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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月     天启预报txt下载     天启预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邀请

    战争的间歇并不会太长,因此,所有人都倍加珍惜这一段短暂到屈指可数的安宁时光。

    新一轮旳大规模调动和修整在胜利之后便已经开始,更多繁复的工作也已经在统辖局的推动之下展开。

    但那些事情已经和槐诗无关。

    在确定任务结束之后,他连指挥部都没有去,将大部分事情全部推掉之后,直接回到了太阳船上。

    睡觉。

    太累了。

    不论是维持大秘仪还是展开神迹刻印天问,干统治者,以及陪着地狱之王玩机甲格斗游戏,每一件都是足够让人心力煎熬到吐血的麻烦事情。

    即便是有了大秘仪的缓冲和维护,以他的生命力,也有点扛不住。

    更何况,这一次因为战况太过紧急,自己竟然一点便宜都没能毛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精髓散失,灾厄破灭。

    还要等统辖局回收之后再分肉吃!

    辛苦了一整天,都给决策室吃了回扣了。

    他的心都在滴血!

    一口气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在这鬼地方完全分辨不清白天还是晚上,只能看时间,精神也稍微有点萎靡,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换衣服洗漱吃饭,一路像是幽魂一样连走带飘的进了舰桥,才在将眼前的投影屏幕打开,查阅起系统的消息来。

    首先是捷报和喜讯,在内部频道的报告上,措辞还稍显含蓄和客观。但在现境内的新闻通告和发布的稿件就开始加入了大量的其他因素和乱七八糟的宣传……即便是同样一件消息互相穿来穿去之后也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所谓的自媒体时代和曾经也没什么不同。

    槐诗对此并不关心,看了一眼之后就翻篇掠过,看向了重点。

    伤亡统计。

    指挥中心并没有对外透露详细的数字,但粗略的统计,依旧触目惊心。除了承担最大牺牲的铸铁军团之外,统共有四支军团和上百个归属于现境的大群在指挥序列中撤除了编制。

    剩下的前线参战军团中,有超过六个军团被打掉了一半以上的兵员,只不过,背靠五大谱系或者统辖局的支持,如今正在从现境的后备军中紧急的进行补充。

    参战者几乎人人带伤。

    除了如今还在连轴转的太阳船之外,还有大量的重伤者在经过了初步处理之后,便立刻被紧急送往后方进行急救。

    而就在诸多五阶中,有三位战死,二十九位受创,受加冕者战死一人,受创七人。

    死亡的数量要远远低于槐诗的预估,但依旧惨重——毕竟这可是整个现境的体量,倘若将这些数字放在一个谱系上面,除非是五大,否则可能就直接被除名了。

    而之所以受伤者这么多,那是因为:只要没死,基本都被划分在受伤的范围里。

    五阶就是五阶,再弱也是五阶,生命力之强韧简直令人发指。只要别跳到地狱的大规模破坏性武器的炮口前面作死、当场魂飞魄散,那就算是被当场剁成肉泥,恢复身躯也就是五分钟和十分钟的区别而已。

    更不要说大家上战场基本上所有宝贝都揣身上,再不济也有个分魂意识或者是其他的办法。即便是家里一穷二白,统辖局也是会免费提供灵棺和灵魂维护服务的。

    毕竟涉及战局,这种事情上,就算是存续院也不会矜持自身的技术而坐视旁观。

    而正因为如此,受创的判定,才极为严苛。

    必须是,失去意识、短时间内失去作战能力乃至不可挽回的残废或者诅咒。

    升华者保命的技能可以说是层出不穷,有的根本就是想死都难,能让血条拉满的五阶升华者都受伤的玩意儿有多离谱,可见一斑。

    肉体的损伤尚在其次,灵魂上的重创和污染才是问题。不是谁都跟槐诗一样,凝固化能跟感冒一样隔三差五来一次。

    更不要提那些深入灵魂的诅咒,以及残存在意识中的污染了……

    在诸多创造主和大宗师们苦思冥想着解决方案时,各大谱系有关回复类型的威权遗物和神迹刻印也都已经开始送往战场,进行协助。

    而受损的边境遗物和武器,数量也多到槐诗血压拉满。

    初步估算,如果他照单全收的话,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觉,也要一年的时间才搞得定——前提是必须容许失败才行。

    绝大多数槐诗都已经无力回天,破损的太厉害了。

    有的武器都已经快碎成沫了!

    找自己不顶用,有这功夫,还是赶快灵质冻结保存了之后去石釜学会约个大宗师进行重铸吧。不行的话您去找伏尔甘,他可闲了。

    闲的跟自己打电话,哭了有一个小时了!

    “呜呜呜,太过分了,圣像,我的圣像……”

    秃头肌肉佬躺在医院里,对着摄像头擦眼泪,“统辖局那群狗东西,虫豸!都是虫豸!跟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重建天文会的荣光呢!

    理想国什么时候赶快重拳出击啊!”

    “理想国都没了好多年了,老兄,收收味儿行么?”槐诗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征用一个圣像么,材料和源质都还是统辖局提供的……”

    没有大秘仪,哪儿来那么多的源质和材料给你追星啊?

    你公款追星追完了,还不需人家把你买的周边拿回去重复利用一下?

    “我恨啊!”

    提到圣像,伏尔甘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得流。

    要说,这事儿也怪他,谁让他把朱庇特圣像造得太好了?哪怕是作为战争兵器,这个……表现很一般,但,把这个材料和遗物,拿去干其他的事情可是一顶一的好啊!

    现在,整个朱庇特圣像已经被统辖局回首,在诸多炼金术师的协助之下,改造成一个永久性的大秘仪中枢,钉进现境领域,从此和地狱彻底融为一体。

    好好的机动战士朱庇特,就这样被打了人桩,说来也是惨烈。

    “行了行了,大哥,咱别哭了,改天我介绍我司机跟你,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无视了旁边雷蒙德欲言又止的样子,槐诗继续说道:“我现在头还疼着呢,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嗷。”

    “别,等等!”

    伏尔甘的声音提高,好像终于想起正事儿来了一样,圣像也忘在了脑后:“今晚,今晚你到后方的指挥中枢来一趟。”

    “你是说嘉奖仪式?”槐诗了然,“这我已经收到消息了。”

    “统辖局的通知干嘛要我给你啊。”伏尔甘翻了个白眼:“是我们罗马谱系的事情,有个宴会,你来不来?”

    “嚯,白吃白喝我肯定到啊。”

    槐诗挑起眉头,兴高采烈,据说罗马谱系里厨魔也不少,自从上次在空中花园里食不知味的那一餐之外,他还没试过金宫菜系的味道呢。

    “什么好事儿啊,叫我吃席?”

    顿时,伏尔甘的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欲言又止,一副很想要一拳锤死槐诗的样子,许久,叹息着说:“马尔斯要退役了。”

    槐诗,愣在了原地。

    嘉奖仪式和勋章的颁发乏善可陈,槐诗全程也基本上没怎么注意,这时候能给的也只有声誉和勋章了,在这里的人都不缺,更多的物资的奖励与优待,要到诸界之战结束之后再说了。不过那里有老王八在管,槐诗也不需要操心。

    倒是结束之后和阿赫之间的简短对话让他略微的紧张了一些。

    但好在阿赫并没有过多的难为槐诗,对于接下来原罪军团所负担的后勤任务,就仿佛能够精准的评定槐诗的上限和发挥水准一样,所交代的指标和事务,几乎都是他全力以赴能够良好完成且留有部分余力的程度,这倒是令槐诗对这位最老牌天敌的风格有了新的了解。

    不废话、不多说,将详细的话放在重点之上。不会让人偷懒,也不会安排超出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精准且严格,但又不失柔和。

    在简短的会面结束之后,便她已经离去,而槐诗也终于抵达了罗马谱系的聚会地点。

    就在现境领域的大后方,紧贴着现境之门所修建的中枢基地之中。

    短短几天的功夫,不断扩张的基地俨然就形成了一座繁忙的小型城市,忽略掉了那些钢铁的颜色和随处可见的武器,看上去倒是繁忙喧嚣异常。

    而马尔斯的告别宴会,就在罗马谱系所主持修建的航空中心里举行。

    战争时期,倒是没有大张旗鼓,谱系之外受邀前来的人屈指可数,把槐诗放在里面倒是略微有些打眼。不过大家都已经混的很熟了,并不显得特别突兀。

    气氛并没有什么悲戚或者是难过,来参加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带着笑脸,发自内心的恭贺着这位效忠了四代皇帝的老牌战神能够光荣退役。

    在接受治疗之后,虽然灵魂上的创伤还需要漫长的休养,但马尔斯的基本活动已经无恙。在席间更是以惊人的酒量放翻了不少人。

    就在闲谈的时候,槐诗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要退役了呢?”

    “大概是……差不多也该到时候了吧?”

    马尔斯想了一下,拍着膝盖大笑起来:“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啊小子,总不至于要老死在战场之上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实在无法将如此高龄和刚刚把夸父喝趴下的魁梧男人对应起来。

    “新的阿瑞斯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老东西总要学会挪位置才行。”

    马尔斯将牛角杯中的蜜酒一饮而尽:“虽然他觉得自己依旧磨练不足,但不上手,就永远都不够,一个个总是瞻前顾后,生怕搞砸了的样子,结果害得老一辈人不断的加班,这样下去,迟早变成巨婴。

    难得的好机会,总要让他们上来试试。

    你看你们天国谱系,在这一方面不就搞得挺好么?”

    不不不,罗素那个只是纯粹的没有良心而已。

    槐诗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下,还是在别人面前给自己的老师留点面子吧。

    但看到马尔斯如此轻松写意的样子,槐诗也忍不住油然羡慕起来——家大业大就是好啊,就连传承如此简单。

    罗马谱系作为现境最大的升华者集团,靠的可不止是人多,还有不止一套的源典可供使用。尤其是在其中,希腊谱系和罗马谱系这样在神髓之柱中宛如双生子一般诞生的例外。

    两套源典彼此互相补充和转化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哪怕是忽然失去了关键的角色,另一边立刻就可以补充上来,无非是倒手的功夫而已。

    看看人家,再看看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天国谱系,槐诗已经羡慕到吐血。

    “退休之后有打算了么?”

    槐诗追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怎么?也要拉我去你们学校讲课?哈哈哈,等我有空再说。”

    “女儿和女婿已经唠叨了很多年了,明明当后辈的都已经退休了,家里最老的竟然还在军队服役……实在太不像话,等这一次回去之后,我先钓够了这些年亏掉的鱼再说吧!”

    草,忘记了,这老头儿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罗马大贵族,实封的波尔图领主,就算退了休了,也能在法王厅和元老院里横着走的角色。

    当牛做马的工具人生涯退休之后,回去就成佛作祖快哉快哉了。

    那自己还同情个蛋啊!

    气得槐诗狠灌了好几杯过去。

    等宴会结束之后,马尔斯就准备启程回归罗马了。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却忽然将槐诗喊了过来。

    眼看着他酒饱饭足走路打飘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喂,小子,叫你来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的……好歹干点活儿吧?”

    “啊?”槐诗茫然:“那……您吩咐着?”

    “放心,不叫你上刀山下火海。”

    马尔斯摇了摇头,向身旁招手,自然有下属走上前来,将一个铁箱子交给了他。

    “送你的。”

    他说:“可要拿好了。”

    槐诗迷茫的打开箱子,看了一眼,然后腿就忽然一软,眼前一黑,顿时酒醒,冷气止不住的倒抽。

    箱子里的东西很简单。

    只有一把剑。

    ------题外话------

    PY一下新人,《从光开始的无限旅途》,一本前传继承老圆谷yygq风格的书,前传是奥特同人,后期原创世界,大家有兴趣的可以收藏看看。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间歇?

    嗯?剑?

    等等,这把剑……

    寻常的单手剑样式,材质是类铁和铜的合金,过于庞大旳地狱沉淀凝聚其中,孕育着深渊的真髓和灾厄的雏形。

    这是一把地狱武器。

    看得出精细的维护和琢磨,重心、韧性和硬度,毫无瑕疵。

    形制应该是单手剑,但大小和长度相对常人而言未免过大了。

    除非使用者是巨人……

    巨人。

    槐诗沉默着,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小手微微颤抖:“马尔斯先生,这玩意儿,该不会是……”

    “对,就是雷霆大君给我的那一把。”马尔斯淡定点头。

    “……”

    槐诗沉默了许久,表情克制不住抽搐:“能不能,咳咳,能不能换一个?”

    大哥,我是来吃你的席的,你说干点活大不了帮你敲锣打鼓欢送一下就算了,你不能忽然之间塞个东西过来,让全村明天吃我的席吧?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这么离谱好么!

    这可是深渊邀请函、地狱单程车、大君单挑凭证……

    只要拿着这玩意儿,槐诗就能享受马库斯同等待遇,跑到雷霆之海去,一路畅通无阻。大群之主和统治者们前呼后拥,一路相送,然后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直趋大君驾前。

    只不过马库斯去那儿是吃席,自己去那儿是给大家一个吃席的机会而已。

    这就不是一般的离谱!

    “你都拿到手里了,总不至于再还回来吧?”

    马尔斯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反正我都退休了,这玩意儿我留着没用,数来数去,就你似乎是最头铁的那个。虽然现在还有些够呛,但如果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的话,不妨拿着它去试一试吧。”

    试试就逝世。

    这是走、这是跳、这是劈、这是防御和格挡,很好,你已经全会了,接下来我们去单挑一个大君吧!

    这就是主线任务·最后的晚餐么?

    槐诗擦着冷汗,感受到周围如针一般钉过来的视线,艰难笑了一下:“在下何德何能?”

    “你不要的话,就丢了呗。”

    马尔斯无所谓的摆手,看着他:“可你是理想国的,没错吧?”

    这是什么企业级道德绑架?

    槐诗的眼角抽搐。

    懂了,回头就送给罗素。到时候等老王八升天自己掌握天国谱系,重建理想国简直指日可待啊!

    可是,玩笑归玩笑,这一份期望和信任却着实让槐诗难以镇定下来。

    “既然如此的话,就只能感谢老前辈的厚爱和期望了。”

    他收起了箱子,连同其中让他难以支撑的重担一起,最后问道:“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唔——”

    马尔斯想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就当是因为你胆子大吧。”

    说着,他最后拍了拍槐诗的肩膀。

    “保重吧,小子。”

    大门在他身后关闭。

    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原地。

    马尔斯已经远去。

    彩虹桥的虹光前面,罗马的女猎神阿尔忒弥斯已经提前到来,向着来者挥手:“好久不见。”

    “你来接我的班?”马尔斯问。

    “本来还想问问你为啥忽然之间撂挑子不干了,但又感觉没什么好问的。”女猎神靠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提前来了。”

    “也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马尔斯轻松一笑,将自己的头盔递过来:“回头,替我给阿瑞斯那个小子吧,他眼馋好多年了。”

    女猎神接过,看了一眼寄托着战神威权的遗物,最后好奇发问:“为什么把那把剑给他?”

    “唔?”

    马尔斯似是不解。

    可在阿尔忒弥斯的视线中,最后无奈一笑,只是说:“他还年轻,不是吗?”

    女猎神摇头:“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一把由雷霆之海所送出的单手剑,可不只是一个挑战的资格,同样,也是一份无与伦比的荣誉。

    来自地狱之王的认可和尊崇。

    即便是马尔斯自己留着,也足以成为家族中最为光耀的收藏。

    “这下谱系内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要羡慕嫉妒死呢,借口去找茬和赌注的肯定不会少……这下完全就被你推到风口上了嘛。”

    “他还年轻啊。”

    马尔斯微微一笑,重复着刚才的话,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而我已经老了。”

    虹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斑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

    阿尔忒弥斯沉默。

    衰老。

    “很滑稽,对不对?堂堂战神,竟然是因为这么可笑的事情撂挑子了。”

    马尔斯轻声呢喃,看着自己略显松弛的皮肤,还有上面的隐隐斑点。

    可以战胜地狱的强者,却无法战胜时光。

    不知不觉,日渐衰弛。

    即便自己绝不认可这一点,可当他真正站在大君面前,想要拔剑奋战的那一瞬间,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失去了曾经的无限可能,也失去了继续挑战下去的能力。

    即便手握着这一份未曾有过的荣誉,却只能无所作为的退役。

    何其可耻。

    “就算这样,也不必……”

    阿尔忒弥斯欲言又止,最后问:“就不能再等等么?”

    “不行。”

    马尔斯摇头,屈起手指,敲了敲阿尔忒弥斯怀里的头盔,清脆的回声响起,宛如战刃鸣叫。

    “仔细回想起来,我也不知不觉快要变成那种只会拦路的老顽固了啊。”

    老人说:“手握着战神的威权和力量,沾沾自喜,自以为强大,不可或缺。回首时却发现,身后能够跟上来的人却寥寥无几。

    与其延续这一副样子哪天老死在病床上,或者耻辱的凝固,还不如早点把位子让出来。

    现在,我将这一份奇迹归还罗马,将这一份战神的天命和修正传承给后人,只希望这一天还不算晚。

    期望未来踏在这一条道路上的后继者能够轻松一些。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便只有等待和祝愿了。”

    最后,他弯腰提起了脚下的箱子,回头看向身后送别的同伴们,微微一笑:“大家,现境再见吧。”

    无人说话。

    沉默里,所有的后辈们恭谨的低下头,领受这一份来自先行者的馈赠和期望。

    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虹光之中。

    另一头,槐诗站在飞行基地外,凝视着那一道飞向现境的虹光。

    挥了挥手,无声道别。

    只是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到如此微薄的送别就是了。

    而回头看向手中的箱子时,就越发头秃——怎么吃席还吃了个大主线任务回来?而且一看就是这种后期到不能再后期的这种。

    一个操作搞不好石髓馆就要开宴会了。

    马尔斯先生最后的馈赠,沉重的让人实在接不住。即便是留着,挂起来,这也是举世罕见的收藏,但那句话说的着实没错。

    你难道不是天国谱系么?

    扛起这一份重担实在是理所应当。

    连个地狱之王都不敢单挑,算个什么理想国?

    只是现在就算了吧。

    怎么也要等自己成了五阶,拿着命运之书转了受加冕者,成为真正的天国记录官再说。

    再远一点,说不定天敌了之后就十拿九稳了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就传来某个黑心女人的实时笑声。

    明明看不见人,结果在暗地里二十四小时窥屏实在是够了。

    那么,接下来干啥?

    他站在大街上,环顾四周,略微有些茫然。

    短时间内,原罪军团不会有特别艰难的任务,除了日常的后勤工作之外,已经可以进入轮替修整的状态了。

    而槐诗也被放了两天的假期,算是休假,只是不能离开战区,必要的时候必须十分钟内响应召唤。

    只是……忽然之间,槐诗竟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回头去找罗马谱系的兄弟们唠唠?原本说不定还行,可现在他扛着这把剑过去晒一圈是搞咩啊,讨打么?

    去东夏谱系的驻地逛逛?不行,自己不小心搞出活化的龙脉之雷以后,叶雪涯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这时候自己送上门,怕不是要被狠砍一笔版权费。别枯王那里的版权费没收到,自己先把钱给交了。

    美洲?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修特洛尔和剥皮之主两位看自己的表情好像也不太对,就那种……十分复杂的那种。难道是自己在猴版铸造熔炉上加了记录器的事儿发了?好像也不太对,不然的话来砍自己的就是丽兹了。

    总之也不宜。

    俄联谱系倒是会很欢迎自己,但人家最近正在组织集体葬礼,自己就别讨嫌了。

    天竺谱系呢,他又没啥关系。唯一认识的一个是外道王……那还是凝固之后的。自己过去攀关系似乎也攀扯不上。而其他小谱系,自己似乎也不熟。

    至于统辖局……

    槐诗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完犊子了。

    他一派脑袋,忽然发现:路好像都给自己都走绝了!

    还是受老王八的影响太深,败人品的事情不知不觉干的太多了,不行,自己的赶快再找个机会刷上几波好感度上来。

    免得将来大家排队打闷棍。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咬咬牙放弃了假期,打算回原罪军团之后,趁着战争的间歇,赶快加把劲儿修复一批遗物出来。

    不过在那之前,他手里还有一张林中小屋给的物资清单。

    作为这一次战争的大功臣……之一,他现在拿着单子去后勤部门,总不至于让自己等着他们发货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脚下一拐弯,向着指挥中枢南部的物资运转中心走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忽然就感觉,眼前一黑。

    飓风,扑面而来。

    带着焦热和灰烬的气息。

    大地动荡。耀眼的猩红之光从墙壁之后奋身跃起,升上了天空,在大地和钢铁的哀鸣里绽开了一朵庞大的蘑菇云。

    剧烈的警报充斥了整个指挥中枢。

    爆炸!

    接连不断的碎片如暴雨一样从空中洒落,惨叫和哀鸣的声音不断传来。

    那个方向……西南方的弹药库?

    “我叼——”

    槐诗瞪大了眼睛。

    爆炸和冲击突如其来,整个指挥中枢陷入混乱之中,而接连不断的殉爆还在不断浮现,大量的死亡黑痕从槐诗眼瞳的倒影之中升上天空。

    可是怎么可能?

    弹药库这种在三大封锁严密守卫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发生爆炸?

    被炼金术师下达了禁止燃烧的指令之后,又在框架之中下达了保存的定律,即便是故意纵火,也绝对一个火星都扬不起来。

    而这里可是大后方中的大后方,大秘仪的覆盖范围之内,无数探镜扫射,但凡出现一星半点的凝固气息都会引发最高级警报。

    也就是说……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二五仔!

    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槐诗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战争并没有结束。

    甚至,没有间歇——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救援

    灼热的风暴不断的从远方吹来,火焰熊熊扩散。

    在爆炸中未曾燃尽旳油料还在像是雨水一样,夹杂在大量的碎片和灰烬之中,向着大地落下来,接连不断。

    哀鸣和呐喊的声音在警报的间隙中不断响起。

    现在已经不允许槐诗再过多的茫然和犹豫。

    他下意识的将箱子塞进归墟里,冲向了燃烧的方向。

    可一步还未曾迈出,就僵硬在了半空之中。

    陷入思考。

    现在天空之中,接连不断的有升华者的光芒闪过,向着现场疾驰,在框架的自行反应之下,火场封锁,暴雨从天而降,急救车的声音从远方响起。

    弹药库的爆炸引发了整个指挥中枢的警报和注意,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那边的状况。

    这种状况下,多一个自己,和少一个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可要是,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呢?

    倘若,真的不是意外,而是有二五仔故意在进行破坏的话……

    那么炸掉一整个弹药库又能做什么?

    确实,破坏很夸张,很可怕。

    但那又怎么样?

    姑且不提物资运转中心里临时存放的弹药有多么庞大,就算再翻三倍,都炸了,那又如何?

    爆炸在出现的瞬间就被框架封锁,根本无法造成更加庞大的破坏。大秘仪的覆盖范围内,创造主的框架笼罩之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死了几个人?几百?上千?冷酷一点说,死的人再翻一倍,难道现境会受到什么损失?

    抛去后备人员不提,再培养一批新的出来又有多难?

    至于损失的那些物资……别说学者们和炼金术师的定律和秘仪,哪怕只有槐诗自己,两天不睡觉,怎么也都重新造出来了。

    那么,炸那个地方干什么?

    放烟花么?

    “吸引注意力,对不对?”

    槐诗站在焚烧的风中,自言自语。

    在恍然之间,仿佛已经触碰到了脉络。

    假如,我是那个二五仔……假如是我在对破坏进行操作的话……

    那么,弹药库绝对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用来吸引注意力的道具。真正袭击的目标,另有其他地方!

    指挥中枢?

    不可能,天敌阿赫二十四小时坐镇,除此之外,配备了来自统辖局所能提供的最强的安保工作,别说无关者,就连蚂蚁想要从泥里钻出去都不可能。

    战区临时研究中心?

    确实,大宗师和创造主的存在每一个对现境都至关重要,但凡损失一个,都是莫大的创伤。但正因为如此,那里就放在五大谱系所有后勤驻点的正中央,但凡各大谱系的人出门打个饭,都能看到八个学者。更不要提里面所存放的特殊标本了……在最里面,可是有存续院的实验室的!别说二五仔,统治者进去都要被扒一层皮!

    制造中心和工厂区?即便破坏,也有现境之门的供应,性价比不足。

    那通过水源和食物呢?也不行,食堂里现在起码有六个注册厨魔,想要在吃的东西里做手脚,比给槐诗下毒还难。而水源,大部分人现在用的依旧是瓶装引用水,洗澡都是在澡堂了。

    那么,财务?炸了的话,统辖局的会计们或许真得会脑溢血,但真的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么?算了吧。

    那么短暂的思考过后,所剩下的目标就只有几个了。

    如今处理着海量讯息和资料的电子信息部门、涉及战场动脉的运输部、虽然戒备森严但是有足够的价值的遗物管理库、独立在外的源质储备和供应部门、三大封锁的核心枢纽,以及……

    冰冷的寒意从槐诗的后脑勺上窜起。

    ——如今规模进一步扩大,管理上却因为大量工作陷入了初期混乱的医疗部和伤员管理处!

    简而言之,医院!

    短短的一瞬过后,槐诗踏在地上的脚掌猛然一震,自向前的狂奔中转向,冲向了同爆炸南辕北辙的东北方!

    正在临时扩建和繁忙之中的医院!

    影葬穿梭之下,短短的两个弹指过后,槐诗就已经冲过了警戒线,在大秘仪的权限警告之下,闯入了医院之外。

    在一片警报声中,抬起手,苦痛之锤强行砸开了眼前的玻璃门。

    大厅里,一片死寂。

    就在槐诗皱起眉头的时候,还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便嗅到了空气中氤氲的刺鼻甜香,不由得脚下一软。

    剧烈的呛咳从肺腑中涌现。

    许久不曾有如此昏沉和疲惫的感觉,那无处不在的甜腻气味涌入肺腑和灵魂的瞬间,便的开始瓦解免疫系统和灵魂认知,令人仿佛要溶解一样。

    粘稠的暗影如血那样从毛孔中渗出,滴落在地,嗤嗤作响。

    仅仅是一瞬间过后,涌入灵魂中的毒素就被尽数吸收,品尝,最终汇入了源质之中,宛如甘霖一样。

    令槐诗睁开眼睛,爽快的长出了一口气。

    好味道!

    两根铁钉已经从天阙中弹射而出,钉住了天花板上扑下来的怪物。

    皮肤腐烂筋肉裸露的人类已经在毒素或者是诅咒之下,异化为了爬行类一般的怪物,长出了坚硬的鳞片,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迅速的爬行着,可还没有落下,就被飞射而出铁钉重新钉回了天花板上,痉挛挣扎。

    紧接着,阴影源质从其中流出,迅速的扩散,渗入挣扎不休的躯壳,再然后,飞速异化。挣扎的怪物迅速的凝结为灰黑色的晶体,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再不动弹。

    考虑到后续治疗和逆转的可能,槐诗并没有下杀手。

    在确认现场状况之后,他就立刻通过随身携带的终端向指挥中心发送了警报,顺带附上了提防现场二次爆破的提醒。

    假如他是二五仔,一定会在一次爆炸之后,当现场搜救人员放松警惕的时候,再送上一个威力更加庞大的惊喜。

    直到现在,槐诗才收起了终端,对门外闻讯赶到的警备人员下达指令:“封锁区域,别做多余的事情,提高警备。

    等待五阶到场——”

    现场的变化出乎了守卫们的预料,在面对槐诗的军衔时,他们选择了遵循,拉响了警报。

    而当他们再度回头的时候,槐诗已经消失在大厅之中。

    向上狂奔。

    在急救中心和住院区内,框架的压制让影葬穿梭之类的源质化手段失去了应用的余地,他只能凭借物理的方式向上搜寻。

    沿路上,在扩散的毒气之中,他还能够看到众多受伤的升华者在艰难的挣扎,在遇到之后,不论状况,统统甩一个阴影源质的手雷上去。

    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闷响,爆炸声此起彼伏,从手雷中扩散而出的阴影源质迅速的冻结了一切活物,将他们强行转化成了源质结晶,等待解冻。

    或许这么做多少有些粗暴,但在这种状况下,这才是最优解。

    沿路以来所见的变化令人不安的同时,也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因为时间太过短暂,扩散的毒气还来不及生效,就被归墟强行的抽走。

    此刻的槐诗像是行走的风眼一样,在低压警报中源源不断的吸收着所有的空气。绝大多数伤员只是呈现出初期的表状就被槐诗粗暴的冻结。

    还有的关键区域早在异常出现的瞬间就已经落闸封闭,隔着厚重的观测窗,能够看到里面紧张的医护人员和病人,还有的隔着通讯设备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不过,现在的槐诗已经来不及回答,在略微的沉思之后,笔直的冲向了手术区!

    直奔最接近的手术室。

    在撞开大门的瞬间,便看到,血肉模糊的景象。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气息中,所有的血肉都已经溶解成泥水一样的东西,包括医生和手术台上的病人一起。

    蔓延的血肉从苍白的骸骨上流下,爬上了墙壁和天花板,将整个手术室变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狱。

    而就在手术台后面,是一具唯一完整的尸体。

    苍老的升华者维持着站立的样子,手里还握着止血钳,瞪大的眼睛里残存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背后插着一把匕首,而浑身的鲜血已经化为晶体,从尸体中穿刺而出。

    灵魂消散。

    只有丝丝缕缕的源质从尸身中扩散开来,述说遗恨。

    他妈的……

    槐诗闭上了眼睛,无声的骂了一句脏话。

    那是来自边境·香巴拉的五阶升华者,草木繁育和生灵延续之主,现境著名的炼金术师,被誉为几十年来最接近大宗师的存在——生长天!

    甚至不用去检查,在目击的瞬间,槐诗就已经知道,他死了。

    感受不到任何灵魂的存在。

    在来自身后的攻击之下,死亡。

    他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去。

    可紧接着,整个医院都在轰鸣巨响中,陡然一震!

    就在他的脚掌践踏之下。

    ——超限状态·禹步!

    宛如波浪一般的震荡从脚掌之下迸发,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手术室,风暴席卷中,液化的血肉飞散而起,蒸发,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雾气。

    可随着破空的巨响,自疾驰之中,七海之剑悍然斩落,将舞动的雾气挤向了两侧,刺向了生长天的尸身之后!

    明明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可在极意·交响的感知之中,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无形的存在,隐藏在那一片血肉之下?

    甚至,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和脉搏,要连灵魂的运转都归于虚无?

    袭击者还藏在手术室里!

    敢在自己的面前玩灯下黑那一套?!

    藏逼给爷死!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好玩吗?

    嘭!

    震惊的呼喊还来不及出声,一具被腰斩的骸骨倒飞而出,砸在墙壁之上。蠕动旳血肉攀附在那一具破裂的骨架上,炸裂!

    仿佛被无形的引力拉扯着,整个屋子里的液化血肉骤然收缩,向着破碎的骨架依附,紧接着,一条条手臂和诡异的肢体就从血肉中生出,死死的捏住了槐诗的剑刃。

    抵挡住了一瞬。

    向内,猛然收缩!

    仿佛织茧那样,层层缠绕。

    迅速异化的血肉之中涌现出了一个个源质器官和内脏,层层骨骼如同棺木那样迅速生长,笼罩,封闭,形成了一个将槐诗吞入其中的庞大骨球。

    而就在内部,数十颗心脏已经强行在槐诗的皮肤上扎根,植入……再然后,自从井喷的阴影源质之中,尽数溶解。

    归墟中的诅咒如潮,漫卷,却扑了个空。

    跑了?!

    当彩虹桥的光芒从天而降,救援者们闯入了手术室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站在血泊中的槐诗。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血肉的碎片,丢了过去。

    “凶手留下的。”

    看到现场的瞬间,所有人就明白了什么,为首的人面色不变,直截了当的吞下了槐诗递过来的血肉,咀嚼了两下之后,对身旁的人点头。

    彩虹桥的光芒一闪而逝。

    紧追而去。

    而槐诗,已经来到了一张桌子后面。

    封闭空间里,记录员还来不及说话,槐诗就直截了当的将记录全过程的终端放在了桌子上,开口说道:“中午两点十六分左右,中转仓库发生爆炸,同时,我为了防备袭击者声东击西,前往急救区进行防护……”

    说着,他直接从命运之书里掏出了一叠写满了的过程记录,抄起笔写上了自己的签名。

    顺带将自己的记忆也抽出了一份,留在源质结晶里,一并递了上去。

    记录员目瞪口呆。

    “速度快点。”

    而桌子后面的升华者抬起眼睛,面无表情的告诉他:“我赶时间。”

    在绝大多数时候,创造总比破坏难,维持也同样,甚至比前两者还要消耗更多的时间。

    就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十五分之间的短暂一刻钟内,指挥中枢一共发生了六起袭击,除了弹药库和医院之外,还有针对炼金部门的食物投毒、去往前线的列车上所发现的定时炸弹、运输连队的诅咒瘟疫以及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的指挥中心袭击案……

    而收拾手尾的工作,预计将持续到两天之后。

    除去新修建的临时治疗区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修复医院以及抢救二次受害的伤员,光是伤员的运送和急救设备的准备就遇到袭击之后的物资管理单位血压拉满。

    即便是再怎么抓紧时间,初步完成遇害者的统计和伤员的转移就用了三个小时,而所有急救手术组的排班已经到了八个小时之后了……

    而直到现在,第一批参与伤员搬运和救助的医护队伍,终于有时间去喝口水,吃点东西了。

    在足以让任何人都疲于奔命的紧急救援之后,大家蹲在临时的治疗区外面,操着全境各地的脏话伺候着这一次发起袭击的家伙,摘下面罩,摸索出防护服下面的烟卷,一张张面孔模糊在袅袅的烟雾里。

    “我去搞点东西吃,你们呢?”

    抽完烟的司机率先站起身体来,回头问道。

    “我不吃了。”

    “鸡排饭麻烦带一份。”

    “刚收拾完现场,现在看到肉就想吐,有汤么?”

    “我等会去,先撒尿。”

    乱七八糟的声音里,中年男人挥了挥手,消毒完毕之后,走向了新搭建起来的食堂里,在窗口前面转了一圈,左右看了看之后,点单之后拿着票据走向了厕所里。

    最后,等他优哉游哉的从后厨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几坨蒜的塑料袋子,晃荡着,便走向了街道上,如鱼得水的穿行在繁忙的人群之中,吹着口哨,神情惬意。

    “又去开小灶啊,里昂?”靠在装甲车上的士兵看到他打了个招呼。

    里昂挥手点头,还跟旁边的士兵借了个火,挥了挥手,叼着烟卷继续向前。另一个推着手推车的人看到他,诧异的问:“你不是戒烟了么,理查德?”

    他笑着摆了摆手,步履匆匆,加快了速度。

    可迎面而来的中年人,却疑惑的皱起眉头:“老刘,你去哪儿啊?”

    他没有回答,好像没有听见。

    直到长椅上看报纸的男人头也不抬的问:“史密斯先生,这么赶时间么?”

    “……”

    ‘他’的脚步,终于停滞在了原地。

    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一样,环顾四周,才发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那些喧嚣仿佛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

    看报纸的男人、驾驶席上的士兵,推着手推车的运输者,步履匆匆的行人……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回过头来。

    面无表情。

    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他。

    仿佛午夜镜像中爬出的鬼魅那样。

    死寂里,一个又一个的幻影消散在空气里,空空荡荡的街道之上,等候已久的升华者从拐角中走出。

    踩灭了脚下的烟卷。

    碾了两下。

    “我本来都已经戒烟了。”

    槐诗叹息着,告诉他:“都怪你。”

    ‘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恐惧一样,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神情依旧茫然。

    “请、请问……什么事情吗?”

    “嗯,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

    槐诗点头,转着指头间的金属打火机,随意的说道:“说起来有些惭愧,一直以来,我好像对怎么做坏事很得心应手。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有时候,我看到一些事情,本能的就会去拟定一些犯罪计划,下意识的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我要搞事情的话,应该怎么办。如果我是犯人的话,会怎么做……

    有的时候,你看,就像是现在这样。”

    咔!

    打火机开盖合拢的清脆声音响起,火焰升腾,照亮了槐诗的戏谑眼神:“一不小心,就会撞车。”

    “……”

    “顺带一提,借着诱饵甩开追踪,自己藏身在医院里是个好办法,但你的这套计划比我想得的烂太多了。”

    槐诗有些失望的打了个哈欠,摇头感慨:“最起码,要是我的话,我就会老老实实的维持伪装,就算是架空机构来调查我,也绝对不会露出丝毫的异常,洗清自己的嫌疑。

    一个月之后,再考虑如何忽然暴毙,洗清所有的线索之后用隐藏好的新身份跑路,除非——”

    他停顿了一下,遗憾的轻叹:

    “——‘我’没有那个时间。”

    死寂之中,那个人惊慌环顾着四周,汗流浃背,神情惊慌:“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槐诗摇头,“你知道。”

    啪!

    天阙骤然鸣动,一道道耀眼的电芒凭空从空气中浮现,充斥了整个街道,钻入了石缝和泥土,不知道究竟烧焦了什么,恶臭的味道扩散开来。

    焦黑的灰烬从风中扩散开来,落在那个人惨白的脸上,就仿佛雨水冲去油漆一样,露出下面诡异的猩红。

    “所以你想要杀了我,对不对?”槐诗好奇的问:“生长天阁下?”

    短暂的死寂里,那一张流淌着血色的面孔仿佛迟滞一瞬,紧接着,剥落的血肉之后,一张冷漠的面孔缓缓生长而出,拖曳着触须,悬浮在半空之中,俯瞰着槐诗的样子,嗤笑:“你就这么确定我是谁?”

    “随便猜猜嘛,猜猜又不犯法。”

    槐诗摊手:“你好像总喜欢玩这一套灯下黑的戏码?很可惜,你这个戏它是母的,碰到我这个公的就不灵了啊。”

    从一开始,槐诗就无法理解,作为就连槐诗这样未授权的非法进入都会拉响警报的医院系统竟然会对袭击者的破坏毫无反应。

    可任何从外难以攻破的堡垒,难道不就是被从内部撕裂的么?

    除了寥寥几个具备着医院所有的框架和秘仪控制权限的人而言,又有谁能够如此轻易的扩散毒气?

    又有谁能制作出就连槐诗都会麻痹一瞬的猛毒?

    即便是一开始在看到生长天的尸体时没有怀疑,可到了后面,受到追踪队一无所获的消息时,屡次三番遭遇这种戏码的槐诗怎么可能不从自己最擅长的思路再做出揣测?

    为什么对方没有毁掉生长天的尸体?

    人都死了,销毁一下很难么?一个生死不明的五阶,至少还能为自己争取一点宝贵时间呢。关键的时候拿出来虚晃一枪它不香么?

    何必把尸体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难道就为了吓唬人玩?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槐诗无数猜测中的一个。在他最糟糕的预想里,就连阿赫的饮食之中可能都掺有了对天敌能够奇效的诡异剧毒。或者,在这种关键时候,被无比信赖的副官忽然从身后来一刀,伤重不治。

    如今看来,对方的破坏力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不够专业啊,兄弟。

    槐诗瞥着那一张半空中阴晴不定的面孔,神情越发的嘲弄:“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莪为什么能发现你了?

    可惜,我不打算告诉你,你气不气?”

    伴随着他戏谑的大笑,阴影涌动,潮声澎湃。

    此刻在大司命的笼罩范围内,所有的阴影都诡异的拉长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千百米的向着此处延伸,形成了一个个极细的箭头,指向了唯一一个大群从属之外的存在。

    如今的临时区域内,负责警备工作的铸铁军团的两个下属步兵军团—铜和钾,总计七千四百人。

    临时的急救手术小组一共十九个,每组八到十四人。搜救人员的数量一共六百八十人,物资转移人员四千一百人。

    升华者四百人整。

    这其中,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槐诗种下了终末之兽的标记,唯独眼前这个,影子里一根毛线都没有。

    在他的眼中,如此醒目。

    “看。”

    槐诗打了个响指,仿佛炫耀着自己的玩具一样:“好玩吗?”

    生长天没有说话。

    此刻,就在长街两侧,异化为三头八臂模样的五阶叛变者生长天和槐诗冷冷相对,浓厚的杀意扩散。

    而槐诗,却只是向后退出了一步。

    最后看了自己的敌人一样,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

    “我的话说完了。”

    他转身离去:“剩下的,交给各位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耀眼如星辰的气息从阴影之中走出,浮现,来自各大谱系的升华者们从虚空中走出。

    彩虹桥的耀眼光芒烧破了云中君的幻象,从天而降!

    ------题外话------

    啊,抱歉,今天有点晚。

    总之,两更完毕,月底据说有双倍,月初先求个保底月票啊呜呜呜,孩子好惨,快要被卷死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失败主义

    久违的使用了天国谱系的传统艺能,实在是让人心情舒畅。

    在槐诗转身离去之后,云中君和大司命旳奇迹所构筑成的囚笼也随之溃散,只不过,这一次生长天的心中却再无庆幸和轻松。

    就在封锁之外,夸父正抡着定海神针,敲打着手掌心。

    刚刚才跳完了一整套热身的广播体操,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而就在另一头,羽蛇之影·修洛特尔已经升上天空,黑暗弥漫着,化作大口。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剩下的升华者们已经默契的封锁了周围,充当气氛组的同时,面无表情的向下看两眼。

    让我看看狗叛徒是谁?

    哦,是你嗷!

    “滚开!”

    尖锐的嘶鸣骤然迸发,生长天的躯壳一阵蠕动之后,轰然爆裂,千万道骸骨和血光腾空而起,飞向了四面八方。

    自大地上向上仰望,能够看到无数飞散的血肉不断的变化,生长,化为了一只只古怪的生物或者是植物,乃至微生物和菌群,左右冲突。

    雷霆和火焰的光芒接连不断的浮现。

    巨响绵延。

    可并没有过了多久,一切杂音便戛然而止。

    在一位大宗师手中的瓶子中,只剩下了一块在某种液体中艰难变化的肉体,来自生长天的灵魂和残留的躯壳,尽数被封存在其中。

    对此结果,槐诗倒是并不意外。

    起码五个打一个,里面还有修洛特尔和夸父这样的现境顶尖打手,拿不下一个奶妈辅助才有鬼了。

    反倒是大宗师马尔科端着的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瓶子,让他分外眼馋,什么好东西,连五阶升华者都能装得下!

    传说中的羊脂玉净瓶么?

    当瓶口倾斜的时候,就连槐诗都感觉体内的生机一阵摇曳,难以自持。

    在再三检测了没有什么残留物质和其他的隐患之后,大家便干脆利落的收队,将这里留给后续的消杀组和清洁组了。

    虽然有些麻烦,但依旧有必要,毕竟对于生长天这样的升华者而言,滴血重生都不算夸张,万一留下什么麻烦可就又要拉血压了。

    接下来等待着槐诗的就是新一轮的审查和问询。

    即便是在种种事件中抓住了包括生长天在内的四个人,但这一段时间内停留在本部的大部分升华者也要接受统辖局的排查,毕竟谁都不能确定,是否还有其他的参与者隐藏在暗中。

    在其中,针对槐诗的那一部分检查结束的最快。

    毕竟从一开始,他的嫌疑就是最小的,调律师和归航者两张护身金牌姑且不论,早在这之前,架空机构的专员就已经把他查了好几遍,根本没留下任何死角。

    结果,即便是全境最精锐的情报调查者们拿着放大镜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把槐诗查了个底儿掉,最后也只能礼貌性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得出结论,槐诗此子实在忠不可言。

    现在看来,决策室那些针对槐诗的家伙,竟然难得做了一件好事。

    遗憾的是,槐诗半点领情的心思都没有。

    反而还琢磨着下次再搞一次质询会。

    这么好的事情,就是应该月月搞,年年搞,最好每周日固定来一次才合适嘛!

    在出门的瞬间,便看到路上车里的夸父。

    正向着他招手。

    “走着走着,晚饭都等你很久了!”

    “晚饭?”

    槐诗愕然。

    “差不多,算夜宵吧,大家凑了点东西随便对付一下,还有酒,就差你一个了。”

    夸父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顿时飚到飞起。反正街上空空荡荡也没什么人,也不存在限速的条令,一脚油门直接到了。

    自袭击案件发生之后,指挥中枢的大秘仪就做出了调整,压制了诸多化身、空间穿梭和破坏型的奇迹,否则的话,他们连车都不用。

    等槐诗到了东夏谱系的驻地时,房间里的小火锅已经开始沸腾了,角落里堆了一层酒瓶,中间的炉子和铁板上的各式烤肉已经开始滴油,滋滋作响。

    眼看着槐诗过来,不少人都停了筷子,特地打了个招呼,热情的邀请他入座。

    槐诗坐下之后,看了一圈周围,才发现这一顿的含金量实在不太一般。

    夸父和谛听是老熟人就不说了,左手边就是天竺谱系的伐楼那,右手边是伏尔甘和尼普顿,坐在对面的是美洲谱系的圣山巨人和纳纳瓦特辛,以及俄联的圣冠骑士长。

    各大谱系的人都来的齐活儿了,倒是让槐诗第一次感受到顶层社交圈的热闹。

    很明显,大家都已经很熟了,抢肉和喝酒的时候毫无间隙,此刻看到槐诗到来,也将酒杯塞进了他的手里,先来个几杯之后,气氛自然就重新热闹起来。

    他们倒是不用参与审查,填个表后面什么时候有空了再配合就是。

    在这一方面,阿赫给予了他们绝大的信任。况且,作为各个谱系的高层和代表性人物,战场的支柱,他们要是都靠不住了的话,诸界之战也不用打了,还保护什么现境啊,投了算了。

    酒席之间的话题自然也绕不开今天的事情,

    毕竟发生了这么狗屁的事情,不少人还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支援者。

    “说到这儿,还得谢谢你提醒呢!”

    被誉为圣山巨人的升华者是个看上去并不魁梧高大,反而有些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金属眼镜。

    不过一旦端起啤酒来,全天下的男人仿佛就都变成了一个操行。

    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拍着槐诗的肩膀:“下午的时候你是不知道啊,现场往下挖,挖出了个什么鬼玩意儿……那么大!那么大一个脓血孢子,就他娘的离谱!”

    他抬起手,比划着那个瞠目结舌的大小,灌了口啤酒压压惊:“真要是让后面救援队毫无防备的入场的话,那到时候场面可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好说好说,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而已,就算我不说,其他人不也会注意么?”

    槐诗摆手一笑,略微的停顿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问道:“只是……生长天那里的审查,有结果了么?”

    一言既出,整个酒桌上迎来了短暂的寂静。

    所有人直勾勾的看向了这里最灵通的家伙,谛听,谛听一开始想要闷头吃肉,可到最后,实在逃不过这个话题,苦笑了一声:“我知道的也不多。”

    “总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强啊。”

    槐诗眼看他杯子空了,连忙倒了一杯啤酒上去,还体贴的加了冰:“来,大哥,喝口酒慢慢说。”

    “……没多少能说的。”

    谛听挠了半天脸,端着酒杯,仿佛在沉吟着措辞一样,半响之后在所有人都开始挽袖子的时候,终究还是开口说道:“生长天的状况可能只有阿赫殿下最清楚,更隐秘的内情我没有敢多听,但他的灵魂应该是已经被破坏了。”

    “破坏?被谁?”槐诗追问:“别人还是他自己?”

    “应该是早就有了准备,自己毁掉了自己的灵魂,源质消散,现在整个人圣痕失控,变成了一个大肉团子,唔,倒是五官有很多,混沌一定很羡慕……”

    灵光一现的笑话并没有成功的让气氛上升,甚至没有人能笑出声。

    只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具体碎片和记忆里能抽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我是不清楚,不过,他在见到阿赫殿下的时候,倒是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谛听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他说,自己是为了保存现境。”

    “……”

    沉默,突如其来,所有人的面色都忍不住变了。

    “失败主义者。”

    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圣冠骑士长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手里的啤酒杯捏的嘎吱嘎吱响:“早些年地狱调研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他吊死。”

    槐诗低下头,平静的吃肉喝酒,没有再接话。

    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有多糟糕。

    干他妈的黄金黎明!

    自从愚者在深渊之赌中,公布了所谓的‘亚雷斯塔计划’和能够在深渊中生存的‘天选之人’的存在之后,类似的风潮在现境就没有停止过。

    更不要提黄金黎明自己通过各种渠道投放到现境中的垃圾广告。

    一条从黑暗中寻觅光明的未来之路?

    存在于深渊之中的远大前程?

    当一条退路摆在现境的面前时,那些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人就开始骚动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匿名的万孽之集中,投降派的号召和呼声一直接连不断。

    也就是槐诗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否则都给他们钓了。

    只是,槐诗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已经蔓延到了高层之中了么?

    黄金黎明所展示的一切,对于那些不再想要付出和牺牲的人而言,实在是再有吸引力不过了——成为亚雷斯塔中的一员,成为能够在地狱中生存的完美之人!不惧深度,不惧侵蚀,甚至,摆脱了寿命的限制,凝固之后永生永存,在深渊中发展新的世界和文明。

    听上去多好?

    简直前途远大。

    只可惜,只是听上去很美。

    其中的恶意,槐诗再清楚不过。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一个问题

    凝固之后的灵魂是否还属于原本的自我这一项姑且不论,在凝固之后为了维持自身存在,需要多么庞大旳修正值来填补歪曲也不必再讲,到了地狱里是否能够如同现境这样更不用提。

    天选之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工于心计的为现境所炮制出来的一剂毒药。

    大部分能够被这个计划和蓝图所打动的人,在这个计划中,都不过是用来奠定基础的牺牲者而已。

    因为恐惧而想要逃避苦难和牺牲的软弱者根本就不再天选之人的范围内。

    恰恰相反,在黄金黎明看来,真正有价值和有意义保存和延续的,反而是如今这帮在诸界之战的战场上对自己刀刃相向的敌人。

    不止是这里。

    对于黄金黎明来说,现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普通人可能都是完全不必要的。

    继承了曾经理想国的阴暗面和绝对精英化主义而生的毁灭要素,怎么可能在乎那些只会鼓动唇舌、骚扰生事却毫无一物可成可用的废物点心?

    偏偏唯独这帮蠢物,完全不懂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根本就不在乎所带来的后果,反而背弃了现境,为深渊摇旗呐喊。

    即便是摆事实讲道理,依旧故作聋哑的坚持着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如此可耻的挣扎……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陆陆续续的道别。

    可等夸父送完一圈会到房间里打算再恰点独食的时候,却忍不住瞪眼,看向桌子边上:“你怎么还没走?”

    “我还没吃完啊。”

    槐诗茫然的拆着烤到软烂的肋排,撒上酱汁,最后拿着夸父专门给自己留下的烤饼卷起来,吃得嘎吱嘎吱响。

    夸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都从11点吃到4点了,你还没吃完?你是猪么!”

    槐诗依旧无辜的看过去:“我这不是看看时候差不多,想着还能蹭一顿早饭么?”

    “差不多得了嗷!”

    夸父大怒:“再不要脸,我找小叶来对付你!她唠你可是已经很久了!”

    “得了吧,她要来早来了,哪儿可能这会儿都不出现。”

    槐诗淡定的摇头:“况且唠我干啥,就不兴我这里有个高仿同款啊……是吧,谛听老兄。”

    “……”

    谛听欲言又止,当年他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一脸水嫩的升华者成长之后会变成这么一个小王八呢。

    “人都走光啦,槐诗,你也别熬了,有什么话直说还不行么?”

    他无奈叹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今天要从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的话,这货可能就直接打地铺不走了。

    “哪儿的话,我这不是怀念故乡的气息,想要跟大家多亲近一下么。”

    槐诗义正言辞的回答,把肉吃完之后,抄起纸巾擦了擦嘴,最后才好奇的问道:“阿赫殿下那边,就没抓住什么同党么?”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你生长天这种事情是偶发案例?”

    谛听翻了个白眼,这种问题里都给自己埋坑,越来越不是人了:“跟你猜的差不多,是有组织的,行了吧?

    只不过,从如今的线索看,绝大部分人都是单线联系,做这种事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唯一可能是头目的就只有生长天,只可惜,你也看到了。

    现在存续院正在想办法从他记忆碎片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但更内情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就没有其他的了?”

    槐诗疑惑。

    谛听忍不住笑了:“统辖局的尿性你还不清楚?内防外防,日防夜防,我就是一个信息部门里的混子,还是提供信息的那种,根本接触不了什么核心的消息。”

    “那猜测呢?”槐诗追问,“猜测总有一点吧?”

    谛听摊手:“谁都有猜测,你也可以随便猜,何必非要问我的呢?”

    “大概是你猜的一般都比别人准一点咯。”槐诗催促道:“别卖关子了,都讲了这么多了,不至于再遮遮掩掩的吧?”

    “……行吧,也就是你。”

    谛听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对付肉和烤饼的憨批夸父,就越发头秃:“先说好,怀疑,这只是怀疑——”

    他停顿了一下之后,认真的说道:“我怀疑,之前的反攻里,二号队伍的任务失败和他们也有关。

    一路上太多的意外了,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意外。

    甚至在准备的源质补给里竟然也有一批过了保质期。

    不止是二号对,夸父所在的四号队伍所收到的任务简报也有问题,很多情报虽然能够自圆其说,但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实际根据,更像是先知道结果之后去倒推……

    我原本怀疑分析部门的人有问题,可分析部门里的那几个原本盯着的家伙,这两天却人间蒸发了。

    出入境的名单里根本就没有这几个人。

    继续追查下去的话,就会查到中央决策室和很多天文会机构的烂账,根本不好直接再往下翻……”

    说到这里,谛听的意思已经表露无疑。

    槐诗仰头干掉最后的啤酒,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也就是说,问题的根源,有可能在统辖局?”

    “这是你自己说的。”

    谛听的眉毛跳了一下,没接这话。

    到底是理想国的传承者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懂自己的意思,但这把锅往统辖局脑门子上扣的动作真是娴熟又风骚——跟决策室这种虫豸在一起,怎么保卫得了现境呢?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叛徒了,必须重拳出击!

    要早七十年,说不定理想国就直接肃反了。

    遗憾的是,叛徒无处不在。

    即便是理想国。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种人才会当二五仔啊,怎么决策室的老爷们也拉胯了呢?”

    槐诗捏着啤酒杯,幽幽一叹。

    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要说的话,没有当二五仔并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问题在于,照现在来看,叛徒肯定不止一个,而且已经形成了组织。

    不止是决策室内部或者统辖局,甚至如今的整个天文会,乃至现境,都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被黄金黎明的诱饵所引动,盲目追逐。

    或者,理智的进行着破坏……

    那么在战场上呢?

    难道反叛者就只有生长天一个么?

    在今天之前,生长天是边境香巴拉的骄傲,拯救了不知道多少患者的圣者,他所创建的香巴拉疗养院里走出来的学生和痊愈者几乎遍布了整个现境。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如此坚定的升华者,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况且,他是从今天才变成反叛者的么?在这之前,又有多少人受到了他的影响与诱导?又还埋藏下了多少祸根?

    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大家又能去相信谁?

    当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的想法出现在脑中的瞬间,耳边仿佛就会听见背后的始作俑者发出的嘲弄笑声。

    往昔彼此之间的密切合作必然会有所保留,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中,又会有多少无辜者迎来这样的指控?

    背叛者存在这个消息所引发的破坏,甚至比背叛者本身还要更大。

    或许,这也是生长天在明知无法造成有效破坏的状况下,还刻意发动的目的?

    这突如其来的恶心感……

    还有这种近乎顺水推舟、毫无痕迹的操作。

    “吹笛人?”

    槐诗回忆着统辖局档案库中所记载的那些诸多惨烈案例,面无表情的呢喃:“真麻烦啊。”

    谛听抽着烟,没有说话。

    轻轻一叹。

    离开的时候,依旧是夸父送出门外。

    这老哥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工具人的身份,做起这些事情来都已经变成本能,但即便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总让人感觉略微有那么一点讨嫌,但有这样的队友能够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里,却能够给人带来充实的安心感。

    能够将他从完全无法分辨究竟是顽石还是美玉的成长阶段一手提携到现在,玄鸟的眼光实在是让人钦佩。

    只可惜,即便有再怎么敏锐和远大的目光,也难以从恒河沙数一样的人群中挑出那些个隐藏的二五仔吧?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摇头一叹。

    烦躁。

    只是生长天的背叛,就让他持续了许久的戒烟计划破功,重头再来,或许这也是定力不足的表现?

    “放宽心,这种事情总是难免。”

    夸父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那种摆不上台面的跳梁小丑才会搞这些鬼鬼祟祟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以后多留一个心眼呗。”

    “那你会留么?”槐诗翻了个白眼。

    “不会。”

    夸父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那太麻烦了,我宁愿相信站在我身边的都是我的朋友。”

    “被人背刺了怎么办?”

    “那就被人背刺了再说呗。”

    夸父淡定摇头:“我皮硬,不碍事。”

    这个家伙……

    槐诗的神情微微一怔,忍不住挠头:这究竟是本性坚韧还是纯粹憨批呢?但不论是哪个,都足够让人钦佩。

    “谢啦。”

    槐诗摆手,谢过他的开导:“莪倒是没在乎那个,只是忍不住琢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在现境投影而来的夜空之下,隐约的月光照亮了那一张面孔。

    笑容如此愉快。

    看着那样的神情,夸父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工具人雷达发出警报,本能的嗅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

    “你……想干什么?”

    他警惕起来,赶忙提醒:“我跟你说,没有实质证据就随便搞人是行不通的,现在不是理想国时代了啊,会出大乱子的!”

    “放心,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槐诗的笑容越发的轻柔,抬起眼瞳,瞥着阴云之后的那一缕月光,轻声说道:“我只是在想,既然总要有二五仔的话……那又是谁规定,只我们这边能有呢?”

    远方的风中,阴云将最后一缕月光遮蔽。

    可在昏暗中,那一张笑容却依旧如此的醒目。

    就仿佛是某种……更加纯粹的黑暗所构成的恶意结晶。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我帮现境砍一刀

    翌日,当现境太阳的投影从天空的尽头升起时,太阳船迎来了一位访客。

    那一辆内外封锁的卡车驶入了空空荡荡的货仓,从卡车下来的乘客提着箱子,走上了专门生成的寂静走廊,穿过了层层防御之后,身上的幻象最终消散。

    “久等了,槐诗先生。”

    来者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苍老的面孔,眼瞳中看不见瞳仁,只有一片苍白。

    颌下的黄须修长,但却毫无实感,像是飘忽的幻影。

    大宗师马尔科。

    他说,“阿赫殿下对我说了你的计划,我很感兴趣。”

    “欢迎您的到来。”

    槐诗伸手,热情欢迎。

    可马尔科却没有动作,空白的眼睛里浮现出了诧异的光,彷佛有些忌惮一般,犹豫起来,摆了摆手:“抱歉。”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主要是槐诗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累累前科……

    要说炼金术师,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迷信和玄学。毕竟炼金术本身就是神神叨叨的东西,大家为了增加成功率,有的时候也会刻意的进行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操作,诸如开工之前换红裤衩、头一天不能吃东西、不能近女色,或者沐浴斋戒、佩戴幸运物啊之类事情。

    可偏偏这种根本没有根据的操作,在很多时候被证明是有用的……

    学者们不讲这一套迷信,可炼金术师们却在乎的要死。犯忌讳的事情根本碰都不碰,以防自己的命运或者接下来的创造出现波折。

    那么,问题来了——对于炼金术师们来说,现境最大的霉逼是哪个呢?

    没错,就是他眼前这个姓槐的。

    现境的大宗师来来去去就那么多,被槐诗一手克死了两个。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两个大宗师的死缠绕在他的身上,几乎就已经形成了某种命运意义上的诅咒了,更不要提自从出道以来的累累死亡和恶孽。

    否则的话,‘灾厄之剑’是白叫的么?

    这几乎就差石釜学会的官方认证了!

    所以,这真不能怪人家马尔科,事实上,人家能亲自来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也就是鱼丸的神迹刻印直接传承诸神,能够压得住,命运之书够硬,百无禁忌,根本不在乎这一点歪曲,搞得当事人槐诗毫无自觉。

    “没关系,没关系。”

    槐诗干笑了一声,引手示意:“坐,请坐,茶水的话……”

    “咳咳,白水就好。”

    马尔科坐在了椅子上,都没有坐稳,半拉屁股都还在外面,如坐针毡的样子,水也没动过。看得出来,这位也是个不太会交朋友的自闭型炼金术师。

    只是,将手里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打开。

    在漆黑的丝绒步上,层层裹尸布一样的绷带,缠绕着一枚诡异的长钉。似乎经过了漫长时光的磨砺,通体光滑圆润,钉的最前端也驽钝了起来,丝毫看不出铁锈和腐蚀的痕迹,养护精良。

    “这是根据你的需求,从破晓军团的库存中所调来的遗物。”马尔科慎重提醒:“请小心,它很危……”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槐诗直接把那玩意儿拿了起来,捏在手里,反复把弄,甚至还凑到灯下面仔细端详。

    “喔!好东西啊,掂量起来很趁手的样子……啊,抱歉,您刚才说什么?”

    “……”

    马尔科沉默,苍白的眼睛里倒映着那一枚长钉上扩散开来的诡异黑气,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了槐诗的身上,恶毒的渗入灵魂之中。

    然后,被槐诗身上井喷而出的黑暗彻底吞吃……

    那常人所无法察觉的漆黑在无声的舞动着,几乎凝结成了实质,无数诡异的轮廓不断变换,到最后,化为了诡异的兽面,长舌如勾一般延伸,舔舐着长钉中渗出的灾厄和畸变气息。

    很快,便蠕动着,凑到了马尔科的面前,好奇的细嗅着这香甜的味道,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他的模样。

    跃跃欲试。

    你,看得到我吗?

    一滴冷汗,悄无声息的从脖子根渗出来。

    “怎么了?马尔科先生?”

    槐诗不解的看过来,同他身后的狰狞兽面一起。

    “……”

    马尔科吞了口吐沫,涩声回应,“不,没什么。”

    槐诗茫然,看着他脸上彷佛在抽搐一般强行挤出的笑容,一头雾水。

    这老头儿是怎么了?忽然一副卖假货的讨好表情。

    联想到最近连续出现的二五仔事件,不由得警惕起来。

    等等,他该不会是要害我吧?

    可作为深受阿赫信赖的大宗师,数十年如一日的在破晓军团中维护危险遗物的炼金术师,应该不至于才对。

    只能当他是抽风了。

    “这个东西,怎么用啊?”

    他手指头转着小臂长短的钉子,好奇的问道。

    “只要、只要……钉进心脏里就行。”

    马尔科有些磕绊的回答道:“凝华之刺会强行抽取宿主的灵魂,创造出另一个偏向于凝固的灵魂投影。

    但要小心,一旦使用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或者使用次数超过两次,分裂出的投影就会强行和宿主进行融合,难分彼此,引发污染。

    如果承受力不够的话,很可能当场凝固。”

    “分裂融合?”

    槐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有些紧张,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之后,就松了口气:“哦,那没事儿了。”

    我早就裂过了。

    融都融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负面作用相当于没有。

    “除此之外,它会逐步蚕、咳咳,蚕食使用者的灵魂……不,这一点我觉得可能不需要担心了。”马尔斯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着诡异的黑色兽面啃噬着铁钉的样子。

    你小心别不小心把它吃了就行了。

    “总之,就相当于一个拆分灵魂和肉体,还能快速传送回来的便捷小道具就对了,是吧?”

    槐诗听了叁分钟,感觉自己完全弄懂了。

    “……差、差不多。”

    马尔科无言以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头铁,坚持的要来见一面这一位为了现境不惜牺牲自己、深入地狱的勇士了。

    结果怎么感觉对方还没牺牲,自己就要牺牲了?

    他有点怕啊!

    “总之,感谢您提供的帮助。”

    槐诗颔首致谢,肃然问道:“阿赫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么?”

    “……唔,殿下的原话是,虽然能够有所助益,但并不足以作为堂皇正道,因此,保存自身的前提之下,量力而为便是。”

    马尔科说道:“这个计划目前在指挥中心中处于未登陆的绝密状态,为了保护你的身份,只有阿赫殿下和我知道。

    这一段时间内,指挥中枢会以审查的名义,强行将你拘留在太阳船之内,不必担心无法公开露面引起怀疑。

    至于执行的方式,由你自己来掌握,包括所作出的许诺和约定。殿下的意思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百分之十以下的修正值,你可自决。”

    如此,慷慨的给出了让槐诗自如使用的筹码,没有施加任何限制。

    甚至,没有限定目标和必要完成的任务。

    最大程度上给了槐诗自主权。

    这是什么神仙甲方?

    一时间,槐诗捏着长钉,只感觉如梦似幻,感动的快要流泪。还是阿赫殿下懂我们工具人的苦啊!

    “放心,我帮现境砍一刀,用不了百分之十。”

    他收起了长钉,对马尔科保证:“太阳船的最近消耗有点大,回头让殿下给我多开几张报销许可就行了。

    放心,发票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这他娘的是什么操作?

    马尔科茫然,你们天国谱系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问题?都这时候都不忘记开发票的吗?

    “你……确定?”他怀疑的问。

    “当然啊,这年头当二五仔大家不都是自带干粮的么?”

    槐诗理所当然的反问:“拿了自由之后还想要实惠,这道理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况且,用钱买来的忠诚哪里靠得住呢?

    大家同舟共济,还是要靠彼此之间深刻的羁绊才行啊,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深渊里的很多朋友都还是深明大义的。”

    “……呃,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马尔科彷佛深感赞同的点头,实际上完全没有明白。

    只感觉到有人在狗叫。

    不愧是数遍整个现境都出了名的白嫖怪,空手套白狼他太懂了,跑到地狱里下馆子都不打算给钱。

    真就硬吃嗷!

    只能说,不愧是阿赫殿下,慧眼识英才,可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深渊里展开工作吧?

    马尔科擦着汗,尴尬一笑。

    一次会面短短的十来分钟,他已经感受到不知道多少次世界观的冲击,彻底麻了。尤其是槐诗身后的那个鬼东西,老是直勾勾的看着他,让人瘆得慌。

    现在他只想要在绷不住之前,赶快告辞走人。

    在最后,他咳嗽了两声问道:“那么,请问这个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呢?”

    “现在。”

    槐诗即答,就在马尔科愕然的时候,忽然温柔一笑。

    看着他的眼睛,就发出绿油油的光来。

    “既然来都来了……所以,秘仪的布置,能不能麻烦您老一下?”

    “……”

    在那很难说清究竟是人还是狗的渴望凝视中,马尔科的表情抽搐。

    许久,僵硬点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白嫖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再分敌我了。

    可惜,这么痛的领悟,实在来得太迟……

    实际上,十分钟之后,马尔科大宗师就已经不想走了。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虽然秘仪的布置麻烦了一些,但配置……实在是奢华的有些离谱!

    尤其是当槐诗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怯生生的小白鼠的时候。

    他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我叼,赫利俄斯!

    传承自溷沌时代的诸神恩赐,整个现境首屈一指的神迹工坊!

    只是感受着那矩阵之中所流淌的澎湃神性,他就快要忍不住感动的泪流满面,恨不得搬着铺盖直接搬到太阳船上来了。

    遗憾的是,职责所限,VIP体验终究是有时限的。

    就在槐诗的炼金工房里,老头儿东摸摸西摸摸,搞完事情之后也不肯走,反而拿着放大镜蹲在矩阵前面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夹杂着对普布留斯和加兰德的亲戚问候,骂骂咧咧……

    而就在繁复的炼金矩阵之间,由马尔科从虚空中催生出的干枯巨树之下,槐诗捏着钉子,对着白花花的胸脯比划了半天,感觉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马尔科先生,要不还是麻烦你来吧。”

    他将钉子递过去,求助。

    可马尔科却一动不动,看着槐诗身后那一片狰狞蠕动的黑暗,吞了口吐沫,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晕血。”

    不是他不乐意,是槐诗身后那玩意儿实在是太邪门了啊。

    竟然无时不刻的在侵吞周围的灾厄气息,万一被叼上一口怎么办?

    他这几天还要加班的!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钉子,又看了一眼旁边好奇观望的罗娴,也吞了口吐沫。

    “算了,我还是亲自……”

    “交给我吧!”

    罗娴期盼的举手,自告奋勇:“放心,我一定会很温柔的,一点都不痛!”

    “不不不,我亲自来就行。”

    槐诗连忙摆手:“这种小事不用麻烦师姐了,况且沾了血还要洗,多不好啊,有损师姐形象。”

    “你确定?”罗娴有些惊讶。

    “非常确定!”

    槐诗断然颔首。

    “啊?”罗娴歉疚的指了指槐诗胸口,“可刚刚我已经顺手捅进去了啊……顺带一提,一滴血都没有沾到诶,你看。”

    说着,她抬起自己修长的五指。

    如此白皙。

    “……”

    寂静。

    突如其来的寂静里,槐诗呆滞的低下头,才发现原本自己手中的长钉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冰冷钢铁贯入了自己的心口,将自己钉在了身后的枯树之上,却没有带来任何的痛楚,彷佛幻觉。

    根本没有察觉到!

    究竟是什么时候就下手了啊……

    槐诗只感觉眼前一黑。

    秘仪在长钉贯入的瞬间,便已经开始发动,层层光亮里,枯树的根须生长,缠绕着他的肢体,层层重叠,将他缓缓的纳入了树干之中去。

    接下来的时间中,它将会槐诗的灵魂脱离的时候,维持槐诗的生机,保存这一具躯体的状态,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在危险之中,直接将槐诗的灵魂扯回来。

    伴随着身躯的沉入,槐诗的意识也在长钉扩散的冰冷中渐渐模煳起来,陷入昏沉。

    在最后的瞬间,他感觉有人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耳边传来轻柔的笑声。

    “放心睡吧。”

    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嗯。”

    槐诗点头,闭上眼睛。

    躯壳拥抱沉眠,可被束缚的灵魂从躯壳中超脱而出。

    宛如火山爆发那样,无穷黑暗冲天而起!

    那一瞬间,现境级最高警报自指挥中枢中拉响……

    ——深渊入侵!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老乡见老乡

    最先发出警告的是来自深度框架的哀鸣。

    在大秘仪的虹光笼罩之下,庞大如巨塔一般的深度维持针剧烈的震颤着,屏幕上原本平滑的直线骤然塌陷,形成了未曾有过的尖锐深谷。

    再然后,宛如日冕物质抛射一般宏伟的灾厄气息自现境的腹地之中爆发!

    黑暗。

    纯粹的黑暗,像是粘稠的洪流一般,转瞬间,飞出了太阳船,弹指间跨越千万里,投入大地之后,撕裂出巨大的缝隙。

    紧接着,便有风暴向着天空升起。

    宛如结晶一般的诡异质感从黑暗中浮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就好像是一只狰狞的怪手一般,无数手指纠缠着,寸寸展开,抓向了太阳的投影,握紧!

    将一切光芒遮蔽,吞没一切。

    黑暗之柱凭空浮现在大地之间,令不知道多少升华者从梦中惊醒。

    此起彼伏的警告之中,诸多探镜才姗姗来迟的调整方向,对准了威胁传来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能够穿越现境如此众多的封锁和风险拦截?

    而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引发如此恐怖的天象。

    一切阳光荡然无存,徒留黑暗。

    无数凝聚成实质的灾厄变换种种兽性,如飞鸟、巨蛇、长鲸、蠕虫、猎犬或者是巨龙。到最后,汇聚为了一道宛如山峦那样的庞大轮廓。

    庞大的轮廓之上,原本饥渴的吞噬血液的长钉已经遍布裂隙,惊恐的颤栗这,焕发出一阵阵哀鸣,濒临崩溃。

    想要弹出,逃走。

    遗憾的是已经晚了。

    就在那渐渐凝实的灵魂投影之中,一束束黑暗宛如稚子婴儿的小手一般的伸出,纠缠在长钉之上,握紧了,钳制,将所有崩裂缝隙的地方尽数箍住,不允许它擅自灭亡。

    紧接着,就好像是拧毛巾一样。

    扯住两头,勐然旋转!

    从其中暴虐的榨取出最后一分灾厄和奇迹的残留,饥渴的舔舐,吞咽,直到斑斑锈迹从长钉之上浮现,再无价值。

    而一双宛如星辰那样庞大的眼瞳,终于从黑暗中抬起,望向了现境投影来的天空。

    咧嘴一笑。

    在那一瞬间,所有来自探镜观测系统的警报尖叫抵达了最高潮,化为了刺穿所有耳膜的高亢嘶鸣。

    ——【统治者】!!!

    未知的统治者级威胁,出现在了现境的领域之内!

    就在大秘仪的笼罩之下,肆意的侵蚀着来自现境的定律和奇迹,最后,降下宛如永夜的漆黑。

    此刻,一切光芒被尽数吞没,就像是被黑洞所捕获那样。在灾厄的引力中扭曲,自渐渐凝结的巨兽身后化为了诡异苍白的光轮。

    黑暗的最深处,沉眠已久的怪物惬意的舒展着身躯,扭动脖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吐出了毁灭的暴风。

    “哇喔!”

    槐诗惊叹,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随着自我的凝固指数飞速加深,他能够感受到灵魂中的另一个部分在渐渐苏醒。

    这样的感觉分外奇异,彷佛自我变成了倒影,而虚无的倒影变成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更加饥饿、更加疯狂的自己。

    太久的沉睡了,太久的克制,令自己的‘灾厄之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近乎一具空壳。

    可即便只是一具空壳,依旧抵达了统治者的范畴!

    不,抵达了统治者的范围倒是没什么值得惊诧的,倒不如说,经历了这么多的发育和斗争,在万世乐土里啃了那么多送上门的食材,抵达不了才是真的有问题!

    “这就是黑化强叁倍么?”

    槐诗恍然的呢喃:“爱了爱了!”

    他抬起一根锋锐的利爪凑到嘴边,吹了吹,感受着那宛如钢铁鸣动的韵律,心满意足的点头。

    这样才对嘛。

    灾厄之种,自然是越强越好。

    近乎将万世乐土吞尽,凭借着牧场主的食物链真正孵化出了终末之兽的存在。破坏力尚在其次,这一份近乎无穷的包容性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无止境的吞吃,无止境的转化,无上限的积蓄深渊真髓。

    和没什么油水的升华者灵魂相比,灾厄之种的存在才是太阳的真正容器,引燃东君之火最为关键的燃料。

    如此,方能在进阶的秘仪中,燃尽地狱和自我——

    这一份积累越是庞大、越是深厚,所得到的光芒便越是耀眼,从而化为太一的基石。

    那么,先去吃点什么东西吧。

    他张口,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着风中的香甜。

    最后,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嘭!

    太阳船的船舱里,大宗师马尔科手中的占仪之镜掉在地上,在那之前,镜面就已经崩裂,化为了碎散的粉尘。

    “这也太……太离谱了!”

    即便是大宗师,此刻目睹那样离奇诡异的景象,也不由得陷入呆滞,沙哑呻吟:“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唔,大概是王子吧?”

    在窗边,罗娴微笑着,托着下巴,眺望。

    隔着千万里,专注的凝视着那黑暗里缓缓凝结的庄严恐怖的身躯,极尽世间一切狰狞的兽面,和宛如燃烧星辰一般的眼瞳。

    她伸手,在玻璃上的雾气中,勾勒出它的轮廓。

    最后,在它的嘴角画上了温柔的弧度。

    她说:“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王子殿下。”

    此刻,终末之兽收回了视线,在黑暗中,向前踏出了一步,于是滚滚黑暗扩散,再度蔓延数百里。

    在刺耳的空袭警报中,天空的尽头,钢铁的飞鸟疾驰而来。

    在槐诗迷惑的凝视里,抛下了一连串满载着毁灭的导弹。一座座火焰之树伴随着轰鸣,从黑暗的领域里拔地而起,扩散炽热的焚流和焰光。

    草,这当量……离谱了吧!

    猝不及防之间,槐诗感觉自己的门牙都被人重重的砸了一锤,眼前一黑。

    刚刚当上二五仔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开展工作,就先被友军痛击。

    但往好处想,至少没有被炮打……

    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瞬间,他就看到,在现境的腹地之中,大片山峦崩塌,大地浮现裂缝,从崩裂的缝隙之后,一座座令人瞠目结舌的巨炮缓缓延伸而出,锁定了自己的方位。

    等等——

    槐诗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作戏做全套,这优惠套装的内容也太离谱了吧!

    “开火。”

    指挥中枢里,阿赫平静的下令。

    可就在她的身旁,追随了她几十年的副手竟然从自己所效忠的天敌嘴角,窥见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彷佛幸灾乐祸一般。

    再然后,无以计数的燃烧辉光便从一个个炮击阵地之中升起,飞上了天空,化为了凄红的群星,从天而降。

    照亮了槐诗呆滞的眼瞳。

    于是,在覆盖性的炮火打击之中,刚刚还威风八面的槐诗开始抱头鼠窜……

    狂奔,向着地狱!

    就这样,在深渊里无数眼瞳的忌惮窥探之中,来自现境的火力大秀正式拉开帷幕。

    超广域覆盖式轰炸、大秘仪封锁、彩虹桥的天谴攻击,还有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轮番登场,烈焰和火光将黑暗彻底覆盖。

    声势浩大的轰炸一直紧追着那一道狂奔的身影跨越了整个现境的领域,一直到最后,一个大红按钮被送到了阿赫的身边。

    啪嗒一下。

    按下。

    顿时,在堡垒之后,无数戴着墨镜的观察员看到了太阳从大地之上升起的奇景。

    如此灿烂。

    深渊之中,诸多原本无比戒备的视线都浮现出了一丝同情。

    惨啊。

    竟然现在了,还有愣头青跑进现境的领域里!

    这下好了吧?尸骨无存。

    只可惜,连名字都不知道是哪个,这一季度的地狱笑话集锦都不好安排。

    而在现境的大后方,正值轮休的夸父坐在屏幕前面,看着那黑影惨叫着被蒸发的慢放视频,眉头忍不住皱起。

    “好奇怪啊。”

    他茫然呢喃:“为什么只是普通的轰炸,我却有一种大快人心的喜庆感觉呢?”

    “我也一样。”

    回过神来的尼普顿同样端着空空荡荡的碗,赞同的点头:“真下饭啊。”

    “算了,不管了,吃饭吃饭!”

    “再给我来一碗!”

    几个小时之后,地狱的荒芜大地之上,焚烧的焦烂泥土里,悄无声息的,钻出了一个经典黑白配色的狗头。

    碧绿的眼珠子向着四周警惕的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发现之后,才赤条条的从泥土里爬出来。

    头顶竖起的耳朵上,一撮被烧焦的毛发随风而去。

    “好险好险,差点被友军一波送走……”

    槐诗擦着额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迈步行走在深渊的领域之中。

    第一步还稍微有些踉跄,但第二步已经迎来平稳,到最后,如履平地一般,行走在变化的深度里。

    漆黑的天穹之上不论昼夜彷佛永远都笼罩在血光和阴云之中,不断横扫的风暴里带来了浓郁的地狱沉淀和深渊中洒下的凝固尘埃。

    如此充沛。

    槐诗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彷佛是游子回归了故乡一般。

    只是呆在这里,他感觉自己身上那些伤口就在迅速愈合,终末之兽的力量开始缓慢的恢复了起来。

    沐浴着毁灭的灰烬和雷火的暴雨,灵魂的运转越发兴奋和高亢。

    “爽诶。”

    他环顾着四周,感知扩散,率先便察觉到数十里之外那一座庞大的城寨,还有一支从不远处巡逻而来的队伍。

    来了!

    一看到这么快就能开展业务,槐诗顿时喜上眉梢,狗头的面孔之上邪魅一笑。

    短短几个瞬间,脑中就拟定出了数十套不同的方桉和身份的伪装。

    敲定计划!

    而等到对方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他已经套上了一层锈迹斑斑的锁子甲,如同深渊中随处可见的炮灰狗头人一般,拖着一把长矛,甩着尾巴,大摇大摆的向着巡逻队走去。

    “嘿呀,老乡哇!”

    槐诗喜气洋洋的招手,呐喊:“我可想死你们啦!”

    而当察觉到那热情奔放的身影的瞬间,巡逻队便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呆滞,难以掩饰震惊和不解。

    在回过神来的同时,下意识的就拔出了腰间的号角。

    ——吹响警报!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朋友’

    卧槽?!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这是个什么操作?

    偌大的深渊,难得见面,有道是远来是客。你有心,我有意,喝了这杯残酒,大家你情我愿做点朋友交易,两厢便宜。

    本应该金风玉露特么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一见面自己业务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对面就开始报警是个什么鬼!

    你们一个个都装了反诈APP了是吧?

    这地狱里虽然有暴雪,但也没见你们用手机啊!

    猝然之间,他都已经看到那个米诺陶斯大群深吸了一大口气,把喇叭凑到嘴边,不由得急了眼,装也不装了。

    在他脚下,蠕动的影子瞬间展开,彷佛狂潮奔流那样,扩散,升起,封锁内外。

    幻象之中,巡逻队运行如常。

    可内部,滚滚黑暗化为泥沼,已经覆盖了整个巡逻队,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传出去,便已经被全部捆起来,连眨个眼睛都做不到了。

    做完这一套,槐诗才擦了一把冷汗,心有余悸的走上前去。

    得亏自己反应快,不然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还没来得及作奸犯科呢,怎么就惨遭举报了呢?

    “我说,老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槐诗顶着狗头人的面孔,好奇的问举着喇叭的队长:“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拉警报呢?”

    桎梏微微松开一隙,便看到被阴影所钳制的米诺陶斯大群露出惊恐的表情,“现境人!真的是现境的奸细来了!”

    “……嗯?”

    槐诗呆滞。

    这一句话才说完,不但业务没展开,误会没解除,怎么连马都掉了!

    “什么鬼?!”

    槐诗所幸不装了,扯起其中一个脖子,提起来,源质勐毒和诅咒瞬间灌入了对方的灵魂里如同剥洋葱一样一层层的把所有防御全部扒掉,直接刺入了意识的核心中去。

    “我特么哪里有问题了?”他恼怒的问:“是我的气息不够地道么?”

    “地、地道,太地道了!”

    一瞬间在死亡边缘反复横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牛头人惊恐回答:“深渊里都没有这么地道的地狱气息!”

    槐诗越发茫然:“那难道是我装的不像么?”

    “像,太像了!”牛头人快吓哭了:“狗头人都没有你这么狗,活灵活现啊,大人,活灵活现!”

    槐诗闻言,越发的狂怒,完全不能理解:“那我都这么像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举报我?”

    “……”

    沉默,短暂的沉默里,众多牛头人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就在槐诗手里扯着的那个吭哧了半天之后,颤声回答:

    “因为我们这里没有狗头人……”

    “……”

    再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槐诗和牛头人们面面相觑。

    “没……有?”

    “对,没有。”牛头人疯狂点头。

    “怎么可能没有!?”

    槐诗感觉事情越来越离谱了,但仔细想来,似乎,开场以来,他都没有见到过什么狗头人的样子……难道就连炮灰都过了版本了么?还是说这么点垃圾深渊已经看不上了?

    “原、原本其实是有的。”

    牛头人偷看着他的表情,鼓起勇气:“后面,就被至福乐土杀……杀完了。”

    “……”

    槐诗,再度沉默,许久,只感觉一阵凄凉,不由自主的气冷抖:

    “杀完了?”

    “对,全部,一条都没留下来。”

    牛头人点头:“那群鸟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看到狗头人就杀了,杀了还要挫骨扬灰,还喊着异端在地狱里焚烧成灰什么的,尤其是烧之前,他们还问……噗……”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烧之前,他们还要问那些狗头人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槐诗的狗东西……哈哈哈,不知道吃了多大的亏,大家都在猜,是不是被他捅了腚,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声了。

    因为眼前这个现境狗头人的渐渐垮下去的表情。

    唔,好像哪里不太对?

    “呃……”牛头人的冷汗流下来,“不好意思,您哪位?”

    “我就是你嘴里那个叫做槐诗的狗东西啊。”

    狗头人面无表情的抬起狼牙棒,拍了拍掌心:“最后一个问题——”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问:

    “你们为什么出门不戴帽子啊?”

    叁分钟后,幻象散去之后,巡逻队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一个略显佝偻的牛头人从巡逻队消失的地方走出来。

    改头换面之后,伪装依旧完美无缺,虽然不足以抵挡那些统治者的窥探,但应对一般的搜查也够了。

    只是大概是第一次当牛头人不习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看上去总是贼眉鼠眼,狗狗祟祟的,搞得他溷在一支运输队里进城的时候被审查了半天。

    原本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但逛了十分钟之后,一颗心就凉得透彻。

    在城寨和堡垒之内,到处已经贴满了来自至福乐土的标语——【异端将焚烧殆尽!】、【通缉巴哈姆特教团】、【警惕狗头人打宗教牌】……【狗头人都该死!!!】

    眼看着那好几个还没拆掉的火刑架,槐诗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太过分了!

    狗头人,我的狗头人!

    至福乐土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这些弱小无力又能吃的狗头人。

    不就是啃了牧场主两口么?

    这帮子大天使怎么那么小气!

    怪不得至福乐土最近都没有怎么露面,合着是在后面把槐诗的基本盘都给铲完了,连灰都没剩下。

    深渊中诸多势力之间虽然屈服于强权,但彼此之间并无直接统属,能够搞这么大阵仗,肯定不止是至福乐土一家在里面搀和,没有弄臣的协助想想都不可能。

    恐怕不止是这里,后面其他的地方也已经差不多了。

    这下好了。

    不止是槐诗的二五仔业务,就连他筹谋许久的巴哈姆特教团都还没开张就倒闭了。

    日子没法儿过了!

    气冷抖过后,槐诗直接在大街上一个拐弯,左转右转,靠着幻象走进了堡垒后面的厨房里。

    恶臭的水沟旁边,堆积如山的笼子里关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物,没有丝毫消杀和卫生条件里,看不见什么料理台和工作间,依旧是找个空地支个棚子没有任何创意的大锅乱炖。给炮灰们的东西,有的吃就足够了,没那么讲究。

    槐诗跑到这里来倒也不是想要重操旧业下个毒——现在这样的城寨和堡垒在地狱中不知道有多少座,就算是槐诗把这里全杀光,把所有的炮灰全都杀完也都没用,统治者们根本不在乎,反而说不定还要谢谢槐诗给他们腾地方。

    深渊里的垃圾玩意儿太多了,一抓一大把。

    他来这,只是奔着最大的可能性而已。

    一通翻找之后,成功的在恶臭厨房的泥坑里,找到了一个泔水里飘着的螺类生物。

    捏着鼻子拿着漏勺抄起来,在水里洗了半天之后,他才蹲在地上,敲了敲宛如锈迹一般遍布纹路的外壳。

    “喂?”

    槐诗柔声问,“在吗?”

    水锈蜗牛茫然的地上蠕动着,彷若未闻,可很快,槐诗就感受到这只蜗牛的微薄源质里浮现了某种古怪的变化,一个熟悉的意志从遥远的深度之中投影而来,主宰了这一具渺小的躯壳。

    再然后,欧德姆探头,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喜气洋洋的抬起。

    “嗨呀,兄弟,好久不见!”

    地狱资深黑导游惊奇问候:“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

    确实是忘了,抛到脑后,好久没想起来了。

    可即便心中稍微有点尴尬,槐诗依旧诚挚十足的回应:“那哪儿成!像你这么好……”

    说一半,他又卡壳了。

    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词儿来形容对方了。

    好用?好味?还是好玩?

    好像都不太礼貌吧?

    “咳咳,好……相处的朋友,地狱里可是不多见啦!”

    槐诗好不容易生硬的转折过来,但欧德姆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己被冷澹放置这么久一般。

    在漫长又漫长的窥屏时间之后,蜗牛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找点乐子了。

    “那么,是又要搞事情了吗?”

    欧德姆期盼的问道,眼看槐诗一点头,越发的兴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愧是理想国的传承者,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啊!

    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

    说着,它热血沸腾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震声问道:“上次牧场主你已经搞过了,这次咱们是搞枯王还是大君?”

    “……”

    槐诗呆滞,感觉对方似乎误解了什么。

    “放心,最近就有一个绝好的动手机会!”欧德姆兴奋的说:“再过几天就是亡国血诞日,到时候咱们溷入其中,先放一把大火……”

    “呃,老兄,那个什么……还不到时候呢。”槐诗勉强的维持着镇定:“暂时,咱们先饶枯王一条狗命。”

    “也对,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欧德姆深有同感的点头,“我记得你是把雷霆之海的那把剑拿到手了?这一次一定是要单挑大君了吧?”

    “别别别。”槐诗赶忙摆手,“理想国的复兴还远着呢,暂时没那么远大的目标,况且我还想多活几年了。”

    “啊?”

    蜗牛一愣,失望的情绪顿时溢于言表,“你不杀人,不放火,也不干地狱之王,那你来这边干什么?

    总不至于发展下线吧?”

    “……”槐诗沉默,欲言又止。

    “……”

    欧德姆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等等,你认真的?你们理想国办事儿离谱一点也算正常,但跑到地狱里发展二五仔,是不是太离谱了?”

    槐诗尴尬的咳嗽两声,视线游移:“所以,有方便的目标能介绍一下吗?”

    “……”

    这一次,轮到欧德姆沉默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许久,水锈蜗牛颇为Q版的做了一个叹气的动作。

    “你别说,还真有一个。”

    它的触须挠着自己的面孔,话锋一转:“但那可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

    “我懂,加钱是吧?好说好说!”

    槐诗一拍膝盖,立刻就懂了——不就是付点钱而已,怕什么?反正他也没打算真给。

    “钱?”

    欧德姆翻了个白眼,无奈反问:“你给我钱我能用得了么?我只是一只蜗牛啊大哥,要钱要粮要材料有什么用?”

    有一说一,确实,以水锈蜗牛这么离谱的生命力,几乎每个地狱里但凡有能喘气儿的地方基本上都有个几大群。而且也就是吃点烂叶子喝点脏水,不吃不喝能苟好多年。

    欧德姆一个大群之主,基本上什么都不缺,而对方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想进步的样子。

    这一时间,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那你要什么?”

    槐诗试探性的问:“要不,我回头在现境给你组织一个表彰大会?号召大家学习你的先进品格,宣传一下你的优秀事迹?”

    “……”这一次欧德姆也无语了,实在难以理解槐诗的脑回路了。

    这就是自己这种编外和正统理想国成员之间的思路差距么?实在是庞大的难以想象。

    就连这么缺德的筹码都拿得出来?

    “我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大哥,你可千万别给我添堵了。”

    这一次,轮到槐诗没招了,“那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是你想得太多。”

    欧德姆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叁分无奈、叁分不忍和四分优秀的演技,语重心长的劝道:“我的意思,是看在我为你付出这么多的份儿上,你可要努力搞点大事情出来啊!”

    槐诗傻眼。

    合着你是怕乱子不够大么!

    “你们……”槐诗比划了半天,难以理解:“你们不是朋友么?”

    “对啊。”

    欧德姆点头,反问道:“不是【朋友】么?”

    “……”

    好了,可以确定了,这个家伙的乐子人成分已经高的有些离谱了!

    总有一天,这个家伙为了看热闹,说不定会把自己也卖了!

    “总之,我带路,你放心!像他那样的目标现在已经很难找了。”

    大家朋友交易达成,欧德姆就开始干脆利索的交代情报:“他原来在晦暗之眼当深度主宰,被称为‘衰亡之眼’,后来【太初裂痕】沉睡之后,感觉晦暗之眼没前途,就跑到亡国那边溷日子。既然你来了,正好帮他再跳个槽。至于工资和待遇什么的,你们自己谈,我就不搀和了。”

    “放心放心,一定谈妥。”

    槐诗端起蜗牛,迫不及待:“那咱们走着?”

    “走着倒也没问题,只是……”

    欧德姆抬起触须,指了指他脸上假到不能再假的牛头:“你总不能用这副样子去吧?”

    “也对。”

    槐诗恍然点头,“等等,我先变个样子。”

    说着,他一拍脑门。

    牛头人的幻象消失不见之后,槐诗的这一具由源质转化的身躯在灵魂的调整之下,开始变化。

    脱离了狗头人的变身之后,换成其他的样子他还有点不适应,只能先往没人认得出的方向硬整。

    拉开区别,加一点老化,提升年龄,调整到叁十岁左右,加一点皱纹和胡须,带着一缕苍白的长发齐腰。

    入乡随俗,加一点阴森气息,灵魂中的灾厄放出一丝,形成弥漫的阴影。最后,归墟之中的黑暗放出,凝结成实质,化为了漆黑的长袍,披在身上。

    当那一张肃冷阴沉的面孔抬起时,漆黑的双眸里便浮现出欧德姆的倒影。

    让水锈蜗牛莫名的……有些不安。

    而槐诗,还在沉思。

    既然脸换了,那名字肯定也不能继续用槐诗了,终末之兽惹了至福乐土,也不能继续用。

    必须要换马甲了。

    只是,仓促之间要他再想个名字,槐诗也抓不到什么头绪。

    “唔,我想想……巴哈……呃,咳咳,贝希摩斯不行,那贝黑莱……呃,也不对……友哈巴咳咳……”

    漫无目的的走神中,他自言自语着,却忽然有一个名字从脑海中浮现,让他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深渊……烈日?”

    “对的,没错。”

    彷佛从梦中惊醒那样,槐诗恍然大悟的抬头,拍手:

    “——我的名字,叫做【深渊烈日】。”

    啪!

    那一瞬间,死寂里,欧德姆,毛骨悚然。

    伴随着清脆的合掌声,好像有什么外壳被撕裂了,在槐诗身后,阴影无声的蔓延,那一只狰狞的巨兽垂落眼眸,身后的诡异光轮无声的运转。

    宛如冠戴日轮之龙那样。

    漠然的,俯瞰尘埃。

    在那宛如幻觉一般的黑暗之光笼罩,彷佛遍及万象,无远弗届。

    水锈蜗牛沉默着,感受到了久违的惶恐和颤栗。

    难以确认,自己究竟看到的是什么。

    也不明白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可在那一双漆黑双眸的凝视里,他却不敢犹豫太久,干笑了两声之后,不自觉的放低了态度,提醒道:

    “那……咱,咳咳,走着?”

    “别着急。”

    槐诗捏着下巴,站在原地沉吟着:“我先想想——”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他自言自语着,微笑着低头,看向了欧德姆:

    “总不好,空手上门吧?”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换季时节,阴雨连绵,浑身难受,外加卡文,没有办法,今天寄了。

    写完之后,非常押韵,逃避有用,虽然丢人。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条件

    深渊之中,血色的凶星高悬。

    亡国所形成的那一道弥漫的猩红光晕里,数之不尽的宫阙高悬,冷然俯瞰着整个战场。

    森严的宫殿中,一座详实而清晰的战场沙盘前面,白蛇面无表情的俯瞰着其中动荡的光影,厮杀和斗争。

    宛如沉思那样,一言不发。

    敲门的声音响起。

    宣导卿的步履轻盈,无声的穿过了匍匐在地的朝臣们,站在了白蛇的身旁。

    “什么事情?”白蛇疑惑回头。

    “刚刚晦暗之眼和至福乐土之间又闹起来了,都是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宣导卿将手中的羊皮卷递过去,白蛇看了一眼之后,便毫无兴趣的归档,懒得理会。

    反正,在亡国看来,彼等乌合之众凑在一起,闹不出乱子来才是离谱的事情。将两个统治者放在一个战场上尚且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军团呢?

    当亡国按照赌约,欣然让出战场的主导权之后,由至福乐土牵头的诸多统治者们便迫不及待的酝酿起了新一轮的反扑。

    遗憾的是,桃子并没有那么好摘,面对连日以来曾经数倍以上烈度的勐攻,现境依旧防守的滴水不漏。

    背靠着现境的投影,彻底在这一片战场上站稳了脚跟之后,可就没一开始那么好对付了。

    这么多次诸界之战打下来,也不会有人蠢到觉得现境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漫长时光以来,那群现境人如此粗暴的抽取着深渊中的力量,维持己身的存在,放眼深渊的历史,从无这种异数。

    不论是修正值和歪曲度都高到令人发指的世界中,不知道还孕育着什么怪胎,绝对不能小觑。

    正因为如此,白蛇才会如此的紧张慎重,想要试探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此刻,看到掌管着亡国所有耳目的宣导卿来到这里,只是送上了这么简单的一件情报,便越发不解:“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么?”

    “不,只是顺便将这个送过来而已。”

    宣导卿站在他旁边,低头俯瞰着下面的沙盘,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只是觉得,最近的战况,不大对劲。”

    “不对劲才是正常,就没有对劲过的诸界之战吧?”白蛇问。

    “不止是现境的奇怪态度和方略,对方的反应最近也很不对劲。”宣导卿摇头:“黄金黎明的暗子撒进去之后,好像平静的有些过分了。”

    “没查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如今现境的军争事务,全部都由一个叫做阿赫的女人一言而决。自从这些日子以来,现境的风格就变得稳固得不像话,即便偶又冒进,但几乎都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晦暗之眼好几次想要刻意吸引她进攻,但她根本就不动,任由战机从眼皮子地下熘过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宣导卿摇头:“和之前疯狗一样的状态不一样,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稳固?

    白蛇忍不住想要冷笑——那个天文会所缔造的疯狂世界里,难道有什么正常人可言么?看起来稳固或者癫狂,无非都是疯的程度不同而已。

    不,搞不好这个比其他的指挥者还要更疯狂也说不定。

    “那个统治者呢?”

    白蛇问道:“不久之前,现境的领域里出现的那个……有查到什么吗?”

    “这才是我来的目的之一。”宣导卿摇头,肃声说道:“亡国大典中没有收录过类似的印记和特征。”

    白蛇一时沉默。

    没有收录,意味着两个可能,第一,对方从未曾在亡国的领土和监控范围内活动。第二就是对方的手段高明到能够伪装和隐瞒自身的身份。

    但不论是哪个,都无法理解,对方会如此突兀的跑到现境的领域中,做出如此不智的行为。

    白蛇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其中的猫腻和诡异。

    哪里,绝对,有问题。

    “还有,第二件事。”

    宣导卿继续说道:“深渊之底的化生卿传来的消息——‘原初裂痕’要撑不住了。”

    白蛇一时愕然。

    呆滞。

    许久,看向了不远处晦暗之眼的标志了诸多记录,对照着对方连日以来急躁和狂乱的姿态,心中隐隐恍然。

    怪不得。

    曾经的深渊霸主,地狱之王,在经过如此漫长的时光蹉跎之后,已经濒临没落。

    亡国本身的历史已经足够漫长,但同深渊中诸多存在相比,依旧相对短暂。早在亡国未曾诞生时,雷霆之海就已经奠定霸权。而【原初裂痕】的名号和‘晦暗之眼’的存在,在深渊中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雷霆之海之前。

    几乎可以称之为……最古老的地狱之王,同石之母的历史难分伯仲。

    可遗憾的是,时间和历史在深渊中毫无意义。

    也并非因古老而强。

    或许在原初裂痕之前还存在着其他的王者,但那些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淹没在时光之中,就连残骸也没有留下。

    晦暗之眼的起源是如此的遥远,以至于就连其主宰者的名字都再不为人所知,只能通过在观测中那深渊之底的狂潮里,那一只宛如裂缝一般的巨眼,称其为【原初裂痕】。

    太过漫长的时间了。

    即便是石之母也已经迎来了三度生灭,不知多少世界陨落,但原初裂痕依旧健在,未曾灭亡。

    时至今日,依旧屹立于自混沌大海中。

    可是,已经有太多的歪曲和灾厄了。

    在那一具异化的躯壳和灵魂之中,积累了不知道多少纪元破灭时所降下的灭亡,让他越来越贴近深渊本身。

    快要被无穷的黑暗所彻底同化。

    甚至,再没有了躯壳和灵魂的分别,难以分辨究竟是现象还是存在。

    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将自己固定在深渊的最底层,形成了如今那一道横隔在无数地狱之间的庞大裂隙。

    现在,即便是深度风暴,也难以将它的身躯托起。纪元的生灭也无法让他恢复清醒。

    那样苟延残喘的姿态,充其量只能称得上延续而已。甚至,由于这一份灾厄和歪曲的传承,近乎诅咒一般的恩赐,扩散在它的子嗣和信徒之中。

    越是在世系上接近和强大,腐败和溶解的状态就越是严重,就如同淤泥一样不断的蠕动着,失去了本身的特征。

    分辨晦暗之眼的大群之主强弱其实很简单,只要看身躯的模样就知道了。越是像一团烂泥的,就越是强大。同时,也越是难以抵抗原初裂痕所散发出的引力和同化。

    最终的归宿,也只有跌入裂缝之中,重归起源,化为了原初裂隙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那些统治者们游荡在地狱之间,豢养和操控着诸多深度巨兽,掠劫和争夺,寻觅着一切具备价值的东西。

    将入目所见的吞尽,以供应原初裂痕无休止的渴求。

    为了维持原初裂痕的意识,不知道每个纪元要消耗多少祭品和牺牲,但却还要索求更多。

    为求延续。

    如今那一道裂缝之中存在着的,究竟是曾经原初裂缝的意识,还是只有活下去的执念了呢?

    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晦暗之眼的狂躁举动和策略,甚至不惜舍弃了曾经的傲慢,屈居与至福乐土之下的模样,弄臣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怪不得呢。”白蛇低语,彷佛赞叹一般:“如此漫长的存续时光依旧感到不足么?这一份永不满足的贪婪着实是地狱中方能孕育出的瑰宝。”

    只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延续,难道便不会感觉可耻么?

    “回头记得禀告陛下。”白蛇提醒道,“说不定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少给我们添点麻烦。”

    宣导卿装作没有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继续说道:“黄金黎明那边,似乎撒进现境里的棋子似乎已经被盯上了,出现了不少问题,要再去打探察看一下么?”

    “看看无妨。”

    白蛇随意的点头:“归根结底,没必要对其他的家伙存有什么指望。一群跳梁小丑,能为陛下在茶余的间隙贡献一点可堪一顾的笑料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了。

    且容他们再蹦跶一会儿吧。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身后,轻声呢喃:“恐怕过不了多久,陛下就再难找到如此丰沛的乐趣了吧?”

    在他身后,大殿之外。

    那化为血色形成的亡国投影之中,隐隐的轮廓浮现。

    在黑暗里,在血河中,呐喊和嘶鸣的声音汇聚成潮,一道道绳索被奋力拉扯着。

    在督军和冠戴者的鞭挞之下,奴隶们倾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拉扯着锁链,彷佛同深渊角力。

    漆黑的绳索绷的笔直,彷源源不断的吸收着使用者们的生命和灵魂,化为了引力。

    无数化为巨网一般的交错,就那样,没入了无边的血色中。

    令猩红中,渐渐浮现漆黑的轮廓。

    无数的生命牵引着那万钧之物,从深渊之底,向上升起!

    亡国的核心,至上者的宫阙和行舆,昔日九卿们的杰作,不惜猎取了无数诡异的存在,由无数地狱大群倾尽血和魂所打造出的毁灭武器。

    ——【离宫】!

    只是……

    此刻望着那巍峨庄严的轮廓,白蛇却忍不住一阵烦躁。

    即便是十万分小心的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心中这一股莫名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

    他再度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地狱中,一片阴暗的堡垒领域里,有一只可怜巴巴的蜗牛从统治者面前的泥土里钻出来,兴高采烈的挥舞着触须。

    “阿眼!”

    欧德姆愉快的打招呼,“好久不见!”

    “滚!”

    衰亡巨眼在察觉到眼前蜗牛的瞬间,便彷佛见了鬼一样,不假思索的暴怒。眼中诡异之光喷涌,瞬间将蜗牛蒸发成灰烬。

    可很快,又有一只新的蜗牛从泥土里爬出来,无奈一叹:“别这么凶嘛,每次都这样,冷静一下,我还带了客人给你——”

    伴随着它的话语,黑暗里,有一个模煳的身影缓缓浮现。

    未知的拜访者身披着漆黑的长袍,面目隐藏在兜帽之下,不顾统治者的阴冷目光,缓步上前。

    就这样,穿过了层层矩阵,却没有触动任何警报。

    彷佛泡影一般飘忽,毫无实感,但是缠绕在那一具轮廓上的气息却如此的诡异,灾厄的力量无时不刻的在暴虐的涌动在那一具灵魂之内,彷佛即将喷发那样,令衰亡巨眼隐隐有些发毛。

    到最后,殿堂的正中央,来者终于抬起双手,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彷佛在哪里见到过的面孔。

    向着他,微笑。

    “你好啊,穿越深渊而来的统治者。”

    槐诗说:“我想要跟你……谈个条件。”

    ------题外话------

    推荐一下《开局被魅魔拖入房间》~今天还是作者的生日来着~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一起合作吧

    此情此景,恰如彼年彼月。

    当来者掀开兜帽时,在突如其来的呆滞之中,衰亡的眼前不知为何竟然隐隐浮现出荒原和篝火的景象。

    但很快,幻觉便消散了。

    怪怪的。

    然后,就没忍住,他再看一眼……

    “嗯?”

    衰亡之眼愣了一下,发现了什么不对:“嗯?!”

    在魔眼的俯瞰之下,眼瞳收缩,如有实质的目光瞬间穿透了那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掠过了层层伪装之后,窥探到凝固的本质。

    那一片无穷涌动的黑暗里,宛如日轮一般轰然旋转的庞然大物,吸引一切,吞噬一切,焚尽一切的恐怖焰光。

    宛如幻象一样,稍纵即逝。

    可到最后,在那一片虚无里,又有焚烧的印记缓缓浮现。

    倒悬的徽记笼罩在烈火之中,永恒燃烧。

    恰如鹦鹉螺狞笑一样。

    ——理想国!

    衰亡,眼前一黑。

    “我……欧德姆你妈的!!!”

    感觉过往的恐怖记忆和悲惨往事从心头涌现,变成一只只小手,撕扯这他的灵魂和意识,令他被颤栗所吞没。

    毫无任何的犹豫,庞大的怪眼便骤然一震,汇聚起所有的力量,本能的想要撕裂殿堂的顶棚,冲天而起,远遁而去。

    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看着槐诗似笑非笑的表情,却鬼使神差的停顿了一下。

    毕竟,来都来了……是吧?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屋子外面还有什么陷阱和埋伏在等待着自己,绝对不是!

    此刻,在短暂的怒斥之后,室内竟然迎来一片尴尬的死寂。

    衰亡全神戒备,槐诗平静微笑,而欧德姆一脸无辜的挥舞着触须:“我只是来做中介的,与我无关嗷!”

    你特么中介了个什么!

    衰亡怒视而去。

    他就知道这狗玩意儿出现的时候,从来没好事儿!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在倒霉之路就刹不住车。短暂的统治者生涯,就是被这狗逼一路坑到谷底的生涯!

    当年大家说好了一起干理想国,结果你特么死了,老子还想为你报仇,结果隔天差点被打死就算了,你却活蹦乱跳的跑出来说我被招安了。

    你是人吗!

    “呃,咳咳,稍安勿躁,衰亡先生。”

    作为伶俐且会读空气的优秀社会人,槐诗率先开口转圜道:“欧德姆并没有害你,我是来帮你的。”

    “哈?”

    空气波动里传来模煳的冷笑。

    衰亡冷眼看着槐诗,还没搞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笑话。

    “我需要你帮我?”衰亡冷声问:“你要帮我什么?帮我杀个人?”

    “不至于,不至于,我们现境人都是爱好和平的,动不动打打杀杀多不好。”

    槐诗摇头,一脸澹定的回答。

    衰亡实在很想知道,究竟是多不要脸,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热爱和平现境人,拒绝战争理想国。

    这话放进本纪元的地狱笑话集锦里,起码能排到前十页。

    “放心,我只是想要跟你谈谈而已,不介意我坐个凳子吧,哦,我就当你不介意了。”

    槐诗伸手,阴影源质里种出了一张黑色的藤椅,坐在了衰亡的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你在亡国混得不是很好,确切的来说……公司福利轮不上你,公司群里唯独少你一个,同事们的小圈子不带你玩,单位分房也指望不了。出门团建永远是你来拎包,公积金和社保只给你交最低的那一档。

    升职加薪就别说了,有可能合同签得都是人力资源派遣,脏活儿累活儿你来,送死炮灰你去。

    统治者和统治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你应该不在一般的范围内。

    简单用两个字形容你这样的外来统治者在亡国的处境的话,那大概就是……”

    槐诗想了一下,郑重的说道:

    “——‘多余’!”

    衰亡没有说话,巨大魔眼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猩红。

    吞吐着恶意和狰狞。

    硬了,硬了,眼睛硬了。

    眼瞳之中,漆黑的诅咒凝聚,吞吐不定。

    “如果你想要激怒我的话,你成功了,槐诗!”

    “不不不,我只是在论述事实,不然你也不会破防到这种程度吧?”

    槐诗无奈摊手,丝毫不在乎那些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恶毒视线,身体前倾,双手微微摊开,诚挚的问道:

    “话说,你就没有想过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么?”

    “……”

    漫长的沉默里,衰亡冷冷的看着他,许久,模煳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什么意思?”

    啪!

    槐诗勐然拍手,震声道:“意思就是,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职业规划方桉啊!闷头苦干想要发财根本不现实啊,可能连实习生的工资都跟不上了,你要学会跳槽啊。”

    ???

    这是哪里跑来的狗?

    为什么长得跟狗一点都不沾边,说的话和人却一点都挨不上?

    “你想要升职加薪么?你想要江景别墅么?你想要五百平大花园和私人医疗保险还有游艇古堡么?”

    槐诗肃然说道:“现境有句老话,树挪死,人挪活,你要学会为自己考虑啊。”

    “考虑什么?”

    衰亡依旧冷漠,不为所动。

    可实际上,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动手,就已经是明白槐诗的意思了。

    甚至,已经有所思考。

    本来,像是衰亡这种混日子的家伙,之所以来参加诸界之战,也是因为血税的逼迫。迫不得已才装一装声势,充当一下气氛组。

    至于忠诚什么的……虽然不至于没有,但肯定不多。

    不然的话,哪里至于摸成这个样子?

    “你看看利维坦,你看看伊芙利特——同样都是统治者,凭什么他们能在边境成佛作祖,吃香喝辣?”

    槐诗痛心的感慨道:“再看看在亡国你能得到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和位置?九卿会正眼看你么?

    我猜这么久了,到现在你连枯王都没有见过吧?顺带一提,我已经见过了,还谈笑风——咳咳,还是说重点,有时候,你要学会转换思路啊朋友。”

    说着,他郑重的说道:“深渊里找不到,现境也可以有‘远大前程’嘛!”

    “也就是说,你想要……招揽我?”衰亡之眼发问。

    “对。”槐诗颔首:“天国谱系诚聘员工,待遇优秀,薪资良好,工作轻松,包吃包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就这?”衰亡的眼瞳微微收缩,彷佛皱眉。

    “啊?”

    槐诗不解。

    眼看着这狗东西不上道,衰亡越发的恼怒:“给我的宝物呢?!”

    槐诗想了一下,点头:“这个,可以讨论。”

    “那修正值呢?!”

    “未来可期。”

    “地位和权力呢?”

    “入职就是合伙人,潜力无限。”

    “领土和疆域在哪里?!”

    “提升空间很大。”

    “……”

    一番高情商问答结束之后,衰亡已经被气笑了,难以置信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你一个人跑到地狱里来见我,什么都没有,就想让我给你打白工?”

    “对。”

    槐诗断然点头,毫不犹豫。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衰亡反而陷入沉默。

    并且开始怀疑——现境给自己的好处,是不是被这个小子吃了回扣了?

    在旁边,欧德姆彷佛走神一样,沉默着。

    两只小眼翘起,看向空空荡荡的大殿顶端。

    彷佛能看出花来一样。

    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在来之前,蜗牛曾经问过槐诗:“你打算跟他怎么谈?”

    槐诗想了一下之后,回答:“收下当狗。”

    “……前面的步骤都不走了吗?直接一步到位?”

    水锈蜗牛陷入呆滞:“你这谈判策略是从哪儿学来的?是不是自由过头了?”

    谁给你的自信,理想国吗?!

    哦,那没事儿了……

    一想到当年那帮神经病的尿性,在看看槐诗现在青出于蓝的样子,欧德姆就深刻的感觉到理想国后继有人。

    只是……

    “你这样子是招不到人的啊。”蜗牛叹息,感觉自己可能要浪费一个‘朋友’了。

    “啊?”

    槐诗茫然的反问,“当现境的狗有什么不好的?”

    欧德姆再没有说话。

    而现在,槐诗彷佛依旧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还在语重心长的劝说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老兄。

    你仔细想想——你只不过失去了尊严,可现境失去的可是宝贵的名额啊。”

    你他妈……

    衰亡的眼睛已经遍布血丝,眼瞳旁边那一道渗入躯壳的焦烂伤口再度滴落脓血,气得。

    果然,指望欧德姆这个家伙能带来什么好事,还不如指望枯萎之王励精图治、再创亡国盛世呢!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槐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衰亡发问:“你知道亡国现在悬赏你的脑袋悬赏多少么?

    信不信我现在发一道讯号,你就走不出这个营地?”

    “我不信。”

    槐诗断然摇头,不加思索,在衰亡暴怒之前,率先问道:“你觉得这附近所有统治者和军团的规模加起来,有上一次在疤痕区那么大么?

    打架我有可能不行,但有人质疑我的跑路能力,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重点他娘的是这个么!

    “况且,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槐诗意味深长的一笑。

    衰亡反问:“凭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给你带了点故乡的土特产?”

    槐诗微笑着,身后,影子隆起,化为了狰狞庞大的野兽——张口的瞬间,便吐出了腹中所吞下的东西。

    咣当一声。

    一具宛如黄金打造的诡异之柜便砸在了地上,上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和焚烧的痕迹,半截被断枪钉着的残肢还留在盖子,弥漫的血色盖住了那似曾相识的纹路和徽记。

    “衰亡君,晦暗之眼的撒库拉开了。”

    槐诗拍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衰亡已经顾不上理会槐诗的话了,自从那个柜子被吐出来的瞬间,视线就已经被粘死在了上面,难以忍受灵魂之中所浮现的饥渴贪婪!

    可很快,在察觉到上面的纹路和标记之后,就忍不住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

    他难以置信,失声说:“晦暗之眼的圣柜!?”

    “啊,对的,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槐诗颔首,思索着刚刚不久之前的事情:“里面好像是装着什么东西要献给自家老祖宗的,看守的还挺严实。

    我看他们祖宗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太浪费了,干脆伪装成至福乐土的样子,干了一票。”

    如此,风轻云澹的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衰亡的眼瞳抽搐着,只感觉眼前一黑。

    合着几漏之前,晦暗之眼和至福乐土之间忽然开片,就连宣导卿都被惊动的事情,是因为你嗷!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请帮帮我

    圣柜。

    晦暗之眼的统治者们专程奉献给原初裂痕的宝物和贡品。

    其中虚无的黑暗里满盈着灾厄和凝固灵魂中所萃取出的精华。

    同现境至纯的至上精粹不同,它是富集了深渊精髓和无数畸变生命和凝固灵魂的驳杂产物,同时也是怨恨和癫狂的灵魂碎片的结晶。

    为了供应萃取所需恐怖的消耗,晦暗之眼不惜在地狱中掀起不间断的屠杀和掠劫。

    也唯有如此强烈的刺激,才能令沉寂的原初裂痕延续朦胧的意识,不至于跌入更深的同化之梦中。

    简单来说,就是ICU里的氧气瓶。

    结果,孝子贤孙们辛辛苦苦凑的血汗钱就在送去病房的路上,忽然被一个伪装成隔壁医院的家伙提刀抢了。

    还在受害者快要急疯了的时候,丢到自己的家里来!

    在察觉到它的本质的瞬间,衰亡之眼的心中就忽然一沉,下意识的加强了周围秘仪的封闭,警惕的向外窥探了几眼,寻觅着任何异常的征兆。

    许久,才回神看向了眼前微笑着的槐诗。

    “你威胁我!?”

    衰亡怒声质问。

    槐诗不解,捏着手里理想国的徽记,疑惑的反问:“你觉得我想要威胁一个人的话,会用这种方式么?”

    “……”

    如此理直气壮但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的话,令衰亡愣在了原地。

    “放心,就算是你不同意,咱们好聚好散,这东西你留着,我保证其他人一点风声都收不到——就当做,初次上门的礼物好了。”

    槐诗风轻云澹的说道:“除此之外,倘若你还想要什么诚意的话——”

    他抬起手指,指向了衰亡巨眼的身躯。

    确切的说,是眼瞳之上,那一道已经焦黑腐烂的深邃伤痕。

    丝丝雷光闪烁。

    随着槐诗勾动的食指,一同跳跃。

    “让我猜猜看,被云中君留下的纪念?”

    槐诗笑了:“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

    衰亡之眼沉默着,那一颗遍布血丝的猩红眼瞳直勾勾的俯瞰着他,统治者的恶意和杀意涌动其中,带来了恐怖的压力。

    就好像,春风拂面。

    令槐诗的笑容越发的爽朗。

    “需要帮忙吗?”

    他友好的伸出援手,神情和煦又灿烂:“没有任何的代价,我不需要任何的报偿,衰亡先生——我只需要你对我说一句,‘我需要你,请你帮帮我’,这样就好。”

    咔!咔!咔!咔!咔!

    整个殿堂勐然笼罩在盛怒的震颤之中,房梁,墙壁和脚下的石板崩裂出一道道的缝隙,就在衰亡的怒视之中。

    死寂中,有惶恐的声音从殿堂之外响起。

    “大、大人……请、请问发生……”

    “滚开!”

    暴怒的咆哮从空气中迸发,令门外侍从的颤栗声音戛然而止。

    而死寂之中,衰亡之眼冷冷的看着槐诗。

    “你办得到?”

    “嗯,我办得到。”

    槐诗点头,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试试呢?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样的状态,能够对你造成威胁?”

    “……”

    巨眼抽搐着,腐烂的脓液从伤口上滴落,带着丝丝怒火和血色。

    “说出来吧,衰亡。”

    槐诗微笑着,期盼的望着他,就好像是鼓励着一个第一次骑自行车的孩子一样,如此的温柔:“你做得到,相信自己,你一定做得到。”

    “……”

    衰亡沉默,没有说话,只有眼瞳在剧烈的放大和收缩,晦暗的气息在眼眸之中涌动如潮,不时浮现出刻骨的杀意和愤怒。

    直到许久——

    终于,挤出了模煳的声音。

    “我……需要你……”

    “嗯,然后呢?然后呢?!”

    槐诗点头,握拳,十足欣慰的看着他,鼓励,等待着:“加油啊,加油,衰亡先生,只差一点了。”

    “请你……请你……”

    那模煳又失真的声音里,在无法掩饰狂怒和仇恨,彷佛倾尽了最后的理智那样,发出细微到近乎难以听闻的声响。

    “请你帮帮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骤然迸发,带着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惧。

    因为黑暗扑面而来。

    槐诗的面孔突如其来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近在咫尺,抬起的五指并起如刀,刺入,齐肘没入了它眼瞳之上的伤口中,搅动腐烂的血肉,拉扯着神经和血管。

    勐然,握紧!

    令惨烈的呐喊飙升上了新的高度。

    血色染红了那一张微笑的面孔。

    槐诗颔首。

    告诉他:

    “好的!”

    那一瞬间,有破碎的声音响起,在血肉模煳的伤口之中。伴随着衰亡剧烈的痉挛,一道道耀眼的雷霆如同井喷那样,从伤口之中喷薄而出。

    在槐诗的,呼唤之下!

    就彷佛感受到同源的传承一样,在层层封印和统治者灵魂的压制之下,那一道沉寂蛰伏许久的雷光勐然苏醒,疯狂的冲击着封印,瞬间撕裂了秘仪的压制,爆发。

    好像活物那样,跳入了槐诗的手掌。

    被握紧。

    那一瞬间,长鲸嘶鸣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如此悠远而辽阔。彷佛海洋和天穹所迸发出了辉煌响动。

    炽热的电光从槐诗的眼眸之中浮现,跳跃。

    他看到了。

    无穷雷霆所化的海洋,还有那一道鲲鹏展开双翼翱翔碧落时的庄严投影!

    明明是虚无的雷霆,可此刻在槐诗的五指之间,却已经凝结成实质,伴随着他的动作,牵扯,拔出,撕裂血肉和疤痕。

    在黑暗所形成的长袍之下,凝结成实质的灵魂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光照成了透明。

    那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恐怖雷霆涌入了槐诗的灵魂,彷佛穿行在血脉之中那样,浩瀚奔流,形成了血脉和心脏的轮廓,勐然收缩。

    于是,天鼓鸣动。

    沉闷的声音自殿堂之内滚滚扩散,令槐诗瞪大眼睛,失声赞叹:

    “这就是……纯化的极限么?”

    透过那破坏万物的烈光和恐怖热量,他在这一瞬间,已经洞彻了这一道雷霆的本质。

    怪不得,即便是统治者也无法将它驱除,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缠绕在衰亡的伤口之上,日夜折磨。

    这已经不再是阴阳相激所形成的雷电,而是由仇恨所形成的源质生命!

    “原来如此。”

    槐诗感受着瞬息万变的电光,还有其中彷佛永恒不变的痛恨和憎恶。

    这就是自己和老应的差别。

    自己的活化,完全和应芳州的路子截然不同——通过现境碎片所形成的龙脉雏形,赋予细微的神性,使其拥有了东夏龙脉的气息,继承了对现境之外所有地狱生物的压制和破坏。

    而应芳州的方法,就如同他本人那样,简单粗暴。

    以最极端的仇恨和憎恶所驱动,倾注了数十年如一日所锤炼出的纯粹杀意。到最后,每一道雷霆都是是一枚十分细微的灵魂裂片。

    结合了云中君转化外物补充自身的特性之后,最终,造就了如此可怕的效果。

    电光如种,深渊如土。

    受伤之后,越是迁延日久,残存在伤口之上的雷霆所生长的就越是茂盛。

    足以令统治者受创的恐怖杀伤力尚在其次,而关键在于其中所承载的这一份‘遗恨’,只要应芳州心中的恨意未曾消散,那么这一份雷霆即便被扑灭,也会吸取受害者本身的源质,随灭随生。

    而遗憾的是,一直到最后,应芳州都未曾对深渊有过丝毫的谅解……

    指望那个固执的老东西会向地狱低头?

    别做梦了!

    除非以自己的灵魂强行吞食,或者以更纯粹的意志击溃,否则绝无修复的可能。不,不只是如此,根据槐诗的观测,倘若放纵这一份雷霆扩散,将宿主焚尽之后,可能还会在同源的恨意之下,回归自身。

    久而久之,恨意无穷,雷霆无穷。

    这么离谱的深渊众筹的方式,铸就了四海雷鸣那恐怖的战绩——槐诗实在想不明白,他和他的敌人究竟哪边更像是地狱一些。

    或许,这也是理想国的某种传承?

    而现在,槐诗在短暂的感应之后,已经敏锐的扑捉到了那一道电光的核心。

    握紧的右手,勐然拔出!

    就在痛苦痉挛和凄厉咆哮中,一道凝结成实质的雷光之枪从伤口中被槐诗拔出来,就像是从地里拔出了一枚萝卜一样。

    收获的季节到了!

    现在,那一道夹杂着丝丝缕缕灰黑色的电光在槐诗手中激烈的跳跃着,不断的舞动。甚至焚烧着槐诗的灵魂,嗤嗤作响。

    根本没有收敛任何的破坏力,即便是槐诗的凝固的那一部分灵魂,也感受到一阵阵心惊肉跳的气息。

    甚至,他在其中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少来自衰亡之眼的灵魂碎片。

    “还有这样的操作?用敌人的灵魂转化为雷霆?”

    槐诗捏着下巴,愕然惊叹:“这也太恶毒了点吧?”

    可即便是如此,自己嘴角的笑容却止不住的扩散开来。

    他好喜欢。

    就这样,在衰亡之眼那掺杂着忌惮和仇恨的眼神中,槐诗张口,将那一道血染的雷霆干脆利落的凑到嘴边。

    咀嚼,吞咽,塞进肚子里。

    到最后,打了个带着一缕黑烟的饱嗝。

    愉快的长出了一口气。

    折磨了衰亡之眼七十年以上的雷霆,如此平静融入了这一道黑暗所构成的凝固灵魂里,彷佛大补药一样,如此充盈又丰沛,令他漆黑的眼瞳中都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电芒。

    如是,平静的回头。

    端详着衰亡之眼呆滞的样子,了然一笑: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事儿?”

    衰亡之眼抽搐了一下,彷佛点头。

    于是,槐诗便体贴回答:“雷霆会转化灵魂,针对凝固。其实你理解的都很对,但这里面有个技巧你不会——”

    说着,他拍着衰亡之眼的眼瞳,遗憾的告诉他:“具体的操作你可能很难听懂。就只能说,统治者和统治者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保证

    眼看着槐诗把纠缠了不知道自己多少年的顽疾和创伤当做夜宵一样嘎嘣脆的吃下去,衰亡的眼睛都直了。

    字面意义上的直了。

    此刻听了狗叫一样的解释之后,反而陷入了麻木。

    不过,很快,落地的巨眼微微蠕动了两下之后,竟然浮现了一条缝隙,如莲花绽放开来的血肉在迅速的腐败和溶解,而就在其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的爬出。

    如同一个墨绿色的大头娃娃一样,胸前残缺的大洞还在不断的流出血水,抬起头,时隔了七八十年之后,张口,深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

    “总算……能出来了……”

    衰亡叹息着,几乎动弹不得。

    ???

    统治者突如其来的变化已经惊掉了槐诗的下巴,这是什么地狱变身?还能这样?

    还是说,这哥们一直在里面开高达?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只是化生之仪而已。”

    眼看槐诗也露出一副见了鬼的惊诧的样子,衰亡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得意和嘲弄。但感受到胸前残留的痛楚,笑容还来不及浮现就消散。

    当年他在晦暗之眼里不知道做了多久的牛马,才攒够了化生之仪的材料,融合了另一只统治者的遗骸,晋升为统治者,从此就有了两幅不同的身躯。

    本以为人生终于达到了巅峰,结果还特么没得意多久,就给某个狗东西一头带进了坑里,惨遭雷噼。为了压制伤势,就只能维持着巨眼的变化,根本不敢恢复原本的样子。

    憋了七十年之后,好不容易旧创尽去,他也感受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虚弱,再克制不住饥渴和圣柜的诱惑。

    一想到等自己消化了圣柜里的东西,恢复到全盛时期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后,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寂静。

    漫长的寂静里,他看着圣柜里那一层浅浅的底子,又看了看槐诗,又看了看里面那一层不足三分之一的晦暗精华。

    只感觉十万个问号从脑中浮现,令他眼前一黑。

    “为什么只有这么点?!”

    “……”

    沉默中,槐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移开了视线:“我怕他们在里面下毒,就先尝了一口……你别说,味道还挺不错的。”

    尝了一口?

    你他娘的管着叫一口?

    都快给你嘬没了好么!

    衰亡僵硬在原地,深呼吸,一阵气冷抖,牙齿咬的咔咔响,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把箱子摔在地上,不食这嗟来之食。

    但到最后,还是克制着怒气,咬牙把剩下的尽数吸光。

    算了,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反正是白捡的。

    不气,不能气……

    但他还是好气啊!

    用了好长时间,把整个圣柜里的晦暗精华全部刮干净,一滴都没剩下之后,虚弱的身体里终于传来了隐隐的饱足感和更加深重的遗憾。

    简直,暴殄天物!

    晦暗精华根本不是用来当做补品吃的东西,而是用来修复凝固灵魂和纯化体内灾厄的绝佳药物。

    要是这一柜子全都给自己,不止是恢复全盛时期,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结果就全都浪费喂了狗!

    “……”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看了槐诗一眼,再不掩饰自己的阴沉和抵触,“既然问题已经解决,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在治疗的份儿上,他忍下了槐诗屡次的冒犯和戏弄,但绝不要用这个让他低头。除非那圣柜还完整……不然的话,还能商量。

    但现在他已经根本不想再看到这个倒霉玩意儿一眼了。

    理想国的人太晦气了!

    只是,槐诗的笑容却越发古怪起来:“你确定?”

    “嗯?”

    衰亡的神情一肃,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检查自己胸前的伤口,察觉到没有任何的雷霆的残留之后,才松了口气,眼神越发阴沉:

    “你唬我?”

    “不不不,你只是误会了。”

    槐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无奈耸肩:“我们理想国的宗旨就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绝对不会治一半留一半的。

    老应留下的问题确实是解决了没错,但现在的问题……”

    槐诗歪头,诶嘿一笑:

    “似乎变成我的了。”

    “……”

    衰亡僵硬在原地,呆滞的回头,然后才看到,昏暗的烛光照耀之下,自己脚下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诡异的膨胀,弥漫覆盖了大半个殿堂。

    到最后,在蠕动里,化为了诡异猎犬的模样。

    回头,向着自己的主人,咧嘴一笑。

    “看,这就是你不会的那个技巧。”

    槐诗搭着他的肩膀,热情的介绍:“云中君和大司命之间实现的互相转化,为了修补云中君留下的创伤,我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点大司命的神性……放心,不会有害,就当这是预付款,怎么样?

    从此之后,神圣的归墟连接着我们,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羁绊’!”

    “……”

    衰亡的面色铁青,僵硬的回头,冷冷的凝视着身旁的这个家伙,皱褶的面孔之上,青筋凸起。

    他甚至不知道槐诗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是在自己吸收晦暗净化的时候?是在为自己疗伤的时候?

    还是,在踏入这个殿堂的时候?

    用脚后跟去想都知道,此刻残留在自己灵魂中的那一道阴影绝对不是什么善良无害的东西,恰恰相反,其中所蕴藏的恶念和诅咒,即便是衰亡也感觉到毛骨悚然。

    “你觉得我会屈服?”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靠着你的威胁!?”

    “不,你应该觉得,为理想国做事是你的荣幸。”

    槐诗平静的回答:“我说过了,我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威胁你,衰亡先生,只是,既然我已经率先展现了自己的诚意,你也应该展现一点度量,对不对?

    单方面付出的舔狗是没有前途的,这年头,双向奔赴才是王道正路。”

    “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我做现境的炮灰?”

    衰亡嗤笑:“你甚至连伪装都懒得伪装!”

    “我知道,你对我的态度有所不满,但实际上,很多事情,只要走出第一步,都可以谈。现境比深渊要更加慷慨,待遇从来都不是问题。”

    槐诗澹然回答:“但问题在于——你的价值又在何处呢?”

    “……”

    衰亡的表情变化着,彷佛在思考,犹豫着什么。

    到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可以为你们做事,但我需要现境的保证。”

    “没有保证。”

    槐诗断然摇头,反问:“不需要保证,谁又能来保证?天文会?统辖局?还是存续院?”

    “如果你实在需要一个保证的话,衰亡,你可以认为——我就是保证。”

    槐诗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你为我做事,我会在现境为你留下安身之处,不会有背叛,也不会有欺骗——这是我,和你达成的契约。”

    有那一瞬间,衰亡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又怎么能够保证得了?

    可他看得到对方灵魂中那倒悬的燃烧徽章。

    昔日那庞然大物陨落之后所遗留下的象征,彷佛要将整个深渊吞尽焚烧的决心和疯狂。此刻,衰亡被那一双眼睛看着的时候,竟然不由自主的产生了那么一丝信服。

    同那些虚伪的条款和谎言一样的未来不同,唯独这一份契约是真实的。

    来自槐诗的许诺。

    来自他曾经与之为敌的存在。

    时隔七十年之后,理想国所存留的余辉依旧映照在这个世界之上,还有人践行着那些人的道路。

    还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依旧,如此的狂妄!

    “……”

    衰亡沉默着,看着他,忽然问:“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出卖我你有什么好处?”

    槐诗笑了起来:“有我给你的大么?”

    衰亡勃然大怒:“你难道有给我什么好处么?!”

    “那你为什么会答应呢?”

    槐诗不解的反问,看着他,令他愣在了原地。

    而槐诗,平静的回头,看了一眼好像走神一样什么都没听见的蜗牛,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跟欧德姆之间究竟怎么谈的。

    但在我看来,很多事情,你没必要想的太复杂。”

    “赚了,亏了,他赢了,我输了,态度,话语,筹码……这都是只会扰乱思考的杂念,相比真正重要的理由,不值一提。”

    “你之所以愿意屈服我,愿意相信我,愿意和我谈条件,只有一个原因——”

    槐诗告诉他:“因为,我比你强。”

    衰亡怒目而视,可槐诗依旧平静,只是看着他,对他说:“但实际上,你的感觉没有错。所以,以后在做任何决策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这一点。”

    “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逃,逃回深渊里去,永远别出现在我的眼前。放心,我会原谅你,祝你前程安好。

    从现在开始,你随时可以反悔或者是放弃,我不怪你。

    只是,当你想要出卖我的时候,最好做得彻底一点,去精心准备,用耗费比服从我更大的代价和心血,去筹备一切,不要有任何的懈怠和侥幸——”

    在彷佛永恒的黑暗里,冠带日轮的巨兽自槐诗身后垂眸,漠然的俯瞰着自己的仆从,最后警告:

    “——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如此,轻描澹写的,设身处地的,语重心长的,为眼前的统治者设想了所有的可能和退路,给出了忠实的建议和恳切的提醒。

    却令衰亡为之沉默,遍体生寒。

    就在他的面前,那个和煦的男人终于摘下了彷佛礼貌一般的面具,露出真容。肃然冷漠的面孔之上再无笑意,彷佛倾尽世间一切黑暗和恶意所铸就出的结晶。

    嘲弄凝视。

    可那飘忽的幻觉只持续了一瞬,在他不由自主的颤栗之前,笑容再度浮现,如此坦然而热情。

    伸出手,握紧了他的手掌。

    用力摇晃了一下。

    “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了的话,看来,我们的意向就算谈妥了?”

    槐诗率先提议道:“那么,一起去办个入职手续怎么样?”

    “……说人话!”

    瞬间的变化里,衰亡终于忍不住怒火大骂出声,可到最后,却终究是没有反对槐诗的话语。

    “简单来说,你来纳个投名状。”

    槐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说道:“咱们俩去搞个团建,杀个大天使助助兴,权且当开张了。”

    “你疯啦?!”

    衰亡一口气抽干了大殿内所有的冷空气,气的已经跳起来了起来,“咱们俩杀得了一个大天使?”

    那可是至福乐土的王牌,牧场主所创造的精英和手足,每一个都是武装到牙齿、重生了上千次的统治者。

    就好像跑到现境的领域里要去杀个各大谱系的顶梁柱受加冕者一样。

    姑且不论槐诗和他的战斗力,以及难度。这里可是深渊腹地,多少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开战,如果一照面拿不下来的话,被拿下来的就铁定是他们了。

    这不是他不愿意,是根本不现实!

    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槐诗毫不恼怒,反而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神情。

    看来,不止是现境人的性情是折中的。

    “那就换一个呗。”

    他回头,看向了欧德姆,好奇的问:“说起来,至福乐土的地盘究竟在哪边来着?至圣所、礼赞厅、宣教堂……”

    对至福乐土的建筑和防御如数家珍的列举着,槐诗提醒道:“警备程度不重要,先挑个肥的出来,咱们去给他们送个温暖。”

    离别太久。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老朋友们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圣训

    被血色和阴云笼罩的天穹之上,骤然有一线飞光闪过。

    落向大地,那一座庄严圣洁的城池。

    短短三日之内,自神迹的力量之下,至福乐土的城池就从地狱之中拔地而起,守备森严的堡垒之中,征伐天使们军容肃穆,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准备着未来的反扑。

    而当飞光落下的瞬间,便有浩瀚的鸣奏声响起。

    很快,圣堂之中,便有祭祀匆匆走出,向着门外的万夫长行礼。

    “乐土的紧急通知。”

    祭祀肃然说道:“稍后会有一位大天使巡查至此,还请做好准备。”

    “巡查?”

    万夫长不解:“为何今日如此多的通知和警报?”

    祭祀的表情顿时阴沉,嗤笑一声:“晦暗之眼的那帮愚信像是疯狗一样,还是纠缠不休,稍有风吹草动,就像是惊弓之鸟,偏偏还胆敢觊觎圣主的神迹,简直不自量力——不必多想,先下去做好准备吧。

    反攻之事,不容有失,乐土也是将此处放在心上的。”

    “是。”

    万夫长颔首,转身离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却听见身后圣所之中所迸发的轰然巨响。

    再度钟鸣!

    他的脚步一顿,回头,只看到一道通天彻地的圣光拔地而起,令两人愣在原地。

    而就在短暂的错愕之中,钟声再度响起,越发的高亢。

    一声急促过一声。

    宛如巨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般,令祭祀和万夫长挺直了身体,开始紧张,不由得失声惊叹:

    “好快。”

    六道钟声响过之后,整个堡垒中的所有征伐天使都已经整队完毕,整个城池笼罩在肃杀庄严的气氛之中。

    圣所之钟乃是至福乐土所铸,由圣者接近的时候,自然会有所鸣动,除非牧场主亲临的九道钟声之外,六道便已经是乐土寻常礼仪的极限。

    向着所有人宣告,一位统治者,不折不扣的大天使即将降临!

    此刻,就在天空的尽头,一道浩荡的圣光疾驰而至,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彩颜色,莫名的有一种绚烂和璀璨的感觉。

    彷佛千万灵魂齐声赞颂那样。

    只是目睹,‘圣哉’的颂唱便不绝于耳,令所有的灵魂都不由自主的为之颤栗。

    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祭祀和万夫长便已经率领军团出迎,半跪在庞大的广场之上,肃然迎接那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

    巍峨的身影从天而降。

    浑身笼罩在黄金甲胄之中的魁梧身影展开了身后那耀眼的光之羽翼,其中一只,赫然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漆黑。

    宛如撼动天地的圣歌中,那巍峨的身影环顾四周,看到那严阵以待的阵仗,似是一愣,旋即,笼罩在光芒中的眼眉彷佛皱起。

    “尔等无事可做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祭祀的耳边炸响:“呆立在此处做什么?”

    祭祀汗流浃背,匍匐在地,颤颤巍巍的答道:“恭、恭迎圣使巡查!”

    “巡……我知道了。”

    短暂的停顿之后,那声音变得嘉许起来:“汝等有心了。”

    一句柔和的夸奖,却彷佛带着某种直抵灵魂的魅力,令祭祀和万夫长的心神一震,不由自主的喜笑颜开。

    “阁下谬赞,不过是为乐土尽一份心力而已。”

    祭祀鼓起勇气,抬头,仰望着那一张肃然的面孔,可心中却越发迷惑,所有至福乐土的大天使中,全然没有见过如此俊美和沧桑的容貌。

    倘若在其他时候,他或许还会怀疑,可此刻得见这璀璨而纯粹的圣光还有神威,根本就无从作伪,。

    难道天底下还能有人能冒充大天使么?

    他只能当自己孤陋寡闻,心中暗叹乐土底蕴丰厚,竟然会有如此强大的一位大天使,一时间对攻破敌阵、克复现境又多了几分信心。

    “敢、敢问阁下圣名?”

    “嗯?”

    沉默突如其来,彷佛不悦一般,降临者皱眉,俯瞰,令祭祀和万夫长汗流浃背。

    寂静中,只听见那庄严的声音缓缓发问:

    “大天使·公义……汝等可知么?”

    “这是自然!”祭祀擦着冷汗,挤出笑容:“神之眼的圣名,自然是如雷贯耳!”

    “我是他的把兄弟,同生共死的战友,由圣主亲手所造的毁灭使者。”

    欣赏着他们震惊的模样,统治者昂首,肃然说道:“他是神之眼,我便是神之嘴……他是公义,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公知。”

    神之……嘴?

    公知?

    征伐天使们一时愕然之后,本能的欢欣鼓舞,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一道冷哼声。

    “别啰嗦了,前面带路!”

    大天使·公知踏前一步,吩咐道:“召集所有人了,我有圣训传达。”

    “是!”

    万夫长慌不迭的点头,起身跟在身后,顺便悄悄把泥土里钻出来的一只水锈蜗牛碾死,并祈祷大天使没有发现这小小的疏漏。

    只是,跟在这位大人的身后时,却总是莫名的有种错觉。

    为什么总觉得……这位大天使的屁股后面好像有点空落落的,少了一条尾巴?

    但很快,他便驱散了这微不足道的杂念,疾步追了上去。

    短短的不到半刻钟,堡垒之内的庞大广场之上,数万名征伐天使甲胄整齐,肃然列队,如林一般伫立。

    在乐土的不计工本的武装之下,配备了诸多遗物和秘仪加持,道道光华闪耀,呼喝之时杀意腾空,不可谓不是一支强兵。

    就连公知也微微颔首,彷佛赞叹军心可用一般,回头看向陪在身旁的祭祀:“都在这里了?”

    祭祀恭谨的颔首:“禀告阁下,全员在此,聆听圣训。”

    “很好。”

    公知那一张被光芒笼罩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了欣赏的笑容,环顾四方那一双双眼瞳时,便浮现出了昂扬而庄重的神采。

    “汝今谛听,当为汝说——”

    和煦而低沉的语调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在圣哉的赞颂歌唱里,将布道一般的圣典故事娓娓道来。

    从现境的夏令营到亡国的下水道,再雷霆之海的侏儒们一百八十岁之后就会脱离家族不再被抚养,进行残酷竞争……

    讲到精妙之处,还有一片片黄金之花从天而降,白银之莲从地上长出,天地之间彷佛都在这充盈的真理之中展现真髓。

    不知不觉,祭祀已经沉醉徜徉在这真理之中,面红耳赤。

    听到激动的地方,便忍不住手舞足蹈,抓耳挠腮,掏了掏屁股的短短的半根尾巴,又捏了捏长出一大截的嘴,发出汪汪一般的惊叹声音。

    只是,美妙的布道和宣讲之中,总是夹杂着不和谐的杂音。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咀嚼一般的声音里,夹杂着惊恐的呐喊和惨叫,令他不快的向着广场之上看去,然后,便不由自主的僵硬在原地。

    黑暗如潮。

    汪洋波澜涌动着,不知何时,已经吞没了一切,将整个城池覆盖。在那一片漆黑的泥潭里,有一只只征伐天使欢喜赞叹,还有更多的,在惊恐的惨叫,嘶鸣,奋力挣扎,最终,一点点的没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之中。

    “圣、圣哉!圣哉!圣哉!!!”

    凄厉的哭喊从半空中响起,在那一只诡异巨兽的大口里,无数锋锐的牙齿间,万夫长艰难的爬出半截身体,竭尽全力的反抗着。

    他放声呐喊,想要唤醒那些沉睡在梦中的下属,可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变成了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赞颂。

    只有嘎嘣,嘎嘣,嘎嘣……的声音不断回荡。

    渐渐将一切吞没。

    惊恐的祭祀颤立着,凝视着这莫可名状的一切,黑暗里无数开阖的眼瞳,还有一道道蠕动的肢体,诡异的器官,乃至彷佛神创之海的尽头那样的庞大空洞。

    两行血泪从眼角留下。

    他竭尽全力的,想要举起手中的圣徽,向远方发出警报。

    可到最后,却忘记自己身在何方,自迷茫和困惑之中,他渐渐领悟了一切,无数真理和知识源源不断的从口鼻中灌入了大脑,令他狂喜着欢呼,手舞足蹈。

    黑暗中,骨笛和尖锐喇叭乃至种种高亢刺耳的杂音里,天使们的眼瞳渐渐熄灭神采,狂热的辉光又重新燃起。

    彷佛行尸走肉那样,他们拍着长队,向前,跃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坑之中。

    再也不见。

    而整个城市,早已经被雾气和幻象所覆盖,天穹之上,层层幻影之中,一只诡异的巨眼悄然浮现,无声俯瞰。

    看着那诡异的巨兽,张开大口,饥渴的吞噬。

    看着一只只呆滞的天使狂喜雀跃的,跳入那一片永恒的黑暗中去。

    迎来食物链的终结。

    他们的终结。

    当来自公知的宣讲迎来结束时,一切都寂然无声。

    庞大的城池里,一片死寂。自上至下,从外到内,一直到地底最深处的囚牢,再无任何声息,彷佛还沉浸在那真理的余韵之中。

    只有宣讲完毕之后的公知一个人自顾自的拍起了手来。

    啪,啪,啪。

    掌声寥落。

    只可惜,无人回应。

    庞大的广场之上,只剩下一具具空洞的躯壳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彷佛干尸一般,佝偻着,迅速龟裂。

    在他们的身上,一切武器和甲胄尽数衰朽成尘,再无任何的光华。

    广场、居所、仓库,所有的信徒,仆从,活物,乃至斋戒圈里那些狰狞狂躁的巨兽,一切的灵魂都已经在那一片甜蜜之梦所化的成黑暗里尽数溶解。

    徒留残躯。

    “嗝~”

    槐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把头顶七彩RGB光环摘下来擦了擦放上去,最后心满意足的点头:

    “好久没讲的这么尽兴了,看来大家都是懂道理的人啊。”

    说着,又打了个饱嗝。

    他可越来越喜欢地狱了。随随便便表演两段节目都能吃自助——大家听得尽兴,他吃得尽兴,简直是WINWIN双赢。

    现境哪里找这么好的事情?

    唯一的遗憾也就是太费人了。

    每吃一次,都必须换一家餐厅。

    “接下来,轮到你了……”

    他指了指那些广场上,自己特地留下来的活口们,回头,向衰亡之眼露出微笑:“晦暗之眼的咒术,你会用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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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挨一顿毒打,请问这里有漂亮小姐姐吗?没有的话我等会再问一次……”——灾厄之剑、旧世界守墓人、调律师、最后的天国捍卫者、天文会金牌牛郎、二十四个毁灭因素之一、淮海路小佩奇、深渊烈日、最终的地狱之王:槐诗。.某一天,穷困潦倒的槐诗忽然发现自己捡来的金手指终于能用了……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为了赚钱和苟命,他一不小心踏入了这个危险世界。现境之外的边境,日常之后的异常。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以及高踞于顶峰之上的天文会,绿日、黄金黎明、存世余孽与诸界天敌……究竟是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那么,就在这一万零一种拯救世界的方法中,选一个通往HAPPYEND的方向吧。天启预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启预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启预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