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双喜
江德福和安杰走了，但他们俩人到访的余波仍未平息。
在小黑山岛村民的固有印象中，李杰不过是一个‘老右’，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划成老右。
但结合他和安欣的外貌，不难猜出他们夫妇之前的生活一定很优渥。
衣着得体，白白嫩嫩，斯斯文文，学历又高，这几项结合到一起，必然是资本家出身。
起初，不少人还准备看一看李杰的笑话。
毕竟，资本家出身的大少爷，养尊处优的，哪干得了苦力活。
可李杰的表现，却令一众人等大开眼界。
这个资本家出身的大少爷，竟然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岛上的生活。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捕鱼好手。
论捕鱼水平，年轻一辈仅有杨三五能和其相提并论。
杨三五是什么人？
岛上年轻一辈的头头，未来岛上的鱼把头。
这年头，什么最重要？
填饱肚子最重要！
谁能让大家填饱肚子，大家就服谁。
‘老右’什么的，能有填饱肚子重要？
因此，在李杰显露了捕鱼的功夫之后，他迅速得到了村民们的认可。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大家对他的印象只是从一个资本家出身的老右, 变成了一个会捕鱼的老右。
然而，江德福这一来, 再次刷新了村民们的固有印象。
原来这个老右还有一个那么大官的亲戚, 根据岛上流出的小道消息, 那个大官还是这个老右的妹夫。
连襟虽然比不上亲兄弟，但也是很亲的关系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李杰明显感觉到了村民们态度上的变化，绝大部分对他的态度都更加和善了。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没变。
比如杨三五, 他的态度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以前怎么对待李杰，现在仍旧怎么对待。
这一天，安欣收到了松山岛上的来信。
李杰如同往常一样下工回到家里, 一进院门便见安欣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欧阳，安杰今天来信了，信里说她也怀了个双胞胎。”
怀双胞胎的几率, 大概上千人中才有那么几个，是一件很稀有的事。
从前，‘欧阳懿’对于生出双胞胎一事，很是得意。
江德福对于他们家的双胞胎女儿，也很羡慕, 据安杰说，老江私底下一直念叨着双胞胎。
没曾想，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怀上了双胞胎。
“是吗？”
李杰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扁担, 接过安欣递过来的信。
距离安杰离开小黑山岛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不过她人虽然走了，但姐妹俩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断。
基本上每周都会通上一封信。
粗略的扫了一眼信件的内容，看到末尾处的那个邀请，李杰顿时笑了。
【姐, 记得跟姐夫说, 回头等孩子生下来了，记得来松山岛喝喜酒。】
这句话，李杰一瞧就知道是江德福加上去的。
估摸着是想找回场子。
上次醉酒, 以江德福的性子，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只是他要想找回场子，恐怕很难。
论喝酒, 李杰从来不怵谁, 尤其是他重新拾起来武艺之后, 依他现在的体格，没有两三斤的量，想让他脸红都难。
他要是想，甚至能去京城当陪酒员。
安欣默默的走到李杰身边，等他看完信了，方才揽住他的胳膊，语气舒缓道。
“欧阳，安杰信里说，让我去陪她一起坐月子，你说我要不要去？”
“别去了吧。”
原剧中，安欣也收到了邀请，结果那一次安欣受了不少委屈，虽然不是有意的。
但到底是受了委屈。
安欣面露不解，李杰见状，笑着解释道。
“老江的妹妹不是在岛上吗？”
“再说了，你走了，安然和安诺怎么办，我白天要上工，没时间带他们。”
“如果碰到出海了，有时好几天都回不来。”
“孩子总不能一直放在余大姐那里吧？”
安欣想了想，觉得也是，‘欧阳’现在基本上每半个月都要出海一次，有时一天就能回来，有时要在外面飘上好几天。
如果真让他一个人带孩子，怕是不行的。
“那行吧，回头我就写信跟她说, 我去不了。”
……
……
……
一转眼，时光飞逝，老江家又迎来了新的成员, 而且一来就是俩, 安杰生了一对龙凤胎。
老江的老大, 老二都是男孩，好不容易得来了一个女儿，江德福和安杰都稀罕的要死。
一下来了俩个孩子，江德福的妹妹江德华忙的飞起，大的大的要照顾，小的小的要照看。
另外，安杰还没出月子，也需要人丈夫。
江德华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大半都忙得不停，不到一周的时间，江德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圈。
看到江德华这么忙，不仅江德福心疼，安杰也跟着心疼。
江德华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没什么文化，之前还嫁过人，不过她刚结婚，丈夫就上了战场。
最后，丈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了音信。
顶着新婚寡妇的名头，江德华在婆家受了不少气，幸好江德福将她接了过来。
德华过来，一方面可以让她脱离在婆家的尴尬处境，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孩子。
起初，对于这位没什么文化的小姑子，安杰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但后来机缘巧合，两人的关系迎来了质变，现在她俩的关系已然情同姐妹。
看到累脱了相的德华，安杰又动了让姐姐过来帮忙的念头。
很快，求助的信就到了安欣的手上。
得知妹妹的境况，安欣顿时改变了注意，当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赶往松山岛。
傍晚，李杰回到家中看到打包好的行李，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你这是准备去松山岛？”
“嗯，安杰家里一下来了俩个孩子，加上国庆，军庆，一共有四个孩子，现在都快乱套了。”
说着，安欣忽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
“呕……呕……”
干呕了好几声，也没见吐出什么东西。
李杰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傻瓜，你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打算去照顾人。”
第二十三章 将行
怀孕？
听到这个词，安欣只觉得太突然了。
来到小黑山岛后，虽然她心理上的隔阂感已经消除了，但生理上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以至于她的经期总是不太稳定。
这个月的月事没来，她完全没在意。
“我怀孕了？”
安欣抬起头来，眼中透出一丝茫然。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卫生所检查一下？”
“唉。”
安欣叹了口气，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不过，她的心里也没多少意外，毕竟要孩子这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最近这段时间，夫妻生活相对比较频繁。
而且也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怀上了，也是应有之理。
她叹气只是觉得没法去帮帮妹妹。
怀孕了，自然没办法去照顾人。
“叹什么气啊。”
李杰抚平了妻子微蹙的眉头：“你现在去不了，又不是你的错。”
安欣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她不傻，她也发现了村民们态度的变化，她很清楚，这一切全都是来自于江德福。
虽然这影响只是顺带的，但落了好处却是真的。
安欣不喜欢欠人情，即使欠的是自家妹妹，妹夫的。
眼看安欣仍旧没有释怀，李杰提议道。
“这样吧，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 我亲自去一趟松山岛，当面跟安杰说明情况。”
“你能出岛？”
安欣张了张嘴, 很是惊讶。
丈夫是被下放到小黑山岛的, 虽然丈夫在岛上混的风生水起, 但按照规定，他还是不能轻易离开小黑山岛的。
“没事的。”李杰摆了摆手, 不以为意道：“来回也就两天时间而已。”
因为李杰偶尔出海捕鱼，小黑山岛的渔获相比以往，足足多了近三成。
实惠是肉眼可见的, 村民们尽管不说，但心里都有一本账。
即便是思想最顽固的焦支书，对待李杰的态度也大为改观。
凭借这一点功劳，请个两天假，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 焦支书也不怕李杰跑路, 李杰上岛这么长时间, 他还能不知道李杰有多爱家人？
老婆孩子都在岛上，这人是绝对不会跑的。
“行吧。”
安欣沉吟片刻, 点了点头。
‘欧阳’现在变得稳重多了, 既然他觉得可以, 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先去焦支书家一趟, 待会就回来。”
言罢, 李杰提起步子走出了家门。
约莫十来分钟后，他领着孩子回到了家里。
听到他要请假，焦支书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正好三天后村里要组织人出海捕鱼, 本来这次行程中是没有李杰的。
不过，临时把他加进去也不是不行。
出海之后, 到时候去松山岛绕上一圈, 把李杰送过去就行了。
一眨眼, 到了出海的日子。
这天安欣起得很早, 她将丈夫的行李检查了好几遍, 打开了又包上，包上了又打开，反复清点了包裹里的干货。
包裹很大, 里面装满了各类干货，海参、鲍鱼、虾皮、大黄鱼干、鱿鱼干等等。
凡是家里有的, 安欣都给装上了。
坐月子嘛，总是要补一补的。
虽然她知道安杰不缺吃的, 但不缺归不缺，心意归心意。
何况，真算起来，江家的海鲜干货还真不一定有他们家多。
忙活了一个早晨，安欣终于停了下来，只见她擦了擦额头隐隐沁出的汗渍，转头看了眼正在吃饭的丈夫和孩子。
“去的时候，带我向安杰道个歉。”
“还有，安然和安诺年纪太小，要不还是留在家里吧，也就俩天的时间，累不着我。”
这一次，李杰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松山岛。
自打他们来到小黑山岛，这俩孩子就没有到外面去过，这次难得出一次岛，当然得带上她们。
望着埋头干饭的两小只，李杰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没事的，安然和安诺年纪也不小了，是大孩子了。”
“安然，安诺，是不是？”
两小只闻言齐齐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
“我们是大孩子了！”
“哈哈。”
李杰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两小只的脸蛋，顺带把她们嘴角的饭粒给擦了。
小黑山岛地处北方，按照当地的习俗，主食应该是面食才对。
但李杰的根子是南方人，哪怕经历了二十多个世界, 也改变不了他对米饭的热爱。
所以，他们家餐桌上的日常主食基本是以米饭为主。
只有遇到换不到米的时候，他们一家才会吃面食。
“两个鬼灵精。”
看到两个女儿这么配合，安欣心里不禁有点吃味。
这俩孩子，越来越亲爸爸了。
“嘻嘻。”
安然和安诺像是没听到妈妈的嘟囔似的, 嘻嘻一笑，然后又继续开始埋头干饭。
今天早上的粥，可是爸爸亲手煮的，香的不得了，比妈妈做的可好吃多了。
眼见俩个女儿跟小猪仔似的，夯吃夯吃的埋头吃饭，安欣不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这俩孩子，自己做饭时，吃的怎么就没现在这么香呢？
不得不承认，安欣又吃醋了。
自从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了，一天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次醋。
事后回想，她也觉得挺奇怪的，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
另一边，李杰轻轻咳了一声，鼻头微微耸动，揶揄道。
“是不是醋打翻了，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安欣‘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头一偏，决定不搭理这家伙。
……
……
……
松山岛。
一天前，安杰收到姐姐的来信，知道今天姐夫和两个侄女要来。
所以，即使还没出月子，安杰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可是姐夫和两个侄女第一次上他们家，必须得好好接待。
另外，江德福起的也很早，不过他没在家里跟着忙活，而是早不早的就溜出门去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上次的‘一箭之仇’，他可没忘。
‘欧阳’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仇得报，而且得好好报！
部队里的人，酒量普遍比较好，江德福还不信了，叫上两三个人，还喝不倒‘欧阳’？
这次，必须要让‘欧阳’醉一次，不然的话，他心里的那道槛过不去。
论酒量！
他，江德福，一生不弱于人！
第二十四章 小心眼的王振彪
“姐夫！”
“安然，安诺！”
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李杰，站在院子门口的安杰立马冲着三人招了招手。
随后，她立马抬步准备去迎一迎。
然而，安杰刚走出没几步，一个人影忽然窜到了她的面前。
江德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将欲出门的安杰。
“嫂子，你还没出月子呢，不能见风。”
在德华的理念里，坐月子的人是绝对不能出门的，本来安杰想到院子门口，她都没同意。
但她最终没能扭过安杰，她退了一步。
言罢，江德华立马风风火火的跨出了院门，向着李杰那边赶去，凑近后，她的脸上露出极为热情的笑容。
“这……这是姐夫吧？”
江德华的语气有点不太确定，她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紧接着，只见她感叹道。
“姐夫，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如果不是今天看到，走在大马路上，我都不敢认你。”
说着，江德华往前上了一步, 热心道。
“东西给我吧，我来扛着。”
“不用, 马上就到家里了。”
李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笑着摇了摇头。
“哎呀, 这是安然和安诺吧？”
眼见李杰拒绝了，江德华也没在意, 她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了安然和安诺身上。
“都长这么大了啊？”
安然和安诺有点怕生，眼看江德华伸手准备摸一摸她们的脸蛋，姐妹俩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同时, 姐妹俩脸上的小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胆怯。
李杰见状瞥了一眼姐妹俩。
“安然，安诺，叫婶婶。”
“婶婶好。”
听到爸爸的话, 姐妹俩方才开口叫人。
“哈哈, 你们也好。”
江德华尬笑一声, 默默地收回了手, 而后身子一转。
“姐夫, 我先领你去我三哥家。”
“呶, 就在那。”
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走了百来步，众人来到了江家小院面前。
这时, 李杰忽然注意到了江家隔壁楼顶上站着一个人，只见一个皮肤略黑的妇女正站在顶楼, 一边磕着瓜子, 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眼看几人走近后, 女子招了招手, 大声的喊道。
“德华，你们家来客人了啊？”
“啊。”
看到隔壁顶楼的女子, 江德华一脸笑容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家三哥的姐夫，他们今天过来看看我嫂子。”
听到这话, 张桂英眼前一亮。
江德福的姐夫？
华夏人嘛，家里来了客人, 总是免不了要做俩桌上好的席面，通常也会请人一起陪陪客人。
他们家老王（王振彪），和江德福不仅是工作上的同时，生活中更是邻居。
如果江德福要请人陪客，他们家老王应该在受邀之列。
老王去了，她和孩子多半也会被邀请过去。
毕竟, 客人还带着俩孩子呢。
这年头, 大家的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哪怕张桂英的丈夫是部队政治部的主任。
当然，张桂英也不是那种一点也拎不清的人，总得等老江家邀请了，他们才好意思过去串门。
目送一行人进了屋里，张桂英连忙顺着梯子下了楼，而后步子一转就溜进了厨房。
走进厨房，张桂英立马将案板上烊着的肉给收了起来。
这块肉是他们家这个月最后的配额了，本来今晚准备加餐包饺子的，但一看老江家来人了，估摸着要请他们吃饭。
习惯了精打细算的张桂英，自然不会在把肉给剁碎了。
留着，下次再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桂英一边忙着做家务，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天色，心里算着时间。
可左等右等，她始终没能听到敲门声，也没听到德华那特有的大嗓门。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她也没等到。
眼见快到饭点了，张桂英瞧了一眼院墙，跺了跺脚，然后便钻进了厨房，重新把那块肉给拿了出来。
都这个点了，德华家若是要请他们吃饭，早就请了。
按照岛上的规矩，要是请人吃饭，肯定会事先通知的, 不会等到下午三四点再叫。
三四点叫人吃饭，那不叫请。
王振彪家和江德福家是邻居, 两家仅有一墙之隔, 隔壁发生点什么动静, 这边立马就能听到。
没过一会，厨房里的张桂英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动静，不时有人赶到江德福家。
张桂英细细数了数，一共有三个人，听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交谈声，其中俩个人她还认识，两人分别是一团的团长以及后勤部的主任。
笃！
笃！
笃！
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张桂英不由加重了剁肉的力度。
好气。
既然都叫了人，为什么不叫他们家？
“怎么了，这是？”
这时，王振彪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张桂英的耳中。
张桂英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一看丈夫回来了，她立马找到了主心骨，抱怨道。
“老江家今天来客人了，请了别人却没有请我们，你说，他这么做，对不对？”
“你和他是同事，还是邻居，哪有这么办事的？”
听着妻子的埋怨，王振彪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妻子说的没错，但有些情况，张桂英并不知道。
张桂英和江德华一样，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王振彪起初也是，但随着他的职位越来越高，他愈发觉得自己和妻子没什么共同语言。
妻子一天天的只知道家长里短，即使自己和她说说工作上的事，她也听不懂。
因此，时间久了，王振彪也就不再和张桂英谈心了。
如此一来，张桂英自然不会知道他和江德福在工作上的摩擦。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如果没有妻子在耳边抱怨，王振彪大约不会在意这件事。
但听着妻子的抱怨，他心里慢慢地也有点不得味。
大家都是邻居，于情于理，江德福都该邀请一下他，虽然他大概率是不会去的。
可去不去是一回事，邀不邀请又是一回事。
‘老江这件事，办的不地道，哪有这么做事的？’
‘我不就是说了他几句嘛，至于这么做吗？’
想着想着，王振彪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怒意。
第二十五章 时刻保持警惕
咦？
王振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今天下午的时候听到别人提起过，江德福家今天来的亲戚好像是江德福的姐夫。
江德福的姐夫？
那不是一个‘老右’吗？
大张旗鼓的请‘老右’吃饭，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一切还得看怎么操作。
王振彪是政治部主任，在日常的工作中，他比较关注上面的风向。
最近，他听到了一个传闻。
上面似乎有意提拔江德福，本来，江德福早就该被升职了，可谁让他娶了一个资本家小姐出身的媳妇呢。
安家可有不少亲戚在海外，海外关系复杂，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评判点。
尤其是对于江德福而言，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海军中校军官。
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江德福被海外的敌特分子抓到空子，到时候的影响将会非常恶劣。
不仅损失很大，还会造成非常不好的国际影响。
因此，上面才会将江德福调到松山岛上，而且他在松山岛是担任的也不是正职。
而是参谋长，一个不轻不重的位置。
也许是江德福经受住了考验，也许是某位领导想起了这位战斗英雄，提拔江德福的事，再次被提上了案头。
王振彪的嗅觉很敏锐, 他很清楚，在体制内, 小道消息可不是胡乱对外放的。
提拔一个人, 看似很简单, 可深究起来，内里的门道可多了。
位置就那么多, 提拔一个人，其他人怎么办，他们又会怎么想？
如果任命不恰当, 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消极情绪。
这时，小道消息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事先放出风声，在特定的范围内传播，看一看其他人的反应。
如果反对的呼声不是特别大，小道消息大概率会落到实处, 反之, 小道消息也就只是小道消息。
关于江德福的任命问题, 综合目前的情况分析, 反对的声音并不大。
江德福这个人，有军功, 能力强，资历不差，为人处世也是中上之列, 提拔这样的人, 大家都很服气。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不久, 江德福的晋升文件就该下来了。
而王振彪就是那心有不平的一小撮人, 对于江德福, 他心里是有意见的。
先是去了一趟小黑山岛, 现在又把‘老右’请到了松山岛。
松山岛是什么地方？
驻军的地方，是军事重地！
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尤其这人还是一个‘老右’。
在王振彪看来, 这是极为严肃的立场问题。
江德福的立场不坚定，同情‘老右’！
这样的人，如果升上去了，万一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谁负责？
想到这里, 王振彪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向上级反映！
将江德福的问题如实汇报。
如此一来, 即使上级仍然决定提拔江德福，万一事后出了什么纰漏，他也没人责任。
毕竟，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
他这个政治部主任没有失职。
越想，王振彪越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甚至他的心里还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早就应该向上面反映了。
江德福的问题，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问题，这是原则性问题，是思想问题，是立场问题。
必须警惕，也值得警惕，上级应该知道这个情况。
对于江德福的任用问题，必须要慎重考量。
当然，考虑到团结问题，王振彪觉得自己应该悄悄的向上级反映，不能把事情扩大化。
这件事，必须得保密。
不然的话，若是被江德福知道了，肯定会影响到队伍内部的团结。
转念一想，王振彪立马想到了一个机会。
下个礼拜，他要去部里开个会，这只是一场很普通的整风会议，会议的主题是时刻保持警惕，务必确保队伍的纯洁性。
王振彪将在那里待上两天时间，开会期间，他吃住都在部里，晚上会议结束也有自由活动时间。
他准备将自由活动时间给利用上。
‘就这么办了！’
与此同时，江家小院里的氛围逐渐到达了巅峰。
江德福这次请的人都是酒量极好的战友们，起初，他也想邀请一下隔壁邻居王振彪。
虽然他和王振彪的关系不是特别好，但他对王振彪也没那么另眼相待。
该请的, 还是会请。
可一想到王振彪的酒量，江德福又犹豫了, 王振彪的酒量很差，一杯酒下肚就倒了。
如果把王振彪叫到今天的饭桌上，不是让他难堪吗？
所以，江德福最后就没有邀请王振彪了。
然而，千算万算，江德福也没料到，王振彪的心眼竟然小如针。
他压根就没想到，此时的王振彪已经做好了打小报告的准备，而且是在眼下的关头。
关于自己即将晋升的消息，江德福也有所耳闻。
得知这事，如果说一点也不高兴，那肯定是骗人的。
谁不想升官呢？
不过，江德福也没那么在意这件事，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家里和和美美，人丁又兴旺。
哪怕他最后没能升职，他也不会太失望。
因为早在决定娶安杰的那一刻，江德福就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升职的准备。
“来，欧阳，为了今天的重逢，我们走一个。”
饭桌上，江德福红光满面的给李杰斟上了一杯酒，而后举起酒杯。
今天这场酒，他喝得很开心。
喝到现在，‘欧阳’脸的终于红了一些！
这可是重大进展，上一次‘欧阳’全程就没红过脸。
“干！”
眼看江德福再次举起酒杯，李杰举了举杯子，然后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好！”
一看李杰如此干脆，酒桌上的男人们纷纷拍手叫好。
“老江，你这个连襟，可以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红着脸拍了拍江德福的胳膊，竖起了大拇指。
“老欧，爽快！”
说着，壮汉目光一转，看向了李杰，赞道。
李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了一口菜。
他是真的没想到，江德福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这么记仇。
不就是上次把他喝醉了一次了吗？
这一次，他居然叫了一帮战友准备找回场子。
第二十六章 关心
“欧阳，你牛！”
丢下这句话后，江德福头一歪，咚的一下倒在了桌上。
他又醉了。
联合狙击战略，失败！
嘚！
嘚！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转头一看，只见安杰穿着睡衣，外面批了一件外套，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江德福又趴在了桌上，安杰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目光看向李杰，眼神中带着一丝埋怨。
“姐夫，你也是的，就不知道让让我们家老江嘛。”
李杰摇头道：“今天是你们家老江要对付我，可不是我让不让的问题，他这是技不如人啊。”
此话一出，安杰顿时无话可说了。
确实，老江今天本来就没安好心，叫的都是一帮酒量极佳的战友。
“姐夫？”
安杰怪模怪样的打量了李杰一眼：“你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你今天喝得有三斤吧？”
在她的印象中，虽然从来没看姐夫醉过，但也没见姐夫喝过这么多的酒。
别说是三斤酒，就是三斤水下肚，喝下去也够呛。
“来, 一起把老江抬进房间。”
李杰没有直接回答安杰的问题，而是和她一起将江德福太近了卧室。
翌日。
清晨, 江德福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 他起床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晃了晃脑袋。
头, 有点疼。
江德福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紧接着, 他忽然笑了出来。
没想到昨天晚上集四人之力，也没干倒‘欧阳’。
这下子，他算是服了。
喝酒如喝水, 这样的酒量，谁能干的过。
江德福决定以后在‘欧阳’的面前，再也不提酒的事。
倚在墙上靠了一会，江德福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于是穿上衣服鞋子走出了房间。
门一开, 他就嗅到了厨房传来的响起。
咕嘟！
咕嘟！
厨房里, 江德华正在煮粥, 今天早上起来她才知道, 三哥昨晚又喝了多了。
“德华, 你嫂子呢？”
江德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向着厨房的方向喊道。
“怎么没看到人？”
江德华头也不回道：“嫂子和姐夫出去了, 刚刚一大清早的, 来了个什么什么人, 是找姐夫的，说是什么什么事。”
“然后嫂子和姐夫就出去了。”
“呃，你这说的都是什么啊，没头没尾的。”
江德福愣了愣, 德华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他想了半天也没厘清里面的头绪。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算了。”
“他们去哪了，说不说？”
说着, 江德福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
“不对啊，你嫂子不是还没出月子吗, 怎么大清早的就出去了？”
“嗨。”
德华说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只见她用围裙擦了擦湿漉漉的手, 走到餐桌前端起一杯蜂蜜水。
“我和我嫂子说了, 不过好像是姐夫那边有点什么事, 她就跟着出去了, 拦也拦不住。”
言语间，她走到了江德福近前。
“三哥，这是我泡的蜂蜜水，你喝一点，醒醒酒。”
一听到是‘欧阳’出了点什么事，江德福的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他连水也顾不得喝了，直接问道。
“他们去哪了？”
“来的是什么人？”
德华回忆了一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好像是什么什么局的。”
“唉。”
眼看德华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江德福不由叹了口气，而后他连忙从衣架上取了一件衣服穿上，当即就要往外走。
眼瞅着三哥要出门，德华赶忙喊道。
“三哥，你这是要去哪？早饭不吃了？”
“不吃了！”
江德福摆了摆手，他现在哪有心情吃饭啊。
‘欧阳’毕竟不是普通人，‘欧阳’是老右啊，万一来的是政治部的人或者其他口子的人，事情就麻烦了。
安杰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进房间把他给叫醒。
只要‘欧阳’没被带走，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欧阳’上岛的事，江德福提前给上级报告过，而且也得到了上级的批准。
按道理不应该捅什么篓子才对。
江德福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他出家门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往回走的李杰和安杰。
“老江，你这是去哪？”
望着风风火火的江德福，安杰很是意外。
“去哪？”
眼看安杰一脸高兴的样子，江德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这还不是出门来找你们？”
“找我们？”
安杰闻言更意外了，离家之前，她不是和德华说了嘛。
怎么, 德华没跟老江说？
江德福急切道：“我刚刚听德华说，有人过来找欧阳, 怎么,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
安杰正准备告诉江德华发生了什么，谁知李杰却打断了她的话。
“没什么事，是我之前研究院的一些公事，现在处理完了，也就没事了。”
“哦。”
江德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工作上的事。
‘欧阳’之前做的工作，江德福稍微了解一点，不过，那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事务，他不怎么关心。
最重要的事，是人没事！
“那回吧，德华熬了小米稀饭。”
另一边，安杰面带不解的瞄了一眼自家姐夫，她有点不太明白，刚刚发生的明明是好事。
可姐夫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关心？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安杰并不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眼见姐夫不再提了，她索性也就没有继续顺着话头往下说了。
不过，这个好消息必须得写信告诉姐姐安欣。
今天早上上门的那人是从京城特地赶来的，小伙子很客气，一看到姐夫，那态度简直恭敬的不行。
不仅如此，那个小伙子还非常客气的邀请姐夫重新回到京城工作，而且对方还说，‘老右’的事是个误会。
姐夫是被错划成‘老右’的，其原因完全是个人打击报复，现在，打击报复的那个人已经被撤职隔离审查。
不过，姐夫对那个小伙的态度不怎么好，一点好脸色都没给，直接将对方给轰走了。
姐夫的行为，安杰也能理解。
轻飘飘的一句错划，以姐夫的脾气，怎么可能接受？
第二十七章 打小报告
两天后。
松山岛码头。
江德福紧紧的握着李杰的手，热情的邀请道：“欧阳，有空记得过来玩啊，下次来，带上安欣。”
“下次一定。”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再过不久，他就能被摘帽了，到时候他想去哪就去哪，再也无需事事向上汇报。
“安然，安诺，下次记得再来玩啊。”
江德福俯身摸了摸姐妹俩的脑袋，笑眯眯的说着。
这一次，姐妹俩没有躲，虽然她们只在岛上呆了两天，但姨夫总是拿吃的给她们。
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嘟！
嘟！
这时，轮船的汽笛声响起，李杰拍了拍姐妹俩。
“跟姨夫说拜拜。”
“姨夫，拜拜。”
姐妹俩笑着挥了挥手，齐声道。
“拜拜。”
江德福的脸上挂着极为和善的笑容，朝着姐妹俩挥了挥手。
从前，他总羡慕‘欧阳’家的双胞胎，现在，他不用羡慕了, 他家也有，而且是龙凤胎。
据医院的医生讲, 生龙凤胎的几率比生双胞胎的还要小。
尽管在酒桌上败给了‘欧阳’, 但论生娃娃, 他暂且领先一程。
两个大的加两个小的，他家一共四个小娃娃, 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他都赢了。
相比于狭小的小黑山岛, 松山岛的码头更大一点，另一边的一艘小型运输舰上，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正观察着码头上的俩人。
眼看俩人挥手告别后，王振彪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今天也是他出发赶往部里开会的日子，一大早他就登上了运输舰, 刚刚码头上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江德福这人警惕性太低了！
竟然和一个‘老右’厮混在一起, 而且还和对方说说笑笑的, 看起来十分熟络。
除此之外, 前两天江德福还邀请了好几个军官去家里给‘老右’作陪。
江德福这是想干什么？
让军官给‘老右’作陪？
简直是无组织, 无纪律！
这个问题必须严肃处理，不能再像过去一样，让他嘻嘻哈哈的就过关了。
最近两天, 王振彪一直强忍着心中的不满。
现在还不是发难的时候，等他去了部里，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再回来讨论不迟。
到时候, 他一定要单独召开一次会议。
会议的议题就是江德福亲近同情‘老右’的问题。
这边, 王振彪刚刚收回视线, 那边，李杰就朝着他看了一眼, 尽管只看到了一个侧脸。
但李杰还是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李杰的感知很敏锐，一到码头他就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而且目光中还藏着些许恶意。
王振彪？
他为什么带着恶意？
自己似乎没有惹过他吧？
想了想，李杰也没想到什么缘由, 于是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此人心胸狭隘, 谁知道是因为什么得罪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任, 没什么好怕的，对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傍晚，王振彪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司令部, 一路上他热情的和其他同仁打着招呼。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他才办好入住的手续。
手续办好后，他拿着钥匙将行李放进了房间，然后便马不停蹄的朝着上级的办公室赶去。
刚刚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刘政委现在还在办公室没走。
王振彪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做着预演，虽然他已经打好了腹稿，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临场之前，还得在复盘一下。
小心驶得万年船！
片刻后，王振彪来到政委办公室前。
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热切的笑容，只见他笑容满面的走到办公室的外间，对着一个年轻人低首问道。
“吴干事，政委现在有空吗？”
年轻人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排班表，而后点了点头。
“有，王主任您找首长有什么事吗？”
王振彪温和的笑了笑：“一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向领导汇报一下。”
“您稍等。”
言罢，年轻人起身向着内间走去。
“麻烦你了，吴干事。”
道了一句谢后，王振彪默默地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候着。
没过一会，年轻人便从内间走了出来。
“王主任，首长让您现在就进去，请跟我来。”
客客气气的将王振彪送进办公室后, 年轻人非常有眼力见的给他泡了一杯茶。
服务工作完成，年轻人便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振彪啊，我刚刚听小吴说, 你有事情要向我汇报？”
刘政委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面带笑容道。
王振彪半坐在椅子上, 身姿笔挺，毕恭毕敬的回道：“首长，确实是有一点小事要向您汇报。”
“诶。”
刘政委大手一挥：“政治工作无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看似小事，实际上却可能影响到大局。”
“我们必须要防范于未然，务必将党风建设作好！”
“是，首长您说的是。”
王振彪连连点头，正色道：“我检讨，我的警惕心还不够强，我……”
“好了，直接说事吧。”
刘政委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摆了摆手道。
“待会我还有个会，时间紧。”
“好。”
随后，王振彪便将松山岛上发生的事一一作了汇报，当然，其中难免会带上一些主观色彩。
汇报完毕，王振彪还做了一次总结性发言。
“首长，就像您刚刚说的一样，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值得我们警惕，江德福同志虽然是老革命了。”
“但人难免有松懈的时候。”
“对于江德福同志的那位连襟，我看过他的档案。”
“此人名为‘欧阳懿’，曾经工作时便发表过fan，哥命言论，而且不止一次。”
紧接着，王振彪将‘欧阳懿’个人档案中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然而，越听刘政委越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总感觉在哪里听过是的。
‘欧阳懿？’
刘政委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忽然间，一份文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对啊！
两天前，上级机关发来了一份文件，那份文件是从京城直接发过来的，不仅如此，上面还派了专员亲自送到基地。
第二十八章 计划落空
“小吴，你把上周二军部送的文件找出来。”
刘政委的日常工作很忙，那份文件他只是粗略的打量了一眼，记住了其中的关键信息。
剩下的一些内容，他就没怎么记得了。
这份文件的内容是命令他们增加小黑山岛巡逻力量，时刻关注‘欧阳懿’的个人动向。
当然，文件中还提到，这一切务必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得不说，这项命令来的有些突然，而且文件中也没有提及具体缘由。
送文件的那位专员倒是隐隐提了一点，对方说‘欧阳懿’是在上面挂了号的。
除此之外，那位专员就再也没提了。
尽管专员没有明确说明，但有些事, 懂得都懂，上面都挂了号，保密级别肯定不低。
保不齐送文件的专员都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内情。
咚！
咚！
很快，吴干事就拿着一份文件走进了办公室。
“首长，您要的文件。”
“嗯。”
刘政委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吴干事心领神会的站到了一旁。
眼见吴干事站在了刘政委身后，王振彪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这是个什么情况？
吴干事怎么还不走了？
还有，吴干事送来的文件是什么？
和他刚刚说的事，难道有什么关联？
刘政委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刚刚到手的文件，他让小吴送文件进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下，文件中的‘欧阳懿’和王振彪提到的‘欧阳懿’是不是一个人。
尽管以松山岛岛链的人口分布，同名同姓的可能很少，但为了以防万一，确实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事实证明，王振彪提到的‘欧阳懿’正是文件中的‘欧阳懿’。
文件的最后一页是‘欧阳懿’的个人档案, 在档案的备注栏里有这么一行小字。
‘欧阳懿同志被划为老右，完全是受到了其他同志的迫害, 现已纠正错误, 恢复欧阳懿同志的名誉。’
看到这行字，刘政委若有所悟。
这份文件的签发方并不是上级机关，而是从京城那边签发的，文件中并没有提及具体的签发单位，只留下了一个‘404’研究所的公章。
用数字来命名的研究所，通常都是保密单位，命名规则几乎没有规律可言。
即使被人知道了名字，敌人也无法通过名字来确认该研究所的研究方向以及重要程度。
不过，刘政委心里已经有了几个可能的答案。
‘404’研究所的级别绝对不会低，至于有多高，他就无法揣测了。
其次，‘欧阳懿’是被人陷害的，这一点文件中有提到，像他这样被错划的同志，确实存在一些。
但绝大多数人的平反程序肯定不会像‘欧阳懿’这样。
如果每一个被平反的人都要特地下一份文件，特地让人跑一趟，机关里的人还不够用呢。
由此可见，‘欧阳懿’的重要程度绝不会太低。
关于这一点，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得到印证。
‘欧阳懿’被下放的地点是小黑山岛，文件中特别提到要增派小黑山岛海域的巡逻人员。
滴答！
滴答！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刘政委迟迟不表态，王振彪心中不禁生出些许焦躁。
此刻，他很想看一眼刘政委手中的那份文件。
问题一定出在那份文件上！
可他哪有胆子去问。
保密条例还要不要遵守了？
问了就是犯错误！
良久，刘政委合上文件，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的王振彪。
“振彪同志，你汇报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时间。
“会马上就要开了，这件事我会关注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一听到‘振彪同志’这个称呼，王振彪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从振彪变成振彪同志，看似只是称呼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内里却是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前者更亲密，而后者明显更官方一点。
王振彪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但他知道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那份文件。
另外，刘政委虽然说了后续会关注，但这句话大概率只是一种托词罢了。
这套路，王振彪熟得很，因为他对待下级也是这么打太极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希望肯定落空了。
江德福过关了，不仅如此，他在领导心里的印象也跟着发生了一些变化。
“是！”
尽管心里七上八上的，但王振彪仍是起身干脆利落的敬了一个礼。
旋即，王振彪身子一转，步履铿锵的朝着门外走去。
然而，他刚一转身，脸上的神色就再也绷不住了。
这一次，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能达成目的且不说，这一点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他在领导那里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这不是危言耸听。
王振彪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大头兵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就是察言观色。
对比谈话开始之初，刘政委对他的感官明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甚至在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刘政委的眼中看到一丝愠怒。
这一丝愠怒，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回到了宿舍，王振彪也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唉。”
空无一人的宿舍内，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王振彪颓然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他的位置不够高啊。
如果他的位置够高，哪还要操心这些蝇营狗苟的事。
……
……
……
小黑山岛。
李杰并不知道远方发生的事，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他现在正忙着哄媳妇呢，哪有空去关心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安欣，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现在不是刚怀上吗，切忌大喜大悲。”
“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说着，李杰还故意埋怨了一句。
“你说这安杰也真是的，我明明和她说过暂时不要告诉你，她也答应了。”
“结果，她还是偷偷在信里告诉你了。”
“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言而无信嘛！”
第二十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哼。”
安欣白了李杰一眼，没好气道：“别人是报喜不报忧，你倒好，喜忧都不报！”
“平反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声不吭。”
说着说着，安欣的眼眶顿时红了。
这件事，她真的很生气，几个月前, 当她得知丈夫被划成了老右，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塌了。
‘老右’两个字，太沉重了，压得她踹不过气。
初次来到小黑山岛, 看到这里的环境，安欣对于未来的生活, 满是悲观消极的情绪。
虽然他们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她也很满意。
但‘老右’仍旧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趁着安欣不注意，李杰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平不平反，有那么重要吗？”
安欣挣扎了一下，当然，她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眼见自己的手被丈夫紧紧地握住，她连忙瞪了李杰一眼。
“当然重要！”
“现在老右是什么地位，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一直盯着老右的帽子，你，我，安然，安诺, 还有即将出世的宝宝，谁能脱身事外？”
李杰点了点头, 正是出于这层考虑, 他才会给上面送上一份大礼。
老右的帽子，他本人并不在意，安欣也不会太过在意，可孩子不一样。
在这个一切都讲究出身的年代，顶着老右子女的名头，未来是没有出路的。
“我明白。”
眼看安欣的挣扎力度渐渐消失，李杰顺势搂住了她。
“正因为我明白，我才会想办法摘帽，之前不告诉你，是想等孩子出生，给你一个惊喜。”
安欣轻轻的锤了李杰一下：“还惊喜，现在惊喜都变成惊吓了。”
尽管安杰在心里没有说明‘欧阳’为什么要隐瞒的缘由，但身为妻子，她多少猜到一些。
被错划成‘老右’，‘欧阳’心里肯定是有气的。
一声招呼不打就划成‘老右’，谁心里没气？
以‘欧阳’的脾性，即使现在被平反了，他估计也不会太过在意，也不会太开心。
解放初，‘欧阳’本来是有机会出去的，但他没走，也不愿意走。
别看‘欧阳’一副心高气傲，很难接近的样子，其实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他留下，只是想用自己的学识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
只是，他的那张嘴太容易得罪人了，安杰信里说了，捎信的那个年轻人说了，‘欧阳’是被人算计了，是别人蓄意打击报复。
直到今天看到那封信，安欣才了解到其中的内情，在此之前，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刚刚生气，针对的并不止眼前这件事，还有之前的事。
感觉到安欣的小动作，李杰微微一笑，他知道安欣的气消了，于是他笑着打趣道。
“都怪安杰，破坏了我精心准备的惊喜。”
“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呢。”
安欣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好，好，好，是我不对。”
李杰连连点头：“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哼。”
安欣娇哼一声，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
……
……
……
夜深了，小黑山岛的村民们基本都熄灯睡觉了，但有一家仍旧灯火通明。
望着摆在桌子上的那份文件，余凤西的眉头不由越皱越深。
这份文件是她让老焦从村里取回来的。
今天傍晚，老焦回来的同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欧阳懿’，平反了！
平反的文件已经送到村里了，今天刚送来的！
对于余凤西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一道惊雷，‘欧阳懿’平反了，确实是一件好事。
安然和安诺常常待在她家，她很喜欢这对双胞胎姐妹，外加安欣还是她孩子的老师。
‘欧阳’一家，和她的关系都不错。
朋友被平反，她也感到高兴。
但一想到‘欧阳懿’平反之后的事，她整个顿时都不好了。
小黑山岛是什么地方，她太清楚了。
穷乡僻壤，要什么没什么，凡是有门路的人，无一不想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城市户口太难获取，岛上的人怕不是全都跑光了。
‘欧阳’一家是什么人？
他们本来就是城里人，欧阳夫妇还是高级知识分子，‘欧阳懿’若不是被划成老右，怎么会出现在小黑山岛这种地方？
既然都被平反了，‘欧阳’一家没道理继续留在这里。
‘欧阳’一走，安欣肯定也会跟着走，到时候学校里又没了老师。
虽然安欣只教了半个学期，但孩子的们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以前的娃娃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也不像个学的。
现在呢，孩子们哪怕是放学回家了，也不忘做作业。
倘若‘欧阳’夫妇走了，以后到哪去找像安欣这样优秀的老师？
即便有，人家也不愿意来，上面也不会派，好老师肯定愿意留在大城市。
城里生活多好，吃着商品粮，东西更是不缺，百货商店里应有尽有，只要有钱，有票，缺什么买什么。
除此之外，教育、医疗、收入、住房等等一系列的好处，全都不是小黑山岛能比的。
把小黑山岛和城里放到一起，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媳妇，你这愁眉苦脸的快坐了一个晚上了。”
焦支书在炕上翻了个身，看到妻子仍然枯坐在那里，不由劝慰道。
“我说啊，这件事，压根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人家欧阳本来就是咱们这里的人，而且他下放到咱们这才多久？”
“要我说，走就走嘛！”
“没了张屠户，咱还能吃了带毛的肉不成？”
余凤西剜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你懂个屁！”
“别的老师和安欣能一样吗？”
“你自己数数，咱们岛上来了多少老师了，你掰着手指头算算，有一个能坚持一年以上的吗？”
“再说了，那些老师的水平是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被妻子数落了一通，焦支书不由神色一怔，紧接着，只见他翻了个身，背朝外侧。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现在的媳妇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千万别搭腔。
第三十章 去向
是夜，余凤西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仔细想了半夜，直到下半夜，她方才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余凤西忽然想通了。
随他去吧，就像老焦说的一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走的拦不住，想留的撵不走。
其实，余凤西完全是想多了。
李杰并没有走的打算，起码现在的他是不想走的，现在才50年代末，未来还有好一段时间的动荡。
外面固然更好，可这就像捕鱼一样，渔获多的地方，往往风浪也更大。
小黑山岛虽然有着许多不便的地方，但这里人少，事也少，留在这里，起码不用操心那些云波诡谲。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安安静静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状态。
然而，李杰似乎是低估了上级的耐性。
没过几天，上次被他轰走的那个年轻人又去而复返，来到小黑山岛。
海岸边，正在修网的李杰注意到一旁有陌生人接近, 抬头一看, 原来是被他赶走的小孙。
看到对方, 李杰眉头一皱。
“你怎么又来了？”
“欧阳老师，所长让我问问您，您是不是对所里的处理方式不满意？”
小孙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凑上前来，语气诚恳道：“如果有的话，您尽管说，我一定会将您的意见转达给周所。”
“没有意见。”
李杰淡漠的回了一句，然后再也不搭理对方，转而专心致志的修补渔网。
眼看又吃了个闭门羹，小孙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他的耐心很好，在所里是出了名的。
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望着李杰在那专心的修网，小孙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那双手，不该用来干这个的。
‘欧阳老师’上次寄过去的东西很重要，解决了一个困扰‘404’研究所很久的问题。
现在，周所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预计再过三四天的时间，周所长就能到这里。
一转眼, 时间到了中午。
“老欧, 开饭了！”
杨三五站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朝着海边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杨三五的脸上当即爬上了一丝疑惑之色。
那个站在海边的人是谁？
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 脚上踩着一双很不合时宜的皮鞋，胳膊上还夹着一个公文包。
这种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岛上的人。
‘他是来找老欧的？’
几天过去，‘欧阳懿’被平反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小黑山岛的每一个角落。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应有之理。
毕竟，‘欧阳’有一个高级军官的连襟，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平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来了。”
李杰回了一句，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朝着村子里赶去。
现在他们吃的是大锅饭，家家户户都不开火了，全都在村里的公共食堂吃，大人，老人，小孩全都能去。
形式相当于后世的自助餐，人人都可以吃饱，但不能往家里带。
当然，如果嫌弃公共食堂烧的不好，个人开伙也不是不行，反正小黑山岛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很多政策都落实的不到位。
谁家还不偷偷留点粮食？
大家都是邻里邻居，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的，没有人会去举报。
退一步而言，即使举报了，也没什么用。
焦支书不仅不会受理，反而会将举报者狠狠地数落一通。
另一边，小孙眼看李杰离开了海边，他也连忙跟了上去，不过，他并没有跟的太近，大约有十来米的距离。
“那人是谁啊？”
和杨三五汇合后，他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小孙，好奇道。
“你以前的同事？”
“算是吧。”
李杰点了点头，小孙是所里的人，虽然是在他下方之后进的，但他的组织关系还在所里。
因此，说是同事也不为过。
杨三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过来是找你回去的？”
前两天，余凤西找到了杨三五，她知道杨三五和‘欧阳’的关系好，于是便托杨三五探探口风。
其实，杨三五也跟关心李杰的去向，不过，他关心的理由和余凤西并不一样。
他是真把李杰当成朋友的，他不太舍得李杰走。
因为他知道，李杰一旦走了，大概率是一句不回了。
当然，如果李杰真的选择离开，他也不会太难过。
“嗯。”
听到这个回答，杨三五心里倏地一黯。
尽管他没读过多少书，但有句话他还是听过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别人都不远千里的来邀请‘欧阳’回去了，想必再过不久‘欧阳’就要走了。
然而，李杰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一振。
“不过，我没打算走。”
“嗯？”
杨三五脚步一顿，语气惊愕道。
“你不走？”
“嗯。”
李杰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指了指前方升起的袅袅炊烟。
“小黑山岛，虽然偏僻了一点，但远离喧嚣，外面的风风雨雨也影响不到这里。”
“待在这里的感觉，很不错，我很喜欢。”
杨三五挠了挠头，憨乎乎的笑了笑，他听不太懂‘欧阳’话中的意思，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好友不走了。
‘欧阳’会继续留在这里！
这……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此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消息分享出去。
实际上不止是他一个人关心‘欧阳’的去向，‘欧阳’在的这段时间，岛上的渔获都多了两三层。
这都是‘欧阳’的功劳。
以前，家家户户虽然都饿不太着，但也吃不饱。
自打‘欧阳’加入了捕鱼队伍之后，家家户户都能吃饱。
吃饱饭，放到后世只是最低的生活要求，可放到现在，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岛上的人不关心‘欧阳’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們只知道有‘欧阳’在，他们就能填饱肚子。
他们和杨三五、余凤西一样，都不愿意‘欧阳’离开。
但他们也不好意思直接上门，留在岛上打渔，能有什么前途？
这种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村民们自己都不太想过，他们又哪有脸皮去强留‘欧阳’呢？
人家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城里，才是人家该去的地方。
第三十一章 反应
傍晚，杨三五没有忘记余凤西的叮嘱，特地跑到她家里一趟，将‘欧阳’决定告诉了她。
“不走了？”
余凤西嘴巴微张，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嗯。”
杨三五笑着点了点头：“老欧亲口说的，他不走了，而且未来几年，他都不会走。”
“太好了！”
余凤西高兴的拍了拍手, ‘欧阳’不走，安欣也就不会走，她也不用在发愁老师的问题了。
“什么太好了？”
这时，焦支书闻声而来，眼看妻子兴高采烈地模样，不由问道。
“老焦，欧阳不走了！”
余凤西呵呵一笑，喜气洋洋道。
“不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焦支书稍微愣了一下，同时心里开始暗自嘀咕。
这不应该啊？
相比于其他人，他知道的要更多一点。
昨天晚上，他收到上级的指示，让他务必配合好一个人的工作。
那个人正是昨天晚上登岛的孙专员，对方是从京城来的，而且是保密单位。
昨天晚上，焦支书很晚才回家，当时余凤西还抱怨了一下。
彼时，焦支书只得笑着应付了过去，因为他不能向妻子说明回家晚的原因。
一回答就涉密。
昨晚, 孙专员特地找他谈了一次话, 谈话的具体内容就是‘欧阳’，对方事无巨细的问了‘欧阳’上岛之后的所有事情。
从生活到工作，再到个人情感，以及妻子，女儿，亲戚等等，凡是能考虑到的，对方全都问了。
而且事后，孙专员还告诫他，对这场谈话，一定要保密。
起初，焦支书还有点不理解，直到对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红本本，焦支书当即意识到了严重性。
也正因为那场谈话，焦支书才会对‘欧阳’留岛的事感到意外。
特殊单位的特殊人员都亲自上门邀请了，‘欧阳’哪还有继续留下的道理？
在他看来，‘欧阳’现在应该打包好行李，赶紧出发才对。
“是啊！”
余凤西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见她双手叉腰，哈哈一笑。
“老焦, 你看看, 这叫什么？”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哈哈！”
说着，余凤西又大笑了两声，紧接着，她忽的一个转身，步履匆匆的朝着屋里赶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
“三五，今晚留在我家吃饭，婶子今天高兴，晚上让老焦好好陪你喝一杯。”
“好勒！”
一听到晚上有酒喝，杨三五立马应了下来，他这人没别的爱好，不出海的时候就喜欢喝两杯。
好坏不论，只要是酒就行！
一旁的焦支书也跟着笑了笑，不管‘欧阳’为什么留下，今晚的酒，他是喝定了。
平日里家里管得严，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喝酒，只敢夜里偷偷起来喝两口。
……
……
……
松山岛。
这天，安杰正好收到了姐姐安欣的回信，看到信里的内容，她也是一惊。
姐姐和姐夫不打算回岛城？
姐夫不是已经平反了吗？
按照常理，姐夫的工作也该恢复了才对，姐姐他们为什么不回去？
小黑山岛是典型的穷乡僻壤，有时候想买个针头线脑的，也不一定买得到。
当然，安杰并没有看不起小黑山岛的意思。
这都是事实。
小黑山岛的基础设施确实很差，岛上仅有一家供销社，东西不多且不说，还时不时的缺货。
另外，教育和医疗条件也不好。
整座岛上，现在只有姐姐一个老师，姐姐一个人就要教几十个孩子，全年级全科目都是姐姐一个人教。
医疗条件，那就更不用说了，岛上只有一家卫生所，医生也不是正规学校毕业的，看个头疼脑热的还可以。
如果得了什么其他的毛病，只能来松山岛就医，或者乘船去陆地上的大医院。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没过一会，江德福回到了家里，眼看安杰楞在那里一动一动，不由靠了过去。
凑近后，江德福看到安杰手上捏着的信纸，顿时恍然。
“咦，是信啊？”
“是你姐寄来的吗？”
直到这时，安杰方才回过神来。
“嗯，是我姐寄来的。”
江德福微微点头，也没再多问，转而叮嘱道。
“对了，回头你回信的时候记得邀请一下欧阳，让他过来一趟，平反这么大的事，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
“嗯，我知道了。”
安杰耷拉着脑袋，蔫蔫的点了点头。
请姐夫过来这事，江德福不是第一次说了，最近两天，老江都在她耳边提了好几次了。
看到安杰兴致缺缺的模样，江德福意外道。
“你这是怎么了？”
安杰叹了口气：“老江，我姐在信里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姐和我姐夫决定，以后留在小黑山岛了。”
“啥？”
江德福先是一惊，而后大喜道。
“这是好事啊！”
在他看来，这自然是好事，小黑山岛和松山岛离得很近，‘欧阳’如果不走，他们往后可以经常串门。
“哪里好了？”
安杰白了丈夫一眼，都是老夫老妻了，丈夫在高兴什么，她还能不清楚？
无非是可以经常找‘欧阳’喝酒了。
“怎么不是好事？”
江德福反问道：“离得近一点，难道不好吗？如果他们走了，以后你想见你姐一面，可不容易。”
这一点，安杰当然想到了，可相比于这点，她更希望姐姐能回城里。
回城，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能过得更好。
“小黑山岛和岛城能一样吗？”
安杰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说上学的事吧，小黑山岛上只有我姐一个老师，哪教的过来那么多学生？”
听到这话，江德福恍然大悟。
小黑山岛毕竟不比城里，大人倒没什么，但孩子的教育问题确实值得注意。
紧接着，江德福微微一笑，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嗐，这事好办。”
“这样，回头我来想办法，到时候让她們姐妹到岛上的机关小学上学。”
松山岛是一座大岛，基础设施很完备，教育，医疗虽然比不上岛城，但和一些中小城市对比，还是不差的。
机关小学的师资，完全不输于中小城市的重点学校。
第三十二章 来人
小黑山岛。
是夜，黑暗中，安欣搂着李杰的胳膊，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欧阳，就这么晾着小孙，真的没问题吗？”
在安欣看来，小孙毕竟是京城来的人，最近几天, 小孙一直跟着丈夫身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跟着。
撵也撵不走，骂也骂不动。
“没事，随他好了。”
对这件事，李杰一点也不在意，先不论他本来就没犯什么错，之前被划成‘老右’，纯粹是打击报复。
单凭他提交的那份东西，便足以保证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安欣努了努嘴，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会，她最终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骨子里是一个颇为传统的女人，丈夫的决定，她不会反对，既然丈夫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去吧。
外面的世界虽然好, 但她也过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种感觉，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现在的生活也不错，物质上虽然差了点，但精神上却很富足。
每天看到孩子們发自内心的笑容，安欣觉得很治愈，不论有什么不开心的，看到那些纯真的笑容，一切都会过去。
丈夫，女儿都陪在自己的身边，而且他们家还即将迎来一位新的成员。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两人口中的小孙，此时正在小黑山岛的码头上，他不是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人——焦支书。
小黑山岛是一座小岛，平日里白天都很少有船只经过，更别说是晚上了。
所以，这座小岛并没有修灯塔。
晚上没有船只靠岸，修灯塔干嘛？
然而，今天晚上是一个例外，不久后，将有一艘船靠岸。
小孙和焦支书出现在这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给靠岸的船只提供引导。
否则, 这黑灯瞎火的，靠岸的船哪找得到方向。
“小孙主任，您看这样行吗？”
焦支书调整了一下射灯的方向，让其尽可能的对准码头的正中央。
小黑山岛的码头附近虽然没有很密集的暗礁，但也不是完全的安全。
如果是白天，压根就不需要担心。
可现在是晚上，靠山的船只若是不留心，很可能会有触礁的风险。
不过，如果顺着灯光的指引，一路笔直的靠岸，那肯定是没有任何风险的。
“焦支书，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
小孙看了一眼漆黑的海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想不通，为什么周所非得坚持夜里登岛，白天不是更好吗？
一点危险也没有！
难道周所连半天的空闲时间都抽不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周所连半天时间都没有，周所又为什么要不远千里的来小黑山岛？
‘欧阳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嗡！
嗡！
嗡！
片刻后，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
“焦支书，带上墨镜。”
听到这声音，小孙连忙吩咐一旁的焦支书带上墨镜。
“哦，好，好，好。”
焦支书闻言连忙拿起套在脖子上的墨镜，手忙脚乱的戴了起来。
墨镜一戴上，天色更黑了。
焦支书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戴墨镜。
大晚上戴墨镜，不是找不自在吗？
当然，他只敢在心里暗自嘀咕几句，人家是特殊单位的，他一个小小的村支书，哪有胆子得罪。
这边焦支书还在暗自腹议，天的另一端忽然射出来一道极为刺眼的光束。
焦支书下意识的用手遮住了墨镜。
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明白小孙主任为什么一再叮嘱他，必须带上墨镜来码头。
戴墨镜都感觉刺眼。
如果不戴，怕不是会被刺瞎。
在灯光的照耀下，小孙俯身从地上捡起令旗，面向海边做出了可以停靠的旗语。
下一秒，天空中又出现了一道光束，这道光很小，但却更亮，只见灯光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然后便骤然消失。
看到这一幕，焦支书心里更加惊讶了。
这……这怎么搞得跟特务接头一样？
‘小孙主任的证件该不会是假的吧？’
‘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敌方的特务？’
恍然间，焦支书的心中生出了一个极为荒诞的念头。
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随后，他立马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了脑子。
证件可以是假的，人总不能是假的。
小孙来的时候，可是有人陪着的。
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船终于晃晃悠悠的靠了岸。
啪！
舷梯刚一放下，小孙就连忙登上了船只。
此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恰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周所！”
小孙一个箭步，冲到了对方面前，旋即啪的一声立正，朝着老人敬了一个礼。
“孙志刚向您报道！”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小孙不必如此，随后他没有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欧阳懿现在在岛上吗？”
小孙如实回道：“在岛上，现在应该休息了。”
“他的情绪怎么样？”
说着，老人就抬起步子，朝着舷梯的方向走去，他的步履很快，似乎时间很紧的样子。
小孙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声汇报。
“抵触情绪很深，最近几天，我和他之间，全程几乎没有交流，不论我说什么，对方都不搭理。”
“有时候嫌我烦了，更是直接赶我走。”
“唉。”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的步伐明显更快了一点。
“周所，您慢点。”
眼看到了舷梯了，小孙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
虽然岸边有聚光灯照着，但周所毕竟年纪大了，腿脚没有年轻人那么利索，舷梯又陡，小孙自然要扶着。
这位可是所里的宝贝，万一摔倒了，一百个他也不够赔的。
“小孙主任。”
下了船，焦支书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挂满了笑容。
“这位就是你的领导吧？”
“跟我来，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焦支书很机灵的没有多问，上面的风太大，他这个小身板还真不够看的。
乖乖做好事，不带耳朵，不带嘴巴就行。
“两位领导，请跟我来。”
言罢，焦支书身子一转，不紧不慢地向着村里的招待所走去。
第三十三章 登门
咚！
咚！
清晨，欧阳家小院的上空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节奏不快不慢，细听起来，竟然还有一丝韵律隐藏其中。
安欣循声移步来到院子门口，轻轻打开了门扉。
紧接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年轻的那个, 她认识，就是常常跟着丈夫后面的小孙。
年纪大的那个，她没见过。
不过从两人的站位不难看出，年纪大的那个人地位更高。
“您是？”
安欣面带疑惑，看了一眼小孙，然后又瞧了一眼老人。
“你是欧阳的夫人吧？”
老人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问道。
“嗯。”
安欣微微颔首。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404研究所的周广宇，今天登门，是为了找欧阳的。”
“您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虽然知道自家丈夫不愿回去，但人家老人都亲自登门了，见一面总归是应该的。
404研究所？
在去叫李杰的路上，安欣暗自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研究所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欧阳’当初在京城时，并不是在这家研究所任职，而是供职于另外一家研究所。
他們怎么会找上门来？
走进房间, 安欣推了推正在陪孩子吃饭的丈夫。
“外面有人找你, 小孙带着一个老人过来了，对方自称是404研究所的, 名字叫周广宇。”
听到这个名字，李杰稍微愣了一下。
周广宇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对方是国内材料领域的大牛之一，目前供职于某家保密单位。
他怎么来了？
尽管自己提交的那份成果很重要，但也不足以让这位老人亲自到访吧？
“我去一下。”
想了想，李杰放下碗筷，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看到那位老人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李杰微微一叹，笑着迎上前去。
“周老，好久不见。”
这位还真来了。
不过，李杰并没有轻易动摇决心。
不论是谁来，都不会让他改变主意。
尽管让一位半百老人颠簸一路，有点不太好。
“欧阳，难为你还叫我一声周老。”
老人笑着指了指李杰，语气感慨道：“和上次相比，你的变化可不小啊，瘦了，也黑了。”
“不过，这样也好, 更结实了。”
说着，老人锤了锤李杰的胸膛，而后评价道。
“不错，不错，很硬朗。”
李杰笑了笑，伸手虚引道：“您快请进。”
“好，我就进去看看。”
老人点了点头，抬起步子就往里走。
随后，跟在他身边的小孙也跟着动了起来，只是小孙的脚步刚一抬起，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大山’。
“抱歉，你不能进。”
周老亲自来了，等于是在将李杰的军。
以周广宇的地位和资历，对方亲自上门相邀，李杰如果依旧拒绝，事情传出去了，他本人的名声难免会受到影响。
一个狂傲的名头，肯定是少不了的。
有鉴于此，李杰现在稍微有点不太高兴，可他总不至于和一个老头子生气。
于是，小孙就成了那个受气包。
突然被拦住，小孙一脸惊愕。
同时，老人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了看，不过他的眼中既没有愠怒，也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无奈的笑意。
‘看来，小孙的结论没有出错。’
‘欧阳的抵触情绪确实很明显。’
老人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生于清末，长于民国，半生风雨，经历过更多更危急的时刻。
现在这点风雨，算得了什么？
不过，对于李杰的行为，他也能理解。
年轻人嘛，尤其是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心中岂会没有傲气。
莫名其妙被人打成了老右，心里有怨气，很正常。
他也知道，李杰这么做是给他看的。
紧接着，老人笑了笑，嘱咐道。
“小孙，你就在门外等着吧。”
“是。”
听到这句话，小孙挺了挺身，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门框的范围。
不远处，安欣正透过窗户打量着门口发生的一切。
看到丈夫的小动作，她的眼角不由生出一丝笑意。
这种行为，未免太小孩子气了一些，和丈夫平日里的人设根本就不符。
如果安欣知道后世的网络流行语，她一定会用‘反差萌’来形容这场面。
和刚上岛时相比，欧阳家的小院发生不小的变化。
原先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后来相继多出了厨房、黄杨树、葡萄藤架、石桌，以及几个小花坛。
望着花坛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小花园布置的不错。”
“随便弄了一下。”
李杰微微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石桌：“您老先坐一会，我给您沏壶茶先。”
“嗯。”
此刻的老人和昨晚的老人，几乎是判若两人。
昨晚，老人总是表现出一副很急的样子，但来到这里，他的表现反而慢了下来。
片刻后，李杰从屋里取出一套茶具，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老右了，空闲的时间多了很多。
招待客人嘛，总得像点样子，而且他也想试探一下老人，看看对方到底是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悠闲。
这不，老人看到李杰端着一整套茶具出来了，脸色不由一黑。
好家伙，这一套下来，喝个茶不得一两个小时？
如果两人在聊聊天，叙叙旧，半天就没了。
他可没那么多的时间。
几天前，他的行程就安排好了，最迟上午十点，他就得离开小黑山岛。
如果耽误了时间，他就赶不上回京的飞机了。
如果误了这趟飞机，下一趟飞机得等到后天。
两天时间，他等不起。
所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呢，‘欧阳’提供的那份特殊材料配方以及相对应的生产工艺，必须尽快进行试验。
早一天试验，就能早一天看到结果，早一天投入生产。
看到老人脸上的神色变化，李杰心里不由暗笑一声。
果不其然，老人之前的表现全都是装的。
“周老，我这次可是把我的宝贝拿出来了，您可得好好尝尝，然后评价评价。”
说着，李杰目光一转，扫了一眼托盘上的茶饼。
第三十四章 离开
“周老，请品鉴。”
李杰轻轻的将杯盏推到了周老面前，动作不快不慢，颇有一种悠然自得的感觉。
然而，坐在对面的老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他需要主动出击, 直接道明来意。
这小子，太滑头！
“欧阳，有没有兴趣去东北十四厂工作？”
东北十四厂，全面东北机械第十四厂，是‘一五’计划期间156个重点建设项目之一。
十四厂的主要攻关方向是轴承，目前已经完成了p5级精密轴承的投产工作，今年轴承的产量预计将突破1500万套。
如果放到后世，1500万套的产量并不太突出，但放到现在, 绝对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存在。
另外一家同属于156项目的兄弟单位——洛阳轴承厂，年产量距离十四厂尚有一段距离。
老人之所以邀请李杰去十四厂工作，完全是因为李杰之前提交的那份成果。
李杰提供的是一种新型钢材的生产配方以及配套的施工工艺，这种钢纯净度高，而且材料中的夹杂物和碳化颗粒细小、分布均匀。
纯净度的好坏，直接影响了材料的疲劳寿命，而均匀性则直接影响到材料热处理后的变形及组织均匀性问题。
这种新材料在这两个方面都是佼佼者，特别适合用来生产轴承。
轴承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是衡量一个国家工业实力的重要标准。
飞机、潜艇、军舰、航天器等‘国之重器’都离不开小小的轴承。
轴承，尤其是应用在尖端机械上的轴承，其安装环境都相当的恶劣，潜艇需要下潜至深海，在关键部位上安装的轴承，必须承认住极大的压强。
普通材料, 压根就无法满足这一点。
唯有特种钢材才能胜任。
但材料科学是最基础的科学之一, 众所周知, 基础科学的突破是非常难得，不是靠某个人灵光一闪就能突破。
如今, 距离建国还不满十年，国内正处于一穷二白的境地，就像是一个落后的差生，华夏有很多地方都需要补课。
上面虽然很重视轴承钢的研发工作，但国内材料工艺的落后是全方位的。
东北第十四厂，洛阳轴承厂，现在的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消化毛子的援助上。
用更形象的语言来表述，在轴承钢方面，国内现在仍处于蹒跚学步的状态。
连走路都没完全学会，哪有能力跑起来追赶其他国家？
正因为如此，李杰提供的成果方才弥足珍贵，他提供的成果中，不仅有着严谨的逻辑验算，而且还自带相关的配套生产工艺。
这是很成熟的方案，只要依葫芦画瓢，以国内现在的科技水平，花上两三年的时间，完全能够进入投产阶段。
另外，如果李杰加入其中，进程还会更快一点，毕竟他是这项成果的所有人。
尽管这项成果很重要，但也不足以让周广宇不远千里的来到小黑山岛。
他来更多是因为看重李杰这个人。
本来，他是想让李杰去十四厂主持研发工作的，让李杰当学科带头人。
一个好的学科带头人，对于一个行业的发展非常重要。
就像是海上的灯塔一样，如果没有灯塔，大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能不能靠岸，完全是拼运气。
片刻后，李杰摇了摇头。
“抱歉。”
听到这个答案，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虽然他早有预料，但谁不希望结果更好一点呢。
“唉。”
老人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想强迫你，404所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欢迎随时过来。”
强扭的瓜不甜，老人虽然可以通过行政命令让李杰去十四厂，但科学工作并不是卖苦力。
如果无法发挥出主观能动性，人过不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言罢，老人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不错。”
简单的评价了一下后，老人便站了起来。
“京里还有不少工作等着我处理，我就不多留了。”
“走了。”
说着，老人笑着挥了挥手，非常潇洒的踱步而去。
亲自登门，为的是表现自己的诚意，老人并没有胁迫李杰的意思。
所以，眼看李杰拒绝了他的邀请，再结合之前一系列的表现，老人心里很清楚，对方的态度很坚决。
继续留下来，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我送送您。”
李杰也跟着起身，亦步亦趋的随着老人走出了小院。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码头边，此时，昨晚靠岸的巡逻艇已然整装待发，随时都可以离开。
行至舷梯边，老人脚步一顿。
“欧阳，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一下我的邀请。”
紧接着，不待李杰回应，就见他朝着李杰微微躬了躬身。
“很感谢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我仅代表我个人以及404研究所的所有同仁向你表示感谢！”
李杰的反应速度很快，连忙止住了老人的动作。
“周老，不必如此。”
提供这份材料配方，李杰是有私心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想尽快的摆脱头上的帽子。
另一边，小孙主任看到这一幕，向来脾气很好的他，眼中竟然露出了怒意。
在他看来，这个叫‘欧阳懿’的家伙简直就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就是被错划成了‘老右’吗？
至于这么……这么矫情吗？
没错！
就是矫情！
他要比老人早来几天，对于‘欧阳’在岛上的情况，他了解的更多一点。
据他所知，虽然‘欧阳’是以老右的名义下放来的。
但‘欧阳’在小黑山岛上过得并不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融入了这里，而且还取得了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欧阳’在岛上的状态，用‘如鱼得水’再合适不过。
综合而言，‘欧阳’在下放的日子里，并没有受过什么苦。
所以，小孙很不理解为什么‘欧阳’会那么执拗，周老都亲自来了，对方也不愿意回去。
第三十五章 身份
“他们走了？”
安欣朝着码头的方向看了看，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尽管周广宇只是单纯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但只是察其言，观其行，就足以让她认识到对方的不简单。
气质，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虽然无法准确形容, 但它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小时候，安欣家里的条件很好，交往的人大多都是显贵，要么是高官，要么是巨商，或者是知名的学者。
她见过很多身居高位的人, 而周广宇的气质和她小时候见得那些人很像。
对方的级别肯定不会低。
一个保密单位的所长，级别当然不会太低, 但所长和所长也是有区别的。
根据安欣的观察, 她认为周所长一定是那种级别很高的所长。
这样的人能够登门邀请‘欧阳’出去工作，安欣的心中还是很震惊的。
尽管她知道丈夫之前寄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但信里的内容她就不是特别清楚了。
夫妻之间，也得有**空间的。
丈夫写信时，她只是随意的扫过了几眼，她只记得信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以及图画。
“嗯，走了。”
李杰笑了笑，然后牵起她得手，安慰道。
“不用太担心，没什么事的，周老是一个特别和蔼的长者，哪怕我拒绝了他的邀请，周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安欣在担心些什么，李杰很清楚。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欣这是被运动弄怕了，生怕自己得罪了上级, 然后被穿小鞋。
唯有失去过，才懂得珍惜。
当过‘老右’, 才知道有一个正常的出身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养胎。”
说着，李杰摸了摸安欣那渐渐隆起的肚子。
“那些有的没的，不用太在意。”
“嗯。”
安欣闻言也跟着摸了摸肚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母性的光辉。
一开始准备要这个孩子，安欣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毕竟怀上那会，‘欧阳’头上的帽子还没摘。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的她，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孩子出世即可。
前几天，‘欧阳’替她做了一个决定，老师的工作，她暂时不用做了。
安心养胎，才是她的主要任务。
‘欧阳’会暂时替她授课，暂代老师的工作。
安欣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学校吧，孩子们还等着你去上课呢。”
“嗯，我这就去。”
言罢，李杰步履匆匆的走进房间，没过一会就见他夹着教案从屋里走了出来。
……
……
……
另一边，平静的海面上，一艘灰色的巡逻艇正马力全开的行驶着，周广宇静静地伫立在甲板上，目光眺望着远方。
他看得方向正是小黑山岛所在的位置。
此刻，他的心里满是惋惜之情，同时还夹杂着一些愠怒。
当然，他的怒意并不是针对李杰的，而是冲着那些牛鬼蛇神去的。
有些人，手里有了一点小权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在他看来，‘欧阳’之所以不愿意出来工作，大概率是心灰意冷。
曾经的‘欧阳’，也是满腔的热血，但正因为那一小嘬妄用权利的混蛋，他们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科研工作者。
老人很清楚，工业强大，国家才能强大。
如果没有雄厚的工业基础，连枪炮都无法自给自足，这样的国家，又哪来的主权可言。
这时，小孙忽然出现在了甲板上，只见他默默的走到老人的身边，给老人披上了一件大衣。
“首长，甲板上风大，您去舱里歇着吧。”
“哪有风。”
老人指了指平静的海面：“别听风就是雨的，这样的好景色，不多看看，以后再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老人的工作很忙，平时要么是在京城，要么是在内地的大三线，几乎很少去海滨城市。
因为海滨城市不够安全。
小孙闻言想了想，觉得老人说的也没错，他确实太紧张了一点。
他也是内陆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没有看过海，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出海。
大海的景色，确实很美，很瑰丽。
首长平时那么忙，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于是，他便默默地推到一旁，陪着老人站在甲板上。
又过了一会，老人忽然叹了口气。
小孙一听到老人叹气，立马联想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首长叹气，多半是因为‘欧阳懿’吧？
犹豫片刻，小孙稍微往前上了一步。
“首长，要不我继续留在这里？”
他想，只要自己足够努力，一定能让那个‘欧阳懿’回心转意的，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不用了。”
老人摆了摆手，叹道：“他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你留在这里，也是白费功夫。”
“我不信。”
小孙仍然坚持己见，主动请缨道：“首长，您就让我留下来吧。”
“两个月，两个月之内，我一定把人给您带回去。”
老人微微一笑，正准备拒绝，可话到嘴边，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年轻人，有点闯劲也是好的，自己不该这么打消小孙的积极性。
何况，‘欧阳懿’确实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就这么放弃了，的确有点可惜。
试一试，总归没什么损失。
一念及此，老人点了点头。
“既然你想留下来，那就留下吧。”
紧接着，老人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事先声明，你不能动用任何的强迫手段，而且也不能违背人家的意愿。”
那小子本来就不小的抵抗情绪，如果在刺激到那小子，以后恐怕真的就看不到这号人了。
因此，老人的态度很严肃，郑重的告诫了一番。
“请首长放心！”
小孙双腿并拢，做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其实，小孙的真实身份是老人的警卫班班长，不仅如此，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
“放松点。”
老人拍了拍小孙的肩膀：“现在又不在基地，不需要动不动就敬礼。”
话音刚落，小孙又敬了一礼。
“是！”
第三十六章 升职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小孙依然日复一日的驻扎在小黑山岛上，当初的信誓旦旦，此刻都变成了苦涩。
‘欧阳懿’太固执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什么办法都试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对方也没松口。
眼见归期将近，小孙的心里也愈发的焦急。
这一天，他如同往常一样蹲守在‘欧阳’家附近，可等着等着，天都黑了, 屋里也没看到开火的动静。
另外, 他也没看到‘欧阳’下课回家。
‘他们一家这是去哪了？’
‘去别人家吃饭了？’
然而，等着等着, 一直到等到月至中天也没看到人影。
他们一家该不会跑了吗？
自己跟的太紧了？
一念及此，小孙顿时慌了。
不会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岂不是把事情给办砸了？
紧接着，小孙再也坐不住了，只见他急匆匆的朝着村西头赶去，他要去村支书家里好好问问。
‘欧阳懿’一家如果真的走了，村支书肯定会知道。
砰！
砰！
砰！
疾行来到焦支书家门口，小孙也顾不上礼节问题了，砰砰砰的敲响了老焦家的大门。
此时，夜已深，院子里已是一片漆黑。
屋子里，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余凤西最先醒了过来，她推了推一旁睡的正香的丈夫。
“老焦，老焦, 有人敲门，你快起来去看看。”
“啊？”
焦支书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下意识发出一声满是疑问的呢喃。
“有人敲门！”
余凤西用胳膊肘顶了顶丈夫的背。
“敲门？”
焦支书竖起耳朵一听，听到那急切的敲门声，他脑海中的睡意当即消散一空。
这谁啊，敲门敲得这么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焦支书连忙爬了起来，随手披了一件外套就跑了出去。
打开院门，看到院外的来人，焦支书神色一紧。
“小孙主任？”
愣了一下后，他赶忙问道。
“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小孙脱口而出道：“焦支书，你欧阳懿一家去哪了？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就没见过他们家的人。”
“哦，老欧一家啊。”
焦支书恍然，不紧不慢道：“他们一家去松山岛探亲去了。”
“探亲？”
“是的，今天中午走得。”
听到这个答案，小孙焦躁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幸好只是探亲，不是走了。
‘欧阳懿’现在摘帽了，真想走，拦也拦不住。
……
……
……
松山岛。
此刻的江家仍旧是灯火通明，李杰和江德福以及他的一众同僚们激战正酣。
前几天，安欣从信里得知了一件好事。
江德福升官了！
从参谋升级成了总参谋，原先的军衔也从中校升到了上校，职务升了一级，军衔也随之升了一级。
本来以江德福的资历，早就该升职了，但由于安杰家庭成分的问题，他一直没能升。
如果江德福没有取安杰，而是娶了一个根正苗红的老婆，别说是总参谋，就是守备区司令一直，凭江德福的军功也足以胜任。
归根结底，还是安家拖累了他，影响了他的前途。
因此，当安杰在信中邀请安欣一家去松山岛聚一聚时，安欣几乎没有犹豫，立马就决定去一趟。
姐妹俩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彼此都很想念对方。
另外，安欣又过了孕期最危险的头两个月。
“老江，恭喜！”
李杰笑眯眯的举起酒杯，做出一副恭贺他升职的样子。
“誒？”
看到李杰举杯，本来有点醉意的江德福立马清醒了几分，连忙伸手护住面前的酒杯。
“欧阳，你这么做可不地道，为了这事，你都敬了多少次了？”
说着，他连连摆手。
“这个理由，不能用了！”
“这一杯，不算数，不算数！”
李杰见状哈哈一笑，江德福这次算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
眼见江德福喝得差不多了，李杰也不准备为难他，正当他准备放下酒杯时，一旁的其他人却不干了。
“老江，你这么做可就不对了，人家欧阳辛辛苦苦的过来给你庆祝，敬你酒，你怎么能不喝呢？”
“喝！必须喝！”
“大家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应者如云。
“是！”
“没错，老刘说得对！”
一看这群人瞎起哄，江德福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
这些家伙，真的是‘吃里扒外’，饭前说好的枪口一致对外，结果现在却拆他的台。
‘不靠谱！’
暗自腹议了一句，江德福还是选择了干了。
凡事有一便有二，等他喝了这杯酒，其他人纷纷枪口一转，把所有的火力全都集中在了江德福身上。
没过一会，江德福不出意外的又醉了。
正主倒了，其他人也没继续喝的意思，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离开了江家。
“老江，别装了！”
眼见人都走了，李杰起身走到江德福身边，用脚踢了他两下。
然而，江德福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一副醉酒的样子。
咚！
咚！
咚！
李杰用手指扣了扣桌面：“现场就剩下咱们俩了，没必要继续装醉了吧？”
这时，安杰和德华来到了饭厅。
看着醉倒在桌上的江德福，安杰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对着李杰道。
“姐夫，老江怎么又喝多了？”
李杰呵呵一笑：“这次，老江可没喝多，我说的对不对，老江？”
另一边，听到妻子的语气有点不对，江德福再也装不下去了。
“媳妇，我没喝多！”
有鉴于前两次醉酒的经历，今天开席之前，安杰特地叮嘱江德福注意控制。
江德福也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
所以，一看到媳妇来了，而且还有点小情绪，江德福立刻放弃了伪装。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在‘欧阳’面前丢点份，不算什么，反正他不止一次丢过了，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望着江德福瞬间变得生龙活虎，李杰笑骂道。
“好你个江德福，这官升了，演技也跟着见涨了啊，都知道耍滑头了。”
江德福一本正经的狡辩道：“我这叫战略性撤退，怎么能叫耍滑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