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百字令，是个好比赛
程小橙吃饭的时候，就觉得有一抹神秘的目光在一直注视着自己，她这幅神经兮兮的样子当场让刘翘俏忍不住活动了一下手腕，咯嘣咯嘣地。
程小橙立刻乖乖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埋头吃饭。
“师妹如果再低下去，头就要埋进碗里了。”
程小橙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她的斗志一下子高涨起来：“师兄清闲，有空绕这么大一圈来二食堂吃饭啊。”
秦洛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程小橙对面，附带地，还把林宇信安排到了旁边。
“好久没来二食堂，人还是这么多，师妹不介意拼个桌吧？谢谢。”
一旁的刘翘俏目瞪口呆，秦洛最近经常出现在她们面前她几乎有些免疫了，谁能想到秦洛今天居然能把林宇信这座万年冰山带来，还坐在她对面。两大帅哥同时出现，刘翘俏都在质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刘翘俏看着林宇信棱角分明的脸，第一次觉得，程小橙还是有点用的。
程小橙只是瞄了林宇信几眼，顿时浑身发冷，这感觉就像她面对跆拳道比赛时的刘翘俏。她深觉这位师兄是着实不好惹，起码她这种段位丝毫惹不起，这一个瞬间她居然觉得秦洛有那么一点可爱。
“小橙师妹，上次我跟你提议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洛洛师兄，还在考虑当中。”将可爱贯彻到底！
秦洛登时睁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上次和她吃饭应该有教训的，这丫头又不是一般人，“秦帅二食堂喷饭”这种新闻对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冲击太大，喝口水压压惊。
“洛洛，你不是说只有我知道你的小名吗？”林宇信把胳膊搭在秦洛肩膀上，还是一张冰山脸，说的话倒是一点都不冷。
“咳咳，咳咳咳……”这才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秦洛现在心里万分后悔带了林宇信过来掩人耳目，这分明是个对方辩友的神助攻！
对面的程小橙和刘翘俏早就笑得死去活来，程小橙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林宇信对自己皮的这一下表示非常开心，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师兄，我想问一下……毕业论文可以在你手下写吗？”刘翘俏看到林宇信心情不错，马上抓紧时间解决掉这件大事。
林宇信一愣，低头喝了一口水，抬起眼睛：“可以啊。”
刘翘俏显然没以为林宇信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你自己问的，现在又问我是不是真的，不然我收回？”林宇信又是一副冰山脸。
“不不不，师兄说的话，我怎么敢驳回呢！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报到！”
程小橙发誓，她认识刘翘俏已经十几年，从没见过她这么谄媚的样子，今天还真是开了眼。
秦洛突然委屈：“小橙师妹，你看别人的毕业论文都确定得这么干脆，你为什么就不能干净利落快刀斩乱麻地”
“拒绝你？”程小橙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
“怕了您了，”秦洛把下巴杵在筷子上，双眼望天，“您还是慢慢考虑吧。”
程小橙笑眯眯地看着秦洛，顿时觉得这个师兄实在可爱，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只是可怜了秦洛，不得意啊。
“小橙又去看书了？”秦洛郁闷着，就算是文学系也不至于这么勤奋，尤其看程小橙之前的状态，怎么说也不是那种每一天都要看书的人。
“秦师兄你不能怪她，我们家小橙最近有点忙，忙正事。”刘翘俏本来是到研究生的文学楼向林宇信报到，结果就被秦洛追着问程小橙的下落，她想到这几天程小橙没有折磨她，破天荒地为程小橙说起了话。
“忙？虽然你们的课是不少，但也没忙到什么程度吧？”秦洛继续郁闷。
“小橙她……”
“我仿佛听到有人说我美。”程小橙从后面抱住刘翘俏，颓废地把下巴戳在刘翘俏的肩上，戳得刘翘俏疼了个呲牙咧嘴。
刘翘俏一个瞬间就后悔了帮她说话，一脸嫌弃地掰开小橙的头。
“说吧，你最近忙什么去了？”秦洛双臂抱胸，一副拷问者的样子。
程小橙瞧都没瞧他一眼，一个抬手就重重拍在了刘翘俏肩上：“刘爱卿，我说我不来研究生的地盘吧，你看，一到这儿就有闲杂人等来对我挑三拣四！”
“嘿，你说谁闲杂人等呢！”秦洛作势就要卷袖子。
“刘爱卿救我！”程小橙跟着刘翘俏混了这么多年，别的没有，反应速度还是挺快的，如果忽略掉之前她“没注意”吃到秦洛的爆栗的话，不过这次她的反应力发挥得很不错，整个人都蜷缩到刘翘俏身后，严严实实。
“你要对我手下的师妹做什么？”这深沉的声线，冰冷的声色，自带低气压的气场。
“宇信啊……”
秦洛看着自己举起来的双手，和直面自己的刘翘俏，顿时觉得，发型该整理了，抬起手来整理一下发型，嗯，整理好了，微笑。
“我刚刚煮了一壶咖啡，来茶水间吧，站在走廊说话也不嫌累。”林宇信一反常态地善解人意。
“宇信兄的咖啡，走，让你们长长见识。”
“百字令？”
“师兄们不知道百字令吗？小橙报了名还通过了海选，下个月就要参赛了。”
秦洛和林宇信对视一眼，突然像没见过程小橙一样打量她。
程小橙被突如其来的两个人的目光吓了个不轻：“怎，怎么了？”
“今年的百字令，你真的敢去？”秦洛的脑回路也是奇怪的，当初在海选现场明明见到了她。
“怎么不敢去了，”程小橙狠狠地咬着吸管：“虽然这个比赛四年举办一次跟奥运会的频率一样，但是频率说明不了问题啊，不是说只是一个全市范围内的小比赛吗？作为诗词爱好者，我还挺有信心的。”
这姑娘关注的点还真……秦洛不知该哭该笑：“我说的当然不是频率。往年的百字令的确不怎么受关注，但是并不代表每一年都这样。”秦洛严肃了些：“今年的意义，可不只是全市范围内的小比赛。”
“说来听听。”
秦洛继续说道：“首先你要知道今年的三位评委，每一位都来头不小。”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今年报名的人格外多，难道是因为评委？”
“今年节目组谈妥了来头很大的资金赞助，各方面的配置也都是业内顶尖，但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绝大部分原因是的确是评委，因为这一届评委的等级，足以把百字令推向诗词界权威性比赛的高度。”
“权威比赛？”程小橙惊讶道。
秦洛点点头。
“第一位评委，是x大的陈澄碧教授。”
“‘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辛弃疾的《满江红题冷泉亭》。这位教授我知道，是x大最权威的教授，她能出山作为评委，确实非常不容易。”程小橙若有所思。
秦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第二位，你应该也听说过，刚刚结束了十年游历的江教授。”
程小橙睁大了眼睛：“那位江海轻舟教授？”
秦洛轻轻点了点头。
“江海轻舟？”一直在旁边沉浸在咖啡香里的刘翘俏终于回过神来。
程小橙一边惊叹一边向她解释：“这位江教授，虽然名字取自陆游的《蝶恋花》，但他本人与词中壮志未酬的情感完全不同，他向来以山水为乐，以‘感觉’为重，在游历期间放肆洒脱，追求适心，同时在权威期刊上发表多篇论文，可以说他在文学界虽不算德高望重，却是为数不多的非常令人羡慕的存在。”
“不过这名字……”
“江教授本名江海，后来才加上轻舟二字，你们主攻现代文学的当然会觉得有那么一丝别扭。”程小橙拍拍刘翘俏的肩。
“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这么熟呢？”
“之前我们课上，老师曾经提过这位江教授。”程小橙解释道。
刘翘俏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第三位，”秦洛继续说：“迟司宇。”
“有什么出处？”刘翘俏虽然主攻现代文学，但古文的功底也说得过去，却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
秦洛摇头：“没有出处。”
程小橙用手拄着下巴：“迟司宇，被诗词界喻为诗词天才。与前面两位在界内资历匪浅的教授不同，迟司宇年岁不大，但是其诗词天赋绝对令人惊叹，是三字令的冠军得主，而后斩获琼楼奖。但他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自从获了琼楼奖，就拜在诗词苑主席秦楼月老师的门下，一直闭关，在诗词界的辈分不小啊。”
刘翘俏点着头：“所以这个迟司宇，在你们诗词界，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琼楼奖，无则空缺，有则加冕，坚守宁缺毋滥的原则，得奖条件极为苛刻。虽五年举办一次，但上一次琼楼奖得以颁发还是在三十年前，得主就是迟司宇的老师，秦楼月。”秦洛说。
“三十年前？”刘翘俏惊呼。
“没错，三十年前。”秦洛看着程小橙：“现在你还觉得，这只是一个全市范围内的小比赛吗？”
程小橙把下巴戳在桌边，哭丧着脸。
“秦师兄，你知道这么多，不会也报名了吧？”刘翘俏仿佛抓到了重点。
“他没有。”林宇信开口：“他知道这么多完全是因为，他是上一届百字令的冠军。而且，作为十位精英评审之一参加这一届百字令。”
林宇信的话轻飘飘。
秦洛的表情也轻飘飘。
而程小橙和刘翘俏，眼睛瞪得无限大。
秦洛发誓，自己笑得合不拢嘴绝对不是故意的。
秦洛的家不大也不小，一进门就能看到整个家的格局，一张柔软舒服的大床，一个比想象中大的书桌，一个能睡人的沙发，一处精致简约的小厨房，规规整整地填充着整个空间，总之比印象中独居男性的家，要强得多。
夜，已经深了。
秦洛的房中，播放着非常，非常温柔的曲调。
深深地吸一口气，慢慢地呼出去，跟着柔缓的音乐，再来一次……我不生气，心平气和，世间万物，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天方夜谭，日月无光……
不行忍不住了。
“秦洛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就！”林宇信关掉了临时从网上找的瑜伽音乐，回归了属于他的气质：把手指头掰得咯吱作响。
秦洛稍微躲远了一点儿，但依旧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林宇信看到他这个表情又一次牙根痒痒。
“您生拉硬拽把我叫到你家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在旁边傻笑的？”
秦洛正色，把手拄在书桌上认真想了想：“有这么点儿意思，我这个人遇到高兴的事必须要和兄弟分享！”秦洛顿了一下，“关键还是想让你给我做饭。”
林宇信倒是不在意自己被赋予厨娘的身份，也懒得跟他生气，面无表情地走到秦洛家那个小小的吧台，为自己的咖啡加了足量温热的奶和糖，又倒了一杯热可可递给秦洛，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温柔，但他开口说的话却和温柔一点都不沾边：
“只是知道她参加百字令而已，你笑得太早了。”
果不其然，秦洛上扬了半个小时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唇边还挂着未干的可可，但秦洛是谁，下一秒他就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摆出“见证奇迹的时刻”的姿势，眼神扑朔迷离，神情严肃认真：
“这，就是通向成功彼岸的第一步！”
林宇信早就被秦洛锻炼出了处变不惊的能力，对于秦洛的八岁举动，翻翻白眼就过去了。
林宇信此时此刻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初次见面秦洛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秦洛一眼，从此秦洛就缠上了他，从大一一直缠着他到了现在。当然了，秦洛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肯上心的朋友虽然他深觉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觉得，程小橙她，肯定，嗯，”秦洛很费力地措辞，“不排斥我。”
“哦。”林宇信一时间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所以之前我的解释她才听得进去，你说对不对。”
“对。”可以说非常敷衍了。
“所以她才会参加百字令的比赛。”
“嗯？”
“来，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分析！”
林宇信依旧一张冰山脸，“说白了，她可能也喜欢你，老秦，加油。”
秦洛挑了挑眉：“我已经确定方向了，那你呢？单身贵族？”
林宇信被突然转变的问话内容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用他自认为如常的语气回答：“尚在寻觅中。”
秦洛没放弃：“你喜欢青春的？”
“嗯。”林宇信很明显不在状态。
“不能太文静？”
“是。”
“还要够聪明！”
“对。”
秦洛突然转了个弯儿：“其实你喜欢刘翘俏。”
“嗯。”
“嗯？”林宇信抬头，一脸蒙圈。
秦洛眼里闪着精光，就和程小橙得知秦洛通过林宇信来打探她的消息时闪着的精光一模一样。
“你想多了。”林宇信躲开秦洛的眼神。
“几个月前的跆拳道大赛，你曾经盯着一个姑娘看了很久，那个姑娘和刘翘俏，还挺像的，不，根本就是她；前几天你跟老何说你也想去做他几节课的助教，而老何只教一个班，好巧不巧刘翘俏就在那个班；从来不愿意陪我绕学校一圈的宇信兄那天居然会和我一起去二食堂，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饭只有两个人，而且小橙并不会跆拳道；你一向不带本科生毕业论文，那天却答应刘翘俏答应得那么爽快……”秦洛一口气说下来，一个磕绊都没有。
别的不说，程小橙和秦洛这两个人推理的时候，状态还蛮像的。
林宇信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颤抖，他突然无比敬佩说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的人。
“怎么样，准备承认吗？”秦洛这时候的表情活像认真起来的毛利小五郎。
林宇信沉默着摇摇头。
秦洛叹了口气：“也好，我不多说，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林宇信瞪了他一眼，清清嗓子：“说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这话题转移得好！
“下一步，要吃饱了才能想得出来。”
光顾着闹腾，连饭都忘了吃，秦洛一提，两个人的肚子就都叫了起来。
林宇信认命地去做饭。
“宇信兄，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看动画片西游记，有一集是说悟空去降妖，唐僧在旁边看着，悟空和妖怪打着打着，妖怪就发现打不过，提出要回洞府吃饭，悟空当时就不乐意了，哪里有打着架的空档还要吃饭的道理！他正要追进去，结果被唐僧拦下来，唐僧语重心长地说：‘悟空，吃饭也是人生大事！’你说好不好笑？”秦洛趴在床上，看着在厨房忙活的林宇信。
林宇信抽空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是我告诉你的。”
秦洛满不在乎道：“这说明宇信兄你对我说的话我都铭记于心！”
一个黄瓜甩过来，被秦洛轻松接住，咬得嘎嘣嘎嘣响。
林宇信的厨艺很不错，这得益于他那有名的大厨老爸，想当初他老爸刚在厨界立足，由于高颜值的部分原因而迅速得到机会展示自己最后得以成名。而且厨艺好加上长得帅对于娶到一个貌美如花温柔贤淑的妻子真的是相当有用处，这一点林爸爸简直深有体会，所以后来虽然林爸爸发现儿子更帅，还是决定从小培养儿子的厨艺，即便日后不做大厨，依然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加分项目。
嗯，现在秦洛眼中的林宇信确实闪闪发光。
“刘翘俏看到你这个样子，绝对会动心的。”
又甩过来一根胡萝卜。
“实话！”秦洛看着手里的胡萝卜：“你不是不爱吃胡萝卜吗？”
林宇信自然而然地没有理他，秦洛想了想，总算想起了在二食堂的那次刘翘俏把菜里的胡萝卜扫荡一空的场景。
嘴上说着不，心里还想着，行动也那么诚实，何必呢！
秦洛突然觉得自己的坦诚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起码程小橙从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意，他自己心中也不用藏着一份感情，没有负担，没有猜测，也不存在误会。
程小橙是幸运的，那刘翘俏……
秦洛默默叹了一口气，如果林宇信一直不对刘翘俏表明心意，刘翘俏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那么林宇信又会像上次一样折磨他自己顺便折磨他；如果刘翘俏也喜欢林宇信，那么林宇信现在的态度刘翘俏一定会伤心，顺带程小橙也会伤心，再顺带他又会伤心合着这是一步死棋，怎么着他都会伤心？
看来这个问题，也很严重……
“想什么呢？吃饭了。”林宇信已经收拾好，坐在饭桌上等着了。
秦洛伸了个懒腰，洗了手就开吃。
鲮鱼油麦菜，菠萝咕肉，风味牙签肉，凉拌黄瓜条，再加上之前林宇信留在秦洛家的手擀面。看着这几道简单得要命但是味道绝对绝对没得说的饭菜，秦洛深深地觉得自己当初看人的眼光实在没得说，也不枉他看了林宇信这么多年的冰山脸。
“我们什么时候聚个餐吧，你掌勺，还能让人家对你印象好一点。”即便是吃了很多年，秦洛还是沉浸在林宇信的厨艺中无法自拔。
没有回答。
“嗯，虽然自古约会都是吃饭喝奶茶，但是流传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错，起码这是最保险的。”
依旧没有回答。
“以程小橙的性格，单独约她出来有点生硬，但是聚餐她就很难拒绝，在聚餐之后我再单独和她相处，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以探讨百字令的由头，秦洛肯定能把程小橙约出来，这样一个略显拙劣的借口完全是为林宇信操心。
秦洛抬头，看到了他此前想都想不到的场景。
向来不爱吃胡萝卜的林宇信，使劲儿皱着眉头在嚼一根胡萝卜，模样纠结认真得像是在答一份超了纲的试卷。
秦洛叹了口气。
“明天我们去问问刘翘俏好了，你不是让她明天来我们这边吗，是个好机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