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章 束手无策
这位太上长老语气中的嘲讽，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过这会儿功夫，哪怕是最傻的无智僧都没有介怀。
由杜月红开始，姚武四人配合默契，三言两语就令剑海宫的人对北堂依产生了质疑。绝非剑海宫的人傻，而是很多事实恰好佐证了卓沐风和北堂依的关系，涉及到魔门，这群正道中人哪里敢轻忽？
无智僧看不出太多东西，但他至少看得出，一些人望着北堂依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顿时乐了起来。
北堂依正气得浑身发抖，结果姚武等人见好就收，拱了拱手，直接掉头走人了。仿佛真的在印证自己的话，只是过来纯帮忙的。
北堂依毕竟不傻，知道暂时惹不起这帮人，怒火稍退后，便转身对众人道：“我与卓沐风的纠葛，想必你们都清楚，莫要中了那群妖人的挑拨之计。”
还是刚才的太上长老，闻言笑道：“放心，我们还没老糊涂。”另外一些人也纷纷附和，场面一下子显得很和谐。
唯有北堂依却感到心脏缩了缩。
她太了解这些宫内前辈了，如果他们刨根问底，或许问题还不大，可偏偏故意这样，越是代表他们心中介怀。只是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宫主已死，尚需要自己这个超级高手稳定局面，也生怕多问会触怒自己，故而隐忍下来罢了。
这种不信任和利用的感觉，让北堂依十分难受，咬了咬嘴唇。她也是骄傲的人，不屑于多做解释，命令众人不可贪心去碰天毒门的东西，以免中毒。又搜寻了几番，找不到夜明央的尸体，只好满心悲痛地带人离去。
那些被俘虏的天毒门高手，也在剑海宫众人的逼迫下，说出了自己所知的关于天毒门的秘密，比如产业布局，人员驻扎等等。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整个南吴江湖为之震颤。
在北堂依的带领下，剑海宫势如破竹，一次次挑翻了名动江湖的宗门，势力庞大的帮派，根深叶茂的官商组织，甚至连几名城主都被波及，事后人头被悬挂于城主府外，撼动着一颗颗心灵。
根本不做任何掩饰，剑海宫众人如一柄犀利不可破的绝世神锋，所过之处，腥风血雨，人头滚滚。
事后被人爆出，那些被杀者要么是天毒门高手，要么隶属于天毒门，总之都跟天毒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联系越是紧密，剑海宫的报复也越狠辣。
“这就是圣地？与强盗流氓有什么区别？”
“报仇能理解，但也应该找阳勃勃等人吧？很多死者甚至都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死的未免太冤枉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高高在上者要发泄怒火，弱者当然只能乖乖承受……”
南吴各地都在议论纷纷。当然，上述之言都是一些关系亲密者私底下的话，暂时没人敢放到台面上说。
经过天毒门一战，剑海宫虽然势力大减，但情报体系尚且完整，保不齐骂人的时候，身边就坐着剑海宫的密探。
尽管禁住了明面上的悠悠之口，但剑海宫的口碑和名声却因为迁怒报仇之举，一降再降，本就散了一大半的人心，更是几乎散尽。连剑海宫的下属势力，接到行事命令后都是战战兢兢，唯有畏惧，而不存敬仰。
消息传到东周青鹿城，卓沐风喟然一叹。
他想起了与北堂依初见之时的场面，对方隐含挑.逗，风情万种的模样，倒是与杜月红有几分相像，但接触之后才能发现双方的不同。
杜月红行事只看利益，人情味很少。北堂依却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但这样的人，往往也容易走极端。
院子里，楼临轩道：“原来如此，楼某明白斗篷人的用意了，此乃一箭三雕之计，此人之城府，当真令人惊悸！”
卓沐风讶然道：“楼伯伯此话何意？”
楼临轩：“从姚武等人回报的情况看，北堂依从离开飞瀑镇开始，应该就被暗夜阁的刺客盯上了，当时若想擒拿北堂依，十拿九稳，斗篷人为何不这么做？
之前我等以为，他是想消耗天毒门和剑海宫，可是没道理啊。天毒门已在控制之中，哪有人会消耗自己的人手？剑海宫那边只要拿下北堂依，徐徐图之，收服也是迟早的事。”
这确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卓沐风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只好静等楼临轩的答案。
楼临轩：“姑爷需知，剑海宫和天毒门元气大伤，最得益的是朝廷和其他江湖势力。斗篷人应该是怕两方内部有奸细，为了让戏更逼真，所以故意消耗两方，等消息泄露出去，再控制两方人手。
届时斗篷人只需在南吴散播消息，制造矛盾，弱化本就元气大伤的两大圣地。那些因为暖阳山之役，对圣地心怀怨恨的顶级势力和武者们会怎么做？南吴朝廷又会怎么做？”
卓沐风心头一震，脱口道：“报仇！”
楼临轩点点头：“没错，只看如今南吴的动局，北堂依尚且还未被控制，但江湖和朝堂之中，已是乱象四起，蠢蠢欲动，可知背后必有人操控，且为此布局多时。
一个计谋，掌控两大圣地，拨乱南吴朝野，又能借势生根发芽，乱中谋取大片地盘，好狠，好毒！”
卓沐风惊道：“北堂依是否会有危险？此女曾在飞瀑镇救我一命，不能不报。”
楼临轩道：“有巴龙和方小蝶跟在后面，那二人的毒功连合象境高手都扛不住，斗篷人应该没有机会，若他动手，只会暴露更多的实力。”
卓沐风想到巴方二人猛涨的武功，稍微松了口气。
就听一旁的楼临轩忧虑道：“姑爷，以斗篷人一贯的作风，恐怕本质还是想控制军队力量。如今隶属于天毒门的节度使，已在他手中，接下来为了局势，他怕是会对敌对的节度使动手。”
想到这种事的后果，卓沐风豁然转头：“不至于吧，各地节度使皆有重重防御在侧，就算是暗夜阁刺客，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吧？”
楼临轩皱眉沉吟，羽扇横在胸口，过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对各城城主动手呢？一旦大批手下被谋害，节度使必然坐不住，会派心腹镇压，如此中心力量岂不空虚！
若在以往，没有那么多人会对各地城主动手，但如今形势不同，有剑海宫在前吸引仇恨，各地城主又都各有背景，利益牵扯甚深，只需挑拨一二……”
话没说完，卓沐风与楼临轩已相继变色。
尤其是卓沐风，原本他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听了楼临轩分析，才派姚武五人前往南吴。现在发现根本没有破坏斗篷人的计划，最多坏了对方的一颗棋子，心中的震骇和沮丧可想而知。
“晚了，太晚了，就算我们知道，在南吴也没有对应的力量能够阻止，除非……”
“除非什么？”
楼临轩古怪地瞅了卓沐风一眼，答道：“除非，我们能让北堂依臣服。如此一来，剑海宫手下的节度使为我等所用，楼某或可对抗一二。”
卓沐风无奈道：“楼伯伯莫要开玩笑了，北堂依怎么可能投靠我？我现在顶着魔门门主的称号，她不对我拔剑就不错了。”
十二圣地与魔门的血仇，天下人尽皆知，几近不可调和。
想到此中的难处，楼临轩叹了口气：“斗篷人走一步算三步，这样的人得了南吴的几隅之地，又以此为根基，谋划更大的势力和地盘，后患无穷呐！”
卓沐风的下颚紧了紧。
其实他比楼临轩还急，苏芷兰的妹妹还在斗篷人手中，对方越强，意味着救回的概率越小。可眼下，自己当真是束手无策……
凄星寒夜下的一截官道上，躺着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群剑海宫弟子正在擦拭剑上的血。官道旁边，剑海宫高层们各自盘膝调养。
死者乃是天毒门分散在外的普通弟子，被剑海宫的情报组织获知后，恰好北堂依等人在附近，遂堵路在前，有了今夜的杀戮。
除了动手的弟子外，还有一些弟子正在搬动尸体。他们是剑海宫各地分部的人，前段时间汇聚到队伍中，打斗中死了一些，留下的算是精英。
其中有一男一女，面貌平平无奇，趁着外人不注意时，偶尔对视一眼，也会不经意扫向北堂依，又立即移开。由于他们的动作很隐蔽，连北堂依都没察觉到。
这时，几位太上长老走到了北堂依身侧，其中一人传音道：“不能再杀下去了，否则我们会被人当成邪魔歪道，如今之计，还是先赶回剑海宫为妙！”
北堂依闭着眼睛，坐在树旁，回音道：“不把天毒门的手脚斩干净，我绝不回去！”
太上长老们面色难看，另一人道：“北堂，我们知道你和宫主的感情，你是她从小养大的，亦母亦姐，但正因如此，才该以大局为重！
再照你的办法下去，杀是杀痛快了，剑海宫基业怎么办？说句不好听的，那几位听命于我剑海宫的节度使也会因为此事，大受影响！再者，那个斗篷人连我们都敢动，焉知他不会动各道节度使？”
一直冷硬如铁的北堂依，听到这里，修长的睫毛终于颤了颤。
第一千四十一章 小心瞒天过海
中州日月城，还是那间熟悉的暗室，烛火葳蕤，不时轻轻摆动几下。
明叔大为振奋道：“主上，如今天毒门在南吴的地盘和势力，已尽入我等之手，属下已派人严加控制了阳勃勃一行人，以待来日。另外，借助剑海宫的报复，对南吴各级官僚动手的计划也在进行中，只要南吴方面的节度使有所异动，我们的人手便能趁机起事，大乱不久矣！”
没有外人知道，为了制造南吴今日的变局，眼前这位主上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和时间，又浪费了多少练武的精力。
一项项筹措安排，一次次人员调动，小到安插一个普通江湖势力的门客，大到整个南吴势力的布局，如何一步步推演，过程中会出现哪些意外，又该用什么办法解决，并将所有意外掰回既定的方向……
这等惊世骇俗的运筹帷幄，非亲眼见证者不能感受，每到这种汇报成果的时候，明叔都会对主上生出更多无法言喻的敬佩。
眼见南吴上下暴乱一片，朝野失衡，官民惶惶，而布局者却坐在这间无人所知的孤独暗室内，继续拨动着千万人的生命轨迹。
哪怕是明叔感受到了很多遍，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操弄天下的手段和气魄，当真是教人心神颤栗！
斗篷人开口了：“夜明央的尸体还没找到？”
明叔愣了愣，微低头道：“还在派人找。”
斗篷人依旧语气平静，但目光渐渐冷锐起来：“一个死人，难道自己还会飞不成？”
无论是剑海宫的人，还是姚武等人，都以为夜明央的尸体被暗夜阁毁掉了。孰不知，暗夜阁自己都在满世界找尸体。
根据阳勃勃的说法，当时他将夜明央的尸体放在了后堂，后来经过一系列变故，没顾得上。
而那几位暗夜阁刺客对这种事更不会上心，以为阳勃勃已经处理掉了。等回来后，被斗篷人一问，双方都傻眼了。
加上剑海宫内也有这边的奸细，三方一对照，明叔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下令严查，直到今日都没结果。
他试着说道：“会不会是当时情况混乱，被天毒门的弟子，或者是卓沐风那边的人带走了？”
斗篷人的手指敲击桌面：“原本擒住夜明央才是最快收服剑海宫的方法，可惜此女行迹莫测，难以派杀手跟踪。等她到了天毒门，才利用当地的暗桩动手，却捡回一个死人，现在干脆连尸体都没有。”
每多说一句话，明叔的头就低了一分，老脸上满是愧色。
天下人都知道，夜明央才是整个剑海宫的灵魂，无论实力还是威信都首屈一指，足以引领整个剑海宫的方向。
控制了夜明央，就等于控制了剑海宫，可惜对方太难对付，只好顺势利用她的死讯，逼出北堂依，并在飞瀑镇外跟踪上了对方。
原本按照计划推演下去，也能达到目标，谁知道卓沐风会横插一手，生生破坏了一局，错失了控制剑海宫的计划。
现在就算他们掌控了北堂依的踪迹，也根本没法动手。
北堂依那个女人可不笨，这段时间带着队伍在南吴横行，看着嚣张，其实谨慎得很。身边随时随刻聚拢着一批女剑客，连小解都让人在周围站着，组成绝世剑阵守卫，摆明了是在提防刺杀。
那几大合象境刺客暗中跟踪了十几天，愣是没找到一点好机会。毕竟北堂依可不是吃素的，一击不能致胜，就意味着行动失败。
现在正是天下布局的最关键时刻，又不能让几位合象境刺客空耗着，跟在一个女人屁股后面吃灰。明叔没办法，只好将他们调回，只留下一人见机行事。
想到这一切的麻烦，都是卓沐风制造的，明叔脸色一狠，冷沉道：“主上，最近天下传闻，我暗夜阁重出江湖，还有七位善于隔绝感知的超级刺客，定是卓沐风在背后操作，此僚实在当杀！”
斗篷人：“七大杀星虽是暗夜阁的王牌，但从启动他们开始，我便知道隐瞒不了多久，不必放在心上。若我猜得不错，对方宣扬此事，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提醒南吴的那些高官，让他们防备我们的刺杀。”
明叔大为吃惊：“卓沐风知道我们的计划？”
斗篷人嗤笑一下：“能派出魔门五尊者保护北堂依的人，进一步推测出我的后手，并不奇怪。那个楼临轩，果然有一手。”
自从上次看完楼临轩的卷宗后，明叔就发现，主上每提起这个名字，语气中便带着一丝异样，甚至比面对卓沐风更亢奋几分。
其实明叔并不太相信，一个江湖草莽能有这等算计，但既然主上都如此笃定，他也无需多说什么。
“既推测出我的计划，必会想要阻止，但我在南吴大势已成，断难阻止……”斗篷人口中喃喃自语，似在推敲，忽然双眸大绽：“楼临轩恐怕会对北堂依动手，只要控制了剑海宫，便能在南吴与我打擂。”
明叔道：“那天北堂依就差对魔门五人拔剑了，据暗线回报，她至少在明面上厌恶卓沐风，极力撇清关系。以那女人如今的戒备，恐怕姓卓的也和我们一样，根本无处着手。”
斗篷人：“焉知不是瞒天过海之计？”
“主上的意思是……”
“你从没有正视过卓沐风，客观来讲，此人的武功已是当世顶尖，资质更是冠绝前后五百年，连武神都略逊一筹。其他方面亦是江湖顶尖之选，尤其对付女人很有一套。”
听到主上以公事公论的语气，说起女人的话题，明叔的脸色怪怪的。
斗篷人仿佛没察觉似的，继续道：“巫媛媛，燕伊晴，哪怕是不会武功的金丝雀，个个都不是空有其貌那么简单，若卓沐风没有两把刷子，岂能左右逢源？”
明叔咳了一声，郑重道：“那是那些女人没遇到主上，否则以主上的绝世风采，焉有姓卓的事？”
斗篷人：“我说这些，只是让你警惕，不要轻忽任何一种可能。这几日我突然想起，卓沐风能带着金丝雀从飞瀑镇逃离，固然借助了秘密通道，但进入通道之前呢？会不会有人帮过他？”
听到这话，明叔愕然抬头。
斗篷人：“根据鑫长老传来的消息，沐子宸说自己打伤了卓沐风，后来鑫长老去了事发地点，验证过与秘密通道入口的距离，不是一时半刻能赶到的。当时飞瀑阁内的超级高手都在寻找卓沐风……”
联系到前后因果，明叔脱口而出：“主上怀疑，当时北堂依给卓沐风打了掩护？”脸色彻底难看起来，过去无数次的经验告诉明叔，主上的推断几乎没有错过。
斗篷人：“此事无人得知，但当前大势下，不能不防！传令给跟踪北堂依的人，让他务必盯紧，拿不下北堂依，也要千方百计阻止别人拿下！”
明叔悍然应是，不敢耽搁，快步出门而去。
吩咐这一切的斗篷人喃喃道：“南吴这边，还有一个南吴大帝，等事情结束，就该动用当年埋在北齐的暗手了……”
若有人听到这话，必会骇得心惊胆颤。纵观斗篷人这些年出手的记录，正魔最近一次的大矛盾由他挑起，十二圣地声威直坠与他息息相关，东周之乱始于他的布局，还有北齐，中州两朝大帝之死，乃至后来的种种，皆绕不开他的存在。
以一人之力，搅动天下动荡，主导世间风云，不外如是！
斗篷人和卓沐风都想得到的北堂依，此时正沉着脸，领着浩浩荡荡的剑海宫高手们进入了南吴的一座大城。
这批人个个剑气凛然，一些人身上的杀意还未散去，衣服上甚至沾有血迹，甫一进城，便吓得路上百姓行人纷纷退避三舍，效果堪比净街虎。
加上北堂依没想过隐瞒行迹，于是很多江湖人都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更是惊骇欲绝，奔走相告。
城内的诸多宗门帮派瑟瑟发抖，紧门闭户。六扇门自动放弃了巡街任务，躲回了衙门。至于那些自忖与天毒门有干系的势力，早在几天前就逃了个一干二净，总部连根鸡毛都没留下。
无视于突然凝重的空气，北堂依带着大批人进入了一处府邸，正是剑海宫设在此地的据点。
在府门关闭后，一道漆黑色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眨眼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北堂依落脚的院子墙角。
发现那些女剑客果然进了院子，正在蹲点布守，黑衣人气得暗骂一句。
前几日他等得不耐烦，曾出手杀了一位太上长老。然而剑海宫到底是剑海宫，最初的骚乱后，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相互戒备，形成了宗门剑阵。
那时他才知道，北堂依这女人早就考虑到了一切，连安排人落脚的位置都是参照了剑阵，可在最快速度内形成反击。以他合象境的实力，也不可能一击制胜，反而还会暴露行踪，越发让剑海宫警惕。
如今也是一样，看着一个个院子内的人员组成和隐隐的剑阵之气，黑衣人磨了磨牙，不甘地隐匿起来。
第一千四十二章 你家宫主没死
虽然每个院子都有一套剑阵，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剑阵的一部分。比如从各城据点汇聚而来的剑海宫武者，或者下属势力武者，没有修炼过相关剑阵，自然只能从旁协助。
巴龙和方小蝶二人，就藏身在这群人之中。
他们被分散到了每个院子内外，负责蹲点据守，传音示警，形成了外围防御，说白了就是炮灰。
一旦暗夜阁的刺客真要动手，他们死的概率肯定比剑阵高手大得多。
在方小蝶看来，这么安排，估计也有监视的意思。
各方聚集而来的人那么多，剑海宫高手岂会尽信？又不舍这么一股势力，索性用来布防，顺便彼此监视，真要有内奸，也能第一时间揪出来，算盘打得可不轻！
方小蝶冷笑了一下，她正站在院墙内，朝左侧看去，恰好对角的巴龙也看了过来，二人同时移开目光。
院子中心，剑海宫的高手们看似毫无规律地盘坐着，都在运功调息，脸上难掩紧张和疲惫。
众人进府时已是傍晚，稍微打坐一番，天色便黑了下来。府内原本的丫鬟下人早被隔离到了一处，一应饮食全部由剑海宫高手负责。
方小蝶看着一排人护着几个食盒，小心警惕地走入院子，真是有点佩服北堂依那个女人了，居然能谨慎到这种地步。要是真有暗夜阁刺客跟在后面，估计都能被气死吧？
不过如此谨慎的做派，也让方小蝶的计划难以实施。
公子派她和师兄混入这里，本意是保护北堂依，免得被暗夜阁的人得逞。可自从那天夜里，在天毒门内发现了一具毒尸后，她的心思就开始变了。
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浮现在方小蝶的脑海中，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的思维本就活络跳脱，性格又大胆，一路上都在分析考虑，想到公子在南吴的困境，想到自己和师兄无意中发现并掳走的毒尸，方小蝶拳头握了握，带着易容面具的脸上露出了毅然之色。
可是想要实施计划，必须先见到北堂依。这一路上她找了很多机会，结果每次还没靠近北堂依十丈，就被剑海宫长老给喝退了，又不敢明目张胆，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再这么下去，等回到剑海宫，纪律和防御只会更森严，那时再想见到北堂依无疑会更困难。
方小蝶抬头看了看天，强压焦躁之意。等到夜色漆黑之时，听到院子里有人议论，说再过两三天就能回到剑海宫，方小蝶更是暗暗咬牙，眼珠子来回转动，满是急切之意。
按照两三天的路程推算，中间应该不会有大城，餐风露宿的概率很高，那种情况下，北堂依只会更警惕，她更难接近对方。
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方小蝶猛一狠心，突然大踏步朝院子中心走去。
时刻关注她的巴龙顿时面色大变，可没等他做出反应，院中已响起剑海宫高手的断喝声：“站住！你想干什么？”
方小蝶依言站定，梗着脖子道：“我有重要的事向大长老汇报！”
“什么重要的事？”那名呵斥的剑海宫高手上下扫视方小蝶，握剑的手紧了紧。
其他或是聊天，或是打坐的剑阵高手，也全都站了起来，齐盯着方小蝶，磅礴的剑压令院中空气停止了流动，大有发现不对便动手的架势。
方小蝶一脸惊惧模样，但还是抬头挺胸道：“既然是重要之事，自然不能告诉你们，万一被人听去怎么办？”
那名呵斥的剑海宫高手怒道：“混账，我看你是想接近大长老，另有图谋！这一路上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一副鬼头鬼脑的样子，八成是别派的奸细！”
方小蝶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但步子迈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今夜就算拼着闹一场，被暗夜阁的人察觉，她也非要见到北堂依不可！
决心既定，方小蝶的语气更是坚定：“无凭无据，你有什么资格冤枉人？我乃是大长老的心腹，奉命在南吴一带收集情报。你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要说是奸细，恐怕你才是吧！”
那名剑海宫高手气得发抖，正想动手，旁边一位面相老成的中年男子阻止了他，看着方小蝶：“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在下似乎从没见过你，也不曾听大长老讲过。何况你若是大长老的心腹，大长老为何不将你带到身边？”
见对方气质稳重，方小蝶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人，态度恭敬道：“长老见笑了。大长老这些天一心抵御外敌，岂会分心见我这个小人物？”
中年男子沉吟道：“你说自己是大长老的心腹，有何凭据？”
方小蝶东张西望了一番，一副事关重大的样子，传音道：“只需说出麒麟子三个字，大长老自会见我。”
感受到内力波动，众人都挺无语的，心说你既然用传音，还需要摆出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吗？大长老可看不到你专业的表现！
听到方小蝶的话，中年男子的眉梢却挑了挑，麒麟子？莫不是暗语？他的眼神闪烁一阵，不知道该不该禀报上去。
方小蝶催促道：“长老，时间紧迫，你最好立刻去禀明大长老，若误了大事，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大长老要是不放心，大可以点了我的穴道。”
原本中年男子还在犹豫，一闻此言，心想这边少了自己，对剑阵影响不大，对方看着也不像是高手，点了穴就更无威胁了。万一对方真是大长老的心腹，没准自己还能立上一功。
“好，希望你别耍什么花招，否则要你好看！”
中年男子屈指连弹，指力噗噗点在方小蝶身上。这是剑海宫的点穴秘技，脱胎于剑海经，哪怕是超级高手中招，一时半会也休想解开。
可惜中年男子不知道，方小蝶修炼的乃是比剑海经还要玄奥一筹的万化魔功，指力刚点在身上，就被方小蝶以暗劲给化解了。
“你随我来。”
“谢谢长老。”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刚才出言呵斥的剑海宫高手怒瞪四周众人：“看什么看，都打起精神，小心被贼人趁虚而入。”
驻守院墙的武者们连忙收回视线，其中就包括巴龙。他满脸的羞惭之意，身为师兄，遇见大事却是师妹迎难而上，自己实在太笨了一点！
巴龙眼中掠过担忧之色，暗暗放开了万化魔功，一旦有动静，拼着暴露也得先救下师妹。
一路来到一间较偏僻的院子外，方小蝶很规矩地站在后面，由中年男子上前与驻守院外的护卫交涉。
这里的护卫可没有杂七杂八的人，全是剑海宫嫡系，院中散发出的剑气也明显比其他地方强了数个级别。
护卫的目光在方小蝶身上停了片刻，也不知道有何含义，转身进去了。方小蝶面色如常，但袖中的手却不断握紧，思忖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院内的北堂依，正盘坐在一株干枯梧桐之下，她的贴身剑侍云琴上前，低声道：“大长老，院外有人说是您的心腹，有重要情况向您禀报，还说了一句麒麟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北堂依，下意识就想呵斥。她的心腹都在宫内，云琴全都认识，不可能用这么陌生的称呼，但听到麒麟子三个字，莫名心脏一跳，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麒麟子？
恍然间，一段记忆涌入北堂依的脑海，她倏然睁眼，脸色极为迅速地变了变，瞬间的反应令云琴大感诧异。
正想问要不要见，北堂依已语气冰冷道：“让那个人进来。”
云琴压下心中的好奇，转身而去。不一会儿，方小蝶便施施然走了进来，到了北堂依身前三尺，还拱手喊了声大长老，真像那么一回事。
北堂依令云琴退下，手一挥，四周布满了隔绝声音的罡气，这番举措令周围的剑海宫高手大为惊诧，目光全都朝这边看来。
“你是卓沐风的人？”北堂依盯着方小蝶，目光如利剑刺空。
方小蝶一时间大感压力。她如今的功力已达大高手的巅峰，距离合象境都只差临门一脚，本以为能和超级高手过过招，没想到面对北堂依的逼视，竟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连忙强装镇定，方小蝶道：“不错，是公子派我来的。”
北堂依瞅了瞅方小蝶的表现，略感几分诧异：“天赋不错，以你的年纪和实力，摩柯教圣子都该被你压在下面，居然名声全无，姓卓的倒是有点本事，你来干什么？我的耐心有限，若敢废话，别怪我的剑无情！”
方小蝶却不害怕了：“公子常说，北堂大长老是个性情中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只因念着昔日的情分，今日正魔对立，却还愿意见我这个小人物。”
北堂依身上的剑势陡增三分，顿时虚空发出呲呲声，如百针攒射，破人胆寒，大有再废话一个字，立即动手的意思。
方小蝶不敢扯淡了，连忙道：“你家宫主没死！”
第一千四十三章 我要和卓沐风谈！
蓄势待发的剑势，就像奔涌的长河突然遇见了山壁，戛然而止，北堂依眯起眼睛，惊声道：“骗我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虽然很细微，但方小蝶还是听出了北堂依语气中的颤抖，信心更添几分，挺胸道：“我无缘无故，为何要骗大长老，又不是不要命了。”
北堂依的呼吸急促起来，停滞的剑气倏然以更恐怖的气势袭向方小蝶，宛如排山倒海，虚空都出现了道道涟漪，四周围的剑海宫长老们骇然大惊，纷纷拔剑对向方小蝶。
方小蝶后退三步，叫道：“大长老，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北堂依冷笑起来：“我的态度，永远取决于别人对我的态度。你偷偷掳走宫主，混入剑海宫，又费尽心机与我见面，千万不要告诉我是为了帮我。挟持宫主，令我剑海宫低头，这就是卓沐风的目的吧，好得很，你看我北堂依会不会屈服！”
话音落下，在方小蝶的视线中，一道剑影垂直竖立在北堂依的头顶，虽然只有三尺长短，且剑势极为内敛，但却令方小蝶汗毛倒竖，连忙撑开万化魔功。
方小蝶显然没想到北堂依会是这个反应，难不成之前她对夜明央的尊敬和在意都是假装的？这么逼迫自己，根本就是想害死夜明央，免得有人妨碍她掌控剑海宫？
诸般念头划过脑海，方小蝶满脸的懊丧之色，差点气得直跺脚。
她想起卓沐风对北堂依的评价，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叫道：“大长老最好想清楚！我方小蝶今天敢来，就没想活着出去，但只要我出了事，接头者收不到暗号，夜宫主也别想好过。不过看起来，大长老倒是巴不得如此！”
说罢，毒功运转到极限，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熟料听到这话，四周的剑势却猛然凝住，给了方小蝶喘息的机会。她清晰看见北堂依脸上闪过的愤怒之色，顿时知道自己赌对了。对方并非不在乎夜明央，只是想借势逼迫自己而已。
方小蝶梗起脖子，嚷嚷鬼叫道：“来啊，来杀我啊，我方小蝶无名小卒，能和夜宫主一命换一命，不亏了！”
北堂依咬牙切齿道：“你当我不敢吗？”
方小蝶瞪着眼睛，大有不惜一死的架势：“大长老当然敢，但我方小蝶也不是泥捏的。大长老想必知道吧，先前贵宫高手用秘术点了我的穴道，可惜奈何不了我。”
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连脱胎于剑海经的点穴术都困不住她，等于告诉北堂依，她方小蝶不是吃素的，别以为能轻易制住她。一旦动了手，双方都将没有退路。
北堂依眼眸喷火，娇躯微微颤抖着，身上的剑势一阵强过一阵，骇得方小蝶手心都冒起了冷汗。她在赌，赌北堂依对夜明央的感情，赌赢了，便能为公子立下不世奇功，彻底打开南吴的局面，赌输了，自己便可能惨死当场。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方小蝶用尽力气瞪大眼睛，表现出怡然不惧的气势，其实心跳得很快很快，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难捱的重压下，四周的剑势忽然凝成一束剑气，咻的一声，朝方小蝶疾刺而来，方小蝶瞳孔收缩如针，暗叫一声完蛋，抬起重逾千斤的手准备反击。
却见剑气一个拐弯，从方小蝶的脖颈边擦过，兜转间回到了北堂依手中，化成了清风徐徐，润物无声。
北堂依满脸讥诮道：“当初在飞瀑镇放了姓卓的，真是我北堂依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
方小蝶满脸呆滞，思绪还停留在前一刻，听到北堂依的话，吞了口唾沫，双腿一阵酸软，风吹来，蓦感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这才知道自己与超级高手之间的差距。
当然，北堂依的实力在超级高手中都属于上游，挤不进天下前十，前十五还是可以争一争的，与这种人比较，没有意义。
方小蝶干着嗓子，解释道：“大长老莫要误会，掳走夜宫主并非公子的决定。那夜我与师兄进入天毒门，恰好发现了夜宫主的尸体，见她浑身是毒，这才起意带走。”
她本人不认识夜明央，但巴龙如今是鹰目的一把手，替卓沐风管控着所有的情报资源，而十二圣地又是鹰目重点关注的对象，当然见过夜明央的画像。
北堂依：“我没兴趣听这些废话，我凭什么相信你宫主还活着？”
方小蝶渐渐找回了说话的节奏，只是语气没之前强硬：“大长老请看这个。”她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笺，手腕一甩，信笺便到了北堂依手中。
北堂依摊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眼中露出了极度激动与欣喜的光芒。外面的剑海宫长老们面面相觑，因为隔绝声音的罡气还在，他们完全不知道北堂依和方小蝶在搞什么鬼。
信笺上是一行字，字体刚硬锋锐，更带着一种坚毅不屈的气势，北堂依一看就知道出自宫主之手。
信上的内容，更是彻底打破了伪造的可能——小依见信，素来五象城柳府。
这世上只有北堂依一个人知道，宫主在吩咐自己做正事时，会喊出小依这个名字。
方小蝶一见北堂依的神情，就知道事情有谱，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连忙深吸几口气来平缓。
北堂依抬起头，信笺已化成粉末：“若我所料不错，宫主已经被你们转移了吧？”
方小蝶立即道：“柳府只是中转之地，大长老尽管放心，夜宫主如今待在更好的地方，接受更好的治疗和照顾。”
北堂依撇撇嘴：“我清楚宫主的性格，她从不肯受人威胁，怎会写这么一封信？”
一听这话，方小蝶莫名想起了巴龙。一开始她确实打算威胁夜明央，是巴龙阻止了她，表示夜明央性格刚烈，吃软不吃硬。
于是几番商议后，她和巴龙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在夜明央眼前，也没有去控制对方，只是放缓了吸取夜明央体内毒素的速度。
夜明央不知内情，真把他们当成了大恩人，同时因为体内剧毒的影响，连行动都困难，等于被他们控制在手心。
在夜明央写完求救信后不久，巴龙就安排了一出柳府遇袭之事，当地的隐村高手顺理成章转移了夜明央，免去了夜明央的怀疑。
听完方小蝶的叙述，北堂依恨得牙痒痒，眼中泛起了杀机：“果然和卓沐风一脉相承，够奸诈！我知道你的目的，但若是宫主知道，我为了她把剑海宫赔给魔门，她一定会杀了我，然后自尽而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小蝶感觉北堂依更担心的是夜明央自尽，掩下古怪的想法，她答道：“此事简单，只要不让夜宫主知道真相即可。”
北堂依死死盯着方小蝶，空气中又有了锋锐的剑意：“也就是说，你们打算一辈子囚禁宫主？”
“不不不。”方小蝶吓得连忙摆手，她听出了北堂依语气中的动摇，当然不敢在这种时候触怒对方：“我等不妨以十年为限，若我家公子提前成就大业，则提前放了夜宫主。若逾期十年未成，届时也将放人。”
北堂依大笑起来，毫不掩饰讥嘲之意：“成就大业？倒是看不出来，卓沐风还有那样大的雄心壮志，佩服佩服！但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太可笑吗？莫说区区十年，卓沐风不可能有任何成就，哪怕过了十年，到时你们依旧不放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别跟我扯什么信义，我不相信魔门妖人的信义！”
方小蝶皱起秀眉：“大长老未免太武断了吧？我家公子之所以当了魔门门主，正是想领袖群伦，改变魔门的妖风妖气，将它带入正道，而非为了权欲之私。大长老与我家公子熟识，难道信不过他的人品？”
此话一出，北堂依愣了愣，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但旋即就冷然道：“恐怕在暖阳山的时候，他就做了拉拢我的打算，因此才大方送药。前次又派姚武等人帮我，亦不过是假惺惺，我信不过！”
方小蝶听得暗恨，当场就想反驳，但话到嘴边，换了一句：“大长老不信也得信，至少我们能保证夜宫主的安全。大长老莫动怒！只要你答应配合，以后每年我们都会安排你和夜宫主见面，甚至生活一段时间。”
北堂依终于动容：“你们不怕我带走宫主？”
方小蝶极有信心地一笑：“大长老不会的，也带不走。”
没有理会她的嚣张，北堂依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纠结起来，可以看出她真的动心了。
事情摆在眼前，如果不答应，卓沐风绝不会放过夜明央，仅这一条，就让她北堂依毫无办法。更遑论方小蝶还加上了这样的条件。
北堂依当然明白方小蝶的意思，到时自己若是敢带走夜明央，夜明央必定知道剑海宫之变，只会逼死她。
想到这，北堂依冷冷道：“我真见了宫主，若她问起外面的事，我又该如何解释？”
方小蝶：“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总有办法的，对吗？”
北堂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连续变换之后，她闭上眼睛，过了良久才恶狠狠道：“我要亲自和卓沐风谈！”
第一千四十四章 大事已成
方小蝶暂时不便离开南吴，也没必要，于是当天夜里，她在剑海宫的配合下，将消息传给了巴龙，巴龙又通过宅院的密道，悄然外出。
双方防的自然是暗夜阁刺客。后者神出鬼没，若不经过一番布置，很可能被其截胡。而有了掩护，加上暗夜阁刺客不可能长时间隐身在某处地方，也就大大降低了危险性。
尤其对于巴龙和方小蝶来说，此事关乎能否掌控剑海宫，决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谁也承担不起后果！
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这封对卓沐风势力至关重要的绝密信件，终于在半个多月后抵达了青鹿城，交到了卓沐风手中。
卓沐风正抱着白衣姐姐卿卿我我，乍听到脚步声，白衣姐姐快速挣脱开来，令好多天不曾发泄的卓沐风大为不快，连带着对递信之人都没好脸色。
递信之人是巴龙的心腹，见公子脸色不虞，忙低下头，恭敬地递上信，心中暗呼倒霉。
拆开信，卓沐风一目十行地扫下去，但没过片刻，整个人差点从石凳上弹起来，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白衣姐姐和递信之人很快发现，卓沐风握信的手都在发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这对于越来越稳重的卓沐风来说，近年来都难得一见。
一时间，二人都对信上的内容十分好奇。白衣姐姐还十分担忧地看着卓沐风。
将信上的内容反反复复检查了许多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卓沐风仰天深吸一口气，一掌将信拍在石桌上，沉声道：“池青，速速去请楼先生，要快！”
自巴龙离去后，情报这一块暂时由池青负责，他还从没见过卓沐风这副样子，扫了一眼信笺，深知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之事，不敢怠慢，连忙快步离去。
白衣姐姐走了过来，纤手按着卓沐风的肩膀：“小弟，莫非有大事发生？”
卓沐风哈哈大笑：“确实是大事，不过却是大喜事。那个方小蝶，哼，胆子如此之大，等她回来非要好好收拾不可！”
白衣姐姐听得迷糊了，弱弱道：“一会儿大喜事，一会儿又要收拾人家，你莫不是中邪了？”
“敢说你男人中邪？”卓沐风站了起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坐不住了，激动之下，一把将白衣姐姐拉入怀中，低头攫取那一口香甜。
白衣姐姐推搡了片刻，终于还是沉沦在某人越加娴熟的技巧之下。直到脚步声靠近，才鼓起余力推开卓沐风，红着脸掠入了房中，留下卓沐风在院中大笑。
楼临轩老远就听到了笑声，等踏入院子，见卓沐风满脸兴奋，正在来回踱步，心中的担忧顿时大去，又忍不住涌起一阵好奇，上前道：“姑爷，发生了何事？”
卓沐风将桌上的信件递过去。
楼临轩看罢，久久不语，虽然没像卓沐风一般失态，但那微微发抖的手，亦证明这位素来虚怀若谷的楼先生，遭受了何等的冲击！
后方的池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封神秘信件上。
卓沐风笑道：“楼伯伯，真是天助我等！”
楼临轩勉强恢复了镇定，以他的心性，这世上能让他短暂失神的事已经不多了，认真地望着卓沐风：“是天助姑爷。常闻大运道者，行事如顺水行舟，即便路遇险阻，亦有捷径可过，便如同姑爷。”
卓沐风摆摆手，脸上的激动仍未褪去：“按楼伯伯的意思，北堂依想要见我，我是否该去南吴一趟？”
北堂依要见公子？池青的目光闪了闪。
只见楼临轩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妥，此地尚需姑爷坐镇，况且我们已捏住了北堂依的命脉，去不去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要一样能令她放心答应的东西而已。”
卓沐风沉默下来，道：“按照巴龙和方小蝶的说法，如今北堂依很不信任我，若我去都不去，只怕会被她认为是敷衍，不利于计划。”
楼临轩笑了笑，摇摇羽扇：“那倒未必，姑爷可陈述一番与她的往事，强调对她的赤诚。北堂依为人至情至性，而且她提出见你，只怕心底还是相信你的，如此自能软化她。另外再加一样东西，以显示你的诚意，必可保证马到功成。”
“什么东西？”
“完整版的剑海经，就看姑爷舍不舍得了。”
卓沐风恍然大悟，稍一细想，一拍额头，大赞道：“还是楼伯伯心思周密。我与北堂依姐弟相称，其实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也迟早会把剑海经送给她，不过是提前罢了。”
没什么可犹豫的，卓沐风立刻拿来笔墨纸砚，现场抄录了一份完整版剑海经，又遵照楼临轩的建议，写了一份对北堂依的陈情书，一起折叠好交给池青，吩咐他启动鹰目最高级别的传送通道。
池青是鹰目的二把手，身份和忠诚度都经得起考验，听到北堂依三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亦是满脸的喜色，离开时的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楼临轩道：“楼某本以为，只能坐看斗篷人在南吴兴风作浪，如今峰回路转，得到了南吴三分之一的势力，很多布局都能实施了。姑爷，这盘天下大棋，我等总算有了当棋手的资格！”
原本占据着镜华道和凤西道，卓沐风顶多算是东周的一方诸侯，可现在乍然得到剑海宫的依附，平白得了南吴三分之一的势力，综合起来，卓沐风的实力已然凌驾于东方世家之上，这还没算上张家全。
望着楼临轩貌似平静，但难掩激兴飞扬的神情，卓沐风心中也是豪气万千，生出一种与天下群雄一争高低的勃勃壮志！
野心都是随着个人实力的增长而膨胀的，过去的卓沐风几曾想过，自己也会有逐鹿中原的那一天？
但错综复杂的局势，将他推到了这一步，他已无法后退，不能回头。鹰击长空，鱼翔浅底，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当信件与剑海经送到巴龙手中时，他和方小蝶早已入住了剑海宫。还是如上次般，巴龙通过剑海宫的密道外出，随后又悄然返回。
之后他和方小蝶一同去了北堂依的练功房。
这是一间极为巨大的石室，高有十丈，长宽各有二十丈，石室顶部雕刻着一柄柄无鞘利剑，隐含锋芒，仿佛随时都会坠落，站在石室中，自然而然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
石室中心有一三尺石台，一袭黄衣的北堂依正盘膝而坐，在巴龙和方小蝶进入后，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二人对视一眼，由巴龙说道：“大长老，公子的回信已经到了。”
北堂依面色不虞：“连面谈的诚意都没有，看来他是以为吃定我了！”
二人心中一跳，不过倒不怎么担忧。如今他们联手，纵是面对北堂依也有机会遁逃，又身在剑海宫，北堂依掣肘甚多，反而利于他们发挥，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方小蝶连忙解释：“大长老误会了，绝非公子没有诚意，只是他另有要事，实在抽不开身，他还特别交代，让小女子向大长老道歉，并说只要大长老看了他的东西，就会知道他的诚意。”
这番话当然是随口瞎编的无稽之谈，但方小蝶说得面不改色，一旁的巴龙眼观鼻，鼻观心。
北堂依显然不那么好糊弄，嘴角浮起不屑的讥笑，眉宇间更有怨愤肃杀之意。
站在她的角度，她为了夜明央，摒弃自尊，冒着被天下人唾骂和剑海宫武者背叛的风险，表达了谈判意愿。其实双方都知道，所谓的谈判只是遮羞布，只要卓沐风肯来，投靠的事几乎十拿九稳。
可就是这么一块遮羞布，卓沐风都不准备给，似乎非要折辱她，让她北堂依颜面全无，屈下金贵的双膝不可！
这是怎样的羞辱和蔑视，一想到这点，北堂依几乎抑制不住身上的杀气，整个石室都被恐怖的剑意所填充。
巴龙和方小蝶如临大敌，二人额头隐现汗渍，毒功全力运转，还是感到劲风扑面。方小蝶急叫道：“大长老先看完公子的信再动手不迟，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剑势堪堪欲发，又险险停住，北堂依眼前掠过夜明央的身影，俏容冰冷，手一招，方小蝶手中的卷宗便被她握在掌心。
北堂依无视了其中厚厚的一份，先摊开另一份薄纸，上面自然是卓沐风的自剖心语。前半段不出意外换来北堂依的冷笑，当看到最后几句话时，北堂依才神情动容，眼睛微瞪，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她捏碎了薄纸，忙不迭拿起被她扔在一旁的那一大沓纸，只看到开头剑海经三个大字，整个人便已摇颤起来。
石室内变得落针可闻，只能听见北堂依翻动宣纸的声响。她一下子入了迷，尤其是翻到后半段，几乎是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这一看便是大半天，犹自未觉。
却将巴龙和方小蝶晾得够呛，二人站得腿都快酸了，但见到北堂依的样子，却是心中大喜，知道公子大事已成！
第一千四十五章 厚颜无耻之徒
天下没有人能想到，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剑海宫已向卓沐风靠拢。
当然，这暂时只是北堂依个人的决定，她在剑海宫的威信远远不如夜明央，公然提出，必会遭受强烈反对，甚至反噬自身。
巴龙和方小蝶当即表示，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北堂依能利用大长老身份，培植羽翼，安插亲信，以便能够彻底掌控剑海宫。
北堂依当然知道二人的险恶用心，若她不掌控剑海宫，卓沐风便无法调用南吴的几大节度使，自然不算在南吴安营扎寨。
这是双方协议的一部分，北堂依没办法拒绝，但却在心里决定，采取消极配合的办法，减慢掌控剑海宫的速度，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拖个十年。
可惜北堂依不知道，远在东周的楼临轩，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情绪，并早早想好了应对之策，由不得她不配合！
这场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南吴大变，颇有惊雷希音之感，但另一场发生在南吴的大变，却搅得举世皆知。
为了保证绝对的安全，从飞瀑镇离开后，南吴大帝在宫廷侍卫的保护下，一路潜踪匿迹，绕远路，钻深山，日以继夜地往南吴赶。
至于原本随行的剑海宫和天毒门高手，双方就差生死火拼了，南吴大帝当然不会带在身边。
正是因为过分小心，导致这一趟路走了很远，北堂依选择屈服卓沐风的时候，南吴大帝也终于抵达了南吴皇城。
但他的马车和侍卫们，却在堪堪进入皇城时，在南吴禁卫军与四周百姓的注视下，遭遇了惊天袭杀！
据说出手者是两位超级高手。宫廷侍卫见多识广，从二人的路数中认出了他们的身份，竟是东周颂雅乐府的乐谦和夜游神边负情。
两大超级高手合力，又事发突然，一众宫廷侍卫仓促反击，四周的禁卫军更是慢了一大拍。
等到宫内有人开启阵法，并有源源不绝的大内高手冲出时，乐谦已隔空一掌击碎了十丈外的马车。
许多人当场就呆住了，禁卫们更是停下了脚步，一个个脑子发白，似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有诈，走！”乐谦一声大喊，转身远去天边，边负情极为不甘地哼了哼，收回视线，紧随其后。
等二人离开，众人才发现，马车内并没有人。直至大内高手齐聚皇城门口，躲在附近看戏的南吴大帝才阴着脸走了出来，在层层保护下进入了皇宫。
当天夜晚，南吴宫内传出一纸圣令，着南吴各地剿杀两名刺杀者，功成者重重有赏。
南吴大帝威盖南吴，此令一出，底下自然是迅速动员，六扇门，各方节度使等纷纷发动，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表个态而已。
恐怕南吴大帝自己都知道，根本拿不住乐谦和边负情，超级高手的难缠不是说说而已，真要逃，天下没几人拿得住。
但此事引发的后果却在持续加重。乐谦和边负情为何要刺杀南吴大帝？二人隐匿多时，明显是有预谋的行动，谁又能驱使他们？
“诸位别忘了，那乐谦是谁？他是魔门门主卓沐风的忘年之交。还有那边负情，天性好色，无女不欢，本身出自魔门，又正好与卓沐风臭味相投，没准二人早就混到了一起。依我看，这一场刺杀就是卓沐风策划的。”
“不可能吧，卓沐风已被北齐视为生死大敌，如今不知龟缩在何处，怎么还敢触怒我南吴？”
“很简单，为了让天下大乱，如此他才有可趁之机，这不就是魔门一直以来的方针嘛！”
集市坊间，青楼酒馆，不知何时就传出了一种说法，认为卓沐风就是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还被说得有理有据，没几天便传遍了整个南吴。
不明真相者，随波逐流者，各怀异心者，火上浇油者等等，无不在推波助澜，一时间，卓沐风这个名字再度名震天下，传扬四海。
有人暗骂他无法无天，有人私底下称他是祸世灾星，但抱持这些论断者，大都不敢在明面上乱叫。
人的名树的影，谁敢随意辱骂一位超级高手，尤其还是天下前十的高手，尤其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连北齐大帝都说砍就砍。
一片讨伐氛围中，却也有人为卓沐风拍手称快，都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江湖客，觉得江湖人就该如此，随心所欲，快意恩仇。
但这些人终究代表不了南吴大势，至少在明面上，卓沐风仿佛已经成了南吴的公敌。
南吴皇宫的御书房内，南吴大帝一身龙袍，面如重枣，狠狠将手中的报告摔了出去，大喝道：“查到现在，连谁在主使都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六扇门总捕头和禁卫统领连忙单膝跪地，告罪求饶。
前者说道：“陛下，散布传言者已被收押入监，但背后之人很谨慎，并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后者说道：“陛下，背后之人用心歹毒，故意利用卓沐风吸引我等的注意。依微臣看来，能指使乐谦和边负情，必是位高权重者，另外三朝大帝和东周八王爷都有可能，还有那个搅风搅雨的神秘人。当然，也不排除就是卓沐风自己，为了摆脱嫌疑，故意自黑。”
南吴大帝脸色漆黑，将一份情报甩给了下方的二人。
二人接过一看，六扇门总捕头立刻道：“颂雅乐府的人在东周失踪？如此看来，乐谦出手，极可能是受人要挟，又或者为了避难，才提前转移乐府的人。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必须有强大势力为依托，才能抹去所有痕迹。哪怕是其他国家的势力介入，都不可能办到，而在东周能办到的人，要么是东方常胜，要么是八王爷。”
禁卫统领接口：“二人早已通过联姻勾结到了一起，据说还是那个八王爷主动。况且若是东方世家参与，刺杀陛下的行动，东方常胜也应该出手。综合来看，应该就是八王爷干的。”
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南吴大帝坐在上首，呵呵笑道：“沐家小儿，气魄却不小，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朕的头上，妄想用朕的脑袋，为他东周争取时间。”
二人从这阵笑声中，听出了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杀气，整个御书房的气温都为之骤降。
六扇门总捕头试着问道：“陛下，需要作出回应吗？”
南吴大帝剑眉轻抬：“怎么回应？乐谦与边负情若为沐存仪效力，派什么人都没用。尤其是现在，天毒门被灭，阳勃勃和白不凡等人下落未明，剑海宫又一副休养生息的样子，朕必须先书信联系北堂依，得到她的支持。沐家小儿必是知道南吴的处境，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下方的二人都感到很无奈，甚至隐隐间有些惊慌失措。似乎在一夕之间，他们南吴就失去了三位超级高手，只剩下北堂依这块孤零零的招牌。
虽说朝廷和江湖一直不对付，但涉及到对外，大家利益一致，江湖顶端力量越强，朝廷才会越有底气。最现实的情况，假如北堂依和白不凡没闹翻，乐谦和边负情还敢动手吗？
东周，八王府书房。
沐存仪一拍桌子，恨恨道：“姓臧的果然狡诈，这次被他躲过一劫，再想杀他就难了。”
书桌后方的乐谦半垂着眼眸，一袭青衣，老脸上满是漠然。一旁的边负情耸耸肩：“反正该做的我也做了，八王爷，若是无事，边某就去放松了。”
放松二字，令沐存仪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紧了紧，大概知道边负情要去干什么，眼中掠过一丝不堪，笑道：“边前辈请便。”
边负情看了沐存仪一眼，哈哈大笑而去。
乐谦开口道：“王爷准备什么时候放人？”
沐存仪：“乐前辈放心，府主他们都很安全，只要东周的局势稳定下来，本王自不会食言。”
乐谦：“老夫也希望你不会，否则的话，老夫定会让你知道，被一个合象境武者盯上是什么滋味！”话落，亦飞身而去，留下面色微变的沐存仪。
同在书房的沐子宸，从头到尾没有多说一句话，显得异常沉默。
直到二人走后，他才朝着沐存仪发作：“我问你，为何边负情能自由进出皇宫？我还听说，他经常在后宫宿夜？说，这是不是你与他的协议？”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沐子宸只是单纯，却不是笨，一些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
只看他癫狂到双目赤红的样子，沐存仪就知道，今日糊弄不过去了，淡淡道：“是又如何？本王需要边负情的帮助，这等时刻，一些代价是值得的。是，这很屈辱，但如果基业都不在了，一切都将失去意义。皇叔放心，只要局势能够扭转，本王会亲手弄死边负情，让他知道羞辱我沐家的代价。”
“哈哈哈……”沐子宸仰天狂笑，身躯摇晃一下，指着书桌后的沐存仪：“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那可是你大哥的女人，你侄子的女人，你居然统统送给边负情，你与畜生何异！本来我还不相信，想听到你否定的答案，你却承认了，哈哈哈，我沐子宸居然保护你这种厚颜无耻，丧尽沐家脸面之辈，我呸！”
通红的双目泛起了浓烈的杀机，沐子宸点了点手指，但终究没有对沐存仪动手。他惨笑着大步出门而去，只一瞬间，笑声便消失无踪。
书房内的沐存仪脸色阴沉，脸皮飞快地抽搐着。
第一千四十六章 大清洗
当沐子宸满怀怒气地抵达皇宫门口时，却被告知无法进入，不由对着侍卫大喝道：“让开！”
宫门外涌起一**阵法之气，全力抵御着沐子宸逸散而出的恐怖气机。两股气机冲撞之下，侍卫们身不由己地踉跄倒退，个个面带骇然。
“王爷，你若不想让后宫之事传遍天下，让沐氏皇族沦为笑柄，就请你暂且息怒，高抬贵手！”一名老太监从宫门后走了出来，传音说道。
沐子宸认出对方乃是新晋的大内总管，由沐存仪一手提拔而起。边负情**后宫，当然瞒不过这个老太监，甚至很有可能，这个老太监还要负责帮边负情隐瞒情况。
想到这里，沐子宸气得怒发冲冠，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指着对方断喝道：“阉人，你对得起我沐家祖先吗？”
他不是为了东周大帝而心痛悲愤，前者使计陷害过他，双方的感情早已耗尽。沐子宸只是不忿于沐家男儿的女人，从太后，皇后到妃嫔，居然如同娼妓般被人肆意玩弄，这是在羞辱整个沐家！
老太监传音道：“老奴明白王爷的心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江山社稷，所有人都需要牺牲和让步。王爷痛苦，可知做下这个决定的八王爷，比你还痛苦十倍百倍！”
沐子宸大声冷笑起来。
老太监：“王爷离开吧，老奴恳请你好好保护八王爷。至于边负情，等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八王爷第一个就会阉掉他，让他生不如死。”
在这世上，已没有多少人能拦住沐子宸，但这里毕竟是东周皇宫，很难凭实力强闯进去。尤其是老太监的话，不断回响在沐子宸耳边，让他又恨又无力。
对方说的没错，若他执意对边负情动手，暴露了后宫之秘，只会让沐家皇族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抬头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深深宫殿，它在夕阳下光芒熠熠，是人间至尊至贵的象征，可在此刻的沐子宸眼里，它是如此的丑陋污秽。
“皇室，江山，哈哈哈……”沐子宸转身大步而去。身后响起老太监焦急的传音：“王爷，请保护好八王爷，若八王爷身死，则沐氏江山毁于旦夕之间。您身为沐氏子孙，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沐子宸脚步重重一顿，并不回头，怒道：“我沐子宸七尺男儿，绝不保护一个没有底线的厚颜无耻之徒！”
话落，人已消失无踪，但老太监却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过不多久，沐子宸推开了沐存仪的书房大门。沐存仪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坐姿未动，宛如一块失去感情的石雕，见他归来，笑着喊了一声皇叔。
沐子宸恍若未闻，只是漠然地看着对方，语气冰冷道：“沐存仪，我会再保护你五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尽我沐氏子孙的职责。五年一过，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沐存仪目光闪动，最后化为幽幽一笑，起身一躬：“多谢皇叔！”
困在飞瀑镇的各朝大帝和超级高手们，早已各回各家，原本很多人以为，接下来四朝会对东周用兵，率先倾覆这一危在旦夕的王朝。
可先是剑海宫与天毒门火拼，接着是南吴大帝遇刺，一波未平一波起，相隔没多久，对东周志在必得的北齐，竟也发生了大乱！
大乱由北齐的大庸关开始，连带着附近的蓝水三城，形成了北齐东面最坚实的壁障。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条坚实壁障，竟与东周的剑北道节度使方兆南勾结到了一起。
双方同时起兵，竟在短短一个多月内，连克北齐七城，致使北齐门户大开，国门告急，一时间天下震动！
北齐大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立刻下令龙源大元帅率五十万精兵讨伐叛乱。
等传旨士兵匆匆离去后，朝臣们开始对大庸关将领怒斥连连，骂其猪狗不如，更有人提议立刻擒拿相关将领的家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可等禁卫们去拿人时才发现，那些将领的家人们早已不知去向，扑了个空。
“混账，混账！那么多人离开京城，你们居然一点都不知情，谍报司的人都死光了吗？”下朝之后，北齐大帝齐元义一把将书桌上的花瓶，狠狠砸向了谍报司指挥使。
后者根本不敢躲，咣当一声，花瓶爆碎，摔落了一地，这名指挥使立刻头破血流，却不敢吭声，反而单膝跪地告罪。
“如果杀了你，就能弥补你的过失，朕绝对不会手软！你现在告罪有什么用？朕要的是结果，结果！”齐元义如同一头嗜人的狮子，铁青着脸怒吼。
御书房内外的人，莫不噤若寒蝉，惊恐地屏住了呼吸。
“大庸关的那群乱臣贼子，为何要背叛朕？”怒气稍敛之后，齐元义上身前倾，半扑在桌面上，冷冷问道。
下方的谍报司指挥使不敢怠慢，飞速答道：“启禀陛下，那大庸关守将及蓝水三城的守将，都……都与先帝有关。属下怀疑，当时先帝必是受人唆使，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齐元义怔了怔，被对方一提醒，也很快想了起来。
此事源于东周与北齐的谈判交锋，东周一度派了使臣过来。后来双方协定，以蓝水三城交换东周三城，齐元义作为太子，还亲自参与过此事。
夺取蓝水三城是先帝下的命令，派过去的将领也是军中的杰出干将，乃是为了分化几大元帅的影响力。
若是先帝知道，自己委以重任的心腹居然背生反骨，自以为精妙的招数，反而害得北齐国门失守，不知会作何感想？（第七百零四章）
齐元义的嘴角抽了抽，忽然神情大变：“朕记得当晚，先帝去了锁兰宫见了妖妃，如今想来，定是那妖妃在旁唆使。妖妃身份可疑，祸国殃民，其背后必有人在操纵。”
毕孤吉身为谍报司指挥使，当然不可能是蠢人，结合了解到的信息，豁然抬头道：“陛下的意思是，妖妃与那神秘人有关？”
他这么怀疑有其道理。东周大帝死于暗杀，中州大帝死于毒杀，如果妖妃也是有人安插的，自然极可能是神秘人的手笔。
齐元义缓缓坐下，目光穿过御书房，语气凝重道：“此祸乱天下的毒瘤不除，纵然平息叛乱，也是治标不治本……传朕旨意，立刻联系中州，南吴，西楚三朝大帝与东周八王，邀各方齐心协力，揪出此天下乱源，诛除之！”
毕孤吉听得暗暗咋舌。他很清楚，原本陛下都打算起兵攻打东周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计划自然要延后。可他没想到，陛下对那位神秘人如此忌惮，自天下定鼎之后，何曾有人能让五朝联手对付过？
此令一出，不管另外四朝答不答应，都将再一次让世人震惊。而那个神秘人，在全天下瞩目的情况下，隐藏再深也会露出马脚，这恐怕也是陛下明令的原因所在。
毕孤吉心神凛然，连忙领命而去。
“想谋夺天下，那就站到台面上来，躲躲藏藏算得了什么？”齐元义嘴角轻扯，一拳砸在桌面上。
北齐方面的意见，很快得到了另外四朝的响应。
东周和中州不必多说，一个巴不得有事牵扯各方精力，一个急于找出弑帝凶手。南吴和西楚同样从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中，看出了神秘人的恐怖和难缠。
对方一手愚弄五朝，把天下人都当成了傻子，早已激怒了各方，因此北齐大帝牵了个头，各方立刻联起手来。
不仅是五朝朝廷，各大圣地亦不甘人后，发动了力量。皆因为剑海宫和天毒门的事也有神秘人的影子，各家圣地感受到了威胁。
当初在飞瀑阁，五朝与各大圣地也曾联手，但那时大家各有挂碍。尤其是各大圣地，调查时大有保留，这次却不一样。
在天下最顶级的政权与江湖势力的联合之下，不到两个月时间，民间已有多处神秘据点暴露，被各方围追堵截，造成死伤无数。
除此之外，更有朝堂官吏，从七品芝麻到三品大员，纷纷被查出与神秘势力有所勾连。有的只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有的确有其事，但背后未必就是神秘人，可只要有相关迹象，毫无例外全部被抓拿下狱，严刑拷问！
朝堂上腥风血雨，人心惶惶，江湖也不例外，只不过出刀的刽子手变成了各大圣地。
除了剑海宫的行动较为缓慢外，其余圣地，对各自地盘的江湖势力进行了极为严密的盘查搜调，每日都有大量的激战发生。
为了控制住局面，各大圣地不惜派出了大批闭关的精英长老和高手们，其声势之大，规模之盛，阵容之强，不弱于暖阳山之战！
各大圣地在三百年间埋在各家势力的暗钉，眼线等发挥了巨大作用，加上死忠于圣地的势力配合，使得这场大清洗虽然遭遇了激烈反抗，但并没能产生足够的阻力。
何况各大圣地也并非滥杀无辜，也有很多势力通过调查后，排除了嫌疑，还被各大圣地委任为调查协助者，如此反而壮大了圣地的力量，一时间势不可挡。
第一千四十七章 发现踪迹
“看来这次斗篷人要头大了。”
坐在绿湖边的石头上，卓沐风扔出一颗小石子，绿湖荡起圈圈涟漪，扭曲了蓝天白云的倒影，几声粗沉的鸭嗓打破了沉闷的夏日傍晚。
楼临轩站在一旁，薄薄的青衫丝衣，依旧摇动着那把羽扇。
卓沐风笑道：“倒是没想到，这次五朝和十一圣地如此团结，如此迅速。”
楼临轩也笑了起来：“对那些人来说，此举乃是一石二鸟之计，他们清的不仅仅是斗篷人的势力，更是以此为借口，大肆打压异己，扶植亲信。尤其是北齐大帝，中州大帝和我朝的八王爷，都是坐镇乾坤不久，根基欠缺，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布置一番，在各大要职安插心腹，当然很勤快。”
站在卓沐风身后的池青目光闪闪，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一层门道，那群玩权术的人，实在是够阴险。
卓沐风接口道：“如此说来，十一圣地也是打着搜查的旗号，对江湖重新洗牌，以树立他们的无上威信？”
斗篷人讥讽道：“自暖阳山之战以后，十二圣地在江湖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这次又被斗篷人端掉了天毒门，重创了剑海宫，再不趁势亮一亮屠刀，恐怕有的人会睡不着觉。”
卓沐风：“剑海宫那边情况如何？其实这对我们同样是个机会。”
楼临轩知道他的意思，答道：“姑爷放心，楼某并非迂腐之人，已制定了一系列计划，并安排巴龙和方小蝶执行。有他们二人在，北堂依拖不过去。等这次的事情过了，相信北堂依也应该掌控了剑海宫。”
“好！”卓沐风伸了伸懒腰，从石头上跳下，入眼处的屋檐和墙面都被夕阳染成了橙黄色。他心中愉悦，想到巫媛媛对自己的冷遇，对楼临轩道：“楼伯伯，宋伯伯他们去了各地，如今三江盟旧人只剩我们几个了，不如今晚一起喝酒？”
楼临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兴致正高，不好拒绝，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某人当成了借口，目的只是为了约出巫媛媛，行那不可告人的事情而已……
中州日月城，暗室之内。
明叔低着头，声音都比平时轻了一些，正在汇报最近的情况：“一些据点的人已经提前撤走，但另外一些由于各自的原因有所耽误，所以……不过主上放心，有南宫世家和大幻山为我们掩护，至少中州境内的损失没有那么大，其余各地被抓者，对阁内的情况了解极少，属下已通知他们的上线彻底切断联系，损失的不过是人手和产业而已。”
斗篷人挑眉冷冷反问：“只是人手和产业？”
此话一出，明叔顿时凝噎不语。事实当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暗夜阁在天下各地铺陈据点，其中所花的财力，物力，人力等等，皆非外人所能想象。甚至不是主上这一代完成的，而是继承了上一辈的部分成果，足足数百年的铺垫。
这是一股足以让天下震骇的力量，也是主上监控朝堂和江湖最重要的手段。如今五大皇朝和十一圣地发力，一副宁杀错，不放过的姿态，样本足够大的情况下，还真被那群人蒙对了许多，足足拔掉了他们一半以上的据点。
对于暗夜阁来说，已经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而是一次重创。
明叔张了张嘴，最后咬牙道：“主上继承这份家业时，据点不足今日的百分之一，短短数十年时间，主上达成的成果已远胜先人。若不是主上起步太晚，岂有那些势力发威的机会？”
斗篷人淡淡道：“说这些没有意义。”
明叔还是不服气，咬牙道：“什么五大皇朝，什么圣地，统统都是狗屁而已，不过占取了先机！属下实在看不惯那群人自得嚣张，以为我暗夜阁不过如此的模样，他们在侮辱暗夜阁，更在侮辱主上，属下不能忍！”
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住，斗篷人语气淡漠：“明叔何必置气？事态发展到今天，我早有所料。天下人可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任由我等在背后抽刀子。如今的损失，不过是必经的过程而已。”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让人烦躁的心平定下来。明叔表情稍变，满是期待道：“主上莫非已有妙策？”
斗篷人：“示敌以弱，有时破绽反而是机会。五朝和九大圣地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培植势力，重振声威罢了。除了中州，其他四朝的朝堂我们渗透不深，暂且放一放，先从江湖入手。
九大圣地目前声势正隆，上面不断选拔心腹，下面以拿人杀戮为功，一群江湖破坏者，偏偏标榜自己在守卫江湖，简直可笑至极。不妨就以此为切口，提升我们在九大圣地的力量，正好也省去我以后的功夫！另外，你通知南宫世家和大幻山，不必刻意留手，万一被人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明叔听得愣住，等明白过来后，大喜过望，情不自禁赞道：“果然没有事能难住主上，只是，只是如此一来，那些还未暴露的据点……”
斗篷人波澜不惊道：“该牺牲的时候，就要牺牲，那些据点迟早也要被发现，不如送给我们在九大圣地内部的人立功吧。”
明叔叹了口气：“属下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浩浩荡荡的大清洗，持续了足足大半年，但凡能查出的可疑据点，几乎都被清扫一空。五朝和各大圣地也利用这个契机，各自达成了预设的目标，开始缓缓收力。
到了隆冬飘雪时节，笼罩在朝堂和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终于散去，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
各方大肆行事之时，东周的乱战亦在持续，且愈演愈烈。
这大半年时间，朝廷和东方世家通过联姻密切合作，已有三位乱军节度使被诛除，空出的三道之地，自然而然被两方瓜分。
另一方面，蔡恩平也没有闲着。
他本就能力出众，如今又得到魔门的倾力相助，能办成以前很多办不成的事，关键举措上还有楼临轩拿主意，两道的兵力和财力，都在稳步上升中。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蔡恩平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了碧节道，这是继镜华道，凤西道之后，他所掌控的第三道。
放眼如今尚存的所有乱军节度使，蔡恩平的势力都足以排入前三之列。单论兵力，甚至不逊色未联姻前的东方世家，这让素来低调的他，一下子风光无限，成为了天下人所瞩目的焦点。
当然，最出风头的还不是蔡恩平，而是位于最北边的剑北道节度使方兆南。
此君一直驻守边疆，导致其麾下精兵良将无数，更胜出逃前的张家全，很早便一人独占三道之地，后又与北齐的大庸关将领勾结，挥军北齐。
在大庸关士卒的掩护和协助下，方兆南又攻占了两道之地，一人独占五道，几乎快赶上东周朝廷，令后者颜面无存。
当然，方兆南同时也在帮助大庸关，使得大庸关亦占取了两道之地，整合起来便是七道，俨然成了插在东周和北齐之间的独立王国。
很多人怀疑，他们的背后便是神秘人，不仅是因为大庸关将领与妖妃的推荐有关，也因为大战之中，守方将领时常被刺客所杀，吻合了暗夜阁一贯的手法。
为此，各方准备联手讨伐。
可谁曾想，大军还未整合，南吴先起了乱子，隶属于天毒门的三大节度使公然造反，并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了进攻，等南吴朝廷大军赶去援助时，一道之地已经沦陷，据说南吴大帝在朝堂上公然发怒，差点拔剑杀人。
紧接着是西楚，突然爆发百年一遇的瘟疫，无数人在一夜间横尸当场，毒素更以惊人的速度往外扩散，短短几天之内，十几座城池相继沦陷，眼看控制不住。
西楚大帝当即派遣大军前去镇压，维持秩序，封锁一应通道，阻止携带毒素的流民乱窜，并强令西楚大夫集结，前往疫区治疗。
但如此一来，西楚也抽不出手了。
只剩下中州和东周。中州没有任何反应，一副坐看北齐倒霉的样子。东周自顾不暇，本土的叛军还没镇压，何况北齐大有进攻东周的架势，沐存仪傻了才会出手。
原本浩浩荡荡的集结之势，就这样雨打风吹去，气得齐元义掀翻了御书房的桌子，大骂各朝大帝鼠目寸光，不可与谋。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命令龙源大元帅不惜一切代价剿敌，暂无他法。北齐固然还有两位大元帅，但都坐镇边疆，不可轻动……
天下乱局，不仅没有平息，反而随着斗篷人的频繁出手，越发云波诡谲，让人难以预测。
与此同时，东周的一座破云巨峰上，东方常胜亦收到了令他等待许久的重大消息。
“你是说，卓沐风就在镜华道？”听到东方韬的话，东方常胜豁然转身，其身后栏杆扶风，远方云海翻腾，气象万千。
东方韬点点头：“卓沐风隐藏甚深，这次能发现他，也是机缘巧合，我们有些低估他了。”
第一千四十八章 不能惹
见东方常胜没回话，只是双目幽幽地盯着自己，东方韬便道：“这两年为了找出卓沐风，我一直试图从魔门高手的行迹中找出方向，但没有明显的收获。直到最近，我发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顿了顿，东方韬继续道：“循着那条线索，我找到了卓沐风的师妹商紫蓉。”
东方常胜登时老眼大亮。
如果是一般人，东方常胜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当年姑苏城一战，卓沐风为了救出三江盟的两名武者，不惜暴露自身，让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的处事风格。
之所以到现在为止，仍有一部分人夸赞卓沐风，对他心怀善意，就不乏姑苏城之战的影响。
别人不清楚，东方常胜却很清楚那位师妹对卓沐风的重要性，语气罕见急促地问道：“人呢？”
东方韬：“我没动手。”
东方常胜眯起了眼睛：“为何不动手？”
东方韬：“人是会变的，以前的卓沐风，远远没有今日那么强大。如今他跻身天下顶级高手之列，本身又是魔门门主，我不敢保证他还会为了一个昔日的师妹冒险，若是贸然动手，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沉默片刻，东方常胜赞道：“你倒是考虑得全面，老夫一提起那人，反倒不如你冷静。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东方韬一袭灰衣，依旧是毫无表情，高大的身躯宛如一柄无情剑，气息比吹入阁楼的山风更冷，闻言答道：“可派人对商紫蓉出手，但不能一下子压死，而是故意僵持。我相信只要卓沐风还关注着商紫蓉，就一定会出手。他一出手，难免暴露马脚，到时只需顺藤摸瓜，便可查出对方的位置。”
东方常胜的老脸上，毫不掩饰赞赏之意，提醒道：“卓沐风未必不会怀疑，所以你设的局，必须要完美无缺，让人找不到破绽。”
东方韬声音冷沉：“大长老放心，我已命人做好了准备，事前会进行预演，直到确信天衣无缝才会出手。”
“哈哈哈，有你东方韬助老夫，真胜过千军万马！”郁积在东方常胜眉宇间的愁绪，在这一笑中散去了不少，吩咐道：“动手前，老夫也要过目一番。至于联系十一圣地的事，你无需插手，老夫会亲自安排此事！”
东方韬拱手应是，听出了对方语气中浓烈的杀意。作为与东方常胜最近的人，东方韬当然知道卓沐风已成了对方的心病，一日不除，都会让东方常胜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其实又何止是东方常胜，家族内多少人因为卓沐风的日益强大而心怀不安，作为监察使的东方韬一清二楚。
商议完正事后，东方常胜立刻让东方韬着手准备，自己则下了阁楼，径直来到了一处僻静的竹林前。
穿过竹林间的幽径，可见一座破败小院。
这座小院与远处装饰华美的建筑截然不同，仿佛处于另一片虚空，四周紫竹环绕，枝叶覆雪，无人近前。
推开掉漆的门扉，东方常胜迈步而入，就见一白衣女子正站在满院白雪中，人比雪更白，比院中的寒梅更香，只那么静静矗立便是最美的风景。
“雪儿。”东方常胜喊了一声。
那白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就像戏剧中的回闪，巧夺天工的五官和脸型，配上赛雪的肌肤，只一刹那便令天地无颜色，时空都仿佛静止。
她平淡地望着东方常胜，眼神中带着几许疏离和冷漠，令东方常胜心口微微一窒，又立刻压下，走上前露出慈爱的笑容。
“雪儿，爷爷来看你了。”
“你有何事？”
如果让东方世家的其他人听到，一定会大呼不可思议，几曾有人敢这样对东方常胜说话。偏偏东方常胜甘之如饴，没有丝毫不耐，笑道：“难道没事不能来看你吗？”
白衣女子美若天仙，但气质极其孤寒，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味道，闻言平静道：“若是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我悟道。”
东方常胜脚步一顿，苦笑道：“自你从南海归来后，便一步没有离开院子，天天悟道，如今爷爷都探不出你的具体实力了，还嫌不够吗？武功虽是我武者一生追求，但除此之外，亦有很多值得把握的事情。”
白衣女子眼神不变，说道：“比如权力？”
话音刚落，就见东方常胜浑身剧震，过了片刻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爷爷会为你准备，将来家族就是你的。”
白衣女子面露讥诮：“不必了，我做不到为了权力，抛弃自己的亲人，我也没有尔虞我诈，洞悉人心的本事，能练武已经很满足了。你也不必再废话，否则休怪我动手。”
一缕缕无形有质的剑气，如同千百根细针，对准了东方常胜，整个院子都成了剑气的海洋。东方常胜甚至来不及提聚功力，已被森森剑气包围。
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直接惊住了东方常胜，虽然有他不设防的缘故，但也证明孙女的实力之高。
东方常胜不敢再打迷糊眼，说道：“爷爷想请你出手，和爷爷一起去杀一个人。到时其余圣地的合象境高手也会配合我们。”
闻言，白衣女子不禁挑了挑柳叶眉，语气惊疑道：“难不成你要杀传奇高手？”
“不，是另一个人，那人虽不是传奇高手，但爷爷说句不客气的话，给他时间成长，其成就只怕还要超过你的师父！”
白衣女子的红唇抿了抿。
她虽不喜欢这个爷爷，但也知道对方不会信口开河，尤其是如此高的评价，几乎从未有过。这让白衣女子生出了无限的好奇，问道：“此人是谁？”
东方常胜眼神锐利，一字一句道：“卓沐风！”
院中久久无声，只有零星雪花飘落在屋顶和地面，东方常胜急促道：“家族与此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绝不能放任他活着。为了家族，为了族人，雪儿，爷爷求你出手！”
白衣女子依旧无声，只是眼神若定，东方常胜再三恳求，却听不到对方的回应，直到他心灰意冷，转身离开之时，身后突然响起清冷如雪的声音：“好。”
半个多月后，东周卫羽道的一处村落内，发生了激战，火拼数个时辰才结束。双方各有死伤，明显还会再战。
一名皮肤白皙的苹果脸女子捂着左胸，那里血水横流，经过简单的点穴止血后，她立刻去关注其他人的情况。
“副帮主，我没事，只是金燕帮来势汹汹，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对策。”说话者满脸虬髯，正是昔日的墨竹帮高手赵金。
而苹果女子，自然就是卓沐风的师妹商紫蓉。
商紫蓉嘴唇苍白，望着地上的许多尸体，眼眶湿润道：“我知道，我不会让兄弟们白死的。”
对于江湖来说，这里的战斗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没有人知道，远在千里，从青鹿城转移到镜华城的卓沐风，却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吩咐当地的魔门高手从旁支援，决不能让商紫蓉有任何的差池。
正是因为这个命令，被躲在暗中窥伺的东方世家找到了源头，其情报组织全力出动，很快搜找出了一条条线索，记录在册后送到了东方韬的手中。
东方韬的能力毋庸置疑，经过他条条对比，愣是在诸多线索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又根据蛛丝马迹，调用东方世家所有的力量，一层层抽丝剥茧，终于在两个多月后，大致锁定了卓沐风所在的方位。
而此时，东方常胜也通过一定的代价，顺利邀请到了另外十大圣地的超级高手。
对于这个结果，东方常胜并不意外。毕竟卓沐风是魔门门主，各大圣地对其的杀心就算不如自己，但只要有机会，也不会留下这样的大患。
除了宝缘寺的净空大师外，所有圣地超级高手尽皆出动，再加一个东方浅雪，凑足了二十三人，飞速往镜华城赶去。
原本东方常胜还想联系沐存仪，但想到乐谦，生怕会泄露秘密，便按下了这个念头，反正以他们如今的阵容，就是袭杀一朝大帝都绰绰有余。
这是一股足以震惊天下的恐怖力量，而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一个还未突破到合象境的年轻人。
但只怕这群人不会想到，他们还未动身之时，作为目标的卓沐风，已经通过剑海宫提前得知了消息。
“东方老贼，还真是贼心不死。”卓沐风将情报递给楼临轩，嘴角泛起了笑意。
楼临轩皱眉道：“如此多的超级高手，只怕不好对付，姑爷不如先暂避锋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空洞无力，楼临轩一时间都毫无办法。
可这一次，卓沐风却摇了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已经退了太多次，退无可退，既然他们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是泥捏的，这次正好算一算以前的帐。”
“姑爷的意思是……”
“我要正面迎敌。那群人看着多，但潜入镜华城后，为了寻找我的踪迹，必会分散开来，只需让白衣姐姐等人牵制一部分人手，剩下的交给我就是。这一次，我要让全天下都看看，惹我卓沐风的后果！”
第一千四十九章 找死不是这么找的
镜华城，光是听名字就知道，乃是镜华道的中心城池。人口数百万，面积广袤，城中阁楼高低错落，街宽巷多，乃是东周有数的繁华大城。
大约在三个多月前，由于蔡恩平定鼎碧节道，一人独掌三道之后，事务更加繁忙。而卓沐风为了加深对蔡恩平的掌控，顺便进一步在三道布局，与楼临轩商议之后，遂带着众人秘密来此。
富有江南园林之美的白府，正是卓沐风如今的潜藏之地。
不过既然知道各大圣地集结了所有超级高手来杀他，卓沐风自然不会留在白府，很早之前便带着白衣姐姐，姚武等人离开，另外换了个地方，守株待兔。
白府的一处幽雅庭院内，池青正低着头，不敢去看端坐在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此女的面容可用娇艳欲滴来形容，简直一个眼神，一个挑眉都充满了魅意。尽管穿着宽松的红衣，但绝世的身材线条根本遮不住，坐处的浑圆挺翘，与上半身的奇峰叠峦，焚尽了满院落雪的寒峭冷意。
莫说男子，哪怕是站在红衣女子身后，同样堪称绝色，相貌幼嫩，身材却极为丰腴的刘芳菲，眼中都不时闪过惊艳和嫉妒之色。
红衣女子冷冷问：“卓沐风在哪？”声音娇柔婉转，结合面貌身材，向人诠释了何为绝世尤物。
池青根本不敢抬头，讷讷道：“夫人，还请你不要难为属下，公子有言在先，属下不能说。”
巫媛媛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这位夫人就是个摆设，人家想理就理，不想理就随手扔在一边不管。”
这种话让池青怎么接？按说他效力的是卓沐风，只需对卓沐风言听计从即可，但事实不是这么回事。
这几年池青跟在卓沐风身边，可算见识到了这位夫人在卓沐风心中的地位。人家说不甩卓沐风就不甩，几年来没和卓沐风说过几句话。偏偏卓沐风还趋之若鹜，想方设法讨好这位夫人，为此，甚至还专门询问自己有何办法。
池青记得很清楚，期间几次私人晚宴，这位夫人对别人都是笑脸相迎，唯独对公子不假辞色，那可真是弄得公子毫无脾气。
这样的女人，试问他池青怎么敢得罪？可别忠心为公子办事，到头来枕头风一吹，公子反而拿他问罪，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把头抬起来。”巫媛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迫人的气势。
池青一开始没听，可渐渐地，莫名开始头皮发麻，四周无形的压迫令他心跳加速。身为大高手的他，荒谬地发现自己居然承受不住巫媛媛施加的压力。
“抬起来！”又是一声厉喝。
池青下意识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巫媛媛那双灿若星辰的绝美双眸，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陷入了其中，在那片星河璀璨中迷失自我。
现场没有外人，所以只有刘芳菲一人看见，池青的面庞瞬间变得呆滞，双目失去焦距，连呼吸节奏都比之前慢了许多。
刘芳菲在幻阴流待过一段时间，又学过幻阴流的幻术，对相关情况了解很深，乍见这一幕，她几乎能肯定，池青是被人摄了魂。
可怎么会这样？刘芳菲的心脏以超越平常的速率跳了起来，一张幼美，甚至带点圆润的小脸几乎褪尽了血色。
江湖上谁人不知道，一旦修为到了星桥境层次，灵魂和意识也会相应拔高，已能抵抗摄魂幻术。
尤其是大高手，更是丝毫不惧，相关的拷问手法已经没有效果，否则大幻山早就天下无敌了，天下没有什么秘密能瞒过大幻山高手。
但是此时此刻，刘芳菲却亲眼看见，身为大高手的池青，无声无息中就被巫媛媛给摄了魂，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带给了刘芳菲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刘芳菲忽然想起前几日，巫媛媛找她聊天，竟轻易戳破了她的一些小心思，令她感到无所遁形，心慌意乱，一度以为这个女人频受卓沐风的刺激后，洞察力和心机大为提升了。
正因如此，这几日刘芳菲惴惴不安，在巫媛媛面前完全放不开手脚，今日更是如同丫鬟般，乖乖站在一旁。
直到现在，刘芳菲才想到一个可能，难不成很早之前，巫媛媛就对她用过了摄魂术，因此才……
想到这里，刘芳菲简直是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住，她看着端坐在石凳上，姿态诱人，妖媚无双的巫媛媛，再也没有任何女性的嫉妒，只有惊恐，无限的惊恐。
巫媛媛没有理会刘芳菲的异状，看着池青，轻启樱唇：“卓沐风去哪里了？”
池青机械般答道：“在城中东面的一处小宅院内。”
巫媛媛的秀眉动了动：“他去那里干什么？难不成又包养了哪个美人，怕被我这个母老虎发现，所以躲出去了？”说到最后，已然冷笑起来，语气极为不善。
而听到母老虎三个字，刘芳菲又是害怕地一缩，她曾经在心里这么评价过巫媛媛，很怀疑是不是被巫媛媛知道了，故意在含沙射影。
池青答道：“十一圣地在东方常胜的撺掇下，集结了二十多位超级高手，正赶来镜华城，打算杀害公子，公子不想暴露白府，连累其他人，所以带着姚尊者他们走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安之若素的巫媛媛俏脸剧变，哪怕是正陷入某种恐惧的刘芳菲，都不禁为之一愣，被这个消息震了一把。
巫媛媛怒道：“若是要避，也应该远离镜华城才是。超级高手之间互有感应，他跟姚武那帮人躲到一起算什么？”
池青：“公子没打算避让，他想正面抗击十一圣地的人，让对方知道厉害。”
听到这话，巫媛媛和刘芳菲都惊呆了，还以为听错了什么。卓沐风这边满打满算才七位超级高手，他准备硬抗对方的二十多人，莫不是疯了？
不过这次修炼洗髓经有成后，巫媛媛的底气大了很多，加上对卓沐风一贯的了解，及时压住了怒火，问道：“他有什么计划？”
池青：“我方除了公子七人外，最近天傀道的人修炼天傀**后，意外与天傀神将产生了联系，已在一个多月前将其召回，另外……”
天傀神将的恐怖，江湖上无人不知。至今在坊间的传言中，都有很多人认为若不是净空大师能克制此物，此物当为天下第一。
听说天傀神将回归了魔门，成为卓沐风的臂助，巫媛媛略微松了口气，耳边继续听着池青述说卓沐风的计划。
等他说完后，巫媛媛又问了几个问题，旋即散去功力。
池青的双瞳焦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可怜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泄露了公子的秘密，还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讨饶道：“夫人，属下真的不知公子有何计划，若是知道，绝不敢隐瞒夫人的。”
巫媛媛笑道：“是吗？你最好想清楚，我这个人欣赏老实人，最讨厌满嘴谎言的混蛋。”
池青心口一滞，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拍拍胸脯道：“夫人，属下绝不敢骗你，若有丝毫隐瞒，便，便让我池青一辈子碰不得女人！”
“哦，这可是你说的？”巫媛媛眸光闪动。站在她身后的刘芳菲，此刻看着池青的目光已经满是怜悯。
池青莫名感到哪里不对，可转念一想，自己只是说此刻不知道公子的计划，就算以后被公子背叛，也可以说是之后知道的，反正除了自己，谁又能证明？
思及此，池青心念大定，昂首挺胸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说碰不得女人，如果说谎，便让我一辈子不和女人说话，那又有何妨？”
此话一出，刘芳菲看着池青的眼神已经不是怜悯了，而是不忍直视。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这么作死，是嫌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舒服，找点刺激吗？
巫媛媛赞道：“池先生果然是条汉子，好，就依你说的办。我没事了，池先生去忙吧。”
等池青如蒙大赦，脚步轻快地离去后，刘芳菲见巫媛媛侧头看来，突然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颤声道：“姐姐，我，我……”
巫媛媛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不必多言，你虽一开始接近我，目的不纯，但念在你尚有几分真心，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你该清楚，我若驱逐了你，就凭你知道那么多秘密，你怕是没命可活。我巫媛媛朋友很少，你算是一个，所以我很珍惜，但前提是，抛弃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懂吗？”
刘芳菲的身躯颤了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数九寒冬的天气，不管早晨下午，都是阴沉沉一片，夹杂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喧嚣的镜华城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街角的零星小摊内，面条的热气滚滚冲沸。一些穿着厚棉袄的人推着木推车走过，吆喝着糖炒栗子。
除此之外，就数街边的酒楼，客栈，茶馆最为热闹。
自恃内力在身的江湖客们，闲不住寂寞，往往会呼朋引伴出来，喊上几壶热酒，就着几碟小菜，坐在气氛热烈的厅堂内聊着江湖朝堂上的佚事。
外边雪花飘落，行人渐稀，满城尽覆在皑皑白雪之中。
就在这一刻，二十三道身影轻易瞒过了镜华城墙内外的士卒，掠入了城内。
第一千五十章 镜华之战（一）
站在一处五层高的阁楼屋脊上，东方常胜极目远眺，望不到边的屋舍与街巷纵横交错，飞雪中有零零星星的灯笼亮起，此时已近黄昏，天色黑中带白。
想到自己欲要除之而后快的心腹大患，就隐匿在这座城池之中，东方常胜心怀大畅，对众人传音道：“诸位，按照最开始的计划，我等分散入城，如有感应，则全力击之，就近之人立刻动身协助。今次出手，再无退路，决不能让卓沐风活下去！”
南宫鑫呵呵一笑，捋着颌下长须：“东方兄不必多言，自那小子结交魔门，沦落为魔寇之时，便已种下今日之苦果。我等联手合力，纵是神仙下凡也休想逃脱！”
很多人露出深以为然的傲色。自天下定鼎的三百多年来，他们十一圣地真正联手的次数只有两次。
第一次，在暖阳山以雷霆之势击溃了魔门的阴谋。若非一开始各家轻敌大意，只派出一位超级高手，在地底深处就能灭掉魔门十大高手。
换言之，被天下人视为圣地大敌的魔门，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双方甚至不在一个层级上。
第二次，即是今日。
如今的魔门在先后丧失了天傀老道，厉屠夫，玄衣道人，摧心阎罗和怒阎罗之后，十大高手只剩一半，其中还有雷大娘，杜三娘这种实力下游的超级高手，在场之人只需出十个，就有机会碾压对手。
可他们来了足足二十三人，就算燕伊晴武功再高又能如何？至于卓沐风，一个东方常胜就能让他如临大敌，再配合几个人，不弄死他都没天理。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只要卓沐风没逃，今日便是他的死期。唯一麻烦的地方，反而是找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唯独路邝和北堂依面色微变，眼神略带闪烁，但二人都是老江湖，很快掩去了异色。如果让二人选择的话，一定不会大老远跑过来。
因为二人相信卓沐风收到消息后，肯定早就跑没影了，今日注定是白忙活一场。可为了演戏，又不能不配合。
赤盖海性子最急，喝道：“还废话什么，再不动手，让那小子逃跑就白来一趟了！”
路邝嘴角微抽，心说你才知道？
不远处的东方常胜厉声道：“待取下那小儿人头之时，老夫定请诸位痛饮一番，诸位，有劳了！”
嗖嗖嗖……
一道道人影冲入飞雪之中，顷刻消失无踪。
见远处的白衣女子还未动，东方常胜忙传音道：“雪儿，注意安全，若发生什么事，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
话音还未落下，白衣女子已消失在原地。东方常胜这才发现，并非对方没动，只是因为身法速度太快，导致现场的残影来不及散去，甚至因为气机模拟得太像，让他都没分辨出来。
东方常胜张了张嘴巴，又哈哈大笑，亦很快没入了画卷般的雪中城池。
城东的一家宅院内。
一名身穿淡蓝色宽袖丝绸长衫的男子，正昂然站在院中，其头发用同色丝巾绑着，额前两缕发丝垂挂，任由大雪越下越急，粘在头发和身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男子身旁，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与东方浅雪的冰冷傲寒不同，此女清秀绝伦，任谁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生出无限的怜惜与呵护欲。
二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落雪庭院自动衬成了背景。同样衬成背景的还有身后的五人，三男二女，僧俗老壮，美丑高矮全部在列，每个人的特点极为鲜明。
这七人，正是卓沐风，白衣姐姐，以及魔门的五大高手。
“算算时间，那帮人也快到了。”卓沐风笑道。
身后的姚武答道：“也就是这两日。”犹豫片刻，终究大着胆子道：“门主，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六个人，最多分走对方十多人，一旦你暴露，剩下的人必定以你为目标，届时恐怕……”
杜月红也趁机劝道：“我的门主呦，大家知道你报仇心切，我们比你更恨那帮家伙，可也不能蛮干啊。现在敌强我弱，该退则退，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我们用个二十年怎么了。”
万剑阎罗，雷大娘和无智僧三人亦开口劝说，无非是让卓沐风别冲动，该忍就得忍，比如他们就忍了几十年了。
卓沐风没有回头。他当然知道这帮家伙不是真的关心他，只不过是担心他出了事，没人给他们解药而已。否则的话，只怕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卓沐风语气平静：“按计划行动便是，剩下的事不用你们管。”
如今他威严日盛，加上武功几乎不逊色最强的万剑阎罗，一句话就压得身后五人没脾气。
五人面面相觑，全都感到异常无语。
他们好不容易关心一次人，没想到马屁还拍到了马蹄子上，这算什么事？这个卓沐风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平常看着挺机灵一个人，这次非要头铁去砸人。关键你自己出了事不要紧，别连累旁人啊！
一想到解药还在对方手中，五人就一肚子的苦说不出，唯剩下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整个过程中，白衣姐姐始终静静地看着卓沐风，美眸中盈满情意，仿佛除了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卓沐风执起白衣姐姐的手，动容道：“姐姐，等事情结束后，我要抱你一天一夜！”
白衣姐姐满脸绯红，羞涩地低下头，还跺了几下脚。
身后的五人看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郎情妾意？
眼看着风越刮越大，卓沐风正打算牵着白衣姐姐回房，忽听万剑阎罗失声大喊：“他们来了！”
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掠过附近的长生宫主托夜真，亦感应到了这里的六股气息，满脸喜色地停下，运足十成功力，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吼！
声音一**绵延出去，如雷霆贯耳，附近街巷上的行人为之顿足。酒楼，客栈，茶馆内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秦楼楚馆内的丝竹靡靡声为之一滞……
声波过处，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切不属于它的声音揉碎，天地只剩下一种声音，那便是托夜真的长啸。
距离他最近的人乃是密宗的巴林上师，耳朵一动，隐隐听到了动静后，单手合十，一阵充满阳刚伟力的佛吟，化成道道卍字光印震荡天地。
而巴林上师本人，则飞速朝托夜真的方向掠去，单手轻抬，下方的街面立刻裂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标记，标记前端有箭头，指明方位。
第三位接到传音的是正阳教的天机道长，玄阳之力震八方，同样挥掌在地上做好印记，人已纵飞而出，留下一张张或抬头仰望，或伸出窗台的呆滞脸庞。
第四位，第五位……就像多米诺骨牌被推翻了一般，阵阵截然不同，但石破天惊的啸声，几乎覆盖了镜华城的所有角落。
整个镜华城都被惊动，城内所有人莫不心惊胆颤，纷纷冲出房门，推开窗户，看向风雪中渐渐黯下的夜空。
节度使府内，正在处理各地政务的蔡恩平猛一颤栗，看向门外。
一旁来自邪极流的高手催促道：“蔡大人，门主有言在先，若城中有异，立刻让属下带你外出躲避。”
从对方的话里，蔡恩平立刻推断出此事与卓沐风有关，不禁道：“你知道发生了何事？这里毕竟是蔡某管辖的地盘，蔡某岂能什么都不过问？”
邪极流的高手淡淡道：“大人说笑了，这里是魔门的地盘，是门主的地盘。”
听到这话，蔡恩平的脸色立刻青一阵白一阵，在对方的伸手相请下，沉默片刻，终究颓然站起，随其走入了密道。
白府之内，站在屋檐下望雪出神的巫媛媛，仰起雪白的脖颈，银牙暗咬，纤手握成了拳头。
身边的刘芳菲表情乖觉，双手交握，连站姿都像极了标准的丫鬟，轻轻问：“姐姐，必是姐夫的事情，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默然片刻，巫媛媛道：“我不知自己现在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我知道他做的事很危险，我不能给他添乱。你立刻去叫池青，若事情有变，吩咐对方带着府内的相关人员撤退……算了，楼伯伯岂会没有准备，既然同意他的做法，想必是很有把握的。”
刘芳菲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老老实实站在巫媛媛身后，连一点点坏念头都不敢有。
她看见巫媛媛亭亭玉立，但拳头却在轻轻颤抖着，忙道：“姐姐放心，姐夫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有楼先生那等人间智囊协助，所谓圣地，不过一群土鸡瓦狗尔。”
明明很紧张，很揪心的关头，听到这女人讨好卖乖的话，巫媛媛都差点气笑了，怒道：“你给我闭嘴！”
刘芳菲是个人才，还真用馒头一般雪白的可爱小手捂住了嘴巴。
几处街巷内，空气中莫名出现了一尊尊黑衣人影，个个带着戏谱，手执长剑，为首者腰挎长刀，冷冷道：“魔门与圣地激斗，我等正好伺机动手。除了南宫世家和大幻山，其余人皆可为目标。”
“是！”
这些人宛如行走在黑夜中的幽灵，一个转眼便消失无踪，唯满城风雪依旧。
第一千五十一章 镜华之战（二）
城东宅院内，姚武等魔门五大高手尽皆色变。
在听到第二道啸声时，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而当一道道磅礴宏伟的气息出现在天际尽头时，那种被强敌环绕的感觉更是深重。
雷大娘老脸铁青：“这下子想反悔都来不及了，用不了多久，那帮家伙就会冲过来！”
杜月红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下去，姚武抿着嘴巴，万剑阎罗神情凝重。
倒是无智僧没心没肺，嚷嚷道：“到了这一步，再怕也没用，干他姥姥的！这天下除了我们，还有谁能让那帮家伙倾巢而出？我圣门又何时怕过，哈哈哈……”
此话令姚武四人一阵侧目，都傻傻地看着狂笑不已，意气风发的无智僧。就见无智僧对着卓沐风的背影一合十，喊了声门主当心，脚下一点，人已如火箭弹般冲出了宅院，迅速变成了黑点。
万剑阎罗哑然失笑：“这一次我等反倒不如秃驴痛快了，若当年的圣门前辈看见我们今日的表现，怕也会大失所望吧。”
一股凌厉冲天的剑势，自万剑阎罗身上爆涌而出，化成了一束实质的白色光柱，一直戳到了高空千米，似刺破云层。以宅院为中心，方圆数千米内的人莫不瞪大眼睛，骇然相顾。
姚武，雷大娘和杜月红三人，也被万剑阎罗的剑势所刺激，胸中纷纷燃起了一股无所畏惧的壮志豪情。事已至此，既然退无可退，唯有应战一途，总不能让人小觑了圣门。
卓沐风并未回头，说道：“今日一战，注定名动天下。诸位莫怪我心狠，本门主只是打算踩着十一圣地，为我圣门正名。千载荣耀的复兴，将从今日开始。圣门的后代终将铭记尔等！”
身后四人齐齐一震，眼神中散发出灼人的光彩，一阵大笑声中，四人各朝不同的方位掠出。
“小弟，你，你一定要当心！”四下无人，白衣姐姐终于勇敢地主动握住了卓沐风的手。
卓沐风迎上她担忧的目光，笑道：“放心，就凭那些人，根本杀不了我，我还要抱着姐姐睡觉呢。”
面如红云浮动，白衣姐姐一闪即逝，一串呢喃飘入卓沐风的耳中：“等结束后，我给你抱。”
佳人的幽香仍缭绕在四周，久久不散，卓沐风抬起头，站在大雪纷扬中，左手一伸，一柄长有四尺，金光灿灿，似刀似剑的奇异兵器便出现在掌心，正是四星兵器金龙夺。
自在暖阳山杀了康都之后，这还是卓沐风第一次拿出它。
金龙夺为杀伐大器，锐意十足，似感应到卓沐风胸口的澎湃战意，龙嘴内的钢片以极快的频率震荡起来，把柄处的两颗龙眼红宝石，亦光芒熠熠，充斥凌厉杀机。
与此同时，卓沐风的右手拔出了绑在腰间的伽蓝剑。
与霹雳气象环绕的金龙夺不同，伽蓝剑貌似一截枯朽紫木，周身却散发着一阵阵佛门的慈悲之气，似想要消弭杀机，归于寂静，却被金龙夺所排斥。
两柄气质截然不同的四星神兵，彼此冲撞，一怒一平，令同时握持它们的卓沐风亦出现了两种相异的气质。他仿佛站在暴虐与慈悲之间，执雷霆凶器，却有天恕佛心，矛盾在他身上得到了意外的统一。
脚下发力，卓沐风如同一朵蓝云，飘然直上，双目扫过四周飞速逼近的气息，最后朝葵花剑影所在的方向冲去。
咣！
当足足二十九道惊天动地，足以盖压江湖的恐怖气息在镜华城上空爆发，并快速聚拢时，东南方向率先炸开了一朵烟花璀璨。
“妖僧，你的死期到了！”一名黄袍老者双脚落在一处屋脊上，幽冷的眸光盯着对面的无智僧。
无智僧仰天狂笑：“南宫波，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吃老衲一掌！”
双掌血芒滔滔，随着无智僧往前拍去，就像地狱鬼门打开，有恶鬼用沾满血污的手涂抹人间。雪变成了血，纯净的白变成了刺目的红。红血不断蠕动，在寒风中变换形状，竟不知何时围住了居中的南宫波，往他身上盖去。
“雕虫小技。”身为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波的实力当然毋庸置疑，这是一位更胜东方常胜的绝世高手。
只见一缕缕银白色电芒在南宫波的十指间缠绕，看起来还不如长生宫的紫雷诀，但只有识货的人能感觉到，这十道电芒的威力。
尽管身处十丈高空，但下一刻，噼里啪啦的爆响声还是几乎震破四周观战者的耳膜，这还是南宫波有意控制，不让威力外泄的结果。
十道电芒化成泼天长鞭，极其野蛮地撕裂了血色粘稠物，两者碰撞处甚至有黑雾冒气，伴着皮革烧焦的味道。
电芒长鞭势若奔雷，就像汽车前方的雨刮器，直接将半空一大片落雪抹去，明明是风雪天气，但那片虚空竟出现了空白，任凭寒风怒刮，四周的鹅毛大雪不能侵入。
八条长鞭或绷直如剑，或扭成圆弧，或近乎断裂，从四面八方挥向在空中横移的无智僧。无数人倒吸寒气，八块被长鞭扫清的空白区域连成一片，居然占据了方圆近千米。无智僧就像一只飞虫，无可避免地被八条长鞭抽中。
天地刹那间成了紫白色，快速闪烁不停，观战者捂住耳朵，并闭上眼睛，更多人骇得趴在了地上。
但爆炸声来得更快，八道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很多人当场失聪，世界成了无声默片，只剩黑白交杂，爆炸中心升起一朵朵蘑菇云，伴有血色点点溅散。
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甫一交手，南宫波和无智僧便用尽了全力。因为一方唯恐对手逃跑，另一方唯恐留力会被拖住。
“噗！”
一蓬鲜血染红了半空，无智僧倒飞出去，僧衣破碎了一大片，胸口血肉模糊，能看见一茬茬白骨刺破皮肉。
但无智僧却保持着咧嘴的表情，任由粘稠的血水从口中流出，左臂伸直，像是招式用尽后未收回。
数十丈外，南宫波脸色微变，右掌抵在胸口，掌心出现了一道蝴蝶状血印，血印蠕动之间，令他浑身血气沸滚，有种经脉被撑爆的感觉。
“血印手，你修炼了血魔**后半部？！”
南宫波眼神骇人，声音中带着颤抖。他以绝世功力强行震碎了蝴蝶状血印，虽消耗巨大，但立刻朝无智僧扑去，手中电弧闪烁。
暗骂一句，无智僧连忙掉头跑路，刚才一招他可顾不得隐藏，是他如今实力的真正体现，没想到还是不敌南宫波。
不过无智僧并不气馁。血印手作为血魔**后半部的绝学，他修炼了不过几年，还未纯熟，否则刚才南宫波绝对挡不住，假以时日，灭杀南宫波将轻而易举。
只恨先前数十年资源太少，即便吸收了魔帝珠的部分内力，依旧没能彻底追平双方的差距。
无智僧却不知道，此刻的南宫波心中有多惊骇。过去数十年，南宫波不是没和无智僧打过，双方算得上老对手。所以对于无智僧的功力进境，才会感到难以接受。
“南宫波，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等着，下次见面，老衲定会取你项上人头，哈哈哈……”笑声还未落下，远处忽有一道剑芒斜斩而来，漫天飞雪倒卷，居然吸附在剑芒之上，形成了一柄数十丈的雪剑。
无智僧慌忙挥掌硬击，咚的一声，雪剑炸裂，一粒粒雪籽仿佛都成了利剑，以洞穿金石之力疯狂刺向无智僧，密密麻麻，无所不至。
周身撑开血红色光罩，光罩立刻遍布涟漪，无智僧不得不往左侧横移，气得大骂道：“北堂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婆娘！”
远处一名黄衣美妇，俏生生站在一处飞檐之上，满天落雪遮住了她的容颜，但周遭所有武者和百姓们，都经由无智僧之口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剑海宫第一高手，也是如今南吴仅存的超级高手，北堂依！
被人当众骂成贱婆娘，北堂依粉脸通红，心说要不是看在卓沐风的面子上，刚才那一剑非把你这秃驴捅出血不可。
外人不知道，北堂依天赋异禀，得到了卓沐风赠予的完整版剑海经后，剑术修为与日俱增，早已非昔日的她。
想到上次魔门五大高手援助之事，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一度令世人对剑海宫产生了怀疑，北堂依冷喝道：“忘恩负义？我剑海宫乃为正道，岂需你们魔道妖人的帮助？当我不知道你们挑拨离间的险恶用心吗？死！”
一剑挥斩，剑气煌煌，几乎遮蔽视线的雪花立刻被劈开。无智僧气怒交加之下，一双斗鸡眼都直了起来，哇哇怪叫着往另一侧逃去，不仅是为了避北堂依的剑，更因为南宫波的电鞭再度袭来。
镜华城毕竟很大，远方的气息看着强，其实一时半会过不来，所以无智僧有足够的条件摆脱身后二人。
可就在他潜入一处巷道时，忽然浑身毛骨悚然，一截剑尖从右下侧往他刺来。
第一千五十二章 镜华之战（三）
差不多的时间内，白衣姐姐，万剑阎罗，姚武，杜月红及雷大娘也相继与来自圣地的超级高手斗到了一起。
这一次卓沐风特别吩咐过，不需要隐藏实力。如此悬殊的数量对比，再让姚武等人隐藏实力是坑他们，另一方面，卓沐风也有趁此机会，擒拿部分圣地高手的打算。
这在往日是不可触摸的机会，益处远大于暴露的风险。
所以白衣姐姐爆发了，她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何为超凡脱俗。
一招。
仅仅一招，手持四星兵器九轮刀的神兵阁之主蒙邦，败退！
四周不知多少双眼睛瞪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脱口而出的惊呼声，简直快要盖过呼啸的寒风。茫茫白雪中的那一抹翩飞倩影，也自此成为这些人一世难以忘记的惊鸿。
同样难以忘记的还有蒙邦，这位向来神气的神兵阁之主，此刻骇得魂飞魄散，全身都在颤抖不休，一张脸不知道是不是被寒风冻的，青紫一片，眼瞳急剧扩散，虹膜中只剩下燕伊晴的投影。
一口血喷出，蒙邦不断摇头，发髻散乱的他，二话不说往外逃去。一条左臂垂挂，已在刚才的对招中被气劲轰断，右臂亦鲜血淋漓，似乎连九轮刀都握持不住。
众人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超级高手，更不曾见过一招即分胜负的超级大战。这一刻在人们眼中，那位白衣的清纯女子，分明就是天仙下凡，不属于人间。
眼看越追越近，蒙邦鼓起余劲，不断挥刀朝后轰击，但每每被燕伊晴随手消弭，不仅如此，反震的力量更是崩碎了蒙邦的右臂虎口。
终于，咣当一声，九轮刀砸在下方地面，硬是将青石板砸得粉碎。蒙邦满脸凄然，回过头，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绝望。
白衣姐姐之前本就是因为卓沐风，才强动狠手，此时一见蒙邦的样子，本能地心中发软，向前拍出的纤掌竟为之一顿。
一层层无形的幻气如潮水覆盖白衣姐姐，虚空浮动，满世界的纷纷落雪都荡然无存，太阳刺破了乌云，天晴气暖，镜华城一派融融。
沿街的很多人观战者眼中，都涌起了欣然之意，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有的甚至手舞足蹈起来。
直到听见一声娇喝，潮水幻气瞬间似玻璃破碎，太阳重归云后，寒气席卷，白雪依旧满城池，原来一切不过是人为制造的幻相。
可将幻相演绎得如此逼真，又影响如此大的范围，这份幻术造诣，不说天下无双也差不多了。
观战者中不乏个别幻术武者，心神激荡，仿如朝圣一般热切。其他人只剩惊悚，想不到幻术能强大到这等地步。
白衣姐姐看向侧面，数百米之外有一层朦胧光晕，凭她的感应能力，当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喃喃道：“赤盖海。”
眼前浮现起水月梧桐轩的惨剧，耳边回荡着师姐那一声声凄绝的惨嚎与嘶叫，还有大幻山与南宫世家行凶者肆意淫.邪的笑声。
“姐姐，如果遇见这两家的人，就算为了报仇，你也不能心软，想象一下水月梧桐轩的冤魂们，他们也一定希望你能替他们手刃仇人。”
秀拳握紧，白衣姐姐从来清纯善良的眸子中，罕见地掠过一道杀意，这一道杀意，令奋起余勇逃跑的蒙邦后背发毛，三魂七魄都差点吓飞掉。
嗙！
没有人看见白衣姐姐如何出手，只看见一片幻气蒙蒙，如雾亦如雨丝。
那片朦胧光晕中的人显然也惊呆了，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光晕缩小，可就在即将消失时，虚空却仿佛定格，一层莫可名状的圣洁之力萦绕四周，连鹅毛大雪都添了几分幻梦气息。
但光晕中的人，绝不会为这副景象所痴迷。身在其中的赤盖海心胆俱寒，嚎叫连连，疯狂想要突破白衣姐姐设下的囚牢。
可惜幻术之强，在于迷惑心神，单论物理破坏力，赤盖海在所有超级高手中甚至要排名倒数。
当他的幻术对白衣姐姐不起作用，并被她截断退路时，结局就已然注定。
白衣姐姐一掌隔空轻按，光晕炸开，赤盖海的胸口凹陷下去，伴着骨骼碎裂的咔咔声，这位以凶狂著称的大幻山大长老，再也凶狂不下去，张口喷出一股扇形血雾，仰天倒栽于长街之上。
虚空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截雪白剑尖，夹杂在暴雪之中，纵是眼力最高明的人也无法辨清。就在白衣姐姐出掌的同一刻，剑尖以电光火石之速疾刺向白衣姐姐的心脏。
这等对战局的把握，堪称妙到毫巅，出剑的轨迹更是刁钻。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也很难正面抵挡，只能选择避退，何况还是新力未生的此刻。
嗤的一声！
长剑从后背刺穿了白衣姐姐的胸口，温热的鲜血如风暴中的雨滴，向四周疯狂溅洒，可知这一剑蕴含的惊人力道。
戏谱面具下，刺客露出狰狞而无比得意的笑容。他有些佩服这个女人，居然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偏移方位，避开了要害。可惜那又如何？刺客鼓起此生最强的力量，透过剑身涌入白衣姐姐的体内，随后悍然引爆。
嗙！
半个身体炸碎，白衣成血衣。
亲手毁灭一位极可能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成就感，让这名刺客失态地大笑起来。
可就在下一刻，千百次生死徘徊间锻造的本能，让这名刺客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地施展暗夜阁身法，化成丝丝黑雾遁入虚空。
圣洁的白光擦过，人们听见一道压抑的闷哼声。更绝的是，白光不是往前冲出，而是纠合到了黑雾之中，随黑雾一同散去。
砰砰砰！
前方数十米，数百米，数千米的位置上，各有黑白雾气炸开，随之响起一次比一次痛苦的惨叫。
白衣姐姐飘然落地，凝望片刻才收回视线，神情中有些失望。
地上的赤盖海看着完好无损的白衣姐姐，满脸的震骇根本无法掩饰，嗬嗬道：“你，你竟能利用老夫的幻术余波……连暗夜阁的遁术，都差点被你破解……天下第一，哈哈哈，老夫败得不冤。”
没有理会赤盖海，白衣姐姐隔空点了他的穴道，手一伸，内力凝丝，将赤盖海捆成了粽子，随后拖着对方掠向远处，只留下一片呆滞目光。
不久后，街角现出一道黑衣人影，旋即又消失无踪。此地共有两名暗夜阁刺客，可惜这一位，自始至终没敢动手。
相比于白衣姐姐的摧枯拉朽，姚武等四人固然远远不如，但也给了对手和围观者极大的震撼。
直到今日人们才知道，原来不声不响间，魔门超级高手的实力竟激增到了这一步。躲在暗中为之楸心的魔门武者们，更是因此而大为激动振奋。
但这些方向所在的武者们，却浑然不知道，另一处角落，也正上演着一出一面倒的惨剧。
长生宫主托夜真，正阳教主天机道长，以及密宗伽罗上师，三大超级高手联合之下，却被一道黑影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这道黑影没有内力，没有施展任何招式，仅是蛮狠的冲撞攻伐，如此简单朴实的招数偏偏让人找不出破绽，真应了那句话，一力降十会。
“快退，莫要与这怪物纠缠！”托夜真眼睛瞪圆，看着以背部硬接天机道长一掌而毫无损伤的天傀神将，终于尝到了欲哭无泪的滋味。
你连人家的皮都破不了，反过来，却挡不住人家的拳脚，这还怎么打？留下来纯属是找虐！
天机道长手掌发麻，暴退的同时，另一手连忙挥动拂尘，尘丝因为灌注了内力而绷直。结果与天傀神将的拳头碰撞时，这柄正阳教唯一的四星兵器，居然只是磨破了天傀神将的皮，后者连停都不停，大腿屈膝，猛地提纵而起。
关键时刻，天机道长连忙以拂尘杆子挡在肚子前，铛的一声，巨力顺着拂尘涌到天机道长的手臂，震得他手臂酸麻，整张脸都在抽搐。
须知这柄拂尘，拥有减弱对手力量的特效，结果还是差点把他臂骨震碎，真要空手交战，天机道长怀疑自己连对方的十招都接不住。
这一仗没法打了，天机道长想走，可拂尘丝却被天傀神将拽住。一瞬的犹豫，天傀神将另一只手已经捣了过来。仓促之下，天机道长不得不以左臂格挡。
咔嚓！
骨断筋折，天机道长惨叫起来，攸关生死之时，他终于忍痛放弃了拂尘，徒手往外逃去。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上天傀神将？
肩膀被一只铁手捏住，天机道长来不及还击，右臂被天傀神将拧成了麻花，老脸痛得煞白一片，同时后背遭受重击，被天傀神将生生踹到了地上。地面灰石迸射，摇颤不已，也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趁着这个机会，两道人影挟起天机道长就走，很快消失在街巷内。暗处的天傀道首领，则利用天傀**与天傀神将沟通，后者继续杀向其他方向。
第一千五十三章 镜华之战（四）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挟持贫道？”天机道长面色灰败，看了看左右的一男一女，想要提功震开二人，结果女子先发制人，已经伸手封住了他的功力。
天机道长毕竟是老江湖，骇道：“你们是魔门的人？”
女子戏谑一笑：“我叫方小蝶，道长可曾听过？”
时至今日，随着卓沐风成为魔门门主，他的事迹早已传扬天下，随之而出名的便是他座下的两员心腹爱将，一男一女，据说还是师兄妹。方小蝶正是其中之一。
因此听到这话，饶是以天机道长的心性，都生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凉，骨髓里涌起了一股寒意。
当他发现自己被二人带入一处院子时，不由苦涩问道：“卓沐风打算如何处置贫道？”
方小蝶笑笑不语，对着巴龙使了个眼色。巴龙手掌一抬，屈指轻弹，一粒药丸便送入了天机道长的口中。
“你们给贫道吃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好东西而已，公子吩咐过，让我们对道长客气一点，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道长不要介意。对了，若道长日后要联系我们，可派人去大云镇的苍穹米店，自有人会接应。”
大云镇乃是距离正阳教最近的城镇，听到这话，天机道长便知道，对方必是给自己服下了控制性的毒药，目的显而易见。
天机道长冷冷道：“贫道不会与你们合作的，就算死，也不可能与魔门妖人同流合污！”
方小蝶浑不在意地笑道：“道长请便，我们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师兄，走吧。”
令天机道长诧异的是，这一男一女还真就走了，临走前，甚至还贴心地替他解开了穴道……
天色越来越暗，已至申时，但整个镜华城的人仍处在某种震撼之中。在超级高手世所罕见的年代里，亲眼旁观集合了当世所有超级高手的大战，其效果不啻于陨石降世，甚至还要更轰动。
云渺河，乃是穿梭于镜华城的一条长河，细细窄窄，最宽处有一石拱桥横跨，桥边有一座阁楼，楼内一众客人全部聚集在窗前，很多人甚至因激动而浑身颤栗。
就见石拱桥的两端，各自站着一人。
东面那人淡蓝长衫，身材挺拔颀长，如玉树临立雪中，道不尽的潇洒飘逸，左手持一柄金色兵刃，右手握一把紫木长剑。
楼中不乏目力过人之辈，早已发现此人的容貌，与十二圣地发布的某张画像极为相似，更有人张口喊出了那个名字。
加上江湖传言，那人得到了一柄四星级别的紫木长剑，又与桥上之人相符。所以阁楼各层的人几乎都已知道，那个傲立雪中的年轻人，原来就是当世最有名的那一位，魔门门主卓沐风。
石拱桥另一端，是一位面容俊朗，气质出尘的中年道士。他满脸感慨，叹道：“卓公子，缘何执迷不悟，沉沦魔道？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只要你浪子回头，贫道愿为你做说客。”
卓沐风似失望，似讥诮地看着对方：“敢问流尘道长，若卓某束手就擒，你有把握劝服其他人不杀我吗？”
流尘单手做了个道士揖，答道：“总要尽力一试。”
卓沐风笑道：“你自己都毫无把握，甚至连欺骗我的信心都没有，却要我卓沐风放弃抵抗。流尘道长，看来在你心中，你我的情分早在姑苏城便耗尽了。”
流尘不禁面色微变，过了片刻才说道：“自古邪不胜正，个人的情义，又怎能凌驾于正邪对立之上！”
望着对方，卓沐风轻轻叹了口气，流尘到底不是北堂依。其实早在暖阳山时，卓沐风就看出流尘的心思很复杂，远不及北堂依的至情至性。
同样被自己所救，北堂依哪怕明知自己与魔门关系匪浅，依旧在飞瀑镇放过了自己，换成流尘，只怕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这是性格与立场的原因，卓沐风不怪对方，真正让他失望的，是流尘之前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流尘本不必说那段话，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如此行径，难免失了几分磊落英豪之气。
一道人影落在卓沐风身后，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正是来自宝缘寺的主持，净心大师。
一前一后，两位超级高手堵住了卓沐风，且气机同时扩散，遍布四面八方，只要卓沐风稍有动作，立刻会招致二人的雷霆暴击。
净心大师白眉轩扬，断喝道：“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回应他的是一道金芒，金芒中响起漫天梵音，似有无数僧侣在同时吟唱，白雪都被照成了神圣的金色，如子弹般朝净心大师射去。
双脚沾地不动，周身迅速浮起一股螺旋气柱，将激射而来的金芒挡在外部。净心大师立身其中，单手合十，另一手平推，卍字光影旋转着冲出。
宝缘寺与密宗修炼的都是天佛典，但仅从这一掌便可看出，净心大师的造诣明显胜过巴龙上师和伽罗上师，这是一位足以跻身天下前十的绝世高手。
卓沐风纵身而起，卍字光影轰在石拱桥的中段，轰隆一声，在许多人的目瞪口呆中，石拱桥上下错位，断成了两截坠入云渺河，激起浪涛滚滚。
刚刚凌空而起，一股磅礴的玄阳之力仿佛早就等在了这里，狠狠贯向卓沐风。这是因为气机牵动之下，流尘提前预判到了卓沐风的方位，故能及时催动杀招。
卓沐风左手挥动，金龙夺直刺而出，龙嘴内的钢片迸射出璀璨金芒，演化出佛吟阵阵，正是达摩神剑第四式，也是最后一式，佛问珈蓝。
咣！
天地震荡，寒风凌乱地刮擦，倾盆大雪朝四周激射，令爆炸中心成了真空一片，下方刚刚坠落的石拱桥被余波袭中，顿时碎成了一片片，将掀起的浪涛都刺成了筛子。
流尘双掌叠击，掌影错乱无序地攻向卓沐风，趁着卓沐风闪避之时，心中一狠，欺身到了近旁。
只见他左臂画环，抓向卓沐风的脖颈，右臂以肘为支点，狠狠砸向卓沐风的胸口。由于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四周遍布虚影，几乎把卓沐风本人覆盖。
四周无数观战者看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就在他们以为卓沐风将被击中之时，所有虚影为之一清。
卓沐风扭动左腕，金龙夺手柄上的横勾划向流尘的手臂，令流尘不得不收手，改为右腿横扫。但卓沐风反应更快，凌空侧移半步，左肘弯曲，金龙夺顺势下压，龙嘴内的铜片直刺向流尘的胸口。
恰好流尘的右臂袭到，其表面被内力包裹，与金龙夺发生了正面碰撞。震击声中，玄阳之力顺势转移，流尘踢出的右腿往后一勾，变成了最犀利的武器。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不过是转瞬之间，不是同级别的高手根本看不清楚。净心大师没有站在一旁看戏，亦冲天而起，双掌迅疾无伦地拍向卓沐风的后背。
卓沐风头也不回地挥动右臂，伽蓝剑横扫而出，九色狂龙缠绕剑身，咆哮着袭向净心大师，但甫一碰撞，立刻被净心大师的双掌击碎。
流尘见状，深知机不可失，左掌飞快拍向卓沐风的左肩，被卓沐风以金龙夺挡住。
岂知这是流尘声东击西的虚招，真正贯注他功力的右掌，在同时狠狠拍向了卓沐风的右肋，卓沐风为了抵挡身后的净心大师，右边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最要命的是，净心大师的实力深不可测，九色剑气只消弭了他的部分掌劲，他仍有余力袭向卓沐风的后背。
这种前后夹攻的情况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极为被动，顾此失彼，但卓沐风面色平静，甚至连一丝慌张都没有。
流尘莫名感觉不对劲，念头刚起，就见卓沐风招式用尽的右臂，不知怎么的迅速恢复了力量，快若迅雷地斩向流尘的右掌，带起一阵嗡嗡的巨响。
下一刻，双方毫无花假地冲撞到了一起。卓沐风双眸无情，雄浑无边的内力顺着伽蓝剑，源源不绝地猛冲向流尘的体内。
从一开始，卓沐风就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于内力，所以先前故意卖了个破绽，正是为了诱使流尘全力一搏，让对方主动放弃退路。
面对卓沐风的全力一击，流尘的护体真气只抵挡了片刻，便轰然爆碎，剑气疯狂涌入流尘右臂，肆意破坏内部的经脉骨骼，一蓬蓬鲜血从右臂炸开，流尘惨叫连连，还来不及避退，卓沐风已重重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
“噗……”口中血如箭发，流尘狼狈暴退，卓沐风却仍有余力侧身闪避，没有让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侧身的同时，左臂挥动金龙夺，居然连续发出了杀招，正面刺向扑身而来的净心大师。
咣……
正中心的涟漪爆发下，两道身影同时倒飞。
净心大师脚下疾点，落在了岸边五十步远处。卓沐风则在水上飘移，最后身躯摇晃几下，稳稳立于河面之上。
压下胸口沸腾的血气，卓沐风朗声笑道：“净心大师，流尘道长，你们也不过如此。”
第一千五十四章 镜华之战（五）
一粒粒雪籽落在湖面上，往往前一粒还未融化，下一粒又填注进去，猛一看向河面，像是被厚厚冰霜冻了一层。
岸边枯树覆雪，地面素白，遥看整个镜华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但阁楼内的人，还有四周其他客栈，酒楼，乃至趴在自家窗前观望的人，注意力都已被紧张纷呈的战局所吸引。
尤其众人都已知道和尚与道士的身份。一个是千年古刹宝缘寺的主持，当今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的净心大师。一个是以纯阳体质名闻天下，在卓沐风之前最年轻的合象境高手，流尘道长。
二人中无论哪一个，几乎都是传说中一般的人物，等闲人一辈子难以见到。可就在这一个雪夜，两大绝世高手破天荒联手围攻，不仅没能取得胜利，反而还被人逼得一伤一平。
这一幕的震撼，不亚于千百颗炸弹同时在观战者心头炸起。
一束束目光穿过雪幕，落在那道立于河面，只能隐约看见轮廓的修长身影之上，再听到那句感叹，言称净心大师与流尘道长不过如此，整个天地一片死寂。
流尘以左手捂着胸口，嘴中不断咳血，脸色灰白一片。右边衣袖破碎，右臂早已不成形状，卷起的血肉包裹着凸起的白骨，看起来极为渗人。
刚才卓沐风那一脚，击碎了流尘的护体真气后，仍有大股力量涌入，震断了不少肋骨和经脉。这也就是流尘，换成稍弱一点的人，只怕连站立都是问题。
但尽管能支撑，流尘此时的状态也不容乐观，他自忖只能发挥一半的功力，再看卓沐风除了喘几口气，根本没有大碍，不由下颚绷紧，眼神数变。
“阿弥陀佛，小施主拥有惊世之姿，缘何与魔为伍，若拿来造福苍生，岂不是大功德一件。”净心大师的脸上也满是震惊，捻着佛珠的右手，以微不可查的幅度颤抖着。
此前不管情报如何说明，但净心大师并不相信卓沐风有资格与前十高手相提并论。如果武功是那么好练的，他们还天天打坐参禅干什么？
可是刚才的连续拆招，卓沐风用实际行动打破了净心大师的怀疑，这世上果真有天纵奇才，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听到净心大师的话，卓沐风不由大笑：“大师也算是得道高僧，可是看道行，却远远不如贵寺的净空大师。在下为了拯救江湖，以身入魔，欲以一己之力将魔门带入正轨，在大师眼里却是与魔为伍？出家人常言普度众生，难不成在大师眼里，魔就不可度吗？”
此话一出，净心大师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说道：“小施主何必巧舌如簧，自你当上魔门门主之始，魔门依旧肆意作乱，何曾悔悟过？”
卓沐风讥笑：“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在下又不是佛祖，可没有惊天法力。何况说到作乱，宝缘寺就少过吗？打着慈悲为怀的旗号，贵寺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单只暖阳山之役，为了一己之私坑害了多少武林高手，这笔账又怎么算？”
净心大师沉声道：“小施主难道忘了，暖阳山之役便是你魔门挑起的阴谋！”
卓沐风哈哈大笑：“贵寺究竟如何，大师自己心中有数，只要大师面对佛祖不会理亏就行。废话了那么多，大师等的人却还未来，要不我们先过两手？”
净心大师老脸上闪过一阵难堪和尴尬，自他成为宝缘寺主持开始，何曾被人如此嘲笑奚落过？冷冷道：“小施主仗着两件神兵利器，倒是忘了自己是谁。”
听到这话，卓沐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大师就是大师，连说话都那么有水准，不就是认为在下胜之不武吗？在下倒是想问，若非贵寺的天武降魔杵关乎贵寺大阵，不能轻动，大师会不会舍掉兵器，与在下公平一战？”
老和尚单手合十，面不改色道：“小施主但有所求，老衲又有何不可？”
卓沐风无语了，片刻后点点头：“大师果然佛法高深，常人难及万一。好，今日机会难得，在下便赤手空拳，领教一下大师的高招！”
话音落下，卓沐风将金龙夺与伽蓝剑同时插在地上，果真不留一把兵器，豪气干云地冲杀向前。
见这小子居然受了激，净心大师面色一喜。他自认为武功不逊色卓沐风，先前完全就是吃了兵器的亏，若真是空手较量，自己未尝不能占优。另一方面，卓沐风乃是剑客，自弃其长后，自己也更有把握拖住这小子，等待其他人赶来。
诸般念头闪过，这老和尚双目中迸射出志在必得的色彩，全身佛光普照，身后一尊三丈高的大佛若隐若现。随着他双掌重推，身后大佛亦做出手状，一道卍字光影迎风暴涨，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刹那间，雪花逼散，狂风倒卷，河面下压，两岸边的枯树都因承受不住空气激增的压力，发出咯吱断裂声，居中断成数截。
而此时，卍字光影已经涨大到了十五丈，宛如神佛之手，旋转着猛压向卓沐风，远在外围的观战者们只觉得心口被人掐住，透不过气来。
卓沐风身在半空，见状以臂做剑，爆发的剑气从左至右斜斩向卍字光影，轰隆声中，长空震荡，雪花蒸腾成雾霞，又很快被碾散。云渺河就像弹簧被重重下压，旋即以更狂暴的势头爆涌而起，大片浪花涌上岸边，哗哗声中撞得枯树拔地而起，卷走地上千层雪。
一道人影飞速后退，由于气劲波动抹掉了飞雪，人们得以看清那人是卓沐风，失去了四星兵器后，他不敌净心大师。
这个念头刚转过，就见净心大师不知何时已经扑到了卓沐风身前，身后拉出一长串的虚影，风吹不散，且形态各异。
毕生功力运于掌心，净心大师白眉飞扬，双掌如同钢刀，以迅雷之势疾拍卓沐风周身，每每笼罩他周身致命要穴。这是天佛典中的绝学天佛手，历经千锤百炼后，几无破绽可寻。
哪怕是功力相当的人，一旦落在下风，也会在天佛手难寻踪迹的攻势中进退失据，直至落败为止。
净心大师面上浮起狂喜之色，动作却丝毫不慢，宛如狂风暴雨般凶猛攻出，卓沐风不住暴退，但始终无法摆脱净心大师，十丈宽的河面在二人脚下瞬移，不一会儿到了对岸。
就在这时，有人看见流尘道长冲到不远处，把手伸向了地上的金龙夺和伽蓝剑，欲要夺取。一旦这两件四星神兵落入他手，损失还在其次，只怕卓沐风只剩下逃亡一途了。
很多人不免认为，卓沐风先前太过托大了一些，这又不是公平对决，居然主动放弃兵器，似乎与传闻中的人物形象不太符合。
砰！砰！
接连两次对掌，卓沐风皆被击得后退，他看得出来，这老和尚为了防止自己去抢兵器，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就是不给自己喘气的机会，也真是难为对方。
嘴角轻轻勾起，卓沐风突兀地长啸一声，大成的九霄真经推动到十成，蕴于双掌之内，化成掌剑刺出。
咚的一声闷响，净心大师老眼瞪大，掌心处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栗了一下，不过老和尚也是个狠人，竟咬着牙，愣是不退一步。
山呼海啸般的内力，再度化成剑气刺来，杀招二连发，这是独属于卓沐风的神技。
净心大师沉喝一声，强提真气，身后佛像融于他体内，使他浑身都变成了淡金色，正是无缺佛相。
下一刻，剑气刺在净心大师的双掌之上，掌心的淡金芒立刻为之黯淡，接着磨出了表皮，有丝丝血迹飞洒。不过到了此时，剑气也损耗了大半，被净心大师震臂击碎。
净心大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次对方可没有利用四星兵器，但正面对决中，负伤的还是自己。
念头还未转过，就见卓沐风邪笑一下，手掌平伸。
不远处抓住金龙夺和伽蓝剑的流尘，正感到手心灼痛，发现两柄兵器表面都涂了剧毒。一时不察下，微微松手，又加上四星兵器近乎通灵，刷刷两下，脱出了流尘的掌控。
几乎是同一时间，卓沐风左手握住金龙夺，狂涌雄浑的内力如决堤之洪，金龙夺感受到主人的力量，两颗红眼渗出血色光芒，金芒大绽下，以夺魂摄魄之势刺向面色狂变的净心大师。
杀招三连发！
净心大师惊骇欲绝，但更让他勃然大怒的是，这小子前脚才说公平一战，绝不动用兵器，后脚就来这一手，不嫌自己太无耻吗？
喝骂都来不及了，净心大师奋起余勇，挥掌从侧面击向金龙夺，意图偏离其方位，同时身体极力向侧闪避，无缺佛相被他催动到了极限。
但一方是竭力猛攻，另一方是措手不及，加上本身所能调用的内力差距不小，净心大师又岂能拦住？
只见一缕金芒划过，咔咔咔的连环脆响中，净心大师胸口的淡金芒不断皲裂。千钧一发间，他强行挪移一个身位，金龙夺便在同时捅穿了他的左肩，龙嘴里的钢片仍在颤抖不休。
“住手！”身后响起流尘的暴喝声，夹杂着玄阳之力袭来。
卓沐风不屑冷笑，正待重创净心大师，远处半空突然绽开一朵葵花。葵花之中，无数花籽化成剑气，后发先至，竟快过玄阳之力半步，当头朝卓沐风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