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与西王母的初遇
冷风吹过苍凉的泥潭,一缕白发在空中飘落。
风啊,从未有情。水啊,苍茫荒淫。
大江养育了中华儿女,大江又葬送了无数尸骸。
“白灵?”一声悲叹,一位满面沧桑的老者在一具枯骸之前停步。
“对不起。”她俯下身子,搂住了那具尸体。
风儿吹散她的白发,她回过头,发现身后满是黑色的尸体。
她想了片刻,又望向了大江的方向。滔滔不绝的海水冲击而来,径直向上游的武陵郡城而去。
她知道,如果她不去救,那么武陵郡城内的数万无辜百姓,就会和占据武陵的秦军一样葬身鱼腹。
“我......”她抬起头,望着即将黑去的天空。“西王母大人,小神该怎么做呢?”她悲泣,眼角边轻轻地滑落了一滴泪珠。
她垂下头,抱着那具尸体,坐到了地上。
许久许久以前,西王母曾是她的救命恩人。
生于昆仑山,西王母是自然之力的化身。凭借昆仑山的赐福,西王母得以拥有凌驾众生之上的神力。她虽然样貌凶恶,宛若一只人形的豹子,但她内心温顺,生而向善,是众女神仰慕的领袖。
土地婆曾经是轩辕氏部族的一个侍奉小丫头。那时候,她跟着轩辕氏来到昆仑山寻求昆仑山上众神帮助。在半山腰上遇到了一条硕大的妖蛇,轩辕氏当即拔剑挥砍,但是那妖蛇却灵活地躲开了攻击,将轩辕氏缠住之后整个活吞了下去。在一旁的小丫头早已吓得腿软,跑都跑不动。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死定了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豹子从天而降,一口咬住了那妖蛇的七寸位置。
妖蛇抽搐片刻,七寸处流出鲜血,死了。
小丫头缩在地上,不敢看那豹子,害怕自己接下来也会被撕成肉块。
那豹子踩着柔软的脚步,缓缓靠近了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恐惧。
当那气息贴到了她的脸上时,她以为自己就要奔赴黄泉了。但是,那豹子却并没有咬断她的脖子。而是温柔的舔舐她的脸儿。
她瑟瑟发抖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豹子,有着人类的身体和四肢。
“你好,我是西王母。欢迎来昆仑山玩。“她笑着说。毛茸茸的脸儿在微光中显得柔软而又暖心,仿佛醉人心的春风,又如暖人胃的香汤。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你好。”
那天,西王母带着她,在昆仑山上度过了难忘的一晚。那是她获得自由身之后最为幸福的一晚。
从那之后,她便跟着西王母,每天负责为西王母和众女神摘花采果、照看小动物、指引迷路的人方向......
渐渐地,通过时间的积累,她也慢慢地获得了能够拥有神格的资格。
西王母知道后,很是开心,满心欢喜的想要帮她成神。
为此,西王母亲自带着她,去各地探察,寻找她的归宿。
虽然她不忍离开西王母,但是为了满足西王母的愿望,她接受了西王母授予她神格,作为青石湾的土地神而活。并且,她之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她现在想起来,自己之所以会选择青石湾,就是因为她在这里看到了昆仑山的影子。大江的水流像极了昆仑山上一泻千里的瀑布;青石湾的野兽,也像极了她所照顾过的豺狼猎豹。
“西王母大人。”她的记忆回到了现在。望着满目疮痍的废土,搂着死去了的白灵,土地婆的眼角泪如雨下。
她之所以能够为了千铃如此拼命,完全是因为西王母。那天,她跪在西王母的病床前,握紧西王母逐渐冰凉的双手,暗下决心一定要实现西王母的遗愿:让她的子嗣血狼妖一族能够延续下去。
为此,她决心不惜一切代价。
即使......她会失去神格......
她站了起来,将白灵的尸体轻轻地放置在河岸,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神力将其净化,然后亲眼看着白灵的魂魄在空中变成白色的荧蛾飞走。
接着,她的目光转到了东面的芦苇丛。在那之中有着一个她埋藏许久的东西。一个强大到能够逆转战局的存在。
那天晚上,武陵郡被毁灭。回到土地庙的土地婆听到了这一消息。坐在孙康床前的她看起来很是淡然,但是她的双手却一直在抖。
来自西域的玛瑞和利亚姆陪同孙美玉一同回到了清水军驻扎的小岛除妖,而赵公子则在土地庙外忙活着拾取干柴。
土地婆摸了摸自己早已被浸湿了的衣裳,叹了口气。
赵公子一回来,便在炉灶下添柴生火,并喊土地婆去烤火。
土地婆摇摇头,执意守在床前。
赵公子无奈的挠了挠头,随即埋头准备晚饭。
“喂,小子,你说,这偌大的武陵郡,一下子说没就没了,你难受么?”土地婆忽然开了口。
“嗯。”坐在石炉前的赵公子点点头,“在下本来还想要为父亲大人报仇,可这一下子。在下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武陵郡没了,秦军没了,百姓也没了。”土地婆说。“青石湾的几千百姓,也都死在了那恶魔的手中。”
赵公子愣了一下,他虽然看到了青石湾的惨状,但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恶魔,怎么了?”他转过头,看向内间。
“她的妖气毁了一切。”土地婆说着,看了眼孙康。“还有这书生的妻子。”
赵公子握着木柴的手抖了一下:“孙康的,妻子?”
“嗯。”土地婆点头,“是的,他的青梅竹马。”
“死了?”赵公子诧异地望着土地婆。
“死了,被那恶魔的妖气侵蚀,灵魂都已腐朽。我将她的尸体净化后,让她的灵魂解脱了。
“也就是说,死透了?”
“嗯。”
“返魂香呢?”
“找不到。”
赵公子有些失落,接着扔木柴到炉灶里。
火光映着他疲惫的脸儿,照出了他的困倦和乏力。
“土地神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问道。
“我是土地,但是,我必须担负起西王母大人托付的使命,我必须救回千铃。”
“那只狼?”炉子里的木柴都被江水沾湿,燃烧的时候会发出沉闷的声音,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赵公子揉揉鼻子,敲了敲自己有些发昏的脑袋。
“她是西王母大人最后的子嗣,我必须找回她。”土地婆坚定地咬紧了牙。
赵公子停下了手,看着土地婆:“那此地的百姓呢?土地神大人,难道不是要庇护土地的么?”
土地婆摇摇头:“我并非热爱此地,你不知道,我来此地做土地神,并非我自己的意愿。”
“可你是土地神,你是这个地方的守护神,青石湾需要你的拯救。”
“不,它不需要,人们都已经死去,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除了白灵,你并没有净化其他的人。在下看到了,那躺在路上的、淤泥里的、河水里的,到处都是黑色的尸骸。你抛弃了他们,为什么?”赵公子的双眼紧紧盯着土地婆,那眼神仿佛在审视罪犯。
土地婆摇摇头:“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如果要净化那么多的亡魂,就需要十分强大的力量,而我......只是一个小神而已。”
“但你可是土地,你怎么能,抛起你的信徒?”赵公子的眼中满是失望。
“我的信徒或许有吧。”土地婆叹息道。“但是他们真的信过我么?”
赵公子被土地婆的话搞蒙了,他不知道土地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凄冷的土地庙。
土地公的雕像看起来十分老旧,雕像前的盘子里满是灰尘。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没人献上贡品。虽然四周的墙壁上没有蛛网和尘土,但赵公子触摸了一下之后便发现,这是在前不久被人刻意清理过了。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土地婆自己打扫的。
“土地庙荒废了?”他问道。
“嗯,在屠妖之战正式结束后,也就是西王母大人死后。普天之下的妖怪们,死的死,逃的逃,中原大地再无妖魔纵横,也无怪兽作乱。”
“这不是好事么?”
土地婆冷笑道:“是啊,对你们人来说,的确是好事。”
赵公子不再说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一会儿,庙门外的夜色渐渐深了,他缓缓地,又说起了什么:“在下的父亲曾经讲过这样的事情。说是青石湾曾经有一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守护神,在妖魔作乱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了处在存亡边缘的青石湾。但当妖怪都被天帝除去之后,人们也渐渐地遗忘了她。没人再去上贡,也没人愿意祈祷。过了不久,她就因为信仰变弱而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是的,说的不错。”土地婆点点头。“不过从人们的视线之中离开,是我自己的意愿。”
“为什么?”
“为了照顾千铃。她是个弱小的妖怪。如果被人类发现,一定会被处死的吧。”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外,仰望着昏黑无光的夜空:“人类总是这个样子,欺负那些弱小的,惧怕那些强大的。巴结能够利用的,疏远派不上用场的。”
“但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赵公子反驳。
“呵,就当是这样吧。”她说。“那我不去救他们,不去帮助他们,又有何错?”
赵公子愣住了,哑口无言。
61—凶兽穷奇
过了许久,赵公子倚着门框望向漆黑的夜空,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土地庙。
“是因为那件事情么?”他看了看庙里孤独的土地公雕像。
土地婆也看向了土地公,在她眼中,那古老的青石雕像仿佛就在昨日还是栩栩生辉。然而,当她擦了擦老迈的眼睛,才发现,那上面早已灰渍斑斑。
“你想说什么?”她问。
“土地公大人,是因为那件事而......”
土地婆回过头盯着他,眯了眯眼:“你知道那件事?那你知道......”她顿了一下,再次面向土地公。“他是怎么死的么?”她的话,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的一样。
“他是死在了人的手上,死在了最不应该死的地方。”她的眼中,仿佛有着无尽的咒怨和恨意。
许多年前,在土地婆来到青石湾的时候,西王母带着她在整个青石湾物色合适的伴侣。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跟着化成人形的西王母大人一同走街串巷,遍访媒人。
一开始,西王母美丽的神界姿色引来了无数青年男性的关注,他们纷纷聚在媒人屋前,请求见上一面。
西王母觉得,这样难以辨清这些男人的内心,便乔装打扮,扮作泼皮老妇,骂走了那些男子。然后带着当时外貌平凡的土地婆继续游走。但是,面对这样的西王母,媒人们也不再愿意说媒。
西王母很失落,土地婆劝她放弃,但她执意要帮土地婆找个好归宿。
于是乎,她们便在青石湾,又多待了几日。
青石湾有大妖怪,名穷奇,为上古遗留的凶兽。在青石湾多待的几日里,西王母顿觉无聊,便想起了还活着的穷奇,遂带着土地婆前往山背一角,名为鬼洞的地方。
那鬼洞,青石湾路人皆知。只要在青石湾失踪了流浪汉,第二日凌晨时分,就能够在这洞穴门口找到一具尸体。而且这尸体,还都被舔舐干净,只剩下脱掉的衣服和骨头渣。
而路过的人,偶尔也会看到一只赤色,长着翅膀的雄狮一般的怪物在洞外徘徊。
久而久之,青石湾的居民便畏惧起了这山洞,并为其取名鬼洞。曾经,人们也试图用各种方法驱赶洞内的穷奇,但无论是请求道士,还是官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穷奇的鬓毛如同钢铁一般,刀枪不入,无论再多的人去攻击他,都无功而返。
时间长了,人们也只能放任它的存在。除了警告各家的小孩子夜晚不要离开院子,白天不要靠近这鬼洞之外,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西王母带着土地婆到了鬼洞,先是舒展筋骨,然后便朝洞内一声大吼。正在熟睡的穷奇被吼声惊醒,怒气冲天的就窜出了鬼洞。
甩着棕红色鬓发,两肩披着赤色羽翼,四肢如同雄狮利爪一般的穷奇一出山洞,空气中便弥散开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土地婆闻到之后立刻捂住了鼻子,但还是被这恶气熏晕,瘫在了地上。
“哪个小崽子,居然敢打扰本大爷?”那穷奇操着浑厚的嗓音破口大骂。它并没有认出西王母,在它眼中看到的,只是两个看似柔弱的女人。
西王母的眉头上竖,一脸的不愉。“本神找你,你说呢?”
穷奇甩着头一样的尾巴,好奇地绕着她们转了两圈。
吃的饱饱的穷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意外的另外一股味道,很淡,像是花香,不过它从未闻到过类似的花香。
“你们是哪里来的?找我干嘛?”不明白自己处境的穷奇继续用凶巴巴的口吻对着西王母大喊。
“哟,小东西居然敢这么和本神说话了啊。”西王母的双手从华美的衣襟中抽出,利爪瞬间从指尖的肉里突刺。
寒光乍现,清风微动。只是弹指一瞬间,西王母便已经离开了穷奇的视线。
它惊愕地回头看去,却发现,西王母的利爪已经刺进了它的骨髓。
它硬如钢铁的鬓毛,被直接撕开。
穷奇哭嚎着,挥动羽翼想要扑腾两下。
西王母知道,穷奇虽然长有翅膀,但它食人多年,身体肥胖,早已经失去了飞行的能力。便只是轻轻地挥挥手,穷奇的翅膀便被她抓到了掌心。
“喂,小东西。”她笑了笑,脸儿渐渐变得狰狞,橙黄色的长毛从脸畔长出,黑色眼珠变得幽蓝。
“你,你是?”穷奇终于意识到了西王母的真实身份,被吓得直哆嗦。
“小东西不要怕,本神来找你,只是想找你玩玩。”她笑笑,将提着的穷奇放到了地上。
穷奇的脚尖一沾地,便立刻俯首称臣,跪在了西王母脚下。
“起来吧,我没恶意的。”已经变为了“神形态”的西王母捋捋自己的胡须,弯下腰扶起了穷奇。
穷奇抖抖索索的,头都不敢抬起:“真神前来,有何要事?”
“别紧张,我来,真的只是想和你玩玩,还有,嘱咐一些事情。”西王母叹了口气。
穷奇歪歪脑袋,微微抬起了头。
那晚,西王母和穷奇一起盘坐在火堆前,说着往事。而土地婆因为不敢靠近穷奇,就坐在了不远处,望着他们。
像只小猫咪一样慵懒躺着的穷奇忽然问道:“屠妖之战还会持续多久?”
“大概几百年,又或者,很快了。”西王母舒展筋骨,挠挠头发。
“很快?”穷奇向西王母的位置探过头,鹰翅一般的羽翼搭在了西王母纤瘦的腰上。
“嗯,很快。”西王母抬头望着夜空,微微笑了笑,“是时候结束了。我和天帝很快就将在昆仑山巅决战。”她说。
“要在真神的殿宇之前决战?无上真神。”穷奇跪伏在了西王母脚下,“如若需要穷奇帮忙,穷奇定当竭尽所能。”
“不不不,你......”西王母回头看看那满是血腥味的洞穴。“还是不要再吃人了吧。”
穷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什么?”
“人呢,是生命。”她说。
“可穷奇要吃饱肚子,就得吃人啊。如果穷奇可以不吃人就能活的话,穷奇也不愿意吃人呀,毕竟人类那么丑恶,肉也不香。”穷奇闹别扭似的,蹭着西王母的腰肢。
“你……吃得可都是什么人?”
“生活悲惨,无家可归之人。”
“还有呢?”
“作恶多端,为非作歹之人。”
“还有呢?”
“背信弃义,贪财好色之人。”
“还有呢?”
“还有……”穷奇费力地躺在地上打滚。它再想不到别的人了。
西王母拉过穷奇的爪爪,意味深长地说:“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该由你来处决,特别是那些流浪汉,他们有何过错?”
“可是,穷奇吃了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早日解脱,早日拜托尘世。”穷奇辩解道。
西王母举起毛茸茸的手儿,轻轻地拍打穷奇的脑袋:“即使这样,他们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们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穷奇的耳朵耸拉了下来:“可那样,穷奇只能饿肚子了。”
“穷奇,你为了填饱肚子所以吃人。这事无错,所以本神不会惩罚你。但是人并非野兽,他们有着野兽所没有的东西,那是世界之所以选择他们的原因。”
穷奇脱开西王母的怀抱,高傲地站立在月色之下:“那是什么?感情?人类的卑微本质?”
“不,万物皆有情。人类所独有的,是他们最特别的东西,崇拜。”西王母说。
“崇拜?”穷奇俯下身子,伸了个懒腰,爬到了地上。
“嗯,人类会崇拜自然,会崇拜别的生命。然后学习,进化,诞生敬畏的心,然后让这个世界走向未来。”西王母说着,眼中冒出了一丝亮光。
“可是……”穷奇还想要说些什么。
“这是本神所理解的,可天帝并不这么想。他认为人类的意志必须被抹杀,就像反抗他的神和妖怪一样。”
“那……真神为什么不去人类面前揭穿他?”
“人类现在还是个孩子,他们需要时间去学习,需要时间去辨识好坏,去理解别的存在。而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
“是么?”穷奇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渐渐地将要进入了梦乡。
看到穷奇差不多睡着了,土地婆才敢围过来:“西王母大人。”她说。
“嗯。”西王母点点头,忽然猛地一拍穷奇的脑袋。
穷奇猛然惊醒,背毛直立,像只被过度惊吓的小猫咪。
看到穷奇的滑稽样子,西王母哈哈大笑,随即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乖,还有正事没说呢,先别睡呀。”
“嗯?”穷奇伸伸腰,绕着西王母转了一圈。“什么事?”
“这个人。”她指了指土地婆。“她是我的挚爱,今后她将成为此地的土地,我希望你能够帮助她。”
“帮助这个人类?”它凑过去,嗅了嗅土地婆身上的味道。“穷奇明白了。”它抬起头,看向西王母。
“嗯,从今天起,她的命,就是你的命。”
火星在夜风中闪烁,飘过云彩下的树叶,划出了一道亮闪闪的痕迹。划出了穷奇坚定的脸庞。
“我明白了。”它站起身,抖落一肩的尘埃,在月色下,如针芒的鬓毛闪闪发亮。
西王母站起身,双臂伸直,掌心向外:“上古四大凶兽之首,赤发翼虎穷奇,本身在此,授予你神之位。从此开始,你便肩负起保卫青石湾土地的使命。直到死去,此契约方才休止。”话毕,从她的双臂之中涌出两股强大的神力,眨眼间便将硕大的穷奇整个吞噬。
在那神力之中,穷奇的躯体逐渐溃散,旺盛的赤色毛发褪去,肌肉萎缩,骨骼解离,四肢消散。不一会儿,原本凶神恶煞的赤发有翼虎变成了面色温善的年轻男子。
他**着身体,惊讶地看着自己土色的肌肤。
“感谢真神厚爱。穷奇愿意接受。”他激动地跪了下来。
“从今以后,你再不需要吃人了。”
62—所谓爱
“换上衣服吧。就这件了。”
“这是什么啊,穷奇才不要穿!”
“听话!”
穷奇耸拉着耳朵,受气似的缩在地上。
“不,对不起,我不该凶你,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要作为神而活,所以必须穿上人类的衣服,而且,再也不许自称穷奇。”
“那我叫什么?”
“你呀,便是......”
时至今日,土地婆每每想起这段往事,都会泪眼婆娑。
“所以,穷奇是,土地?”赵公子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他摇了摇头,捂住了嘴巴。
“是的,不可思议吧,一开始,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直到今日,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们并没有孩子。”土地婆走到土地公的雕像前,趴在上面,神情地望着他的眼睛。“哈哈,这傻子可真是,为了让我能够活着,居然想到献祭自己的方法,真是......傻子......”
她叹息着,早已昏花的眼睛中泛着打转的泪珠,皱纹斑斑的额头上挂着丝丝岁月的痕迹。
穷奇,自打开始保护土地婆那天,土地婆便知道,自己找不到别的男人了。
因为,西王母一走,她便再没心思去做土地,而凶神恶煞的穷奇,总会吓跑她身边的所有男人。
她知道,成为土地神的要求便是,需要一男一女,两位土地组成土地公和土地婆,方才能护佑一方之地。如果找不到土地公的话,她便无法成神,也就无法获得超越人的寿命。反言之,她很快便会因为寿命将至而死。
虽然穷奇看起来很吓人,但不知为何,西王母一走,土地婆也不再惧怕穷奇。她经常和穷奇一同坐在河畔边的柳树下,乘着微风观赏河中亭亭玉立的小小荷花。吃着香香的桂花饼,喝着甜甜的梅子酒,即使做不成土地,她也很开心。
穷奇陪着她,度过了许多个寒冬秋夏。一天天的,土地婆的长发披到了肩上,穷奇的胡须也扎到了胸膛。
“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做土地啊。”穷奇靠着她的背,嚼着狗尾巴草,仰面问道。
“不做了吧,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把小石子扔到河里,说着。
“那怎么行,凡人的寿命可只有几十年,如果你不做神,那么......”穷奇的眉梢愁闷的皱成一团,“那么我也会死,别忘了,西王母大人和我签订的契约可约定了,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放心吧,我会请求西王母大人解除契约的。”土地婆仍玩着石头,面无表情地朝大江掷水漂。
“不,本大爷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想当年,本大爷也是在屠妖之战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穷奇神气扬扬地,诉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那你怎么会沦落到在这青石湾落草为寇?”土地婆反问道。
穷奇一怔,面色变得难看:“这......这可说来话长。”
“那就不要说了。”土地婆别过头,长发哗的一下子全落到了地上。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个样子。西王母大人难道没教过你,该如何尊重长辈么?”穷奇一边埋怨,一边为土地婆捡起长发,仔细地打理。
“你是什么长辈?一个凶兽罢了。”土地婆一回头,一脸不屑地瞪着穷奇。
穷奇不高兴了,把土地婆的头发往自己肩上一甩:“本大爷当年可是帮着西王母大人消灭了不少天帝的走卒。怎么说,本大爷这上古四大凶兽之首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所以呢?”
“本大爷很强,非常之强~”穷奇自得的扬起脑袋,嘴角开成了花。
“那为什么会对西王母大人服服帖帖?”
“你这小丫头片子!”穷奇愤怒地站起身,双手搭在土地婆肩上,指尖中渗出了一丝危险的妖气。
“你想干嘛?”土地婆立刻察觉了穷奇的意图,急忙挣脱开来。
“如果本大爷想吃你,你早就是鬼洞前的一摊白骨了。本大爷从来不怕那西王母,本大爷敬她为真神,是因为她救过本大爷的命,从那卑鄙无耻的天帝手中。”
“你和天帝打过?”
“当然,本大爷当年与天帝在东海海滨决斗,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本来就要休战了,可那天帝却耍阴招,派出他的部下,趁着我休息的时候偷袭了我,致使本大爷元气大伤。如若不是西王母和海神一同前来救助我,估计本大爷早就死在天帝手中了。不过那以后,我也再没出现在屠妖之战舞台。”
“那你......”土地婆深思片刻,“不想再风光么?”
“打不动了。”他望着苍茫的大江,叹道,“本大爷只想简简单单地活下去。”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我让西王母给你接触契约就好了。”
“不,那样子的话,你还是会死,小丫头。”
“我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大爷答应了西王母,要保护你到死,就一定保护你到死。”
是的,他做到了......
在土地婆身体逐渐衰老的时刻,穷奇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凭借西王母所赐予的神力,将自己的**分成了两份,一个是人类的外表,另一个则是原本的凶兽穷奇。
那天,一只赤发长翼虎袭击了青石湾,摧毁废弃的田地、烧掉没人的房屋、撕开破旧的衣服、在街道上跳诡异的舞。青石湾的所有人都在畏惧、害怕地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而在这个时候,人类外表的穷奇如救星般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告诉人们,只要信仰这片土地,青石湾的神灵就会庇护他们,为他们驱赶妖魔。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青石湾的人们将信将疑,开始陆续地为土地神修建神庙,献上贡品。
穷奇笑了,他答应了众人。在上万人的注视下,亲手杀死了另一个自己。
当他握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再次找到土地婆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笑:“小丫头,你不会死了,现在到青石湾那里去看看吧,人们为你修建了庙宇,为你献上了贡品。你有了无数的信徒。你再不会死去了。”他说完,便化为了青烟而散。
土地婆愣住了,久久不能自已。当她终于回过神来,却只能无力地对着空气哭喊。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她早已……把穷奇视为了知己。
在穷奇死后,土地婆特意让人们为他修建了一座雕像,坐在自己土地庙的正中。那便是土地公。
成为土地神,让土地婆拥有了神力,身体便不再受到时间的限制,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寿命。她也开始渐渐地,学着成为一位神明,学着,像穷奇那样,为自己的所爱献上无上的精神。帮助所有能够帮助的祈求者,处理所有能够处理的,威胁人类安全的妖怪。
可当妖怪被消灭干净,青石湾过上安稳的日子。人们也渐渐地,不再经常踏足土地庙。
时过境迁。当人们逐渐遗忘曾经救赎过他们的神明,他们便目中无人,自视高明。
土地婆虽然仍然爱着这片土地,但她的耐心,也在逐渐消散。
回到土地婆和赵公子交谈的时刻,赵公子恍然大悟。
“你想为他报仇么?”他问。
“当然,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害了他,我有理由复仇。”
“可你知道,他这么做,都是因为土地婆大人。而且,在下推测,土地公大人临走之时,一定是做好了准备的。他是笑着死的,不是么?”
“你说的没错,小子。不过,我没理由去插手,我能做的,只有缅怀他。”
63—虫灵之根
“人类有爱,野兽亦然。”土地婆捋着自己苍白的长发,即使服饰华美,也遮不住她的苍老。
“可土地婆大人,你真的忍心么?青石湾三万无辜百姓啊,死了多少,还活着多少?他们经受的惩罚还不够么?”赵公子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眼角泛了红,“拜托你,救救青石湾吧,救救武陵吧。”
“利维坦无情,我又能怎么办?”
赵公子试图拉住土地婆的手臂,但却被推开,他趴在地上,虔诚地祈求:“那至少,趁着还有时间,去救救还活着的人们吧。”
“还会有活着的么?”土地婆望着夜空,那昏黑的夜幕宛如一只无形的网,遮住了这片大地,遮住了她曾经的善心。
“我求求你。”赵公子的双膝死死顶住地板,双拳狠狠地捶打石面,“青石湾的人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啊。”
“我只希望人们不要遗忘他。”她回头看向土地公那陈旧的雕像,愤愤地说:“可那些人类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如果土地神大人不答应在下,在下就不起来了。”他咬紧牙关,仿佛定在了那里。
“唉。”土地婆叹口气。
即使她憎恨那些忘却了信仰的人,即使拯救人类并非她的使命,她亦然决定扶起赵公子。
走向苍茫的夜色之中,她说道:“如果你真的愿意,那么就随同我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感谢土地神大人!在下做牛做马,来世定当回报!”
“不,不需要你的回报,我帮的,又不是你。”她说完,双臂向着空中轻挥。
神力于空而降,带来一阵清风。
赵公子呆呆地看着,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随同土地婆上了天空。
“哇啊。”他吓得一时没站稳脚跟,竟然跌倒在了祥云上。
“这是什么?”他指着脚下踩的白白软软的祥云喊道。
“祥云,神力聚集空中水汽所形成的聚合团,看起来很像天空中的云彩吧?不过祥云的厚度,可远比云彩大。承载我们两人,不成问题。”
“真的?”赵公子将信将疑地轻轻拍打周身的祥云,感觉软软的,有些湿漉漉的。
他抬起手儿,发觉掌心沾满了露水一样的水珠。
“准备好了,我们到了哦!”说完,土地婆双手合十,猛地一拍。脚下的祥云失去神力支撑,突然散去。
赵公子的掌心摸不到祥云,身体瞬间极速下坠!
耳尖挂着刺痛的利风,他闭上双眼,如同初生雏鸟一样,不知所措。
“小心。”他听到了土地婆的声音。
当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平安到了地上。
赵公子摇摇晃晃地,拉着土地婆的手,一低头,竟将一天的饭都吐了出来。
“这里是?”当他的大脑清醒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清水军的驻扎营地!这里是江中岛?”他惊叹,即使夜色昏黑,他依然凭借着自己熟悉的感觉看出了周围的树木,还有脚下的土地。
“你来过这里?”土地婆惊讶地看向他。
“是的,在下前几天就在这里帮忙,这里......”正说着呢,赵公子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差点忘了。
“小心!这里有那恶毒的混沌!”他下意识的抬起右臂,挡在了土地婆的身前。
“哈?混沌?”土地婆诧异地看着赵公子。
“嗯。”赵公子却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土地婆轻轻推开赵公子:“行吧,我知道了,你让开。”
“不,在下......”赵公子刚想说些什么舍己为人,英雄救美之词,但却突然想到自己身后的并非凡人。脸儿忽的一红,垂下脑袋灰溜溜的让开了。
“嗯,明白就好。”土地婆舒展双臂,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漆黑的山岭。
寂静无声,只有几声杂乱的虫鸣。土地婆的神力来自于自然,能够自如的操控周围的空气,但却无法应对之外的事物。
要想搜寻她想要找的那东西,就必须看得到......
但是,在这漆黑一片,甚至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要想找一件只有巴掌大的东西,难如登天啊。
忽的,就在他们绞尽脑汁的想着解决办法之时,一点点“星光”从草丛中升出。
赵公子因为好奇而靠近了它们。
他的眼中反射着那“星光”的亮。仿佛圣洁的白莲,犹如天堂的指引。
“这是?”他指着那些“星光”。
“有一丝丝微弱的妖气,这不是凡物。”土地婆警觉起来,走向赵公子身前,弯下腰抓住了一只散发光芒的小东西。
那像是一只蛾子,但却十分的小,小到肉眼几乎看不到。
“夜光荧蛾?”她的脸色显得很是吃惊。
“怎么了?是什么很厉害的妖怪么?”赵公子赶忙问。
“不,相反,这是弱到不可能存活的妖怪,迄今为止,我甚至都没怎么见过它们,即使是在西王母大人所庇护的昆仑山。”
“那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赵公子一边问,一边温柔地从那群闪亮的夜光萤蛾之中抓着风,轻拂而过。
“只有一种可能。”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大江。
浩瀚的江面之上,无数的白色亮点在闪闪发光。
“这是?天哪!”赵公子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那些白光。
“那恶魔带来的东西,这是他们的仆从......”土地婆眯了眯眼,一股无形的愤怒在她眉梢处绽现,“那恶魔甚至不打算放过死去人们的亡魂。”
“海神?海神做了什么?”
“她将那些死去之人,全部变为了她的奴役。”她淡淡地说。
忽的,一阵风起。那无数白光一时间竟然同时跃上天空。原本昏暗无光的夜色,一下子变得明亮,仿佛乌云突然散去,璀璨银河伴着耀眼星光一时出现。点点闪耀让人惊叹,成片的光芒美不胜收。这片夜光萤蛾所形成的星空,竟比真实的星空还要美丽,还要让人忘却自已。
“好美啊。”赵公子情不自禁地赞叹。
“这是死去亡魂最后的绽放,这是真实的灵魂。”土地婆却对此没有一丝好感,而是叹息。
在他们遥望夜光萤蛾们的时候,夜光萤蛾群竟然已经将他们包围住。
当土地婆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神力竟然被那些夜光萤蛾的妖气给压制住了。
“它们天生的能力,能够压制凡人和神明的精神力。”土地婆一边思考一边说着,突然,她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忙拉住赵公子,“对了,他们还能......”
可是,没等土地婆说完,那赵公子的双手便开始了抽搐,双眼无神,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夜光萤蛾的特性:魅惑体质,它们能够掌控凡人和妖怪的心智,从而不费力气的杀死他们。”
土地婆无奈地抱住瘫倒的赵公子,闭上双眼,默念咒语。
“以西王母之名,尔等小妖皆退散!”一声震吼,一股神风自她周身爆发!
那无数虫灵眨眼间便被这神力击飞,消散在了夜空之中。
“你没事吧?”她轻轻地摇晃赵公子的身体,关切地问道。
“在下没事。在下,怎么了?”他躺在地上,双眼泛白,虚弱无力地拉着土地婆的手臂。
“你......”她点点头,“你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土地婆站起身,一把将赵公子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土地神大人?您这是?”赵公子想要挣开,但浑身乏力,好似连续劳累了三天三夜,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眼皮都在打颤。
土地婆咬紧牙关,艰难地背着赵公子缓缓挪步:“带你,如果扔下你不管的话,你会死在这群虫灵手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土地婆说完,抬起头,轻轻地朝向前方的虫灵们吹了口气。
一小股神力从她身上散出,那些虫灵围了过来,并且不可思议的,它们居然在欢快地舞蹈。
“这是?”赵公子顽强地睁着一只右眼,看着模糊的景象,轻轻问道。
“喂食,就是字面意思。把我的神力分给它们,虫灵就会帮我们,为我们指引方向。”
赵公子顺着土地婆朝向的方向看去,果然如她所说的,那些虫灵聚在了道路两旁,如明灯般为他们指引方向。
64—虫师的诞生
点点萤光照亮了一条山间小道,迈上山坡,仿佛置身世外。土地婆和赵公子借着虫灵的光芒看到了整片山丘,如同星光的花园,满地都是夺目的“宝石”。
“这万千虫灵之中,或许有那白灵一魂?”土地婆想着什么,又忽然自嘲自己。“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那么巧呢?”
可是......人生或许就是那么巧。
当他们下了山坡,走到了一处江岸边,却看到一白衣女子蹲坐在河畔,长发顺着脊背滑下,都搭在了草地上。
看着背影,她仿佛在芦苇丛中搜寻着什么。那个身影像极了在拼命寻找返魂香的白灵。
“白灵?”土地婆不知为何,自己居然脱口而出。
那白衣女子忽的站起了身面向他们。
赵公子看的模模糊糊,没有注意。但是土地婆却震惊得后退了一步。
那不是人,她居然没有脸!
土地婆当机立断,双臂展开,大吼:“以西王母之名。”
一道神风径直袭向那白衣女子。
“不,夫君不要~”那白衣女子居然哭了出来,而且声音正是那白灵的。
土地婆立刻收了手,不忍地垂下了头:“是么白灵,你选择成妖,也不选择解脱么?你对那书生的爱,居然如此痴情么?”
“土地神大人?”赵公子轻轻地拍打土地婆的肩膀,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怎么了?”土地婆抬起头看向背上的赵公子。
“她是?孙康的妻子么?”
“是的。”土地婆点点头,再次面向白灵。
“本来,我该净化了她才对。可是她却选择借助那恶魔的力量成妖。”
“白灵?是妖怪了?”
“嗯。”
凛冽的寒风拂过他们的衣襟和发梢,惨白的白发与掺点棕色的黑发交织在一起。土地婆和赵公子看着白灵,缓缓地挪开了。
“让她这样好么?”赵公子问道。
“让她去吧,既然已经成了妖怪,那么我也没办法了。”土地婆从白灵的身旁走过,眼角微微地颤动。“孩子,对不起。”
千铃伤了孙康,又丢了返魂香,致使孙康失了一魂一魄。白灵为寻返魂香又丢了性命,如今甚至变为利维坦的奴隶,永世被其所困。
土地婆不忍呐,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跟着虫灵们的光芒,土地婆感到自己的双脚渐渐变得沉重。那不是赵公子的重量,那是她不想背负的,身为神的使命。
“我得去救救那白灵。”她忽然咬住了牙关,将赵公子放到了地上。
“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她说。
“嗯。”赵公子点点头。
土地婆为了确保安全,仔细地闻了闻周围的气味,其中并没有她所担心的妖气。她便放下了戒心,径直向白灵的方向而去。
赵公子老实的躺在地上,半睁着眼睛看着土地婆远去的身影。
忽的,他身后的草堆中传来了的响声,像是虫子,但动静却又大的多。
赵公子回头看去,模糊的视线中,一团白色的东西在缓缓地向他靠近。
“肉人?”他一惊,神经迅速紧绷,身体猛地缩成一团。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土地神大人!”他急忙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说?”他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肉人们在逐渐接近他。一只、两只、三只,即使他看不清面前的敌人,但他能够感觉得到,他的身边有着至少七八个怀着憎恨和敌意的家伙。
如果土地婆不能及时赶回来,那么......
“我会被那混沌吃掉......”他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而此时的土地婆,则在白灵的面前,倾听着她的诉说。
“夫君,你为何要抛起白灵?为何?”那哭声,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弃妇在哀怨。土地婆听了,内心难受得仿佛喝了酸水。
“对不起,孩子,如果你想要埋怨,那就憎恨我好了。”她一步步地靠近白灵,想要触摸她。
“不要靠近我,我会伤害你的。”白灵哭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庞。
在她的周身,那些夜光萤蛾的虫灵认为土地婆是敌人,竟然一同袭向了她。
能够吸取神明力量的虫灵趴在了土地婆的身上,疯狂吮吸她的神力。一点点失去神力的刺痛让土地婆本能的咬住牙根,双手却还在强撑着,想要搭上白灵的肩膀。
那种疼痛,就仿佛身上趴着成百上千只凶恶的蜜蜂,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抖,都在颤栗。
但是......
即使如此苦痛,她还是在虫灵们的叮咬之中,走到了白灵身前。
她一把搂住了白灵,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肢。
“不会的,我可是土地神啊。”她笑笑,笑容中有着一股能够让人平稳心境下来的温柔。
“可是......”白灵孩童般的歪歪脑袋,声音稚嫩而又甜美。
“我会帮你的。”土地婆轻叹,闭上双目,神力便顺着她的双臂流入白灵的身体。
“你知道,虫师么?”她说。
“虫师?”白灵问道。
“嗯,就是那个,能够驱使虫灵的高阶妖灵。”
“嗯?”白灵不解地歪歪头。
忽的,一阵风起,白灵的身体一阵颤栗,脸望着天空,意识仿佛被冲碎了。
她的记忆,一瞬间回到了幼儿时。
“呐,你好~”
“你好!”
“我叫孙康,是江东孙康哦,你呢?”
“我叫白灵,你可以喊我灵儿哦。”
“灵儿?哇,好好听呀!”
“嘿嘿。”
往事如纸,忘却了,却又能找到。
“呵呵。”她轻叹,白皙如纸的脸上,一道灵力在其中绘过。那灵力仿佛马良神笔,竟在空白的脸上一点点绘画出了眉黛青颦、桃唇柳睫。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中的经脉全都在这一刻流畅了,一种舒服的,让她沉醉的灵力在其中穿梭。这是土地婆的神力和妖力中和的的产物。
她抬起双手,发现旧的指尖在剥离,新长出了美丽的手儿。
双臂外侧一阵瘙痒,她猛地挣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得到了,她居然重新获得了一张美丽的容颜。
而当她回首看去,惊讶地看到背上已经长出了一双宛若薄纱的棕白色磷翅。
“这是?”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自己的翅膀。
当手臂经过眼旁时,她更是发现自己的关节处竟然长出了一团团白色的绒毛。
“不要担心,这便是灵力所现。现在,白灵你便是虫师了。”土地婆松开双手,微微眯上双眼,轻轻地说。
白灵歪歪脑袋,磷翅中的粉末随着微分飘出,在夜空中如流彩的光,一晃而过。
那些磷粉吸引了周围的夜光萤蛾,它们聚在了白灵的翅膀上空,随着白灵的摇晃而摇晃。
就像是小孩子学习母亲的动作,那些虫灵俨然已经把成为虫师的白灵当做了自己的母亲。它们不再攻击土地婆,而是平静地跟着白灵。
“土地神大人,白灵十分感谢。白灵......”她低下头,拉住了土地婆的手儿。
“嗯?”
“白灵想要请求土地婆大人像拯救白灵一样再拯救白灵的夫君吧!”她仿佛要哭出来一样,依偎在了土地婆的肩上。
65—复生的灾厄
夜已近午夜,黑暗的森林之中,土地婆跟着虫灵们的指引,白灵扑闪着翅膀,紧紧相随。
荧光点点,芳草的清香伴在其中。但是,白灵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土地婆问。
“有些什么东西。”她说。变为夜光萤蛾的白灵,拥有了其他动物所远不能及的高超听觉。声波哪怕只引起鼓膜一个原子大小的振幅,其听觉系统也能发出相应的电信号。可谓是真正的顺风耳。
“有东西?”土地婆还浑然不觉。
可是危险,真的悄然降临。
一道白亮的影子猛地从她们身后窜过。白灵眼疾手快,翅膀一闪,飞腾起转了个圈圈,灵巧地躲过。但是土地婆却丝毫没有察觉,背部正中一击。
“啊~!”她痛得喊了出来,老腰简直要被折断一样跌在了地上。
“土地神大人?”白灵急忙飞下来,拉住了土地婆的双臂。
“什么东西?居然差点要了我的命。”她回头看去,见到那东西的面容,竟吓了一跳。“混沌?”
那白亮的无毛怪物,正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混沌。
“这东西,不是早死了么?”震惊之余,土地婆不愧为一位神明,立刻恢复了冷静,开始运用神力,准备应战。
“呜~”混沌呲牙咧嘴,鲜血与惨白的脓液从腮边一滴滴滑落。看起来好不凶恶。
“好恶心啊。”白灵捂住嘴角,一副厌恶的面孔。
“嗯,这东西恶心的要死。我记得,它应该在五十年前于西域被除掉了才对,为什么现在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土地婆双手聚成掌,神力聚成的神风在其中飞速旋转。
那混沌张牙舞爪,踩着一块碎石飞跃而起,前爪眼看就要扑倒土地婆。就在这时,土地婆身体一扭,竟在相交的一刹那躲开了攻击,并且她的掌心猛地突向混沌,手中搓着的风球也如弹丸般朝混沌的胸膛打去。
“风袭破空珠。”
强大的神力把将要咬到土地婆的混沌直接击退老远,甚至于周围所有的树木都被这力量折断,白灵也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一瞬间,那风球夹杂着周围大片空气,凝聚成一个质量极高的空气弹。因为压力过大,周围空气无法承载,便形成了更可怕的空爆型气体冲击,产生音波。强大的破坏力让混沌直接被击溃,连哀嚎都没来得及,躯壳就已经散成了碎块。
被破空珠连同着击退的白灵摸着疼痛的脑袋飞了过来,但是看到一地的脓血之后,她便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土地婆的力量,即使削减了,依然能够轻松处理掉一只普通的妖怪,哪怕是复活的凶兽妖鬼。
“好了我们接着走吧,这东西有些奇怪。”土地婆蹲下身,摸了摸地上鲜红色的脓血,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没有妖怪的气味,这东西有点诡异。”她说着,站起身来面向白灵。
“白灵感觉,周围还有不少的这东西。”白灵回应。
“还有?”土地婆一惊。
就在她们讨论的时候,果然又有不少的肉人袭了过来。它们爬在地上,像蛇群一样缓缓地包围土地婆和白灵。
“这些是什么啊,好恶心啊。”白灵捂住口鼻,躲到土地婆身后。
“看起来是被混沌感染同化了的人类,数量居然这么多......”土地婆挥起双手,点点神力再次于指尖倾泻。
“以西王母之名,破空击!”她一声怒喝,在头顶上汇聚出了一个硕大的空气弹,然后那空气弹朝着正对她的身前位置射去。
强大的空气压让聚过来的十几只肉人全都被拉了过去,然后被可怕的力量绞在一起,撕碎。
啪嚓
肉人的身体如同被车轮碾碎的番茄一样,瞬间全都爆裂。鲜红的血液飞溅到了四周。土地婆虽然本能的闭上了双眼,但还是被染红了脸儿。
白灵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一切,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屠杀。
“白灵?”土地婆回过头,看了看如惊弓之鸟一样瑟缩着的白灵。“没事的。”她笑笑,沾满鲜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令人畏惧的气息,有的,只是一股温柔。
“白灵.....”白灵低下头,扭扭捏捏的抓着自己手臂关节处的绒毛。
“怎么了?”她问。
“土地神大人......”白灵抬起头,轻轻地飞到了和土地婆一样的高度,然后伸出手儿探到了她的额头上,温柔的擦拭。
“你......”土地婆的眼神都显得温柔,“谢谢你,孩子。”
白灵嘻嘻地笑,仿佛她在和自己的母亲谈笑风生,一瞬间便回到了童年的快乐。
“我们接着走吧,对了,该去找那赵公子了。”土地婆说。
“嗯。”白灵点点头。
踩过那些肉酱,土地婆和白灵一同来到了和赵公子分离的位置,却不见那赵公子。
忽的,白灵仿佛察觉了什么,往那赵公子原本坐着的位置探去,手儿轻轻地拂过草地,捡起了一块碎裂的兽骨。
“土地神大人,你看!”她高举起那块巴掌大的兽骨,借着微弱的荧光,土地婆勉强能够看到那上面有着什么人用朱砂画过的痕迹。
“巫医的图腾?”她走了过去,从白灵手里接过那兽骨,仔细地察看。
“这是巫医的图腾,她们来过这里。”她说着,忽然眯了眯眼睛,“那巫医没能除掉混沌,看来是遇到了大麻烦。”
“土地神大人!”忽的,她又听到了白灵的尖叫。
“怎么了?”她赶忙抬起头,但是却没有看到本该站在她面前的白灵,甚至于丝毫没有察觉白灵已经无影无踪。
“难道说?”她紧张起来,能够做到在她面前拐走人的东西,只有一个。
她立刻双臂撑地,施展出法力,周身立刻爆发出一阵强力的气流。
“你出来了是吧?啊?恶魔!”她怒吼着,就连复生的混沌都没能让她如此担忧。仿佛就在她的身边有着什么相当可怕的存在。
那气流直冲云霄,一瞬间,她周身的所有高于一丈的树木都被折断,所有的草都被连根拔起,飞沙走石,遍地尘埃。
透过那气流,她看到周围的草堆中躺着无数死去的肉人,它们身体干的只剩下了一具白骨,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鲜血。
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且那东西......还是她亲手埋下的。
不远处的大江中传来了一阵龙鸣,天上飘忽的云彩忽的散开,一点点白光照耀在了大地上。
天亮了,阴阳交会的最可怕的逢魔之时,来了!
地府冥界,每当阴阳交会之时,便会打开大门,恶鬼的力量在这一刻便能够影响到人世。而在恶鬼之中,有着一个被称为巫毒之祖的最可怕的东西。
那是......
巨大的浪涛被掀到了岸上,白色的波浪掺杂着水草冲击土地婆的双脚。
一只大的不可思议的冲天之柱从江底伸出,轰的一下子拍在了岸上。
土地婆胆战心惊的看着,但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畏惧。她知道,如果自己怕了,那东西就赢了。
“相柳!”她怒喝,“你这家伙,见到了本神还不速速跪下求饶?!”
66—凶神的复苏
“清水三千,波涛拂风!”
微微的晨光之中,两条参天的巨大柱子从江底冲出,那上面沾满古老的碎石,和枯黄的叶子。仿佛远古的战锤,充斥着时间的痕迹。
一天前......
淝水沿岸,张道长和慕容垂站立在一块由无数死尸铺成的法阵之外。
“道长,这些皆是前线俘虏的敌军,约五十人......您看......”慕容垂手握长剑,回头对披着长袍、手握拂尘的张道长说。
“五十人,也罢。为了燕国的复兴,这五十人当献祭了吧。”张道长叹息一声,随即把那手中拂尘一甩,扔到了死人堆中。
那拂尘带着一丝灵力,到了死人堆之内,沾到了血水,仿佛着了魔一般,白毛竟然全都立了起来。
“道长?”慕容垂拉了拉张道长的袍子,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用担心,贫道自有分寸。这召唤的,乃是惨死在天帝手下的大妖怪:巫毒之祖相柳。”
“道长说的可是那,九头蛇相柳?”
“正是。”
在他们说话之间,那拂尘的毛一根根从其上脱离,随着微风飘洒到了每一具死尸上。
那五十具死尸,其上鲜血喷涌,犹如喷发的岩浆,赤红之液渐渐相融。
“死亡,从来只是开始。”他说,“传说相柳在西王母背叛之前被天帝封印在昆仑山之北。以众神之力合力筑台困住。不过......在相柳死之前,西王母曾经拿到过相柳的一根触须。”
“一根触须?”慕容垂问道。
“正是,那触须被称为千人命,其虽小,但内含一千个亡魂的怨念。如果在阴阳交会之时打开冥界之门,那么就可以借用冥界的力量呼唤那一千亡魂。慕容将军,你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嘛?”
慕容垂摇摇头:“不知。”
“那样就能够让相柳的亡魂苏醒,即使只有原本的十分之一的力量,但已经足够摧毁海神。”
“这相柳,有如此之强?”
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相柳强的不是妖力,而是那来自怨念的剧毒。亡魂的怨念越深,他的毒素就越强,一千个亡魂能够毒死诸神,那么一万个,就能够摧毁海神。”
“可到哪里去搞一万个亡魂呢?”
“慕容将军可知道,这海神现在何处?”
“不知。”
“昨日已经离开大江海口,沿江水西上。依贫道见解,不出两日,它就会前来毁掉武陵郡。”
“啊,那么道长的意思是?”
“海神这次是,自掘坟墓了。”
道长捋着如同扫把一样的白胡子,望着南方不远处的大江:“你知道,那海神原名什么嘛?”
“在下不知,道长请讲。”
“它是……”
回到现在,土地婆站在风墙之中,与那江中的恶魔对峙。
刚刚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孙都尉的声音,难不成孙都尉被那恶魔掳去了?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翻腾的江水之中涌出了一大堆泡沫,一个人类的脑袋冒了出来。
土地婆睁大眼睛望着那人,那不是别人,正是刚被掳走了的白灵!
“你这家伙!”她怒吼,愤怒已经燃到了眉梢。
“喂,小东西,见到本大爷居然不跪下求饶?”从江水之中,冒出了尖细的,蛇一样沙哑的嘶吼声。
“相柳,别来无恙啊。”她说。
那翻滚的水流之中,又升起了三只巨大的黑色柱子。在其内,皮肤表现出半透明状。隐约能够看到,其中各有着一个完整的人类。
加上之前的两只,土地婆震惊地望着这五只参天的巨大柱子。她眯了眯眼。“不好,这该死的九头蛇借助某种力量苏醒了?”
她知道,那五个人正是白灵、赵公子、巫医、利亚姆,和孙都尉。他们被相柳作为复活头颅的中介物了。
而那先出现的两只柱子,顶端居然在变形!蛇头一样的轮廓渐渐出现。
“喂,你?”其中一个蛇头一脸邪魅地问。
“我什么?相柳,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是那母老虎的侍从?”那蛇头一脸震怒。
而另一只蛇头也渐渐有了形状。它凑过来,问道:“那母老虎现在何处?让她出来受死!”
“西王母大人?大人早就不在了,愚蠢的怪物。”她愤愤地,吐了口口水。
“你这小东西,居然敢瞧不起本大爷!就是天帝也不敢在本大爷面前如此!”相柳怒吼一声,两只蛇头从土地婆的上空掠过,一阵狂风掀起了无数之前被拍碎了的断木。在空中飞旋,飘离。
“以西王母之名!”土地婆挥动双臂,力量飞速地迸发而出!
狂风摧毁了森林,波动的气和相柳相撞!
“啊~!”相柳惨叫一声,一只蛇头倒在了土地婆身前。
蛇头以下,脖子处的鳞片被气压摧毁,炸开了一大块碎肉,看起来血肉模糊。
“你这家伙!”相柳真的怒了,他余下的四只蛇头猛地袭向土地婆。土地婆迅速挥动神力,但是……
相柳的一只头,咬住了土地婆的身体。
“糟糕……”她低下头,看到了腰部外围那一圈利齿。她就明白……自己完了……
相柳疯狂地甩动那头颅。土地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任凭相柳的蹂躏,束手无策。
她被摔在了一块巨岩下,鲜血滴落……于岩石周围染成了一圈赤红。
相柳得意洋洋地嘲弄:“现在,谁要跪下受降?”
“是你,恶魔。”土地婆不甘地说。
“呵,随你说吧。”相柳向后退一步四个头于高处俯瞰她。而那一只被打伤的蛇头,竟然渐渐恢复,新长出了银色的鳞片。
“本大爷要去寻找那母老虎和愚蠢的天帝,然后杀了他们!”他恶狠狠地盯着土地婆,分叉的舌头显出危险的红色。
土地婆依着岩石,虚弱地吐着气:“他们早就不在了,西王母大人和天帝于昆仑山颠决一死战,现在,世界上已经没了诸神,只剩下我……和一只恶魔了。”
“怎么可能?他们?死了?”相柳的五只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
“那他们的后人呢?还有么?”
土地婆的脑袋被岩石撞得昏昏沉沉,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她刚想一口回拒。却又想到了,如果借用凶神相柳的力量的话……说不定能从利维坦的手中救出千铃!
于是,她一转愤怒的面孔,格外淡定地说道:“相柳,你知道龙涎香的主人么?”
相柳的一个头靠在了土地婆的面前:“龙涎香的主人?你说的是鲲?那家伙和母老虎后人有什么关系?”
土地婆忍着剧痛,一脸的镇定:“看来你还不知道,鲲的儿子看上了西王母大人的孙女,现在掳过去要当夫人了。”
“那家伙!”听到这,相柳的怒火便上来了,“那蠢鱼居然想要和母老虎的后人结姻,简直不可理喻。本大爷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是啊。而且,鲲还和西王母大人签订了契约。她现在是这世上最强的神。”
“怎么可能!有本大爷在,那蠢鱼绝不能霸占我的位置!我必须去收拾她!告诉我,那蠢鱼在哪?”
见到自己的计策起了效果,土地婆暗自窃喜,赶忙忍着兴奋说:“现在,估计在武陵城外。不过,鲲现在不叫鲲了。她喜欢犹太人起的名字,名为恶魔利维坦。”
“利维坦?那蠢鱼居然忘了自己姓什么,简直是不可理喻!”相柳愤怒地嘶吼,五只蛇颈处的半透明带中,人类的模样逐渐模糊。
土地婆的眉头一皱,她知道,相柳的复活自然是利用了死在大江中的亡魂怨念,而且,他还占据了白灵等人的身体,复活了自己的力量(蛇头)。这种占据会慢慢吞噬掉那些凡人的意识,最终让他们永远被困在相柳的身体之中。
67—海神与相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这两者,曾是屠妖之战第一阶段(西王母和天帝联手时)的战友。
鲲于北冥迁至南冥,入西海,受犹太人称呼利维坦。
为报水神之仇,相柳与天帝大战于昆仑,不敌,战败被杀。
之后,数百年,二者未曾相见。
而如今之见,却是如同陌路,彼此敌视。
天渐渐亮堂,微微的春风吹拂过饱受创伤的大地。在河岸破裂,掺杂着无数城墙碎片的大江之中。长有五头的参天凶兽相柳,与体长千丈,动则翻江倒海的鲲(利维坦)对视着。
相柳先开了口:“喂,蠢鱼,还记得本大爷么?”
“九头蛇?喂喂,怎么只有五个头了?”利维坦嘲讽道。
“哼,本大爷可不像你,蠢鱼。你从那战争中苟活了,可本大爷为了大义而死。”相柳最中间的头说。
“那你可真棒棒。”利维坦调侃道,“怎么,找吾,有什么事?”
相柳最中间的脑袋渐渐伸向利维坦,目光中流出一股愤怒和怨恨:“本大爷来找你,你说呢?背叛者?”
利维坦明白过来,相柳来找她,定是为了千铃之事。
“我废话少说。”相柳最左面的头威胁利维坦,“赶快把母老虎的孙女交出来!不然,杀了你们!”
“杀了吾?”利维坦毫不在乎的笑了,“那你试试吧,五头虫!”
相柳因为复活尚未完全,只有五只头苏醒。听到利维坦的这句嘲骂,内心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
“死吧!蠢鱼!”
相柳的五只头,十双眼睛,一时间全都盯住了利维坦。
淡青色如屋顶瓦一样的鳞肤上挂着无数的淤泥和水草,五只一丈见方的蛇头飞速的在利维坦周围盘绕。利维坦潜进水中,那蛇头便也跟着潜进水中。
利维坦运用妖力,操纵水流形成一道水墙。相柳便强冲,居然破了那水墙。
“怎么可能?”利维坦惊愕,她以为自己成神之后能够变得比相柳强大,可是......
相柳的一只头咬住了利维坦的腰部,在那黑铁一般厚实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刀身般粗的口子。
“可恶!五头虫!”利维坦痛苦的翻滚,江水瞬间被狂袭的浪涛卷起,一道大到突破天际的水龙卷拔地而起!
“蠢鱼!想腾飞?本大爷可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相柳吐着信子,五只头都是一脸邪魅地就沿着那水龙卷而上。
利维坦扑动短小的前肢,借助水流,依靠自己充足的妖气从那大江之中飞起!
所谓鲲鹏,在此刻就是变化!
相柳知道,鲲成鹏的那一刻,他就无法抓住她了。所以他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利维坦升空。
他怒吼,五只蛇头全都张开,毒牙之中滚落人头一般大小的翠绿毒液,在狂风之中被卷入水龙卷。然后,那些毒液迅速地融入了水中,然后自然就被利维坦沾到。
利维坦聚精会神的腾飞,完全没注意到相柳的毒素竟然在缓慢地侵蚀她。
只是片刻,利维坦就感到手臂没有了力气。低下头,猛然发现,她的整个下身全被毒素变成了恶心的浓绿色。
“五头蛇,你这混蛋!”利维坦想要吼出来,但是她的声音却在逐渐虚弱。
“本大爷可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相柳那五双绿宝珠般的小眼睛中闪着奸邪的光。
“吾是海神!吾不会灭!”利维坦最后的仰天咆哮之后,她的身体便在空中,化为了泡沫。
不可思议!
相柳看得惊大了眼睛,却还是呆在了那里。
“怎么可能?那蠢鱼?人呢?死了?不可能啊?!”他咆哮,疯狂地掀动江水。无处释放的怒火愈演愈烈。
“究竟是谁......”他最中间的脑袋垂了下来,而左面的则说:“一定是愚蠢的天帝!我们去找天帝!他绝对还活着!我嗅到了他的味道!”
“我也是,这里有着他的气息!如果不是天帝,也是他的后人!”
“去杀了天帝!杀了他!”
他的五个脑袋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后。一致决定,去杀了天帝!
他唯一的一条尾巴伸出水面,左右轻晃,推动身体向江北而去。
左面的那个脑袋拥有灵犬的嗅觉,他在百里之外就闻到了天帝的气味,而那方向,正是淝水。
此时,淝水之下,一个临近深渊的地下河流。
虚弱的利维坦趴在地下河的河岸,无力地喘息。
“母上大人。”海鸣凑了过来,悲伤地贴在了利维坦的身旁。
他看到了母亲身上那一道道被相柳撕开的口子,全都冒着脓血,不仅恶心,还有恶臭味。
他的眼神满是悲悯,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利维坦的伤口。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谢谢。”利维坦回过身,微微点了点头。
“母上大人,您还好休息吧。”他回应道。
利维坦又看了海鸣一眼,随即转过身。趴在了岸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他身上没有妖气。”
海鸣凑到了母亲的脸庞,蹭了蹭:“海鸣也发现了,那蛇怪并非人间之物。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像冥沟线的那些家伙。”
“深渊的东西,如果是深渊之物的话,那就麻烦了。”利维坦叹息着,眼神无光的垂在岸边。
“母上大人?那会怎么样么?”
利维坦缓慢地挪动中了毒的庞大身子,靠着河岸无力地呻吟,过了老一会儿,才慢慢吐出:“西王母曾经说过,深渊冥界乃是这世界的另一面,那里有无数亡魂,有着世界上最可怕的诅咒。如果其中的只要一只恶魂逃出,就会给人间带来无法挽回的灾难。”
“灾难?”海鸣重复着。
“灾难,就像我们曾经见过的那些,它足够毁灭一个完美的人类文明。”
“可是母上大人,不管灾难的事情,您现在的身体?”他担忧地绕着利维坦的身子,轻轻地问道。
“孩子,吾没事,他杀不了吾,吾可是这世上最强的神明。如果吾死了,那么镇守冥沟线,守护世界的重任,交给谁呢?”她蹭蹭海鸣的脸儿,即使身体濒临毁灭,她依然一脸的温柔。那是无上的母爱,无论何时,她都会对海鸣露出最美的笑容。
68—天帝复苏
淝水之野,荒草百里,而燕国慕容部就驻扎在其中,防守东西方向的晋军袭击。
不过,原本并不该有由燕**队防守此地要害,最初,这本该是由石越驻守的。不过,原本的梁州刺史朱序却劝告他,防守淝水只会坐以待毙,只有主动出击方能赢得头功。石越又是个急功近利之人,自然不想做守卫的枯燥工作,便就趁着燕军尚未到达武陵之时,偷袭武陵,逼迫燕军防守淝水。
可是,就在前不久,武陵失守,石越带着仅剩的两千黑骑兵,灰溜溜的跑回了梁州。
现在大江南岸被秦军掌控的诸城,也在这武陵的影响下,人心逐渐溃散。
朱序见机,向石越谏言:“秦军八十万,浩浩荡荡,扫清晋军不在话下。不过,这日后赏赐必将决定诸将地位。现在慕容垂镇守淝水,属兵家必争之要害,将军败走,已经有了一过,如若再让慕容氏拿一功,将军的地位恐怕不保。”
“那怎么办?”石越问道。
朱序左右看看,朝着石越使了个眼色。
石越看了看他们旁边守着的几个守卫,立马下令,让他们离开。
待到周围没人了朱序才缓缓开口:“淝水以南,谢安的北府兵一定会趁机向慕容氏发动攻击。以他们的战斗力,大秦天王必定会带着援军驰援慕容垂。到时候,将军可和我各自率领一队轻骑兵,一队保护大秦天王,一队趁乱铲除慕容氏,以绝后患。将军意下如何?”
石越听后,一脸嗔怒,甚至要拔出自己的佩刀:“趁乱干掉慕容氏?这不是要本将杀自己人?你这是要陷本将于不仁不义之境。你作何居心?”
朱序急忙跪到地上,低下头,一副发抖的样子:“小人不敢,但将军请听小人一言。难道将军不想要建功立业,名垂千古么?”
“如此......。”石越又将佩刀放了回去,“那朱刺史,这事,可就麻烦你了。”
“只要将军肯答应小人,战后将梁州还给小人,小人万死不辞!”
“好!”石越俯下身将朱序拉了起来,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本将一定把这梁州,还给你!”
过了两日,果然如朱序所言,谢安的北府兵开始和燕军交战。不过没想到的是,桓冲居然倾十万荆州兵,主动伐秦。
一时间,大江东西杀声震天,数个城池都在燃着滚滚硝烟。
而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秦军已然统率了整片北方所有的部族。苻融率25万先锋军队。苻坚率步兵60万、骑兵27万,共112万大军。浩浩荡荡,于淮河向东南而来。
如果秦军顺利沿着淮河南下,那么晋军就无法阻挡。最终,整片大江防线都会失守,晋国便会灭亡。
朱序自知,他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潜心多日,在攻陷了自己守城,杀害了自己百姓的刽子手下俯首称臣。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那晚,他和石越,各自率领着一千轻装黑骑兵,赶到了淝水的战场。
此时的淝水,火光照天,满地红血,死尸遍地,哀嚎斥野。
北府兵艰难地和秦军交战,双方的鲜血染红了原本翠色的草地,连江海都被玷污。
如朱序所言,即使谢安的北府兵英勇善战,但也无法抵挡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在秦军的强大压力之下,正节节败退。
朱序带着他的兵,绕过正面战场,从侧面赶到了秦军阵营之中。
乱军之中,他骑着黑马,带领着黑骑兵们在作为秦军先锋的燕军阵营中穿梭,寻找着那个男人慕容垂。
在某个火光格外刺眼的高地,找到了慕容垂他正站在一个酷似祭坛一样的东西前,和一位长袍老道士说着什么。
“慕容将军!”他喊道,“在下奉石越将军之名,前来找将军商议一事。”
“哦?”慕容垂俯视着一千名身披黑甲的黑骑士,眉头微皱,“你们这是?”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他的嘴角微微一翘,腰间的黑剑便亮了出来。
刀光剑影之中,慕容垂身旁的护卫们,便已经全都倒下。
“这是做什么?”慕容垂拔出腰间的佩剑,站到了老道士身前与黑骑兵们对峙。
“就像将军你看到的,石越将军不希望你再出现。”他说着,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慕容垂。
他与慕容垂四目相对,他看得到慕容的震惊和愤怒。
“动手!”他下令。
“我看谁敢?”慕容垂的眉毛都在颤栗,“你们今天这么做,只会让秦国走向灭亡!”
听了他的话,那围上来的黑骑兵们迟疑了片刻。
“别信他,八十万秦国大军,还能打不过区区几万的晋军?那这样的国家,即使没了你,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这肮脏的晋军奸细!”他怒喝,死死地指着朱序。
“不,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话音一落,朱序举起的手便挥下。
数十个闪着寒芒的剑尖一齐向着慕容垂刺去。
鲜血四溅,刀光剑影。慕容垂左突右闪,竟没有一把剑砍到他。
“快杀了他!决不能让别人知道!”朱序咬咬牙,看着士兵们无法伤到慕容垂,自己便想要动手。
“让开!我来!”他吼着,气冲冲地举着长剑便要突过来。
但是,就在他要接近慕容垂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他一把推开。仿佛有着一双无形的双手,在阻止他靠近。
“怎么回事?”他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和自己一样被弹开的黑骑兵,他明白了。
“你用的什么妖术?”他质问。
“简单的借用了神的力量而已。”慕容垂说。
“你要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慕容垂说完,回头和张道长点了点头,“张道长,我们开始吧。”
“也好,让这战争结束吧!”道长说完,闭上双眼,两股强大的力量从袖子中涌现。
那是灵力,而且是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灵力。
“贫道走了,慕容将军,你可要保重啊。”他笑笑,那涌现灵力的双臂居然在光芒之中宛若泡沫一样渐渐消散。
“这是什么?你们在做什么?”朱序急忙带着黑骑兵们冲撞,但是却无法突破那无形的墙。
“张道长用他的死,换来神明的降临,晋国的奸细,很快,你就会和秦军一同,葬身于此!哈哈哈!”慕容垂放肆的笑,那笑声突破了束缚,突破了他一直以来在秦军之中所受的侮辱。
“你这家伙!”朱序气得拔剑一掷,那剑尖直接插在了半空中。
“无上天帝!降临吧!终结这人世吧!”张道长呼喊着,双臂猛然向上高举。
他的身体在光中逐渐消散,连面容都慢慢模糊。
那些目睹此情此景的黑骑兵,无不面露惧色。一个大活人在他们面前一点点消失,任谁看了,都会吓一跳。
慕容垂站到了张道长的身前,将佩剑用力插进了泥土中。
“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齐开!冥界之力,出现吧!恶魂们!”
随着慕容垂的一声号令,来自冥界深渊的恶鬼们,在这一刻,让整个世界感受到了颤抖!
张道长的身体在光中全部消散,化作群星闪耀夜空。慕容垂从地上拔出长剑,仰天一斩!
那剑刃仿佛被神明刻上了印记,一股强大的神力于其中迸发而出,剑气所斩之处,皆被撕裂开了无法填补的深渊裂口。
慕容垂看到自己所砍出的深渊裂隙,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就是天帝的力量么?”
正当他感叹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大地之上炸响:“凡人们,你们唤醒了我,现在,这个世界将迎接我的诅咒!”
他举着剑,发现面前的那些黑骑兵们和赶过来的燕军全都一副惊惧的神色。
他抬起头。
仿佛幽灵一般的巨大亡魂正飘浮在他们的头上。
“天帝?”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他还是吃了一惊。
那亡魂没有下半身,双手上各握着一把长剑,头戴金羽皇冠,闭着双眼,面如死灰,仿佛雕像一般。
“我从冥界而来,将人世变为黄泉之所。”他的声音传遍了秦军的守地,也传到了北府兵的耳中。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人们在惊叹,在畏惧。
一阵狂风袭来,大地忽的震颤。
天帝疑惑地歪头看去。
大地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股冲力沿着裂隙迅速蔓延,将所有触及的东西全都击飞!他周身的那些士兵,无论秦军、燕军、还是晋军,一瞬间,全都被掀飞了。
“天帝!本大爷来找你了!哈哈!”厉风一般的呼啸之中,五头的相柳拔地而出!将山川晃动,引来了淮河之水,淹了他所经过的一路。
“相柳!?你这家伙!”天帝见到相柳,敌意立马显现。
“喂喂,天帝,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态度可不好啊。”相柳嘲讽道。
“愚蠢的怪物,你百年前死在我的手上,现在,你还会死在我的手上。”
“是么?那你就试试吧,天帝!”相柳掀起岩石,碎屑掺杂着人类的血肉在空中飞舞。
天帝挥起双剑,在那袭向自己的无数尘屑之中斩出了一道痕迹。
“相柳,你会是我重生前的献礼。”
“哦?是么?那你也会是本大爷完全复活所需要的最后一个祭品!”
69—责任
“冥沟线的气息!有恶鬼逃出来了!”
她沉睡的双眼猛然警觉,搅动世界的力量被唤醒。
人类和妖神之间的差距,就像蝼蚁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意识,人类也无法理解妖神们的行为。
当淝水荒原的战火被大水淹没,当浮尸铺满江河,秦军和晋军,全都沉默了。
在此战之前,为了合力应对秦军的侵略,谢氏临危领命,谢安晋升为大丞相,谢玄则率领北府兵和其他各部共十万晋军奔赴淝水迎战。
原本清澈的江水掺杂着绿色和赤红。泥水沾污了士兵们的盔甲。一队浑身湿漉漉的晋国士兵相互搀扶着站在水流边。他们全都望着那被相柳和天帝占据的江水。束手无策。
“将军,我们损失了一半的人。现在,已经无力抵抗秦军的攻势了。”一个士兵跪在那群人正中的将军前,哭诉道。
“我们绝不能后退。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我们就得守住淝水。如果放秦军过去,那么中原就彻底完了,我们的国家,就彻底完了。”
他回过头望着茫茫的江水,在其中,那天帝和相柳所经之处,皆为泽国,所行之水,皆有剧毒,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被这剧毒感染的人,先是一阵周处,随即便浑身泛绿,倒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谢玄亲眼见到自己的部将们一个个死去,却无能为力。他只得下令让全军退后,借助淝水南岸的高地,躲过此劫。
“还有被感染的人么?把他们安置在一起,如果还有救的话……”
“将军?”那士兵微微抬起脑袋,看着谢玄。
“算了……让他们过来吧。”他说完,转过身去。
为了对抗秦军,晋国征收了不少童子军,望着那些尚且年幼的面孔,他实在于心不忍。但是……
他扬起头颅,情绪高昂的大喊:“士兵们,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国家,生死存亡就在此一刻了!我们绝不能退缩!”
“将军!”他的士兵们一起喊道。
即使人数不多,但是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毫无畏惧,即使面对神明的震怒,他们依然有着一颗赤火之心。
谢玄高举起晋国的旗帜,环顾了一遍四周那上万个各不相同的面孔。
他们多多少少,都沾着血污。有一些还被相柳的毒液感染,浑身发绿。到即使如此,他们还是站着,在保卫家园的战场上屹立着。
“为了祖国!为了家乡!”他吼道。
“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我们的挚爱!”士兵们应道。
晋国的高声鼓舞震响了淝水。
“将军,他们来了。”
顺着那人的指引,他看到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一队面色发青,手脚泛绿的士兵们,相互依偎着,走到了他身前。
“大家……”他叹息。
“大将军,我们知道我们活不久了,但是,即使如此。请让我们为朝廷做些事情吧!”
他望着那些跪在他面前的战士们,满是尘土的脸上不自觉的滑下了一滴泪珠。
“你们都是国家的勇士,都是英雄!”他说,“可是,英雄,如果不能凯旋而归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士兵们抬起了头,一起望着他。
“听我的,我们不会再白白牺牲任何一位同伴。中毒的,全都撤到后方,交给巫医们照顾,能够举得起刀的,围在营帐周围,防备敌军偷袭。”
他说完,走到了那些士兵身前,看了看他们的身体。他举起手,试图解除他们,但是,那些士兵们全都主动避开了。他们不愿意把毒传给将军。
“就这样了。”他对身边的护卫们嘱咐道:“好好安置他们,我去看看附近的情况。”说完,他便带着一队骑兵去靠近河水的地方戒备了。
而和晋军隔着一条淝水河的秦军,前线阵营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符融二十五万先锋,其中燕军十五万,在慕容氏召唤天帝的那一刻全体反叛,倒戈相向。余下的十万人,一时间竟如同呆木,还没等晋军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被自己人冲杀,死伤大半了。
符坚是万万没想到,前线居然在这种时候出了差错,临危之际,石越带着一队轻骑兵赶到了他的面前。
“末将救驾来迟,还望恕罪。”他跃下马,跪在了符坚的御马前。
“这是什么情况?尔等可知?”符坚的脸上带着一丝嗔怒。
“末将猜测,这是晋军中的妖人所创法术,末将建议,吾王暂且避难。”
“不,让本王临阵脱逃?那本王这八十万大军,如何是好?本王辛苦准备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祖先拿下这中原!尔等今日要献策,便献策,如若想逃走,那么直接军法伺候!”符坚一声怒喝,他周身的数十个护卫便一拥而上,直接将石越擒住。
石越的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伏在地上,咬紧牙,用自己极其不愿意的口吻请求符坚的宽恕。
可是符坚却被兵败的耻辱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想要通过斩杀石越来振奋军心。只见他从腰间拔出配刀,两步走到石越身前。
“尔等武陵兵败一事,慕容垂曾和本王说过。今日尔等竟然挑唆本王临阵脱逃,尔等可知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末将自知,可是吾王!”石越想要反驳,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今天你必须死,以此祭旗,来振我军威!”他亮出佩刀,高举了起来就要斩杀石越。
石越闭上双眼,内心悔恨万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数匹马的嘶鸣。
“且慢!”刀芒闪寒,一只长剑于半空插过来,竟挡住了落在石越脖颈上的刀。
“何人?”他震怒,周围的护卫们也都朝向那来者看去。
“吾王且慢,不能杀石越将军啊!”
“哦?不能杀?为何”符坚眯了眯眼,走到自己掉落的佩刀前,将其从深陷的泥土中拔出。
来者正是朱序,他从马上跳下,一下子就跪在了符坚面前,语气凝重:“末将斗胆。今,慕容氏叛乱,召唤天帝以乱军阵,带走燕军向东逃窜。我军现在实力大减,如若此时再杀掉石越将军,那么必定军心大乱,我军在这鬼神和晋军面前,自会不战而溃。”
“依你之言,那么还不能杀他了?”符坚一脸的不悦。
朱序抬起头:“正是。与其杀了石越将军,不如让他戴罪立功。”
“你倒是说说,如何个戴罪立功法?”
朱序举起双臂,比划着:“让石越将军率领黑骑兵,前去抓捕那叛将慕容垂。既然是慕容垂召唤的天帝,那么他一定知道该如何封印,我们只要抓到他,一切自然能够解决。”
“说的轻巧,那慕容垂早跑了,如何去追?”
“石越将军的黑骑兵,英勇善战,以一当百,要赶上燕军,不成问题。”
“那好,既然你这么说。”符坚的嘴角一翘,“那么本王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你留下。只要石越能够在一日之内把那慕容垂抓回来,那么本王就放过你们。不然......石越和你都得死。”他的眼中闪着危险的寒光,仿佛死神的凝视,让人不寒而栗。
朱序咽了口口水,俯下身子跪拜:“感谢吾王开恩!”
石越领了命,立刻带着两千黑骑兵往东追赶慕容垂的燕军。而朱序则被符坚扣下,绑在了他的身边,作为人质。
不过,凡人们的这些举动,对于神明来说,毫无意义。
天帝和相柳大战半日,不分胜负。但是相柳因为尚未完全复活,逐渐的开始落了下风。
他的五颗头,有两颗都被天帝打断,一颗瞎了一只眼睛,只有最中间的和最左面的完好无损,而那两颗,正是相柳的主脑。
“喂,天帝。”他高傲地扬起仅剩的三颗脑袋,仿佛自己从未败过。
“蠢蛇?你还想打么?”
“你封印了本大爷多少年你知道么?这份怨恨你知道么?”他吼着,那独眼的脑袋凶狠地呲着尖牙。
“知道?又能怎样?本神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这个世界!”天帝浮在天空,一身的金色,宛若仙境的主宰。
但是,就在这一刻,从那大江深处,一道冲天的水龙卷向他们扑面而来!
“五头蛇!这份痛苦,吾还给你了!”
相柳惊讶地回头看去。
嘭!
他的脑袋与那水流微微接触,但仅仅只是这一下。他仅剩下的三颗脑袋就感到了仿佛碎裂一般的痛苦。
那力量宛若坠星摧毁大地,相柳的大脑与脖颈在一瞬之间全都炸裂!身体无力地垂在了江岸,浓绿色的毒液从蛇头中缓缓流出。
相柳的鲜血涌在了天帝脸上。他愣住了,摸了摸自己无法做出表情的面容。
“喂,看这是谁啊?天帝?你也从深渊冥界逃出来了?看来西王母说的灾难,并非浪得虚名啊。”
他看着那从惊天浪涛之中出现的家伙,宛若黑色城池一般的巨大怪物,如今最强之神鲲利维坦!
天帝震怒:“鲲!你居然还没死?”
利维坦大笑:“死?吾会死?笑话!吾会永远镇守冥沟线,直到这世上再无恶鬼!天帝!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一只只有憎恨的亡魂罢了,吾不会惧怕你分毫!”
70—冥界之门
朦朦胧胧的烛光在晃动,白毛的鹿蜀站在土地庙前,不时吐着气,寒冷的晨风让它有些反胃。
冷清的土地庙里只剩下了土地婆一人。她坐在土地公的石像前,唉声叹气。
不知不觉间天渐渐明亮,她和往常一样,前去内间照顾孙康。
可是,当她再次看到孙康的时候,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醒了?怎么可能?”
“怎么了?土地神大人。鄙人听到了白灵的呼唤,鄙人想要见白灵,她在哪里?”
“白灵......她......还好,至少比你现在好。”
“那鄙人能够见见她么?”
“你想见么?”
“嗯。”
“唉,那好吧,随我来。”
浑浊的雾气之中,土地婆背着孙康,站在淝水河畔,呆呆地望着:“相柳死了?”
天朦朦亮,距离秦晋淝水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
死去相柳的残骸仍浮在水面上,染得河水又红又绿。
“白灵呢?”
“啊~就在这残骸之中,不过不用担心,他们应该不会死。”
土地婆挠挠头,沿着河岸走到了一块浮木前,然后施法,让那浮木悬在了半空中。她轻轻地踩了上去,利用浮木到了淝水正中。
“相柳已死,那复活所占用的五个人,也都该释放了。”她说。
风忽的起了,雾气微微撩动,土地婆抬起双臂,缓缓地吟唱。
“西之海,东之崖。水深庙,天上阁。诸神所行,当指引吾辈之路。”
在她的歌声之中,孙康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安稳和舒适,仿佛母亲的怀抱,让他渐渐进入梦乡。当他再次苏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诡异的地方。
不,那或许不是他,透过只有一只的眼睛,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烟雾一般在飘着,而在他的身前,有两只参天的怪物在对峙。一只大鱼,一个半身人。
“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鄙人不是该在土地婆大人那里么?啊,对了,土地婆大人!”他呼喊。
可是,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并非伸出人间。他周围的,满是赤红。滚烫的岩浆掺杂着污浊的空气,热气之中水流瞬间蒸腾。碎岩之内,哭嚎声遍布其中。这里仿佛地狱,不,他确信了,这里就是地狱!
“天帝!吾和你的仇恨,是该了断了!”
“愚蠢的妖鱼,你会付出代价!”
他听到了那两位“巨人”的对话。他跟了上去,看着他们在岩浆之中厮杀。
滚沸的热气让空气模糊,一道岩浆卷着碎石被利维坦掀飞,直直撞向天帝。
天帝举起双臂阻挡,但却被那岩浆凝住了双手。
“天帝!这世上不再需要第二个神明,西王母的意志,吾会将它实现的!”利维坦咆哮着,带着岩浆流撞向天帝。
天帝用手臂挡住:“西王母的意志?你不是憎恨那家伙么?”
“是啊,吾憎恨她,憎恨她抛弃了吾!让吾忍受这无敌的寂寞。”利维坦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那不像是愤怒,却像是失去所爱的痛苦。
“神明大人们......”孙康站在那两个足以毁灭世界的庞然大物之前,呆呆地看着。
忽的,又一阵风起,他下意识的想要举起手臂挡住,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手臂可以挡在身前。
当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假象。
他又站到了迷雾蔓延的淝水河上。
他看到了土地婆,和她背上的家伙......
他愣了,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人,那人的五官,面容,没有一处不像他。
杂乱的蓬松长发,长着胡子的嘴角。他轻轻的抚摸。
“是么?我......”他回头望向身后,一股恶寒袭来,那是冥界深渊的气息。
“我死了啊......”
他忽的跪下,跪在了茫茫天地之间。
“求求你,老天爷啊,让我再,再见一面白灵吧,除此之外,鄙人再无所求了!”
忽的,一阵光起,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之中。看着人类的躯壳,他惊喜,却又因为不知道这是为何而害怕。
“为本神效力,就能给你想要的。”忽的,天帝出现在了他身后。
“天帝?”他怒目而视。
天帝张开双臂,一道幽冥的气息便在他面前出现。
他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汗珠,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感受到了那令人颤抖地气息,那绝不是人间能有的东西。
“冥界之门?”他只能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存在。
“来到冥界,和本神一同为了世界的大义吧!”天帝喊道。
“滚!”他忍住自己的胆怯,拼命吼道:“去你的大义,我只想见我家娘子!”
天帝:“......”
忽的一阵风来,那虚幻的假象逐渐消散,天帝的摸样也渐渐消失。
“你想要的?是她么?”天帝又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抓着一个人型的飞蛾。
“她是谁?”他问。他没有认出那个正是成为了虫灵的白灵。
“你问她是谁?”天帝抓着白灵,玩弄着,“那本神就告诉你,她就是你的妻子。”
“我的,妻子?”孙康呆呆地问了一句,随即双臂猛甩,吼道:“别开玩笑了!我的妻子是白灵!而你手里的根本不是人!”
“是么?那你仔细看看,他到底是谁。哦,对了,还有另外几个人也要给你看。”天帝说着,把手儿一摊,他抓着的五个人便被他的神力托上了天空。
孙康顺着望去。
“赵君?!”看到那第一个人,他就惊住了。
“孙都尉!”他又喊道。
“还有......”他紧张的看向第三个人,可是......“唉?这是谁啊?”他一愣。
第四个他也不认识,那两人正是玛瑞和利亚姆。
第五个,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飞蛾,当他注意到那飞蛾的面容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白灵?”他跪了下来,双手尽力想要触及她,但却无法靠近。
“凡人,本神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成为本神的附庸,为本神效力,那么本神就放过你和你的妻子。要么,在此宣布反抗本神,然后和这五人一同葬身冥界!而在那里,呵,可是本神主宰,你们会经受最痛苦的折磨,而且是永世。”
孙康握紧自己的胸膛,朝着天帝大喊:“你为何看上了我?我只是一个无能的书生,我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没有!”
天帝俯下身子,轻拍孙康的脑袋:“可你,是独一无二的使者。”
“独一无二?”孙康疑惑道。
“呵,也算是因祸得福,你身上只有二魂六魄,但却因此能够不受冥界制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小子就是打开冥界大门的钥匙!”就在这时,一股强有力的水龙卷突然袭来,在他们正中截出一道狭长的沟壑,将他们分开。
“鲲!”天帝看向她。
“喂喂,吾早说过了,不要让吾再重复一遍。吾名为利维坦!是西之海神!”她怒吼着,逆天的可怕妖力将整片河岸都淹没。她的周身涌起了数十个冲天的水龙卷,将所有的东西都席卷了进去。
“西王母那家伙,可是给吾签了一个不好解决的契约啊。”她的眼睛因为兴奋和杀意,已经完全变成了赤红色。
利维坦这次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她将所有的妖力全都释放,宛若雷震之势,水龙卷将淝水河整个都卷了起来。
被水龙卷影响,土地婆也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变化,她茫然地回首看去,她背上的孙康不见了!
“天帝!”她的大脑有一丝的短暂断片儿,那是天帝的影响。
天帝在某个时刻,将孙康夺走了。
而且,现在天帝还在和利维坦大战。
忽的,一股水流突然冲倒了她。她翻在泥水里,喘着粗气。
“土地神大人?”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回首看去,躺在自己身后的,正是玛瑞的仆从,西域人利亚姆。
“利亚姆?玛瑞呢?”她问。
“大祭司大人,她......”利亚姆刚想回答,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她们一起看去,发现陷在泥水里的,正是玛瑞。
“痛痛痛~”玛瑞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脸的恼怒。
“哈哈,你们没事呀,那真是太好了。”土地婆叹口气,走过去朝玛瑞伸出了手。
“嗯?”玛瑞摇摇自己散开的头发,羞涩地搭上了手儿。
“你们现在可真像小孩子啊。”土地婆笑笑。
玛瑞傲娇地抓着土地婆的手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嗦,我可已经活了七十年了。”
“唉~可是我也活了有......”土地婆说着,低下了头数自己的手指,“一二三......有上千年了呢。”
“可恶......”玛瑞闹别扭般的扭过头。
“好啦好啦,大祭司,土地神大人。”利亚姆走过来劝解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土地婆转过身,凝视着不远处肆虐的水流和天帝,说:“还有四个人,我们得去救他们。”
“哦~”玛瑞忽然插过话,“诺。”她指指自己的身后。
利亚姆和土地婆好奇地望去,发现玛瑞身后还有两个深陷的泥潭。赵君和孙都尉就在其中。
“现在是几个?”她一脸呆萌地问道。
“额......”土地婆尴尬地笑笑,“还有两个。”
拉起赵君和孙都尉,土地婆让利亚姆去照顾他们,而她自己则和玛瑞大祭司一起赶赴天帝和利亚姆的战斗之中。她们要在这绞肉机一样惨烈的战斗中救出白灵和孙康。
“巫医,你会些什么?”她驾驭祥云,在半空中疾驰。
“我?”玛瑞奔跑着,歪歪脑袋看向土地婆,忽地笑了笑:“我可是会很多的哦~”
“以先祖之名,呼唤庇护之风!”她大吼一声,双手迅速解印,解出了一个古老的天遗族庇护印法。
霎时,一阵狂风涌入她的小腿之下,轻轻地将她托了起来。
“不赖嘛~”土地婆说,“不过我率先一步了哦~”说完,那祥云便加快了速度,直冲云霄。
“嘿嘿。”玛瑞再次解印,那灵风便托着她,跟着土地婆一同飞到了高空。
“喂!两位,打的热火朝天啊。”土地婆立在百丈高空,俯瞰着天帝和利维坦。
“土地?”他们俩一同看向土地婆,语气中满是诧异。
“哈哈,不介意,我来打扰一下吧。”在初生的阳光之下,土地婆的周身泛着金灿灿的光芒,仿佛那至高无上的太阳化身,又如同英雄的登场。
71—天帝的意志
“白灵!白灵!”
他在哭喊,狂风骤雨之中,黑色的“山川”和虚幻却又真实的巨人在碰撞。
被相柳之血污染的淝水河四处蔓延,人群在逃窜。
秦军的先锋又后撤了十几里。
天空上,玛瑞呼唤先祖的灵魂庇护土地婆与她。而土地婆则驾驭着空气的力量,在利维坦和天帝之间骚扰。
土地婆飞过天帝的头顶,躲开袭向自己的巨剑,双手合十,神力于一点凝聚,然后瞬间跳下祥云,跃到天帝的背上,怒喝:“空爆!”
嘭!
空气流瞬间聚成一团,因为过大的压力而爆炸,引起了空爆型气流冲击,产生了音波。
呲~
玛瑞一阵耳鸣,她抬起头看向天帝,发现他那不稳的半灵魂体正在崩塌。
土地婆的实力之强,远超玛瑞的想象。
但是,其实震惊得不止她一个人,连土地婆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强。
“难道说,天帝太弱了?”她悬在空中,疑惑地看着那已经粉碎了的天帝。
“不,不对。”她摇摇头,“我还能感受的到,他的气息,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不会错的,他还在!”
土地婆拍拍自己的手,再次挥动神力,那充盈的力量仿佛并不属于她,但她现在却真实地在用。
“巫医。”她喊道。
“什么?土地神?”玛瑞听到后立刻摆脱正和自己纠缠着的利维坦,直上天空。
“我的力量,有些不对劲。”土地婆握着双手,那强有力的充足感,仿佛自己重回了二十岁的身体。
“这股力量,真棒~”土地婆感叹着,她朝天空挥举起双臂,吟诵:“以我之正气,合天地之造化,御风,起!”
土地婆话音未落,天地间便已颤动。
利维坦警惕地望着天空,妖气早已将她的躯壳染成了纯黑色。
空气在土地婆的眼中变得可视,她清楚地察觉到所有的气体流动,甚至发现了在空气之中有着不止一种气体的存在。
在她眼中,空气仿佛五颜六色,每一种都有着自己的特性。
她感受到了,那气流的力量,在一种最为稳定且最大量的气体中,掺杂着许多其它活跃的气体。
她的指尖轻轻一搓,神力将那种活跃气体拉到身前。
“我感受到了。”她说着,双目中闪出金光。
充盈的神力让她的意志超脱凡尘,她在此刻甚至感受到了只有真神才能感受到的至高境界。
“恶魔?我不知道我为何会突然获得这种力量,但是,我现在有了,你完了。”她的皮肤表面闪耀着太阳般的金光,她的双手高举着,数个空气弹便已经在她的身前形成。
“把我的千铃还给我,不然,你会和天帝一样被我粉碎!”她恶狠狠地咬着牙,仿佛她毫不畏惧。
“被一个土地粉碎?你在逗吾么?”利维坦大笑着,双眼盯住土地婆。
“那你就感受吧,这贯彻大地的力量!”她的吼声宛若雷震,眨眼间,一股能够将世界拉入深渊的力量迎着天空而来。
那是无比可怕的重力。利维坦只得哀鸣一声,整个身体都被拖进了淝水河床之中。
紧接着,土地婆将空气中那股活跃的气体和一种奇特的气体掺杂在一起,然后打了个响指。
嘭!
湛蓝的火焰在利维坦背上爆炸,河水瞬间被热量蒸腾,迷雾渐渐地便再次出现。
“你这家伙!”利维坦怒吼着。她的背部被高热量的爆炸炸伤,一大块皮肤剥落,鲜血涌了出来。
“害怕么?”土地婆说。
“可恶......”利维坦摆动尾巴,想要逃跑。
“把我的千铃还来!”土地婆喊着,双手又在汇聚力量,“不然,我就要让你感受恐惧。”
“是么?让吾感受恐惧?那你试试吧!”利维坦大吼一声身体猛地起跳,挣脱了土地婆的重力束缚。
看着利维坦向自己冲过来,土地婆本能的收起法术,双臂挡在身前。
扑通!
可是,利维坦却没有选择攻击土地婆,而是直接绕开她,向着深水区逃跑。
“可恶......”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的土地婆生气地操纵空气,不停地攻击利维坦。
可是,当利维坦潜入神水之中,土地婆的神力便再无法影响到她。
“死亡,或者,陨落。”就在土地婆后悔自己没追上之时,天帝的幻影却在她的身后再次出现,他果然没有死!
“天帝?”土地婆回头看去。
“土地,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战胜本神吧?”天帝邪笑着,将两把利剑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怎么会?”土地婆瞪大眼睛,双手暗自运用神力。
“你以为你的神力很强大?你以为自己能够轻易战胜那些妖怪和本神?本神现在就告诉你,这是为什么?”
“难道......”土地婆的脸角上滑落了一丝冷汗。
“呵,就是那样。你的神力来源不是别人,不是你的信徒,而是本神啊!还有,感谢你为本神取回了‘千人命’,以及,这两个杰出的人才。”天帝说着,将那两道巨剑插在泥水里,然后从河流中抓起了孙康和白灵,还有一个章鱼状的小东西。
土地婆深感不妙,她知道,那正是传说中相柳死去所遗留的魔物:相柳之须千人命。
“天帝!”土地婆回过身,双手瞬间打到天帝的身上。
气流冲击伴随着音波和爆炸,但却丝毫没影响到天帝。仿佛他就是掌控这股力量的根源。
“还不清楚么?”天帝淡淡地说完,将手中抓着的东西摊在了土地婆的面前。
白灵和孙康,都被天帝拿在了掌心。
“离开这里。”他说,“这是本神最后的警告。再这样的话,他们俩,可就难以确保安全了。”
“你在害怕?”土地婆的眼神似乎在挑衅。她在试探天帝。
“不,本神只想给你一个忠告,作为曾经同是神职的同伴的忠告。”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作为神却要那么残忍!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杀了同为神明的西王母大人!”土地婆怒吼着,愤怒跃上面容,撕裂的狂风在她的指尖呼啸。
“西王母?呵,因为她阻挠了本神的大业!”天帝忽然张开双臂,仰面朝天,“为了本神的子嗣能够千秋万代,本神必将铲除所有阻挠人类发展的,除了本神外,所有的妖魔鬼怪,所有的神明,都必须陨落!”
说完,他身上的神力便犹如喷泉般不可阻挡的涌出。他在用这种行为警告土地婆。
“一切都将结束,当本神的身体完全复活之刻,一切都将终结。”他说完,就用神力将白灵和孙康推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拔出了陷在泥里的两把巨剑。
“离开这里,不然......”天帝横举着一把利刃,面无表情地将刃口对准了孙康的脖颈。
“好的,我知道了。”土地婆垂下头,不甘地咬紧牙关。
“离开。”他高傲地俯视土地婆。
“嗯......”土地婆死死顶着天帝,驾驭祥云一点点后退。
“那你能把那两个孩子还给我么?如果你还给我,我就不再阻挠你,天帝。”土地婆喊道。
“哦?你想要这两个凡人?呵,如果这小子为本神打开冥界之门,那么本神自然会放了他们,但是现在,本神不会放过的,再见了。”说完,天帝挥动双手,一股强大的神力便形成气浪,将土地婆和其他的人全都吹飞。
土地婆颤抖地跪在地上,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她不敢相信的望着远处的淝水河,刚刚获得的满足感,在一瞬间全都被吸了回去!
“天帝!”她怒吼。
72—利维坦的谈判
回到凄冷的土地庙,土地婆和玛瑞、利亚姆、赵君、孙美玉,四个人围坐在桌子前,闷头不作声。
“土地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玛瑞先开了口。
“千铃......我要夺回来。”她说。
“那冥界之门是什么?你知道么?”玛瑞突然激动起来,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瞪着土地婆。
“我知道,但是我只想要夺回千铃。”她淡淡地回应。
“我现在侍奉伊尔勒格,我很清楚那东西会带来什么。你也明白的吧?如果天帝真的打开了冥界之门,那么不光我们会死,所有活着的东西,都会死啊!”她吼着,右手狠狠地握紧了土地婆的衣领。
“可是。”土地婆垂下脑袋,无力地摊在桌子上,“我只想千铃,我打不过天帝的。”
玛瑞抓紧了土地婆的衣服,抬起右拳,一副要打人的样子:“你打不过他?那潇洒非凡,宛若英雄的家伙是谁?那战胜了海神利维坦的人又是谁?你说啊!”
“那不是我,那是天帝的幻象。”她说。双手无力地垂着。
“可是,那个英姿毫无疑问,就是守护此地上百年了的土地神,你啊!”玛瑞的双眼含着泪珠,哭泣着跪下,松开了一直紧抓着的手儿。
“我......”土地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你愿意看着自己的信徒悲惨的死去么?”她问。
“当然不愿意,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
“土地神大人。”赵君插了话,“在下也不愿意武陵的人们死去,请土地神大人救救他们吧!”他一下子跪在了土地婆的身前。
“不,起来。”土地婆急忙去拉起他,但是赵君却死活不肯起来。
“如果土地神大人不答应在下,在下就不会起来。”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一介土地啊。”土地婆无奈地捶打着桌面,脸上满是心酸与痛苦。
“现在只有一种能够战神天帝的办法,就是那恶魔主动过来找我联合,一起对付天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她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众人不语。
就在这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丝丝危险的妖气。
虽然很微弱,但是玛瑞和利亚姆都察觉到了,她们本能的警戒起来。
而土地婆,她再熟悉不过这个气味了。
她震惊地回头看去,喊道:“利维坦?”
她面前的,是一个披着黑色缀边长裙,宛若现在的洛丽塔服饰的可爱少女。
墨色的翩翩长发随风摇曳,一股微香沁入心脾
“喂。”她开了口,艳红色的嘴唇微微翘起,“吾来找你,有事商议。”
“海神大驾光临,难不成是想摆脱我?呵,我的千铃都被你夺走了,现在还来,嘲讽我么?”
利维坦走到土地婆身旁,屁股一扭,凑到了土地婆的椅子上:“不,你甚至打败了吾,吾没有理由嘲讽你。吾前来,只是为了和你商议携手对抗天帝之事。”
土地婆轻轻推开利维坦,自己站了起来。
“怎么?不愿意么?”利维坦笑笑,眼角边透出一股邪魅。
“不,海神大人的要求,小神怎敢不同意。”
利维坦看出了土地婆对自己的憎恨,她直接将自己的衣衫一拉,背部就整个漏了出来。
她低下头,主动将背部露给他们看:“看吧,这是你给吾的伤痛。”她说。
那本该白嫩美丽的肌肤上却有着一大块烧焦的斑块,仿佛刻意在美丽的图画上毁了一笔,让看到的人无不痛心。
她直起身,把衣服穿好:“现在,能够静下心来听吾说了么?”
“那你先把千铃还给我。”土地婆抿着嘴,俯视利维坦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哼,想要回她?那是孩子们的事情,吾管不了,吾来此,只是问你一句话。你想世界被亡魂毁灭,还是......”利维坦也站了起来,与土地婆对视。
“世界的毁灭,和我有什么关系?”
利维坦凑到土地婆的耳畔,轻轻低语:“你忘了西王母的教诲?你忘了你的挚爱,但吾可不会忘。”
土地婆的脸色忽的变了。
“你知道?”她慌张地质问。
“那个招蜂引蝶,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知道她招惹了多少人?”利维坦嘴角一翘,再次坐到了椅子上。
许久,她再次开口:“所以,你想好了吗?保护世界,还是放任它毁灭?”
“我......”土地婆抬起头望向门外的天空,默默地握紧了双拳。
“为了西王母大人!”她喊道。
“嗯,为了那个花心大萝卜。”利维坦笑着应道。
“唉?这么说,海神大人和土地神大人谈妥了?”赵君不知所以的摸摸后脑勺。
“看来是的。”玛瑞说道。
“那么,为了给你一点点干劲,就让你见见千铃吧。”利维坦说着,拍了拍手儿。
在她的拍手声中,泛着光的少年,海鸣走了进来。
他的怀里抱着沉睡的小千铃,不过他已经是男性的外表了。长发褪去,身体硬直。面孔因为长期被水浸泡而泛白,本该有的细小毛发也都褪去,宛若柔嫩的玉石一般没有瑕疵。但是,看起来却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千铃的形态怎么会?她该是女孩子才对!”土地婆慌张地冲了上去,一把将千铃抢到了怀里。
她心疼地抱紧千铃,亲了亲他的脸儿。
“你们做了什么?”她抬起头,满脸愤怒地问道。
“没做什么,他现在的这个外貌,我们也没想到过,他的妖力很不稳定,而且......”利维坦说着,想起了自己妖气被千铃吸收的可怕经历。
“他的母亲是谁?”利维坦问道。
“是一个凡物。”
“凡物?”利维坦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儿。”
“哈?那荒原狼神居然......”利维坦回头看看千铃,忽然陷入了沉思。
“那也就能解释的清楚了。”利维坦释然般的靠在了桌子上,“他是叫千铃是吧。”
“嗯。”土地婆一边像婴儿般搂着千铃,轻轻摇晃,一边点点头。
“千铃呢,不管修炼多少年,这辈子注定只能是个小妖怪。除非......”她忽然不怀好意地看向千铃。
“除非什么?”
“让他和我的孩子融为一体~”她轻轻地说。
土地婆立刻拒绝,将千铃紧紧抱住,瞪着利维坦:“什么?这种蠢事,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的,血狼妖一族的妖力来源不是西王母,而是我。只有我的妖气能够补给他的妖力。也就是说,只有和我们在一起,他才能够成长。”利维坦说完,朝着赵君挥了挥手,“凡人,给吾拿点水来。”
赵君点点头,起身去内间端水。
而玛瑞和利亚姆面面相觑,尴尬地看着她们。
许久许久,土地婆再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当她下定了决心,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着利维坦:“如果是要联姻的话,也要给孩子们说清楚了。不能让千铃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被卖了。”
“当然,吾很尊重孩子们的意愿。”利维坦笑笑,凑到了土地婆身后,一把搂住了她。
“你干什么?”土地婆想要推开。
“亲家?”利维坦笑笑。
“蠢货。”
73—反攻
“千铃?你醒啦?”
“这里,是哪里?哇,土地庙?我回来啦?”
“嗯。”
“土地神大人!千铃好想您~!呜呜呜~”
“乖,千铃乖,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独自一人经历那么危险的事情。”
“呜呜呜。”
怀抱着发抖的小千铃,土地婆的内心波澜起伏,她不愿就这样将千铃拱手让人,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没办法拯救世界。
只有利维坦能够战胜天帝。也只有借助利维坦的力量才能让千铃长大。
“呐,千铃。”
“嗯?”小千铃呆萌地看着土地婆。
“你想变强么?”她摸着千铃的小脑袋,轻轻地说。
“当然咯,千铃可是非常想变强的啊,那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吃人了吧?”
“哈哈,是啊,变强的话,就不用吃人了呢......”她揉着千铃的头发,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如果,让你离开我,你愿意么?”
“唉?土地神大人说什么啊,千铃肯定会守在土地神大人身边,直到永远呀。”
“乖孩子。”土地婆的双手在颤抖,她的内心纠结不已。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趴在了千铃的头上,抚摸着千铃的头发,眼角渐渐的湿润了。
“对不起,乖孩子,我再也没办法守护你了,你要自己学乖哦,学会如何活下去。”她叹息着,将千铃放到了地上。
“血狼妖一族习惯性的战斗服饰是银色的鳞甲盔,那是模仿鱼鳞而形成的护甲,虽然防护效果不怎么样,但是很好看。”她拍拍千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鳞甲盔?唉?难道说要把那个传给千铃嘛?”小千铃蹭蹭土地婆的脸儿,一脸的兴奋。
“嗯,是的呢。乖孩子。”土地婆抹干眼角的泪水,一把抱住千铃的细腰,将千铃举到了头顶,“乖~举高高哦~”
“哇~千铃好开心~”千铃笑着,那笑容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美丽。
但是......
内间的门开了,捏着裙角的利维坦走了进来。
“利维坦?”土地婆警惕地看向她。
“唉?利维坦是?”千铃也好奇地看向她,虽然她并不认识人类拟态的利维坦,但是很快她便嗅出了利维坦的妖气。“恶魔。”她盯着利维坦。
“喂,别这么说,吾现在可是你的岳母大人了,小家伙。”利维坦笑着,便要摸千铃的头儿。
千铃立马扭过头,躲开了利维坦的手。
“喂,你这样子,可让吾很难办啊,小家伙。”
“要你管?”千铃嘟囔着。
“呵,当然得吾管了,另外,你现在得跟吾走了。”利维坦说着,便拉住了土地婆的手臂。
土地婆知道,她已经没时间了。
“千铃。”她说,“把你的手给我。”
“嗯?”千铃疑惑地看向土地婆,同时已经把小手儿伸了过去。
“乖孩子。”土地婆握住了千铃的小手,随即闭上了眼睛,开始吟诵咒语。
“以西王母之名,将银鳞盔传予你的孩子,现在,他的身上将刻下你的名字,你将守护他,直到永生永世。”她说完,睁开了双眼。
一股神力顺着她的双臂直接涌入了千铃的体内。过于强大的神力突然涌入千铃的身体,让他的大脑无法理解,身体机能瞬间瘫痪。
“啊~”千铃娇嗔一声,随即又陷入了沉睡。
千铃的身体显出一阵白光,他那被江水浸烂的衣裳在神力的作用下消散分解,**的奶色身体便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了两人面前。但是对于活了几千年的两人来说,这根本没什么。他们也就丝毫没在意。
紧接着,那神力于千铃的体表作用,强行改变了他的性别,再次让他变回了女性。并且神力在她的身体表面形成一层布匹一样的存在,并在渐渐重叠,累加。
繁琐的神力凝成扣子,将一点点的丝纹系上。
鱼鳞一般的盔甲凝固在千铃的肩上,以及关节处。柔滑的裙带划过下体,一个银灰色,带着缀边的裤裙便形成。
“唔~果然很美。”利维坦感叹。
“你们打算怎么做?”土地婆将千铃递给利维坦的时候问道。
“天帝借助了某些人的力量复活,吾不清楚。要想送天帝返回冥界,就必须找到那个唤醒了天帝的人,然后终结他和天帝的联系。”
“做得到么?”
“吾的身体受伤了,只能借助拟态存活。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吾都不能再变回原形了。”
“所以?”
“吾会和海鸣,和你一起,去找那个人类。如果你有帮手的话,那就更好了。”
“帮手?他们肯定愿意的。”
“是么?”
“嗯,我可以肯定。”
“那,回头见。”
当天夜晚,当千铃挣开双眼,突然发现自己又被妖力绑在了什么上面,她奋力挣扎,突然听到了海鸣的喊声,“喂,小家伙,别闹哦,海鸣要和母上大人一起去找人呢,你要乖哦。”
“哇~!”千铃刚要哭喊出来,却被人用手指温柔的堵上小嘴。
她抬起头,借着朦胧的夜色,她看到了那个人模糊的轮廓。
“土地神大人?”她小声地问。
“嗯。”那人点点头,俯身上来。
她看清楚了,真的是土地神。
“呜呜呜~千铃这是怎么了?”她死死抱住土地婆,泪眼朦胧。
“乖~没事的。”土地婆揉揉她的脑袋,轻轻地说。
“小家伙。我们要去找一个人,然后拯救世界,你明白么?”
千铃好奇地歪歪脑袋看向声音的方向,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一团幽白色的东西正在那里飘浮。
“哇~妖怪嘛?”千铃害怕地抱住了脑袋。可转念一想,她自己不就是妖怪么?便壮起胆子仔细地又看了看。
“什么妖怪?是我啊。”那人凑了过来,千铃定睛一看,原来是巫医。
“巫医?”她问道。
玛瑞点点头,又侧着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小家伙,是我,还有利亚姆和赵君,以及清水都尉。”
千铃顺着玛瑞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他们身后的黑影之中,三个高低不齐的身影渐渐地靠了过来。
接近八尺高的利亚姆(按照东晋的算法,一尺约24.5厘米,八尺就有196厘米左右),和七尺的赵君、六尺五的孙美玉。
“哇,小家伙真可爱。”赵君感叹着,凑上来摸了摸千铃的鼻子。
“哇~千铃会咬你的哦~”千铃仿佛凶恶的野兽一般大吼一声,吓得赵君后退两步,捂着心脏不敢出气。
“哇,好凶。”利亚姆也凑过来,揉了揉千铃玄墨色的秀发。
“唔~”千铃这次没有拒绝,而是闭上眼睛享受着。
“看来他不喜欢你。”利亚姆回头对赵君说。
“嗯......在下不招小家伙喜欢呢。”赵君无奈的摇摇头。
忽然,一道妖风和利维坦的声音一同从前方袭来:“不要闹了,赶快走,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嗯,赶快走吧。”土地婆点点头,招呼身后的众人快速跟上。
他们现在身处大江以北淝水以东,沿着山路在向淝水战场赶。
迎着初生的朝阳,喝了点甘甜的露水,众人踏上了一处山岭的顶端。
“这里,能够俯瞰到整个战场。”利维坦扶着自己的长发,面向耀眼的曙光。她的小裙子在风中晃动,像一朵迎风绽放的黑玫瑰,美丽非凡。
74—妖刀与神剑
从淝水的大战中逃出来的燕军有三万余人,以慕容垂为首的骑兵队正待在一片杨树林下休憩。
春天的微风还夹杂着凉意。两个挎着腰包的鲜卑慕容部人带着马刀在杨树林外劈砍树枝收集起来带去烧火。
来自北方,鲜卑慕容部的人都带有一些高加索人的血统,因此身体修长,皮肤白皙。
那两个慕容部的人砍完柴之后便沿着一条山坡小路返回营地。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人背着一大捆木柴,对另一个人说:“将军要带我们复国,他还说要把皇子救出来。”
“皇子......呵呵,我们还是跟着将军吧。”
“可是那始终是我们的皇子啊。”
“我可不认可那种人。”
“唉?”
......
慕容部皇子,慕容冲,现年二十四,年仅十二便被符坚纳入后宫......
没错,他是个男的,被符坚纳入了后宫,还是最为宠幸的那一个。这一点让慕容部族的人视为耻辱,即使是慕容冲叔父的慕容垂,也是如此。
不过现在,因为符坚被长安百姓编造的歌谣搞得烦了,再加上臣子谏言,不得已将慕容冲送离长安,让他去长平做太守。
但是慕容垂的叛乱,早有预谋,慕容冲此时亦在长平发动了叛乱。
慕容垂打算和慕容冲联合,一同推翻秦国的统治。
但是,如今淝水之战尚未结束。他和天帝的契约,必须继续。
举起那把被天帝刻上印记的长剑,他的内心万千种思绪一时间涌上心头。
“将军!“
突然,一位士兵闯进了他的营帐。
“怎么了?”
“将军,在我们左侧,一队秦军骑兵在骚扰我们,领头的人还说要活捉了你。”
“谁?你看清楚了么?”
“好像是黑骑将军石越!”
“他?”慕容垂托住下颚,想了想,然后喊道:“跟我去会会这石越,走!”
“遵命!”
战马嘶鸣,杨树林外围连着一片小山丘,此地人称其为断头山。
断头山上碎石嶙峋,石越带着两千黑骑兵在断头山四周布下陷阱,再派出一小队骑兵骚扰燕军,引诱他们追击自己,然后在陷阱处将其击败。
如此,他们重复了两轮。
第三次,慕容垂亲自带着队伍赶过来了。
“哟,慕容将军。”石越擦着他的黑剑,对赶来的慕容部虎视眈眈。
慕容垂望望四周,树木稀少,碎石嶙峋,对步兵来说此地过于凶险,但对骑兵来说,却能毫无阻碍的冲杀。
“你选在这里交战,是想靠着自己的骑兵战胜我的大军么?”
“大军?呵,燕军还有几万?哦~三万吧?但是秦军却有八十万!你打算怎么对付这茫茫大军?”
“八十万?石越将军确定还有八十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苻坚用人不择贤愚,赏罚失明,有功不赏,有罪不诛,一意孤行,愎谏违谋,他现在的军心,还有么?”
“你敢这么说吾王?”
“石越,你自己不明白么?”
石越眯了眯眼,握着黑剑的手臂微微颤动。
“我想你是明白的,你当初在太极殿极力反对符坚伐晋,但是结果呢?你该明白的,他如果觉得你是麻烦,那么你的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听到这,石越一愣,想到自己一心效忠的王被如此贬低,自己却没有一句话可以反驳,这让他几近崩溃。
“石越将军,要不要加入我的部队,反抗那愚蠢的符坚,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
“不。”即使他明白自己效忠的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依然果断的拒绝。
“那你是打算,死在这里么?”慕容垂说着,拔出了自己背上那把神印之剑。
一股强大的灵力瞬间爆开,掀起了层层气浪。
“那是什么??”石越的手臂急忙挡在脸前抵挡狂风,碎沙模糊了黑骑兵的眼睛,让他们瞬间乱了阵脚。
“你们在这里,造了多少沟壑呢?”慕容垂一声大吼,神剑便插入了山丘上。
一道神风在地平线上肆虐,大地忽的震颤,除了慕容部立足的土地,断头山的其他地方全都开裂,无数被干草掩盖的陷阱便都漏了出来。
“可恶。”石越右臂一挥,一拉缰绳,马儿便不管那狂风,迎着慕容垂的影子就往上冲。
犹豫就会死,这是战场上的铁律。
“为了吾王!”石越身体向前一冲,黑剑一挥,斩破了慕容身前的气流。
但是,他却没有触及慕容垂。
“人呢?”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慕容的神剑突然在他身后滑落。
“糟糕!”他本能的侧过身去。虽然自己侥幸躲开,但是他的马却被神剑波及,断成了两截。
摔在地上的石越本能的向后退缩,看着俯瞰着自己的燕军骑兵,内心羞耻万分。
“喂,石越将军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石越不屑地吐了口吐沫,朝那些围过来的燕军怒吼:“本将绝不会和贼人同流合污!”
“那就去死吧!”
那一瞬间,石越看到了自己的死,他看到自己被他效忠的秦王砍掉了脑袋。
“本将......一心效忠的,到底是谁?”
刀光剑影闪过,一颗血淋淋人头滑在了地上。
慕容垂举起他手中的那把神剑,仿佛感受到了杀戮的兴奋,他的内心躁动不已。
“这个东西......”他的大脑告诉他要扔掉神剑,但是他的左手却搭在了右手上制止了自己。
“可恶!”他怒吼一声,将那神剑顺势往身前一挥。
一道如利刃般的神风刮过慕容部阵前的黑骑兵。他们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这可怕的神力撕成了碎片。
“啊!”
“救命!”
“妖怪!这是妖怪啊!”
黑骑兵们惊慌失措,争相逃窜。两千人的军队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当风停息,无数的尸体便堆积在了断头山上。他们每一个都面色惊惧,每一个的肢体都是断成了数块。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望着那些尸体,慕容垂和他的部下们全都震惊了。
“如此可怕的力量。”他高举起神剑,心中又惊又喜,但却又担惊受怕。
“你害怕?那就放下它!”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谁?”慕容垂立刻拉紧缰绳,四处搜索。
“我。”
他抬起头,那断头山的顶端,一匹俊美的白马傲然屹立。而在那马背之上,骑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女子。她系着长到臀下的单马尾,手握一把散发着黑色烟气的大刀。
那把刀中渗出的气息和神剑有些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它远比神剑恐怖,那种气息让众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慕容垂问道。
“我?我是利亚姆,一个猎人。”利亚姆说完,顽皮地弹了弹自己美丽的马尾。
“猎人应该在狩猎,而不是出现在战场上。而且,你拿的是什么?”
“你说这个?”利亚姆举起手中的妖刀恶齿,顽皮地挥了挥,“这个东西能够斩断你手里拿的那把剑哦。”
“什么?”慕容垂的额头不经意地滑下了一滴汗珠。他害怕了。
利亚姆拉动缰绳,鹿蜀利索的踩过碎石,飞速奔驰起来。
“挡住她!”慕容垂挥剑下令,众燕军便立刻从左右两面向利亚姆围过去。
弓箭手分散开来形成一字长排,在慕容垂的命令下,连续不断地朝着利亚姆射箭。
面对铺天盖地的弓箭,利亚姆却只是趴下身子伏在马背上躲闪,就轻易躲开。并在躲闪的同时右手挥举起恶齿,朝冲过来的燕军步兵轻轻地一划。那些燕军的双脚便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阻挠了一样,飘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看到了利亚姆的力量,慕容垂的内心忽然躁动了。那把神剑忽然震动,他的手臂都在颤抖?
“来和我打吧!”他忽然脱口而出,左手不受控的驾驭战马朝利亚姆奔去。
“我的剑?不,你不能控制我!”他想要摆脱,但却无法做到,手中的神剑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而且,它在操纵他!
“不~!”他惊惧地吼道。
他不想打,但是,那剑却在操纵他打。如果他和利亚姆交手的话.....
“他使出全力想要制止那把神剑,但是却失败了。”
长刀与利剑交锋,灵力与妖力碰撞。
黑与白的瞬间,光芒猛地炸裂。
恶齿之上爆发出了冲天的黑色气息,一张鬼脸忽然在空中出现。
“伊尔勒格。”玛瑞叉着腰,站在尸堆上眺望远方那神奇的黑白景色。
“吾神,赐予吾辈力量吧!”利亚姆大吼一声,肩膀处忽然闪出了一道奇怪的黑色符号纹饰,那就是伊尔勒格的印记。
慕容垂举着双手勉强挡住利亚姆的蛮力,但却丝毫不敢松懈。他渐渐虚脱,汗珠从额头滚落,眼睛也开始模糊。
被刻上神印的神剑,与斩杀了神的妖刀,二者究竟谁能取胜?
玛瑞像看戏一般观赏着利亚姆的战斗,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胜负她心中早已有数。
“吾神!”利亚姆再次呼喊,她头上的那张鬼脸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居然转过方向,朝着慕容垂而去。
“死~”伊尔勒格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
一道黑光在慕容垂的身前涌现,他只感到身体一阵抽搐,随即便从马上坠落,昏倒在了地上。
燕军的士兵们见到主将倒下,全都慌了神。
利亚姆趁着这时,高举起自己的恶齿,学着老虎的咆哮声朝着他们大喊。同时,她解除了对那些士兵的束缚。让他们落荒而逃。
“利亚姆。”不远处的玛瑞朝着她喊道。
利亚姆点点头:“嗯,利亚姆明白。大祭司,你做你的吧,我这就把天帝的刻印毁掉。”
“嗯。”玛瑞应了一声,仰面朝天,抬起双臂。
她周身死去了无数的人,虽然那些人都是侵略晋国,侵略家乡的敌人,但是他们也都是人。
玛瑞身为大祭司,有义务去超脱他们的灵魂,将他们献给自己的神伊尔勒格。
而在此时,之前远远观望着的千铃一行人,也都从树林中走出,朝断头山这边而来。
“巫医在干吗?”千铃歪着脑袋,呆呆地问道。
“她在超脱士兵们的灵魂。啊,虽然是把他们献给伊尔勒格。不过也算是超脱了,某种意义上吧。”土地婆的语气中,似乎有着些许的无奈。
“超脱?什么意思啊?”
“这个……”土地婆忽然想到,千铃还只是个孩子,对于人的生死,她完全不清楚。
“千铃,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么?”
“嗯?千铃不知道哦。”
“那你知道,你吃过的人,他们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么?你知道痛苦么?你不知道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