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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草朦胧     少侠请开恩txt下载     少侠请开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五章 谁有资格得我人头?

    望着沉浸在兴奋中的八王爷,沐子宸生怕他大悲大喜之下,有碍身体,不由泼了一盆凉水:“我们本身还有六道之地,加上暗中投靠的五道,以及东方世家掌控的三道,合共十四道,勉强与乱军势均力敌而已。想要平定乱局,恐怕不是一时能完成的。”

    只要了解东周的形势,任谁都会这样认为,沐子宸的说法并没有错。

    但八王爷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放下情报,快步来到悬挂在墙壁的地图前,整个人似乎在瞬间恢复了精气神,眼中尽是扫荡**的雄心壮志:“那可未必!只要那几个乱军和东方世家答应投靠,本王就赢了。”

    沐子宸大为疑惑,可看侄子的样子不像是说大话,不由走到他跟前,观察了地图半天,犹自不解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八王爷的心情很不错,指着被他圈起的红色区域:“皇叔可知这里是何地?”

    沐子宸翻个白眼:“不是那个什么张家全的地盘吗?听你说过好几次。”

    点点头,八王爷说道:“正是张家全的地盘,皇叔难道没有发现,张家全打下的地盘,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吗?”

    沐子宸左看右看:“哪里不一样了?”

    走到一旁,八王爷拿起毛笔,用特制红墨蘸了蘸,复又返回,一边用笔墨勾勒,一边解释道:“今日又有急报传来,张家全已攻占了地水,运龙,衡阳三城。”

    说话间,又一小块区域被圈起,八王爷扔掉毛笔,望着地图上的红色箭头,眸光森冷而讥诮:“当年皇兄在位时,就对张家全此僚颇为忌惮,并言诸多身怀异心的节度使中,就属此僚最阴险狡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此僚的军队东占一城,西攻一镇,看起来杂乱无章,仿佛是哪里容易就打哪里,但他的心思,焉能瞒得过本王?

    本王特意让人搜集了此僚打下的区域,并绘制成图。呵呵,若本王没料错的话,此僚攻城掠地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南下出海!”

    眼神豁然一凝,沐子宸看向红色箭头,果见箭头最前端,已经无限逼近南海,只差最后两座城池。

    再看整个红色箭头,以卫羽城为.asxs.,一路延伸,看起来扭扭曲曲,但被侄子标注的重要节点,皆是张家全派重兵把守的绝对安全区域!

    换言之,正如侄子所言,这一切都是张家全提前设计好的,对方早在数年前就开始布局。

    其他节度使是根据形势,横向往周边辐散。而张家全,却利用障眼法来掩饰目的,其实是一路直指南海,拥有极为明确的战略意图。

    “他想出逃南海?”沐子宸张了张嘴巴。

    八王爷讥诮道:“受到卓沐风的牵连,此僚不像其他节度使,根本没法投降。北齐不可能饶他,其他各朝也不可能为了他得罪北齐,留在中原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卓沐风三个字,沐子宸露出尴尬的表情,毕竟当初要不是他惜才留手,卓沐风根本逃不出飞瀑镇。

    沐子宸唯恐侄子又想起旧事,忙转移话题:“张家全出逃,与我们扫平内乱有何关系?”

    八王爷嘴角勾起,带着丝丝杀意:“张家全乃心性狠毅之辈,他断定自己没有生路,一旦打通南下之路,立刻就会携部众出逃。如此一来,他的地盘不就无主了吗?

    那些杀红眼的贪婪之辈,如今拼命抢地盘,无非为了在将来投降时,能向各大皇朝换取更高的地位。现在那么大块肥肉摆在面前,焉会错过?

    何况只要杀了张家全,再把他的人头献给北齐,便是一件天大的人情,北齐不领都不行!等将来四大皇朝兵临城下,也能多一条退路。

    如今那些乱军不对张家全动手,无非是没到最后一步,不想撕破脸,可皇叔你猜,一旦他们听说张家全要逃,又会如何?”

    “嘶!”

    沐子宸倒吸一口凉气,异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侄子。尽管已经一次次被惊艳到,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叹服,脚底板都涌起了一阵麻意。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眼前这就是。

    沐子宸算是彻底明白了,幸亏自己对权力没兴趣,不喜欢争权夺利,否则的话,遇到侄子这样的,怎么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张家全已经够厉害了吧?能审时度势,并清晰地规划出目标,努力执行,更瞒过天下其他人,谁敢说他不厉害?可还不是被侄子当靶子利用?

    可高明如侄子之流,却说中州,北齐,南吴,西楚乃至于他们东周之乱,其背后都有人在暗中操控,将所有人当成了棋子。那个暗中操控的人,又得有多么可怕?

    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完全就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以沐子宸这段时间的观感来看,其险恶之处,远胜江湖中的刀光剑影不知凡几。

    长长吐出一口气,沐子宸越发坚定决心,此生只以练武为目标,简单,纯粹,至少不用整天动那么多歪心思,连人家多皱一下眉头都要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这种生活根本不是人过的,迟早会把人整疯掉……

    卫羽道,卫羽城,节度使府的书房内。

    “你说什么?沧岚道出兵十万,攻打衡阳城?”听到消息的张家全好一阵发愣,有点莫名其妙:“东方常胜那个老东西傻了吗?张某与之无冤无仇,他想干什么?”

    书桌后的老方摇头道:“最近几年,东方老儿既和我们起义军来往频繁,又没有和朝廷彻底断去联系,明眼人都看出,他想左右逢源,待价而沽。老奴也不明白,他这次为何突然攻打我方,而且还是刚打下不久的衡阳城。”

    起身来到地图前,张家全的虎目扫过东方世家的地盘,又看向己方,过了片刻,突然喟然一叹:“原来如此,看来东方老儿已经看出了我等出逃南海的意图,他想拦截我等。”

    老方不由大惊,他替张家全办事多年,当然清楚东方世家的实力有多雄厚。一旦对方动手,怕是会给己方造成大麻烦,不由怒道:“东方老儿为何如此?”

    张家全冷笑道:“张某的人头,还有卓沐风那个败事小儿的人头,乃是北齐钦点的东西,只要能献上,东方世家得到的好处可不会少。”

    闻听此言,老方一阵咬牙切齿,也不知是恨东方世家,还是恨张家全口中的那个败事小儿。

    但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老方强压躁动,依旧有些不解:“如果要对付大人,东方老儿为何不等大人逃到南边再动手,那样岂不是可以打个出其不意?”

    张家全:“这正是东方老儿的高明之处。以我军的护卫力量,东方老儿想取我的人头,必要付出巨大代价。可如今他佯攻衡阳城,无疑会严重影响我方的撤退行动,大大拖延时间。

    你信不信,现在各大节度使,必然已经收到了我要出逃的消息,兴许,各方都开始调集兵马,准备围剿张某了。张某这颗人头,价值连城呐!”

    心中一阵阵冰凉,老方有些无措,忍不住呼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抬起手,示意老方冷静,张家全的脸上并无任何被背叛的愤怒和绝望,尽管他心中亦不平静。

    任谁放弃享乐,辛辛苦苦谋算了数十年,结果到头来却面临四面楚歌,十面皆敌之局,一腔心血即将付诸东流,恐怕心态都不会太平稳。

    尤其气人的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张家全自己,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可恶混账!那个制造麻烦的家伙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而他一个无辜者,反倒成了靶子,承担所有的后果。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冤枉的事情!

    可以说,张家全没有暴躁狂怒,乱摔东西,已经是很有修养的表现了。连吸几口气,张家全终于止住了微微抖动的身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嘶声道:“张某也不算冤枉,只怪自己有眼无珠,居然封了那个小子当刺史,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

    身后的老方不断喊着大人,语气悲惨。他都不知道大人是造了什么孽,明明雄才伟略,却落得这步田地。

    艰难平复下心情,张家全红着眼睛,说道:“切不可自乱阵脚,现在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放心吧,那些个节度使,没有一个是傻子,都想保存力量。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他们谁也不会率先动手,东方老儿也不会。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在房中来回踱步,以便让自己的脑子恢复到最清醒的状态,走了许久后,张家全面露决然之色:“老方,立刻传令下去,装满物资的海船即刻出发,不可停留!

    另外,还来不及转移的物资,就地贩卖换成银票。实在贩卖不了,或短期内无法出手的,就地砸掉!

    吩咐南路各部,警戒周围动静,无论发生什么,只守不攻。通知元辰,张定康二人,随时准备接应我等。

    张府不能待了,既然府内的重要人物和物资都已转移,你我今夜便秘密离开,以最快的速度汇合各部,就此南下。想要张某这颗人头,呵呵,张某倒想看看,这天下哪位英雄有资格,有能力得到!”

第九百九十六章 幸灾乐祸的卓沐风

    如果八王爷在这里,听到张家全的话,恐怕不能淡定。皆因元辰,张定康二人,正是张家全所设计的路线中,直通南海的最后两座城池的行军录事。

    此二人明面上一直效忠于朝廷,哪怕在这几年内乱中,亦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八王爷。

    在八王爷的计划中,只要这二人通力合作,齐心拒敌,加上东方世家和其他节度使,足以轻易截断张家全的退路,令其插翅难飞!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八王爷算到了一切,竟唯独没有算到,那两位忠心耿耿的皇臣,居然早在不知何时已经投靠了张家全。

    老方被张家全的话激起了久抑心间的豪情壮汉,哈哈大笑道:“论英雄,天下又有几人可与大人比肩?大人此次落难,不过是天降横祸,非人之罪。等大人迁至南海复兴岛,韬光养晦一阵,何愁不能重头来过?届时老奴必鞍前马后,陪大人再战二十年!”

    似乎没想到,这老奴能说出如此铿锵激昂的话来,张家全脸色发红,喝道:“好!老方,有你这句话,不枉你我多年的主仆情义。”

    老方拱手行礼,临退去时,忽恶狠狠道:“大人,院子里的那对夫妇怎么办,要不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家全抬手阻止:“暂时不必动,把那二人也带上吧。另外,立刻传令给刘叶,让他将白江城主府的三江盟武者全部抓来,魔门那边我会亲自打招呼。

    卓沐风害我至此,这次出海,自然要把他最在意的人带上!若发生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还有用。”

    之前张家全承受了北齐方面极大的压力,依旧没把巫冠廷夫妇,巫媛媛,楼临轩等与卓沐风有关的人交出去,当然不是念及与卓沐风的情义,而是把他们当成了关键时刻的筹码。其次,只要捏住这些人,便不愁引不出卓沐风。

    在知道北齐不会放过自己的前提下,张家全傻了才会把人交出去。

    “是,老奴遵命!”知道大人已有主意,老方一脸振奋地转身下楼而去。

    张家全转身走到了窗前,眺望着城主府内的假山绿水,亭台楼阁,还有那一个个来往穿梭的下人奴仆。紧接着,目光穿透院墙,看向了卫羽城,继而投向更广阔的天空,身后的双拳逐渐握紧。

    如果不是不得已,他不想那么早离开,很多物资和金银还来不及转移,很多布局都没完成。这都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现在却等不了了。

    不过没关系,今次因势暂退,但终有一日,他必会知耻后勇,卷土重来,领精兵悍将,与这天下群雄再争中原!

    当夜,张家全,老方,以及留守的一些重要成员,包括被囚禁的巫冠廷夫妇在内,尽皆通过节度使府的另一处密道,偷偷离开了卫羽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江城主府,书房之内。

    巴龙作为卓沐风的贴身近侍,兼任情报头子,向卓沐风和楼临轩报告了最近天下各方的动态。

    当听说东周的各大乱军首领,突然先后停止了猛攻,转而分出一部分兵力往南边聚集时,楼临轩皱起了眉头。

    卓沐风好奇问道:“那些人的目的何在?”

    巴龙:“暂时不知,我们的暗桩潜伏在各大军伍之中,只是听命行事,据说连各大将领都不知道那些节度使的目的。”

    二人说话间,楼临轩已站到了左侧墙壁上,这里同样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是卓沐风应楼临轩的要求,命人在数个月前制作的。

    见他沉吟不语,只是盯着地图细看,卓沐风,巴龙,还有对楼临轩异常佩服的方小蝶,全都走了过去。

    楼临轩没有转头,目光在地图上逡巡,问道:“各大军队的具体行进路线是怎样的?”

    卓沐风的情报部门,由楼临轩一手组建,其中又分成了很多分支。各分支专门负责一方面的情报,汇总之后,往上递交,如此逐层提升,最后全部送到巴龙手中。

    这样一来,既提升了效率,也是为了刻意避嫌,否则他楼临轩的权力未免就太大了。对于深谙官场规则的楼临轩来说,自然不会犯这种忌讳。

    因此如果不询问巴龙,楼临轩也不知道情报的内容。

    闻言,巴龙连忙作答,毫不生涩,显然对情况很了解。

    各大节度使的军队同时发生异动,绝非小事,底下的情报人员做过详细的调查。

    说完后,生怕自己会遗漏什么,巴龙还特意走回去,拿起书桌上的具体情报卷宗,恭敬递给了楼临轩。

    楼临轩将手中羽扇放在木几上,接过卷宗,翻到相应的页数,仔细看起来,最后将卷宗递还给巴龙,叹道:“果然如我所料,张家全出海避难的意图暴露了。从东方世家开始攻打衡阳,到各大节度使调动兵马,这应该是一系列的行动。”

    不仅八王爷看出了张家全的意图,事实上,楼临轩比他更早,在数个月之前,就根据张家全的种种行动,做出了相应的推测。

    拿起木几上的木炭,楼临轩对着地图,画出了一道道扭曲的线条,并在旁边标明隶属于哪个势力。

    根据地图上的地名,可知这些线条代表了各大军队的行动路线。

    等楼临轩画完之后,几人发现,这些线条如同一根根蚯蚓,都对准了正中间的一个箭头状区域,赫然是张家全的南下之路。

    巴龙和方小蝶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虽然几个月前楼临轩就有了推测,但那时局势未明,二人难免心中起疑。此时再看东方世家和各大节度使的动向,再也没有一丝怀疑,只剩无穷的惊叹。

    这位楼先生的料定先机之能,当真可用恐怖来形容!

    卓沐风啧啧感叹,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各方的包围之势和出动兵力,就算张家全收到消息之后即刻行动,等他收拢好兵马,也来不及冲出去了。

    如果想出逃南海,南下之路可不短,而且尽头仍有青波,宝金两座城池拦路,附近的衡阳城更驻扎着东方世家的兵力,明显也走不通。咱们这位张大节度使,看来是遇到大麻烦了。”

    对于张家全的遭遇,卓沐风没有丝毫同情的意思。

    对方当年逼迫自己,扣押巫冠廷夫妇,还想利用自己来堵魔门的枪眼,双方之间仅有的情义,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仇恨。

    现在外界都传张家全识人不明,提拔了他卓沐风这样的白眼狼,反坑苦了自己。卓沐风听后也只是一笑。

    客观来讲,张家全落到这步田地,确实与他卓沐风有莫大的关系。可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巴龙和方小蝶都知道公子与对方的恩怨,没有表示什么,但楼临轩却道:“张家全能把卫羽道经营成铁板一块,更在大乱之中,颇有建树,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卓沐风挑了挑眉:“楼伯伯的意思是,张家全还有后手?”

    楼临轩:“楼某仔细研究过这个人,发现此人行事之前,往往不虑胜先虑败,凡事都会提前留好退路。他应该能预想到这种最糟糕的情况。”

    卓沐风看了看被画出的区域,摇头道:“可我实在想不出,那家伙能有什么办法逃出去。”

    身后的巴龙和方小蝶换位思考良久,亦觉得这一次的情况完全就是绝境,除非张家全能变出翅膀。又或者,以大部人马为目标吸引火力,自己带着少量心腹逃脱?

    这种办法听起来可靠,实际成功率却很低。对方可没有易容面具,敌人只需守住各大关卡,迟早都会发现其踪迹。

    不过见楼临轩在沉思,包括卓沐风在内,三人都没有出声打扰。

    越是与楼临轩接触,你越会佩服此人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他往往能从一些细节处,发现很多被常人忽略的东西,每每让人拍案叫绝。

    三人甚至带着几分期待,不知道这回楼临轩又会说出什么来。

    霎时间,书房内变得落针可闻,唯有窗外的鸟儿不时啼叫几下。

    楼临轩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露出微微笑意:“有意思,若真是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方小蝶急道:“楼先生,你就不要打哑谜了,快告诉我们你发现了什么。”

    笑意收敛,楼临轩修长的手指,顺着南下之路滑动,口中道:“姑爷,从目前的局势看,张家全确实成了丧家之犬,但其实他的生路未绝。”

    卓沐风奇道:“哦,此话怎讲?”

    楼临轩:“各方确实做出了合围的打算,无非是为了擒拿,甚至诛杀张家全,将来也好给北齐卖人情,其次也是为了张家全的地盘。这就意味着,各方绝不是一股绳,而是各怀心思。

    这种情况下,各方为了保存势力,谁也不会贸然出手。否则万一张家全绝望之下,逮着自家猛攻,岂不是成全了别人?如果大家都不动,局面僵滞,也就给张家全赢得了南下的时间。”

    方小蝶不解道:“可就算如此,张家全也逃不出去啊。各方迟早都会出手,最多协商几轮后一起上。”

    在她说话间,楼临轩的手指,滑到了南下之路的尽头,也就是靠近南海之滨的青波,宝金两城,张口道:“这只是楼某的推测,但未必没有可能。如果张家全能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两城呢?”

第九百九十七章 火中取栗

    这次开口的是巴龙,紧皱眉头道:“攻城拔寨绝非小事,再快的速度,也至少需要数日。何况张家全一旦开始攻城,东方世家驻扎在衡阳的军队恐怕不会看着。

    再者说了,青波,宝金两城的防御,远胜过衡阳,两城的行军录事历来忠于朝廷,这种关键时刻,他们不太可能掉以轻心,守城并不难。”

    自负责情报以来,巴龙成长了许多,无论眼界还是见识,都远胜过去。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让方小蝶满意地嫣然一笑。

    但楼临轩却道:“常理上确实如此,但是假如,青波和宝金两城中有张家全的内应呢?”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齐齐愕然。初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卓沐风道:“就算有内应,但只要两城的行军录事控制住局面,张家全依旧很难突围。而且到了那时,两城必定戒严,内应做手脚的概率不大。”

    楼临轩:“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假如,两城的行军录事就是内应呢?这个可能性固然极低,楼某知道,那两人明面上是绝对的保皇党。但凡事都有万一,想要避免意外,就要把所有情况通盘考虑,并设计出对策,否则一旦疏漏,事发时就太晚了。”

    三人听得相顾无言,很是怔愣了片刻后,卓沐风方叹道:“楼伯伯考虑的极是。”

    这大概就是楼临轩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对方每思考一件事,必会跳脱出固有框架,绝不受偏见和日常惯性的影响。正是这种思维,令他行事天衣无缝,能将所有方面都考虑在内。

    如此的思维广度,实在让人自愧不如。

    就在这时,方小蝶出声道:“我们说了半天,都在讨论张家全南下出海,难道他就没有可能虚晃一枪,从其他地方突围吗?”

    卓沐风想也不想便否决道:“不可能的,之前各大节度使没有对张家全动手,只是时机未到。张家全留在东周,只有死路一条。而除了乘船出海,他如何逃得出东周?”

    听到这句话的楼临轩,眼神猛地发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幻数下,豁然看向巴龙:“我听你说过,鹰目成员在不少地方,都发现张家全的人扮成商户秘密转运物资,往南海调动?”

    巴龙不知楼先生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被看得有点发慌,下意识点头:“那些商户身份不明,但我得到先生吩咐,特别令手下严查,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鹰目,正是楼临轩组建的情报组织。

    楼临轩沉声道:“张家全要出海,必然需要大型船只,否则装不下那么多人和物资。而且船只应该就停在南海之滨,为何到现在都没搜到?”

    巴龙动了动嘴巴,有些犹豫道:“先生莫怪,我已命手下全力追查,但应该是张家全的人把船藏得太好,所以暂时搜不到。”

    楼临轩:“几个月前,楼某已命你派出大量人员前往南下之路的尽头,搜寻航船踪迹,到现在都查不到?从张家全侵占的地盘看,适合登船的地方很有限,他不可能绕远路陡增风险。”

    见巴龙被斥责得脸面无光,讷讷不知该说什么,一边的方小蝶急欲辩解,却被卓沐风用眼神拦住。

    卓沐风笑道:“楼伯伯,此事也不能全怪巴龙和鹰目,只怪张家全太狡猾。”

    “不!”楼临轩抬了抬手,说出一句令三人悚然的话:“楼某现在怀疑,南海之滨根本没有大型航船,我们都被张家全骗了!”

    方小蝶失声惊呼道:“怎么可能?没有大型航船,还如何出海?”

    楼临轩眼神莫测:“航船不一定要放在南海之滨,因目标太大,就算再怎么小心隐藏,都可能被人发现,还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张家全不会这么干。此事倒是楼某疏忽了。那些航船,极可能存放于某处海岛之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方小蝶搞糊涂了:“先生,你究竟是何意?张家全和他的军队不可能游到海岛吧?”

    楼临轩看着巴龙,语气急促:“立刻去查!看如今的南海之滨,是不是聚集了许多来往客商的船只!”

    从未见过楼先生如此严厉和着急,巴龙看了卓沐风一眼,见其点头,连忙匆匆下去吩咐。

    方小蝶仍不解其意。

    但卓沐风却隐隐有些明白了,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楼伯伯的意思是,张家全和他的部众会利用商船出海?可商船停靠在青波,宝金两城,张家全一系人马根本无法取用……除非,那两城中,确有内应,而且还是可以控制大局的内应!

    如此一来,只待张家全秘密抵达,便可先送其出海,之后再与大军里应外合,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理面色狂变的方小蝶,楼临轩看着卓沐风,露出赞赏之色,但语气却极凝重:“现在只需查明,那两城码头是否停靠着远超过去的大量商船,真相自见。”

    卓沐风用力吐出一口气,后背生出丝丝凉意。虽然真相如何还未查明,但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已经给了他答案。

    先前他还嘲笑张家全,现在却发现,如果不是楼临轩足够机警,自己怕是已经被耍了。

    还有东方世家,各大节度使,他们知情吗?要是这种绝境之下,还被张家全逃出去,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因时间紧迫,巴龙下达了最高级别的传令。鹰目在各地的哨站全部运转起来,后一哨站接到前一哨站的白鸽后,立刻取下情报,换到另一只白鸽脚上放飞。

    平常时候,很多哨站都不会动用,以免被人发现。同一只白鸽要飞更远更久,传信速度自然要慢很多。

    短短几天之后,消息传回。

    巴龙一脸骇然地冲入了书房,急道:“公子,现已查明,青波,宝金两城的码头,都停满了商船,而且在几日前就被两城的行军录事扣押,谁也不能动用。理由是张家全的手下很可能潜入城内,以商人身份,调用商船出海逃亡。

    另外,鹰目中有一成员,在离南海码头近百里外的海域小岛上,发现了数百艘大型航船,附近有人严密把守监视,岛上更有简易木屋,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建好的。”

    刷!

    卓沐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喝道:“快找楼伯伯过来!”

    巴龙留下情报,转身飞快而去。

    卓沐风拿起情报,越看神情越是抽搐。而他身后的方小蝶,完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楼临轩走进来时,方小蝶以一种看鬼神的目光盯着对方,连身后跟着的巴龙都被她所忽略。

    卓沐风立刻上前,递出情报,苦笑道:“还真是被楼伯伯料中了,若是没猜错,那两城的行军录事,就是张家全的内应!没想到,没想到啊,最不可能的人却背叛了,张家全还真是够阴的!”

    这话绝对是有感而发,任谁都会以为张家全是死路一条,但谁又能想到,对方早已埋下了足以扭转乾坤的后手,届时将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用问,海域小岛上的大型航船,也必定是那两位行军录事借着权力之便,秘密安排好的,只等张家全等人乘着商船前往小岛,之后调换船只,便可彻底摆脱所有的追兵。

    如此计谋,几人能想到?

    除了楼临轩,恐怕很少有人会从船只角度考虑此事。

    很简单,张家全很难在两城码头布置大型航船,只能抢夺商船。现在商船被控制,搞不好那些节度使们得到消息,还会称赞两城的行军录事做得漂亮呢!谁会怀疑?

    想到这一幕,卓沐风的心绪便无比复杂。诚如楼临轩所说,那个张家全实在是厉害,单论手段,己方这边除了楼临轩,还有谁可匹敌?

    当年自己能拿捏对方,多半还是因为有魔帝珠在手罢了。自己却因此生出轻视之心,实在是可笑。

    能把卫羽道经营得那么好,并在东周乱局中游刃有余的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接过情报看完之后,楼临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脸上并无激动之色,显然是早有所料。

    如此镇定的模样,更加令卓沐风三人佩服不已。此时巴龙和方小蝶都在疑惑,如此可怕的人物,之前怎么会窝在三江盟里,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就在两人的胡思乱想中,楼临轩轻摇羽扇,对卓沐风道:“姑爷,楼某记得你说过,你手下有一能人异士,精通刀圭之术?”

    知道对方指的是谁,卓沐风点了点头,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明明才三十多岁,却已老似五十多岁的男子,心微微抽痛。

    上次听巴龙讲述了胡莱的近况后,卓沐风秘密宣召过对方,亲眼见到对方的样子后,一度没有认出来。

    他曾挽留胡莱在城主府居住,可惜被对方婉拒了,只说肆意逍遥的生活更适合他。卓沐风在送出一株四星药材后,也只能无奈放行。

    现在再听楼临轩提起,难免心中不是滋味。一边的巴龙和方小蝶也微微变色。

    楼临轩道:“原本楼某还在苦恼,该如何打开我方的局面,现在倒是有一个好机会。姑爷可吩咐鹰目,立刻找寻一个身材与张家全相似的恶人,再由那位异人动刀,将之变成张家全的模样。”

    听到这话,三人都震惊了。

    只因相似的事情他们干过,当年为了取信崔宝剑,卓沐风就曾李代桃僵,利用胡莱的刀圭之术,替换了三江盟的舵主司空翼。后者几经转移,现在还住在隐村。

    楼临轩想干什么?难不成想火中取栗,从东方世家和各大节度使的包围圈中,找机会对张家全动手?

第九百九十八章 巫冠廷夫妇出逃

    涉及到张家全,明显不是小问题,巴龙和方小蝶不好问,但卓沐风没有这个顾忌,当即问道:“楼伯伯,你莫非想趁此机会,生擒张家全?可难度未免太大了!东方世家,各大节度使,甚至连东周朝廷都可能涉及其中,想在几方中拔得头筹,不仅可能失败,更可能暴露我们自身。”

    这绝非危言耸听,想抓住张家全哪有那么容易?用难如登天来形容都不为过。最基本的一点,你怎么找到人家的踪迹?

    以张家全的脑子,不太可能与大军同行,更可能带着几位心腹,乔装之后秘密南下,反正沿途关卡都是他的人,不仅不会搜查,还会替他遮掩。

    等到了青波城,更有内应协助他,利用商船出逃海外可谓轻而易举。

    退一万步讲,就算发现了,也未必能抓住对方。张家全本身就是一位高手,更何况他身边必有强大力量守护。

    无论从哪方面看,想在东方世家,各大节度使,东周朝廷乃至于张家全一系兵马的眼皮子底下生擒张家全,都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楼临轩摇动羽扇,没有否认卓沐风的话,但他自有理由:“我等想要在乱局中站稳脚跟,摆脱魔门的控制,甚至是对抗北齐,手中必须有兵马。以目前的情况看,张家全一旦出事,迫于北齐的压力,魔门未必会保我等,所以一点点发展并不现实。

    原本若无意外,也只能一步步来,但现在却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只要能控制住张家全,便能控制他手底下的力量!

    姑爷,楼某仔细研究过张家全,其麾下兵卒的战斗力,普遍强于其他节度使的军队,甚至放眼天下都算是一流。其麾下将领,或许读过书的不多,但一个个皆是从无数场大战中磨砺出的优秀人才,真金白银,绝无水分!

    若是我等能够掌控住这股力量,必能大大缩短筹谋的时间,甚至一举成为整个东周最强的势力之一,足以在很长时间内应对各种变故。

    面对北齐,面对斗篷人,我等亦能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与之周旋,至少不用如现在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一段话说得振聋发聩,撼动人心,令书房内的另外三人都忍不住发呆。

    话中的内容绝不可能是临时想出的,显然这几日里,楼临轩已经考虑过方方面面,最终做出了对张家全动手的决定。

    卓沐风不禁苦笑道:“楼伯伯辛苦了,只是并非我胆小,委实是依靠鹰目的人追查,成功率太低了。”

    只要了解鹰目,谁也不能否认这个组织的合理性和高效率。卓沐风相信,再过几年,它一定会成为东周最强大的情报组织之一,但绝不是现在。

    单从现阶段看,鹰目还远远比不上其他各家,又凭什么指望?

    谁知楼临轩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未必要靠鹰目,姑爷莫非忘了,张家全撤退的大部队中,必有盟主和夫人。如今几年过去,楼某相信,盟主的武功必定已经今非昔比!”

    此话一出,卓沐风三人顿时轰然剧震。他们的脑子里闪过模糊的念头,但仍然想不通此事能产生什么变数。

    卓沐风:“张家全必会秘密潜行,恐怕不会把义父义母带在身边。”

    楼临轩:“正因如此,才有成功的希望!若楼某所料不错,盟主夫妇此刻一定被拘禁在大部队里,正好能利用我们的暗桩,给二人发消息。二人接到消息后,自能寻机脱身。

    张家全想快速抵达南海,一定会走最快的官道,所以二人只需赶在前面,守在距离青波城最近的衡阳城外即可。以盟主的武功,或许能在人群中看穿张家全的伪装,如此便有了动手的机会。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能不能成功,楼某不敢打包票,但楼某认为应该尽力试一试。如此就算失败了,我等亦无需遗憾。”

    巴龙和方小蝶面面相觑,各自神情振奋,随后齐齐看向了开始来回踱步,面色犹疑不定的卓沐风。

    走了许多个来回,卓沐风倏然停步,紧盯着楼临轩:“楼伯伯让人准备一个假的张家全,是为了吸引各方的视线,并且顺利帮助张家全的大部队逃往南海,好为我方保存实力?”

    楼临轩闻言,双目发亮,摇扇的动作顿住,大赞道:“姑爷果然聪明!”

    一旁的巴龙和方小蝶想不透卓沐风的话意,正苦苦思索间,就听耳边传来卓沐风的沉喝声:“楼伯伯为我殚精竭虑,小侄又怎能望而却步,令你失望?好!今次就干上一票,正好让所有人见识一下楼伯伯的手段,给他们开开眼界!”

    ……

    一望无尽的大军,规律而整齐地快步奔行在冗长的官道上。每个人都身披轻甲,腰悬长刀,每隔一段距离,自有兵卒推着一车车的重型武器和盔甲。

    亦有骑兵,箭兵,炊事兵等分批次布置,保证一旦遇到敌袭,能在最短时间内形成有效反抗。

    无论从大军的人数,还是各军种的距离,搭配方式,乃至每一军卒的步伐和表情,都能看出这是一支身经百战,实力强横的军队。

    此军正是隶属于张家全麾下,由其长子张浩然统帅,外人称之为虎威军。

    南下之路是张家全最看重的退路,所以每打下一处,必进行清场,沿途不像东周其他地方,没有大批流民捣乱,影响大军的进程。

    行了半个多时辰,张浩然发下命令,整军停歇,这是为了防止士卒过于疲惫,为敌所趁。

    大军停在连片的树林之中,堆灶生火,取粮食用自不必提。

    一颗大树之下,坐着与四周士卒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女。

    二人皆锦衣华服,男子俊秀儒雅,女子则国色天香,配合二人优雅的举止,一望即知并非普通人,正是被关押了数年之久的巫冠廷夫妇。

    距离二人几步远处,站着一圈持刀佩剑的悍勇士卒,满含威胁的虎目时不时扫向二人,像是随时会挥刀斩去。

    他们是张家全钦点的护卫人员,个个能以一敌百,忠勇有加。

    尽管早在数年前,张家全就命人点住了巫冠廷夫妇的穴道,封住了二人的功力,但依旧指派了这等阵容,可知张家全的谨慎。

    其实如果不是生怕把事做绝,将来没有翻手的余地,张家全早就废掉巫冠廷夫妇了,岂会如此善待?

    吃着杂粮干饼,苗倾城面色如常,只是掠过四周士卒的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屑。

    坐在她身边的巫冠廷,干脆连人都不看,仿佛手中的干饼有多么香脆,吃态从容。不知道的人,定会以为周围的护卫乃是他的手下。

    这时,习惯性观察环境的苗倾城,突然间美眸一凝,目光越过监视的护卫,落在了远处一名站起的士卒身上。

    对方像是在和旁人打趣,不时做些手势。可唯有三江盟中极少数的人知道,这是一种秘密手语。

    当年三江盟对上了一方大敌,楼临轩为了帮助潜伏在敌方的暗桩沟通,特别设计了这种手语。

    巫冠廷不懂这些,恰好无心练武的苗倾城很喜欢,曾学过几天,迄今都没有忘记过。

    望着不远处那名士卒不断改变的手势,苗倾城的眼神逐渐波动起来,从一开始的怔然,到恍悟,再到惊骇。

    不过她到底非一般人,诸般变化只是显露刹那,便迅速隐去。若是张家全在这里,或许能看出一二,可惜四周的护卫却没有那份眼力。

    等到不远处的士卒坐下后,苗倾城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张浩然命令出发,大军再度整装开拨。

    身处在层层环绕之中,苗倾城一边走,一边握住了身旁丈夫的手。巫冠廷觉察之下,给她一个责怪的眼神,意思是众目睽睽之下,别熬不住。

    谁熬不住了?苗倾城大恨,用指尖抠了抠丈夫的手背,成功令丈夫的脸庞变了一下,这才得意放过。

    而二人的互动,清晰无误地落在周围护卫的眼里,令这群人集体无语。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套?你们自己不腻歪,难道不考虑旁人的感受吗?

    无语归无语,不过也没人斥责什么,毕竟张大人只让他们监视,没说干别的。

    孰不知,就在一握一抠之间,苗倾城的尾指已经快速在巫冠廷的掌心写了四个字——卓来信,逃!

    夫妻二人默契十足,巫冠廷已知妻子的意思,却面色平静,没有丝毫的表露。苗倾城也很快松开手,继续往前走着。

    当夜,一团篝火旁,巫冠廷悄然望了望四周,五指倏然发力。动作明明微不可查,然指力竟强得离谱,无声无息间,四周站在不同方位的十二名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控制,动弹不得。

    发出指力的瞬间,巫冠廷抓住苗倾城的手,二人如一阵无形的风,穿过包围,掠至十丈外的树丛之上。下方地面有一圈又一圈的士卒,然而没有一个人发现头顶多了两个人。

    之后,巫冠廷带着苗倾城,一次次借着树丛的掩护,在虎威军的头顶掠过,直至出了虎威军占领的地盘,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第九百九十九章 各施其计

    确定距离足够远了,巫冠廷才带着苗倾城飘然落地。

    苗倾城回首相望,但见一轮弯月高悬于天,山岭重重,隔断了那一片片篝火组成的巨大光辉,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

    “我们跑了多远?”苗倾城忍不住问。

    巫冠廷:“我也不知道,但粗估也有数十里,他们追不上的。”

    数十里?苗倾城忍不住瞪大眼睛,印象中他们才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出了数十里?而且看丈夫脸不红气不喘,似乎跑那么远根本只是小事一桩。

    “你现在的实力,到了什么层次?”之前在节度使府,随时都有人监视,苗倾城不敢问。毕竟若丈夫隔绝声音,让人什么都听不到,反而更会惹来怀疑。

    赶路南下时,就更不用说了,连私密空间都没有,所以苗倾城并不知道丈夫的具体进境。

    听到这个问题,向来从容不迫的巫冠廷,罕见地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沐风所传的九霄真经,果真是盖世绝学,我虽未练到大成,但也不远了。如今只需辅以相应的药材,立刻就能突破到合象境。”

    当年在风云大会上,卓沐风将朝廷赏赐的合象丹送给了巫冠廷,但巫冠廷并未吞服,后来经过扁鹤的检查,甚至发现此丹有毒,自然不会再用。

    “合象境?”苗倾城双手捂住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丈夫,那表情竟然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可爱。

    实在是哪怕苗倾城武功不高,但她毕竟出身武林世家,深知合象境这三个字对武者的意义。

    这是天下武者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多少天骄奇才不惧艰险,宁愿承受孤独和寂寞,在江湖中浪迹漂泊。

    但大部分人,依旧难在了最后一关,只能遗憾闭目。从古至今,每个时代才有几人能成功突破到合象境?哪一个不是名垂江湖史册?

    纵然是当年苗倾城就很看好丈夫,认为他不同寻常,但也从未认为丈夫能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就跟做梦一样。不,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望见妻子激动到忘形的神情,巫冠廷心中越发激动,难以自持,有感而发道:“都说缘之一字有多奇妙,古人诚不欺我。为夫能有今天,皆是沐风的功劳啊。我们巫家欠了他太多太多!”

    提到卓沐风,苗倾城神情稍敛,心中的感慨却已是无法形容。

    第一次听说那个少年,还是因为丈夫要认对方为义子。她生怕有不轨之徒妄图接近丈夫,遂派人秘密调查过卓沐风。

    背景简单,身份也不复杂,只是一个资质不凡的少年而已。得到结果的苗倾城,疑心稍去,又因丈夫坚持己见,只好默许对方进入巫府。

    但那个时候,苗倾城根本没有把卓沐风放在眼里,仍然时时刻刻观察,警惕着对方。直到后面发生了一件又一件大事,那个少年力挽狂澜,救下女儿,救下自己,乃至于整个三江盟。

    再到后来,连她都开始对那少年感到满意,不惜把捧在手心的女儿嫁给对方。

    过往的一幕幕如流水般浮现在苗倾城的眼前,就像是目睹了一场精彩的个人成长史,她笑着哼道:“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欠不欠的?”

    知道妻子的性格,巫冠廷没有辩解,但他自己清楚,天下又有几个女婿,肯把无上绝学送给自己的岳父?这份情太重了!

    巫冠廷不由问道:“白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知沐风传来了消息?”

    苗倾城白他一眼,这才答道:“让你不学楼临轩的手势,这下知道我的好了吧?白天的时候,我看到……”

    她将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听完后,巫冠廷先是表情一变,问道:“沐风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想到让我们去擒拿张家全?”

    苗倾城:“从接到消息时,我便想了很多。沐风想控制张家全,最大可能便是控制张家全的兵马。咱们这位义子兼女婿,只怕如今的境况远胜我们的想象,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胃口。”

    巫冠廷的智商,绝不比苗倾城差多少,闻言颔首道:“这其中应该也有楼先生的功劳,以楼先生的能力,沐风不重用他才怪。他们这么做,必有缘由,我们且依计行事吧。”

    二人刚刚脱困,对外界的形势一无所知,但仅凭着对卓沐风和楼临轩的了解,已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不可谓不厉害。

    没有多做停留,夫妻二人再度动身赶路,打算先找到一处人流聚集之地,问明方向后,再竭力完成卓沐风托付的事……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活生生的两个人,不见了?开什么玩笑,他们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深夜子时,那十二位监视巫冠廷夫妇的护卫纹丝不动的样子,终于引起了少数士卒的注意,又发现巫冠廷夫妇不见了,连忙层层上报,最终惊动了张浩然。

    张浩然带人前来,解开了十二人的穴道,忙问怎么回事,得知事情的经过后,不由又惊又怒,大发雷霆。

    “将军,那对夫妇隐藏如此之深,只怕所图非小。他们选在这个时候离去,会不会对大帅不利?”一名将领开口道。口中的大帅,指的正是张家全。

    张浩然冷静了一些,闻言讥笑:“这倒不用担心,我爹目前的行踪,连我都不知道。方叔亦掌控着另一支兵马,各方的探子看见他,必以为爹跟方叔在一起,足以为爹拖延足够久的时间。至于那对夫妇,他们能知道什么?”

    那名将领想想也是,不禁大为佩服:“还是大帅神机妙算啊,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只怕我等都已经顺利出海了,哈哈哈……”

    张浩然也笑了起来,又很快敛去:“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凡事小心为上。从明日起,大军加速赶路,以免节外生枝。”

    萦城,东周中型城池之一,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距离张家全的南下之路仅有数十里距离。

    城中偏东位置,一处巨大庄园内,许久不见的东方常胜,正听着东方韬汇报各方传来的消息。

    “那个老方是张家全的第一心腹,不过也正是因此,才更具有欺骗性。”拿起茶盏,微微嘬了一口,东方常胜冷笑起来。

    一旁站着的东方韬面色不变。在没有强力依靠的前提下,能成为东方世家的监察使,东方韬的能力毋庸置疑。

    如今的他,早已是东方世家人人敬畏的大人物,平常不会外出。但此次东方常胜为了追击张家全,让行动更有把握,特意将东方韬带在了身边,足以证明后者的能力之强。

    瞥了东方韬一眼,东方常胜笑道:“看来你已经做了安排。”

    东方韬:“与大军待在一起,不符合张家全的切身利益,那个老方频繁露面,恰好证明张家全已脱离了大部队。我已下令家族的情报成员,重点关注南下之路的各处城门,仔细甄别进出人流。另外,各城城主和行军录事的身边,暗桩也已安排到位,一旦发现张家全的踪迹,必会第一时间汇报。”

    “好!”东方常胜大赞一声,看着面容冷漠的东方韬,难掩欣赏之意:“你现在做事,真是越来越老练了。”

    东周皇城,八王府的书房内。

    八王爷看完消息后,嘴角勾起:“张家全果然够精的,以手下大军吸引各方的注意力,自己却悄悄溜到前面,妄图混入青波城,驾驶商船逃跑。可惜啊可惜,他这么做完全是白费力气。”

    沐子宸随口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困死张家全?要是青波城有人背叛你呢?”越是心思单纯的人,思维越跳脱,沐子宸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已经切中了要害。

    然而八王爷笑意不减,说道:“本王岂会如此疏忽?青波,宝金两城固若金汤,真要是出了意外,必出自元辰,张定康之手!但当年皇兄委任二人为两城行军录事时,已将二人的一家老小扣在了皇城。你觉得,他们敢背叛吗?”

    这些阴谋手段,对朝堂之人来说实属平常,但沐子宸却觉得有失磊落,闻言撇了撇嘴,不置一词……

    连续多日的奋力奔波,巫冠廷夫妇终于赶到了衡阳城外,二人事前易容了一番,所以很容易就混入了城中。

    原本楼临轩是想让巫冠廷躲在衡阳城门口,以便查找张家全的踪迹。但后来发现不对,张家全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以对方的手段,很可能避开城门,从偏僻的城墙处跃入。

    所以巫冠廷夫妇临时改变了计划。

    二人商议之后,认为张家全多半会和行军录事接触。对方乃是军伍出身,天然就对军队亲近,各城行军录事又是亲手提拔的心腹,比城主之流要多几分信任。

    何况张家全想悄无声息入城,也必然要和军队方面打招呼,该地的行军录事不可能避而不见。

    将苗倾城安置在一家客栈内,巫冠廷去了衡阳城外的军营,远远观望着。

    就这样等了几天,终于看见一批人马环卫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军营。

    巫冠廷却没有动,尤其他感应到了附近的动静,猜知必是各方的探子跟了上去,更是觉得情况不对。

    这时候就显出了一个人的决断和魄力。巫冠廷想了想,一咬牙没有动身。大约过了数个时辰,少数耐着性子的探子,也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可巫冠廷依旧纹丝不动。

    直至快天黑时,连巫冠廷都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出了错,忽见一队士卒从军营内骑马而出。他眼前一亮,连忙跟了上去。

第一千章 被坑的张家全

    那队士卒只有区区十几人,而且穿着统一的制式轻甲,驾马在军营附近逡巡,之后又下马,将缰绳系在几棵大树上,悄然遁入山林。

    看到这里,就算附近仍有监视者,一定也会以为这是斥候小队,负责检查周围的动向,以提前向军营示警。

    唯有一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正是巫冠廷。

    跟了小半段路,巫冠廷看出了不对。

    这支斥候小队未免太奇怪了,根本没有散开的打算,每个人虽然也警惕四周,但不像是例行巡逻,更像是防止有人发现他们。

    尤其是断后的几人,身手不像是军伍中人,反倒像是江湖武者。以巫冠廷的眼力看,几人分明是超一流高手。

    他们彼此相隔一段距离,但又能清晰看见相邻者的动向,首尾两端总长度达到了数百米。如此一来,就算是大高手,也休想偷偷越过他们,跟上最前方的几人。

    换成以前的巫冠廷,必然也会犯难,可惜现在的他,一身功力惊世骇俗,天下少有人能及,利用周围环境的掩护,很快越过了警戒线。

    巫冠廷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一位中年男子身上。对方虽穿着士卒铠甲,但一举一动,包括站位,都彰显出此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斥候小队不可能有这样森严的等级,更不可能还有一群高手断后,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以中年男子的身份,离开军营为何还要故布疑阵,如此小心掩饰身份?明显是要去干一件很重要的秘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能是什么事?

    按捺住渐快的心跳,巫冠廷如同一道无重量的幽灵,始终吊在后面,既不出声也不出手,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对方简直谨慎得过分,不断往深山野岭窜去,不时兜着圈子,来回折返,而且每过一段时间,断后的几人就会变换一次队形,以防被人从另外的方向跟踪。

    饶是巫冠廷都得承认,要不是自己武功大有长进,在这种阵势下,八成会被发现。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这支斥候成员不知道,正是他们频繁地绕路,反而碰到了隐藏在深山中的两名探子。

    那两名探子是被安排到深山野林,负责搜寻张家全踪迹的,发现这支小队后,也不声张,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来自于东方世家,深谙潜伏之术,斥候队中的断后成员根本发现不了。

    但很遗憾,却被巫冠廷发现了。他深知这里的秘密不能泄露给其他人,事关卓沐风的大计,要是被其他势力插手,很可能节外生枝。

    于是巫冠廷又偷偷移到了后方,暗中动手,解决了那两人。做完这些,巫冠廷又潜回去。

    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最前方的中年男子手一挥,左侧一人拿起指南针,一行人全速朝某一方向掠去。

    之后他们通过一个秘密山道,又经过水路,再从水面浮起时,居然已经到了衡阳城内。不知道这一切的人,怕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到。

    上岸之后,这群人用功力蒸干身上的水分,又窜入不远处的林中。巫冠廷注意到,这处密林就在衡阳城墙的一侧,相距仅数十米远。

    进入密林后,那群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各自分开护卫着中年男子,后者神情似激动又似焦急,频频仰头望着不远处的城墙,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月上中天,凄迷夜色中一片静谧,枝叶随风摇摆中,偶有远处屋舍的灯火为之微微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一队换防的士卒从城楼下来,其中一人以手中的长矛往地面划了几下。

    密林中的中年男子神情大变,发出一个手势,领着四周护卫快步上前,借着黑暗的掩护,他迅快地混入了下楼士卒队伍的最后面。

    远处又有一队士卒走来,中年男子如法炮制,又跟在了后面,不少士卒视若无睹,只是目视前方。

    最终中年男子走上了城墙,目光逡巡,很快看见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对方亦穿着寻常军装,但那眉宇间的威严和凌厉,却远不是一般士卒能拥有的。

    中年男子拨开人群,快步上前,拱手低喊道:“末将崔新志,见过大人!”

    崔新志,衡阳城行军录事,也是张家全最亲近的心腹之一。

    不用说,对面的高大中年,自然是刚刚抵达衡阳城的张家全。

    张家全脸色一变,眸含怒意,压低声音斥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吩咐过,让你的心腹接应我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你?万一有人顺着你找到我,该如何收场?!”

    张家全身后站着几名护卫,各自带着浓烈杀意,冷冷盯视崔新志。

    崔新志颤了颤,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末将绝不会牵连大人,早已做好了周密的安排。附近本是重地,常人无法靠近,末将更是绕了许多远路……”

    他将今日的情况说了一遍,张家全身后的一名护卫忽然指着崔新志,怒道:“混账,你从密林混入队伍,走上城墙,万一被远处的探子发现怎么办?为何不派大军驻守?”

    崔新志面色古怪,答道:“这位兄弟,若派出大军,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衡阳城墙绵延千米,附近五十米无人可靠近,地形更不利于隐藏,根本没有探子能够发现情况。”

    那人被狠狠噎了一下,只好怒瞪崔新志。

    张家全摆摆手,虽然依旧面带怒色,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崔新志一向忠心耿耿,视自己为大哥,自己早该想到此人会来相见。何况对方沿途一系列的布置,也称得上精妙,应该没人能跟过来。

    强压怒意,张家全催促道:“废话少说,立刻掩护我出城!”

    崔新志万分担忧道:“大人,前方还有青波,宝金两处重城,听说如今城门口,每日都有士卒拿着画像,一一检查过往行人。你想混入其中,悄悄溜走,怕是不成呐!”

    张家全:“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

    崔新志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大人,安全为重,不可冒险啊!一旦让元辰,张定康发现您的踪迹,必会狠下杀手,不如……”

    “闭嘴!”张家全额头青筋直冒,打断崔新志的喋喋不休,咬牙低喝道:“我的话不管用了吗?我让你立刻掩护我出城!再敢废话,我立刻斩你狗头!”

    没人能形容张家全此刻的愤怒。这一路南行,他完全是在赌命,几乎是争分夺秒地赶路,以至于每日只休息不到一个时辰。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的踪迹被人发现,那么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理想都将灰飞烟灭,半点马虎不得!

    结果就是这种情况下,他最为倚重的心腹之一,不顾他的命令,偷偷跑来和他见面,现在又自以为是地阻止他出城。

    要不是接下来还要借重崔新志,张家全真想一刀砍了对方了事!

    被大人盯得浑身发毛,崔新志耸了耸喉咙,想到大人过去的本事,终于不敢再多言,点头如捣蒜:“大人息怒,末将这就安排您出城。”

    一行士卒下了城楼,显然是另一城墙段的换防人员,躲在密林中的巫冠廷目光如炬,无视夜色,一番搜索后,倏然间眼瞳剧烈收缩。

    他注意到了其中一人,对方低着头,盔甲帽也压得很低,但那隐约露出的面部轮廓,还有身材,以及气息,却压根瞒不过如今耳目惊人的巫冠廷。

    张家全!

    轻轻吸了口气,等到那队士卒消失在不远处的墙角时,巫冠廷的身体从树丛冲出,去势如电,一下子消失在冥冥夜空,竟连一片树叶都未摇动。

    那几名被崔新志带在身边,躲在密林中监察的护卫,从头到尾没有发现。

    负责守护城墙的士卒,自有群居之处。进入连绵的粗糙屋舍后,张家全几人与大队伍分开,拐过几道小门,中途不时有人掩护他们。

    等到了一处偏僻小院后,确定无人监视,张家全几人先后跳入枯井。井中有机关可按动,一条通道通往城中一小户人家。

    该户人家的后院溪流,别有洞天,连接着衡阳城内的几处活水,直通城外。

    怕是没有人知道,早在几年之前,张家全就已确定了南下之路,这一路上的机关通道,都是这几年他留在城中的内应一点点设计的。等他攻下衡阳城后,进度猛然加快,在前不久刚刚完成。

    但张家全也不知道,就因为崔新志的一意孤行,果然泄露了他的踪迹,为他惹来了最大的麻烦。

    一道人影悄然潜伏在张家全一行人的身后,跟着他们顺河出了城。

    “大人神机妙算,如今计划已完成了九分,只需抵达青波城,与元辰汇合,便可轻松出逃。哈哈哈,可笑天下人还以为大人穷途末路,属下真想看看那些人事后的嘴脸!”

    一名护卫一边在山林中疾掠,一边低笑道,其他人亦是跟着轻笑起来。

    张家全也是面色激动,自己逃窜的速度远远快过各方反应,足以将各方的情报组织打个措手不及。

    只怕到了现在,大部分人还以为他最多在半道,也会在那里布置大量探子,分到衡阳城的自然就少,也为他抵达最后一关省去了诸多麻烦。

    不过本着小心的原则,张家全还是斥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松懈大意!我的警告你们忘了吗?谁再敢胡乱出声试试?”

第一千零一章 是不是卓沐风的主意?

    几人被训斥之后,不仅没有暗生怒意,反而对张家全愈发钦佩。都到了这个份上,大人还能如此沉着冷静,活该他能做出一番大事业!

    此次出海,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好事。东周乱战已不可避免,正好适时抽身,坐山观虎斗。

    趁着各方消耗之时,他们却能在南海休养生息,积蓄兵力,等到时机成熟,只待大人一声令下,百万儿郎随时可披甲带剑,再战中原!

    想到兴奋处,几名护卫眼神中都充满了干劲,因连月逃亡导致瘦黑的脸庞,似都焕发着神采。

    注意到这一切的张家全暗暗点头。

    这一次南下逃亡,固然是莫大危机,但只要自己能带领部下顺利脱身,反而能极大的振奋士气!届时军心可用,他的队伍只会比过去更强大,也算为将来的光复打下基础。

    逼张某离开的人,你们都等着吧!

    张家全奔行在夜色中,暗自发誓,浑身气势勃勃。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锤炼自千千万万次厮杀中的求生本能,令张家全身上的毛孔陡然扩增,一根根汗毛竖起,刺骨的凉意一直从脚底板涌到了头顶。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动作快于意识,大变脸色的张家全在高速前行中,拼命往一侧闪去。由于转换太快,体内真气冲击之下,他脸色涨红,空气中更响起了激烈的爆破声。

    张家全身边的几名护卫,反应也不慢多少,连忙随着张家全而移动,并不顾反噬的危险,强提真气以警惕危险。

    几乎就在几人闪过的瞬间,几道指力擦过他们原先的位置,将沿途一排排的粗大树干都刺出了整齐的指洞。指洞外木烟弥漫,在月色下扬起跳跃的粉尘。

    让几人脸色泛白的是,如此雄浑强大的指劲,刺穿空气时居然没有一丝声音,几人想不出偷袭者是怎么办到的。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其中一名护卫瞳孔收缩成针。他遍体生寒,早已拔出鞘的长剑连忙奋力朝前斩去,剑气化成一片光幕,照耀密林的同时也护住周身。

    其剑招之强,赫然达到了大高手级别。

    啵的一声!

    但是就像气泡被人给轻轻戳破,这名护卫都来不及发出第二剑,光幕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指洞,指洞对准了他的胸口。

    下一刻,噗的一声,一蓬扇形的血雾从该护卫后背射出,溅落在草木花瓣之上,随月光而漂浮。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这名护卫的身体还未摔在地上,其他几名护卫已感到头皮发麻,疯了一般全力出招。

    轰轰轰……

    拳劲,掌力,刀光,腿影等齐齐涌向指劲袭来的方向,诸般浑厚的内力聚成一道洪流,碾压所过之处的花草树木,土地翻卷三尺有余。

    “大人快走!”

    “大人快跑,我等断后!”

    几名护卫大声嘶吼,神情焦虑而惊恐,提醒张家全的同时不忘全力发招,招招皆是大范围的杀手锏。

    因为暗中之人的指法太恐怖了,出手前毫无端倪,让他们无从防御,也来不及反应,只能提前预防。

    不过只要大人逃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便能省去后顾之忧,不至于像此刻般惊慌失措。

    张家全何等人也,关键时刻从不缺乏魄力。他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侧冲去,甚至没有朝几名护卫看上一眼。

    几个起落,张家全已远去数百米,身后破风声激荡,这位权倾一方的节度使,竟也是一位大高手!

    与此同时,几名护卫很有默契地分散开来,功力蓄势待发,凝神关注四周。做这个决定时,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旦暗中之人出手,被针对者八成躲不过。但只要对方出手,剩下的人就能迅速判断敌人的位置,从而给予其致命一击!

    没有经历过多次的生死厮杀,头脑不可能如此清醒,暗中的巫冠廷都看得感叹不已。那个张家全堪称人杰,手下亦多能人异士。

    可惜从动手开始,就注定双方不能和平收场。

    巫冠廷虽仁义,却从不迂腐,眼前这几名护卫都是张家全的死忠,若不解决他们,则难以生擒张家全,甚至巫冠廷都不敢拖延太久。

    他毕竟没有突破到合象境,仍算是大高手,若不全力以赴,短期内别想脱身。

    种种思绪一闪即逝,巫冠廷身如轻烟,借着密林的掩护,足不点地,更不引风声,一指朝某个方位点去,人却移动到了另一侧。

    无声无息中,一名护卫察觉到胸口传来压迫感,灵魂都颤栗起来。他浑身如同过电一般,飞速出拳,然而拳头刚到一半,胸口传来剧痛,本欲发出的喊声也堵在喉咙里,化成了嗬嗬的艰难粗喘。

    临死之前,他看到另外几位兄弟怒吼着杀向指劲传来的方向,嘴角还未勾起,却见其中一人连惨叫都发不出,脑袋已被从斜侧发出的无形指劲洞穿,比他先死一步。

    “不……”他心中嘶叫着,视线一黑,与那位脑袋被洞穿者同时倒在地上。

    不等剩下三名护卫调整策略,又有一人身中指劲,这次连喉骨都被击碎,脖子处好大一朵血花。

    “有种出来,畏畏缩缩,只会躲在暗中偷袭的鼠辈,出来,与大爷一决生死!”

    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清,四位兄弟已相继被杀,剩下的两人几乎精神崩溃了,他们何曾遇到过这种事?

    但巫冠廷没有心软。在江湖中风风雨雨多年,他能成为三江盟主,靠的可不仅仅是仁义。仁义是留给朋友和无辜者的,对敌人仁义,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眼中是佩服,出手却无情,巫冠廷身如轻风不沾痕,指力如一束束无形闪电,又成功杀掉一人。

    最后一人的武功是对方中最高的,放到江湖中,几乎达到了昔年浩渺院主燕孤鸿的水平。

    他付出重伤的代价,居然挡住了巫冠廷的一指,当然也和巫冠廷连续动用杀招,内力消耗过大有关。

    哗啦。

    右侧的枝叶摇晃了几下,那人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注意力被分散,忽觉不对,却只来得及撩起长刀,指力已洞穿他的心脏。

    他瞪大眼睛,看见了从身旁掠过的俊美中年,却没有力气再出手。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神情凝固,心中涌起一阵极其不妙的预感。

    大人,大人,快跑!

    他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仰天栽倒于地。

    从张家全独自离开,到巫冠廷动身追赶,说来话长,其实也只过去了十几息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巫冠廷独力击杀了六位大高手,这等战绩足以惊动天下。

    但他脸上没有自得之色,九霄真经运转到极限,使他的感应力扩增到了数百米的范围,循着大概的方向全速追赶下,耳边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动静。

    巫冠廷连忙调整方向,如流星赶月,一去五十多丈,其轻功俨然超越了当世大高手一个级别,或许仅次于巴龙和方小蝶的联手。

    破风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意味着张家全正疯狂逃窜,对方大概想不到自己能那么快解决他的手下,否则说不定会躲起来。

    不过就算躲起来,只凭心跳声,巫冠廷也有把握揪出对方。他对九霄真经的理解,已经到了极深的地步,某人若不是靠着权武神宫作弊,连给巫冠廷提鞋都不配。

    “张大人,你逃不掉的。”一束指力从后方袭来,张家全慌忙偏过方位,骇然发现指力竟洞穿了远处的厚厚山壁。

    偏移之下,张家全去势大减,后方的一道气机霎时将他笼罩,令他感到自己再前进一步,恐怖的指力就会将他击杀。

    他甚至怀疑,刚才自己能避开指力,都是因为对方不想下杀手的缘故。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感弥漫开来,不过张家全到底是一方枭雄,很快镇定心神,回过身道:“不知是哪位英雄驾临?张某往日若是有所得罪,还望多多海涵。”

    脚踩枯枝的声音响起,黑暗中缓缓走出一挺拔修长的身影,月光下丰神如玉,虽穿着布衣,却难掩其飘逸气度。

    “巫冠廷!”

    看见来人,张家全的心神受到了狠狠的冲击。他幻想过对方的身份,却绝没有想过,将自己追杀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人,居然是被他囚禁了数年的巫冠廷。

    这一瞬间,张家全想到了很多很多,心志坚定如他,身体都不由晃了晃,脱口道:“你修炼了万化魔功?”

    除了万化魔功,他实在想不出巫冠廷为何能自解穴道,并在那么短时间内,杀掉他花费无数精力才笼络住的六大高手。

    是的,即便没看到情况,张家全也有自信做出判断,那六个断后的人必定为他战死了。

    巫冠廷摇头:“并非是万化魔功。”

    张家全显然不相信,但现在争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惨然一笑:“这几年,张某一直认为能轻易拿捏巫兄的生死,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这一切是不是卓沐风的主意?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了张某头上?”

    问出这句话时,张家全的一张脸几乎血色褪尽,只余满满的煞白。

第一千零二章 风起云涌

    往往才能越出众的人,越是心高气傲,越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傻子。

    张家全从未将巫冠廷放在眼里,认为对方不过是江湖草莽。

    但就是这个江湖草莽,骗了他整整几年。自己自以为掌控了对方,孰不知一直被对方利用,成了对方的保护伞,还为对方提供衣食住行,想想真是可笑!

    最关键还是那个卓沐风。

    此前巫冠廷一直平平无奇,张家全有理由相信,对方的改变与卓沐风脱不了干系。那么很有可能,巫冠廷假装被囚,就是卓沐风的主意,那小子为的就是今天!

    而自己,筹谋了那么久,费了不知多少心神,自以为计划完美无缺,到头来竟成了瓮中之鳖,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张家全死死地盯着巫冠廷,要听到确切的答案。

    巫冠廷沉默半晌,说道:“巫某待在贵府,确实是沐风的主意。”

    见张家全呼吸急促,身躯踉跄,巫冠廷又补充道:“不过以我对沐风的了解,他不可能如此深谋远虑,能想到今天。当时让我这个岳父留着,无非是认为外面不安全,不如待在贵府修炼武功。反正只要张大人没达到目的,我这个岳父就不会出事。”

    张家全想了想,这个说法无疑更符合卓沐风给他的印象。他也不相信,那小子的布局能深远到这等地步,何况当时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南下出海。

    脸色依旧难看,张家全问道:“既如此,又是谁通知你脱困,并一路跟踪张某至此?”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索性问个明白。

    巫冠廷思考一番,认为说出也无妨,答道:“是沐风安插在虎威军中的内应。收到消息后,巫某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衡阳城,躲在了城外军营。说起来,这次能抓到张大人,实在是运气。”

    听到这话,张家全气得简直连头发丝都快立了起来。他从对方的话里判断出,巫冠廷之所以能跟上自己,必是崔新志那个混账露的马脚!

    自己明明警告过那厮,只派心腹来接应,可就是因为那厮的擅作主张,害得自己行迹泄露,招致现在的局面。

    完全可以说,他张家全之所以计划失败,所有努力功亏一篑,都是被崔新志给坑的!

    想到这里,张家全喉咙耸动,一口精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手扶着旁边的树干,仰天悲怒大吼:“崔新志误我!”

    巫冠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感受到张家全无以言喻的悲愤和无力,突然语出惊人:“巫某明白了。若所料不错,青波城行军录事元辰,是张大人的人吧?”

    正恨天欲狂的张家全乍听此言,豁然抬起头,双目中爆发出骇人的惊芒。

    巫冠廷笑道:“若在以往,张大人必不会如此反应,看来张大人所受的打击果然不小,都已无力掩饰。”

    张家全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多岁,身躯都微微佝偻起来:“你凭什么如此断定?”

    巫冠廷:“张大人的表现告诉我,只要秘密穿过衡阳城,便等于大功告成。但青波城明明是敌方,除非那里有你的内应。而能让张大人如此放心,除了能左右大局的元辰是你的心腹外,巫某想不出别的解释。”

    目光微微发怔,过了许久许久,张家全才叹道:“张某很早就听过一句话,不可小看天下人,谁想风雨几十年,仍犯了这个致命的大毛病,败得该啊,该啊,哈哈哈……”

    看着对方情绪失控的癫狂样子,巫冠廷沉默无言。他自己很清楚,要不是张家全心里受挫,暴露了太多破绽,自己根本发现不了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对方的轻视并没有错。只能说,再强的人也只是人,站在张家全的位置考虑,对方一生的理想和努力,几乎都因为今夜的失手而化为乌有,换成任何人都无法冷静。

    生怕耽搁下去会节外生枝,巫冠廷屈指连弹,张家全下意识反抗,奈何双方的武功相差太多,仅仅用了二十多招,巫冠廷就生擒了对方。

    不做丝毫停留,巫冠廷拎起对方,选择一个方向掠出,返回到那六位护卫被杀的现场,花了一点时间掩埋尸体和痕迹,这才带着张家全顺着原路,潜回了衡阳城。

    之后汇合等得心焦的苗倾城,夫妇二人一同押解张家全,利用对方打造的通道遁去……

    数天之后,青波城外的军营。

    行军录事元辰接到了心腹递来的书信,摊开细看之后,脸色大为激动,当即指派心腹,于深夜前往城墙上接人。

    元辰的执行力明显强过崔新志,自己并未动身,而是等在了军营内。大约巳时末刻,心腹来报,凑在他耳边说已经顺利帮助张大人登上商船,商船业已启航。

    “好,你干得不错!”元辰大喜,拳头握紧道:“大人已经脱身,接下来只需帮助大部队离开,我等也可功成身退了。”

    他的心腹在一旁犹疑片刻,终于提醒道:“大人,一旦事发,只怕被扣押在皇城的夫人和公子,就……”

    元辰遗憾道:“自古忠义两难全,面临抉择,我只能选择一方,是我对不起他们。”

    见状,心腹也不好多说什么,又以为自己触到了大人的痛点,忙告辞离去。等他走后,元辰却忽然冷笑起来。

    妻儿?呵呵,有谁知道,那个贱女人背着自己和其他男人乱搞,那个儿子也根本不是他元辰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顾忌那二人的死活?反正自己早已偷偷纳了外室,并育有一子一女,那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几天之后,云龙城中,几人鬼鬼祟祟地走在城中,利用来往的人流隐藏行迹,之后悄然走入一处偏僻的巷道。

    巷道对角的民房二楼,一名男子注意到了刚才消失的几人,目光闪烁一阵,连忙将一盆绿植搬到了窗前。

    而在一百多米之外的一家客栈内,有人看见了绿植,匆匆吩咐房内的手下。一伙人立刻下楼而去,其中一部分冲入了附近的巷道,另一部分绕远路,打算去堵其他的出口。

    而那位首领,则飞速赶到了一家布艺店铺内,在后院见到了一名气质凝肃的男子。

    若卓沐风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此人赫然是东方世家的东方径庭。

    “你说什么?发现了张家全的踪迹?”听到对方的汇报,东方径庭面色骤变。

    那位首领一脸兴奋:“甲字一号给属下传的信号,他眼力过人,必不会看错!张家全如今就在城内,看情况,应该会在今日离开,前往衡阳城。”

    在张家全所控制的南下之路中,云龙城是倒数第二站,东方径庭没想到张家全的动作如此迅速,居然已经抵达了这里。

    既然手下说发现了张家全,这种关键时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东方径庭当即对身旁的一人喝道:“立刻通知城内的家族人员,分批次散在各处街巷,绝不能让张家全逃跑!”

    身旁之人疾速离去后,张家全又对赶来汇报的首领道:“你随我一起,赶往张家全进入的巷道!”

    “属下遵命!”抓住张家全,无疑是天大的功劳,那位首领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忙领着东方径庭离开店铺。

    东方世家的力量只能用恐怖来形容,随着布艺店铺挂起了白灯笼,以其为中心,附近的哨站收到消息,一站站地传递下去。没过多久,整个云龙城的街巷,都布满了东方世家的武者。

    其余各方势力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人发现了异常,当机立断,也带着己方人马上街巡查。

    一时间,整个云龙城风起云涌,普通百姓感觉不出什么,但身在局中的人,却意识到将有滔天大事发生。

    从巷道内走出的几名男女,刚混入人群不久,便发现四周围多了一些跟踪者,俱是神情大变,连忙想要拐入另一处巷道,但刚刚有所行动,身前便多了几个拦路者。

    几人调换方位,但不知何时,他们的四面八方都围满了人,个个气势汹汹。街上的百姓们也终于意识到不对,纷纷避退。

    一名男子看着四周,沉声道:“诸位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还想抢劫不成?”

    对面一人笑道:“我们不想抢劫,只想抢人。张家全张大人,何必缩头缩脑,你已经暴露了!”

    此话一出,被围者集体色变,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围堵他们的武者已在说话者的示意下,骤然发起了猛攻。

    内力狂潮汹涌澎湃,朝着最中心的几人袭去。

    这群发动攻势的东方世家武者,固然单体实力不高,大多是超一流武者,但联合到一起,却也不容小觑,哪怕是大高手也无法抵抗如此多的攻势。

    砰砰砰……

    青石板的路面炸裂,无数碎石崩飞,内力余波一圈圈扩散。被围攻的几人中,当场便有三人死亡,浑身血迹斑斑。

    剩下二人左右护卫着另一人,升空而起,往其中一个方向冲去。

第一千零三章 瞒天过海

    “休跑!”

    “哪里走!”

    如果动手之前还不能确定,那么等看见被保护之人失去了脸上的易容物,露出真容时,在场的东方世家高手都躁动了起来。

    他们早就把张家全的画像牢牢记在了心里,此刻一见对方,断没有认错的道理。

    刹那间,层层刀光剑影,拳劲掌风往空中的三人袭去,照得街道上方五光十色,更有朵朵绚烂的内力浪花炸开,震动八方。

    保护张家全的一男一女,赫然是大高手,凌空变相,再度往前横移十丈有余,带着张家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内力中心。

    不过混合的内力委实太过强大,相互冲击之下,一圈圈彩色涟漪往外扩散。往往前一波还未远去,后一波又追了上来,而且层次错乱,方向多样,又在半空中相互重叠交叉,导致方圆百米之外,就像有近百颗手榴弹同时爆炸一般。

    那一男一女忙竭力抵抗,以内力凝成光罩保护周身,但在彩色涟漪一次次绵延不绝的冲击下,很快出现了裂缝,紧接着轰然破碎。

    此时二人带着张家全落在街边的墙上,顺势一点,飞纵而去,但终究快不过持续扩散的彩色涟漪,双双被击中吐血。

    二人倒也忠心,同时拦在了张家全的身前。后方这位权倾一方的节度使,似乎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轰杀而吓得脸色狂变。可惜现场太乱,加上距离原因,很多人没有看清楚。

    大高手到底是大高手,受伤的二人动作不比之前慢多少,承受了第一波冲击后,借助墙壁冲起六丈之高。下方的彩色涟漪犹如镰刀,切割着灰墙乌瓦,还有远处民房的木柱横梁等,一些质量不佳的屋舍甚至出现了倾斜。

    周围打算看好戏的百姓吓得魂不附体。还有很多人已经重伤,乃至丧命在刚才的余波中,剩下之人仓惶逃命,整条长街都乱了起来。

    那一男一女带着张家全几乎要逃出生天。但斜侧里,一道恐怖的拳劲突然袭来,男子忙举拳迎上,女子则拖着张家全往另一侧拐弯。

    砰!

    男子大概是受伤之故,仅第一下就呈现出败退之兆,整个人往后倒飞,强行稳住身形后,一口血喷出。

    出拳偷袭者正是东方径庭,他双目如冰,不理男子,迅速扑向了准备逃命的女子,确切说是被对方保护的张家全。

    “滚开!”那女人尖声大叫,拔剑挥动,道道绵密的剑气猛刺而出,实力居然还在男子之上。

    可惜她也受了伤,又一手拉着张家全,出招间难免露出了破绽。东方径庭可不会讲什么公平,抓拿张家全才是第一要务。

    功力催动到十成,随着他拳头捣出,空气发出爆响声,透明的拳芒挤压虚空,撑到极限时轰然炸开,以狂暴之势震碎了女子的剑芒。

    女子惊慌之下只发出半招,只听铿的一声,她虎口崩裂,张口喷血的同时,亦因为要抵挡拳劲的余势,不得不松开了张家全。

    好在张家全马上出身,武功也颇为不俗,连忙逃命而去。

    但就在这时,白森森的剑芒从地面而起,划过长空,刚好与张家全面对面相冲。嗤啦声中,仿佛布匹被撕开,剑芒与张家全交错而过,余势不绝,又将一家民房的屋顶斩出了巨大的裂痕。

    而张家全也保持着逃命的姿态,但紧接着,一抹血线出现在他脖子处,项上头颅受力冲天,无头尸体仍往前滑行了数丈,这才啪嗒摔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染红了地面。

    刚好有一买肉男子路过,见状,当场骇得昏死过去。

    “大人!”看见张家全被杀,女子不敢置信地悲吼起来。

    而先前那位被东方径庭打退的男子,本想追上张家全保护,却慢了一拍,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家全尸首分离。

    暗中的剑客和东方径庭速度更快,已同时冲向了那颗价值连城的脑袋。跟随东方径庭的情报首领也与剑客的手下打到了一起。

    深知抢不回张家全的脑袋,男子迅速落地,抓起地上的无头尸体就跑。潜伏在城中的各方势力武者,此时也陆续赶到,见状忙呼喝男子留下。

    就算抢不到张家全的脑袋,抢到身体也是好的。

    但大概是张家全被杀刺激到了一男一女,二人悍不畏死,加上赶来的各方武者还不多,最终被二人艰难地突围而去。

    眼见追击无望,各方势力又围向了东方径庭和剑客那两方人马。

    身体的价值可远远不及脑袋,毕竟身体可以作假,没有脑袋,谁能证明那是张家全?如果可能,各方还是更眼馋于那颗滚落于地的脑袋……

    一男一女带着无头尸身疾掠,拐入偏僻巷道,等没人看见时,忽气势一变,身法速度更是暴增到了几近于幽灵的地步,很快抵达了一处院子内。

    放下尸体,男子伸掌轻推,一股黑雾从掌心冲出,包裹住无头尸体。随着黑雾散去,无头尸体也分解成了一滩水,最后升腾成烟,随风而去。

    做完这一切,一男一女同时揭掉脸上的面具,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赫然是巴龙和方小蝶。

    方小蝶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张家全被杀,这下子没人会怀疑了,楼先生果然厉害!”

    巴龙也是感叹万分:“公子有楼先生辅佐,如今又擒住了张家全,只要能保住张家全的兵马,公子的实力将一跃千里,再也不是无根浮萍了。”

    说到这里,他的拳头紧握了一下,神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和期待。

    方小蝶倒是显得很有信心:“放心吧,楼先生还能错的了?事情一定会成功的!你我只需等待好消息即可。”

    二人说话间,院子正房的门被打开,一人从房中走出,身材健壮,面色红润,只是头发半黑半白,加上满脸的发白胡须,像极了漂泊无疑,落拓江湖的浪子。

    “什么好消息不好消息的,事情办完了吗?若完事的话,我们就快些走吧。”浪子拿着一个酒壶,挥手催促道。

    看见对方的样子,巴龙和方小蝶都心中难受,巴龙强笑道:“老胡,你不是说云龙城的青楼姑娘挺美吧,怎么急着要走?莫不是身体发虚?”

    胡莱咧嘴乐道:“发虚?你老巴发虚了我老胡也不会虚!嘿嘿嘿,老大给的药材果然好用,吃下之后,老胡我精力倍增,这几年可是战遍勾栏无敌手,姑娘们都让我白嫖!”

    自几年前,在白江城主府见过卓沐风,并吞下了一株四星药材后,胡莱原本亏空的气血早已彻底恢复,并大为激增,身体各项素质都远胜常人,床事方面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巴龙和方小蝶知道,这是公子对胡莱的补偿,只可惜对方的精力再也回不到过去,无法制作易容面具。哪怕这次施展刀圭之术,都着实令他大为消耗。

    所幸这厮也知足。据鹰目的探子回报,这厮常年游逛天下,每至一处必去当地最豪华的青楼享受,在花间肆意玩乐,又有公子发的银钱,据说过着夜夜当新郎的生活。醒时有酒相饮,醉来有美相伴,日日作乐,夜夜笙歌,倒也算是实现了人生的愿望。

    胡莱摇头晃脑道:“美女如同我手中的美酒,饮一口,留些余韵和念想,岂不是更加美妙?两位,走吧!老胡我要去别地了,兴许将来会回到这里,只不知曾与老胡把酒言欢的姑娘,会不会还在呢?哈哈哈……”

    他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大笑着推门而去。

    巴龙和方小蝶对视一眼,方小蝶恨得咬牙切齿道:“朽木不可雕也,整天只知道女人,我看这混账没救了!”

    巴龙却若有所思,忽然道:“今日的老胡似乎特别高兴,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又替公子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此话一出,方小蝶反倒愣住了,讷讷半晌无言……

    发生在城中的人头争夺战,最终还是以东方世家获胜而告终。没办法,这种需要江湖武者决定的战斗,在东周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比得上东方世家,这就是底蕴。

    大战结束后,验明身份,确定人头属于张家全所有,东方径庭连夜出发,在众人的掩护下,亲自带着人头赶回家族。

    而几乎就在同时,青波城外三十里地,大片军营无中生有,纵横在宽广无垠的平原之上。一列列骁勇精悍的士卒,身披铠甲,手操铁戈,凝目肃立在军营之外,形成了里里外外极为严密的铁桶岗哨,苍蝇不能飞进。

    到了夜间,军营中升起的篝火,几乎烧红了半边天,这是足足数十万的军队,皆隶属于张家全部下,由虎威军,虎爪军,虎齿军等组成。

    南下之路沿途的行军录事,亦已纷纷弃城,汇入了这片大军之中。落在全天下人的眼里,无疑是传递出了一个最极端的信号。

    张家全打算毕其功于一役,集中所有力量,进攻青波城!

第一千零四章 老夫没有错

    如今的青波城,可谓成了全天下瞩目的焦点。

    卫羽道节度使张家全欲南下出海,携大军潜逃的消息,早已如插上翅膀般传遍了五湖四海。

    而之后大军的频频动作,更引得东方世家,乃至东周各大节度使,派出大军往南下之路围剿。

    当张家全的大军,抵达青波城外五十里时,各方大军也在差不多的时候集结完毕,正虎视眈眈地围在三十里之外。

    从高空看去,张家全的大军就像一头羔羊,最前方是踞雄关而守的青波城,左右两边为各方诸侯。后方的云龙城,衡阳城等因为张家全心腹的撤离,也已落入各方诸侯的手中。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张家全孤立无援,已呈败亡之相,穷途末路仅仅是时间问题。

    现在全天下人更关心的反而是,最终张家全的脑袋会落到谁的手中。

    南路左侧,一片联营军帐之中,灯火通明,气氛肃穆而冷沉。

    帅帐之内,三位气度雍容的男子坐在左右两侧,居中上首则坐着一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赫然是东方世家大长老东方常胜。

    其身后,站着一位冷面中年,自然便是东方世家监察使东方韬。

    等到下方左侧的男子,将所有情况汇报完毕之后,东方常胜笑眯眯道:“登青,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夜已深,快快回去休息吧。”

    下方三人站起,朝东方常胜拱手后,齐齐离开了帅帐。

    “你刚才一直没说话,莫非对登青三人的布置有什么不满吗?”等人走后,东方常胜问身后的东方韬。

    东方韬摇头:“陈登青好歹是一道节度使,能力非凡,还有另外两人,亦是人杰之辈。此三人乃我东方世家雄立东周的重要助力。不过,恕我直言,只怕这三人暗存私心。从他们的布置来看,对张家全留下的地盘很感兴趣,但对我东方世家必得的人头,反而有些敷衍。”

    东方常胜闻言,笑了起来:“这恰恰是三人的高明之处。此三人各为一道节度使,又以陈登青为首。老夫熟知陈登青的为人,他生性持重,最善于审时度势。

    他很清楚,在如今的情势下,想击败各方拿到张家全和卓沐风家眷的人头,并不现实,倒不如集中力量,夺取张家全的地盘,吸收张家全的精锐人马!

    呵呵,张家全的精锐啊,那可真正是铁血战兵,连老夫都看得赞叹不已,也难怪陈登青会眼红。真按他的做法成功了,吸纳了张家全的兵马,陈登青三人必定实力大增!

    他们增强了,不就等于我东方世家增强了吗?将来就算投降各国,也等于令我方多了一些筹码。陈登青知道老夫看得出来,但他故意如此,就是打赌老夫会默许。”

    听完东方常胜的分析,帅帐内安静了片刻,东方韬心悦诚服道:“多谢大长老赐教,倒是我较真了。”

    “不!”东方常胜忽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东方韬,浑浊双目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精光,看得东方韬都有些不敢直视。

    东方常胜郑重道:“知道老夫为何器重你,提拔你为监察使吗?正是因为你的一丝不苟,冷面无私。老夫明白,整个东方世家,唯有你东方韬,有这个能力和心性手握屠刀,老夫要的,就是你的较真!

    说句诛心的话,陈登青三人虽是老夫一手提拔的,还娶了我东方世家的女人,但毕竟还是外人。而你,才是我东方世家的自己人!阿韬,今后替老夫好好注意陈登青三人,他们可以信任,但也要防一手。”

    相处十几年,这还是东方韬第一次感觉东方常胜如此推心置腹,连他都愣了愣,旋即马上抱拳道:“大长老深谋远虑,东方韬佩服,今后必竭尽全力!”

    “深谋远虑?”东方常胜自嘲一笑,笑容竟有些苦涩:“何必说这些奉承话?这些时日,老夫心血来潮,反思了很多,惊觉自己有一个大毛病,不愿相信任何外人!

    现在想想,正是老夫主动的戒备,有时候反而逼走了一些大才呐!

    陈登青三人本忠心耿耿,但这些年频频被老夫使计捆绑,他们嘴上不说,只怕心里是不舒服的,也间接导致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其他一些人,包括那个卓沐风。

    老夫其实知道,若老夫真心待之,以此子的为人,也必会全意相报,也就不会有他走投无路,最后只能投靠张家全,还杀了北齐大帝,乃至之后一系列的事了。

    阿韬,你且说说,老夫是不是做错了?”

    望着东方常胜夹杂着悔恨和纠结的目光,东方韬不由震惊于对方今晚的坦诚。他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位执掌东方世家多年,权势滔天的大长老,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应该是从姑苏城那一战,家主战死开始,这位大长老就衰老下来,直至今日,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多岁,少了许多的威严和锋芒。

    正打算开口的东方韬,对上东方常胜那深邃的目光,突然间心头狂跳,即将出口的话险险堵在喉咙处,浑身宛如被一盆冰水所浇,刚冒出的感动火苗瞬间熄灭。

    他太了解东方常胜了,就算今晚对方说的是真心话,但也多半只是有感而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这波情绪过去,东方常胜还是那个东方常胜。

    甚至于,若自己今晚说了什么让东方常胜不舒服的话,只怕日后还会徒增事端!

    怪只怪,对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收敛锋芒,不代表失去了杀气,这个老家伙,分明比过去还可怕!

    稳定住心神,东方韬以一贯冷漠的口气道:“大长老没有错。在我看来,人心永远是最不可测,也最不可相信的东西。唯有施加枷锁,才能将之牢牢掌控。

    大长老肩负家族的生死存亡,行事自然要稳妥,岂能因为爱才之心,就去赌对方不会变节?若因为一些试探,就让某些人生出逆反之心,也只能代表那些人不值得信任!”

    说完,便定定地与东方常胜越来越明亮的双眸对视,毫不闪躲,也毫不心虚。

    东方常胜都被他的表态惊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伸手笑骂道:“混账东西,难怪家族没人喜欢你,你啊你,活该!”

    话虽这么说,但东方韬冷眼旁观,却发现东方常胜脸上的丝丝悔恨和纠结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冷酷。

    东方常胜转过身,一拍桌子,沉声自语道:“阿韬,你说的没错,人心莫测,老夫活了一辈子,见过太多的背叛,我东方世家承受不起这个风险。老夫没有做错!”

    听到这话,身后的东方韬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浓浓的讥诮。

    也许是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东方常胜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阿韬,依老夫判断,张家全不是迂腐之人,他极可能利用此地大军吸引注意力,自己则趁机从另一方向逃出东周。

    你立刻通知下去,各城各地的人密切关注张家全的下落,绝不可怠慢!这一次,老夫不仅要吞下张家全的精兵悍将,连他的人头也一起要!”

    东方韬立刻拱手道:“遵命!”迈步离开了帅帐。

    只剩下自己一人时,东方常胜紧盯着东方韬离去的方向,大有深意道:“都说你这冷面人不懂变通,看来还是别人不了解你啊……”

    青波城外,百万大军集结,一副即将决一死战的样子,唬得城内百姓六神无主,一个个唯恐下一秒青波城就会遭遇浩劫,当天便有无数的人拖家带口,从青波城的后门逃向了宝金城。

    等到了夜晚,原本繁华如织的青波城,除了城外的大军之外,几乎成了死城一座,毫无人气。

    大军中帐内,元辰正襟危坐,在他下方,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体,死者皆是青波城大军中的高级将领。

    元辰淡淡道:“把这些人拖下去,就说他们是张大人安插在城内的奸细,欲要刺杀于我,行动败露后引咎自杀。”

    自有站着的将领下去办事,很快便有士卒入内,虽震骇于地上死者的身份,但个个都是亲信,聪明地没有多问。

    等没有了闲杂人等,一名将领肃然道:“大人,末将已尊您的吩咐,派出心腹部队在路中拦截了青波城逃逸的百姓,并筛选出了我军兄弟们的家属,现正一批批将他们运往南海。相信兄弟们得知这个消息,再凭着大人往日的威信,没有人敢造反!”

    元辰微露惆怅:“元某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啊。他们留在东周地面,只会被人当成炮灰,哪及得上随我出海,修养生息舒服?”

    下方一群将领互视一眼,齐齐拱手:“大人的苦心,兄弟们一定会明白的。”

    元辰点点头,颤着声音问道:“那边来消息了吗?”

    将领们还未回答,就见元辰的一名亲兵掀开帐幕,快步入内,红脸上带着激动之意,将手中信件递上:“大人,张大人来信了!”

第一千零五章 大人英明

    听到这话,帐内众人皆是精神大振。元辰更是第一时间绕过案桌,以近乎抢夺的方式拿过亲兵手中的信件。

    一看封面的符号,果然是张家全的亲笔信,此事只有他和亲兵知道。元辰连忙拆开,逐字逐句地读起信的内容。

    看罢,一把将信件揉成团,双目闪亮地喝道:“诸位兄弟,大人敦促我们行动了!”

    亲兵抿了抿嘴,众将领则是浑身剧震,见元辰的目光移到他们脸上,一人率先表态:“逞凶斗勇非好汉,暂退一步天更明,大人,我等誓死追随你和张大人!”

    其余人一一效仿:“末将愿为大人效死!”

    元辰将信件捏碎,语气铿然:“尔等不负本将,本将亦不负尔等,且待大风起时,再战中原!”

    等一众部下离开行动后,元辰望着空落落的帐篷,脸上现出复杂之色。终于还是要走了,这一走,他将再无任何退路,只能跟着张家全走到黑。

    但张大人数次救他,恩同再造,自己又岂能背叛?但愿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吧!

    东方常胜想不到,东周各方节度使想不到,八王爷想不到,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全都想不到,就在他们以为张家全的部众,会率先和青波城来一场厮杀,然后周围的人一哄而上,分食肥肉时,一场震动天下的惊变正在发生。

    这一夜,张家全部众的军营内,突然毫无征兆地擂鼓点将,一位位不明内情的士卒听到动静后,连忙穿盔佩甲,拿起矛戈冲出帐篷,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临时的点将台前,并按照平常的队列站桩。

    而负责守卫的士卒,亦打起精神,警惕着四周。

    不到一刻钟时间,就见广袤平原上,足足数十万大军分成了无数的队列,从高空往下看去,犹如一个个正方黑块,均匀排布,黑中带银,那是兵戈在火光下闪烁的寒芒。

    秋风呼啸间,旌旗猎猎,鼓声隆隆,战马发出不安又亢奋的嘶鸣。数十万的士卒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个个挺拔如剑,从他们身上汇聚而成的铁血之气,却似令整个平原都在发颤。

    张家全座下第一军帅王龙湖,穿着厚重的铠甲上了台,没有任何鼓励的语言,也没有任何激励士气的号召,只简单地拔剑向天,口中发出雷霆大喝:“出发!”

    众士卒虽敢奇怪,但亦没有多想。他们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但根植在脑海中的军伍思想,令他们不敢反抗,当即按照队列,一个个迈步而出。

    车弩石括等攻城器械在前,骑兵在后,兵步次之。命令连续传递下去后,各队列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只是气势未免不高,有种慷然赴死的无声悲壮。

    那群将领们却都惊呆了,等王龙湖走下来后,全都一拥而上。

    “大帅,不可草率啊!我等连战局都没摸清楚,青波城的情况亦未探明,岂可发动大战?”这是一名老将军,满脸焦急地原地跺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帅,你素来沉稳若山,从不贪功冒进,这次怎的,怎的如此……随意?”另一名中年将军脸色涨红。

    他说这话已经很委婉了。在他看来,大帅今夜的行动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什么都没探清楚,就准备开战了?哪有这样打仗的?这压根不是打仗,这是送人头啊,而且一送就是几十万颗!

    要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智,他都想当场质问大帅,是不是被逼到绝路失心疯了,所以索性带着大家一起死?

    这群平素对王龙湖佩服不已,也尊敬不已的将领们,此刻一个个急得面红耳赤,竭力阻止王龙湖近乎于脑残式的自杀行动。

    哪怕是张浩然,张浩天兄弟二人,身为王龙湖的亲传弟子,都不由为恩师今夜丧心病狂的举动而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语。

    不过张浩天到底信任恩师,在一旁道:“大帅此举,莫非另有缘由,可否告知末将等人?”

    张浩天本身是张家全的幼子,再听到他的话,众将领也清醒过来,一致认为王龙湖不可能如此弱智,背后必有深意,忙出声询问。

    王龙湖淡淡道:“没有什么缘由,你们照本帅说的做就是。”

    张浩天:“……”

    众将领:“……”

    齐齐傻眼之后,崔新志指着对方,大叫道:“王龙湖,大人将发号施令的任务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大人的信任吗?连情况都不了解,就准备让所有人送死,你对得起大人吗?还是说,你压根就是敌方派来的奸细?”

    铿!

    王龙湖拔剑而出,冷冷道:“崔新志,你再敢废话一句,扰乱军心,信不信老夫立刻砍了你!还有你们,既口口声声遵照大人的吩咐,又哪来的胆子违逆本帅,都反了天吗?来人,把这群人全部扣押待命,谁还敢聒噪,杀无赦!”

    立刻就有王龙湖的心腹士卒上前,将一众将领团团包围,并架刀剑于他们的脖子上,卸掉了他们的兵器。

    众将领都惊呆了,脑子发白,完全无法理解往日里睿智过人的王龙湖,今日缘何像是发神经一般,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难不成真被逼疯了?

    “王龙湖,你这个叛徒,逆贼,你枉顾大人的信任,我崔新志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众将领被捆绑起来,崔新志反应最为剧烈,大声怒吼道。

    其余人亦是对王龙湖怒目相视,一个个眼睛通红。

    可惜王龙湖根本不理他们,命人将他们押解到行军车上后,大手一挥,整军开拨,往五十里外的青波城而去……

    “你说什么?张家全的部众准备攻打青波城?”

    数十万兵马出发的动静,当然瞒不过各方。收到消息时,各方节度使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瓦解张家全部众的攻势,能最大限度减少己方的损失,乍听到探子的来报,一众节度使都傻住了。

    一名节度使喝道:“事关军情,你可别谎报虚报,否则小心你的人头!”

    那名探子硬着头皮道:“卑职以项上人头发誓,绝没有欺瞒诸位大人一个字。”

    众节度使还是不信,因为张家全的大军今日才抵达青波城,怎么可能现在就发动攻势?再傻的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更遑论还是老谋深算的王龙湖。

    惊疑之下,各方命令手下再探,可得到的结果却如出一辙,张家全的数十万兵马真的出动了,直指青波城。

    “难不成张家全另有布置?”陈登青皱眉苦思。他不相信王龙湖会糊涂到这种地步,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对方大军行事太严密,他安插在内部的奸细根本没有机会传递消息,否则或许能知道一些内情。

    “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我等都不能坐视不理,否则青波城必破。”

    “不错,管他有什么阴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等不妨一同出动,紧追在张家全大军的背后,看他们搞什么鬼!”

    “此言大善!”

    一众节度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商议一番后,立刻下达开拨指令。于是乎,继张家全的大军之后,各方节度使的大军也齐齐动身,声势如虹地往青波城逼近。

    此时张家全的大军已抵达青波城外,从张浩然,张浩天等将领,再到最底层的士卒,都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可就在最绝望的关头,让数十万大军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青波城驻城大军,竟主动打开了城门,由行军录事元辰亲自领着人出城,下马后,元辰拱手大喝道:“末将元辰,恭迎王大帅!”

    王龙湖一挥手:“挺进!”

    数十万大军一片死寂,紧接着下一刻,爆发出震荡天地的哗然声。

    什么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大帅突然下令已经够离谱了,结果青波城的人更离谱,居然出来迎接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发神经,到底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他们压根在做梦?

    “听不到本帅的命令吗?”王龙湖狂喝一声。

    他身旁的左右心腹被惊醒,看着不远处恭敬下马,并行礼的元辰一行人,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脸上却抑制不住地露出狂喜之意。

    而这时候,那群被捆绑,之前还恨不得操王龙湖祖宗十八代的将领们,亦是回过神来,意识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元辰极可能是己方的人!

    不如此,不能解释今夜怪异的一切。何况元辰都打开城门出来迎接了,难道还有假?

    “哈哈哈,大人英明,末将佩服之至!”崔新志狂笑,口中的大人指的自然是张家全。

    将领们狂喜,而数十万大军亦是气势大变,大部分人都兴奋得差点昏过去,唯有极少数人目光闪烁,却只能徒自焦虑,无可奈何。

    数十万大军迅快进入了青波城,其中一部分在码头登船。由于商船不够,另一部分则全速赶往宝金城,那里亦预备了大量的船只。

    毫无疑问,等到各方节度使赶到青波城时,见到的是空阔的原野,还有大开的城门。

第一千零六章 汝之才能,绝不在其之下

    远处的城墙笔直矗立,在黑夜中如同一头张口的神秘巨兽,两扇城门左右洞开,隐约看见青波城漆黑的街道,竟没有一点亮光。

    近百万大军驻足不前。前方的将领们,以及能看清情况的士卒们,全都满脑子雾水,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不是说,张家全的部众准备攻打青波城吗?人呢?难道不应该是兵戎相向,正打得惊天动地,喊杀声远传百里吗?

    就算还没开打,至不济也能看见双方互相叫嚣,挑衅吧?现在是什么情况?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一名将领惊疑不定,大叫道:“莫非青波城守军,把张家全部众引到了其他地方?”

    立刻有人辩驳:“绝无可能!双方加起来那么多人马,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除非他们会遁地。还有,元辰不是傻子,好好一个青波城不守,出来找死吗?”

    此话言之有理,众将领一时沉默下来。也有一些人开始眼神闪烁,望着前方的空城,目光中渐渐凝聚出一种惊恐的色彩,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当消息传到后方的众多节度使耳中时,更是引来哗然一片。

    陈登青一拍大腿,差点从马上跳下去,骇然失声道:“不好,我们中计了!元辰是叛徒,必早与张家全勾结到了一起!”

    其他节度使亦是人精,有的反应甚至比陈登青还快,只不过没有开口,但一张脸已然布满了阴云。有的脸孔扭曲,有的破口大骂,在场之人几乎都失态了。

    一名节度使仰天大笑:“好,好你个张家全!故意调集大军,做出拼死一战的架势,原来为的是吸引我们这些傻子的注意力。你早已布下后手,与元辰贼子里应外合,却让我百万大军白白溜了一圈,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张家全,你好!”

    噗的一声,这名节度使气愤之下,一口精血喷出,人仰头往后栽倒。身边响起惊呼声,几名护卫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此人,使其免于摔马受伤之危。

    不少人想起,这名节度使昔年与张家全有恩怨,据说他的女婿,就是死在了张家全座下大帅王龙湖的手中。

    这次灭张行动中,也属对方最为积极,摆明了要报昔年的大仇。

    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不仅没能报仇,反而还被生死大敌像猴子般耍了一圈,不气急攻心才怪。

    其实又何止是此人,在场的节度使,哪个不惊怒交加,恨得牙痒痒?

    这次他们集合东周之力,把声势搞得天下皆知,最后不仅没抓到张家全,甚至连人家的一兵一卒都没伤到,简直是把脸都丢尽了!

    更重要的是,在场之人都对军伍之事有些了解,深知这样的结果,还会重重打击己方士气,后患无穷。

    剑北道节度使方兆南,当机立断:“吩咐我军,全速前进,直取宝金城!张家全如此多的人马,青波城的商船必不够用。”

    刷刷刷,一道道目光朝方兆南看去。

    方兆南冷冷道:“诸位忘了吗?当初元辰和张定康二人,以同样的理由扣押了码头商船,现在元辰背叛,张定康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我等再耽搁下去,怕是连根毛都追不上!”

    熟悉方兆南的人,都知道此人修养极佳,结果现在却爆了粗口,可知内心不像表面般平静。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当下,一群节度使纷纷下达全速追击的指令。

    于是短暂停留后,百万大军再度开拨,这次由各方的骑兵打头阵,一夹马腹狂冲而出。步兵紧追在后。

    得知消息的东方常胜,不禁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老脸难看无比,最后叹道:“那个张家全果然是个人才,这次连老夫都被他耍了。可老夫想不通,元辰和张定康的家小都在皇城,怎会背叛?”

    一旁的东方韬道:“不管如何,元辰,张定康二人必然早与张家全接触过,此事责任在属下,没有把情况调查清楚,请大长老责罚。”

    东方常胜颓然地摆摆手:“说到底,还是我东方世家的情报力量不够。监察飞瀑阁已经耗去了太多精力,还有各方节度使,以及天下一些重要势力,都需要埋下人手和功夫,出现疏忽在所难免。这一次,也是老夫大意和轻敌了,想当然以为元辰和张定康不会背叛,人老了,开始丢三落四……”

    东方韬:“大长老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岂能每件都记住?神仙尚且不能面面俱到。都是属下办事不力,不能为大长老分忧。”

    东方常胜目视前方的城墙,那洞开的城门像是一张笑脸,在无情嘲笑他们这些徒劳无功的跟屁虫。

    他不由沉声道:“说这些没用,尽力弥补才是重点!”脚一踢,座下马儿跑了出去。东方韬连忙驾马跟上,神情依旧冷漠……

    青波城距离宝金城,约有两天的路程,原本联军的骑兵全速追击的话,完全有希望追上张家全的步军,届时怎么都能留下一大批人。

    奈何张家全思虑周密,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切,并提前拟好了计划。

    青波城这边的商船出发时,宝金城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已提前将士卒的家属运往南海,并在同时开拨商船,顺流往青波城驶去。

    宝金城内的各方内应,一见这情况,都察觉出了不对,连忙往外传递消息,可惜来不及了。

    宝金城的商船在河流半道,就遇到了张家全的部众,双方迅速汇合。

    半个多时辰后,一艘艘载满士卒的商船,如同庞大的漆黑洪流,掉头往河流的岔道驶去,穿过岔道,河流汇海,自此一去不回,散入茫茫海面之上。

    拼尽全力赶路的联军骑兵中,有一支速度最快,堪堪看见了商船洪流的尾巴,见到那密密麻麻的船只,这群骑兵直气得哇哇大叫,只能拔出刀剑在岸上叫骂。双方相距太远,根本就追之不上。

    不远处的丛林中,东方常胜和东方韬已站了许久。

    二人凭着高超武功,最快赶到这里。奈何大局已定,凭二人的力量,根本拦不住那么多人,甚至一旦动手,还会引来万箭齐发,危及自身。

    再强的武林高手,也无法同时面对数万,乃至十几万训练有素的精兵悍将。

    东方常胜沉声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可造之材啊!可惜不是我东方世家的人。张家全此僚狼子野心,一朝遁入南海,必会静待时机,卷土重来,不得不防。”

    身后的东方韬知道大长老的意思,沉吟片刻,忽道:“大长老,其实这样的结局,或许并非坏事,反而还是我东方世家的一次大好机会。”

    闻听此言,东方常胜挑了挑白眉:“哦,说来听听。”

    东方韬:“若没有这一出,我东方世家既想得到张家全的人头,又想吞掉对方的兵马,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尤其是后者,各方节度使视兵马为乱世根基,绝不会相让。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东方世家得到一部分兵马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据属下判断,张家全虽遁于南海,但必会时时关注中原的动向,所以他一定会派人驻守在东周。

    我等只需动用情报力量排查,只要能找出对方留下的内奸,则可顺藤摸瓜,找到张家全居的海岛。届时我东方世家精英尽出,未必不能想出潜入的办法,只要控制了张家全,岂不等于完全控制了他手下数十万的骄兵悍将?

    而且这还是完全属于我东方世家的兵马,会比陈登青三人手中的兵马更值得信任。有了这份力量,我东方世家的实力,立刻就能凌驾于摩柯教之上,成为圣地之首,各方谁敢轻慢!”

    不知何时,东方常胜已经转过身,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东方韬,在黑夜中如火炬般明亮吓人。

    等东方韬说完后,东方常胜沉默了好一阵,身上的气势快压得东方韬无法呼吸。

    骤然间,东方常胜猛拍东方韬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东方世家虽没有张家全,却也有一个东方韬,以老夫观之,汝之才能,绝不在张家全之下!好,就按你说的办!

    另外,落雁宗不是听命于我东方世家吗?它身处南海,消息方面会比我们更灵通,你以最快的速度传老夫的命令,让落雁宗的人出动力量,在南海搜寻张家全的踪迹。双管齐下,老夫不信张家全能躲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夜发生的事,由于太过轰动,太过不可思议,消息甫一传出,立刻以山呼海啸之势传遍了天下各个角度。所有等着看好戏的势力们,从朝堂到江湖,尽皆为之失声。

    与之相反的则是百姓们,俨然将此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但凡三五人聚坐,必要提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早就传得变味了,与真相相去甚远。但越是如此,反而越突显出了张家全神机妙算,愚弄各方英豪的超然形象。

    在东周还好一些,上头有人压着,百姓们不敢大肆议论。但在其余四大皇朝,张家全却借着此事,狠狠地刷了一波名声值,其名气居然比各朝的封疆大吏还要大!

    结果没过几天,又有一则更惊人的消息传出,说张家全死了,被人斩杀于东周云龙城,如今脑袋已被东方世家所夺。

    一时间,天下沸腾!

第一千零七章 你是为了羞辱张某吗?

    东周皇城,王府书房之内。

    明明是入夜时分,王府内悬挂的灯笼早已亮起,摇摆间似天上繁星。但书房之内,却是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负责守护八王爷安全的侍卫们,站在书房之外,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闹出动静会引来狂风暴雨。

    下人们路过附近时,也会刻意远远地避开,甚至有些不惜绕路走。

    今日王爷自回来后,便开始大发雷霆,浑身都带着杀气,只看见路边有一丫鬟与下人谈笑,竟直接命人砍了二人的脑袋。

    此刻那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还挂在王府的一处檐角,鲜血沿着伤口往下滴,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洼,骇得府内下人再也不敢说笑,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今夜的王府,完全就像是被一层乌云笼罩着,气氛压抑,人人自危。

    大概也只有身为皇叔的沐子宸,才敢大大咧咧地推开书房门,在一众侍卫佩服的眼神中闯了进去。

    门被关上,不一会儿,书房内亮起了灯火。但侍卫们却绷紧了神经,唯恐下一秒王爷就会下令让他们把皇叔抓起来,不知不觉额头都冒起了冷汗。

    书房内,不经询问便点亮火烛后,沐子宸故作轻松道:“我说你搞那么严肃干什么,府内的下人都被你吓坏了。”

    绕过绣着山川水流的屏风,沐子宸脚步顿住,眼睛瞪大,惊恐地望着坐在书桌后的八王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往昔那位风流倜傥的八王爷,此刻满头白发,皮肤暗淡无光,甚至眼角间都有了丝丝鱼尾纹,乍一看去,像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偏偏在其眉宇间,满是浓浓的煞气,听到动静后,眼眸轻抬,这一瞬间溢散出的可怖杀意,竟把沐子宸这位超级高手都惊得心口剧跳,张口说不出话来。

    “你,你……”心神稍定后,沐子宸想要出声安慰,却发现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才说道:“张家全已经死了,各方一定会为了张家全的地盘斗个你死我活,我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你实在没必要如此。”

    八王爷定定地注视着沐子宸的眼睛,对视良久后,沐子宸下意识移开,复又看回去,发现八王爷笑了起来,但笑容只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啊,目的达到了。”

    沐子宸退后一步,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摊手道:“我说侄儿,你别阴阳怪气的行吗?还有,好端端的,为何杀府里的下人?”

    八王爷:“举国大难之时,还有心情玩乐,这样的人不是叛徒,将来也会变成叛徒,不该杀吗?”

    沐子宸闻言一愣,怒道:“你未免太夸张了吧?皇城之内,多少勋贵子弟仍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你怎么不杀光?”

    谁知八王爷竟点点头:“谁说本王不杀?本王已经下令金羽卫出动,四处捉拿相关人等,按罪押入天牢,若有拘捕者,不管身份,不管来历,一律杀无赦!”

    闻听此言,饶是不懂政务的沐子宸都大惊道:“你疯了不成?你这样做,会得罪朝内所有的勋贵,如今本是多事之秋,你还嫌朝堂不够乱吗?”

    八王爷呵呵冷笑:“乱?能怎么乱?有本王坐镇,谁敢伸手,便砍他四肢。谁敢伸头,便砍他脑袋。乱世需用重典!这次的事给了本王一个教训,事前多杀些人,总比事发时被人背叛要好。”

    虽然缺个心眼,但沐子宸并不笨,很快想到了症结所在:“你该不会是因为元辰和张定康吧?”

    此话一出,八王爷脸上的杀意几乎溢了出来,书房内气温陡然大降。

    没有人能理解八王爷心中的羞怒和愤恨。如今东周大乱,朝廷的局面本来就不好,元辰和张定康是所剩不多的保皇党在外将领。

    他精心筹谋了一切,将张家全逼到绝路,除了坐山观虎斗,想消耗各方的力量外,其实也是想送功劳给元辰,张定康二人。

    只要二人踞守两城,在各方出手前抵挡一阵,便能大大提振朝廷的士气,届时自己顺势提拔二人,再加以宣传,无疑会增加朝廷的威望和向心力,在这四面楚歌的局势下,对改变朝廷的形势具有极大的意义!

    可元辰和张定康,那两位他从未怀疑过的忠心重臣,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让他苦心设计出的谋划付诸东流。

    二人的背叛,更像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个巴掌,令整个朝廷的威信再次大受打击。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试问,他八王爷岂能不怒,岂能不恨?得知消息时,他恨不能亲手咬掉元辰和张定康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沐子宸极力劝说道:“错是元辰和张定康犯下的,你又何必迁怒于人?不行,我必须阻止这一切,不能让你枉造杀孽。”

    刚要转身,后方传来一声爆喝:“站住!”

    砰!

    八王爷一拍桌子站起,森然无情地盯着回过身的沐子宸,阴冷道:“到底谁才是做主的人?”

    沐子宸:“你这样做,只会让朝廷更危险!”

    八王爷:“白痴,你懂什么!元辰和张定康两贼背叛,朝内人心不定,本王以搜寻两贼余孽的借口,关押各大勋贵的嫡系,顺理成章,谁敢说个不是?一方面,确可调查那些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能摁住那群勋贵的躁动之心。本王就不信,这天下都是像两贼一样的无情之人,为了谋反连自家妻小都不顾!”

    沐子宸被说得哑口无言,此时才知道,原来侄子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另有算计,人家想的可比自己深远多了。

    喉咙滚动几下,他突然问道:“你把元辰,张定康的妻小如何了?”

    八王爷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令人心惊的残酷:“自古谋逆之罪,天理难容,非千刀凌迟不足以震慑宵小!两贼选择背叛时,就该知道后果!皇叔,不用劝本王,这里是本王做主,也别想去阻止,因为行刑已经开始了。”

    沐子宸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又是何必,何必呢……”

    东周如今的局势,只能用乱上加乱来形容。

    张家全的数十万部众逃入南海之后,各方节度使一度大怒,后来却听说张家全早已被斩,又得到了自家情报成员的确定,不少节度使仰天大笑起来。亦有破口唾弃者,大呼痛快,只是心中到底嫉妒东方世家的实力,遗憾自家没有得到人头。

    眼见得人头无望,各方只好放弃念头,转而开始争抢张家全留下的地盘。

    当然,这群乱军首领个个都是人精,一开始谁也没想动手,而是选择谈判解决。只是这注定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

    于是乎,各方干脆将人马分布在了南下之路,一边与自家互通消息,随时戒备朝廷的偷袭,另一边开始了激烈的据理力争,人人都想得到最多最好的地盘。

    这只是明面上的动作,私底下,各方亦没有放弃追踪张家全的数十万兵马。那等精兵悍将,若有机会,谁又不想得到?

    除了东周各大势力外,四大皇朝同样眼馋。还有摩柯教,南宫世家,大幻山等圣地级势力,皆派出重量级人物,去了被他们控制的南海势力坐镇,要求后者派出人手,全力搜索兵马踪迹。

    因为此事,还惹得原本平静的南海都多出了无数的纷争。

    大大小小的势力表面淡定,暗地里都在骂娘。可惜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不敢违逆皇朝和圣地之令,只能乖乖听命。

    就在全天下都铆足了劲,想要找到张家全的部众时,谁也不知道,被认定为死无全尸的张家全,居然出现了一座小山村之内。

    他全身功力被封,连行动都有些不便,在左右两人的监视下,面色平静地走入了一间篱笆小院。

    小院之中,一布衣男子正在浇花,背影颀长,如玉树临风,纵然听到了脚步声,亦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不曾回头。

    那两位监视张家全的武者,朝布衣男子恭敬行礼,之后退出了小院。

    张家全耐着性子等了很久,等到布衣男子浇完了所有的花后,终于放下木喷壶,转过身来,朝张家全淡淡一笑:“张大人,经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望着对面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张家全的脸色忽青忽白,眼中闪过被羞辱的怒意,但最终,所有怒意被他强行按下,平静道:“卓沐风,你把张某找来,就是为了羞辱张某吗?这可不是干大事者应有的器量。”

    曾几何时,对面的人见了自己,必须毕恭毕敬地行礼,而自己应不应答,全看心情。但短短几年时间,一切都倒了过来,自己成了阶下囚,而对方却成了主宰者。

    这种天翻地转的变化,实在令张家全难以接受。

    被押来的路上,其实他就心中有数,是谁要见自己,因此刚才第一眼看见卓沐风的背影,就已经认出了对方。

第一千零八章 不按常理出牌

    卓沐风笑眯眯道:“张大人何必动怒,卓某并无羞辱的意思,只是想见一见故人罢了,请坐。”

    嘴上说请,但自己却一撩下摆,率先坐在了院中的木椅上,拿起木桌上的茶壶,给两个空杯子添满了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对面。

    见状,张家全冷笑一下,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卓沐风真要对自己不利,他也抵抗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脸平淡地走过去坐下,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正是傍晚时分,村中的炊烟袅袅升起。倦鸟归巢,没入被夕阳染红的树林之中,惊飞落叶片片。

    不近不远处,更有几挂雪白的千尺瀑布轰然直坠,激起的水雾如梦似幻,层层递升缭绕着大片区域,衬得被包围的这座山村如置仙境。更有绵延的山峦雄奇峻伟,纵横交错至天际垂云的尽头。

    村内有孩童哼唱歌谣,有妇女打趣声,也有汉子笑骂声。置身于这样一处似与红尘攘攘隔绝的地方,品着上好的香茶,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饶是张家全心情低落到极点,在感受到这种恬淡宁和的氛围时,身体也不由微微放松下来,深吸了几口山野清新之气,仿佛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如何?”对面的卓沐风笑问道。

    张家全由衷赞道:“确是一处世外桃源,比起滚滚红尘,别有一番趣味。”

    卓沐风抚掌而笑:“难得张大人喜欢,既如此,张大人不妨就长居此地。此地没有外人打扰,可保张大人安全无虞,又有良田可耕,有花草可种,有溪流可钓,相信绝不致令大人无聊。”

    张家全眼睛一眯:“囚禁张某?”

    他并不傻,相反还很精明,原本就在猜测卓沐风的目的,此时讥笑道:“为何不直接问张某,张某那数十万兵马的落脚位置?如此遮遮掩掩,可不像你卓沐风的风格。”

    张家全很清楚,各方之所以将他逼至绝路,除了因为受卓沐风的连累外,也跟太过强势有关。

    毫不夸张地说,这几年他麾下兵马所表现出的战斗力,绝对高出了东周各方一个档次。只要逼死他张家全,麾下愿意陪他赴死的士卒毕竟是少数,剩下大部分,自然便是各方觊觎的肥肉!

    甚至连他的地盘都只是其次。地盘随时可以打,但精兵悍将却可遇不可求。

    想到这里,张家全嘴角的讥笑更是扩大几分:“可笑张某那些老对手们,兴师动众,最后却为他人做嫁衣。卓沐风,这一次你厉害!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此地虽然隐秘,但天下各方动员起来,再隐秘的地方也迟早会被找到。一旦他们发现张某在你手中,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卓沐风也在笑,端着杯子道:“张大人无需担心,天下各方不会找你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骤然闻听此言,张家全不由一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卓沐风:“张大人无需多问,你只要知道,不会再有人找你。甚至若卓某不放了你,你就是一个死人,这就够了。还有,张大人的精兵良将,卓某固然想要,但卓沐风更想要的,其实是张大人你!”

    张家全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表情转冷,甚至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想让张某为你效命?此事断无商量的余地,你做梦去吧!”

    他岂能不知卓沐风打的如意算盘?就算从自己口中逼问出部众的下落,没有自己出面,卓沐风也很难控制住数十万兵马,可一旦自己俯首称臣,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对于张家全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这种事却很难接受。

    需知他所有的心血,努力,都因为卓沐风而一朝尽毁,如今又失手被擒,尝尽了屈辱的滋味,现在对方还想收他做手下,来个空手套白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卓沐风并不意外对方的反应,来时楼临轩就提醒过他,不能操之过急,遂笑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古有大贤生而知之,不及弱冠便封候拜将,所谓英雄不在年高,一个人岂能用年龄来定义?以张大人的心胸,竟也有此偏见?”

    张家全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你也配和古之大贤比?”

    卓沐风:“自然是不配的,但至少卓某擒住了大人你。”

    脸庞狠狠抽了抽,其实张家全一直没想通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怎么猜出,元辰和张定康是我的人?”

    如果不是猜出了此事,卓沐风不可能一开始就让巫冠廷直奔衡阳城,守株待兔等在那里,之后也不可能让他写信给元张二人,吩咐撤退事宜。

    从当时一路上的情况分析,各方都没有察觉,却唯独被这小子看破了,实在让张家全好奇又无奈。

    卓沐风笑道:“在下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哪里能看破大人的妙计。”说到这,忽然戛然而止。

    然后在张家全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卓沐风站起身,直接离开了院子。

    这就走了?张家全显然很意外,在他的设想里,卓沐风为了让他臣服,少不得会苦口婆心,乃至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这不是最正确的做法吗?现在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之前自己的相激,真的触怒了对方?可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就想让他俯首听命,未免太没诚意了吧?

    张家全有些傻眼,像他这样的枭雄人物,最注重的永远是得失利弊。根据眼前的形势,他投靠卓沐风是唯一活下去和东山再起的机会。

    至于面子,那是什么东西?

    之前拿乔托大,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态度,好让卓沐风适当放低身段,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尽可能消除此前失败的尴尬和羞辱罢了。

    可偏偏卓沐风不按常理出牌,连点最起码的姿态都不做。难不成让他主动低头,乖乖凑上去效命吗?

    哪怕以张家全的脸皮,也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丢份的事情来。何况真这样做了,也会大大降低他在卓沐风身边的地位,不利于今后的计划。

    不过张家全到底是久经风雨的人物,转念一想,他就恍然大悟。对方玩的分明是攻心计,故意先吊着他,想让他方寸大乱,届时再择机开口,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张某可不急,如今那数十万儿郎都去了南海,外人休想轻易找到。就算找到了,张某也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退路。反倒是你卓沐风,如今只能窝在这种小山村,张某倒要看看,谁先耐不住!”

    南下之时,张家全就已经命令各城行军录事与大军汇合。毫无疑问,白江城的刘叶也应该走了,就算卓沐风扣押了对方也没用,无法驱使当地的大军。

    所以张家全有理由相信,此刻的白江城,应该落在了各方节度使的手中。若没有他的兵马支持,又因为刺杀北齐大帝的事,天下之大,注定没有卓沐风的容身之地!

    说白了,对方想摆脱困境,就必须巴着他,既然如此,他还急什么?

    笑了笑,张家全重新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微饮半口,唇齿留香。他姿态悠然地望着四周的旷美景致,暗想自己操劳了大半生,今次正好休息一番。

    来到另一处院子里,卓沐风将与张家全会面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楼临轩听罢,无奈道:“姑爷的处境,怕是已经被张家全猜到了,对方有恃无恐之下,降服的难度又大了几分。”

    卓沐风冷笑道:“那家伙就是一条老狐狸,故意拿话激我,还想让我主动低头,如此一来,我还有何威信可言?”

    楼临轩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能理解卓沐风的想法。

    可惜张家全并非简单人物,你不顺着他,他也不可能顺着你。对付这种人还不能用强,否则就算他口头服软了,将来你也不敢用,毕竟那数十万兵马,还是要靠张家全指挥的,暂时找不到替代者。

    卓沐风恨得牙痒痒:“实在不行,只能让巴龙给他喂点药,拿命威胁他了。”他一开始就是作此打算,但被楼临轩否决,认为可以尝试别的办法,这才没有动手。

    想到另一件事,卓沐风又问道:“对了,那两颗魔帝珠找到了吗?”当年他被迫之下,交给张家全两颗魔帝珠,现在形势逆转,当然要拿回来。

    楼临轩点头:“今晨巴龙已经回来,在张家全提供的地点取回了东西。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命他将东西藏好。”

    “如此甚好。”卓沐风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魔门的那帮人必会问东问西。”

    张家全有一点猜错了,卓沐风并不住在此地,而是住在魔门控制的凤阳城。

    前段时间白江城失去了大军驻守,雷大娘几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很早就返回了凤阳城。此乃魔门的根基之地,大军将领也出自魔门一系,暂时还算有保障。

    卓沐风等人当然也跟了过来。不过按照楼临轩的判断,等各方节度使分好蛋糕,凤阳城也守不了多久,迟早被破。

    这也是卓沐风急欲降服张家全的最大原因所在。

第一千零九章 人心险恶

    凤阳城外,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层层戒严,如今连出入城门,都需要得到将领的手谕才可。

    卓沐风之所以能带着楼临轩外出,完全是以拿取魔帝珠为理由,这才令魔门的那几人松了口。

    按照双方的协议,除了最开始的一年之外,此后每隔半年,卓沐风都需要交出一颗魔帝珠。

    原本魔门那几人还颇为担心,生怕这小子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谁知过程竟出乎意料的顺利,时间一到,这小子还真乖乖办事了。

    尝到甜头的魔门几人,当然激动莫名。听说为了公平起见,七个人还分好了吸取魔帝珠内力的时间。

    最近恰好又到了半年之期,魔门那几人早就开始催促了。卓沐风便顺水推舟,利用这个借口顺利出了一趟城。

    因为巫媛媛等人都滞留在凤阳城,魔门也不怕卓沐风借机逃跑,所以在他的强力拒绝下,并没有派人跟着。

    拿出手谕,顺利入了城,易容过的卓沐风和楼临轩很快便返回了城主府。

    卓沐风却不知道,城主府内,一场关于如何处置他的议论,正在一间大院子里进行着。参议者正是魔门七大高手,为了保密,他们彼此间采用了传音方式。

    摧心阎罗阴恻恻道:“那小子阴险狡诈,资质也还可以,今日得到了最后一颗魔帝珠,绝对留他不得!”

    除去交给张家全的两颗,在魔门几人眼里,卓沐风还有六颗魔帝珠,今日他们得到的就是第六颗。

    唯独雷大娘和杜月红暗自嘀咕,满腹的疑窦无从说出口。

    从卓沐风拿出第五颗魔帝珠开始,二女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因为私底下,她们各自得到过一颗魔帝珠,按理说,卓沐风只能拿出四颗才对。

    为此,她们曾多次询问卓沐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卓沐风就是不松口,二女又不敢声张,只好闷在肚子里。

    此刻听到摧心阎罗的话,雷大娘生怕对卓沐风动手,会暴露自己的秘密,故作沉吟道:“恐怕不妥吧。卓沐风那小子一贯狡猾如狐,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何肯乖乖把魔帝珠交出来,难道不知道交出了魔帝珠,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们就会对他动手吗?

    再者,秃驴也说了,万化魔人极可能没死,我们贸然对他的传人动手,后果谁能负责?”

    闻言,其余诸人皆是沉默,想起卓沐风平素的行事风格,对方的乖觉确实有些奇怪。另外,正如雷大娘所说,万化魔人也是不得不慎重的重要因素。

    但有一个人却不以为然。

    摧心阎罗冷飕飕道:“我看不尽然!那小子纵然有点脑子,但黔驴技穷,自然没有再拖延的借口,只能乖乖交出魔帝珠。至于万化魔人……嘿嘿嘿,这种玄乎的事你们真的相信吗?一个人,真能活到几千岁?简直就是荒谬!”

    无智僧当即不干了,瞪眼道:“摧心阎罗,你什么意思?”

    摧心阎罗表情冷淡:“秃驴,凡事要讲证据,你说万化魔人没死,也不过是从你家祖师爷的手札中看到过记载。但那本手札大家都看了。你那位祖师爷,根本没亲眼见到万化魔人,只不过看见了一道身影,与传说中的万化魔人相似罢了。

    问题是,你家祖师爷与万化魔人相隔了数千年,怎么知道万化魔人长什么样子?我看八成就是你家祖师爷在装神弄鬼,吓唬你这种无脑之人罢了!”

    这话不仅骂了无智僧,连带着把血魔流的上任掌门都骂了进去,姚武见势不对,连忙插口,总算阻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不过无智僧仍是怒瞪着摧心阎罗,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众人好言相劝,但其实心中也有与摧心阎罗相同的怀疑。

    说一个三千多年前的古人,活到现在都没死,这不是太扯了吗?武功固然能让人延年益寿,可纵然是合象境武者,也不过只有三百年的寿命。

    古往今来,但凡有人能活过五百年,都必是惊天奇闻,不可能籍籍无名。可在武林数千年的历史上,哪怕是他们魔门的诸多典籍中,亦没有关于这种事的确切记载。

    偶尔几篇提及仙人的事迹,一看就知道是随意杜撰的,经不起推敲,毫无真实性可言。

    因此事实上,除了无智僧之外,没有一个人相信万化魔人还活着。

    这时杜月红突然开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最好考虑得全面一点,不可想当然耳。”

    谁也没想到,杜月红会声援雷大娘和无智僧,这话无疑是说,不能彻底否决万化魔人还活着的可能性。

    只有雷大娘清楚,这女人也是怕一旦对付卓沐风,那小子会把魔帝珠的事捅出来。何况私底下,她们二人已经和卓沐风结盟,彼此又无多少仇怨,实在没必要去害那小子。

    怒阎罗哼道:“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只要下手下得干净,就算万化魔人没死,难道他还能知道是我们杀了卓沐风?”

    院子内一片沉默,众人各有心思,或凝眉思索,或满脸杀气,或微低着头,暂时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

    环顾一圈后,摧心阎罗的语气变得激烈且急促:“诸位,我不懂你们到底在犹豫什么?难道不知养虎为患的道理吗?

    先前我们是怎么对付那小子的?种种撕破脸的事不提,怒阎罗差点杀了三江盟的人,光凭这点,卓沐风就不可能放过我们。给他机会成长下去,死的一定是我们!

    现在不动手,你们想等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刀架在脖子上,你们可别后悔!”

    这话一出口,犹如雷霆轰鸣,炸得其余几人的脑子嗡嗡作响。哪怕是雷大娘和杜月红,面色都为之一变,才想起还有这茬。

    与此同时,几年之前,他们因为卓沐风杀掉北齐大帝上门讨说法,却被卓沐风呵斥怒骂的耻辱画面,也再度浮现在眼前。

    怒阎罗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凶神恶煞道:“那小子必须死,谁也别拦我!”

    平时一直对卓沐风客气有加的万剑阎罗,此时也一改态度:“那小子睚眦必报,确实不能给他报仇的机会。臭书生,你的意见呢?”

    一道道目光看向姚武。

    这位魔门中的智囊人物手捋下颌长须,沉默了半晌后,眼神中的光芒逐渐聚合起来:“再过不久,各方节度使定会攻打凤阳城,这里不是久待之地。也罢,干完这一票,也是时候去找蔡恩平了。”

    若是各方节度使在此,听到这个名字,定会大为震惊。皆因镜华道节度使,正是叫蔡恩平。

    外人更不知道的是,蔡恩平明面上是反贼,但实际上,真正的身份却是魔门十二流中的邪极流副掌门,亦即姚武的师弟。

    都说狡兔三窟,其实当年魔门虽被五大皇朝和十二圣地打得大败,但留在天下的暗桩实在不少。这三百多年来,大部分暗桩都被拔除了,但也有少部分幸存了下来,并与魔门取得了联系。

    蔡恩平正是暗桩之中,身份最大的一位,贵为一道节度使,如今更因为麾下兵强马壮,已拥有两道之地。

    世人都以为魔门的人成不了气候,只能依附于张家全而活,侥幸得了半个凤北道。

    孰不知,这只是明面上的力量,也是姚武故意如此,以吸引天下人的注意力。真正隐藏在暗中的蔡恩平,在魔门的大力扶持下,早已悄然崛起。

    这才是他们魔门复兴的真正底牌所在!

    姚武继续道:“既然要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卓沐风和三江盟的人一起杀掉!到时以特殊手段保存好他们的人头,一起带回镜华道送给师弟,说不定日后有大用。我们也正好借此隐于幕后,专心吸取魔帝珠的力量。等到功成之后,我等七人联手,当天下无敌,可一个个横推圣地,报当年的不世血仇!”

    “好!”摧心阎罗站了起来,第一个响应,随后是怒阎罗。万剑阎罗也慢悠悠站了起来。无智僧仍担心万化魔人,又觉得其他人说的有理,一时间颇为纠结。

    雷大娘突然也站了起来,不远处的杜月红瞳孔微缩,又很快恢复正常。

    见其他人都看过来,杜月红面上露出冷笑:“老娘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今次正好解决掉!不过恕老娘直言,想杀那小子,可没那么容易。”

    姚武淡然若定:“自然需要好好算计一番,这一点无须担心。”

    最后只剩一个无智僧,无智僧摸着大光头:“只要你们确定魔人祖师不会知情,老衲随你们。”

    摧心阎罗阴笑道:“秃驴,这几日你我吃住就在一起吧。没必要瞪我,你若是行得正坐得直,就别拒绝。”

    对方摆明了不信自己,怀疑自己会通风报信,这让无智僧大为暴怒,但他是个受不得激的人,当即大骂道:“老衲心中无愧,别说几天,几年都无妨!”

    摧心阎罗笑意不减,突然道:“对了,等做掉卓沐风之后,他的那位小娘子,还有那位北齐妖妃,你们都留给我,好久没开过荤了,正想试试天下十美的滋味!”

    卓沐风,你不是骂我绿毛王八吗?好,这次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绿毛王八!想到得意处,怒阎罗脸上露出狰狞无比的笑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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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为降龙,刀无虚发,天外飞仙抚我顶。
孔雀成翎,七星碧玉,小楼一夜听春雨。
江湖多娇,美人薄嗔,狂龙腾空祸武林。
三分归元气,七分靠打拼。
君子动口亦动手,以直报怨德报德。
少侠开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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