈念在时不时的修行之中,他和贺拔岳的对话也时不时的进行着,只不过他的语气对贺拔岳越来越尊敬。

    在他看来,贺拔岳不只是和白衣僧人一样教他修行,还教他如何战斗,如何变得更加强大。

    随着陌生感的消失,随着这种对话的不断进行,他心中不安和恐惧的感觉也越来越少。

    “那人叫做宇文猎,他是宇文家最早破入神念境的修行者,但他的弟弟宇文珆在修行天赋方面比他强出太多,以至于后来居上,很快超越了他的境界。”

    贺拔岳看着沈念,他平静而拥有自信的神色让沈念更是坚信只要自己的每一步都能按贺拔岳的要求做到,那自己便一定会强大的可以和魔宗抗衡。

    “那个人曾经进入光明圣宗,魔宗能够得到天命血盒也是出自他的安排,我们必须在魔宗找到他之前将他找出来,因为他的手中有一件可以控制天命血盒的法器,他曾经用这件法器控制过魔宗,魔宗虽然摆脱了这件法器的控制,但这件法器本身有着克制天命血盒的元气特性,所以夺得这件法器,多少会有些用处。而且还有一个我必须要找到他的重要原因,是他和我父亲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暗中有着交易。我父亲死在了北魏皇宫,便是由他控制魔宗引开北魏皇宫的力量,而我父亲乘机进皇宫去抢夺幽冥神蚕,对于这些事情,我一无所知,我觉得他和我父亲之间,应该还有我都不知道的秘密。你缺少战斗经验,你当然要和他战斗,夺取他的这件法器,至于是否杀他,那便看你战胜他之后自己的选择。”

    沈念看着贺拔岳,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你父亲,为何好像有很大的问题,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在海上时,随着在海上修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对他父亲沈约的决定便越来越不能理解,甚至有时候很愤恨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愤恨自己的命运,然而等到真正遭遇了魔宗,遭遇了高欢,他便开始能够理解自己父亲的苦心。

    他很遗憾没有能够见到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他很不理解贺拔岳好像和他的父亲有些水火不容,哪怕只是方才的几句话里,他都觉得贺拔岳提及他父亲的死亡时,没有任何的悲伤,反而有些轻蔑的感觉。

    “你猜的不错。”

    贺拔岳看着沈念,似乎又轻易的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微嘲的笑笑,道:“在我的修为接近我父亲时,我和父亲便已经有了诸多不和,在他看来,我太过不思进取,而在我看来,若非他是我的父亲,那他便就是那种让我一直很不屑的,没有那种真正令人惊艳的才能,却偏偏有着那种人才有的野心的存在。”

    “严格而言,除了你父亲,我贺家和宇文家,是最近数百年来,所得幽帝传承最多的两家,我们贺家和宇文家虽然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默默无闻,但实际上,我们两家的修行者一直都超过后来这些在你父亲帮扶下才成长起来的巡王和神将们。”

    贺拔岳淡淡的说道:“只是我父亲他始终看不清楚,他的强大只是因为更多的传承,而并非他的修行天赋和其他才能真的凌驾于其余人之上。他一直很有野心,甚至于他觉得你父亲花费诸多心血将其余人也变得强大起来,只是为了制约我们贺家和宇文家。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想取代你父亲的位置,而我很清楚你父亲的强大并非只在于他所得的法门强大,所以我一直坚定的持反对意见。”

    “这…….”沈念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在此之前,我父亲从未和我们说过这些。”

    “他是真正的智者,他不会让自己的感觉来左右你的决定,他不会让你从海外回来时,便对某一家带着独特的喜爱或者憎恨。”贺拔岳脸上微嘲的神色没有消失,他接着说道:“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若不是我处处反对他,阻拦他,或

    许他早就已经惹上了很大的祸事。但后来我才知道,正是因为我处处反对他,所以他很多事情便彻底瞒过了我。”

    “方才我说过我要找出宇文猎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想要问问他和我父亲之间,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贺拔岳停顿了片刻,他认真看着沈念脸上的神色,道:“你或许不太清楚,你父亲提早离开人世,只是因为他当年和何修行一战之后,又遭遇了强者的伏击,伤重难复,而我一直都很怀疑,当年那些强者和我父亲和宇文猎有关。”

    沈念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强者。”

    贺拔岳看着远处河面上的波浪,冷笑起来,“南方最强的修行者和势力便是何修行和他的剑阁,你父亲击败何修行那一役之后,整个南方除了站在他那一边的南朝皇太后之外,根本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他。当时其余那些家的修行者虽然得了你父亲的帮助,得了许多厉害的法器和法门,但那些人当时的修为对于你父亲而言也不足为惧。当时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整个南方和北方各宗各派到底有多少强大的宗师,那些宗师到底到了什么样的修为,几乎没有人不清楚,但有一个宗门是例外。”

    “什么宗门?”沈念下意识的问道。

    “光明圣宗。”

    贺拔岳声音微寒的说道:“光明圣宗一直都很强大,但那些人几乎都不出世,不和世人交手,也不争抢所谓的一时才俊的名号,所以世间的许多修行者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宗门的存在,更不用说知晓光明圣宗到底有多少强者,但可以肯定的是,宇文家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忌惮光明圣宗,所以他们一直都有人在光明圣宗修行。所以世间其余人不清楚,但宇文猎肯定很清楚光明圣宗当年有多少强者。”

    “后来光明圣宗因为内乱而覆灭,按照外面的所知,是有人刺杀了看守法阵的光明圣宗重要人物,而魔宗得了天命血盒之后,也因为怕自己师尊得知真相之后阻止,所以主动偷袭了他的师尊,后来光明圣宗因为重要人物的接连死亡而陷入内乱,很多追杀魔宗的修行者又全部死去,光明圣宗便彻底覆灭。”

    “光明圣宗原本在世间不算出名,就连后来魔宗到了北魏,一统了漠北的密宗,成为了北魏的魔宗大人,在南朝的修行者追本溯源时,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出身于光明圣宗,但那时光明圣宗已经覆灭许久,对于这个神秘但之前并不出名的修行地,南朝的那些修行者也并没有多少兴趣再去刨根究底。但对于你我这种知道是宇文猎在其中兴风作浪的人而言,这内里可探究的隐秘便多的去了。”

    贺拔岳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嘲讽的笑了起来,“一个强大的宗门,只是因为一名最为出色的真传弟子盗窃了强**器便导致覆灭,这本来就不太可能,既然光明圣宗的修行者那般强大,依靠宇文猎一个人在里面兴风作浪,也不可能将强者全部杀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觉得宇文家在光明圣宗之中何止宇文猎一个人,我甚至怀疑,那些人里面,甚至有父亲的人。”

    沈念已经越发觉得有道理,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贺拔岳冷哼了一声,接着道:“若是要令所有人都不觉得伏击你父亲的人是我父亲和宇文猎的手笔,那伏击你父亲的人,必定是连你父亲都不知道来历。所以在我看来,当年光明圣宗的覆灭,其中许多强者的消失,在当时原本就是假死,他们真正的死亡,其实是死在伏击你父亲的那场战斗里。”

    “这件事情,我和宇文珆谈过。宇文珆在我看来也是所有人之中最为清醒的一个,他和我的看法相同。”贺拔岳深深的看了沈念一眼,“既然我父亲瞒着我做了很多事情,那地位在宇文家已经在他之下的宇文猎,自然也可以和我父亲联手,瞒着他做了很多事情。只可惜宇文珆已经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因为他已经在关陇战死,但我们要将这真相找出来。”

    听着贺拔岳的这些话语,沈念的心中涌出更多的感激,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贺拔岳问道:“你为什么要为我的父亲做这么多事情?”

    “我以前很弱。”

    贺拔岳说了这一句,难得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接着说道:“不是修为很弱,而是我先天不

    足,根骨很弱,我母亲在怀胎时受过伤,我出生之后即便用多种灵药吊住了命,但先天还是太弱。后来我虽然不笨,很快就感气,凝结了黄芽,但按照我当时的情形,即便辛勤修行一日都不懈怠,都可能会因为内气不足而不可能有太大的成就,而且恐怕我活不太久。按照我父亲的预估,我恐怕活不过五十。既然是已经决定的命运,无法更改,我再强求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在有一段时间,我的意志很消沉,直至我遇见了你父亲。”

    沈念眼睛有些亮了起来,“是我父亲帮了你?”

    “你父亲带着我修行了很久,他甚至就像研究典籍一样,研究我体内内腑和经络的不足,他找到了一门真元激灵针的法门,用自己的真元凝针刺激我的窍位和气血,同时用一些罕见的灵药来调理,他足足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补足了我的先天。”

    贺拔岳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有些感慨,轻声道:“对于寻常人而言,一年的时间也不算短,而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一年的时间有多宝贵?而且他带我修行的时间一长,便自然十分清楚我的根骨虽弱,但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和对于那些修行法门的理解,却比寻常的修行者强出太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将我调理好了,我自然也是和何修行一样,在将来的修行境界上是甚至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对我父亲的看法便坚决的不认同,我从不认为他做的很多事情,是刻意的压制我们贺家和宇文家的实力。”

    贺拔岳看向南方的天空,认真的说道:“若是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他当年带着我修行,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变得强大,现在的我,自然也要带着你修行,让你变得强大,这便是我要遵循的因果。”

    沈念感动无言。

    他没有再多问有关贺拔岳的功法和修行。

    在他想来,既然自己的父亲带着贺拔岳修行了那么久,那贺拔岳的真元里带着那些独特的味道,甚至能够打开高欢和自己断绝的气机联系,那都应该是自己父亲传授的手段。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接受贺拔岳的安排,比以前更加认真的修行。

    他垂下头来,闭上眼睛,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

    他垂头,贺拔岳此时还抬着头。

    所以他无法看到贺拔岳此时眼中的神色。

    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贺拔岳的眼睛里,却有着一丝黑暗都无法遮掩的嘲弄意味。

    什么是真相?

    有时候哪怕是自己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相。

    因为自己眼睛看到的画面,也可能出自别人的安排。

    当感受着沈念真元在体内流转的气息,他眼睛里那一丝连黑暗都无法遮掩的嘲弄意味迅速消退,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神色。

    很多年前,他从沈约的身上得到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而今日里,他终于真正的从沈念身上摘取了他一直想要的那颗最重要的甜美果实。

    这整个棋局里,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天武川外的那场战争,竟然会以失败收场,而且就连宇文珆他们都全部死在了那里。

    原本在他看来,那场战争即便出现不利,宇文珆那种人都不可能会死。

    哪怕失败,以宇文珆的性情,恐怕也会一走了之,甚至比宇文猎隐藏的还要好。

    然后他会在某个清晨出现在宇文珆的门口,微笑着看着宇文珆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是宇文珆竟然死在了何修行另外一名弟子的手中。

    想到今日里的陈子云,他的心中便出现了浓厚的杀意。

    陈子云所料的不错,若非生怕沈念出什么意外,他今日就会杀死何修行的这名弟子。

    陈子云给他的感觉很不好,很危险。

    在曾经有一刻,他甚至觉得陈子云为了不让沈念落在他手中,只要他出手,陈子云恐怕直接会拼着自己死去而直接杀死沈念。

    何修行的这名弟子便已经给他危险的感觉,那另外那名竟然一手改变了关陇大战结果的林意,那必定比陈子云更为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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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和南朝梁兴盛,却正值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气都在逐渐枯竭,正是修行者世界典籍里记载的末法灵竭到来,林意是这个时代里,南朝梁第一批新生的修行者。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您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微信里的朋友推荐哦!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平天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平天策最新章节,平天策无弹窗,平天策全文阅读.平天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平天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平天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