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离别
青莲摇了摇头，道：“我小时候有一个师妹，自从师尊和师叔合修皓月剑阵成功之后，我与师妹便也自小被当成剑阵的下一代传人。
“若非师叔多年前将师妹带走，今日慕容靖哪里能占到便宜。”
范离想不到飘渺宗门竟然曾经拥有威力如此巨大的护道剑阵。
想到青莲白白修炼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伤在慕容靖和那贼道人的手中，他便心有不甘，暗暗打定主意，今日之仇来日必定要加倍奉还。
二人在石室中温存了片刻，青莲忽道：“范郎，这石榻之下，另有一处甬道，你开启后抱我一同下去。”
范离当即依言将她抱下石榻，绕着石榻仔细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开启甬道的机关。
青莲见状，又道：“你将石榻上方的石板往外拉出，便能打开甬道的入口了。”
范离当即将石榻最上层的石板用力拉出，谁知那石板很轻松地就被他抽出，他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一跤，原来这石板之下暗藏滑槽。
等到看清楚甬道入口，他更是惊讶不已，抱起青莲便朝着甬道内走去。
甬道内散发着微弱的淡绿色光芒，每隔一段距离，两侧石壁上便有一颗夜明珠作照明之用，这亮光虽然微弱，勉强也能照出甬道内的大致轮廓。
这一段甬道比之前那段长了许多，大约走了一盏茶时间，二人来到了又一处宽敞昏暗的空间。
夜明珠的光线已经无法照亮这空间的轮廓，青莲这时开口说道：“范郎，你放我下来。”
范离依言放她落地，搀着她一路前行。
不久后，二人来到一面石壁前，青莲探手从壁龛中摸索出一物，只见她将此物朝着四周轻扬了几下，石室内蓦然亮光大作。
这是一处极为壮观的空间，与其说是石室，倒不如说是石殿来得更为贴切，因为这空间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石殿的每面岩壁上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壁龛，壁龛内此时正发出暖黄色的亮光。
青莲见他大为惊奇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摊开了手掌，“我方才用的便是此物，里面藏有磷火石，我将磷火石弹进壁龛内，松脂便能被它点燃。”
眼前之物看着就像一个黑木火柴盒，想不到却有这样的妙用，范离心中不禁大为感叹：人类的智慧果然是不分古今中外、地球浩土啊……
这时，他发现侧方的一整面较为平整的石壁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扇石门。
这些石门会通往何处？难道又是去往某个神奇的法阵的入口？
正胡思乱想间，青莲已经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了一扇石门前，示意他推开。
范离于是用力推开了石门，白茫茫的一片亮光晃得他眯起了双眼。
范离跟随青莲走进石门，下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处狭小的石窟，四壁全是以汉白玉精心打磨而成，正中间横置着一副白玉石棺。
石棺的前方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一轮巨大的明月高悬于前方半空之中，仿佛触手可及。
山风呼啸而过，白玉石窟发出呜呜的吼声，远处云雾飘渺，似青烟般升腾流散……
范离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千绝峰顶的一处悬棺所在。
青莲拉着他一同跪在了石棺前，说道：“此处便是师尊的埋骨之所，既然来了，便给我阿母磕个头吧。”
范离正自茫然出神，听她这么说，当即在石棺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兀自在想：刚才那强光，应该便是这汉白玉窟反射月光所致。
从前在龙虎山游玩时，范离便见过悬棺表演，当时他觉得很了不起，此刻方才觉得，这摩崖玉窟才是真正的通天之道啊！
看着石棺，范离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青莲带我来到她阿母的埋骨之地，难道她已知晓自己即将寂灭归去？
虽然此前已有心理准备，这个念头还是让他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楚，他于是将青莲揽入怀中，说道：“我的青莲仙子，别忘了你尚未完成师尊的遗命。”
青莲在他怀中灿然一笑，道：“一朝纵分别，凌霄志不渝，生死随浮云去，问此生何惧？
“范郎可还记得你唱给我听的这首曲子？”
范离正想开口说话，忽觉脑后传来一阵刺痛，他瞬间委顿于地，昏迷了过去。
月光之下，青莲仙子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她俯身将脸贴在范离的胸口，在他身旁躺下，手掌轻抚着范离的脸庞，泪水不知不觉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许久之后，青莲坐起身来，拭去眼角泪痕，垂首凝望范离，心中柔情似水：
“范郎，宗门陨落，已然无力护你周全。此地对你而言，凶险万分，心缘宝镜既已破碎，浩土此后再也无人能通过星辰之力找到你。
既然你先天无法修行，倒不如似凡人一般隐居人间，平平淡淡地了此一生，我也可安心了。”
她说完俯下身子最后亲吻了一下范离的唇，一滴泪珠自眼角悄然滑落在了范离的脸上。
青莲仙子犹豫良久，忽现决绝之色。
一声轻啸响起，玉笛发出的尖锐啸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多时，远处空中惊现一片庞大无匹的暗影，正朝着玉窟方向疾速飞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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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神隐
清溪谷一处简陋的山间民居中，范离从睡梦中醒来。
模特儿的身材啊……
范离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呢？
梦中的片段零零碎碎，只隐约记得有一位白衣女子飘飘若仙，可惜他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女子的容貌。
屋外这时传来公鸡的打鸣声，他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陌生。
他惊奇地发现，此刻他正躺在床上，身着白袍，做古人装扮。
师傅呀，这废墟不会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年代吧？这也太坑了……
粗糙的蚊帐，满是拇指大的孔洞，这能顶什么用？
身下的光板床凹凸不平，硌得他腰背生疼，准切的说，这根本就不**，而是一张极其简陋的木榻。
这也太寒碜了点吧？
范离不禁摇了摇头，满心不爽。
师傅这是要把我一掳到底了呀！不是说好了去废墟当把利剑吗？怎么做了一场梦就从地府来到了这鬼地方？
他于是起身朝房外喊道：“有人吗？”
片刻后，房门轻响，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屋来。
“公子你醒了？”
这人中等身材，脸型方正，头戴纶巾，颌下蓄着一绺稀疏的胡须，看年纪顶多四十来岁。
他穿着短衣长裤，下缠裹腿，足蹬芒鞋，虽是一副农人打扮，却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公子？”
范离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这人也在打量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范离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那农人听的一愣，随后朝他拱手一礼，说道：“老朽谢荀，此屋只有你我二人，自然是同阁下说话。”
“也对，”范离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顿时惊得跳起来，头发怎么这么长？
农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范离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见眼前这人一脸困惑的看着他，于是尴尬地笑了笑，说道：
“我醒来以后发现来到了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那农人点了点头，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来自何方？”
“我叫范离。”
他刚打算说自己来自杭州，忽然想起自己在地府转了一圈，之后便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这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打死也不能说。
想了想，于是说道：“我来自海上。”
“海上？”谢荀脸上写满了疑惑，“听公子口音……的确不像本地人士。”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眼前这农人打扮的男子，穿着说话分明就是一个古人。
范离很清楚，伪造身份在任何时代都是门技术活，据他前世的了解，古代对人口的管控相当严格，贸然胡编乱造身份来历，恐怕很容易穿帮。
他思虑再三，于是说道：“老丈无须猜测，我并非中土人士。先祖在前朝大乱之时流落海外异域，那异域离这里有万里之遥，风俗民情和中原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
谢荀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神中疑虑尽去。
范离于是问道：“请问我来到了哪里？”
“此地名叫清溪谷，位于大梁南定州境内郁林郡。”
大梁？那个什么天齐帝君到底把我扔到什么地方来了？
范离不禁皱起了眉头。
谢荀见他似乎有什么心事，于是说道：“前日小女在后山采药时，无意间发现公子昏迷于林中。
“老朽乃是本地药农，略通医理，便将公子带回寒舍试着诊治，如今公子自行醒来，我也可安心了。”
范离心中不禁大为感动：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果然大大有别于后世，我和他没有半点交情，他却能出手相助，相比后世当真是天壤之别。
他于是说道：“我对梁国却是一无所知，请问老丈，这里距离大梁都城有多远？”
在范离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城总归是最繁华的地方，机会总会多一点。
如果躲在山沟沟里，他不会种地，也不愿种地，恐怕早晚得饿死。
“公子要去都城？”
谢荀的表情明显有点吃惊，“建康离此有千里之遥，僚人对汉人又不甚友好，公子日后上路需多加小心才是。”
范离听完瞬间心里凉了半截，南定州地处大梁南境，多奇峰峻岭，如果靠双腿走的话，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建康……
谢荀大概也看出他的为难，安慰道：“范公子不必过于担忧，老朽在僚地行医多年，与那僚人土司也算有些许交情，或许到时候能请他帮忙也未可知。”
范离心中很感动，对谢荀深施一礼，“范离多谢老丈。”
他从前也学了些汉家礼仪，这时的表现倒也像模像样，俨然谦谦君子。
“公子不必挂怀。”谢荀笑着摆了摆了手，捻着下巴的几根胡须，低眉沉思道：
“老朽先前为公子诊过脉，公子的脉象沉稳有力，并无不妥之处，全身也无明显伤痕，然而你却整整昏迷了两日。
“这两日我一直在思索范公子的病情，现今公子自己醒来，倒是可喜可贺！”
说到这里，谢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公子不妨先在寒舍将养几日，待身子确认无恙后，你我再一同前去求见那僚人土司，你看如何？”
谢荀说话给范离的感觉就是儒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农民，这分明就是一个大学教授说话的水平啊。
范离心中感动的同时，又想起是他的女儿先发现了自己，这么说来，这父女俩便都算是自己的恩人，“多谢老丈父女相救，这份恩情范离此生不忘。”
谢荀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出了房间。
前路迷茫，范离来到窗前支起了窗扉，打算透透气。
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乡间自然的清新味道。
雨雾中隐约能见到远处绝峰耸立、青山环抱，屋外小溪绿水长流，小院中处处青草芬芳。
雨滴拍打屋檐发出嘀嗒声，风卷着细雨吹在他的脸上，感觉凉凉的，很舒服。
“阿爹，我回来啦！”
烟雨迷中，传来甜美清澈的一声呼喊，紧接着一袭蓝裙忽现院外。
第078章 恩人
这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孩，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光脚，头上戴着一顶顶尖下圆的竹笠，肩披蓑衣，似云雀般飞快地跑到了隔壁房间的屋檐下。
她取下头上的竹笠，随后踮起脚尖将竹笠挂在了屋外的木墙上，蓦然回首，目光恰好与范离相对。
范离看清楚了她的面容，这是一个清瘦秀丽的女孩，发髻上只用了一条蓝色带子挽束，上插一朵白色小花，双眼灵动清亮。
范离温和一笑，问道：“是你救我的？”
“呀！你醒了？”
女孩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察觉到范离正盯着她的双脚看，她立刻变得有些羞涩和局促。
“醒了，”范离连忙郑重行礼，“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这时，谢荀匆忙从另外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关切之色，“玉儿，下雨天你跑出去做什么？”
他见到范离，笑着介绍：“这便是小女芸儿。”
谢芸儿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拽谢荀的衣袖，娇声道：“阿爹，你猜女儿今日采到了什么？”
从范离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这小姑娘左手握着一把绿色的蕨类植物。
“阿爹可猜不出你这小丫头的鬼心思。”
谢荀眼中满是慈祥，忽然瞧见小姑娘那双满是泥泞的小脚丫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都说让你别学僚人光脚走路，你怎么不听阿爹的话。”
谢荀转头看向范离，脸上表情有些尴尬，“小女自小便在这僚地长大，范公子见笑了。”
范离忙道：“老丈过谦了，我觉得阿玉很好……真的很好。”
“阿玉可是你能叫的？”谢芸儿突然板起了脸，有些生气地道：“这是我的乳名，你这人怎可如此轻浮，跟初次见你时一点儿没变！”
范离一时间很是尴尬，自问自己从前是不可能见过她的，却也不好辩解。
“阿玉不得无礼！”谢荀见状急忙解释，“范公子并非中原人士，他从海外异域归来，那异域的风土人情与我中原大为不同。”
谢芸儿听罢美目流转，转怒为喜，对范离道：“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你叫我阿妹好了。”
“臭丫头，怎可如此戏弄范公子？实在无礼之至，这僚地看来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范离眼见谢荀满脸怒容，训斥起这女孩，连忙对谢荀说道：“没关系……不打紧。”
“阿妹……阿哥这厢有礼了。”
范离一本正经地给这叫阿玉的小姑娘做了一揖，心中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很有趣。
没想到谢芸儿指着他，生气道：“你……你这坏人！”
紧接着她拉着谢荀的衣袖，娇声道：“阿爹！这人轻薄我！”瞧那样子眼看便要哭出声来。
“我可没有……阿妹不不姑娘，在下唐突了。”
范离一脸无辜，不知该如何措辞，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再不敢胡乱开口。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
谢荀丝毫不理会小姑娘的撒娇，对范离笑道：“范公子不必理会这疯丫头，你年长她，便唤她阿玉即可。”
说完对谢芸儿肃容道：“再过几年你便要行笄礼，如此不知礼数，将来回到建康，阿爹要如何寻个好人家将你嫁出去？”
“阿爹！”
谢芸儿摇着谢荀的手臂，猛地跺了跺脚，随后飞快地跑进了隔壁的房间内。
范离这时感觉很尴尬，只能朝谢荀再施一礼：“晚辈不懂中原礼仪，阿玉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方才确实唐突了。”
“哎，无妨！”谢荀满不在乎地摇了摇手，“小女跟着僚人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来越不像话，范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谢荀忽然想起一事，又道：“范公子昏迷了两日尚未进食，不如过来一起用餐，老朽家贫，倒是没什么好的吃食可以招待公子。”
“多谢老丈。”
这会儿确实感觉肚子饿的慌，范离虽然不好意思主动提，不过别人的好意那又另当别论了。
随谢荀来到了隔壁屋内，只见窗明几净，虽然家具简陋，却收拾得非常干净。
房内另外还有一扇门通往别处，里面传来锅碗瓢盆发出的响声，或许是厨房吧，范离心想。
“范公子，请上座！”
谢荀礼貌过后，便在几案上首盘膝坐下，扭头朝里屋喊道：“玉儿，快为客人盛碗米饭来。”
“山居野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范公子不必客气，呵呵呵。”
谢荀的热情让范离心中一暖，于是依样盘膝坐在了几案的下首。
不多时，阿玉端来几碗正冒着热气的绿色菜肴，范离饥肠辘辘，肚子不听使唤的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恰在这时，小姑娘端着米饭来到了几案旁，听到这声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范离一时间坐立难安，尴尬万分。
谢荀见状瞪了女儿一眼，小姑娘强忍着笑意，双手捧着饭碗递给了范离，一本正经地说道：“客人请用膳！”
这顿天然绿色无污染的饭菜，范离吃得很香，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尤其是最后上的那道蕨菜，清新自然，非常可口。
看着几案上被一扫而光的饭菜，小姑娘忍俊不禁，嘻笑道：“范公子可比那布壮家的阿哥们能吃多了！”
范离吃饱喝足之后，恢复了一些往日神采，抹了把嘴角的菜汤，道：“只怕多呆几日，阿玉家的米缸很快就要见底了哦。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是我这辈子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多谢老丈父女盛情款待！”
范离说完朝这父女二人抱拳郑重一礼。
小姑娘看得一愣，好奇问道：“范离，你当真来自海外异域？”
范离当即依着后世东南亚诸国风情，捡了一些较为有趣的讲给她听，一旁谢荀也听得津津有味。
“真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呢！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神奇的地方……”
谢芸儿双手托腮，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万里之遥也太远了，你独自一人来大梁，难道不怕家人担心吗？”
“家人？”范离眼神为之一滞，叹道：“我从小便是孤儿，从来没有家，又哪里来的家人？或许师傅算是我的家人吧……”
第079章 名门
这话或许触动了谢荀的某种情感，他不禁感叹道：“范公子，你从海外异域而来，或许尚不知中原汉室天下早已满目疮痍，唉……
“自永嘉之乱后，汉室偏安江南已历四朝，数百年来战乱不断，民生凋敝，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试问山河破碎，又何以为家？只此一点，天下万千汉人皆与你同病相怜了。”
谢荀或许心中有许多苦闷无处排解，又或者太长时间找不到人交谈，这时打开了话匣子后，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范离是个不错的倾听者，他向来认为人类的情感是相当复杂的，绝大多数人与陌生人聊天，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范公子，实不相瞒，谢某先祖文靖公曾力挽汉室于既倒，一生致力于北伐大业，只可惜到最后亦没能光复我汉室山河。”
谢荀说到这里情绪变得有点激动，大声对女儿道：“玉儿，取我酒来！我与范公子今日当大醉一场。”
文靖公是谁？力挽汉室于既倒？
范离心中满是疑问，却又不便开口询问，很快他从谢荀之后的话语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原来他来到的这个世界，与前世历史上南朝梁有许多相似之处，眼前这农人是大名鼎鼎的陈郡谢氏高门子弟。
范离心中惊讶不已，连忙朝谢荀深施一礼，“原来老丈是安石公的后人，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了。”
“咦？范公子自海外异域归来，却是如何知晓安石公的？”
范离暗道一声糟糕，他急中生智下，连忙补上漏洞：“晚辈来此途中，为了学习中原话语，数月以来，最喜欢的便是进茶楼听说书，那些说书人最喜欢说的段子，便是安石公指挥的‘淝水之战’了。”
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确实心虚啊，只能希望这世界的历史别与前世差别太大了，伪造身份看来真的是一桩难度系数很高的技术活……
谢荀或许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听完他的解释不禁开怀大笑。
“范小友果然聪慧过人，短短数月便能通晓本地方言，玉儿，快快为范公子斟酒！”
小姑娘捧着一个酒坛子来到几案前，扁着嘴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阿爹，平日里我偷喝少许你这千日醉，你便大发雷霆，为何今日对范公子却是如此慷概？阿爹如此对女儿，好生不公平！”
“不一样，不一样！”谢荀摇了摇手，笑道：“世上唯有知音少，范小友不远万里而来，远来是客！”
小姑娘将二人身前酒杯各自满上后，便盘膝坐下，双手支着下巴，等着看这一老一少的笑话。
谢荀双手端起酒杯，对范离高声道：“范公子，来来来，饮胜！”
“好！”范离说完，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没啥感觉，这时代的酒看来度数很低，估计跟喝后世的米酒也差不了多少。
“范小友，”谢荀这时脸上带着神秘地笑意，“你可知为何此酒名‘千日醉’？”
“晚辈虽然对酒也有些许研究，不过这‘千日醉’却是从未听说过，还望谢公赐教。”
“哈哈，原来你也是好酒之人？”
一杯酒下肚，谢荀来了劲头，滔滔不绝地给他说起了典故。
相传中山人狄希号称能酿千日醉饮，有个叫刘玄石的人不相信，于是就跑到狄希那儿求了一杯酒喝，谁知道他回到家中便醉死了，他的家人于是哭着便将他下葬了。
三年之后，狄希算算刘玄石应该快醒了，于是跑到他家里去探望，得知刘玄石已经死了后，狄希便让他的家人凿冢破棺。
开棺之后，刘玄石果然醒来，开口便问狄希：你酿了什么酒？竟然令到我一杯大醉，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谢荀津津乐道地讲完了故事，出于礼貌，范离只得附和称赞：“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酒，晚辈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心中却暗自发笑：这米酒淡而无味，一醉千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前只知道魏晋南北朝的名士喝了酒之后喜欢吹牛侃大山，没想到能吹得这么离谱。
谢荀眼中微微有些醉意，继续说道：“一醉千日不过好酒之人的风流雅事，不可尽信，老夫这‘千日醉’却是自酿的，那又别具风味了。
“想当年，竹林七贤纵情山水之间，聚饮欢歌，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今日我与范小友在这僚地大醉一场，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谢公所言甚是！”范离被谢荀感染，心中豪气顿生，举杯笑道，“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大丈夫当浮云生死，快意人生！晚辈敬您一杯！”
他说完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
谢荀眼中一亮，赞道：“好诗！想不到范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豪气。
“浮云生死，快意人生？好，好！原来范小友也是风雅之人，痛快！”
谢荀再饮一杯后，目露迷惘之色。
“我谢氏当年淝水一战，力挽狂澜于既倒，一门四谢同日封公！那是何等的荣耀显赫啊！
“想不到今时今日，唉……
“我陈郡谢氏沦落至此，安石公泉下有知，当作何想？
“子孙不肖啊！”
谢荀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阿爹”
谢芸儿想是感受到父亲的伤感，轻声呼唤着，又冲着范离挤了挤眼眉。
这信号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我想办法，劝劝情绪激动的老爷子？
范离略一思索，决定投其所好，于是起身对谢荀说道：
“谢公不必忧伤，晚辈这里有一首劝酒诗，还请谢公雅正。”
“哦？”谢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范公子速速吟来！老夫正愁有酒无诗，自当洗耳恭听。”
范离当即借着酒意，将李白的那首千古绝唱《将进酒》缓缓吟出。
待到一整首诗吟完，方才发现，这父女二人呆呆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第080章 神仙子弟
范离很尴尬，干咳数声以作遮掩。
“这首诗是我的一位老师酒后即兴作的。”
谢荀好半晌方才从诗歌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突然拍案高呼：
“尊师实乃天人也！此诗一出，世间还有何人敢以诗劝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谢荀喃喃自语，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
这老爷子喝完酒后喜怒无常，范离顿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谢芸儿看着范离的眼神中满是惊奇与崇拜，范离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决定以后还是少吟地球的诗为妙。
许久之后，谢荀方才收拾好情怀，他现在虽然是一副农人打扮，却肃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对范离郑重行礼。
“范公子，尊师之才惊天地、泣鬼神，便称当世第一都不为过！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先前是谢某慢待了。”
范离顿时如坐针毡，受宠若惊。
“谢公太高看我了，晚辈从小顽劣不堪，没学到半点老师身上的本事。
“他老人家还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范离本想再劝几句，忽见到这父女二人再次露出傻傻的神情，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吟诗。
他反手便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嘴贱！叫你又吟诗！该打！
父女二人见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自掌耳刮，顿时清醒了过来，谢荀一脸关切地问道：“贤侄这是何意？”
嘿！这才半天不到的功夫，称呼便从公子到小友，小友又成贤侄了，再过半天怕不得变成贤婿？
范离心下大汗，苦笑道：“刚才有只蚊子在脸上。”
“原来如此！”谢荀哈哈大笑着摇起头来，继续说道：
“刚才尊师曾说的那几句话，可是他的另一首诗？贤侄切不可藏着，速速吟来，老夫当洗耳恭听。”
范离顿时哭笑不得，谢荀的心思全在那几句诗歌上，现在如果不吟，恐怕就不是蚊子叮那么简单了，这喝醉酒的老文青万一急了，怕是要亲自动手赏他几个耳刮子。
眼见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瞧这情形，幸灾乐祸的可能性只怕要远远大过施以援手。
范离无奈之下，只得将全诗从头吟出：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谢荀再次陷入了深沉的诗歌意境之中，口中喃喃自语：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又来了！必须快快结束这场饭局！不然，要没完没了了！
范离心中很无语。这顿饭一直从早上吃到晚上，他总算领教了什么叫慢节奏的生活。
这一晚他睡得很安稳，梦中那白衣女子再没出现。
那“千日醉”虽然喝起来淡而无味，后劲却着实不小。
翌日清晨，公鸡尚未打鸣，他便被“笃！笃！笃！”的响声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来，只见窗外有一个人影在晃动，方才的声响应该就是此人敲击窗棂时发出的声音。
范离不禁大吃一惊，正准备呼喊捉贼，这时，窗外传来一个女子刻意压低的声音：“范离，赶紧起床！”
听出是阿玉的声音，范离于是来到窗前支起窗扉，却没见窗外有人。
他于是探出头去，脑门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轻敲了一下，随后耳旁传来“嘻嘻，呵呵！”的女子笑声。
一袭蓝染布裙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是谢芸儿还能是谁？
“天还没亮，你跑来找我做什么？”
范离抬手揉了揉脑门，随口说道：“小小女子这么野蛮，你可是名门之后，难道不知道直呼其名是很没礼貌的行为吗？”
“咦？你尚未及冠便已有表字了？”谢芸儿瞪圆了双眼，惊讶地问道。
“呃……还没有。”范离一时语塞，搪塞道，“我比你大那么多，你喊我一声范大哥，应当没问题吧？”
谢芸儿登时脸现红晕，娇嗔道：“你这人真是坏死了！我与你萍水相逢，怎好叫你阿兄？况且你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别整天老气横秋的。”
范离心想：这世界的人看来眼力价儿有点问题，我看起来有那么年轻吗？
他转念又想，谢荀看起来确实挺显老。
跟这对父女的接触下来，感觉大梁人的理解能力好像还是挺不错的，这小姑娘刚才把范大哥直接给翻译成了阿兄，嘿嘿，有点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他早已拥有这个世界文明的烙印，那是一种修行大能者所拥有的能力。
简单来说，当修行者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他的智慧和精神力量都能大幅提高，从而让他能理解任何一种文明，甚至跨物种也能心灵交流。
或者可以把神仙直接理解为更高维度的生物，他们的智慧和能力，又岂是凡人所能理解的？
范离虽然修行才刚入门，不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其实已经具备了最基本的语言能力。
当然，目前他身上这种潜在的能力，也仅限于和他前世的语种很相似浩土汉语。
他不想再逗阿玉，眼前这小姑娘可是自己的恩人，虽然长得清纯秀美很是可爱，不过终究还是个孩子。
“阿玉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范离正色问道。
谢芸儿今天显然很高兴，嘻笑道：“今日布壮家在清溪洞寨有墟市，我来找你一同去趁墟，可好玩了！”
“趁墟？”范离一头雾水，一连串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赶集吧？现在公鸡都还没打鸣，哪有那么早赶集的？”
“你这个大懒猪，布壮家的阿哥阿姐们可勤快了。”
谢芸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连声催促：“你快点儿！晚了就不好玩了！”
“不好吧？你我孤男寡女的，天还没亮便往外跑，万一你阿爹醒来后不见了咱们，怕是要以为我将你拐跑了，不妥，不妥！大大不妥！”
第081章 赶集
范离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越想越觉得这么做相当不靠谱。
“我还当你是海外异域归来的好汉男儿，亏你还有个神仙般的师傅，原来却是如此胆小怕事，昨晚那豪气都去哪儿了？”
谢芸儿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拿手上的小木棍再次轻敲起范离的脑门来。
“别打，停手！”
范离无奈之下，只得举手投降，“我去还不成吗？不过得你阿爹同意才行。”
谢芸儿立刻转嗔为喜，道：“你傻啊？阿爹如果能同意，我用得着偷偷地跑来找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留书告知了阿爹。”
范离仍觉不妥，眼见谢芸儿满心期待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头一软，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好吧，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下回你可得听我一次，咱们拉个勾。”
他说完便伸出弯曲的右手小指。
“啊！你这坏人，怎可如此对我？”
谢芸儿再次脸现红晕。
“我哪里又做错了？好吧，我错了，要不……咱们这便动身出发，这总可以了吧？”
范离不知道刚才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懒得去纠缠这些细枝末节。在他看来，对待女性，直接认错向来是解决纠纷最有效率的方法。
看着这个精灵般的女孩满心欢喜的样子，他便有种莫名的满足。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些时候真的是很难用常理去度量！至少范离此刻是这么认为的。
二人悄悄地摸出了院子，远处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太阳尚未出来，天色依然比较昏暗。
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微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却不寒冷。
深谷的原野上绿草如茵，仿佛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踩在上面柔柔的，很舒适。
不久前还迷迷糊糊的范离，被风一吹，顿时觉得精神了不少。
谢芸儿一路欢快地小跑着，在前方引路，范离紧紧地跟随在她身后，二人沿着清溪弯弯绕绕的河岸快速前进。
“阿玉，你跑慢点儿，这清溪也不知道有多深，万一你摔了下去，我捞你上来倒是容易，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身子万一着凉了，可就麻烦大了。”
范离心情大好，总忍不住反复叮嘱谢芸儿，这女孩似乎命里注定和他投缘，就好像亲兄妹一般。
沿着溪流绕过了一个小山坡，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茂密的原始雨林。
远处看去，只见那雨林间的大树上面点缀着许许多多的吊脚楼。
极目远眺雨林的尽头，一根庞大无匹的青绿色“石柱”冲天而起，宛如孙行者的定海神针一般，直上云霄！
范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头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曾经见到过这根擎天“石柱”。
远处山坡上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悠扬嘹亮的女子歌声：
“美丽兮，美丽也，美丽咦？八月哟～伊个美美之季节，阿哥与妹兮，于清溪河边约定兮，此世此生与子同老，永不分离永同老，有山神做证，天神做证……”
前方不远处的谢芸儿闻声欢快地朝他边挥着手，边高喊：
“范离今日可巧了，居然赶上了布壮家的歌圩。”
这歌声质朴悠扬，纯粹自然，虽然是用布壮语唱出，范离一个字也没听懂，他还是被这歌声深深吸引，陶醉其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二人来到了密林前方，近处看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原来林间点缀的树屋全都是直接搭建在大树的树杈上面，高高低低的错落有致，自然才是最和谐的美景！
树底下大多用干栏围起了一圈，用来畜养家禽。
干栏里面圈养着不少山鸡、野鸭，范离还见到几只正在开屏的绿毛孔雀！
这些树屋全是用天然木材搭建而成，以粗大坚韧的藤条牢牢地固定在大树杈上，看起来就像与大树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许多树屋还在树木之间搭建了空中的吊桥，方便人在木屋之间往返穿行。
范离从前也曾经到过昆明的民俗园游览，倒也见过类似的吊脚楼，不过像眼前这样大规模的群体吊脚楼，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
谢芸儿拉着他的衣袖沿着溪流快速在林中穿行，小溪在林间弯弯绕绕地流淌向不知名的远方，二人便也在林间弯弯绕绕地前行。
溪流附近树屋比较密集，这一路过去，对范离来说，简直就像进入了童话世界，不时能见到三三两两的布壮女子在溪边浣衣。
这些女子头上皆裹着蓝色布巾，身穿五颜六色的鲜艳服饰，身上银饰环佩叮当，瞧她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显得很幸福。
这样的生活真美好啊……范离不禁大为感慨。
“阿玉，这些布壮人家可真聪明啊！屋子搭在树上既可防野兽侵袭，又能节省材料。屋下养些家禽，房前便是溪流，连自来水都省了，天然环保还省钱，妙啊！”
他一时兴起，竟然忘了这是浩土世界，连自来水都给说了出来。
“自来水是何物？”谢芸儿狐疑地看着他。
“呃，自来水嘛……自然是自己来的水，也就是天上下的雨哈，我家乡的叫法。”
范离心中顿时大汗，他暗暗叮嘱自己：下次说话一定要过脑！眼前这小姑娘古灵精怪，再来几次的话，难保不在她面前穿帮。
“下雨叫自来水……太奇怪了……”
谢芸儿轻声嘀咕着，仿佛听到了什么令她匪夷所思的话语，满脸困惑不解之色。
“咱们别说下雨的事了。”范离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趁墟吗？怎么趁到人家布壮人的家里来了？”
谢芸儿闻言，嘻嘻一笑，道：“再有一会儿便到了。”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片庞大的林间空地，远远看去，已有不少布壮在那里摆地摊。
稀奇的是，竟然有不少汉人也来赶集，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这片林间墟市，对范离而言，眼前景象当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第082章 买卖游戏
二人绕着这片集市随处瞎逛着，布壮人叽里咕噜的方言，范离一句也听不懂，不过地摊上众多琳琅满目、稀奇古怪的古代商品，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谢芸儿不时叽里咕噜同某位摊主说上一通布壮土话。
二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卖牛角梳子的摊子跟前，小姑娘蹲下了身子，从摊子上拿起了一把梳子，爱不释手的样子让范离心中惭愧不已。
范离比较细心，注意到她不经意捏了捏手上的小布袋，随后恋恋不舍地将梳子又放了回去。
什么情况？难道这小妮子没带够钱？
哎呦！糟糕！这会儿我比她还穷，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这可咋整？
范离大为汗颜，无论古今中外，但凡是女子遇上购物基本就挪不开步子，这时如果她身旁的男人囊中羞涩，那后果无异于一场灾难。
钱，作为一般等价物，它最自然的属性，就是丈量这世间绝大多数东西的价值。
当然，这也包括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份量。
俗话说，钱就是男人的胆子，女人的面子。
世界上有些人没钱不快乐，有些人花钱买快乐，有些人花钱也买不到快乐，但很少有人没钱却很快乐。
前世那个时空一直流传这么一句话：比一个人吃火锅更孤独寂寞的是，一个人没钱吃火锅。
范离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此刻的他就面临没钱的窘境。于是他叮嘱阿玉在原地等着他，他决定独自四处转转。
范离绕着这一片墟市随意晃荡，东转西转也没找到什么能够获利的机会。
这时，他发现前方有一个摊子正在卖甘蔗，看那壮家蔗农身后那一整牛车的甘蔗，怕是卖到天黑也卖不完。
范离展颜一笑，径直返身回去找到阿玉，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被她带到了甘蔗摊前。
“你这是想吃甘蔗了吗？好吧，请你吃根甘蔗的钱还是有的。”
谢芸儿说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她手中的布袋。
范离朝那布袋中瞄了一眼，里面没几个铜板，心想：这小姑娘心地真的不错，自己穷成这样还肯请我吃甘蔗，就冲着这份情谊，今日我必定让你满载而归。
“阿玉，你去问这蔗农，倘若我能帮他以一倍的价钱很快卖出他所有的甘蔗，问他能给我们多少提成？”
范离一本正经地说着，谢芸儿满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是提成？”
范离这才发觉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忙道：
“口误，纯属口误！提成也是我的家乡话。你就照我方才对你说的，问他能给咱们多少回报。”
“当真？”谢芸儿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范离很笃定，催促道，“快去！”
谢芸儿心下好奇，于是走上前去与那蔗农叽里咕噜一通交涉。
回来后直勾勾地盯着范离，说道：“那人说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你能办到，他便给你三成收入。”
提成比例还算公道，范离径直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挑选了一根又短又粗的甘蔗，紧跟着摊开了空空如也的手掌，递到阿玉面前说道：
“借给我一枚铜钱，顺便给我打打下手。”
接过谢芸儿递过来的一枚铜钱，范离仔细看了看，铜钱成色还不错，正面铸有五铢两个篆体字，圆形方孔，跟前世他那时空的古代铜钱长得差不多。
他于是在那甘蔗的一端，用力将那铜钱侧着按进了甘蔗内，只余下半枚铜钱露在外面。
做完这些之后，范离便低声嘱咐起阿玉：“你现在让那蔗农喊人来玩个游戏，玩得好的有奖励，你就这么跟他说……”
谢芸儿聪明伶俐，范离只说了一遍，她便牢牢记在了心中，依言同那蔗农叽里咕噜说了好半晌。
那布壮男子或许智商严重不足，恁是没听明白咋回事，一个劲地摇头。
范离等得有些不耐烦，他见这墟市上有不少汉人也在赶集，心念一转，当即扯开嗓子便高喊了起来：
“各位父老乡亲，山水有相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弟我今天有一桩新鲜买卖要介绍给各位……”
谢芸儿在一旁见到这一幕，登时目瞪口呆：这家伙太不要脸面了，果然是异域来的蛮夷，没教养的斯文败类！
范离只喊了几遍，不远处的几个汉人便陆陆续续地往他这边靠，不一会儿便来了甘蔗摊前。
其中一个小贩模样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小声问道：“什么买卖？”
范离便将那插着铜钱的甘蔗拿了出来，立在地上，大大咧咧地道：“简单！兄台你也看见了，这根甘蔗上方有一枚五铢铜钱，你在三尺外凭眼力目测出甘蔗的中间位置，我照着你确定的位置将甘蔗一截为二，然后两相比对。”
“若是误差在铜钱范围之内，此根甘蔗包括这枚铜钱你只管拿走。倘若没猜对，老兄你也不吃亏，便花两枚五铢钱将这根甘蔗买走，就当是口渴买了根甘蔗吃，兄台觉得如何？”
这汉子眼珠朝上翻了翻，心中盘算了一阵后，朗声道：“正好我口渴，输了便当花钱买了根甘蔗吃。”
范离选的这根甘蔗既粗且短，那汉子蹲在三尺外，眯起双眼，手指一通比划后，便确定了截取的位置。
范离于是借来那蔗农的刀具，一刀将甘蔗截为两段，两根放在地上一比对，截下来那根顶端恰好便在铜钱范围之内。
“算你厉害！”他对这汉子竖起大拇指，满脸沮丧地说道，“这甘蔗和铜钱都是你的了。”
那汉子顿时喜出望外，接过甘蔗后心中乐开了花：这傻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真的是一个败家子。
范离转身对谢芸儿说道：“阿玉，再拿一枚铜钱来。”
“哎，这便是你的法子？我的五铢钱……”
小姑娘显然心疼极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
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处甘蔗摊子被围得密不透风，越来越多的汉人和布壮参与到“买卖”游戏中来。
猜中的人欢喜兴奋，没猜中的人便蹲在一旁郁闷地啃着甘蔗，心里为多付了一枚铜钱吃这根甘蔗而肉痛不已。
第083章 魂引镜
谢芸儿和那蔗农欢天喜地地数着铜板，很快那一整车甘蔗便不见了踪影。
接过蔗农给的铜板，谢芸儿欢快的跑到范离身前，满脸兴奋地道：“范离，你猜我们挣了多少钱？”
“应该够你买一把梳子了吧？”范离微笑着说。
“一把梳子？我们赚了足足五十钱！”
“等等！”范离打断了兴奋中的小姑娘，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那一整牛车足足有二百多根甘蔗，两枚铜钱一根，怎么我们只得了五十钱？”
“已经很多啦！你别太贪了！这是你赚的钱，拿好了！”
谢芸儿满心欢喜的将铜板用她自己的袋子装好后，递给了范离。
范离心中一暖，这父女俩不但救了他，如今看这品行，不愧为名门之后，世上这么单纯无邪的女孩能有多少？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时间尚早，既然来了，不如多作一笔买卖再回去也不迟。
范离于是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谢芸儿，谢芸儿惊得瞪圆了眼珠子，“啊！你还嫌挣得不够多？那蔗农已经没有甘蔗了呀。”
范离笑道：“无妨，且看为我如何运作。”
一旦回到他熟悉的领域，范离顿时就像变了个人。
论到对天朝百姓人心的洞见，他向来自信满满，自问不输于任何人。
赌这一个字，对我华夏子民而言可谓源远流长，绵延几千年而不衰。
范离甚至相信，早在原始人时代，或许人类就已经开始产生了赌博这种古老的“娱乐”活动。
因此他很有信心今天他临时设计的金融衍生品会大卖。
“你这人可真坏！”谢芸儿笑眯眯地看着范离，道，“这些人兜里的铜板，迟早被你骗光。”
范离四下打量了一眼，发现集市上仍然有不少人，有好几个赌性很重的倒霉蛋正伤心的蹲在一旁的地上啃着甘蔗，有的身旁还放着一小堆。
范离有些忍俊不禁，差点没笑出声来。虽然截断的甘蔗变短了，不过短有短的玩法，这难不倒他，金融奇才自然懂得如何变通。
心中略微计算了一下猜中的盈亏比和胜率之后，他满面春风地走上前去，对那几个甘蔗最多的倒霉蛋笑道：
“各位兄弟，小弟我现在又有一桩能赚钱的买卖同你们做，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
其中一个汉子见说话之人是范离，顿时怒道：“你这骗子！给我猜的甘蔗通通都是最长的，如何能猜中？”
范离急忙安慰他，道：“兄弟莫急，相见即是缘分，我现在同你说的这桩买卖，却是不花你一文钱的，你坐等收钱即可，如何？”
那汉子一听不用做事也可挣钱，想了想，说道：“你说来听听，可不许再打我们的主意了！”
“兄弟大可以放心，”范离拍着胸脯做出保证，接着便低声对这几人解释起来……
不多时，人群再次聚集起来，这次厉害了，那短甘蔗上插着重叠的两枚铜钱，价钱却是变成了五倍。
没想到敢于上前一搏的赌徒还真不少，范离不禁感慨万千，看来还是大大低估了大梁百姓敢打敢拼的勇气啊！
地摊前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猜中之人更是欣喜非常，正打算收钱啃甘蔗，旁边这时便会有一位小姑娘上前对他耳语几句，那人立刻兴高采烈地将甘蔗又还了回来。
这个简单游戏居然玩了整整一个上午，壮家蔗农看得傻了眼。
只见范离的甘蔗没少几根，小姑娘却已经装了满满一个包袱的铜板。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公子打扮的家伙，开始的时候手里一根甘蔗也没有，转眼间非但甘蔗没少，钱却挣得比他还多了几倍。
……
……
范离赚钱赚得不亦乐乎之时，千绝峰飘渺宗门封神阵内，几位女真人也正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一手策划的“买卖”游戏。
莲花仙子慵懒地斜倚在一方由黑色砾石堆砌而成的“石榻”上，她身旁的莲心、青莲二位仙子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身前那朵白莲花。
白莲花内显现出的墟市影像，不时令三位女真人笑逐颜开。
这朵白莲花是卫鞅为她们布下的“魂引镜”，由灵态心莲加持道法而成，原理与此前几位真人在卧龙居布下的“观天镜”全然不同。
话说当日范离坠崖之后，青莲仙子迫于无奈进入了封神阵，得到了卫鞅相赠的一朵灵态心莲，由此得以成功找寻到范离的下落。
灵态心莲需要天气元气的持续滋养才能得以维持灵态，否则很快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因此在找到范离之后，青莲仙子便将那朵心莲幻化成了心莲种子，慎而重之地栽种在了石屋的窗台之上。
心莲种子在青莲仙子精心照料之下，很快便由灵态长成了实体灵草。
待到它开花之时，心莲花便也拥有了灵态下的神通，能够与范离心中的某颗灵魂种子作神秘的交流。
也正因为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三位仙子这几日才得以知晓范离此刻的生活状态。
“这哪里是挣钱，分明就是骗钱，小师弟可真是个坏小子，下凡了也还是这般坏，两位师妹，你们说是也不是？”
莲华仙子边看边想笑，终于花枝乱颤的笑出声来。
素衣如雪的莲心仙子强忍着笑意，接道：
“范离这坏小子当日在我南沧峰学观光之时，曾说我栖霞阁的夜兰能省下不少蜡烛钱，当时我还以为是笑言，如今看来，他天生便是一个经营算计的好手。”
她看向一旁同的青莲仙子，笑道：
“小师妹，往后你可要当心，小师弟如此精明，将来他把咱们飘渺宗门给卖了，你怕是都不知道向谁哭去。”
“莲心师妹，小师妹和小师弟已然在石室中结为三生道侣，飘渺宗门早就已经被小师妹卖给范离那坏小子了。”
莲华仙子说完，再次发出了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青莲仙子此刻再无轻纱覆面，耳中听着两位师姐取笑她话语，羞不可抑。
“二位师姐，他可不是我的小师弟，阿母生前便对我说过，天机从来都是我飘渺宗门的大弟子……”
第084章 灵态生存
莲华、莲心听罢却没怎么吃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齐齐娇笑起来。
三位女真人笑闹一阵后，青莲微微叹了口气，道：
“这世上的机缘总是这般玄妙莫测，我们师兄妹四人虽然不得已进了封神阵，以灵态存活，却反倒活得更开心，只是苦了在外面的洞玄师兄了……”
“那却也未必，”莲华仙子道：“或许过些日子洞玄师兄会上千绝峰石室走上一趟，到时便会知道真相，我觉得如今最苦的应当是洞虚师兄才对。”
莲心仙子说道：“小师妹不必太过忧心，或许再过些日子，那疯子便会答应放你出阵，这两天我瞧他虽然脾气古怪暴躁，却也不像个十恶不赦的魔君……”
三位真人说笑一阵，转头齐齐朝不远处正在荒原上辛苦搬石头的洞虚师兄看去，眼中满是同情怜悯之色。
此前大师兄洞虚真人与她们一起欣赏了范离的表演，当时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笑骂：
“范离这个臭小子就是我飘渺宗门的祸害，在我北溟峰时，成天就知道祸害我门下弟子的道心，这下好了，他下凡去，那凡间怕是更要被他祸害得鸡犬不宁。”
他正看得带劲之时，卫鞅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一脚便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他踹得在砾石地上直翻了几个跟头，滚出去老远。
“叫你在荒原上盖几间房子，成天就知道偷懒，还不快些滚去干活！难道想等祖师叔我亲自动手不成？”
卫鞅脾气相当暴躁，在几位真人眼里，此刻他已然坐实了严重精神病患者的身份。
原来，当日在玉窟中时，青莲仙子在元神濒临脱体之际，决定让夫君从此隐匿人间，做个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的凡人。
她本以为自己随后必然会像二位师姐一样，元神会被洞玄师兄封印在冰莲种子内。
谁知最后一刻，青莲却突然想起，她自己也能进入封神阵。
抱着万一的希望，她说服洞玄师兄将冰莲种子交给她带入封神阵试试，或许能有转机也未可知。
洞玄真人拗不过她，只好含泪答应了她。
青莲于是带着冰莲种子进入封神阵，没想到卫鞅很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很快，二位师姐的元神被卫鞅释放在了封神阵内，此后便得以灵态存活。
卫鞅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被困在阵中千年，何尝不想重返人间？
近半年内接二连三的进来几把“钥匙”，没有一把是能用的，他那颗受伤的心谁来安慰？
他倒是能“吃”了洞虚、莲华、莲心的元神，问题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几个道行低微的废物渣滓，好歹也是玄女的门下弟子，算是自己的晚辈，留他们在荒原给自己做个伴，无聊之时解解闷似乎也不错。
卫鞅原本没打算将洞虚被炼化的元神回复灵态，他本想将洞虚当成一盆花，栽在荒原上打发时间。
奈何架不住几位女真人的软语相求、死磨硬泡，最后只得耗损元神将洞虚复生为灵态。
知道青莲已经嫁给范离后，卫鞅突然精神病发作，蛮不讲理地用道法禁锢了青莲，让她从此不得再出封神阵，任其它几位真人再三祈求，他也绝不答应放青莲离去。
众人自然不知道卫鞅心中所想，也只能期待这魔君日后能改变主意。
三位真人回想起这几日卫鞅对待洞虚师兄的态度，便觉得哭笑不得。
那日洞虚复生后，尚未来得及向卫鞅道谢，就被卫鞅一脚踹得翻了几个跟头，并且命他务必尽快在荒原上盖几间房子。
洞虚真人哪干过建筑师这活儿？更何况还要兼职建筑工人，以他那孤傲的性子，怎能忍受此等侮辱？
他于是便想动用法力完成任务，谁承想，他的道行在这封神阵内实在过于低微，压根施展不了道法。
卫鞅虽然脾气很坏，却道法通神，名义上虽是飘渺宗门的千年囚徒，真实的身份毕竟是祖师玄女的师弟。
再怎么说都是他洞虚长辈的长辈的长辈，加上又是他的救命恩人，洞虚自然不好反抗，也没本事反抗卫鞅的意志。
万般无奈之下，洞虚真人只得放下了高傲的身段，乖乖当起了建筑工人。
可是他这设计水平实在不行，怎么也叠不起来一堵完整像样的墙壁，更别谈盖房子。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折腾了大半天，也只堆出了一方石榻。
洞虚只好让几位小师妹先将就着当床榻用，等到他琢磨出如何盖几间像样的房子时，再搬家也不迟。
洞虚这几日心里憋屈的慌，心中对卫鞅满是抱怨却又不能发作。
您老人家道法通神，盖所房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用得着我一个小辈累死累活的用手搬石头？
真是黑心呀！难怪范离那臭小子时常对师妹们说，封神阵里面有个神经病……
几位真人自然也清楚，虽然封神阵地处飘渺，天地元气较为充沛，只不过以他们这点微末道行，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修成身外化身。
他们几人除了小师妹，余者皆是以元神的灵态存在，没有肉身可供寄宿，往后便也只能呆在封神阵内。
既然永远都出不了封神阵，那便意味着从今往后漫长悠久的岁月里，他们难免要时常与那位神经病打交道，还是和卫鞅搞好关系为妙，于是“祖师叔”的称呼应时而生。
……
……
洞虚真人饱受蹂躏之时，洞玄真人更是无比凄惨。
偌大一个飘渺宗门，一夜间便仙去四位真人，如今青鸾四峰各峰山门可谓凄凄惨惨戚戚，弟子们个个伤心，人人难过。
洞玄真人是宗门硕果仅存的一位真人级道师，青鸾四杰重返各自山门代掌峰主，整顿门下事宜时自然少不得要来请教他这位长辈。
白天里，洞玄真人勉强还能振作起精神来，到了夜晚，他便一个人呆在虚云观内，一边流泪一边喝着闷酒，每晚他都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
第085章（完结终章）
青鸾四杰从此自然担当起了重振飘渺的重任，四人道行尚浅，凤初上品只能祭出普通飞剑，还没能耐祭出传讯用的神念飞剑。
每逢宗门需要远距离传讯同道又或者凡门之时，四杰便只得请洞玄真人出手。
四人每日白天忙得团团转，午夜梦回之时，却又常常想起那晚小师叔那惊天动地的断山一剑，以及他舍身退敌时表现出的一往无前的勇气。
无尘收留了绿帽儿，并且叮嘱门下弟子记得每日喂它上好的坚果，绿帽儿却郁郁寡欢，不但吃得很少，而且已经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
无尘睹鸟思人，不免时时想起范离，想起这几个月里二人多次一同畅游四峰，一同饮酒赌钱时的情景。
想着小师叔被宗主隐匿人间，从此天大地大，二人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无尘便伤感不已，郁郁寡欢……
无根经过那晚绝峰一战之后，自然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从此性情大变，东华峰的清晨此后再也听不见有人在吟诗，取而代之的是勤修苦练。
他向来心性高傲，自负且要强，宗门经此一战几乎遭遇了灭顶之灾，唯一幸存的师尊也只剩下一条胳膊，还成了酒鬼。
此等奇耻大辱，他无根怎能忍受？
他暗自发誓，此生定要替宗门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兰馨素来性情稳重，自然能将西阙峰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每次在房内取水沐浴之时，眼前便会浮现出小师叔那睿智明朗的笑容，不免黯然神伤……
兰若却是清冷孤独的性子，她跟随莲心仙子修行多年，尽得她的真传，这里面自然也包括莲心真人的优雅与从容。
每晚夜兰盛放之时，她总会记起雨夜湖心亭中的那位与众不同的少年，总会回想起他来南沧峰观光那晚曾说过的笑话……
飘渺宗门仙门所有弟子经此一战，都深刻感受到浩土黑暗将至。
值此仙门陨落之际，自然众志成城，人人皆暗自立下誓言：此后要勤加修行，定要将老君的自然大道发扬光大。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飘渺便在这样紧张与积极的状态下，延续着前辈修行强者的足迹，耐心等待着匡扶人间正道那天的到来。
……
……
范离此后认了谢荀为义父，以谢氏子弟的身份在大梁帝国行走，后来才发现谢荀的实际身份是至尊御封的开国县侯。
谢荀、范离以及谢芸儿在北上都城的途中经历一连串的冒险，在这个过程中，心莲种子让范离的意识开始逐步苏醒。
太平道得知天机降世后，开始举旗造反，马平城危在旦夕之时，范离挺身而出，运用前世的记忆结合科技，以火药和猛火油喷守住了城池，从而名显大梁。
其后在水南僧寺，他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菩提达摩的入世弟子，又因缘际会的结识一众凡门好友，逐渐成为佛道修行界的传奇人物。
到达建康后，范离在清风明月楼因缘际会结识了当朝太子萧统，随后被举荐进入五馆，再入东宫右位率，成为了太子的至交好友，开始在大梁官场崭露头角。
不久后，太子代大梁皇帝出家，范离被皇帝指派跟随太子在定林寺当了一段时间的和尚，这段时间里，他的生活却非常安逸舒适。
然而朝堂内却开始风起云涌，大梁其余诸位王子在太子代父出家后，开始陆续显露出谋取天下的野心。
不久后，范离跟随太子还俗，随后陷入了步步惊心的夺嫡之争。
在八位王子的明争暗斗中，太子被国师顾思远陷害至死，谢氏一族也被褫夺爵位，家族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范离无奈之下只得带着阿玉潜逃往北方大魏，途中遇上了北方草原蠕蠕国的逃亡王子阿那，二人同病相怜，决定一同结伴前往大魏都城洛阳。
途中，在洛阳郊外的一座寺庙里，范离结识了装聋作哑隐居在此的大魏宗室元恭，二人亦结为好友。
在从南到北的过程中，范离逐步了解到浩土人类战争背后的黑手是幽萤。
真相便是只有战乱和暴政才会有大量的生灵死亡，而这些灵魂最后全部被奉为牺牲品，献祭给了西北草原的那位“神明”。
想要阻止神仆祸害天下，他就必须先夺取政权称霸天下，然后集合浩土人类的力量与幽萤对抗。
其后，北方大魏爆发了六镇起义。
范离意识到了乱世将至，决定前往怀朔边镇参加叛军起义，从而结识了破六韩拔陵、孔雀、贺拔岳、贺拔胜、高欢、宇文泰等等北方英杰。
杰出的军事才能和强大的个人战力，让他迅速在战争中脱颖而出。
之后他不断拉拢同化杜洛周、葛荣、鲜于修礼、莫折大提等北方草莽及部族势力，逐渐成为义军中的领袖人物。
之后他遇上了神仆，那是一位恐怖的战神级人物尔朱荣。
六镇起义被镇压，随后发生了震惊天下的河阴之变，大魏几乎所有的宗室和贵族一夜间几乎被屠杀殆尽。
这些灵魂被献祭给了“神明”，烛龙终于即将复生，在幽萤的号令之下，大魏开始大规模南侵。
范离兵败后在北方不世英雄羊侃的帮助下，顺利潜逃回了大梁。
此时的大梁帝国已经危在旦夕，范离决定冒险一搏，于是带领飘渺宗门弟子一夜间覆灭了国师顾思远，这才发现原来他也是神的仆人。
瓦解了黑暗势力后，梁帝终于清醒过来，重新起复范离。
国难当头之际，范离于是亲自组建了一只七千人的军队，决定入北地征伐，以牵制大魏南下的军队。
这一支七千人的军队一路勇往直前，势如破竹，最后攻下了大魏的都城洛阳。
尔朱荣亲率大军回击，范离心知牵制任务已经完成，不忍心跟随自己的百战雄兵就此命丧北国，于是下令解散部众。
数千人化整为零，在羊侃的帮助下，北地汉室各大家族纷纷出手相助，这数千勇士最后陆续潜逃回梁国。
此战之后，范离名震天下，无论南北。
这时北方尔朱荣也在范离的策划下，被大魏的傀儡皇帝元子攸成功刺杀。
兵败后的北方草莽英雄于是趁此良机再次起兵，重新夺回了政权，并且将隐藏在幕后的神仆斩杀殆尽。
这时，烛龙真身终于在幽萤持续千年的灵魂补给之下再次复生。
范离心中的心莲种子完全苏醒后，真相这才浮出水面。
原来烛龙和幽萤是雌雄同体、同时拥有两个灵魂的异世界邪恶生物。
千年前老君成功屠龙之后，便已经发觉幽萤尚存人间，并且已经开始夺舍人类的灵魂。
奈何老君重伤之下服食烛龙的内丹后，元神虽然强大到得以破境飞升，却再也无法亲自使用道法铲除幽萤。
因为魔龙内丹中有烛龙一族特有的能量印记，这力量无法用于对付它的本体真身。
老君于是辗转三千世界，终于在地球找到了一个非常独特的人类灵魂，他就是第一任天机范蠡，并且收他为弟子，开始谋划与幽萤对抗的千年棋局。
由于浩土元气枯竭，已成废墟，未来的修行者只会越来越弱。
老君只能以无上法力，将浩土的修行强者封印在三山和九幽中，并通过轮回塔和太液池吸取星辰之力，维系着浩土生灵最后的反抗力量。
范离也终于知道，原来夷光是千年前浩土仅存的最纯净的人类灵魂，对于修行者天生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老君和他的几位弟子之所以为情所困，便因为此。
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原来便是第一世天机范蠡，与夷光千年前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其后因为这位女子，他的几位师兄弟亦分道扬镳。
卫鞅后来为了对抗烛龙而入了魔道，修行夺舍秘术，又怂恿秦王发动大规模战争，吞噬了无数的人类灵魂后修为达到了惊人的无相境，不过最后他被老君封印在了千绝峰封神阵内。
玄女则被老君指派留在千绝峰创建了飘渺宗门，为未来的抗争积蓄力量。
范蠡此后陆续化名为鸱夷子皮、陶朱公，一直在人间追寻着幽萤的下落，他的其它几位师兄弟却被老君分别封印在了三山，并且告知他们耐心等待千年后天机的降临。
范离曾经五次阻止了幽萤挑起人类战争的灭世企图，历史上的他每一次都以反抗者的身份出场，最后都牺牲了自我。
每一次他失败后，老君便会将他的灵魂带回地球重生，直到浩土再次需要他出现为止……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从头至尾就是一个悲剧，然而英雄总是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舍身取义。
烛龙真身终于再次现身世间，人类城池旦夕间毁损，浩土世界陷入了灭世的浩劫之中，万物生灵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人类停止了所有的内战，开始自发联合起来，组成了人类联军，决定殊死一搏对抗烛龙。
范离心知，单独依靠凡人的力量，已经无法阻止邪恶的力量毁灭世界。
他于是只身前往壶梁大阵，由此进入了三山与九幽两处秘境，与众多神仙鬼怪达成协议，随后尽数释放出神仙鬼怪。
之后他又前往各荒山大泽，沙漠深谷，以星辰之力与上古魔兽族群达成协议，最后组建成了庞大的浩土联军与烛龙对抗。
烛龙与幽萤的结合开始在浩土繁殖魔龙后代，留给万物生灵的时间已经很少，范离决定放弃自然大道的修行。
在众多丹仙、丹师、符师、念师的帮助下，他很快强行将境界突破到了乾元境，这其间的每一次天劫，都会有众多的神仙与妖怪为他护法，因为抵挡天劫之威而殉道牺牲。
为了让范离能成功渡劫，青莲仙子不惜收回了老君留给人间最后的神器琉璃金印。
范离在与魔族的战斗中不断提升着自身的境界，直到突破无相之境，引发了老君布下的神人天劫。
最危急的关头，姑布子卿终于推算出了千年大劫的变数在于阴阳合一、四象归位。
原来范离的灵魂和施夷光的灵魂融合之时，便是阴阳相合以生万物的人间之力崛起的契机。
而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象，对应的恰好便是老君为范离的最后决战而留下的四位师兄妹卫鞅、墨翟、鬼谷、玄女。
“四象”也终于明白了师尊苦心谋划千年的棋局，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范离与烛龙、幽萤最后的决战而做出的布局，之所以将他们封印也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范离重回千绝峰，在真正的剑冢“石屋”之下找到了王者之剑。
他举起王者之剑，带领浩土亿万生灵走上了史诗般的反抗浪潮，联军与魔龙控制下的异种大军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战斗，无数浩土英灵牺牲在战场之上……
最后一刻，范离的四位师兄妹决定奉献出自己的元神和内丹，范离由此突破无相而进入太清之境，在天际与魔龙幽萤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战……
许多年后，浩土依然流传着神圣大帝范离当年的传奇冒险经历，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当属神圣大帝最后放弃飞升，成了浩土人类统一王朝的开国帝王。
坊间少男少女最喜闻乐道的却是神圣大帝的情感生活，大帝和他的那几位神仙道侣以及凡人爱妃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成了浩土流传最广的爱情故事……
当然，故事中自然也少不了神圣帝王一生最亲密的战友青鸾四杰，以及他肩膀上那只会说话的怪鸟“绿帽儿”的事迹……
ps：本书老元本打算写成至少三百万字的长篇魔幻史诗，可惜因为无法签约而没有办法拥有足够的读者支持，单机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不但打击老元创作的激情，或许也会越写越烂，从而破坏了老元写故事的初衷。
老元打算沉下心来先从零起步构思一个全新的故事，待到日后笔力与机缘皆水到渠成之时，或许这本老元花了不少心血构思的《王者剑》能够有机会再次呈现在读者面前。
一切皆是最好的安排！在此，老元向本书极少的几位读者说声抱歉，《王者剑》也将暂时告一段落，老元向来喜欢有始有终，终章虽不完美，总算能基本讲述清楚故事的脉络，心有遗憾，后会有期，咱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