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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谷蓁蓁     田园美娇娘txt下载     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买米风波

    镇子上新开了家粮油铺面,就位于距离集市一条街的巷子里,是个从乡下来的小两口开的。而且两口子为人朴实谦和,往外卖的米粮也是斤两十足,绝无虚假。

    一时间,这消息传开了,镇子上的百姓,但凡家里缺米短粮的,全都或挎或背着大小不一的布袋或者篮子,纷纷前往那家铺子里去买米粮。

    都说农村出来的人朴实无华,这不,从生意上就能看出来,此刻董如家这小小的一间粮油铺子便站满了人。

    交了赋税,又把东西置办齐,是以为了给江林镇的百姓留个好的口碑,他们这几天便低价出售米粮,也算是聚拢人气吧,所以人们才会这么疯狂的采买。

    这所有的主意自然全部都是卫七郎想出来的,也都是他去实施的,董如就该像个小孩儿般,被他安顿在家里,用卫七郎交代她的话说,就是:“这些活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安心待着就是了。”

    是以,董如倒是待在自家铺子后面的院子里有些闲的发慌,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颗光秃秃的枣树下发起呆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铺子里传来很噪杂的喧闹声,声音之大,远不似董如先前听到的,倒好像是有人吵起来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相公还在铺子里,若是那些人吵起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相公可就要跟着遭殃了。当即,她慌忙起身,便向着铺子方向跑去。

    铺子连通后院住所有一道后门,可以很方便往来,董如便跑向了后门。掀开后门的帘子,噪杂声音更大了,董如身子甫一进入铺子里,离着后门不远的卫七郎便已经看到,眼疾手快,将她拉到了跟前。

    皱眉低声道:“出来做什么?”

    董如见相公完好无损,霎时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说话,旁地里就传来好几个声音,俱是提高了嗓门跟卫七郎说话。

    一个挎着篮子的蓝衫老妇看了一眼董如,跟卫七郎说道:“卫家七郎,你家今日开张,也不说多提些米粮来,现在倒好,我们想买也买不到了。”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是大着嗓门说着:“就是啊,卫家相公,既然今天没有了,那明天我还过来买,但是价钱可还是这个价钱吗?”

    其他没买着的妇女也跟着纷纷叫嚷起来。

    这些妇女平日里都是江林镇里的主妇,平日里除了照顾家里相公和干活之外,就剩下三两聚在一起谈论家长里短,是以都不怎么顾忌,说起话来嗓门自然就大了些,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好像是在吵架。

    卫七郎将握在自己手里的小手捏了捏,示意她不要怕,才转过身来对着满屋子的人抱拳,说道:“对不住各位,在下考虑不周,确实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来买米,不过,今日没有买上的人家,我会在傍晚时分送货到家的,不会让你们等到明日。至于价钱......”

    他说着,神色光明磊落,“小店刚开张,日后还要承蒙各位多多照拂一二,所以今日但凡是在我这里买的米粮,我都会在奉送一袋,一来也算是给新开的小店拨个好彩头,二来,也算是给今日没买着的各位赔个罪。各位意下如何?”

第十七章:疑惑

    他这话一出,顿时周遭噪杂的声音变为了欣喜,有便宜的米可买,临了还奉送一袋,这些人怎么能不高兴,方才没买着的那些不愉快统统都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纷纷跟卫七郎打了招呼,留下送货的地址,便三三两两的出了铺子散去了。

    卫七郎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即把这些人哄得高兴了又夺得了人心,这份心思董如却是从来没想到过的,她大吃一惊。

    她一直以为卫七郎和她都只不过是从小村子来到镇子上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经由这几天下来,卫七郎身上表现的种种,她不是傻瓜,能看得分明,如果没有一些经商的头脑或者经验,他能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安顿好?

    所以,都是同村的人,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也是不甚稳固了。

    待得人都散去了,卫七郎才回转身看着董如,而董如也望着他。

    就这么看了半晌,董如却是敛下眼眸去,从怀里拿出秀帕替他擦拭起汗渍来,嘴里即轻声又疼惜地说道:“很累吧,这几天你一直东奔西跑,又是扛米又是求人,才算是把这个家安定了下来,我猜你一定累坏了。”

    卫七郎眼眸弯弯,看着竟是极为高兴,伸出胳膊将她搂到怀里,呢喃道:“娇妻在畔,哪有累的道理。”

    铺子位于大街上,卫七郎却是就这样大庭广众般抱住了董如,他是神色如常,看着好像还很高兴,可董如就不一样了,顿时脸一红,轻啐了口,挣脱开来,羞道:“万一进来个买米的看见咋办,你也不嫌害臊。”

    说着,人赶忙快步走进了后门,卫七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一笑,自是知道董如害羞,不敢做出这样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的举动来。

    当下,他将铺子收拾好,然后回身拿起一个账本和一个盒子,在门上挂了个歇业的牌子,便将门反锁上,也回了屋。

    到了屋内,没看到董如,却是从东边厨房传来了声响。刚要过去,董如便端着饭菜出来了,院子里已经被她支好了一方小小桌椅,饭菜就放到上头。

    董如示意卫七郎先吃,厨房里还有个汤没端出来,她去端汤。

    待她出来的时候,看见卫七郎还是坐在那里,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显然是在等她。

    董如心里自是欣喜的,侍候夫君吃饭起居是娘子本分,几乎成了定理。可自新婚以来,卫七郎一直便是宠着董如,这些从小事上就表露无遗。

    但就吃饭这件事情上,董如便疑惑了。

    每次上桌吃饭卫七郎都会等她,哪怕迟了很久,她再回来时,桌上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地放着,长久下来,董如也明白了,这是卫七郎的习惯。

    她读过些书,而且从村里赵夫子口里也听到些关于大户人家礼教这方面的注重,是以她心里便有些狐疑,但又想不明白的是,记忆中卫七郎和她是一个村子里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呢?

第十八章:做账

    吃过饭,卫七郎去洗碗,董如便拿着卫七郎交给她的账本细细看着。

    其实她是看不明白的,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是做账这种东西,不是光看或者将账本拿到手里就能懂的,这需要一些天赋和后天的学习。

    旁边小几上摆放着一个盒子,是今日一天的总收入,和着账本上的数目一起交到了董如的手里,卫七郎这么做的意思很明显,往后这铺子的收入全部都交由董如管着。

    可董如哪里会看,让她数盒子里的钱还可以,但是这账本就难倒她了。

    卫七郎擦着手走进来,董如救星似得赶忙说道:“我不会看这账本,再说了,钱数数对不就成了,还做账干什么?又不是多大的生意。”

    她抱怨着,其实是想说,你怎么会懂这东西。

    董如不笨,生活中发现的种种反常现象,如果卫七郎不说,她就不问。卫七郎愿意,时候到了自会告诉她,若不愿,那说明这是他不愿跟任何人说的隐秘,那就不问,她没有窥探别人隐秘的习惯。

    她是这样心无旁贷地相信着自己相公,憧憬着哪一天,他会自己跟她说起他的一些事。

    “生意无关大小,每一笔都要谨慎,事无巨细才能走得长远。”

    卫七郎何等聪慧,自是知晓自家娘子心里在想什么的,但她能做到不相问,只相信,却是他意料之外的。心里不免对她刮目相看,觉得自家娘子除了脸皮薄之外,性格却是不骄不躁,知道些处事之道,反而聪慧之极。

    走上前去,接过账本,看了一眼跟她说道:“相信我,每一天的收入都要登记,不要只靠头脑记住,人有时候会出错的,多记一笔等出事查起来也不会阵脚大乱。”

    董如眼睛一亮,还不等她说话,卫七郎便又说道:“我会这些,是因为我学过。往后家里的钱财都交给你,你若是不会记账,我可以教你。”

    他都这么说了,董如自是不好再问,只一笑说道:“嗯,等我和你把今天答应好的那些人家的米粮送过去,回来了你就教我可好?”

    卫七郎却摇头,放下账本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苦活累活我来做,你只管待在家里看账就成了。”说着,转头看了看天色,边往外走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了。”

    董如点点头,等卫七郎出门了,她拿着账本看了会却是看不懂,便放到一边等着卫七郎回来了教她,然后将一边的盒子抱过来开始点算今日的收入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

    董如抬头看着大门外,神色闪过一丝疑惑,第一反应是卫七郎回来了,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他刚出去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那这么晚了是谁呢?

    思量了一下,便起身出去开门,走到一半儿,她又折转回来,将小几上的盒子和账本全部收拾好,放入柜子里才出去开门。

    将门打开,待看到来人,董如一愣,全都是陌生面孔,而门外的人却已经开口说话了。

    “小娘子原来在家啊。”

    说话之人却是那天董如刚来江林镇时,在缘来居客栈里,另外一桌的锦衣公子。他身后跟着一个侍从,两人都是神色暧昧地看着她。

    他看着有些兴奋,末了眼神还往屋内瞟了一眼,仿佛在看她的相公在不在,待看到就她一个,神色更是高兴了,语气顿时有了些轻佻。

第十九章:何公子

    门外的锦衣公子不等董如说话,笑着和身后的侍从对望了一眼,那里面有董如看不明白,却感到浑身不舒服的恶心神色。

    几乎是本能地,她心里将此人排除好人之外。

    但小户人家出生的董如,又是在乡野山村,小老百姓天生便对身穿锦衣华服的富贵人家有些自卑畏惧,是以,她虽然厌恶此人,但还以为他是江林镇上县城老爷的公子,没有立刻关门,而是感觉县城老爷的公子也是大人物,不可得罪。

    是以,在门内就像平日里见了县城老爷般将要跪地磕头,但却被那公子拦了一把。

    他的手正好抓住董如的手,看着董如神色暧昧手还在上面捏了捏,董如浑身一跳,几乎恶心的要叫出来,想也不想,狠命拍开那只攥着她的手,也不行礼了,冷声说道:“公子请自重,民妇已嫁人,公子样貌秀卓,想来也是有斐君子,切不可做出如此下作轻薄之事,传出去有损公子名声。”

    董如说的已经很客气了,她想着不能得罪县城老爷的公子,不然以后他们不好立足,所以先是夸奖一番再轻微斥责一下,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却不想,那公子听完以后,一张秀气的脸却沉了下来,他后面的那个侍从察言观色,想来是跟着这位公子四处称霸,没受过一丁点乡里百姓的斥责抵抗。

    是以,站在公子后面嘿了一声,高声呵斥董如:“好你个目光短浅的乡野村妇,连江林镇大名鼎鼎的何老爷家的明珠,何公子都不识得,太也不识抬举。”

    董如听了那侍从的话,惊得非同小可。

    何公子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一霸,而江林镇最大的官刘县城却是不敢管,只因何老爷上头有个大官罩着,具体是多大的官她也不清楚,但听说好像是京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样的人,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是惹不起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何公子在镇子上为非作歹。而天高皇帝远,这样偏远的镇子,又有何老爷的压力,自是没人敢上报朝廷。

    长此下来,镇子上但凡长得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被何公子轻佻过,但他眼光甚高,轻易看不上那些女子,最多也就是轻薄几句或者动动手调戏一下。

    而自从在缘来居,他无意中看到了董如,她羞涩低头的那个瞬间,只让何公子觉得满室尽皆失色,仿佛只有她一朵山花烂漫绽放。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世上还有如此美人,虽然不是绝色,但浑身的气质,从里到外却透着一种灵气,清雅十足,只让人捧在手里都好像觉得像水滴般要散开。

    而今他再也忍不住,便在今日傍晚前来敲门了。

    他本意是想着,花些钱财轻易也就能将这美人抱回家,可浑没想到这一个看似柔弱可欺的小女子却是个口齿伶俐的,三两句话就把他斥责了。

    他在江林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从没被一个女子这样斥责过,当即视为羞辱,只恼羞成怒地看着她,想着要不要让侍从直接将人敲晕绑回去。

第二十章:委屈

    而董如却是另一番感受,知道了何公子不是刘县城的爱子之后,她心里多少没有了害怕之意,但还是有些畏惧,因为她听说过何家上头有个大官罩着。

    是以不敢得罪,但要她屈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即便宁死也不受辱。

    当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给自己壮胆,然后告诉自己相公马上就会回来保护她。

    向着何公子福了福身,冷然说道:“民妇见过何公子,天色已晚,若是何公子没什么吩咐,民妇就要关门了。”

    逐客令并不能让何公子退步,反而上前一步,一手撑开门板,阴沉着脸瞪着董如,董如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心都揪了起来,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后面还有个人高马大的侍从,到时候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顿时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浑身因为紧张,肌肉都有些轻微的颤抖,偏偏她脸色要维持住冷静的神色,只是那眼神深处的惧怕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嘿嘿,小娘子看着眼生,莫不是从乡下刚搬来的吧?”何公子却笑了笑,只是那眼神更加阴森,想来他是个极度小心眼的人,受不得一点气,只瞪着董如说道:“跟着你那个乡下土包子相公有什么好的,何不从了我,以后想做什么都不愁没钱,更不怕什么人,这岂不是人生美哉。”

    他这样说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将董如带回去,好好惩治一番,看这小美人以后还敢不敢斥责于他,不将他放在眼里。

    “我相公不是土包子!”

    董如听到何公子说卫七郎,顿时什么害怕畏惧都抛却了,心里满满都是愤怒,想起他什么都会,又对自己很好,她便容不得别人说一点卫七郎的不好。

    倒是何公子被这吼声唬得一愣,他身后的侍从猛然反应过来,知道今天公子是要动真气了,还从没有人吼过他,刚要色厉内茬的上前动手绑人,却在他们身后传来一个阴霾的声音。

    “阿如......”

    是卫七郎的声音,董如听到顿时一安,一下子放松下来,浑身颤抖着就好像失了骨头般站不住了,只能靠着门板才不让自己瘫倒在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浑身都湿透了,额头更是冷汗淋淋而下,但听到相公的声音,她从没觉得有这么让自己振奋安心过,一双眼眸也是在这时候才染上委屈的泪水,哗哗流下。

    但她哽咽着,却应不出声,只想伸长了脖子让卫七郎看到自己,奈何何公子两人将门口堵着,两人却是互相看也看不到。

    卫七郎赶着牛车刚一回到家门口,就看到两个人站在自家门前,他眼力甚好,远远便认出那是何老爷家的独生子,何权。

    当即便明白他是来干什么了,明白归明白,但他心里只念着自家娘子董如这会子怎么样了,也不去管门口的人能不能得罪,直接快步走到跟前,将人推开,进了门便看到董如站在门口不远处。

    见她安好,他才松了一口气,眼光一凝,看懂如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惧怕之色浓烈非常,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愧疚心疼,暗骂自己就不应该将董如一个人留在家里。

    董如见到卫七郎,浑身仿似有了力气般,起身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将头埋在他胸膛上,不说话,只紧紧抱着他。

    卫七郎眼底涌动着狂暴的怒色,生生忍着才没发作,只抬起手也是如她般紧紧抱着她,一只手轻轻安抚她,低声说道:“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安抚好董如,他才转脸面对早就愤怒的何公子。

    将董如慢慢拉到自己背后护好,他才开口,“何老爷身为内阁首辅底下的重臣,怎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堪重用的儿子。”

    他语调低沉,蕴含着压制的怒色和威力,说的话董如却听不懂,可何公子却听懂了,当即不怒反笑,还很是沾沾自喜,颇为自豪地说道:“哼!现在知道怕了吧,识相的赶快将这小娘子交给本大爷,念在本大爷心情突然好的份上,或许还能放你一马,不然......”

    “砰--”

    他还没说完,便被卫七郎走上一步,一拳打倒在地,拳头含着武力,一拳下去何权的脸便高高肿起,他倒在地上捂着脸哀嚎,顿了顿,突然一张口,一颗大牙被他混着满口的血腥吐了出来。

    旁边的侍从见状,脸色大变,欺身上来就要教训卫七郎,可卫七郎看都不看,眼睛只盯着地上的何权,那里面是将要溢出的嗜血和暴怒。

    后面侍从欺身上来,可还没近到身前,就被卫七郎反身徒手一扭,胳膊脱臼了,他嘶声剧烈惨叫着倒向一边。这情形也吓着了一旁的董如,她惊呆了,平日里温和平静的相公仿似变了个人般,就像一尊凶神,狠辣非常。

    紧接着卫七郎便一只膝盖顶着何权的腰部,一只手探手如爪,向着何权的脖子掐来,眼看着何权将要死于非命,他却是想起什么,顿了一下,转头望向自家娘子。

    见董如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见他望来,更是一慌,眼底畏惧陌生神色一闪而逝,虽然很快,但卫七郎还是看见了,心底莫名有些疼痛,那股怒气也消失了大半。

    松开何权,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说道:“欺我娘子者,当诛!别以为搬出你那个靠山,内阁首辅我就怕了,今日就看在我娘子的份上饶了你,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滚!”

    死里逃生,何权已经吓得心胆俱裂,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气势也消失无踪,赶忙捂着脸爬起来就跑,也不管还躺在地上疼得要死要活的侍从了。

    那侍从知道今日他的娘子若不在一边站着,顾忌着不想让她见血,恐怕他这只手臂就要被折断了,他非常肯定这个人能做出来,当下对这人是又惊又怕,端着自己的胳膊也是爬起来就跑。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门口套着板车的老牛时不时地牟一声。

    董如怔怔地看着卫七郎,只觉得他就像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温柔似水,在别人面前她在今日却也是见识到了。

    她不觉得卫七郎替她出头有什么不对,毕竟那是因为在乎她,他才会这样生气。

    但只要一想起他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的心就不可遏制地开始颤抖起来,就好像他体内隐藏着不安分的爆炸情绪,万一自己哪天不小心触怒点燃了,他会不会也像方才动手打何公子那样,将自己也打个半死呢?

    他下手那样很,估计自己还没被打呢,就先被吓死了。

第二十一章:来历

    卫七郎心里却是一番愧疚自责,走上前去将她上下仔细看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来找你,你受惊了。”

    董如却主动拉起他的手,就在刚才这双手还在为自己出气,虽然下手重了些,但是可以原谅。

    她微微一笑,摸着他的脸颊,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在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要怕,你会来救我的。”

    卫七郎凝视着董如,彻底放松下来,但还是皱眉道:“往后他不会再来了,若是再来......”

    “你会动手杀了他,是不是?”突然董如的声音淡淡传来,一双眼睛也直直望着他。

    卫七郎被看的一窒,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但他眼神清明,没有后退,没有解释,点头定定说道:“是!”

    “你不是我们小河村里的那个卫七郎。”董如听他这样斩钉截铁的应承,忽然确定道:“卫七郎很少出家门,因为他身体有病,见不得风,不能常出门,所以我们很少见面,可即便这样,我还是知道些东西的。”

    董如说着,卫七郎却神色一松,竟然笑了开来,没辩驳,让董如继续说下去。

    “村子里的人都是农耕为生,哪有几个读过书还会做账的,而你不止懂得这些,还会好多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就像今天,动手打人,那劲道都不像是胡打乱打,而是有些章法的,我猜想你恐怕练过武功?再说,小老百姓哪里会懂得得罪了人就要杀人的,恐怕想都不敢想。”

    这一回该卫七郎眼睛一亮,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仅凭这些,就能想到这许多,瞧着董如,说道:“我娘子就像一片无尽的森林,走入其中总是让我眼界开阔,新颖之色不绝于表。”

    而董如却没有高兴之色,反而一派怒容,“你到底是谁?”

    卫七郎神色一正,也是严肃起来,但是过了半晌,他又有些茫然,低头怔怔地看着地面,呢喃道:“是啊......我是谁?”

    接着,他叹了口气,感慨之色浮现脸上,望着天际晚霞,苦笑道:“我是三年前被你们村子的卫七郎救得,当时他出门到小溪边洗药材,正好看到我顺着水流漂过来,就顺手救了,让我在家中养伤。”

    董如听着,却是一惊,没想到他三年前就在小河村了。

    又听他说道:“后来我发现他和我同姓,而且我在家中排行第七,平日里关系好的兄弟也会叫我七郎或者老七,我才知道我们就连名字也是很相像的。”

    他说着苦笑道:“当时他快不行了,我懂些岐黄之术,所以能看出来,便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还没来得及,他便撒手人寰归去西天了。”

    “我伤得太重,为了在村子里养伤,便顶替了他的名字在村子里活了下来......”

    “直到我爹前去说亲?”董如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卫七郎看着董如的眼睛,沉沉说道:“是。”

    她渐渐呼吸困难起来,感觉自己将要窒息。原来她嫁的人一直就不是本人,而自己心动爱上的人,却是这个一直以来,身份云山雾罩的陌生人。

    “阿如!”卫七郎见董如有些不对,料知她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心情过于激荡之下,有可能受不住,便赶忙伸手托住她。

    可在托住她的时候,董如却像触电般身子顿了一下,卫七郎神色一黯,但还是扶着她没撒手,顿了顿说道:“这件事我是骗了你,可我对你却是真心的。”

第二十二章:冒雨相迎(1)

    董如一怔,神色慢慢恢复了清明,紧接着脑中涌现这些天来他对自己诸般的好,心底莫名一软,可又一想到自己嫁了个陌生人,到现在连他的姓名都不知晓,心底就堵得难受。

    低着头闷了半晌,才问他:“那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卫七郎眼力很厉害,董如动个什么心思他一撇眼,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知道她此刻气已消了大半,心里只是还有些膈应,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他了解董如。她很心软,而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思想在董如身心里占据着重要地位,所以她轻易不会和自己分开的,最多就是生气不理自己而已。

    当下,他微微而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来,重新抱起董如,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盈盈说道:“想知道吗?”

    董如脸红了,但也还是抬头望着他,双手攀着他的脖子,点头说道:“你就吃准了我会心软,所以才这么欺负我。”

    卫七郎轻声而笑,抱着她大步进了屋,然后将她抱坐在床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深吸一口气,似有满足,轻声说道:“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而这感觉却是娘子你给我的,上天待我还不薄。”

    “你以前很忙吗?”董如只当是他以前出身富贵人家,所以有很多生意要做,才会那么忙,便有此一问。

    而卫七郎却是凝视着她,见她一双眼睛里虽然还有先前受到惊吓的恐惧之色,盈盈泪水也是挂在眼眶里愈掉不掉,可眼神向自己望来,却是深切的疼惜和爱意。

    董如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也很容易原谅别人,只要不对她做出过分的伤害,认真跟她认错不欺骗,她都会轻而易举的原谅,并且还像以前一样真心待人。

    这种性格说她傻,其实她很聪明,说她聪明,其实她又很傻。卫七郎只在心里一叹,眼底浮上怜惜,更加珍惜董如,将她抱得紧了紧,说道:“是很忙,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

    董如见他这样说着,心底疑惑的同时颇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卫七郎,几乎就在卫七郎说出真心待她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便软了下来,原谅了他。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在乎他了?竟然到了这么深的地步。

    她正脸颊滚烫地想着,卫七郎却将她放开,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出门,说道:“快要下雨了,货还在仓库门口放着,我先去盖上,你等我回来。”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却又折返回来,点了一下董如的额头,笑道:“不许跟着来,要是你淋湿了,我会生气的。”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董如本来是要跟着去的,身子都起来了,却又被他按着坐了回去,她心里想什么,卫七郎好像全部都知道,董如脸上染上粉红,见他坚持,只得点点头,留在了家里。

    到了夜里,果然乌云遮天,黑压压的一片末日景象,一直是阴雨绵绵的天空在这时候突然间闪电大作,在那厚厚云层深处,传来隆隆雷声,轰隆作响,一道好似要将天空撕成两半的巨大闪电狂猛落下,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几许。

    董如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的雨滴落于大地,天地间一派灰蒙。慢慢地,雨势越来越大,不出一刻,豆大的雨滴便像洪水似的从天空往下泼。

    董如神情闪过一丝焦急,卫七郎说是不让她跟过去,可雨这样大,他又一个人在外面,她怎能不担心呢,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回身拿起雨伞便冲出了房门。

    此时天地间一片萧索,土地上到处都是水坑,泥泞不堪,有些地势低的地方已经形成了一股股的小水流顺着路边淌远。天际雷声隆隆,电闪雷鸣,董如刚一出门,雨伞还来不及撑开在头顶,浑身就已被这像泼水般的大雨给在瞬间淋湿了。

第二十三章:冒雨相迎(2)

    她穿的单薄,春季里的雨水还带着潮湿的寒冷,一沾上这雨水,她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但她神色坚定,丝毫没有要回身进去躲雨的意思,反而将手里的雨伞拿的紧了紧,一步踏出,走进了雨水中。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大雨磅礴而下的“哗哗”声,和隆隆的雷声。董如打着伞堪堪躲避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远处盛放米粮的仓库走去。

    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淌下来,再顺着肌理流入湿透的衣衫中去,更加让她的身子冰冷异常。她双唇发颤,将怀中抱着的大雨伞紧了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又要继续向前走。

    这时,远处冒着雨急走来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待看到董如,他脚步走的更加快速,远远地,看起来就像要飞过来似的焦急。

    卫七郎几步奔到了董如近前,大雨将他刀削般的脸冲刷的更加冷峭,望着董如站在狂风暴雨中瘦弱的身子,他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怒气。

    董如看到来人是卫七郎,顿时一喜,接着脸上浮现担忧,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卫七郎一阵低喝给打断。

    “别说话!”

    他的声音已没了平静,反倒是音调低沉的有些凶戾之气。紧接着,一把将董如横抱了起来,也不看她,脸色冷峻,大踏步朝着家的方向回去。

    董如有些吓着了,从没见过卫七郎这个样子过,不说话,但是浑身的气度自然而然散发的压迫力像海水般,汹涌澎湃地朝她挤压过来,只让她心脏跳动加快,即使在这样的雨天,仍然也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但她窝在卫七郎的怀抱中,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胸膛在急剧起伏跳动,显然为了什么事而紧张,不自觉得,她将手臂稍稍移动了少许,将怀中那把大雨伞撑开,然后撑到了卫七郎的头顶,顿时,充沛的雨水像是远离了一般,被挡在了雨伞之外。

    董如有些尴尬,她知道卫七郎生气什么,但要她在这样的大雨天独自一人等着他,她做不到,还不如出去接他呢。

    天空惊雷阵阵,雨水伴随着闪电雷鸣,仿佛下得更急了,就像无尽的洪水般,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之气直接往下泼。

    一路将董如抱到屋中,放到榻上,然后强行给她把身上湿衣服全部脱去,再给她捂上厚实的被子,直到卫七郎出门去了厨房,都没跟董如说一句话,连看都没看她。

    董如窝在被子里,眼看着卫七郎出去理她都没理,小嘴顿时一撇,有些委屈。

    过了一阵子,门被推开,一股凉风带着湿气狂涌进来,卫七郎提着两个大木桶,当先进来,赶忙用身子将门顶了回去,屋子里才又恢复温暖。

    卫七郎这才看了她一眼,回身将桶里调好的药水全部倒在浴桶里,然后走到她跟前,沉声说道:“过来吧,你身上这样凉,不用水泡泡,明天会得病的。”

    他的口气已经不像方才在大雨中那样带着戾气,但还是有些微怒,瞪了她一眼,便要伸手过来扯董如身上的棉被。

    屋外电闪雷鸣,董如缩在被子里,身子已经由最初的冰冷恢复过来,被子底下早先被卫七郎不由分说,全部剥光了,但是此刻看着卫七郎伸过来的手,脸蛋顿时红了红,揶揄道:“不用了吧......呀!”

    她话还没说完,就惊呼出声,身子已然凌空而起,眼前景象旋转片刻,人已经被卫七郎抱到浴桶跟前,一把扯开棉被,便将她扔了下去,水花顿时四溅,淋了她满头满脸。

    “你做什么?!”

    董如又羞又急,甫一入水不适应,便在那里手舞足蹈般胡乱扑腾,搅得一桶水更加水珠四溅。

    “......你,唉......”

    忽然一声低低地叹息传来,董如猛地停止动作,将脸上的水珠摸了开去,便看见一双融着深深的担忧,和心疼的眼眸正凝望着自己。

    卫七郎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拿过旁边的布巾,在水里打湿,轻轻给她擦拭起胳膊。

    卫七郎眼眸半敛着,里面氤氲着淡淡的寂寥,开口轻声说道:“你怎么这般不听话?”

第二十四章:七郎

    董如瞬间脸红如血,她虽然和卫七郎有了夫妻之实,但是要夫君侍候自己洗浴还真是从没有过的,而且自古女子侍奉夫君是天经地义,现在再她和卫七郎身上倒过来,她反应不过来,也更加不适应。

    她羞红着脸,那只胳膊想抽又抽不出来,只得任由他擦拭着,但还是抬头望着他坚定地说道:“就是下雨,才要出门接你的。”

    卫七郎忽然停下动作,抬眼认真地望着她,但却带着些戏虐的口吻说道:“所以,方才扔你下来,是惩罚你不听话,我舍不得骂你便只能如此做了。”

    董如一呆,愣愣地望着他半饷,娇声问道:“你气消了?”

    卫七郎起身走到她背后,用布巾擦拭起她的后背,莹白如玉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粉嫩的光泽,看着他眼底一暗,但还是摇头,温柔说道:“我生气是因为你在雨夜出门,万一出事我该怎么办,你没想过?”

    她一怔,卫七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自己,“我,可我也是担心你啊。”董如委屈地说道。

    “我知道。”卫七郎见她眼眸泛着淡淡水光,显是觉得自己对她好心不但不领情,还责备与她,心里很是委屈,可是他又很无奈,也生不出气,笑道:“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用担心我的。”

    他又说道:“现在初春,雨水还很是冰凉,现在用热水给你泡泡你不会生病。”

    董如知道卫七郎懂得歧黄之术,所以他说的多半都会相信。但......此刻气氛有些旖旎,迷蒙......

    清粼粼的水质将她浑身都映照了出来,十六岁的身段虽然不是很丰盈,却自有一股安静,纯澈的空灵之气。白皙修长的颈项因为紧张,皮肤泛起了嫩红,从纤细的肩膀开始往下,隆起的柔美不是很大,却挺翘又圆润,不用低头去看,董如都知道自己的皮肤此刻有多么艳红如血,而此时卫七郎的眼眸也变得幽深沉静无比。

    董如羞窘非常,就像个鸵鸟一样,脑袋低垂不敢见人,一头黑发全部四散下来,披粘在身上,更衬得一身皮肤如霜雪一般。

    忽然,就在董如闭着眼睛紧张羞窘,一颗小心脏也是咚咚咚将要跳出喉咙的时候,水花轻响,一个人踏了进来将她抱起,放坐在了自己身上,登时她身子猛地绷紧,感觉到身下某个部位正顶着什么东西,更紧张了。

    她不敢抬头去看,但也知道是谁。

    “七郎......”

    和相公在一个浴桶里,还是衣不蔽体,董如一颗保守,弱小的心灵觉得这简直就是难以想象得房中之事,她两条胳膊全都攀在卫七郎脖子上,抱得紧紧的,闭着眼眸头一转,红唇相贴,下意识地拂过了他的耳旁,羞呼出声,留下了温热的呼吸,然后离开,若即若离。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歇,天空放晴,月上枝头,大地上的一切都是朦胧而又清幽的。

    很长时间后卫七郎轻微动了动,一只手臂撑着她的头,一只手将她的秀发拢到一边,轻声道:“阿如?”

    董如刚开始没反应,浑身酸疼,过了一阵子才迷蒙地轻声喊了一句:“七郎......”

    卫七郎一怔,一双黑沉沉的眼珠也是紧紧瞧着董如,只见小娘子头枕在自己肩膀上睡的正香,那张娇俏美丽的小脸满面红润,微闭着的眼眸上那一对纤长的睫毛,此刻正微微轻颤着,鲜红欲滴的樱桃小口也泛着湿润光泽,正一张一合的轻微呼吸。

    梦笑开娇靥,眼鬟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卫七郎一窒,幽深的瞳孔更加深黑,呼吸也渐渐低沉,从清浅无声到清晰可闻。

    但他不想吵醒董如。

    这个世上只对他一个这般好的女子就像一湾清泉;像一朵开在山间的小花;像琉璃梦境,透着不真实。他不想打破这美好的一幕,便慢慢起身,给她盖上了被子,过后自己穿上衣服,站到了窗前淡淡望着那一轮银月出神。

    过了很久,一道影子突然从远方闪过,快的了无踪迹,但卫七郎还是扑捉到了,眼神一凝,顷刻间便已知道那是谁,身子一顿就要跟上去,但他还是停住了。

    转身走到床跟前坐下,借着不甚明朗的烛光,他凝视着自家娘子熟睡的容颜,心中翻江倒海般沸腾。

    他时时刻刻都处在警惕之中,很少晚上睡觉,只在接近凌晨时,才会稍微眯上一会儿,是以长久以来他的精神很不好。但此刻他在黑暗中静静望着董如,神色不明,只有眼神中融着淡淡痛苦,薄唇也紧抿着。

    看了一会儿,他却神色阴沉下来,浑身淡淡杀气流露,眼神不经意向着门外看去,那里的黑暗处仿似有个人在窥视,再不多想,直接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那里。

    看着他出来,那里隐藏的黑影身形一顿,不及细想,猛地飞身而起,跃上房顶屋瓦,脚下如风,快速跑走了,而卫七郎却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那道人影刚刚藏身的地方,抬起头冷冷望着,末了,冷哼一声,拂过袖袍转身慢慢走向了家中。

    第二天董如便早早起床了,神采奕奕,浑身都好像轻飘飘的,虽然经过昨夜的折腾,身上很是酸疼,但却没有了往日的沉重之感。

    她惊讶之极,身体能有这样的反应,肯定跟昨夜相公给她泡的澡有关。但清水泡澡,不可能让身体有这么好的反应,肯定他还在里头加入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药材。

    大早上起来不见卫七郎的身影,又想起他不是本地人,董如不禁一慌,还以为他在米铺里,便去寻他。可到了铺子里却不见人影,她站在那里满脸惊慌,卫七郎往日不管去哪里都会跟她说一声,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不见人影的。

    她不禁慌里慌张的叫了一声:“七郎?”

    话一出口,她顿时有些愣怔,方才紧张之余,她顿时将什么都忘了,脑海里只有相公的身影,平日里叫惯的相公称谓,在这个时刻却是下意识换做了七郎。

    门外传来车辕的声音,间中夹杂着一声牛叫。

    董如听到,赶忙跑到外面,卫七郎的身影顿时跃入眼帘,她霎时放松下来,但还是紧张地迎了上去,张张口,才发现自己紧张的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轻轻叫了一声:“七郎--”

    卫七郎正赶着牛车将预定的米粮送到那些人家,回来便看到董如神色有些惊慌地向着自己跑过来。她眼神中是浓浓的害怕和担忧,生怕自己不辞而别,丢下她走掉一样。

    心底一暖,迎上去笑道:“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身体怎么样?”

    董如帮着他把牛车卸下来,嘴一撇,回道:“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不要你,自己走了?”她还没说完,卫七郎便打断,笑道:“你这个傻瓜,我就算去哪里也会带上你,不会留下你一人的。”

    董如脸一红,自是知道这样担心相公,是不好的,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看不见他,心底就总感觉缺失一块,空落落的。

    他的手因为背了米袋,上面全是面粉尘土,董如也不管那些,上前握住他的手,扑闪了下那双纤长如羽翼般的眼睫毛,清粼粼的大眼睛望着他,轻声道:“往后我叫你七郎吧,好不好?”

    卫七郎嘴角微弯,噙着一丝温润的笑意在嘴角绽开,笑盈盈的没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董如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矫怯怯地试探道:“你不喜欢么?”

    卫七郎眼底笑意舒散开,仿若冰山初融,音调也噙着温润的呵护,“知道昨晚后半夜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什么?”董如脑海里想起昨晚的一切,脸颊瞬时如火烧,但后来她好像累的睡着了,难道是在睡着之后又做了什么羞人或者惊天动地的事?不会吧?

    董如脑海里越想越乱,越乱越想,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突地爆红,眼珠也乱转着不敢看卫七郎,而卫七郎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董如被看的浑身难受,也顾不得羞涩了,鼓起勇气问道:“我是不是对你,对你,不轨?”她说出这句话很是艰难,到后来声音低沉,最后两个字都听不到了。

    “你说呢?”卫七郎早听见了,嘴角笑容更大,露出洁白牙齿来,望着董如那张因为做了娇羞事而感到羞愧的红脸蛋,戏虐她。

    “真的?!我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董如娇羞的惊呼出声,一把捂住自己脸颊就想往后跑,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卫七郎抓住,拉到了怀里。

    他眉眼弯弯,戏谑地说道:“......骗你的。”

    董如霎时一呆,反应过来脸更加涨红,娇吟一声,也不顾卫七郎满身的面粉,便将整个身子都伏在他怀里撒娇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进去吧,外面有风。”外面起了些凉风,卫七郎眼底浮上怜惜,伸手揉了揉她细嫩的脸蛋说道。

    董如点点头,两人便依偎着慢慢进了屋。

    此时天光已渐渐大亮,马上到了要开门的时候,董如便在厨房赶快将早饭做好,和卫七郎两人吃了,然后卫七郎便去开门,临走前交代董如让她把先前买回来的那个药罐子洗干净,说是等他回来就给她熬药。

    一上午就在这样平静的日子中过去了,其实一个小小的米铺子不用两个人看着,以卫七郎聪慧,董如觉得做这种事就是在糟蹋他,而卫七郎却跟她说:“这样的日子正是我想要的,每日里娇妻相伴,平静安宁,没有纷争,很好。”

    董如听后心底有些小小震撼,越是对卫七郎以前的事好奇了。

    ******

    转眼到了夏季,他们的米铺基本上一天的盈利就要超过镇子上最大的客栈“缘来居”每天的收入。

    这是董如从没有想过的,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再生几个乖巧的孩子承欢膝下,然后就是和夫君一起看着世间潮起潮落,慢慢变老。

    宁静而又悠然,淡远而又温馨,这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

    而卫七郎将这些都做到了,宠着她,惯着她,呵护着她,几乎平日里什么事都是卫七郎在做,很少让她动手的,更别说让她看着米铺了。

    而每日铺子里下来的收入,卫七郎却是一分不剩地全部交给她,还教会她记账看账。

    跟在卫七郎身边日子久了,董如时常有一种错觉,宠爱着自己的相公好像一条自己永远也走不完,看不到尽头的惶惶大路,他太深了,所以看不到尽头。

    因为他几乎什么都会,而本人又很是深沉,从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才能。

    就像这间小小米铺,董如觉得上手很难,要经营下去更难,可对卫七郎来说好像信手拈来,短短半年间,他便将江林镇整个镇子上百姓要吃的米粮全部包揽,变作了自己的生意,至此,到了现在,算是生意兴隆,隐隐然,还有继续扩大的势头。

    今日是董如爹娘要进城的日子,一早卫七郎便雇了辆马车去小河村接人了。

    前些天,卫七郎便跟她说,日子已渐渐开始好起来,是时候将爹娘和董云接到城里来住了,这件事董如都没想起来,便让他全部都打算好了,是以董如便也没有异议,答应将父母接过来和自己住。

    马车停在了一家小小四合院跟前停下,董家二老被卫七郎搀扶着下了马车,董云早跳下车兴奋地一边玩去了。

    董母一路之上见过了江林镇的建筑,此刻再见到这么一座小院子时,心底更加震撼,还有些不可置信,望着女婿卫七郎眼里透着欣慰,而董父也是跟董母一样,一辈子都在小河村过活,很少出村,哪里见识过城里这样的红顶白墙,何况还有可能是自家的。

    边走边说道:“七郎啊,这房子是你买下的?”

    卫七郎扶着董母边走边回道:“娘,我和阿如先前不住这里,以前那个小院子是租的,而今有些小钱了,便商量着买了一处大点的院子,这不是念着地方大吗?便打算着将你们都请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往后阿如也不寂寞,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便将人请了进去,正好赶上董如出屋迎接。

    董如自从跟着卫七郎来到江林镇,就再也没回去过娘家小河村,她虽然很是想念爹娘,但也不能直接跟卫七郎说要回家。

    所幸卫七郎通透,懂她,知道离了爹娘她会想念,便在短时间内将铺子安顿好,然后将爹娘接了过来。

    是以,他们都搬过来和自己住,她是激动的,也很感激相公卫七郎这么照顾疼爱自己。

    董母见到从屋里出来一个明丽女子,却是她的女儿董如,她身穿一身雪白色棉布料子襦裙,虽是夏季,身上却外罩一件同样颜色,微厚的绒大氅,正站在门口,一双杏眼中满含着期翼望过来。

第二十五章:何老爷

    董母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女儿,观她面貌红润,身体康健,那张脸蛋反倒比以前看着更加白嫩了,步子走动间更是隐隐有些沉重,虽然不明显,但她是过来人,一眼便看出董如有喜了。

    董父也在第一时间看了出来,两个老人对望一眼,俱是欢喜非常,双双快步迎了上去,拉住董如的手将她左瞧右瞧。

    董母更是欢喜道:“哎呀,瞧瞧这孩子,马上要当娘了,还是这么一副傻呆呆的模样。”她嘴里说着,手底下却是紧紧攥着董如的手,疼惜地轻揉着。

    董父更是哈哈大笑,旱烟锅子也不敢抽了,收起来跟董母说道:“我要抱孙子了。”说完又是开怀大笑。

    “娘,快别说了,进屋里去吧。”倒是董如,多半年过去了,还是一脸的红晕,像刚嫁入夫家的新妇,容易害羞,听不得别人夸她。

    二老一怔,高兴过头都忘了还站在院子里,当下,二老赶紧扶着董如回屋,边走嘴里还问道:“娃儿几个月了?”问着话,人影已经进了屋中不见了。

    剩下卫七郎在外面套着马匹,他知道董如很长时间不见爹娘,自是有很多话要说,便不去打扰他们。

    正将草料给马儿喂好,一旁传来个小孩子的声音,“姐夫,我方才去后面玩了玩,碰上的人家都说你很厉害呢。”

    却是董云,他性子欢,第一次进城,又是小孩心性,是以先前下了马车就跑的没影了,董家二老看都看不住,也就由他去了,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回来了,此刻正站在卫七郎身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一脸的崇敬。

    卫七郎转头瞅着他,见这董如的三弟董云,却是长得虎头虎脑,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灵光活现,看着机灵之极。

    心底一笑,来了兴致,说道:“哦,说来听听。”

    董云刚想回话,但眼珠一转,看见马棚里的马儿满眼的艳羡好奇,显然对他一个乡下小娃来说,见识到最好的牲口便是牛羊驴子了,哪里见识过高头大马。

    当下,一只手伸出颤颤巍巍地想摸摸马儿,奈何马儿吃草吃的正欢,想必有人前来阻挡,心底不大快活,一扬马头,便一个响鼻打出,倒是将董云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一旁的卫七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见他出丑也是笑盈盈的不管。

    董云眼看着在自己崇敬的姐夫面前出了个大丑,而姐夫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不但不害羞气恼,反而一股男子倔强,不服输之气自胸中蓬勃而出,望着马儿一瞪眼,咬牙继续上前想要再摸。

    却听卫七郎轻笑,说道:“你若是能让它承认与你,今后我便送你一匹好马。”

    这马是卫七郎半月前送货时买来的,就是很普通的拉货马,但是马就有三分脾气,尤其是碰上陌生人,当然会有反应。

    但董云听了却是眼睛一亮,开心地差点没蹦起来,问道:“姐夫说话算数吗?”

    “算数,不过,你年岁还小,性子却很是倔强,想来这马很快就会被你驯服的。”卫七郎给马儿喂好草料,便招呼董云进门,边走边道:“等你学成长大些,我便送你。”

    “我能读书了?”董云听他说着,倒是惊讶的一愣,停下步子看着他。良久,他又跟上前,脸色更加崇敬,嘀咕道:“难怪人家都说你很厉害呢。”

    “说什么?”卫七郎边走边问,只是看他神色平静,好像对别人在背后议论他的话不放在心上。

    “他们说镇子上有个恶霸,找我二姐的麻烦,被你给教训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来找我二姐的麻烦了。他们还说,你在短短四个月间,就能将一个小铺子扩大到全镇,现在全镇要吃的米粮都要从你们这里买,你做生意可有能耐了。还说,你很疼我二姐,有好几个看上你的人家,想把闺女嫁过来做二房,你都回绝了。现在镇子上的人们,只要一提起你都是竖大拇指。”

    董云吐沫横飞,滔滔不绝地说着,末了还学着别人,也竖起了大拇指,邀功似地给卫七郎看。

    而卫七郎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没有任何别的神色,只摸摸他的头便当先走进了屋,清俊冷然的背影,看的董云崇拜不已,暗暗发誓,自己将来也要做像姐夫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有能力的人。

    董云跟在卫七郎后面进来,便看到二姐和爹娘正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卫七郎一进来,董如便迎上了他的目光,身子一动习惯性地就要向他走来,可卫七郎却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扶着她坐下,低声淡淡责备:“怀着孩子呢,不要乱动。”

    董如脸蛋一红,心里甜蜜,便也没说话,就着他的手坐了下去。而一旁的董家二老互看一眼,都很是欣慰高兴,还夹杂着感慨和不可置信。

    当初将董如嫁给同村的卫七郎,二老自是没想到还有今日这样能进城住的一天,而女婿对自己闺女又很疼惜,又能干,还没有二心,二老心地都很善良,对这样的女婿自是喜欢的不得了,只当是亲生的一般来对待了。

    待卫七郎在董如身边坐定,董母便说道:“七郎啊,我和她爹方才商量过了,我们搬出去住,虽说和你们住在一个院子可以有所照应,但是你们小两口也不方便,所以,还是搬出去为好,倒是又要让你费心了。”

    卫七郎微微一愣,看向董如,毕竟这得看董如的意思。

    董如微微一笑,点点头,跟他说道:“我是知道的,爹娘跟我说过了,住的离我们不远就是了。”

    “你若愿意我没意见。”既然董如愿意,卫七郎自是没意见,当下点头在心里盘算着离他们院子附近找个地方,让二老赶紧安顿下来。

    然后他又将安排董云上学堂的事情,跟二老说了,二老自是又一番惊讶,但还是很高兴,毕竟能让董云读书他们也是很乐意的,当下都点头同意,说这事就由他来办。

    而董如却在没人的时候看着身旁的卫七郎,眼中闪过抱歉神色。

    董云依偎在董如身旁,闹腾着要听她肚子里的孩儿声音,一家子其乐融融。

    坐在一旁的卫七郎看着董如柔美的侧脸,微微而笑,眼神宠溺,念在二老在场,也不好过去抱着她,只好在暗地里捏了捏她的手。

    董如收到,眼角瞄了他一眼,似嗔非嗔,看着董云在她身旁闹腾笑得更甜了,想必心底是很甜蜜的吧。

    “砰砰砰!--”

    就在一家人高兴之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敲门声,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怔,接着卫七郎前去开门。

    也不知道他和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前来跟董如说道:“你好好的,别乱动,前面铺子里有点琐事要我前去处理,等我回来。”说着,转头跟董家二老点头示意打过招呼,便走了出去。

    二老都以为铺子真有什么事要他前去处理,不疑有他,都赶紧让他前去,要他放心,董如跟前有他们看护着。

    只有董如,等他身影看不见了,才在眼中浮上淡淡忧虑。

    卫七郎出了院门,径直来到离家中不远的米铺门前,他神色平静,见门前站着几个人,都等着他前来。

    当先一人赫然是镇子上最富庶,最有权力的何老爷,后面跟着他的独子何权。

    卫七郎还没走到近前,何老爷便已当先看到,登时脸上神色一惊,眼里浮上敬重和恐惧,却是有少见的谦卑之气,快步走上前来,正要说话,却被卫七郎抬手制止,然后他身子当先一转,却是拐了个弯,走入了米铺后面的小巷子里。

    何老爷知晓缘由,前面米铺正好位临大街之上,难免人多口杂,卫七郎是不想让董如知道,才有此作为,当下便领着何权也跟着走入了那个僻静的小巷子。

    转入小巷子,见左右没人,何老爷脸上神色便一下子恭敬起来,弓着身子作揖,低声跟卫七郎致歉。

    “卫先生,小老儿管教不严,有眼无珠,让犬子以下犯上,冒犯了尊夫人,触怒了您。奈何小老儿曾多次携犬子前来登门道歉,都不得您赏脸,今日实属无奈,才出此下策,遣人前去说您铺子出事,至此才能将您请出来,万望见谅。”

    他说着,身子深深下弯,头伏得更低,恭恭敬敬的跟卫七郎行了个礼。礼毕,他见身后的何权正瞪着卫七郎双眼愤恨,似要喷火,脸色一变,抬起脚踢了他一下,低声骂道:“你这个逆子,还不赶快道歉!”

    “爹!是我被打了,你怎么还要让我跟他道歉?”何权满脸的愤恨恼火,掉了一颗大牙,说话也是漏风,但气势汹汹,看着卫七郎恨不得杀了他,显然还在记恨着四个月前,卫七郎狠揍他的那一幕。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气死我?!”何老爷被气得浑身发抖,但卫七郎在此他又不好发作,想起刘县城跟他说的关于卫七郎身份的那些话,只得深吸口气,硬忍下来。

    拿眼瞄了卫七郎一眼,见他神色深沉莫名,看不出喜怒,心底更加惴惴,走到何权跟前,凑上他耳朵低声喝道:“我这是在救你,你这个逆子,以下犯上不想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事后你等着我给你买棺材?”

第二十六章:疼爱如斯

    他正说着,一旁卫七郎的声音却淡淡传来,“何老爷如此没诚意,又何必携令郎前来。”

    何家父子俱是一惊,显然没想到卫七郎耳力甚好,连他悄声跟何权说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下,何老爷一张老脸更加谨慎,隐隐的还有深深的惧怕融入其中。

    此刻烈阳刚没,卫七郎身穿一袭薄料青衫,墨发用一根普通的簪子高束起来,背着手身子笔直地站在那里。

    青色的料子像是远山之间墨染过后的一点青翠,穿在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要踏云归去般高远优雅,从内里透出一种清远气息,好似遗世独立般的一颗璞玉,内敛波光。

    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气度和威严......

    他看着何老爷,脸容平静,眼底的神色也更加比平日里清俊温玉,嘴角是有些紧抿着的,跟镇子上最富有,连刘县城都有些惧怕的何老爷,口气也没有恭敬之意,更没有任何挑衅之意,只是平静地说道:“想必县城那里给你交代过我的一些事,听过之后你坐不住了,生怕我会对你的独子何权下手,所以便三番四次前来致歉。”

    被说中,何老爷一脸的诚惶诚恐,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老伴死得早,好不容易拉扯大,纵然他再怎么忤逆不成器,可也是他的孩子,做父亲的怎能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下眼珠急转,在思考该怎样让这个人收回成命。

    只是他还没想出来,便又听卫七郎说道:“以我的性子,当日你这爱子是活不成的,但是我家娘子不忍,我也不想她见血,更加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你们何家才有命活到今天。”

    此话一出,何老爷更紧张了,身子也更加谦卑,忙里偷闲记起何权还在一旁傻愣,便赶忙也将他拉到跟前弯腰作揖,谦卑地说道:“是是是,您说的是,那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老儿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今日就放犬子一马吧。小人拜谢不尽。”

    说着就要下跪,一旁的何权看着平日里前呼后拥的父亲,此刻这幅样子更是惊呆了。

    而卫七郎却是身子微微一转,错过了些许,没有受这一礼,淡淡说道:“内阁首辅底下的人,跪我岂非公然背叛?以苏流钰的手段,若知道了,恐怕你全家都不够斩的,起来吧。”

    “多谢您体恤。”何老爷顺势站起来说道。

    他此刻早已冷汗泠泠而下,又想起刘县城跟他说过的话,这会儿更是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汗滴滑过上眼皮,流进眼睛里涩的眼睛生疼,他也不敢伸手擦拭。他心里很清楚,虽然卫七郎不让他跪,但不代表会对先前何权做的事既往不咎。

    果然,卫七郎突然冷哼一声,吓得何老爷身子不经意一抖,他微微偏头望着前方不知名处,眼神里一片清冷,淡淡开口:“这样的事若再发生,你们可就没这么好命了。”

    至此,何老爷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不经意从嘴里吐出一口浊气,声音谦卑地回道:“不会有了,卫先生且放宽心便是。”

    卫七郎转过头来,目无表情,淡淡的眼神落在何老爷身上,何老爷知道他要说话,赶紧往前近一步,恭候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却听卫七郎说了一句毫无相干的话。

    “何老爷,蔷薇花开得再好,也终有凋零的一天,凋零即过去,即被遗忘,就不应该再被想起。你,可听懂了?”

    何权听得一脸茫然之色,但何老爷却是浑身一震,低着头的眼睛看着地面阴晴不定,那里面最初闪现的是惊讶、震惊、惶恐,到最后变作了顺从。

    态度更加谦卑,恭敬地说道:“小老儿懂了。”

    “还有,我娘子身怀有孕,受不得惊吓,若是让我听到些不好的事情,我拿你是问。可明白?”

    他淡淡说着,神色没有变化,可却将何老爷吓得半死,卫七郎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就是让他知晓轻重,既已窥得他身份,就不要随口乱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遂出言警告于他。

    何老爷结结巴巴地说道:“明,明白,大人放心就是。”

    “既明白,那就去吧。”卫七郎再不看他,只淡淡说完便走出了巷子,向着家门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何家父子。

    还没到家门口,卫七郎便远远看见董如一个人站在门口,向着这里张望。

    他眼眸浮上疼惜,可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她,说道:“你这等人的毛病怎得还是改不掉?身怀有孕,摔着了该怎么办,快进去。”

    说着就要扶着她进门,可董如不动,他一愣,抬眼看去,却见董如一双眼眸正轻柔看着自己,心底顿时柔软下来,想起自己方才口气有些重了,便轻声说道:“你已怀孕三个月了,害喜还这么严重,我不想你站的太长久,怕你累着。”

    董如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说道:“在屋子里待了一天了,沉闷的很,便出来走走。”

    卫七郎观她气色红润,没什么大问题,便放下心来,眼睛向着屋里看了一眼,问道:“爹娘呢?怎么没陪着你?”

    “爹去外面逛逛,说是看看有什么稀罕物件,买回来给咱孩子玩。娘带着阿云说是去成衣铺子里买些布料,给孩子做衣裳。”她说着,微微低头,脸蛋一红,羞道:“离孩子出生还早呢,可爹娘已经急得不行,我说不过他们,便由着他们去了。”

    即使董如身怀有孕三个月,身子却是看不出来,还是那么纤细,最多只是在她走起路来能看出来些而已。经过这些日子卫七郎一直给她调理,益气补虚,皮肤却是越发的红润起来,看着白里透红,康健莹润。

    此刻她低头微微浅笑间,眼波流转,仿若春风拂过的花露,秀雅而灵动。

    卫七郎凝视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瞳更加深黑,满满都是怜惜疼爱,抬起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道:“既然觉得沉闷,那就出去走走,你说去哪里?我陪你去。”

    董如心里没有好去的地方,便跟他说道:“你说吧,随便走走就好。”

    卫七郎微微而笑,再不说话,替她把身上的薄氅拢了拢,便牵起她的手慢慢向着镇子外头走去。

    此刻远方半边天被太阳晕染的通红,映照在人脸上都被镀了一层柔和的红光,卫七郎牵着董如的小手,出奇的安静,没有说话,就这样拉着她迎着夕阳在街道上慢慢走着。

    董如看着被大手牵在手心里的自己的小手,心底甜蜜温暖,又抬眼俏眼打量他,只见卫七郎走在夕阳下身姿挺拔,宛如一颗迎风屹立不倒的青松,平日里有些料峭霜雪的侧脸现在迎着夕阳,看着柔和不少。

    夏日的微风吹在人脸上带着些湿气和炎热,董如身怀有孕,但她体虚怕冷,卫七郎无法,只能给她备了一件白色薄氅,可现在披在身上,董如却是觉得有些闷热难受了。

    就连手心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卫七郎的手都被汗珠沁的握不住了。

    卫七郎感觉到,便停下身子,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蹙着眉头,眼底融着疼惜,知道董如闷得难受,便伸手将薄氅解下拿在手里,边替她擦汗边说道:“你身子虚,又怀着孩子,这会子只怕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

    卫七郎精通歧黄之术,只看一眼外在的气色便知晓她内里的毛病,董如是知道的,便冲他微笑,点点头没说话,只抬起手擦拭着脸上留下的汗水。

    见她这个样子,卫七郎心底更加难受,眼眸敛着,低头看了她半响,忽然低声说道:“我带你回去。”

    说罢,也不管这还是在大街上,便弯腰将董如横抱而起,大踏步回家。

    董如惊呼一声,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一张俏脸羞得晕红,连头都不敢抬,只埋在他的颈弯里。

    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脖子,低声娇羞道:“快放我下来,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出门,会被邻里笑死的。”

    四周街道上的人都认得那是卫家米铺的老板卫七郎,而他抱着的正是他的娘子。但是此刻来来往往的人群都俱是一个个地,盯着他们猛瞧。

    那些人脸上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暗骂不知羞耻的,还有没出阁的姑娘家,在窗户里看到了,脸上都是一烫,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赶忙将头转向别处,但过了一会,奈不住心底的羡慕之情,又是转过头来悄悄望着,在心里都期盼着如果这怀里的人儿是自己那该多好。

    大街上议论声声,可卫七郎却始终眼眸半敛着,对外面周遭一应事务充耳不闻,只是微低着头凝视着自己怀里,此刻正娇羞无限,不敢露头的娘子董如。

    他感觉到董如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知道她被人这样看着,甚至悄声议论着,很是紧张,但他心里担忧她的身体,只怕比她此刻紧张来的还要更重。眼底疼惜之色俞浓,不去回应董如在他耳旁悄声说放她下来的话语,只抱紧了不放手,一直就这样抱着她在人群的各种异样眼神中,快步走向了家中。

    一路抱着她进了家门,卫七郎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第二十七章:温情

    董如一叠声的阻止对他不起作用,索性便也放弃了,直到将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卫七郎才算松开了手。

    他紧皱着眉头,一手扶着她,一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轻叹了口气,坐下来抱着她轻声呢喃:“阿如......”

    董如感受到卫七郎的变化,虽然还是因为方才的事很羞涩,但她却听出卫七郎口气里的惶恐和担忧,心里一慌,双手也张开环抱住他,将头枕在他胸膛上,轻声问道:“七郎,你怎么了?”

    卫七郎却没回话,只紧紧抱着她,董如也就不再问,同样回抱他。

    良久,才传来卫七郎的声音,清浅几不可闻,“我失去的太多了,所以我不想你有任何事,也不想失去你。纵然我懂得那么多,可有什么用,能陪着我的,只有你。”

    他说完便不再出声,仍是紧紧抱着她。

    可董如却听明白了,是因为她身体虚弱,又怀着孩子,卫七郎懂医,自是想到生产那天,她若是挺不过来,只留下他一个,所以他很怕,尤其是今天,她就走了一小段路,便浑身虚汗如雨,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更是让卫七郎惊惧。

    “不会的,不会的,你这样厉害,总会有办法将我的身体调理好的,我信你。”

    董如从没有哪一刻觉得卫七郎这样脆弱过,他总是对她笑意盈盈的,从没有在他脸上见过挫败或者黯然的神色,他强大到让董如惊叹,有任何事都会提早想好,自己跟着他只管享受,而他也喜欢这样宠着自己。

    对董如来说,他就像这天一样,高远辽阔,看不清楚,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对自己千般好,万般爱,待自己如宝,尊重自己的意愿,还没有娶二房的心思,哪个女子不奢望能有这样的良人呢?只要真心待她,她也会将自己一颗真心捧出来热烈奉上,如此而已。

    卫七郎听着她有些急切的话语,知道董如心里也是很紧张很舍不得的,心里一柔,感念不能让她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便微微一笑,默默点头,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说道:“你身上虚汗太重,我去给你打洗澡水,你冲一下换身衣服吧?”

    董如也回吻他一下,过后赶忙低头,轻“嗯”了一声,再不出声了。

    卫七郎一笑,便起身出去,临走时还将那件雪白色的绒毛大氅带出去洗了。

    董家二老还在他们家住着,卫七郎和董如害怕洗着洗着爹娘进来,为避免尴尬,两人便将平时睡觉的里屋的门朝里锁上,然后董如便放心地进了浴桶。

    她脸皮薄,就算一辈子让卫七郎给她洗澡,估计回回都会脸红。这次也不例外,她还没进水,脸蛋就羞得先红了。

    卫七郎知道,只淡淡一笑,不去说话,像老夫老妻般只伸出手来将她慢慢扶着坐进浴桶里。待她坐好,然后自己蹲在一旁,挽起袖子,露出胳膊,拿起一旁的棉布毛巾和木勺,一面给她擦洗着身体,一面用水轻轻冲着。

    两个人都害怕爹娘冷不丁回来,便也动作不敢太大,两个人也默契地不说话,只动作加快,将董如身上冷汗全部洗完,待她身子回温,卫七郎便赶紧给她包上衣服,抱出浴桶放到了床榻上。

    刚放到床榻上没多久,便听门外传来开门声,果然是二老回来了,听声音,说说笑笑的,好像买了不少东西,还挺高兴的。

    卫七郎和董如相视一笑,赶紧帮着她把衣服穿好,间中,卫七郎眼神特地看了一眼董如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子,肚子现在还不明显,等再过几个月,这孩子便要出生了。

    因为经历过的那些不堪往事,他本人不是很喜欢孩子,但爱屋及乌,此刻倒也对这孩子多了份期待。

    卫七郎站在门口等着董如,待董如完全收拾好,冲他点头,才将门打开。一开门,便看到二老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一大堆东西,连董云怀里都抱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正笑着说话呢。

    看到卫七郎从屋里出来,都向他看去,董母迎上前来,跟卫七郎说道:“回来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去给你们做饭,今日我们买了不少东西,都是给孙子用的,等吃过了,我就把它们收拾出来给你们,日后你们要用的时候,也好找不是。”

    卫七郎接过,入手有些沉,点头笑道:“不妨事的,爹,娘,你们大老远过来,还是进屋休息吧,饭我来做。”

    董父提着东西走上前来,跟卫七郎笑道:“七郎啊,我们能进城里来住,都要仰仗你啊,我们老两口年岁虽大,但人情好坏还是分得清的,我们都是将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的,你也别嫌弃了,就让阿如她娘去做吧,你正好和我喝两盅。”

    董母在一旁听了半天,待他说完,忽地一瞪眼,骂道:“原来说了半天,却是要嚷着喝酒没人陪才这么说的,这个死老头子。”

    董母一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董父被说,也不生气,反笑得更敞亮。

    恰巧这个时候董如出来,和卫七郎站到一起,听着这样开怀美好的笑声,两人互看对方一眼,一个仍旧笑意盈盈,一个却是满眼的深情。

    而卫七郎笑意盈盈的背后,却是感动至深,从没有经历过亲情温暖的他,觉得这个世上人情冷寂,但在这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人间最真挚的情感。

    而这情感都是身旁妻子带给自己的,若没有遇上她,自己也许还在黑暗中,只为了身心处那一方小小净土,尔虞我诈,杀伐争斗。

    他转头看着董如的侧脸,一丝微风吹来,将她鬓角发丝吹起,拂过脸颊,却也轻飘进了他的心......激荡着感动着,他抬起手替她将发丝从眼前取下,只温柔说了句:“发丝迷眼,当心。”

    ******

    晚上吃过饭,卫七郎将两位老人安排在了上房,自己小两口住西面的屋中,董云还小,就跟着两位老人一起睡。

    米铺每晚关门前都要清算一天的总账,不能少了卫七郎,他便在吃完饭去了铺子。

    米铺就离着董家不远,这是原先卫七郎考虑到董如安危选的址,他不想再碰到像上次一样,让董如一个人在家,而自己却赶不到救援的情况,所以,不管买房子还是米铺,全部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一路踏着微微夜色走进了米铺,两个伙计正在打扫收拾,见了他进来,便都弯下身子见礼,“东家。”

    卫七郎淡淡点头,径直走到柜台前拿起账本翻看起来,不时地拿起毛笔做批注。

    他看的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不消一刻,一天的营业额全部被他看完了,看完的同时批注也做好了。

    合上账本,拿在手里,转头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什么大问题,便说道:“太晚了,都回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一个伙计赶忙走上前来,说道:“东家,那个人又来了,他留下了一封信,说是等你来了让我们交给你。”

    卫七郎接过信,便示意两个伙计回家,然后他自己默默拆开信封看着,同样是一目十行,甚至连神色也没变化过。

    待看完,他将信连带着信封一起烧掉,看着纸张慢慢化作焦黑,他突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在没看那越来越小的火焰一眼。

    回到家中已是月上中梢,西面屋中正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映衬着一道柔美纤和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像一道清浅溪流,缓缓流入他的心里。

    董如正在等他。

    卫七郎看着,心低突然一柔,浑身因为看过那封信的戾气,突然就这样消失无踪,笑容渐渐浮上脸,他轻声漫步地推开门。

    走进去便看见那一道身影正坐在灯光下,手里拿着一件红色的布料,正在裁剪,过后看着又不满意,便拿起一旁的针线,就着灯光开始细细缝制起来。

    女子低着头,一头墨发因着夜晚将要睡觉,全部四散开来披在后背上,她侧坐着,卫七郎只能看到一面娇美的侧身,可却能看见她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仿佛拿在手里的布料是她心爱的孩儿般,被她细细呵护疼爱,就连下针缝制的动作也是轻柔无比。

    他看着不觉温暖入心,轻轻走上前去,放下账本,从后面将人儿环抱住,下巴抵在她的颈弯里,鼻端轻嗅着她的发香,轻声道:“太晚了,睡吧,不然我可心疼了。”

    董如停下手中的活,双手也敷上他的手,微偏着头亲昵地抵着他的头,笑道:“回来了。那过来看看我做的小衣裳好不好看。”

    “好啊。”卫七郎松开她坐到旁边,拿起一件小衣裳细细看着,眼底浮上宠溺,说道:“真漂亮,娘子手真巧啊。”

    他手上这件小衣裳颜色正红,圆领斜颈小袖,是一件给女婴穿的上衣,卫七郎抬眼看去,下身的裤子却还在董如手里没成型呢,正是她方才裁剪那一件。

    董如一羞,边收拾东西,边说道:“我做的不好看,一下午才做出一件,娘亲可是做了好几件呢。”

    卫七郎放下衣服,帮她一起收拾,低声笑道:“娘子不必自谦,本来我也没想让你做的,可看你兴致盎然,我也不好阻拦。”

    “那你不让我做,到时孩子出生,给她穿什么?”董如被他搀扶着慢慢走向床榻,很是不明白地问他。

    在她心里,孩儿穿上自己娘亲亲手缝制的衣衫,才会平安长大,健健康康的,还从来没想过哪个孩儿会有不穿自己娘亲做的衣衫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集市(合并)

    卫七郎扶着她坐下,一面铺床,一面回道:“当然是不想让你累着了,所以不愿让你做。其实你不做也没什么的,到时候我们可以给她买衣裳穿。”

    董如一笑,眼底浮上柔蜜,嗔道:“买的哪有亲娘做得好。”说完瞧了他一眼,话虽有责备之意,脸上神情却是欢喜的,想来是卫七郎这样疼爱自己,她心底极是甜蜜高兴的。

    卫七郎看在眼里,低声一笑,也没回话。

    铺好床,站起身来,边给她解衣裳边对她说道:“那你做吧,我看你有时闲得发慌,给孩子做做小衣裳也算是打发时间。不过,不能做得太久,也不能晚上做,伤眼睛。”

    换上中衣,捏了捏她的脸颊,宠溺地说道:“上去睡吧。”

    董如嫣然而笑,听话地脱鞋上床,盖上薄被躺到了里面。

    卫七郎待她躺好,便吹灭了烛火,然后自己也躺到了外面盖上了自己的薄被。

    自从董如有孕以来,卫七郎为了孩子着想,便和她分开睡,虽然都在一张床上,但两人却是各盖一条被子。

    可董如一时半刻睡不着,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也不安生。

    卫七郎伸出一条胳膊抱紧她,低声问道:“阿如,怎么了?身体可是有不舒服?”

    没想到董如听了却是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在黑夜中清亮异常,呼出的气息也和他的交融在一起,轻轻浅浅地拂过他的胸膛。

    卫七郎呼吸一窒,黑色瞳孔微微收缩,体内血流速度也在这样莹润乌黑的大眼下渐渐加快,他慢慢呼吸,只将她下意识地又抱紧了些。

    董如的声音在黑夜中慢慢传来,仿佛带着诱惑无比的穿透力,轻声问他:“我突然害怕,如果,如果我生下的孩儿是个女孩,你会不会,会不会就不喜欢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低,到最后几不可闻,内心显然极是惶恐焦灼的。

    但一时半刻听不到卫七郎的声音,她便在心里不住猜想,卫七郎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孩。

    一想到这,她更加害怕,便伸出双手去搂紧他的腰身,脸容也埋进他的胸膛里,声音沉闷地说道:“在我们村子里女方若是肚子不争气,生个女娃,是要被夫家看不起,严重了还会休妻的,所以,我怕,我好怕你不要我。”

    “若你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她说着,声音渐渐哽咽,带了哭腔。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有戏虐意味,但却带着些心疼,董如一呆,止住哭声,抬头望去,只见卫七郎正低着头凝视着自己。

    他的眼睛是深黑的,尤其在这样的夜晚,被外面的清亮月光一衬,更加漆黑如墨,仿若这个世上微带流光的瑰玉,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它独有的光华,董如看着看着,不觉痴了。

    卫七郎掀开被子,将董如抱过来和自己躺在了一个被窝里,紧紧抱着她,轻笑道:“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孩子,但是你不一样,只要想到这个孩儿是你为我生的,我内心其实是很欢喜的,疼都来不及,又怎会不喜欢呢。对我来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你想多了。”

    他轻松说着,董如却呼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就是大事,不容忽视。

    得到答案,董如顿时身心放松,再没了忧虑,她也环臂紧紧搂着卫七郎的脖子,在他脸上轻啄了一口,便要安心睡觉。

    夏日的早晨天亮得快,还没到起床时分,外面的天光就已经大亮了,初升的阳光温暖和煦地透过窗棂之间的缝隙照耀进来,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投上了一层斑驳又静谧的光影。

    呼吸声轻浅起伏,董如闭着眼眸,脸蛋透着粉红,窝在卫七郎的怀里睡的正香。

    她几乎是整个全身都半趴在他的身上,头抵在他的颈弯里,一头秀发被卫七郎收拢好,放在后背,一条雪白的藕臂伸出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像一只倦了的小猫般整个身体都窝成一团,偶尔,眼睫毛还会轻轻颤动一下。

    卫七郎正看着微微而笑,眼底浮现宠溺之色,想抬起一条胳膊让她睡得更好,然后打算自己起床开门做生意,但还没等他有大幅度动作,抱着他的那条胳膊便像感觉到似得,瞬时紧紧收拢,竟是拦着不让他动。

    卫七郎一愣,接着便觉得好笑,但他还是听话地不再动弹,再次躺了回去,将董如的身子搂紧,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就这样静静凝视她。

    又过了很久,董如嘤咛一声,渐渐从睡梦中醒来,还没完全睁眼,便听到头顶上有一道声音,微带着戏谑的口吻传来,董如一羞,这种语气就只有相公卫七郎能发出来。

    “醒了。”

    董如整个身子还在被子里,紧贴着相公温暖的身躯,她想起昨夜相公要了她很多次,心底暮地一热,顾不上回话,赶忙将手伸到被子下面探了探,待探到自己下身那里有很多黏糊滑腻的东西之后,她僵住了,过了很久,脸蛋上渐渐染上红晕,也不看他,只低声结巴道:“我,我身上好多你的那个......”

    “那你还想吗?”卫七郎仍是笑盈盈地跟她说道,眼里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故意手臂收紧,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瞬时,董如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些粘液也随着身体的晃动微微溢出,流到了大腿上。

    她又羞又急,赶紧推搡着他,“你别再欺负我了,别,别再动了......”

    推搡间,一阵凉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她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什么衣服也没穿,又是嘤咛一声,赶紧钻入被子里,将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

    头顶传来卫七郎的轻笑声,显然他心情不错,而董如却一脸的挫败像,将头埋在他肩窝里,闷声道:“快起来,我要洗澡,被你折腾死了。”

    卫七郎却是敛了笑容,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神色,只是眼眸中望着董如,有着深深疼惜,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水。”

    他起身将衣服穿好,打开门出去之后,董如忽地探出个小脑袋来望着门口,脸上尽是余韵过后的嫩红。然后她转头四顾,见屋子中狼藉一片,她和卫七郎的衣衫被丢得到处都是,她还看见她的那件粉色肚兜正斜挂在床旁边的杆子上。

    她看着看着,突然间脸色大红,又想起自己昨夜很是疯狂,竟然自己主动去迎合相公,就感觉脸上火烧似的,这往后都没脸再出门了。

    正好卫七郎打水进来,对上他那一双黑沉的眼眸,她顿时羞窘难当,赶紧低下头去不去看他,只将自己包得更严实了些。

    卫七郎见她这幅模样,自是知道原因的,也不说破,眼底浮上笑意,走上前来,将新衣服递给她,说道:“我抱你过去?”

    董如一羞,赶忙摇头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出去吧。”

    而卫七郎却不说什么了,只是上前来,不顾董如惊呼,拉开被子,直接抱起她向着里屋的浴桶走去,走的途中,他轻声细语道:“我折腾了你一晚上,你肯定累了,我就把你抱过去,剩下的你自己来吧,我出去。”

    董如听着面上一热,心底却很是感动,只将头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抱着,不再说话了。

    待董如洗好后出来,董家二老和卫七郎已经吃过早饭了,董如一羞,只觉得自己就像个懒虫,凡事都让别人照顾,赶忙快步走到饭桌跟前,看了一眼卫七郎,便低头吃起饭来。

    卫七郎看着她吃完,便过去拉起她的手说道:“回去再睡会吧,我先出门了。”

    董如点点头,因着董家二老和董云在场,他们小两口也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只互相望了望,然后卫七郎便出门去了米铺,准备开门。

    而董如,昨夜她被折腾了一晚上,确实累的不轻,此刻也正好有想睡个回笼觉的念头,便在卫七郎出门之后,又回屋去了。

    ******

    距离江林镇不远有一处地方,名叫东流谷,此谷三面环山,绿树环抱,只有一处入口,倒不失为一处隐居的世外桃源。

    而此刻谷底山脚下,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身体健壮,面色刚劲的年轻男子。

    他的眼眸正望着远方江林镇的方向,微微出神。

    过了一阵子,身后走上前来另一个男子,他面貌微黑,眼睛细小,从中精光四射,走到那年轻男子身后站定,微微躬身,欠身一礼,说道:“大哥,你发出的信这么多天了都杳无音信,小弟我觉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年轻男子听了这话,脸色微一沉吟,眼底闪过一丝涡流,速度极快,顷刻间消失不见,看着江林镇那些低矮的房屋屋顶,沉声开口:“认没认错,只有亲自前去看看才算确定。”

    他说完便不再说话,只一双眼睛沉沉地望着江林镇,而他身后的那个小眼睛男子,此刻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诡异,嘴角上挑,似有讥讽之色溢出,仿似在嘲笑身前的这个年轻男子。

    只是,他仅仅片刻间,便恢复恭敬神色,站在年轻男子身后,沉吟了一下,斟酌着问道:“那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江林镇?难道还像上次一样,夜探?”

    那年轻男子摇头,说道:“上次夜探被发现,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认出了,所以,这次我要想个万全之策,至少能和他的时间错开,最好的话,抓来个他身边的人,好好拷问一番,想必他会前来相救,到时自然就能认出到底是不是他本人了。”

    身后的男子眼底思量片刻,将这些暗暗记在心里,脸上却是一副恭敬神色,恭维道:“那小弟我就等着大哥的好消息。”

    ******

    今日是江林镇方圆百里之内,所以村子聚集过来赶集的日子,江林镇的街道上比以往更加热闹,多了很多从乡下来买家用的村里人,还有更多的都是从各个村里随着赶集四处走的商贩。

    而董家的米铺也在这一天人满为患,本来江林镇上所有百姓要吃的粮食,就要全部去董如那里买,而今又赶上热闹的集市,四周没粮的人家俱都是纷纷聚集过来买米。

    到了下午,董如睡饱了起来,想出去走走,正好董母也正闲着,母女俩便一道结伴出了门。

    她身体气虚,便想着出去走走就成,最多就是去不远的米铺里看看卫七郎就回来。

    而刚出门董如就被认出来了,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弱,但董如却听着有些耳熟,本能地站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小妇人,正穿着一身崭新夏季薄衫,青翠的绿色让人眼前一亮,旁边还站着一位面相看起来很是憨厚的男轻男子,像是那女子的相公。

    “方梅!”董如待看清来人是谁,顿时喜上眉梢,走上前去和小妇人互相打量,末了,她们都俱是互相一笑,董如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去了邺城就不回来了。”

    “是啊,我也想不到。”方梅说着,转头跟站在身边的男子互看一眼,眼底尽是甜蜜之色。

    董如心下明白,只怕这就是方梅的夫君了,看他们样子恩爱甜蜜,她突然心底也是一阵高兴,又想起了自己的相公卫七郎,他们也不就是像方梅夫妇这样吗?

    方梅夫妇跟董母问候之后,便又问董如道:“阿如,我们刚从邺城回来,就听说你嫁给了同村的卫家七郎,他待你怎么样?”

    方梅一双手轻轻拉着董如的手,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前后岁数只相差了几天,是以关系很是要好。

    只不过方梅家里不如董如家,从小就要出来四处务工,挣钱养家,所以走的地方也就多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邺城,她认识了夫君,他不嫌弃自己家贫,还待自己极好,方梅也是四处奔走累了,遇上了对自己好的人,便也就嫁了出去。

    正好今日他们刚从邺城回来,就听说董家一家都搬到了江林镇,而今正好又碰到了这个玩伴好友,出于关心,自然要多问几句。

    董如微微一笑,也是拉起她的手,脑海里不经意闪过卫七郎的脸庞,点头说道:“他是待我极好的。”说着,捏了捏她的手背,声音诚恳地说道:“你也是,往后如果还来,记得来找我聊天啊。”

    方梅笑着刚要回话,却听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在老远就喊着董如的闺名。

    “阿如......”

第二十九章:出远门

    却是卫七郎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眼里只有董如,走到近前先是向着董母点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看着董如,说道:“现下日头渐渐毒辣,你不在家待着,出来做什么?也不怕晒着。”

    他虽是责备的语气,可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口吻里的疼惜。董如脸一红,悄悄跟他说道:“有人在呢,别这样。”

    卫七郎却将她的手牵起,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没管旁边的一干人等。

    董如知道卫七郎素来有些霸道,就像上次他抱着自己横穿大街,而这次虽说只是牵个手,但董如还是很羞涩。

    而一旁的方梅,看着卫七郎,心中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但她一个出嫁的新妇,自是不好盯着别人的夫君正眼打量,所以也没瞧个仔细,心里也不好下定论,只好跟自己夫君说道:“我们走吧。”

    她说着,转头朝董如微笑,眼角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卫七郎,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但没有挑破,只是跟董如柔声说道:“阿如,我们要走了,往后若还能再见,我和相公进城来的话,我就来找你聊天啊。”

    “那好,你小心些。”董如也是微笑回应着。

    方梅点头答应,便福身向着董母拜了拜,又和董如夫妇互相见了礼,便和夫君一道远去了。

    董如待他们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正好看见卫七郎也正望着自己,而身旁的娘亲早已进了家门,身影都看不见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虚,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在卫七郎这样平静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就像透明的一样,虽然这种感觉时常伴随着她,可此刻却是异常的强烈。

    董如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走前一步,低声跟他说道:“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没想到碰上了儿时好友,就兴起聊了几句。”

    她刚说完,卫七郎就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你身体,上次你浑身出虚汗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他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低声说道:“要聊天也应该去阴凉地方嘛,何必站在太阳底下,你本来身体就弱,又怀着孩子,却像个小孩子似的,不会照顾自己。你叫我怎么放心......”

    董如脸庞浮上羞愧之色,但听着卫七郎一直在喋喋不休,她突然小孩心性大起,拉住他的手撒娇道:“好了嘛,我记住了,我错了,你不要在说我了好不好?你看我都被你说的快无地自容了。”

    她这样说着,却满脸的明丽笑容,望着卫七郎也是笑嘻嘻地,卫七郎话到嘴边顿时生生止住,再也说不出来了,只看着她那张娇美的容颜,心底微微一叹,自己面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的,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

    董如却满脸的惊奇之色望着他,卫七郎不明所以,问道:“你看什么?”

    董如嘴里啧啧有声,似惊叹道:“这么长久以来,你还是头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往常你都是几句话而已,可这次不一样啊。”

    卫七郎脸容一晒,却又觉得好笑,拉起她的手走向自家米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如果你长大些,看我还唠叨不唠叨。”

    她听着眼眸灿若流光,调皮地悄悄吐了吐小舌头,不说话,只拉起他的手两人一道走向集市。

    集市上人流如海,董如又怀着孕,自是不敢往人流多的地方去,所以她还是乖乖地跟在卫七郎身边。

    一路上,董如和卫七郎专走人少的地方,而路旁也尽是些卖小吃的和卖糕点的摊贩,再往里走就是最大的街道了,估计那里才有卖别的东西的摊贩吧。

    她对这些油腻的东西现在一看就犯恶心,是以都是卫七郎一直走在摊贩旁边,将董如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待走出了那些摊位之后,才算是到了他们家的米铺跟前,往日里几步路就可走到的地方,如今因着赶集,董如却感觉穿过了大半条街似的。

    卫七郎时刻注意她的神色变化,见她有些疲累,当下便拉着她的手走进了铺子。

    铺子里人满为患,卫七郎招的两个伙计也是忙不开身,纵使看见了他们两个也是走不过来,卫七郎也不甚在意,只牵着董如的手径直走进了米铺后面。

    后面是放粮的仓库,地方很是宽大,也没有前面那么噪杂。

    卫七郎将一处地方整理出来,让董如坐下,一边掏出手帕给她擦汗,一边问道:“还累吗?”

    董如摇头,柔声说道:“不累,就是感觉肚子有点难受。”

    他听着神情一凝,还以为她怎么了,焦急之色浮上脸,赶忙将手搭上她的脉搏探了探。

    少钦,才松了口气。

    董如也被他弄得有些不安,下意识手捂上肚子,问道:“怎么了?”

    卫七郎摇头,蹲下身给她揉腿,回道:“没事,就是胎象有些乱,不过没什么大碍,孩儿正在茁壮成长呢。”

    他说着,却在心里思虑着往后要时常注意董如的变化了,这才三个月,胎象就不稳固,若到了后期,若是不好好调养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董如一听,便开心地笑起来,低头看着他,伸手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一脸向往欣慰之色,柔声说道:“希望是个男孩,如果是个男孩的话,将来就要像你一样。”

    低着头的卫七郎手底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听你的。”

    过了一阵子,卫七郎的声音又响起,他却是直起身来,坐到董如的身边,跟她说道:“阿如,我可能要离开些日子,你要乖乖等我回来。”

    董如一惊,冲口而出地问道:“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吧。”

    卫七郎眼底一暗,眼眸低垂,他又何尝不想带上董如,可路途遥远,她不能受颠簸,便只能将她留在家中了。

    抬起头,他神色柔和地看着董如,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知道她又乱想了,柔柔一笑,说道:“不要乱想,我只是去邺城送货,又不是去哪里不回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董如神情才稍微有些松动,但还是很担忧,握住他的手,说道:“邺城离这里百里之遥,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两夜才能回来,何况还是去送货,只怕你这次出远门耽误的时间会更长。”

    她说着,头微低下来,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轻声说道:“你我从来没分开过,我只是舍不得你。”

    卫七郎听着,心底浮上柔蜜,随即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说道:“所以我今日看到你站在太阳底下才会动气,本来我是要回家告诉你这个消息的,结果却让我瞧见你正在晒太阳,那天就是因为烈阳毒辣,你才会浑身虚汗的,想到这里,再看你一副傻呆呆不知道的样子,心里就一股火气涌上来,”他说着叹了口气,说道:“你怀着身孕,我在你身边都不放心,又遑论我怎能安心出远门呢。”

    董如听着他的心跳声混合着他方才说出来的话,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相公竟然担心自己至此,他平日很少一次性说很多话,难怪方才会一下子说那么多。

    却是他要出远门,又看到自己照顾不好自己,他就算出门了也会牵肠挂肚,不放心,才会由此生气的。

    董如心底一疼,相公是这样时时刻刻的看护着自己,而自己却像个小孩子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老是麻烦他,愧疚之色浮上脸,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记事,明明身体受不得烈阳照射,还把相公平日里交代的话都给忘到脑后。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轻轻说道:“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等你回来。”

    董如眼眸如秋水,正盈盈望着卫七郎,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我当然信你了,不过这次不同以往,是刘县城的货,我必须送到,若换了往常,我便是不去也可以的。”

    “县令老爷?”董如惊呼出声,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县太老爷能将货物交给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去送。

    而卫七郎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往下说了,只是笑道:“休息够了我就带你回去,这会儿差不多伙计们都该把货装车了,恐怕就等着我出发呢。”

    董如听话地点点头,便起身和卫七郎一道回家,只是一路上她再也没了赏玩游乐的心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闷,更不说话,只一味被卫七郎拥着回了家。

    回到家中,董云还没从学堂回来,董父去了集市,只有董母一个人在家,见他们小两口回来,便跟卫七郎说道:“七郎啊,方才铺子里过来传话了,说是货已装车,随时都可启程,底下的人都等着你呢。”

    卫七郎答应一声,便牵着董如进了西屋。

    一路进了他们自己的屋子,董如才嘴一撇,小脸一垮,头靠在卫七郎肩膀上,低声说道:“你去吧,注意安全,我会等你回来的。”

    卫七郎听她声音好像快要哭了,但为了不让自己担忧,却是隐忍着,遂心低感到一疼,只觉得和娘子分开他也是万般不愿的。

    但有些事,必须要处理清楚,不然,他就算隐居到天涯海角,身后也会有数不清的麻烦缠身,到时候他不仅难以脱身,更有可能会连累到董如。

    董如是他这一生最宝贝的人儿了,他不想往后的日子让董如跟着他过得不明不白。

第三十章:劫持

    因着卫七郎出远门,家里没有人照顾董如这个孕妇不行,所以董家二老搬出去住的想法暂时被卫七郎压下,只等着他回来了,在搬家也不迟。

    车队是在三天前走的,如今已是过去了三天,董如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望天数日子。

    估摸着再有一天,相公他们应该就到邺城了,然后将货物送到,再回来的时候就轻快很多,估计要不了三天就会回来了。

    可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平日里有卫七郎在,她不觉得这日子有多么乏味,可是现在他一走,她清晰地发现,自己身边若是少了他,该是多么的枯燥。

    而她也意识到,从卫七郎刚走时开始,她就已经开始思念起他了,这份随着时间慢慢变深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让她准确地看清自己,是多么的想他,想他的笑容,想他的一切。

    就这样,她一直坐到了下午,直到董云从学堂归来,蹦蹦跳跳地进门,看她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发呆,便迎上她,问道:“二姐,想什么呢?”

    董如从出神中回过神来,一看才反应过来是董云,怔了一下才回道:“没想什么。”她说着,漫不经心,没话找话地问董云:“对了,夫子教的怎么样?”

    董云却是两眼一起滴溜溜转了个圈,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看着董如,悄声问她:“二姐,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想我姐夫啊?”

    董如被说中心事,顿时一羞,可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自己跟自己弟弟有什么好羞的。

    抬眼一看董云,他正两眼弯弯,笑眯眯地看着她,董如看着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嘲笑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轻拍了下他头顶,笑骂道:“小小年纪,你这取笑人家的话都跟谁学的?”

    董云也不生气,凑上前来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却轻抚上董如的肚子,笑呵呵地说道:“跟谁学不打紧,要紧的是我姐姐现在高兴就成了。”说着他轻摸着董如的肚子,说道:“小家伙,你说,是不是?”

    董如看着他小小年纪却是一副老成样子,还来逗自己开心,心里暖流划过,胸中那一股沉闷之气被这么一搅合,倒也疏散了不少。三弟董云出生的晚,大姐董月离家的早,在家基本上董云就是被董如一手照顾长大的,平日里也跟董如很亲厚。

    被他这么一逗,董如确实开怀了不少,她吸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远方正在忙碌的相公卫七郎,希望他平安,面上微微一笑,拉起董云的手,笑道:“进屋吧,我做做针线活,你就在旁边打打下手吧。”

    董云答应一声,姐弟俩便一起进了屋。

    ******

    夜晚宁静如水。

    董如一个人躺在有些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很想睡着,可眼一闭就满眼都是卫七郎的影子闪过来闪过去。

    每当这个时候,是她正燃着一盏小油灯,在屋里静静等候卫七郎从米铺归来的时候,时间长了,便成了习惯,如今,突然不用再等,她却很是不习惯,以至于都睡不着了。

    七郎在想什么呢?会不会也如她般,也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思念着自己呢?

    董如在心里想着卫七郎的模样,嘴角上翘,眼眸灿若流星,那一对纤长的睫毛也是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轻微颤动着。只要想到卫七郎临走前,跟她说了好些话,要她照顾好自己,安心等他回来,她便心里一甜,就跟抹了蜜似得,嘴角不自觉绽开一朵清雅醇稚的花朵来。

    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静悄悄睁着眼睛,望着上面的房梁,这房梁上面是有些粗糙的雕花的。现在看着,她不禁想起,还是初春的时候,卫七郎和她是租在一个小院子里的,前后加上铺面也总共才三间房,地理位置还在镇子偏远的地方。

    而现在,不出四个月,刚刚立夏,卫七郎便在江林镇稳稳立足,带着她在镇子中央买了房产,又将米铺扩大,这些她每当想起,就总觉得是在做梦一样,总是感到不真实。

    他身上有很多谜团,董如一早就知道,不是原来小河村里的那个农家汉子卫七郎,这个身份她也知道,甚至于连他真名董如到现在也不知晓。可是,董如将手覆上自己胸口,静静感受着心跳,她微微笑了。

    也许只有一个人离开,通过时间,才能体现出另一个人对他的思念有多深,或者说,对他的爱,有多长远。

    她在黑暗中,将手悄悄摸上肚子,脸上温柔泛起,隐隐还有一些慈爱夹杂其中,她有孩子了,和心爱之人的孩子......

    她正微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即将做母亲的喜悦,浑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她。

    房顶现在破了一个洞,而一道人影此刻正趴在上面看着下方的董如。

    这人脸型刚劲,看着硬朗异常,身形也是健壮无比,趴在房顶上就像一只在黑夜中即将狩猎的黑豹,浑身透出一股勇猛的凶戾之气。

    静静等候着最佳时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躺在床上的董如,而此刻,董如已渐渐安然入睡,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来临。

    月亮从乌云中渐渐冒出头来,将清辉洒向大地,也就在这一刻,房顶上的人,身形一动,像一支离弦之箭,猛地破洞飞身而下,落到地上一个缓冲,便滚到了董如的床前,紧接着,扑身上前,在董如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董如刚睡着,还没有睡深,在房顶发出声响的同时,她就被惊醒,还来不及呼救,便被人制住了。

    土匪?或者是采花贼?

    董如吓得惊慌失措,动都不敢动,生怕他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制住她的是个男子,从捂上她嘴巴的手掌来感受,此人常年握刀,有厚茧,而且身躯也很壮实,感觉起来是个长年练武的。

    她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卫七郎不在她身边,她只有自己保护自己,若是保护不了......董如大睁着一双美目,浑身颤抖,羞愤异常,她已嫁为人妇,如今让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暧昧的抱着,已经让她几欲气得昏厥,若真保护不了自己,那她便咬舌自尽。

    宁可自杀,也绝不受辱!

    但她其实很是惊恐的,即使强迫自己冷静,也不能阻止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

    她心里迫切希望卫七郎此刻就在她身边,可是他却在遥远的邺城,还有两天才能回来。

    “呜呜呜--!”

    她本能地剧烈挣扎起来,口鼻被捂着,只能拼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音,望着门口的方向,迫切盼望着爹娘能听见自己呼救的声音。

    可是没有,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她身后这个男子一直捂着她的嘴,而且越来越紧,似要将她捂死一般,下了死手。

    董如惊恐的睁大眼眸,眼睛染上绝望死灰,她心底却浮现强烈不甘,四肢被身后的人反绞着不能动,只能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眼神拼命地望向了远方,邺城。

    邺城到如此深夜还是灯火通明,街上人流鼎沸,一派富贵向荣的景象。

    一颗流星从邺城上空迅捷划过,卫七郎突然抬头,胸口某个地方正在跟着流星轨迹缓缓跳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是感受到女子强烈的变化,身后男子好像似有感触,松了力道,但还是紧紧劫持着董如,如果一有不对,他绝对会再次下杀手。

    气流猛然间从指缝流入,却给了董如生还的可能,她趁机大口呼吸着,一双眼眸死死瞪着前方,一切都在无声寂静中缓缓进行。

    而此刻身后那个男子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冷淡似冰,没有任何温度,仿佛问董茹就是在问一具尸体。

    “卫梓明在哪?说!”

    这个名字董如听都没听过,更遑论知晓?

    本能地摇头,但身后那人却不相信,淡淡沉吟片刻,突然冷哼一声,说道:“将你抓回去好生审问,就不信你不说!”

    他话音才落,董如就感觉身子一轻,来不及思考惊惧,整个人便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晕了。

    原来是那男子将她扛起来,抓起一旁的衣服,便直接飞身上了房顶,丝毫没管董如承受得了,还是承受不了,便直接朝着远方飞身而去。

    出了镇子,在远处的小道上,却是停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马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眼睛黑小,目露精光,正安然等着另一个人前来。

    待见到来人,那马上的人,赶忙解了缰绳,驱赶着马儿上前来,劫持了董如的男子,便直接扛着她飞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不远处的东流谷飞奔而去,而后面的那男子也驱赶着马儿跟上。

    从头至尾,他们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一切行动全部由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

    董如生的娇小玲珑,此刻一张小脸也是吓的苍白失色,闭着眼睛被那男子放在宽厚的马背上,就好像看不到一般,而马儿驮着他们正撒开四蹄狂奔。

    与此同时,董如家院子周围的两处僻静角落,各有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守护着,而此时,这两个人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各自的地方。血早已流干,脖子上的伤口凝固,想来是早就被人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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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即安乐,一夫是美愿。 小小清纯姑娘董如,嫁了个农家汉子卫七郎。 守着一方土墙小院,买买菜,做做小生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有一天,董如发现,温柔,宠爱自己的相公,变了一个人。 当此卫七郎非彼卫七郎时。 清纯小娘子董如该何去何从? 我妻我爱,牵手今生不耍赖;我妻我爱,三生石畔缘分在; 我妻我爱,浪漫甜蜜不懈怠;我妻我爱,相伴日子最精彩……田园美娇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园美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园美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