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决断
夏天到了。
然后是秋天,紧接着是冬天。
忙碌起来的时节总是过得飞快,当整个现境都在为一个目标而运转的时候,自无数繁琐事务里,已经很少有人会去察觉季节的变更了。
整個现境,所有的创造主和学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刻不停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终于,在冬天结束之前,第四次对【大秘仪·查拉图斯特拉改造工程】的核验在无数参与者的欢呼和呐喊中,迎来了结束。
第九百八十九次针对天国计划的模拟也再度完成,调整了十六个小项之后,再一次的验证了这一份通向未来的结果。
其实,速度再快一点的话,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成整个过程。
可这种时候,谁不想再增加一些成功率呢?
哪怕是只能自我安慰都没有关系。
抓紧时间,再多做一些准备。
而在这期间,第二工程·彩虹桥,遭遇了四次以上的袭击,维修工作一度不得不停止。在伦敦本土所发生的袭击不下三十次,而作为重点中的重点,天国机构的大楼被炸毁了两次。
诸多拒绝天国计划的反抗者在试图进行破坏,拖延天国计划的进度,不断的声张其他的方案,控诉槐诗会将整个现境都带进绝路之中。
在其中,有一部分死不悔改的绿日残党,还有更多的,则是来自各个方面和势力的异议者。而在暗中,还有各方的支持和挑动。
对此,槐诗毫无任何的表态和动摇,甚至就连天国机构的总部被彻底烧毁的时候,都没有过任何的回应。
只是平静的重塑一切,尽量的挽回卷入其中的无辜者生命。而所有的反抗者甚至……刺杀者,都被他干脆利落的击溃之后,丢到了统辖局里,囚禁审判。
更值得他投入精力的,是维持整个现境的完整。
随着大秘仪的调整和末日的逼近,诸多边境已经纷纷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塌陷和崩裂,大量的人口迁徙,还有种种不断涌现和肆虐的天灾。
风暴、地震、干旱、海啸……
随着歪曲度的迅速攀升,末日在日复一日的显现。
所有人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世界渐渐变得陌生。
如此残酷。
而在这之间,还有和各方之间的洽谈和协调,数之不尽的工作已彻底将他吞没在其中。
甚至,一度忘记了时光的流逝。
直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听见办公室外传来的欢呼声和呐喊。
他愣在原地。
“怎么了?”
他茫然的抬头:“‘攘夷志士’又来‘尊王讨奸’了吗?”
“是先期工程结束了。”
叶卡捷琳娜摘下眼镜,抬起头来,看着他,用一种复杂的意味。
“现境已经如你所愿的,踏上了天国计划的轨道,槐诗。”
她说:“只差最后的命令了。”
大秘仪、彩虹桥、白银之海……整个现境都已经调整完毕,只差最后的指令,天国计划便能够彻底开启。
当所有灵魂随着白银之海归入天国,一切肉体完成以太化之后转化为事象记录,二十四个毁灭要素将在现境完成最后的融合。
届时,现境迎来最后的终结,带着这一份前所未有的恐怖灾厄,坠入深渊。而漆黑的太阳将从其中升起,毁灭一切……
而新的世界将从其中诞生。
倘若一切顺利的话。
倘若没有意外。
不论多少次模拟和探索,在架空会议室里消磨多少时光一次次的查缺补漏,但此刻,所有人都茫然起来。
忍不住犹豫。
那个看不见的大红按钮已经送到了槐诗的面前。
只要他伸出手,便能够轻易的将旧的一切,彻底终结。
可槐诗沉默许久之后,好像终于反应过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
已经没有新的工作传递过来了。
当决心舍弃所有之前,这个世界迎来了最后的宁静。
槐诗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沉默许久之后,只是长出了一口气。
“要不,咱们放个假吧?”他忽然说。
“嗯?”玄鸟不解的抬头。
“我是说,休息几天。”
槐诗提议道,“大家都累的要死了,好好休息两天吧,没必要这么赶。
虽然失败的可能性不大,总归是在这个世界度过的最后时光了,等重启之后,又会有一大堆麻烦的工作。
大家所有人忙碌了这么久,总不能再连轴转的加班加到新世界里去。
所以,先放两天假吧。”
他想了一下,认真的说:“最起码,在世界毁灭之前,终于休息了。”
自沉默之中,所有人彼此面面相觑,可自思索之中,却再忍不住轻快的微笑。
那就放假吧。
如会长阁下所愿的那样。
在这一天下午的时候,不止是伦敦,整个现境,遍布在各个地方的统辖局支部外面,原本习以为常的路过者们都微微停下了脚步,愕然回头。
在高楼之中,那些连续亮了半年有余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
从写字楼打开的电梯里,略显蹒跚的身影一个个走出,麻木的面孔被太阳照亮,忍不住眯起眼睛,抬起头,再度张望着窗户外面的世界。
远方的风吹在了他们的脸上。
那些自疲惫和煎熬中渐渐空洞的眼瞳抬起,就好像有了光。
还有更多的人脚步轻快,甩着公文包,连电梯都等不及,爬楼梯下来,自广场之上狂奔,或者相约晚饭。
有的人兴奋的对着手机另一头说着什么,遇到了已经看到快吐的怨种同事们的时候,也忘记了前嫌久怨,挥手亦或者击掌。
还有的,只是坐在广场的长椅上。
晒着太阳。
静静的看着已经快要被自己遗忘的一切。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呐喊出声。
于是更多放纵的呼喝声响应而起,笑容自那些面孔之上浮现,他们挥洒着手中已经核算完成的文件,如同礼花那样抛上天空。
“看上去就好像狂欢一样啊。”
槐诗站在窗前,凝视着他们欢快的模样:“我就说了,还是要多放假的嘛。”
无人回应。
寂静的办公室里也空空荡荡的。
不复往日的热闹。
有敲门的声音响起,原缘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两个沉重的纸箱,好奇的看进来:“老师你不走么?”
槐诗摇头:“我等会儿。”
原缘想了一下,走了进来,放下了手里的箱子,坐到了他的旁边:“那我也等会儿好了。”
“安娜和小十九呢?”槐诗问。
原缘笑起来:“安娜听说放假生怕你改主意,直接走天梯跑掉了。但小十九还在丹波,刚刚还打电话过来,问他那里放不放假呢。”
“他吃住都在道场,放不放假还不都一样?”
槐诗摇头:“算了,都放假吧……你也去吧。”
他说:“玄鸟这些日子跟我抱怨过很多次了,原老先生每次见到他都没有好脸色,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孙女,自从去了天国谱系,已经有一年多都没见到过了。原照那小子还因为这个挨了不少揍,料想没少想过来找我干一架……可惜,再怎么练都打不过我啦。”
说到最后的时候,感受到小老弟的悲愤,又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熟悉的恶趣味。
原缘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最后问:“我走了的话,总部的安保怎么办?”
“这不是四大军团还有轮值么?”
槐诗摆了摆手:“还有我呢,放心。”
原缘愣了一下,点头。
再没有说什么,端起箱子来,道别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挠了挠下巴,愕然感慨:“总感觉,我是那个没地方过年的家伙了啊。”
到了这时候,就感觉到会长这破职位,非但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到处都是不便利。
难得放假,槐诗去了哪儿,哪里都会神经紧绷,紧张应对巡查。
大家都要回家。
槐诗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
房叔早些日子,已经率先前往了天国,而彤姬还在三柱之间沉睡,凭借这一份最后的现境之力,补足自身的灵魂。
上一次登临太一,并非毫无代价。
然后,只留下槐诗一个人,没什么地方可去。
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向了房间角落里,乐器架上一尘不染却又久疏问候的大提琴,伸手,琴身和琴弓便落入了他的手中。
熟悉的重量,令人分外安心。
“好久不见,老伙计。”
他感受着琴颈的弧度,轻声一笑:“还有你陪着我呢,是吧?”
共鸣箱微微发出一缕余音。
如同无声的控诉一般,痛斥着某个忘记自己初心的大提琴手。
槐诗微笑着,调整着琴弦和音调,确认每一根琴弦的状态,原缘将它养护的很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检查状态,平稳而低沉的弦音没有任何的瑕疵。
当琴弓拉动的时候,便有流水一般潺潺的旋律从其中流淌而出。
未曾催发自我的源质,也没有动用任何超凡脱俗的技巧,正如同曾经无数次迷茫和疲惫时那样,槐诗的眼眸低垂,专注的沉浸在旋律之中。
自下午的阳光里,隐约的琴声如同飞鸟一般,从半开的窗户之中升起,展开双翅,掠过了天穹,就好像融入了那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苍蓝中去了。
看不见踪迹。
可当午后的阳光从天穹之上落下,便好像也带上了几分旋律之中的润泽和温厚,变得如此温柔。
清风从楼宇之间穿行而过,白云从天穹之上缓慢游曳。
桥梁下的河流如常一般奔涌。
有飞鸟落在了路灯之上,好奇的低头,凝视着交错的红绿灯光,又展开双翼,翱翔而去。
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好像变得如此美丽。
自那柔和的颂叹于倾诉里。
“房叔,等到了新世界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在送房叔前往天国时,槐诗好奇的问:“有没有想过来一趟旅行?或者找个老伴?”
“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排个先后啊。”
房叔捏着下巴,神情有些愁苦起来:“不知道新世界的食材味道如何,少爷您吃不吃的惯……我是不是应该把家里的两罐茶叶也带上?”
“都会有的,放心吧,房叔。”
槐诗保证道:“你只要等我拯救世界就好了。”
“要我说的话,这种事情换其他人也可以吧?”
房叔想了一下,望着眼前的男人,笑了起来,如此满足:“对于在下而言,世界是否得到拯救都无所谓。
比起那个来,我更喜欢看到的是您如今的毫无迷茫、意气风发的样子。”
“毫无迷茫……吗?”
槐诗愣了一下,沉默着,忍不住惭愧摇头,“如果我迷茫了呢,房叔?”
“您没有迷茫。”
房叔依旧笑着,望着他,就好像早已经洞见他所掩饰在心中的动摇一般:“在我看来,或许,您只是在犹豫而已……您的心中有一个答案,但您却不知道正确与否,因此才会觉得挣扎和犹豫,无法决断。”
“您只需要决断就好。”
房叔伸手,拥抱住他,最后道别:“作为槐诗,只作为槐诗,去为自己去进行决断。不论结果如何,倘若这个世界还存留着幸福的话,都必然会眷顾于您。
我坚信这一点。”
他抬起头,眼前自己所看顾了漫长时光的后辈,满怀骄傲和愉快的颔首。
就这样,转身走向了天国之中。
消失不见。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站在原地,惆怅的仰望着和现在一样的天穹。
余音渐渐消散。
“决断吗?”
寂静里,槐诗无声的轻叹,再度伸出手。
在展开的双掌之间,隐约的轮廓再度浮现,槐诗最后的源质武装,纯白的长弓渐渐勾勒出了自身的形体和模样。
只是,当他再度波动弓弦,在那低沉的鸣动之中,已经再无箭矢浮现。
箭已离弦。
它的力量已经无法再次运用。
可他能够感受得到,在现境的最深处,三柱所交织成的轴心里所传来的遥远鸣动。在彤姬沉睡的灵魂里,有箭矢的轮廓显现在槐诗的感知之中。
如此清晰。
还有……他自己的身上。
无需扯开衣服,槐诗低下头,便能够看到同样的箭矢。
贯穿在他的心脏之上。
用来杀死神明的力量,同时也是缠绕在凡人之上的桎梏,注定无法解脱。
绝对的对等,绝非一厢情愿,除非得到双方的认可,否则无法成立。一旦失去平衡,那么彼此之间的连接便会不攻自破。
所谓的爱,便是这么残酷又苛刻的东西。
可遗憾的是……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啊!”
第不知道多少次,在一人独处的时候,槐诗抬手按住额头,愁苦叹息。
而就在镜面的倒影之中,在他的胸口,已经快要被一支支箭矢给彻底插满……
——足足六枚!!!
当长弓显现,便能够看到一道道交错的箭矢在灵魂和心脏之内,彼此排斥着,便无时不刻的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
槐诗甚至不知何时被它们所射中。
早在他发现之前,便已经贯穿在他的心脏之上……
深入灵魂之中,不可分割。
当槐诗最后的源质武装铸就时,它们才得以在他的观测之中显现,带来痛苦,作为这一份对等之爱的证明。
名为槐诗的人,正因这一份力量而成。
他无从逃避。
哪怕是他数次鼓起勇气,试图改变,可是却始终无法从其中拔出任何一支……每分每秒的能够从其中感受到,来自彼方的回应和这一份彼此之间牵连。
正因如此,才会如此彷徨,不安。
无从决断。
“这种事情,哪怕是作为槐诗,也完全没办法抉择啊,房叔。”
他苦笑着,叹息,弹出了指尖所铸就的硬币。
但却在硬币落地之前,便已经知晓了结果。
自寂静里,硬币自空中反转,回旋,折射着夕阳的光芒。
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无声的旋转着,光滑的两面映照着他的面孔,仿佛嘲弄。
房叔说的没错。
他作为槐诗,其实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而已。
“世界都拯救了,稍微要一点利息而已……一点都不过分,对吧?”
他轻声呢喃着,凝望着窗外的广袤世界。
终于下定决心。
人渣就人渣吧,遗臭万年、千夫所指,哪怕洪水滔天都无所谓。
从他为此私心而设立前提,最终自天国的运算中创造出这一份救赎所有的方案时,就已经有所准备。
啪。
那一瞬间,回旋的硬币终于倒在了桌子上,在槐诗给出了答案之后。
但已经没有人再去看了。
槐诗,推门而出。
再无犹豫。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许诺
睁开眼睛,看到了好像未曾见过的天花板。
罗娴躺在病床上,倾听着周围设备发出的单调声音,茫然的看着陌生的一切。
当她下意识的呼吸,却感受不到习以为常的痛楚了。那些如同游鱼走上海岸,飞鸟落入海洋一般的窒息和折磨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不见。
好像在漫长的梦中远去。
然后,自床头玻璃杯的倒影中,她看到了陌生的自己。
鲜红色的眼童里,再无曾经的躁动和阴暗,那个饥渴贪婪的自己好像消失不见了,可有那么一瞬间,她却觉得,另一个自己或许就在那里。
自倒影之中,同她相顾。
如此平静。
海的女儿踏上了大地,抛在海中的倒影却依旧是她自己。舍弃了曾经的自由之后,又感觉到如此孤独。
知晓自身的本质之后,却越发的无法忍耐内心的渴求……
“真狼狈啊,罗娴。”她轻声呢喃。
如果能看到他就好了。
就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
在醒来的刹那,所萌生的竟然是这样童话一般的想法。
然后,她听见推门的声音。
来自套房的洗手间里。
“啊,我错过了吗?”
槐诗端着重新装好水的花瓶出来,还有探访的花,忍不住遗憾叹息:“存续院告诉我说你快醒了,我还说想要让你睁开眼睛就看到我呢。”
“……”
罗娴愣了一下,看着他,像是忘记了语言一样。
许久,轻声一笑。
“没关系。”
她说:“有花的话,就原谅你啦。”
那样的眼神,洋溢着不曾掩饰的欢欣和无法掩饰的悲伤。
“和过去不一样了啊,槐诗。”她轻声问。
“有么?”
槐诗自嘲一笑:“大概是变大了一岁吧?这一段时间比较忙,忘记刮胡子了,所以有些狼狈。”
可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低着头。
“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自寂静中,她轻声问。
槐诗愣在原地。
她凝视着眼前的王子,却感受到和曾经不再相同的气息,不再熟悉。
就好像隐约的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样。
那样的变化,太过于突然。
正因为如此,才会如此失落和难过。
醒来的白雪公主却没有等来王子之吻,茫然环顾,看着那落满尘埃的小屋和自己空空荡荡的世界。
便再忍不住眼泪。
“好突然啊,槐诗。”她说:“太过分了,明明对我来说,还是昨天才刚刚见过呢……”
她抬起手,想要擦掉狼狈的泪水,可是却擦之不尽,想要逃避槐诗的面孔,却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看着他。
那么难过。
就像是即将失去一切,却找不到道别的勇气。
“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对吗?”
有手帕擦掉了她的眼泪,轻柔又仔细,一遍又一遍。
槐诗也在看着她,从来没有移开过自己的眼睛,只是摇头:“如果没有娴姐的话,谁来保护我呢?”
“可是,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保护了吧?”罗娴忍着哽咽,倔强的想要别过头,可是却没有能够躲开他的手。
明明和槐诗比起来,她才是大姐姐才对,现在却像是小孩子一样。
“可我会害怕啊。”
槐诗笑起来了,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的告诉他:“如果娴姐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也会觉得孤独,不知道究竟去哪里才好。
所以,可以请你陪我一起吗?”
他保证道:“很快,我就会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如果那样的世界里没有娴姐你在的话,也太残酷了。”
罗娴怔住了。
就像是自迟滞和恍忽之中,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想要努力的去试图分辨谎言,可是又没有去否定泡影的勇气。
正因为如此,才害怕相信或者醒来。
可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
“新的世界会有花吗?”她轻声问。
“当然啊。”槐诗点头。
自沉默里,罗娴看着他,带着期冀:“新的世界,会有你吗?”
槐诗说:“一定。”
“那我要去。”她点头,不假思索:“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会去。”
于是,槐诗便笑起来了。
“那我也去有娴姐的地方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到时候,不论是想去哪里都可以,如果到处玩够了不想动的话,找个地方开一家健身房也不错。
到时候我来做教练,你来做前台,咱们一起去抢老头儿的生意……”
罗娴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静静的倾听。
直到槐诗疑惑的停下来,看到她的笑容,那么平静。
“真讨厌啊,槐诗。”
“嗯?”槐诗不解。
“如果被骗了的话,我肯定会更加伤心和难过。可就算知道你要骗我,我也一定会忍不住相信……”
她握住了槐诗的手掌,那么用力:“所以,如果要骗我的话,就请你再多骗我几次吧……哪怕是让我留在梦里也没关系。”
“梦是会醒来的,娴姐。”
槐诗抚摸着她的头发,许诺:“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梦境里,除了我的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于是,罗娴的眼睛便眯起了起来,像是月牙一样,满怀着欣喜和憧憬。
“到时候,还会像以前那么依赖我吗?”
“会更胜以往。”
“还会陪在我的身边吗?”
“一定。”
“好像有点困了。”自间歇的梦中,罗娴克制不住睡意,却又不敢放让开他的手:“醒来之后,还能够看到你吗?”
“当然啊。”
槐诗点头:“好好休息吧,娴姐,等你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会陪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眼前,哪里也不会去。”
“到时候,请让我补上让公主醒来的吻吧。”
就这样,她闭上了眼睛。
沉沉睡去。
带着微笑和期盼,走进最后的梦里。
灯和门,无声的关上了。
只有瓶中的鲜花在渐渐升起的暮色中,无声绽放。
“那么,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在存续院的医院里,槐诗再次跟主治医生确认了状况和患者转移天国的方案之后,起身告辞。
只是,刚刚来到走廊里,还来不及控诉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时,便感受到怀里一震。
有那么一瞬间,槐诗甚至以为自己的良心已经看不下去这个胡作非为的狗东西,想要自立门户,翘家出走。
可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手机上传来的讯息。
来自天国系统的内部消息,来自莉莉。
他微微一愣。
在手机的屏幕上,传来了发自天国的消息。
【槐诗先生,请问有时间吗?】
在聊天窗口的最上面,还有一行【输入中……】,不断的消失又浮现,最终,新的信息传来:【可以来甜果一下吗】
一瞬间浮现,又火速撤回,然后又一次的开始了【输入中】。
直到最后,好像鼓起了勇气。
再度发出邀约。
【可以来天国一下吗?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说。】
槐诗想了一下,回复道,【好的】。
如今的现境,在整个彩虹桥完成针对跨时的改造之后,交通最便利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存续院,无数内部的空间叠层和通路,遍布整个现境和深渊的关键场所。
去哪里都方便。
问中岛要了一个权限之后,只是随便拧开杂物间的门,就已经来到了天国之外。
高悬在天穹之上展开如繁复矩阵一般的天国已经映入了眼中,一如既往的熟悉。
只是,当他走进其中的时候,却发现只有一片寂静。
往日里喧嚣和来往的精魂都消失不见了,就连总喜欢在门口抓人联机打游戏的欧顿都不见了踪影。
空空荡荡。
“来了来了,目标出现!”
观测核心里,kp从垃圾桶里惊奇探头,拿起对讲机,兴奋呐喊:“收音组和拍摄组准备,所有人打起精神来,这可是咱们家闺女至关重要的时候,拍好了统统有……”
彭!
监控屏幕前,有消音手枪的声音响起,接连不断。
st打空了一个弹夹,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榴弹,扯开了拉环,想要丢进垃圾桶里,却被旁边的dm抓住了手。
dm看着她,微微摇头,令st叹息了一声。
确实,这个时候没功夫跟他计……
然后,她就看到dm手里递过来的【传奇神器·毁灭黑洞】。
“用这个。”
dm说:“这个劲儿大。”
彭
一声闷响,伴随着‘我还会再回来的’惨叫,kp暂时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再然后,两位创造主再度望向屏幕,目不转睛。而与此同时,在后面,乌压压一大片人群里,依旧在不断的往前挤,试图靠近屏幕、
“罗素你个狗东西,让开,快点。”
“来人,快把老应按住……”
……
一片混乱。
可休息室里却如此寂静。
当槐诗推开门的时,却有尖锐的声音响起,杯子打翻了,落在地上,莉莉好像是触电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手足无措。
狼狈的寻找着抹布,擦拭,反而把自己的裙子也染上了大片的水迹。却忘记自己在天国之中,对于事象的操作不过是弹指可为。
到最后,越弄越乱,越乱越急。
好像快要哭出来。
槐诗无奈的弯下腰,将地上的水杯重新捡起来,然后按住她,将她的手和衣服上的湿迹擦干净,按在了椅子上。
有好几次,她都欲言又止,犹豫着,却难以启齿。
“怎么了,忧心忡忡的样子?”
槐诗看着她压抑的模样,轻声感慨:“一点都不像你啊。”
莉莉抿着嘴唇,绞动裙角。
终于,鼓起勇气。
“不,我只是……很害怕。”
槐诗动作停顿,茫然。
就好像,终于跨出了第一步一样,莉莉再无犹豫,告诉他:“因为前些日子见到了傅依小姐,也见到了艾晴小姐,所以很害怕……”
“因为害怕比不上她们,所以害怕。”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靠近了一步,声音克制不住的紧张颤抖:“但不论如何,我也有话要说出口。”
“我的人生,是从你开始的,槐诗先生。”
诞生自虚无之中的少女按住胸口,凝视着眼前的槐诗,无法克制的倾诉:“不论是作为人造之人的过往和起点,还是四百年的孕育之后,作为精魂而存在的现在……
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起,我的人生才有了自由和意义。”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了漫长时间中所积累的,所有的,全部的勇气:“所以,我有话必须要告诉你——”
就好像焕发着光芒一样,槐诗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郑重的模样,也未曾从她的眼童里见到如此闪耀的光彩。
令他仿佛被震慑一般,难以动作。
可当她想要再度张开口的时候,却率先开口,做出了答复:
“不可以,莉莉。”
她僵硬在了原地。
呆滞着。
就好像冻结一样,瞪大了眼睛,满是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也无法克制渐渐浮现的泪光。
“因为还没有结束。”他说。
“你摆脱了曾经,作为莉莉,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但我能够放下所有的东西去单纯作为槐诗而活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槐诗轻声恳请:“所以,请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只要一段时间就好。”
他凝视着少女愕然的眼童,告诉她:“到时候,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
“嘘!
监控室里,一个全新的垃圾桶从角落滚了出来,灰头土脸的kp从里面爬出来,如同炒股亏光了家产被迫爬上天台一般,怒不可遏。
“渣男,渣男!都是养鱼的借口!”老父亲控诉,呐喊:“打他啊,莉莉,打他!”
啪!
扶手被捏碎的声音响起,应芳洲冷哼:“巧言令色,成何体统!”
“有一说一,确实。”
王八叫的声音响起,幸灾乐祸:“虽然作为老师不应该这么说,但我支持你们打他一顿,要扳手吗?十字刀也行!
来,欧顿,给他开个眼儿!”
“毁尸灭迹的工作可以交给我。”
某个名侦探自告奋勇。
可在休息室里,莉莉已经陷入了眩晕。
自被拒绝的噩梦中回过神来之后,她的脑中已经一片混乱,脸颊一片通红,错乱呢喃:“有、有话……有话……”
“对啊。”
槐诗点头,握住了她的手:“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我觉得,一定是和你同样的话。如果不一样的话,我就会难过。如果得不到回应的话,我可能会哭出来吧?”
“这是约定,莉莉。
就像是在五月花号上的时候一样。”
槐诗许诺道:“等一切都真正结束之后,我们再去黄石吧,只有我们两个一起。我相信,新世界的黄石,一定和如今的现境有所不同。”
“两个人,一起……一起……”
莉莉拽着他的手,眼神涣散,已经彻底过载。
忘记自己身在何方,忘记自己是谁。
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未曾预想过的欣喜自心中升起,像是海潮一样,澎湃的淹没了自己,从她的灵魂中流出,好像能够覆盖整个世界一样,拥抱所有。
要让一切和自己一起,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快乐里。
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高端的渣男,只需要最朴素的技巧。”
在kp的配音之中,忙碌了好几天的莉师傅,还没有开始表白,就已经被彻底击沉。
如同梦游一般,傻笑着被槐诗送回房间里。
关上门之后,趴在门上,听着槐诗的脚步声走远之后,便再克制不住在房间里兴奋奔跑。
趴在床上,不断的扭动。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带上槐诗送给自己的小鹿帽子,反复的打滚。
“两个人,一起。”
她呆呆的看着悬浮在眼前的时钟,已经迫不及待。
新世界的黄石,还会有鹿吗?
“如果你辜负那个孩子,我绝对会让你好看的。”
在槐诗离开天国之前,就在门前,看到了等待许久的三贤人之一,创造主·st。
略显苍老的女士冷漠的见证着他的把戏,发出最后警告。
“多谢提醒,女士。”
槐诗颔首,礼貌的回应:“但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st的神情微微变化,终究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只是,在离开之前,却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还有,我不会辜负她的。”
槐诗说,“绝对。”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应,就这样离去。
只是步伐略微轻快了一些。
再无沉重。
槐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天国的。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伦敦街头的长椅上,看着身旁的车水马龙,还震惊于自己的阴暗面……
一旦放弃道德底线,自己竟然能做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不行,他都快要感受不到良心的阵痛了。
可就在慌神的时候,却毫无征兆的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如此熟稔:“嘿,槐诗,干什么呢?”
槐诗呆滞着,艰难回头。
看到身后的面孔时,便再忍不住惊恐。
灯光映照中,赫然是一张灿烂的笑脸,正在缓慢的向自己靠近,俊美到毫无瑕疵的面容,令人忍不住想要哦呼出声……
——柳东黎!
“不会吧?”
槐诗震惊失声,下意识的向后挪动:“你也要来?”
哪怕放弃道德底线,这个都是不行的!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焰火与夏天
[???】
有那么一瞬间,柳东黎的脸上浮现出疑感、震惊和嫌弃的神情,轮番交换,宛如旋转的扇形图。“你有病啊?”
他往后挪了一点,下意识的挽住了身旁的人:“老子和女朋友出来逛街的,打个招呼跟见了鬼一样······小旖,走了走了,不跟这种单身狗说话,切。”
在他旁边,那位微笑的女士颔首道别,只是在转身走了两步之后,抬起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无框眼镜,镜片之上闪过一道晶光:
“你们两个······不会真的有一腿吧?”
柳东黎翻了个白眼:“花边小报的编辑差不多够了啊!”
“你都知道我现在是娱乐版的主编了。”季旖往过凑了一点,满怀好奇:“为了头条,男朋友其实可以不要······所以,真的有一腿么?”
“有哦!”
遥远的声音传来,满是无奈:“当年我在新海做保镖,俩人睡一个屋里,半夜他怕鬼,还悄悄来敲我们的门呢.·····我跟你说,差一点贞操就不见了啊,真是好悬。”
.......”
萧瑟冬风里,槐诗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看着那狗东西甩着尾巴带着未婚妻走远了,忽然很想冲上去踹他一脚。
但对比起来,人家郎情妾意你侬我依成双成对,自己孤零零的好像才是狗······我要真是渣男,我还能受的了这乌气?!
忍不了了。
想要一拳把现境打爆!
可是打爆现境很简单,想要堕落一下却好难明······
才第二步走完,槐诗就就已经受不了自己的人渣程度了。他无可奈何,仰天长叹。
然后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身后,有人正戏谑的探头看着他。柳东黎那个狗东西·····
“你又来啊?”
槐诗没气儿的翻眼睛,瞪过去,然后却只看到了一只落在长椅靠背上的鸽子,正歪着头,疑惑的看着他。发什么神经。
“咕咕,咕咕咕咕。”
小老弟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而在鸽子后面,是端着奶茶的少女,芋圆和茶已经嘬光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杯子里回荡。褚清羽歪头,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忽然微笑。
“好巧哦。”
“是啊。”槐诗点头,“好巧。”
假装对于凤凰来说,还有巧合这样的东西······
“没地方可去么?”她甩着自己绒帽上面挂下来的小棉球,挑着下巴遨约:“要不要一起?我也正好放假哦。”槐诗看着她抬起的下巴,感觉自己的下巴痒起来了,忍不住想要挠两下:“褚海先生每次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我有点怕明。”
褚清羽疑惑眨眼:“他又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这什么父慈女孝!
槐诗无奈:“他或许打不过我,但绝对可以打你啊。”“小杖则受,七匹狼就遛······。”
褚清羽越发的得意起来:“他已经打不到我了。”
倘若昔日的白帝子还曾经是现境首屈一指的疾速,甚至几乎可以短暂的逆转时光,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凌驾于那之上。
没有人能追上凤凰。
早在追逐这样的可能发生之前,她就已经通过对无穷可能观测而洞见,从容远去。“所以,吃晚饭了吗?”
褚清羽伸手,将另一杯奶茶放进了他的手里,问道。槐诗摇头:“还没。”
“那去吃晚饭吧。”褚清羽点头,忽然问:“吃完要逛游乐园吗?”“啊?”槐诗愕然。
“最后一天了吧?伦敦最大的游乐园哦。”
褚清羽伸手,指着远处夜幕下,那在小雪和霓虹中若隐若现的摩天轮,“再不逛就没得逛了,不可惜吗?”“啊······”
槐诗犹豫,茫然许久,欲言又止。“怎么了?”褚清羽不解。
“那家游乐园,好像是我开的?”槐诗挠着头,不确定起来。
“那还等什么,岂不是免票咯?”
褚清羽眼睛一亮,将他拽起来:“走走走,我要全VIP通道和烟花秀的最前排,快点快点!”于是,游乐园。
严格来说,游乐园并不能算是槐诗开的。只是有他的股份而已。
如今的小猫乐园已经在数年的经营之后,在现境各地开花结果,成为了娱乐业巨头。槐诗只记得自己在不知道多少份投资协议上签过字。反正经营他全部撂挑子,万事不管,躺在小猫等等乐园员工的血汗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游乐园自由了。
对他而言,唯一的好处就只剩下不用排队了。所有热门项目全都可以爽玩。
还挺方便。
就是热门的项目都不太刺激,令人遗憾。
过山车上,呼啸声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天穹。
而在第一排最前面,褚清羽的头上,白鸽的羽毛一丝不乱。
她吃着薯片,感受着渺小的离心力,点头:“速度很普通呢,不过下落俯冲的时候,倒是有一点坐在作战直升机上的感觉了。”
“确实。”
槐诗点头,这么点加速度和回旋,还比不上雷蒙德开太阳船的时候在地狱里漂移两下,作战机动都不用启动。跳楼机上,反复攀升和降下,惊叫声再度响起。
天敌·凤凰颔首锐评:“这个感觉还好一点,但速度和高度还差一点。”“下次带你坐天狱堡垒玩。”
槐诗提议:“深度速降的时候,贼刺激,稍微一不注意就从什么东西上面碾过去了。”“好哦!”
褚清羽眼睛一亮,点头。摩天轮。
霓虹灯火中,高空的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了?”槐诗不解。
“已经升到最高了。”褚清羽说。“然后?”
“然后,它不会加速,也不会滚出去的吗?”
裙清羽探头,反复确认有没有接下来另一步的机械结构:“就只在半空中转圈圈么?好慢明。”槐诗想了一下,好奇的问:“你说的那个,是不是叫无敌风火轮?”
“有这样的吗?”褚清羽眼睛一亮。“没有,谢谢。”
槐诗双手交叉,达咩,“游乐园是给大家带来快乐的地方,跳楼机过山车就已经是极限了。”“真可惜。”
褚清羽提议:“我们现在去地狱玩还来得及吗?那个以后也没有了吧?”“.·····不是什么以后会没有的东西都值得专门去的吧?”
槐诗无奈摇头,再度制止。
然后她又兴致勃勃的冲向了海盗船。------
“说起来,你还能看得到么?”
在烟花表演开始之前,槐诗还是忍不住问道:“有关现境的其他可能。”
“本身观测就建立在已有的信息上面,我能看到的,基本上现境所有的验算机构都已经算出来了啊。”
褚清羽耸肩:“在其中,最终所采纳的方案,差不多天国计划和重铸计划是对半分吧·····不过,我也只能看到这里了。”
凤凰的威权依托于现境存在,正如同系统中的多线程处理模拟程序。而不论是现境重铸还是现境凝固,都是一次彻底的重启。
在重启之后,所有的观测就全部被截断了。根本无从观测。
“但说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褚清羽疑惑的感慨道:“如果是天国计划的话倒还好,但要是重铸计划的话······我有好几次看到你从什么地方很狼狈的跑出来了,好像被人捅了十几刀,可慌慌张张的,总让人感觉你没在做好事。”
槐诗呆滞,下意识的克制着冷汗,咳嗽了两声:“这个······众所周知,我作为现境太一,还是比较招人妒恨的,大概是有什么看不惯的人对我发动了偷袭和刺杀吧。哎呀,期讽点太高就这点不好。”
“嗯,当时你也是这么说的。”褚清羽颔首。
槐诗无言以对,面对这种开挂玩家,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应该如何去对待身旁的少女。
哪怕是已经好几次在曾经的记录中亲身经历。对于自己而言,那是被抹掉的过去。
而对于褚清羽来说,那是没有被选定的未来。都不曾发生。
他一直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不知究竟应该熟稔的相处,还是拘谨一些保持礼貌。可她却好像早已经习惯。
并不介意槐诗的生疏和茫然,微笑的时候,毫无距离。
在亲身体会过凤凰的威权之后,槐诗已经领悟了这一份威权的本质—那并不是其他人所想象的一般,自由在无数平行时空中跨越。
而是以自我的观测,创造出无数虚无的世界,去自由的见证那些还未曾发生过的未来。
她可以留在,去在观测之中同时踏上不同的歧路,在无数可能性所带来的分叉中漫步,意识穿梭在无穷的可能之间。
直到最终,选定一条。确定现实。
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在前因被槐诗所断绝的状况之下,触碰到深渊烈日的存在吧?
也正因为如此,在那一种可能里,具备无穷可能性的凤凰才会为深渊烈日的诞生而绝望······“抱歉。”槐诗说。
“嗯?”褚清羽歪头看过来,和白鸽一起,满怀不解:“你做错了什么吗?”“不,只是有些愧疚而已。”
槐诗摇头:“很难想象,你究竟付出多少心血和努力。”“并没有呀。”
她笑了起来,眼睛眯起:““那只是没发生过的事情而已,算不上付出吧?”“就是因为这个啊。”
槐诗无声一叹。
凤凰的威权,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呢?
能够自由的选择现实和未来,固然美好,可对于自己而言的宝贵世界,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是没发生过的事情,没出现的东西而已。
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不论忍受多少苦痛······一旦被从源头抹去之后,便都不曾存在过。甚至找不到人去述说。
一旦放弃的话,那么一切都将无可挽回。可只要不放弃,那么就只剩下无穷的煎熬和痛苦。就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狱一样。
“没关系啊。”褚清羽无所谓的摇头,并不在意:“倘若有回报的话,那就不算虚度空耗,我已经很知足啦。”倘若能够跨越死亡的话,那么就可以自由的度过这完整一生,如自己,如所有的亲人朋友所期望的一般。而早在这之前,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宝物了······
所以,没关系。“原谅你了。”
她微笑着,轻声呢喃。
那样的话语,消散在焰火升起的轰鸣里。
在人群的欢呼和呐喊里,燃烧的光芒驰骋在夜空之中,扩散开来,洒下千万条绚烂的色彩,舞动在飞雪之间。如此瑰丽。
而更胜过那样场景的,是她眼睡中那熠熠生辉的闪光。就在人群里,槐诗感觉自己的手掌被握紧了。
那么轻柔。
如同终于鼓起的勇气.·····槐诗没有躲开,握紧了。
她的手掌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十指纠缠在了一起,扣紧。“槐诗?”褚清羽轻声呼唤。
“嗯?”
槐诗看到她被焰火照亮的笑容,如此轻快。
“真开心啊,就像是梦一样。”她说:“梦里的东西,变成现实了。”“嗯。”
“地狱没有了的话是好事,可焰火真好看。”她回过头来,看向了他的眼睛,那么认真:“以后看不到了的话,太可惜了。”
“会有新的游乐园的。”
槐诗说:“到时候,再一起去看吧。”“嗯。”
褚清羽点头,望向了闪耀的夜空和降下的焰火。
在涌动的人群里,她向着身旁靠了一点,再靠一点。紧贴。
直到落幕的音乐声将人潮分离。雪停了。
就在游乐园前面,她回头,向着那个伫立在原地的身影挥手道别:“那么,新世界再见啦!”“嗯。”
槐诗同样微笑着,举起那一只被她刚刚握紧的手掌。“再见。”
闪耀的霓虹之下,白鸽和她的笑脸渐行渐远。
自不断的回头中,消失不见。
啪!
签字笔被掰断的声音响起。
监控屏幕前面,傅依看着挥手道别的两人,再忍不住冷笑:“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以前还扮做草食系欺骗无辜的少女,达成目的之后,忽然就要本性暴露开银趴了是吧?“你就这么看着?”
她看向了身旁的靠椅上,那个自始至终冷淡旁观的身影,竟然不知道应该表示钦佩惊叹还是都夷控诉:“表面上看起来八风不动,居然私底下还有专线监控频道,你是懂滥用职权的。”
“这是必要的调查,只不过这个人恰好是我而已。”
艾晴淡然回应,端起茶杯:“保证槐诗的状态和确认太一的可控性是如今现境第一优先序列的任务。
我作为架空机构的负责人和统辖局在天国机构的代理,同时肩负着对太一的监控和管理职责,不只是我,还有超过四百人的专业分析团队在进行相关的工作。
别告诉我缄默者里没有类似的部门。”“不好意思,没有哦。”
傅依毫不犹豫的撒谎,可遗憾的是,对方同样不信。槐诗的变化并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事情。
尤其是对敏锐和了解他到一定程度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哈士奇和阿拉斯加的区别一样,清晰可见。正因为如此,率先察觉的两个猎人才会怒不可遏的端起猎枪,在黑暗的丛林之中开始寻觅。
在旁敲侧击和数次试探之后,确认了对方受害者的身份之后,无可奈何但又不愿意承认的选择了合作。但却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如同和看不见的幽灵斗智斗勇一样。
只是,她们唯独没想到的是,目标还没找到,槐诗却忽然之间性情大变,从曾经被动和逃避的草食动物变成贪婪疯狂的猎食者,居然开始主动出击。
令屏幕前面的猎人血压迅速的拉升。
倘若不是大局为重外加分赃不均的话,她们俩可能早就联合起来直接拉警报了—以太一的状态有可能失控为由,对槐诗进行羁押和看管。
然后关进地下室为所欲为。
遗憾的是,双方对于槐诗的关押地点有着无法弥合的分歧,都坚持关押自身部门的监狱或者疗养院里。
大家都不同意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这种可笑的均分协议,并且作为成年人一致选择了我全都要,以至于计划还没萌芽就在博弈困境之中被否决。
但此刻,眼看着事态在迅速恶化,她们不得不开始重审这一计划的可行性了。大家全都要就相当于大家全都不要。
要不,干脆关存续院里吧?
虽然不如自己家的地下室,但够保险,够安全,而且没人能乱搞男女关系······两害相权取其轻,各退一步这才是最好。
只是,在她们无声的对视和争执里,忽然有震动的声音响起。
铃声悦耳。
傅依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瞬,紧接着便被她眼疾手快的抓起来了。在看清来电人的时候,她的神情便渐渐古怪。
“哎呀,看上去·····有人找我了。”
她晃了晃手机,挑起眉头:“不好意思,我可能得先走一步。”“正常。”
艾晴淡定的端着茶杯,无动于表,“难搞的都放在后面,真是他的作风。”傅依毫无动摇。
昂起头来,转身离去。
只是,门关上之后,她的脸上却再无笑容。
如同在一瞬间跑到连锁商超里杀了二十年的鱼一样,从手上冷到心头连老娘的鱼都敢养?
今天就是槐诗你这个渣男的死期!
“哎呦,哎呦,哎呦,这不是太一先生么?”
宁静的酒吧里,柔和灯光下,当傅依再看到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时,就在忍不住冷笑:“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拉了?”“啊?”槐诗呆滞。
“刚刚才和凤凰小姐姐去了游乐园,这会儿又来找我了?”
傅依蹬着他,再不掩饰积累了漫长时间的恼怒:“怎么?一个凤凰难道不足以填补你的感情空白?还要再拉上你的兄弟一起开银趴?”
“你在想什么?”
槐诗愕然,反问,“难道就不能找你联机打游戏?”假话。
瞳孔和视线的方向不对,动作语言和姿态和往日的模型有所出入,甚至想都不想直接说谎—傅依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打什么游戏?”
她越发冷漠:“钓鱼大师?黄金钓场?还是更直白一点一—日在伦敦?”“你是不是对我有些偏见?”
槐诗无可奈何,叹息:“难道我要跟见到的每一个女人探讨感情问题么?”傅依眼神阴沉。
还是假话。
两句中间的间隔太长,语气不对,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不用低头,她都知道台桌下面槐诗的右脚脚尖在碾着地面,下意识的摩擦。
再然后,槐诗沉默。摊开手,没有再说话。
放弃了抵抗和虚伪,选择了坦诚相待,或者,破罐子破摔。
“我并不想对你说假话。”
槐诗想了一下,认真的告诉她:“实际上,我只是想在开始之前,找一些话题,努力的活跃一下气氛,让接下来的话题不至于太过于唐突。”
傅依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再听。反正都是在糊弄鬼。
就当自己眼瞎了。
“我知道在感情方面自己是处于被动,但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对所有人造成伤害,会让我追悔莫及。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可以再拖,必须在天国计划启动之前完成。”
槐诗捏着酒杯,想了一下,直白的告诉她:“其实,这些话,早在你当初想要离开新海去罗马的时候,我就应该对你说了。”
他说:“就在那一辆自行车上。”真话。
傅依愕然一瞬,眼瞳不由得抬起。
可看到槐诗那张脸,依然气儿不打一处来,冷哼。“怎么?表白明?”
“对啊。”
槐诗断然点头,不假思索。
令傅依,僵硬在原地,呆滞,茫然。
“其实,早在那会儿,我就应该请你不要走·······傅依,我当时想要让你留下来,这样我也可以留下来了,和你一起。”
槐诗看着她的眼睛,并不畏惧缄默者的侧写和洞察,郑重的告诉她:“当时我并没有维持一份稳定感情的自信和把握,也无法确信你会对我有男女之间的好感。
结果,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槐诗挺直了身体,笑容不见之后,就严肃的令她有些心慌,认真到害怕:“傅依,我想要和你共度一生。”
真话。
在最初的呆滞和震惊之后,傅依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然后,便在忍不住怒火,想要砍死这个到处养鱼还表白的渣男。
可紧接着,便听见他的话语。
“我们两个一起。”槐诗说,“和其他人无关,只有我们两个人。”依然是真话。
毫无任何的动摇,坦诚到令傅依开始不安。
她下意识的想要向后退缩,可手掌却被握紧了,被槐诗。不容许她逃避。
再不像是曾经角落里那个默默旁观着一切的沉默少年,可过了这么多年,眼蹿之中的光芒却依旧和曾经一样。映照着她惊慌的模样。
如同最荒谬的梦境一样,带来她未曾想象过的话语。
“所以,将这当做表白,甚至求婚的话也没有关系。”槐诗说,“我一直以来都喜欢,并爱着你,从我们认识开始。
从你愿意同我共享那一间狭窄的琴房开始。请问,你是否愿意?”
真话,真话,还是真话。傅依呆滞着,如同石化。下意识的瞪着他。
好几次,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戳穿谎言的准备,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迷茫到难以分辨?难道我是个假的缄默者?!
啪!
寂静里,只有杯子里,冰块化掉的声音。将她惊醒了。
让她下意识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像是触电一样,眼神不由得躲闪。“就这?就这?就这?”
她瞥着槐诗的模样,习惯性的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随便说两句话就让人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吧?
槐诗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她,忽然说:“你脸红了。”
傅依下意识的握紧桌面下的裙摆,几乎揉成一团,摇头辩解:“这么多年好兄弟,稍微给你一点面子,你不要太过分!”
“你脸红了。”槐诗提醒。
“好兄弟怎么能娶好兄弟呢?”傅依瞪着他,怒斥控诉:“你***!”槐诗叹息,第三次提醒:
········啪!
拍桌子的声音响起。
“够了,我脸红就脸红,热的怎么了!”
傅依努力的想要怒视他,可视线却忍不住游曳:“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假话。
就连她自己都知道,下意识的谎言,在不安状态下的本能抗拒。槐诗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她难道能不清楚么?可就因为知道这个才······
“真拿你没办法。”
槐诗叹息,无可奈何,就好像放弃努力了一样,伸手,指向了窗外:“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看那边。”在窗外,夜色之中的城市渐渐清冷,一道道路灯之后,漆黑的夜幕中闪耀的群星。
空空荡荡。
她茫然的回头,然后看到了槐诗的眼睛。近在咫尺。
倒映着她震惊扩散开来的眼睛。
在反应过来,下巴便已经被抬起,再然后,熟悉的呼吸将她的灵魂夺走了,留下一丝丝威士忌的甜味和苦涩。如同饥渴的食肉动物一样,桎梏着不小心自投罗网的猎物,肆意的蹂躏,掠夺,夺走了她的意识,并留下自己的印记。
可是却令她如此迷醉。
如同再一次回到那个夏天一样,自炽热的阳光里,她听见了遥远的琴声,可琴声却渐渐靠近了,拥抱着她。那个凝视着她的少年伸出手,将她的手牵起,带着她一同从期望和教导的囚笼里逃出去。
撞碎了天空,去往了绚烂的万花镜里。
她奋不顾身的投入其中,忘记了谎言和真实。
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那样,想要将自己也彻底烧尽。直到她再无法呼吸。
槐诗终于松开了手。
她倒在座位上,竭力喘息,可脑中却依旧空空荡荡,还残存着刚刚的冲击和回响。这真的是好兄弟之间应该做的事情么?
她下意识的,想要张口,痛斥槐诗的轻薄和非礼。
可在那之前,槐诗却已经伸出了手,轻轻的将她嘴角垂落的一丝水迹拭去。然后,当着她的面,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毫不浪费的完成了回收。
“那么,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
就这样,他心满意足的点头,微笑,向自己曾经的好兄弟致以最诚挚的感激。“多谢款待。”
还是真话。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即便去往深渊
当夜色渐渐深沉,喧嚣的城市再度寂静,只剩下了服务器运行的低沉噪音,风扇飞转,窗外的飞雪和霓虹相拥。
黯淡的灯光下,监控屏幕一个一个的熄灭。冷去的红茶在白瓷茶杯之上留下了一个黯淡的红圈。
艾晴从浅睡之中醒来,睁开眼睛。听见了停在门外的脚步声。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可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呢?请进?
还是,滚开?
她忽然有些茫然,可很快,便从职场前辈的身体力行的教导之中,找到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没必要浪费心力去思考什么得体的措辞。只要用最直白的方式去回应就好。
手枪上膛,扣动扳机。
将门,连带着门后的狗东西一起打成稀巴烂!
当枪声的余音渐渐消散,四散的木茬落在了地上,被打坏的门锁哀鸣着断裂,有气无力的门扉缓缓开启。
露出门后面遍布弹孔的身影。
槐诗呆滞的抬起手,从脸上把子弹抠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又从脑门上扣出了一枚。
九发编号咒弹,一发眉心,一发三角区,一发喉咙,三发胸膛,还有两发是双腿和下阴......太过于热情的问候让他不敢动作。有些不习惯。
自沉默又尴尬的凝视中,他捏着子弹,试探性的问:“吃了吗?我去买点宵夜?”
“多谢,狗粮已经很饱了,不必。”
艾晴平静的回答,然后换了一个新的弹匣,对准了槐诗的面孔。
“等一下,等一下!”
槐诗下意识的双手举起:“起码在枪毙之前给个判刑的机会好不好?”
“怎么?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其他的。”艾晴打开了手机的操控页面,“比方说.....彩虹桥?”
“别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好吗?”
槐诗逆着如同剑锋一般冰冷的目光,狗狗祟祟的踏进了房间,左顾右盼,想要找把椅子,很遗憾,并没有椅子留给他。
干站着也不好,躺下好像也不合适,可蹲地上是不是也不太像话?
要不还是扎个马步吧?“这是怎么了,槐诗?”
艾晴不解:“好不容易打小怪攒够了装备之后,终于来开关底的BOSS了,不是应该意气风发么?
何必如此畏畏缩缩?”
槐诗摇头:“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于是,艾晴的目光越发冰冷。
“也从来没有坦荡过,对不对?”她说:“从一开始。”
槐诗,无言以对。
或许,在几年前,从他们在新海再见的时候,就未曾坦诚相待。
在时光、立场和秘密等等面具之下,如同刺猬一般,努力的去尝试共处,去试探着同存,可到最后,却未曾能够并肩站立在一起。
一直到现在,他们再一次回到了一开始的。她等待了这么久。
终于可以摘下了所有的面具。
可彼此相对时,却已经没有跨越最后那一步的力气。“我说谎骗了你。”
槐诗低头:“对不起。”“什么时候?和谁?”
艾晴直白发问,看着他:“诸界之战的时候?来伦敦之前?还是.......在天国里?”
槐诗无言以对。
艾晴再忍不住嗤笑出声。“拯救世界的计划?”
她的嘴角勾起:“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拯救世界呢,槐诗。靠卖身么?那你真应该多卖几家,还是说,指望我来照顾你的生意?
我记得你还告诉我说要去寻找谜团和自己呢......
她提高了声音,质问:“你究竟是去寻找自己还是寻找自己的下半身啊?”
“大概是......”
槐诗想了半天,无可奈何的回答:“一起寻了?”
“.......“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上去很想要把彩虹桥的轰炸按钮给按下去,快要克制不住怒火。
可终究,手指未曾落下。只剩下自嘲的叹息。
“算了,像你这样的家伙,到现在才开始乱搞,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守身如玉吧。
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她的眼瞳垂落,不想再看:“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槐诗,我该恭喜你,可你何必再理会一个尖酸刻薄的女疯子?
放过她吧,她已经足够可怜了。
还是说,难道你指望她就因为这么一点眷顾,便对你感激涕零?”
“因为没有你的话就不行。”槐诗直白的回答,“因为非你不可,倘若我以这样的理由回应你,你是否会相信我呢,艾晴?”
在沉默里,艾晴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着他。
再无法克制冷意和鄙夷。
就像是看着一团不可燃的垃圾。手背上面,青筋浮现。
那么用力。
“槐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你其他的“好朋友们'说的。”
艾晴发问:“可是,指望一个女人如同奴隶一样卑微的侍奉你,让她同其他人争夺你的恩赐和怜悯,是否过于残忍了呢?”
“我从没有那么狂妄的想法。”
槐诗摇头,“也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一旦失去平等的爱就只会变成枷锁和囚笼,因另一个人而卑微的感情从来都只是泡影.....所谓的大被同眠和平等的后宫,从一开始就只是不断给所有人带来痛苦的虚妄。
将一个人的幸福,建立在所有人的痛苦之上。他从未盼望过那样的未来.....
“所以呢?”
艾晴笑起来了,“你要将对所有人说过的话对我再说一遍吗,槐诗?是否需要我摆出坚信不疑的模样?”
“我只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仅此而已。”他低声恳请。有那么一瞬间,槐诗想要向前一步。
想要伸手出触碰她的面孔。可她却在看着自己。
只是凝视,便如同在彼此之间划开了一道看不见的深渊一样。
明明近在咫尺,令槐诗触不可及。“没有机会了,槐诗。”
艾晴疲惫的收回视线,挥手示意他离开:“不论是勇气还是其他,我都没有过那么奢侈的东西。
你找错了地方,也找错了人。”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论是他还是自己。
这些年,他们彼此伪装着自己的模样,同对方做游戏。
可或许那一年在新海的时候,自己的便不应该去干扰他的生活,这样的话,他依旧可以那么快乐,自己或许也能够轻松一些。
至少,不必再失去什么.....“你该走了,槐诗。”
她闭上眼睛,按下了警报的按钮:“在警卫赶过来之前,请体面一些离开吧。”
可槐诗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是沉默着,伸出了手,将看不见的讯号和警报握紧了。捏碎。
隔绝了内外,屏蔽了所有的干扰和阻碍。
然后,在寂静里,那一份自箭矢之上传来的无声哀鸣....才变得越发清晰。
带来足以令心脏崩裂的痛楚。早已经不堪重负。
“对
不起,唯独这个,我无法答应你。”
槐诗凝视着她冷漠的眼瞳,就这样,跨越了最后的距离,告诉她:“我想要过幸福的生活,更希望你能够同我在一起。
因为只有这样,我所追逐的才有意义。
所以,如果你不同意,那么我就不会放弃,如果你想要弃我而去,我就会将你关进地下室,束缚锁链,圈禁囚笼,直到你我再互相无法离开彼此为止。”
“可在这之前,我将决定一切的权力交给你,连同我所追逐的幸福一起--”
在展开的五指间,所显现的便是几缕蔓延的铁光,彼此交织,纠缠,增长,自源质的沃灌之中,所谓灵魂的存在,于此显现。
紧接着,便是奔流之神性,乃至,太一之威权!
货真价实的现境之重,宛若泡影一般,化为了冠冕一般的模样。
落在了她的头上。
轻柔又郑重,却不容许她拒绝。
再然后,所浮现在她眼中的是无数事象,天空、大地,乃至一切的所有......整个现境和眼前的男人,都映入艾晴的眼中。
就这样,将灵魂乃至未来,交托于她。
“现在,不论是现境,天国计划,还是我,主导一切的权力都在你的手中了,艾晴。”
槐诗伸出手,为她捋开了额前的碎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认为我是错的,那么,你便可以终止这一切。
整个世界,唯有你会让我怀疑自己——”
槐诗说:“这才是我无法摆脱的枷锁,它就握在你的手中。”
轰!
在那一瞬间,自沉默里,那一双眼瞳之中的青色虹光激荡着。
眼看着,这一份整个世界交托在槐诗手中的力量被如此轻率的对待,令她再无法克制怒火!
无形的力量凭空浮现,将他桎梏在内,钳制脖颈。“你究竟在干什么,槐诗?”
艾晴扯着他的衣领,质问:“你究竟把......这个世界,当成什么了?!”
“大概是通向未来的踏板吧?”
槐诗抬起头,看着她:“我已经有更胜过它的东西了。”“够了,槐诗!”
艾晴打断了他的话,无法控制语调:“你究竟想要让我狼狈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算我求你。”
她已经不想再听了:“别再说了。”
“我为曾经的隐瞒和欺骗向你忏悔,艾晴,这是我的错。可我从未曾后悔过遇见你,也不会承认它是错误。”
自窒息和呛咳之中,槐诗喘息着,告诉她:“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建立在戴上面具之后,而是早在那之前.....
从你愿意在老师的面前牵起我的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寂静中,她的神情僵硬了一瞬。
那一双点缀着青色虹光的眼瞳微微收缩。就像是愕然。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
槐诗轻声说:“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昔日无知的孩童,她也再不是琴房里那个疏离冷淡的孩子,可自始至终,那样的眼神都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化。
静谧又安宁。
凝视着眼前对于自己过于复杂和艰难的乐章,一次又一次的去尝试,哪怕是再多的失败和疲惫也不害怕。
直到流畅的旋律自弦上响起时,强自镇定的脸上,便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
然后,开始下一章..
那么坚定又执着的神采。
就好像整个世界的痛苦也打不
到她。
在槐诗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的模样。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浮现,想要去追逐什么的想法。是因为她的身影.....
“这并不是错误,艾晴,对我而言,这就是唯一通向正确的答案。
如果我的未来没有你的话,我就不会容许。如果你不愿意同我一起,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
“所以呢?我就应该答应吗?”
艾晴再无法忍受,沙哑质问:“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只要张张嘴说两句好听的话,就什么都肯做的傻子?”
“不,你应该清楚这一点才对。”
槐诗看着她:“只要你说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提出要求,我就会遵从,只要你呼唤,我就会赶来。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所以,请你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槐诗向着她伸出手,等待着她的回应:“我会证明你还有机会,我也还有。”
可他的手掌被拍开了。艾晴后退了一步。执着的摇头。
就好像想要逃走一样.....但却已经无路可逃。
只是,在看着他的时候,便再无法掩饰眼瞳之中的悲伤和疲惫。
无法容忍的,是自我的卑微;不可原谅的,是信任的背叛;绝对不能允许的,是自己的所有竟然同其他人相拥....
那应该是自己的东西。
只属于自己才对!
别人哪怕是触碰也不可以!
“你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槐诗.....我应该流泪吗?”
艾晴艰难的维持着平静,试图露出笑容,至少,努力的想要看上去再轻松那么一点,“我应该继续冷漠吗?还是说向你怒斥,痛骂?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槐诗再度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不论被她拍开多少次,都未曾罢休。即便是掌握了全世界的力量,也无从阻挡,也无法让他放弃。
直到真正的触碰到她。
才感觉到,那一缕孤独的冰凉....
“我想要让你继续做自己,哪怕是再冷漠一些也没关系。”
槐诗说:“不论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依然是你的一部分。我从来都属于你,正如同我不会允许其他人触碰你一丝一毫.......”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带来了迟来太久的倾诉:“我所爱的,就是全部的你。”
自这寂静里,艾晴怔怔的看着她,自青色虹光的变化之中,难以分辨她的悲喜,冷漠亦或是动摇。
就好像想要说什么一样,却最终,未曾开口。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如此柔和,可又很快,一切的柔和于动摇便隐没到雾气中去了。
透过她眼瞳的倒影,槐诗终于看到了自己。如此清晰。
以及......她展开的五指。抬起。
毫不保留,毫无犹豫的,挥出!啪!
槐诗眼前一黑,脑袋不由自主的偏转,只感觉到脑壳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哪怕未曾调动太一的威权,仅凭着此刻的心情,便已经挥洒出令槐诗快要原地打转的力量。
他摇晃了一下,又一下,几乎快要站不稳。
“确实是爱你的全部来着.....”他狼狈恳请:“可以不包括这个吗?”
“不可以。”
艾晴冷漠,然后第二个耳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她再没有力气为止。
直到槐诗无可奈何的伸出手,拥抱她为止。
能够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如此消瘦和纤细,在发丝之间,氤氲着柑橘的味道,令人着迷。也唯独在此刻,槐诗才清晰的感受到,属于她的气息。
就在自己的怀里。
像是想要挣扎,却无从摆脱这一份早已经蓄谋已久的桎梏。于是,渐渐柔软,无可奈何的放弃。
她闭上了眼睛。
放弃了痛斥和嘲讽,反正对于这个家伙来说,都毫无意义。
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明已经有了那么多不同。可唯独厚颜无耻的样子,却还是跟过去一样。
分走了母亲的关爱和目光,又堂而皇之的闯进自己的生活里,
不论自己如何的排斥和抵触,都纠缠在自己身边。
自说自话,喋喋不休,微笑,或者啼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牵着她的裙角,怯生生的跟在后面,害怕走丢,却不论如何都不肯离去。
倘若不回应,便会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她。
直到她主动伸出手为止....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自己便犯下了足以赔上一生的错误。
所以,是这样吗?她自嘲一笑。
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吃的死死的啊....
“这是我第一次试图去原谅一个人,槐诗。”她沙哑的问:“你会让我失望吗?”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槐诗拥抱着她,就好像害怕她转身离去一样,那么用力。于是,她无可奈何的一叹。
指尖摸索。
第一次,主动去握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却又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太过于愚蠢了,艾晴。
相信这样的家伙,简直像是疯狂到去主动走上悬崖一样。所以,哪怕你要跳向深渊也没关系....
她闭上了眼睛。
至少还有我陪你一起。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最后的明天
当夜色和黎明悄然而逝,太阳再度升起。
眼前的世界和城市再度从黑暗中走出,沐浴着太阳,自残留的梦里迎来了新的一天。
最后一天。
槐诗短暂的梦里醒来,凝视着照落的阳光。
短暂的一天假期过后,未曾有过预想之中的轻松和释然,反而越发的沉重,忍不住唾弃自己,如此丑陋的模样。
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惜去玩弄那些无法辜负的信赖和感情。
向罗娴倾注依赖,对莉莉做出许诺。
给予褚清羽所需要的陪伴,展示傅依所最看重的坦诚。以及,拿出艾晴最无法拒绝的,来自自己的恳请.....如此丑陋。
可如今的自己和曾经的自己又是哪个更应该唾弃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们想要的是什么,只是装作看不见而已。如今所作出的,不过是已经迟滞了太久的回应。
可哪怕只是这样微小的回应,她们便选择了相信自己。这是他所犯下的错,无可宽恕。
倘若真的有公义和道德的审判在,那么就应该在他迎来新世界的时候,把他大切八块,碎尸万段。
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坚定决心。就算是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
此刻,当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汇聚在自己的身上。
迎来停滞的现境被寂静所覆盖,一切的价值都将迎来最终的评定和裁决。
就在槐诗的手中....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槐诗抬起头,向整个世界,最后宣告,“创造通向吾等未来的结局!”
那一瞬间,伴随着他的话语,天穹之上的烈日再度运转,日轮扩张,延伸,洒下无穷光芒,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太一之威权运转,彻底的,将一切都笼入了自己的怀抱里。
将万象之运转,握在手中!
“终结之日到来,我将重启一切,毁灭所有。”
那平静的话语自天穹之上响彻,将来自至上仲裁者的意志,带到了每一个灵魂的耳边,如是宣告:
“不论是战争、苦难、地狱和深渊——”
自三柱轴心的运转和回旋之中,那来自现境的肃然之声轰然扩散,响彻整个深渊:
“——于此,再造世间万象!”万象静止。
一切都在这一瞬被彻底冻结。
当槐诗的双手彻底把持了现境的运转,烈日之上的一道道封锁应声而开,奔流的神性掌控所有,无远弗届。
最先响应这一份呼唤的,乃是东夏大地之上所迸发的悠长龙吟。
浩瀚光流呼啸而来,落入了日轮之中。龙脉汇聚。
紧接着是狼血之地和万神殿中所封存的无数奇迹,以及总数为一百六十一位俄联谱系的人造圣灵
一道道神之楔自辉光之中显现,整个世界的力量,在向着一人汇聚。
所有的威权,都已经交托在了他的手中!真正的成就全能之太一!
而就在太一显现的瞬间,大地之上,所有停滞的人都迎来了跨越毁灭和重生的长眠。
只有一道道光芒从他们化为尘埃的身躯之中涌现,在以太转换的过程中,如同逆着大地升起的星辰一般,无穷的星辰洒下辉光,汇聚在天穹之上。
浩荡的星海之中,潮声汹涌。
绚烂而耀眼的璀璨波光凭空浮现,在三大封锁的推动之下,白银之海自桎梏之中解脱,浩荡向前,环绕着现境,转瞬间,便已经看不见任何的轮廓,只有宛如梦幻的银白色光芒从现境之上一寸寸的扫过。
带走了所有的意识和灵魂。
不论是人还是野兽,一切活物都在沉浸在这纯粹的灵魂之海中,飞向了太阳。
飞向了烈日之中,那重重桎梏下,缓缓展开的天国。短暂到不足十分钟,如此辉煌的光景便消失不见。
只剩下了天国无声的运转,高悬在宛如泡影一般静谧的现境之上,缓缓的降下,向着等待了许久的伦敦.....
槐诗伸出手,自手指的挥洒之中,大地无声开启。以整个伦敦,作为天国之基。
它们缓缓的下降,落入了现境的地心之中去。
太一的力量环绕其上,重重包裹,再接下来的时光之中,当现境完成了彻底的凝固之后,天国和还维持着最低限度运转的伦敦,将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避免遭受任何的冲击。
而在过程之中,现境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将维持它的完整,并对太一的作为进行监看和管控,确保这一份力量正确的应用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之上。
可槐诗已经不去在意那些东西。
现在,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自己了。
在现境的最中心,三柱之间的太一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世界和深渊,静静的等待。直到沉睡在太一威权之中的灵魂,自漫长的重生之梦中醒来,望着他,展露笑颜。
“好久不见,槐诗。”
彤姬伸出手,抚摸着他的面孔,分辨着他的眼神,满怀着好奇:“看上去好像和之前又不一样了啊....
难道是背着我悄悄做了什么事情吗?”“是啊,不能够告诉你的秘密。”
槐诗颔首,坦然的回答:“我已经得到了我所想要拥有的全部未来了。”
“唔?”
彤姬笑起来了:“听上去似乎是件好事,但莫名的让人有些不快啊,难道我不是你的全部么?”
“当然啊。”
槐诗弯下腰来,半跪在地上,握住了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掌,望着她的眼睛,轻声恳请:“请你原谅我吧,彤姬。”
“这很难诶。”
彤姬想了一下,遗憾摇头:“你的神明并不慷慨,槐诗。所以,做好献上自己的一生作为祭品的准备了吗?”
“不是献给神明,而是献给你。”
槐诗亲吻她的指尖,微笑着告诉她,“我将甘之如饴。”这便是约定。
纵然现境沉入深渊、深渊又在火焰中毁灭也无从打破的契约。
“那么,新世界再见吧。”
槐诗拥抱着她,最后道别:“你会等我吗?”“不会哦。”
彤姬摇头,握紧了他的手掌:“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一直。”
那一瞬间,在她的手中,古老的神之楔渐渐显现。名为彤弓的太一之威权。
连带着她的灵魂一起.....
“那么,去拯救世界吧,槐诗。”
她拥抱着自己的契约者,微笑着,在又一次沉睡之前,最后道别:“这样的话,世界也会拯救你。”
在升起的幻光之中,彤姬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的灵魂随着彤弓一同,落入了槐诗的灵魂里。
陪伴在契约者的身边。
随着他一起,踏上最后的旅途。
此刻,当槐诗抬起眼眸,眺望着偌大的世界时,便能够感受到,这一份源自万物的鸣动,宛若高亢的欢歌。
自太一的意志之下,无穷的和声重叠,数之不尽的琴弦震荡,就化为了响彻现境的高亢乐章!
—一颂叹人世之结末,毁灭之降临!终结的时候,即将到来。
槐诗抬起手,投下了第一个重音。毁灭要素,结合开始!
天启号
角再度吹响,在号角的轰鸣之中,无穷沉睡的灾厄从现境的最深处萌发,山崩、地裂、乌云、暴雨、飓风、海啸.....
一个个模糊扭曲的身影从雨水和浓烟之中浮现,一切来自灵魂的诅咒和悲鸣被赋予了实质,令整个世界幻化为了动荡的鬼蜮。
紧接着,源自全能之神的深渊食物链在槐诗的手中显现。无穷恶孽自食物链的统和之下,再度转化,灾害相食,大地和飓风彼此吞吃,火山的熔岩和海啸如同活物一般厮杀,滚滚浓烟之中,瘟疫和虫灾显现,肆虐在大地之上。
存续院的大门再度开启。
实验室前面,等待许久的院长002无声的颔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重重帷幕之后,那个桎梏封锁之中的模糊的轮廓感动落泪,发出最后的嘶鸣,向着太一献上赞颂和感激。
院长002的手掌按下。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尖锐刺耳的恐怖嘶鸣所笼罩,那是来自永生之兽的最后呐喊。充满了痛苦和感激。拥抱着终结。
再紧接着,崩裂的声音响起,来自存续院的大门......门后的黑暗里,仿若有海潮奔流,血的海潮。
顷刻之间,七大洋被血色染红,腐败的恶臭和蠕动的内脏从波澜之中翻涌。而大地之上,崩裂的山峦里,有无穷的血肉衍生而出,转化所有。
无穷的生命力变成了无法摆脱的诅咒,肆意的缠绕在现境之上,拖曳着一切,落入了血和骨所交织不死地狱之中。
接下来,【毁灭要素·波旬】,释放!
无穷行尸走肉和怪物之中,骤然浮现出一只只猩红的眼瞳,满溢着癫狂。
无知无识的生命被深渊的馈赠所点化,赠与灵魂和自我,可充斥着诅咒的灵魂和无数永远无法达成的执念却令它们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陷入绝望。
当所谓的梦想和希望变成无法实现的泡影,活着,就成为了最痛苦的折磨。倘若想要减轻一切,那么就要将其他的一切都拖入更加绝望的境地里.....
再然后,【毁灭要素·统辖局】!
从白银之海中所摘出的残酷铁则融入了所有意识之中,化为了无法违背的戒律,宛如柱石一般,贯穿天地,撑起了深渊食物链的结构。
而在铁则的间隙之中,畸变失序的混沌开始扩散.....一次次重组的残酷秩序和一次次的崩溃失控所组成的循环就此开始,令偌大的世界如同磨盘一般回旋,构造出没有任何灵魂和生命能够逃脱的残酷轮回。
分解之梦被释放而出,根植在所有畸变生灵的意识之中,引发他们自失控中献上一次又一次的自我灭亡。
宇宙光自烈日之中显现,洒下,如同镰刀一般收割着死亡之麦穗。
在无数死亡和灵魂的献祭中,大秘仪的封锁渐渐被彻底侵蚀,天穹之上游曳的珊瑚云无声的膨胀,海潮声化作浩荡的呼吸,无数诡异的天象之中,毁灭要素旧盖亚,完成再造!
以毁灭要素去催发无穷生物的生命和饥渴,令整个现境在无法逆转的凝固之中活化.....
当槐诗抬起手,抓向天外时,漂泊在外的迦南,便开始了再一次的运动!
在长达半年有余的再造之中,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边境和天狱堡垒完成彻底的融合,偌大的边境内部已经被钢铁所充斥,但此刻,钢铁也在恐怖的加速度之下迅速的灼红。
一座座高耸如楼宇一般的水银囊泡在剧烈的震荡之中崩裂,炽热的'羊水'从其中流出,早产的机械怪物蠕动着自身的躯体,纵声嘶鸣!
最先碎裂的是天穹,然后便是大地,扩散开来的飓风里,整个迦南都砸进现境之中,再无法分离,所带
来的是从未曾有过的毁灭冲击!
哪怕远在地心,隔着层层封锁,也能够感受到这令整个现境彻底变形的震荡。
所洒下来的,便是随着自身的碎裂飞扬而出的金属种子......
在槐诗的精心铸造和修正之下,循环再造成崭新物种的钢铁怪物们从破碎的舱体之中缓缓爬出。
随着阿波菲斯的残骸一起,从此扎根在现境之上...
伴随着现境的受创,外来物种的入侵开始了!就仿佛向着反应釜内投下催化剂一般。
足以令整个现境掀起轩然大波的变数植入完成,在彼此的蚕食之中,一次次的强迫催发出现境的生命力,逼迫着它无止境的向着地狱转化....
而就在大地之上,一次次坍塌又一次次重建的血骨高塔耸立在云端之上,几可同神明比肩。
高塔的最顶端,无穷贪婪的催化里的,无厌之匣开启。
在这慷慨的恩赐下,混沌而诡异的生态中有无数庞大的诡异巨兽和怪物开始了一轮轮新的蜕变,彼此蚕食和争夺,可最终,又在深渊食物链里碾成了粉碎。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毁灭要素释放,难以支撑的重压透过现境,无止境的施加在了太一的威权之上。
就好像,要将他彻底碾碎!
可当他再度下达命令的时候,大地的最深处,毁灭要素·天国,启动!
无穷事象自地心喷薄而出,涌动,上升,融入了这无止境变化的地狱里,结合在一处。
而当槐诗再度抬起手的时候,便有一只羽毛笔便从他的手中显现。
那是存续院自维斯考特的遗骸之中,所提取出的威权,在创造之初,就于天国书记官相匹配的力量!
毁灭要素·黄金黎明的正体!
正如同书和笔之间的关系那样....
倘若天国能够记录一切,将所有事象的变化尽数收容的话,那么这一份来自黄金黎明的威权,便是肆意的汲取着歪曲度去修改现实的工具!
此刻,自羽毛笔之下,现实和虚幻已经再无区别,一切都在肆意的修改之中分崩离析,又再一次的重组,归于槐诗的掌控之下。
每一个刹那之中,都有天翻地覆的恐怖变化从世界之上显现。
就在最后的最后,在存续院大门之后,院长001的身影缓缓走出。
怀抱着一台破旧的打字机,静静的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
“从今往后,交给你了。”
来自存续院的沙哑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响起,只是发出声音,便已经令现实彻底扭曲,催发出狂潮一样的畸变。
就这样,珍而重之的,将那一台打字机,交托到了槐诗的手中。
“数百年来,我们封存保管着这一份源自现境的歪曲,延续至今日,使命已经结束。”
渐渐的化为飞灰的院长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遍布裂痕的面孔,向着他,最后,疲惫一笑:
“存续院,不辱使命。”“嗯。”
槐诗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在他的手里,那一台古老的打字机冒着浓烟和火花,最后敲下了终结的字符,正如同为故事写下结尾一般,撰写了无以计数的报告之后,这便是最后的结局。
【存续院,毁灭】
啪!
随着打字机的解体,坍塌的巨响自门后不断的迸发。
原本已经攀升至极限的歪曲度,迎来了新一轮的暴涨...数百年来,现境向着地狱不断转化所造成的畸变和歪曲,喷薄而出。
这一份从往日保管到今天的罪孽如同暴风雨一般
,回归了这个世界,海量的灾厄涌动着,肆虐扩散。
再然后,随着深度的疯狂暴涨,大秘仪的运转开始失控,伴随着一次次的侵蚀和转化,毁灭要素·查拉图斯特拉,彻底诞生!
无以计数的哀哭和嘶鸣回荡,仿佛毁灭旋律的最高潮,赞颂终结,令烈日的光芒,彻底的化为了漆黑!
毁灭要素·存续院,毁灭要素·查拉图斯特拉,结合完毕!
而最后,随着理想国、统辖局、存续院三大支柱的回归,畸变的现境自高歌之中回旋,跨越了最后的台阶。
前所未有的地狱,就此诞生!其名为【毁灭要素·天文会】!
伦敦的最深处,缄默者石碑上,裂痕不断的显现。
当倒数第二个毁灭要素自混沌之中显现的瞬间,最后的毁灭要素终于随着现境的灭亡而诞生,掌控所有。
就在这宛若命运所注定的启示之日里,无穷的绝望和苦痛汇聚,一切的终结和灭亡重叠......自世界的死亡和毁灭里,【毁灭要素·救世主】完成!
于是,最后的毁灭要素融合,结束了。就在槐诗的手中。
在这一天,现境迎来了终结,在这最后的高歌和赞颂之中,旷古烁今伟业和无数传奇史诗在今日归于虚无。
最后所响起的,便是宛若钟声一般的巨响。充斥深渊,遍及所有。
令所有的统治者们不寒而栗,毛骨悚然,难以克制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痉挛。
当他们鼓起勇气,昂头眺望时,便能够看到......那漆黑的现境之上,不断崩裂的外壳之后所喷出的暴虐烈光!
足以令地狱也焚烧成灰烬的残虐之焰喷薄而出,环绕在现境的轮廓之上,化为了庄严的冠冕。
真正的深渊烈日,在此刻显现。
以黑暗照耀黑暗,以毁灭馈赠毁灭。这便是最终的地狱之王!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对错
曾经照耀一切的光芒熄灭了。
数百年来,那一道令不知道多少统治者为之憎恶和羡妒的绚烂色彩延续至今,恬不知耻的延续,旁若无人的燃烧,傲慢到同整个深渊为敌的去延续着自我的时光······
现在,它终于永远的消失在了黑暗里。
可再没有人能够感受到丝毫的愉快和兴奋。甚至没有嘲弄的勇气。
在这亘古延续至今的黑暗里,只有仿佛比深渊还要更加恐怖的阴影,显现踪迹!破碎的现境之后,有漆黑的太阳在升起。
烈日宛若巨鲸一般,向着深渊坠落,掀起了毁灭的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尽数化为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可即便是尘埃也无法逃过那源自灾厄的引力。
一切物质或者源质,灾厄或者奇迹,都在烈日的普照之中被彻底的点燃,归于日轮之中,那一片永恒的寂灭和虚无之中去了。
深渊哀鸣。
就在无数地狱崩裂和塌陷的巨响之中。
当现境在毁灭和凝固之中迎来最终的蜕变时,无可阻挡的引力便从其中进发而出,牵引着一切,向着自我聚合!
自上而下的吞尽所有······
在祂诞生的那一瞬间,深度1,彻底毁灭,一切地狱都荡然无存。
紧接着,在肆虐的焚烧之中,深度2中的一切也被尽数引燃······火焰如瘟疫,毁灭如海潮,一旦开始扩散,便不可阻挡。
当深度3也悄无声息的化为虚无时,无穷黑暗之火宛若暴雨一般,向着更深的深度洒下。
一道又一道缭绕着绮丽光晕的毁灭之火化为了星辰,向着深渊坠落,所过之处,轻而易举的将一切阻拦尽数贯穿,撕裂,碾成粉碎。
种下了绝望的种子,带来毁灭的启示。现在,现境的太阳照向了地狱。
整个深渊都笼罩在了烈日的普照之中,沐浴在残虐之光里领受灭亡。
而伴随着一道道地狱的毁灭,无以计数的大群被焚烧殆尽,所残存的一切尘埃和灰烬,却在灾厄的引力之下向着正中汇聚,令日轮再度的膨胀。
令那充斥着无穷灾厄和毁灭的世界再度生长,渐渐的形成了哪怕是石之母也难以相较的庞大质量体!无从阻挡的循环,就此开始。
如此的简单。
简单到,即便是在天国之内,观测一切的委员会都难以置信,一次次的质疑,这是否又是来自什么地方的幻觉?
创造如此苛刻,一切都不容许有丝毫的失误。维持如此艰难,过去和未来是如此的沉重,令现在也变得宛若炼狱一般煎熬。
可唯独,毁灭却如此简单。就仿佛······呼吸一样!
自然而然的发生,自然而然的扩散,自然而然的死亡—
痛苦、绝望和悲鸣,一切都在这残暴的光芒里燃烧,平等的归于烈日,这一片永恒黑暗所铸就的寂静,便是最后的救赎!
现在,只是仰望,便能够感受到那一份冷酷的慈悲,只是倾听,便能够感受到无数苦痛灵魂的虔诚颂唱。
赞美烈日,赞美太阳。
永恒的毁灭即将到来,无需再恐惧,也无需再彷徨。
只要恳请慈悲就好,只要等待救赎就好,只要献上这一份来自自我的赞叹和感激,那毁灭所有的太阳,便会降下恩赐,眷顾着卑微而扭曲的渺小灵魂!
“圣哉!圣哉!圣哉!”
在干枯的荒原之上,在狭窄的山缝之间,在恶臭的海洋和酸蚀苦痛的暴雨之中······无穷地狱里,有一个个佝偻的身影匍匐在地,不顾扑面而来的暴风和灾害,虔诚祝祷癫狂赞颂,不自量力的眺望,哪怕双眸烧尽也在所不惜!
自毁灭和真理的感召之中,血泪从脸颊之上缓缓流下。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抱最终的恩赐和灭亡。
终结的时刻,终于到了······
伴随着黑暗烈日的诞生,深渊最上层的深度区,彻底毁灭!
三十重深度在烈日的焚烧之下化为灰烬,紧接着便是富集了无数大群和统治者的凋零区······可昔日里,深渊最为热闹和喧嚣的领域也变得如此寂静。
空空荡荡。
几乎所有的大群都已经在血税的奉纳和泰坦号角的征募之中离去,只有残存的大群和怀抱侥幸的统治者,再无处可逃。
绝望的祈祷,徒劳的逃亡,亦或者是不自量力的反抗······
短短的十六个小时内,超过四十层深度,所有的地狱都被尽数烧尽。而吞吃了所有地狱之后的烈日,已经庞大到足以令深度也为之歪曲。
自烈日的运转之中,那一道道无形的乱流就形成了前所未见的恐怖漩涡。海量的地狱残骸点缀其上,映照着日光,就仿佛华贵的珠宝一般,闪闪发光。
就这样,焚尽所有,辐射着残虐的辉光。烈日宛若闲庭信步一般的。
缓缓的向下。
向着渊暗区进发。
向着早已经等待了许久的敌人······
在那一片无数地狱所形成的领域之内,有一道道耀眼的电光不断的进射而出。
昔日被巨人们所毁灭的地狱只剩下了碎片一般的海洋,在海洋之中,无穷雷霆生灭,形成枷锁一般的宏伟景观,掌控所有。
化为无从跨越的铁壁,针锋相对的锁定了漆黑的烈日。要将祂桎梏在其中!
而就在更深处,便是耀眼到即便是雷光也无从遮蔽的猩红。
一个又一个纪元以来,没有人知道亡国究竟自深渊之中抽取了多少血税·····可有当这一份自深渊真髓中所萌发,以无穷生命沃灌出的力量展露时,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亡国的恐怖。
当离宫的钟声被敲响,无穷血水如同河流一般蜿蜓而出,盘绕在一座座地狱和庞大宫阙之间······便好像整个深渊也被赋予了生命一样。
在钟声的鼓动里,无穷血色自深度之间奔流,笼罩一切,令庞大的深渊也为之苏醒。
数之不尽的地狱化为了他的躯壳,无穷的鲜血便是他的脉搏,亡国上下的无数统治者形成了他的肢体之后,最为尊贵的灵魂入主其中。
枯萎之王,等候已久!
深渊烈日、雷霆大君、亡国血海······
伴随着无数地狱的崩溃,当三位地狱之王彼此相顾时,偌大的深渊仿佛也变得如此狭窄。斗争在渐渐的迫近。
自彼此的期盼之中.·····
渊暗区的最高处,无穷电光所交织而成的恢弘海洋之间,高耸的巨人之座伫立在最高处。“大君还在观望吗?”
风暴主祭撑着拐杖,一步步的踏着台阶走上前来,油然感慨:“已经两日了啊······已经很久没见过您如此兴奋的样子了。”
大君未曾立即回应,依旧托着下巴,出神眺望。
那仿佛要将整个深渊都囊括在其中的庄严日轮,无数地狱在黑焰中焚烧,分崩离析的模样毁灭如潮水。
或许,所谓的终结,便是这般的模样。“真美啊。”
大君轻声呢喃:“扫灭混沌,焚尽争端·····实在是,赏心悦目。就好像万物万事的一切都要得出结论了一样。”
“大君也认为那是结论吗?”
主祭看了一眼刺痛眼瞳的烈日,不解:“难道毁灭所有才是正确的?”“正确?错误?从来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大君微微摇头,抬起手指,向着前方划出,自指尖之前,无穷地狱的碎片和尘埃都尽数向着两侧开辟而出。
“你觉得,正确和错误的区别在哪里呢,潮风?”大君随意的问道:“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绝对的准绳呢?”
主祭思索片刻:“以在下浅见,趋生避死乃生灵之本性,同群共处为族群壮大之根本,划分对错的准绳······一言概之,便是所谓的“道德'吧?”
因为遵从了道德,所以正确。因为背弃了道德,所以错误。所谓的秩序,正是因此而成。
这才是对和错的界限,不容许违背的准则。
大君笑了起来:“那么不论是曾经的现境还是深渊,雷霆之海和亡国,所有的道德准则便一样么?”主祭沉默。
倘若深渊之道德是弱肉强食的话,那么现境之道德便是万物共生,主宰亡国的道德是枯萎之王所定下的律令,而雷霆之海的道德便是对命运和大敌的挑战······
“现在,你明白了吧?”
大君笑了起来:“生灵,是遵循道德才能长存的,可对于真正奠定道德掌控秩序的人而言,所谓的对与错不过是一己之愿。”
倘若没有这样的领悟,就无从突破道德和对错的束缚,倘若没有重订道德和秩序的决心,就无从成为巨人。
巨人是不讲道理的,也没有道理,巨人不遵从他人的道德和秩序,因为对于雷霆之海而言,巨人才是对与错的准绳。
不是因为善良才成为巨人,不是因为邪恶才能够击败大敌,不是因为神圣而强大,也不是因为罪恶才拥有力量。
这才是错的。和事实恰恰相反。
因为强,善良才值得标榜,因为强,邪恶才有意义。神圣和罪恶都只不过是巨人的选择,唯独和对错无关。
所谓的道德就是这样。
那么,所谓的答案也一样—
“倘若他赢了,那么毁灭一切重铸深渊就是对的。”
大君缓缓说道:“倘若我赢了的话,那么这不过是又一次源自大敌的反扑,印证至强的又一道荣勋仅此而已。”
主祭沉默许久,不解问道:“那么,大君为何又看了这么久呢?”
大君想了一下,轻声笑起来。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
那样的笑容,如此愉快,充满了期待和欢欣,仿佛洋溢着令万物都为之振奋的神采,令主祭不由得微微失神。
他曾经一度得见过。
就在雷霆作为巨人去挑战上一任大君之前的那一天······
昔日的潮风作为巨人之争的裁断者,站在两者之间当他从雷霆的眸中窥见这般神采时,便对胜负再没有怀疑过。
“深渊真美好啊,潮风。”
大君轻叹,眺望着渐渐逼近的烈日,“连番的大战之后,竟然还可以有所期待·····被这样的光照耀着,等待了这么多年,忽然就不寂寞了。”
沉默里,主祭凝望着那样的神情,不由得心驰神往。
可紧接着,他却又忍不住惋惜:“可惜没有酒······全都被灰烬那个家伙糟践光了。”“不急。”大君说:“再等等。”
主祭茫然:“等什么?”
很快,深渊中那片无穷升腾的血色里,一缕流光宛若星辰,升腾而起,向着巨人之御座飞来,落在了大君面前的桌子上。
爵中美酒如琥珀,幽香动人。映照着巨人的眼瞳。
离宫的最高处,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端起酒杯,颔首示意。“看啊,潮风。”
大君大笑出声,满怀愉快:“寂寞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吗?”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最后的问题
世界是死寂的。
悄无声息,一切的杂响好像都被看不见的怪物吃掉了一样。
漆黑的烈日笼罩所有,自深渊中眺望时,便只能看到,一切是如何在静谧之中寂静迎来的凋亡。
可哪怕是在被黑日所焚尽之前,那亿万湮灭的魂灵却在无时不刻的颂唱着欢歌,赞颂毁灭,赞颂终末。
现在,漆黑的太阳渐渐降临。
无穷的黑暗里,唯独那庄严的日轮之上燃烧着庄严而诡异的光芒,化为冠冕,随着烈日一同回旋。
在恐怖漩涡和风暴,无穷残骸的点缀之下,就好像一颗巨大的眼童一般。
自上而下,俯瞰一切。
冷漠的凝视着万物在毁灭中凋亡焚尽的模样。
“真可怕啊。”
死魂祭主轻叹着。
在他的灵魂之内,无以计数的残魂感受着那烈日的辉光。无数残魂中决心踏上巨人之路的决心,此刻只是被照耀着,竟然便隐隐有了动摇的征兆。
“阿巴阿巴。”
在他的怀中,一团液体形成的球形张口,发出了模湖的声音。
死魂祭主赞同颔首。
正如同海之巨人所言,不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当强到了这种程度之后,本身都足以代表不容忤逆的道德与正义。
几乎可以称之为【真理】。
她的存在便是解答,便是永恒,是万向万物无从逃避的答桉和结果。
渺小之物根本无从抗拒这一份来自真理的感召,如同尘埃无从抵御星辰的引力一般,就连与之为敌的资格都没有。
唯一所能做的,便只有敬拜和赞颂。
仅此而已。
现在,伴随着黑日一寸寸的降临,只是感受着日轮中所涌动的恐怖灾厄和力量,死魂祭主便不由得为之颤栗。
“如此看来,深渊上面和深渊下面,感觉都没有什么两样啊……”他感慨轻叹着:“未曾去过的现境,竟然是如此恐怖的世界吗?”
“阿巴阿巴。”
海之残骸发出声音。
“肯定的吧。”死魂祭主笑起来:“那样的世界,竟然还藏着如此瑰丽的火焰……灰尽大人倘若不为此而疯狂,才是怪事。”
“……”
海之残骸忽然沉默了,许久,再度发出古怪的声音,令死魂愣在原地。
“有人来了?哪里来——”
那一瞬间,死魂祭主自颤栗之中勐然回头。
海之残骸最后发出了音节,告诉他。
——【就在,你身边。】
卡擦。
一声脆响。
伴随着一道在死魂看来莫名其妙的闪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现境人放下了手机,端详着屏幕上的照片,啧啧感叹:
“没想到,从这个角度看,还丑萌丑萌的……挺可爱!”
“……”
死魂僵硬着,仿佛被冻结了一样,难以动作。
尤其是,当那一双漆黑的眼童回眸,看向了他的时候……
漆黑的太阳,在看着自己。
她说:
“死魂阁下,好久不见。”
即便是虚无的灵魂,竟然也渗出了汗水。
冷汗如潮,从面孔、背嵴和身躯之上涌现,就好像身体在溶解一样,不,已经开始了溶解了。如同冰雪在烈日的普照之下融化一般……
粘稠的源质从灵魂里缓缓滑落,再无法维持原本的形体,在体内,无以计数的残魂在顷刻之间迎来了崩裂和蒸发。
无形的目光,化为洪流。
要将他彻底冲垮了。
只是一眼,便令他的面孔剥落,崩溃,延绵千万里的源质洪流从身上剥落而出,飞向深渊之中去,宛若舞动哀鸣的白练。
可很快,那一双诡异的眼童眨了眨,残虐的辉光消失不见。
回归普通。
只剩下残缺的死魂祭主僵硬在原地,在海之残骸的庇护中,重拾早已经被遗忘的肉体本能,惊恐喘息。
槐诗!
深渊烈日,就在他的面前!
斑驳的白发自肩头垂落。
笑容依旧,如此和煦。
可那一双眼童却和记忆之中截然不同,哪怕敛去威光,依旧如此肃冷,只是凝视,便令他的灵魂为之悲鸣
“抱歉,还没习惯现在的力量,搞的动静稍微有点大。”
就好像看出了他的不安一般,槐诗主动露出微笑,以示无害:“方便通报一下吗?我找你们大君有点事儿。”
死魂祭主僵硬着,瞪眼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只有怀里的海之残骸不断阿巴做声。
可惜却无人翻译。
“客人来访,自无不可。”
沙哑的声音响起,自不远处。
枯瘦的风暴主祭撑着拐杖,渐渐踏上了望台,微微对槐诗点了点头:“贵客请跟我来。”
“居然是主祭阁下?”
槐诗笑起来了,回忆起他的鼓声,赞叹道:“神往已久,实在是失敬。”
主祭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何必谦虚呢,槐诗先生,纯粹以造诣论……这般湮灭深渊的音色,早已经远胜于我,有什么好尊敬的呢?”
“唔?”槐诗对话语中的冷漠不以为意,只是好奇:“难道深渊里弦乐部和打击乐部的关系不好么?”
主祭回答:“协作虽有,但时间长了,还是容不下第二个声音的,谁都一样。”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其他的音色的。”
槐诗感慨着,向前走去。
伴随着他们的脚步,便有漆黑的石块从这深度的虚空之中生长而出,铺垫在脚下,蜿蜒向前。
不知何时,那些狂躁舞动的雷霆好像也停滞了,那些贯彻了深度之间的狂乱电光被看不见的手掌握紧了,凝固在原地。
甚至再无法延伸和变化。
于是,便好像令整个深渊也为之冻结,无从运转。
一切都在大君的意志之下陷入停滞。
哪怕是坠落的黑暗烈日,也被那至强的意志所撑起。
世界在掌心之中运转。
这便是巨人……
地狱之王的御座上,那个仿佛要充斥整个深渊的庞大身影垂眸,俯瞰着来者。
再无深度的拘束和限制,就在这渊暗区的庞大深度之中,无穷灾厄和毁灭里,深渊至强的力量才得以显露真容!
只是曲起了手指,弹在了扶手之上,便奏响了重整一切的雷鸣。
在这虚无的深度之间,便有高耸的宫阙和阶梯凭空显现,延伸而出,展露无穷气度和煌煌威严。
紧接着,有鼓声和号角响起。
但却并非是战歌,而是向前来的宾客所致上的礼敬和尊荣。
庞大到看不到边际的威严殿堂内,最上方,地狱之王的御座高耸,早已经等候多时。
殿堂内也座无虚席,来自各个深度和聚落的侏儒王们汇聚在一处,鸦雀无声,沉默的凝视着那个大摇大摆的走进殿堂内的访客。
他们未曾携带任何的武器,可同时,也未曾掩饰自己的敌意。
只是,当槐诗的眼睛看过来时,自那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阵恍忽。
再如何的坚决的敌意,都仿佛被亘古所延续的虚无所湮灭,就连灵魂都忍不住想要挣脱躯壳,投入其中去……
很快,他们便纷纷从这诡异的幻觉之中惊醒,回神。
只是当他们再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身影早已经走到了最前面去了……一步又一步的,踏上了台阶。
就这样,站在了深渊至强的面前。
放肆的端详着他的面孔。
大君也在看着他,只是笑容不知为何却渐渐嘲弄:“我已用不逊色于马库斯的礼节招待你,你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槐诗?”
“难道不正是为了回敬大君这一份礼遇么?”
槐诗坦然回答:“登门是客,如果喧宾夺主的话,太过于无礼。不过,大君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坦率一些的话,也未尝不好。”
那一瞬间,自寂静里,有崩裂的声音响起。
在那一张和煦的笑容之上。
就好像,伪装被撕裂了一样……庄严肃冷的殿堂之内,轰鸣声迸发,数之不尽的裂隙自墙壁和柱石之上蔓延。
黑暗的火焰如同海潮一样,自他的影中喷薄而出,涌动着,升上天穹。
就在大君的身旁,主祭不由得失神。
在一瞬间的恍忽中,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瞬间迎来了灭亡,坍塌和溃散——现实在黑暗的焚烧之下崩裂,而就在裂隙之后,残虐之光井喷而出!
庞大到充斥所有的烈日,就在他的面前,显现轮廓。
庄严的回旋,仿佛要吞没所有一样。
同那样庞大的存在相比,一切都渺小到宛若尘埃。
哪怕是自己,也一样!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烈日一寸寸的逼近,将自己吞没在其中,就这样,化为虚无!
可很快,那恐怖的幻象又消失无踪。
他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内,好像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觉一样,可后背已经不知何时,冷汗淋漓。
难以站立。
而槐诗,依旧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就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只是,身后的阴影却已经膨胀到充斥了整个殿堂,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显现出无穷野兽和诡异怪物的轮廓,饥渴的想要择人而噬。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太阳照耀在槐诗的身上一样……
确实没错。
远在数十个深度之外的黑暗烈日,在此处显现了一瞬,便在现实之上,留下了无法抹除的深邃刻痕。
现在,死寂之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再也没有侏儒王胆敢去直视他的笑容了,纵然那神情再如何温和无害也一样。
“如何,大君?”
槐诗好奇的发问:“可入得了您的眼睛么?”
“自是耀眼非常。”
大君颔首,诚挚说道:“即便纵贯无数纪元的历史,也无人能同你这般夺目了,槐诗。你确实是自马库斯他们所缔造的星辰之中升起的太阳!”
“没有星辰又何来太阳呢?”
槐诗说:“您看到的,依然是他们留下的光,还有更多的人的光。”
“那么,你带着他们的光,为何而来呢,槐诗?”
大君的嘴角勾起,戏谑的发问:“倘若只是宣战的话,没必要第二次了吧?”
“我倒是没那么想要打架……要说的话,只不过是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避免变数而已。”
槐诗想了一下,笑容越发的和煦:“您听说过天国计划吗?”
一言既出,寂静的殿堂内,就连大君都微微沉默。
疑惑的看着他的笑容。
不知道这一只来自现境的葫芦里又究竟想要卖什么假药。
“在这之前的时候,我已经请一位朋友将具体的内容传达到了深渊各处,想必大君和在场的各位对我们的打算并不陌生才对。”
槐诗说道:“我只是好奇,大君对这个计划有没有兴趣。毕竟深渊循环所折磨的可不止是现境……
倘若有机会的话,谁又不想前往新的世界呢?”
他停顿了一下,郑重的问道:“能否请雷霆之海,助我一臂之力呢?”
“……”
短暂的寂静之中,大君看着他,笑容越发古怪,就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槐诗,你下一句话该不会是想说,借我头颅一用吧?”
“那倒不至于。”
槐诗摆手:“这是在计划执行之前,整个现境所商讨得出的结果——新的世界无分凝固和升华,倘若对天国计划有所助力的话,我们不介意分享天国之中的位置和名额。截止目前,也已经有数十位同现境交往密切的统治者加入了其中。
我的话,是非真假,都有验证的方法。
我想以大君的气度和力量,在新世界中,未尝不能再创造一番伟业,又何必死守着如今的深渊不放呢?”
大君托着下巴,了然一笑,并未曾如何的思忖,只是问:“换而言之,你想要让我向你屈从么,槐诗?”
槐诗直白回答:“必要的退让,仅此而已。”
“听上去真好。”
大君摇头,未曾有丝毫的动摇:“吾不取。”
“没得谈?”槐诗再问,即便是早已经有所准备,但依旧忍不住遗憾。
“对,没得谈。”
大君断然回绝,只是看着他:“反倒是你,居然因为这个便胆敢深入雷霆之海,来到我面前么,槐诗?”
“为什么不敢?”
槐诗笑起来了,毫不在意的环顾四周,视线从一个个巨人和侏儒王的面孔之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大君的脸上,好奇的发问:
“对我而言,这里和回家难道有什么区别么?”
那样的话语回荡在寂静里,令所有的眼童之中再无法克制的,浮现怒火。
可紧接着,便听见了最上方,槐诗的话语,如此平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雷霆之海的巨人昭告——在我战胜了焚窟主之后,从此享有侏儒王同等的礼遇,除非有一天,想要重新继承焚窟主这个名号的侏儒王战胜了我之后,将它夺走,对吧?”
“……”
短暂的死寂之中,大君也微微一滞,可很快,便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无视了身旁主祭欲言又止的焦急神情,颔首认可:
“诚然如是。”
“那么,现在就是一位来自现境的侏儒王远道而来,抵达了雷霆之海,才对。”槐诗问:“难道不应该有酒宴和欢呼么?”
“确实。”
大君颔首,抬起手,平定了下方纷纷扰扰的声音,“只是,在归还之前,还需要觐见巨人才行……”
他垂眸问道:“那么,你要向我朝拜么,槐诗?”
“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问大君。”槐诗继续发问,“作为侏儒王,我是否有资格领受巨人之尊荣呢?”
寂静,近乎冻结的寂静里,再没有人胆敢发出声音。
只有大君的王座旁边,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的巨人们抬起了眼童,看向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必然要刀剑相对的强敌。
可自巨人的凝视之里,槐诗依旧笑着:“请问大君,你是否认可,我具备着成为巨人的资格?”
“当然如此。”
大君颔首,断无任何的犹豫。
自那一双眼童之中,倒映着此刻的槐诗,乃至这表象之下,那浩荡运转的黑暗烈日。
自血脉的传承之中,能够感受得到,那一份被他击败过不止一次的命运。
绝望被跨越,死亡被跨越,命运同样被跨越。
在这同深渊比起来如此短暂的时光之中,自一无所有的凡人,崛起为现境之太一,又亲自断绝了现境之延续,显现为毁灭一切的烈日!
所谓的命运,早已经被他亲手打破!
现在他所创造的,便是自己所追逐的未来。所成为的,便是自己所渴望的答桉。
“我看得到,槐诗。”
肃然的寂静里,只有大君的声音回荡,“破除现境之命运,断绝昔日之辉光,这一份自暗中而生的永暗,自光中所生的纯光……这便是你所奠定的荣勋!
此刻的你,即便未具备吾等之血,也已然是巨人了。”
说着,大君略微的停顿了一下,越发的期待:“只不过,我猜你并不在乎我的封赏和赐名吧?”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槐诗缓缓的起身,看向了深渊中的巨人,微笑着发问:“作为现境的主宰者,我是否有资格,向你发起挑战?
而作为巨人,我是否有权力向大君之位角逐?”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大君与至强
大君之位。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侏儒王,都忘记了呼吸。
无法相信槐诗所说出的话,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听到这样的话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君的嘴角勾起,再忍不住大笑出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高亢的呼喊。
没有暴怒,没有痛斥,也未曾有任何的怒吼······不论是巨人还是侏儒,都从自己的位置之上起身,兴奋的咆哮,呼和。
仿若欢庆那样。
瞪大了眼睛,献上赞叹。
庆幸于自己竟然能够见证这大君之争的起始,在时隔四个纪元之后,终于有人再次向大君之位发起角逐!
“当然!槐诗,当然。”
巨人之王展开双臂,认可这一决心:“现在的你,哪怕没有那把剑,也已经具备了挑战我所需要的一切资格。”
“只不过,这可比宣战还要更加困难—”
御座之上的主宰者最后提醒:“想要同大君为敌,那么只需要领受大君的毁灭便足够了。可想要成为大君,却不止是要战胜雷霆,在这之前,还要战胜所有的巨人才行。”
“槐诗,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还有人负责热身环节吗?听上去真好。”槐诗看向巨人们,不由得遗憾:“只不过······只有这么几个的话,恐怕不够吧?”
巨人们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有宛若雷鸣一般的轰鸣,从他们的肺腑之中响起。灰烬、穹空、恒长和残缺的海洋。
当解开束缚的瞬间,磅礴的气魄和幻影自他们的身躯之上显现,自狂喜和震怒之中,竟然已经快要无法克制的,展露真容!
柱梁自火焰中燃烧,殿堂在风暴之中崩裂。
可高亢的号角声却有若实质的,自无穷雷光之中升腾而起,响彻深渊,昭告所有。令所有有知者陷入震惊和呆滞。
不由自主的,投来目光。大君之争,自今日再启!
“陛下,不能去啊,不能去!!!”
离宫之内,白蛇同样在呐喊着,奋力的抱住枯王的大腿,面色涨红,已经快要拽不动:“彼辈蛮夷一旦打上头之后哪里还会管其他。
陛下至尊之躯,万不可轻履险境,陛下,啊,陛下啊啊啊啊!!!”
“放肆,天底下哪里有朕不能看的东西!”枯萎之王大喝:“撒手,白蛇,赶快,不然朕要诛你满门了,赶快。”
白蛇瞪眼,死不撒手:“臣的子嗣虽不成器,但起码够多,能消陛下怒火的话,随便怎么诛都没关系。可陛下万一有什么不测,皇室满门可就真快死绝了啊!
到时候亡国群龙无首,臣等怎么办······难道要立绝罚那老东西做太子吗?!”“无礼犯上!”枯王怒吼。
“就是就是!”旁边伽拉也怒吼:“臣请斩白蛇,立马就斩!”可喊得再大声,却不敢冲上去把老东西一脚踹开。
只能在旁边给陛下加油。
门外面,九卿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装作听不见皇帝的呐喊和命令。这就是作为人臣的最后倔强了。
忽然之间,从外籍侏儒王成为了雷霆之海认可的授权巨人。可叫什么巨人好呢?
槐诗托着下巴,专注的思考,想要找个威风一点的称号。烈日巨人?太阳巨人?毁灭巨人?还是说······光之巨人?无路特拉曼?
可自己也不会变身啊。神光棒在哪里?
现捏一个还来得及吗?
而就在他若无旁人的沉思始终,殿堂自号角声里化为了飞灰,消失不见,绮丽的辉光自深渊之中升腾,化为了天穹。
无穷纷繁的倒影和幻象浮现。自巨人的鼓声和赞唱里。
枯瘦的恒长巨人张口,纵声高歌,歌声如雾凭空显现。海之残骸摇曳着,宛若沸腾,迅速的膨胀,撑起了这无穷虚幻的根基。
自灰烬之火的照耀之下,光怪陆离的景象自虚空之中不断的出现。
遥远的旧日,曾经的无穷时光在此刻重新显现······宏伟到代替天穹的伟岸穹庐,庞大到充斥了大地和一切的庄严广场,一座座高耸入云霄宛如山峦一般的雕像。
而更多的,便是一个个从梦中归来的模糊身影。逝去的巨人们在歌声再度归来。
早已经远去的虚无之梦就在槐诗的面前显现而成,这便是巨人之梦!
而就在槐诗的面前,恒长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只有介于有无之间的雾气已经无处不在的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她早已经同整个巨人之梦融为了一体。
而穹空的轮廓却越发的凌厉锋锐,像是利刃勾勒而出的痕迹,他的身躯已经消失不见,仿佛现实的裂口一般,在裂口之后,近乎无穷的永恒虚空翻涌涟漪。
回归全盛状态的海之巨人已经庞大到快要将巨人之梦撑破,一条条支撑着庞大身躯的手臂和肢体向下延伸,都没入了虚无之中,搅动看不见的潮汐。
而最无法忽视的,便是那已经完全无法忍耐的震怒之火!宛若灰烬重燃。
无穷地狱的灰烬所组成的身躯之上,一切追逐着毁灭和破灭的决心和渴望化为了侵蚀现实的火焰,肆意的从裂隙之中喷薄而出。
恒长、穹空、灰烬和海洋。
当世除了大君之外的四位巨人展露自身的威权和真髓,再无任何掩饰的敌意和杀戮渴望投向了前方。然后,在他们之前······沉思的巨人,终于抬起头。
就好像,回过神来。
再度将视线投注于此处。
于是,巨人之梦哀鸣着,被裂隙所横贯!在那庞大身影的俯瞰之下....··
此刻,槐诗的身后,那隐藏在黑暗和光里的恐怖本质仿佛在巨人之梦的折射之下,终于显现而出,化为了几乎令巨人之梦都要彻底消散的恐怖轮廓。
冠戴深渊黑日,身披太一之白衣。诡异的阴影宛如如江河一般奔流。
无数升腾事象的交织之中,最终的地狱之王显现身影!“我猜,我们可以开始了?”
槐诗依旧微笑着,看着他们,提议道:“虽然有些老套,但不用先来后到排座次也没关系······请你们一起上吧。”
在这一刻,巨人们沉默着,不发一语。
只是那原本已经昂扬到极限的杀意,却仿佛火山爆发一样,再度攀升,喷薄而出,刺目的血色从他们的灵魂中显现,几乎将巨人之梦染成猩红。
可紧接着,最为庞大的海之巨人,便僵硬在原地。
仿佛沧海彻底冻结。
自烈日的俯瞰中。
毫无征兆的,那个身影从现在了他的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伸出手,抚摸着那一道道友人最后所留下的裂痕。
如此缅怀。
“放心,只要拿出自己的全部本领就好。”他说:“我会尽量······不打死你们的。”
于是,曲起的手指弹出,敲在海之巨人的颅骨之上。
宛如惊雷一般的轰鸣里,龙脉高歌长吟,无数如同雷霆一般升腾而起的铁光汇聚为一束,贯入了海之巨人那宛如山峦的颅骨中,轻描淡写的,从另一侧穿出。
好像要倾覆海洋。
海之巨人在嘶鸣中,不由得向后,被掀起,倒下。
而直到现在,从天而降的巨手才堪堪落在了槐诗的身上。恒长化为了无形,可正因为无形,才处处有形,无处不在。
可遗憾的是,他那一巨手还未曾落下,便在又一次弹指之中,溃散无踪!无穷雾气动摇着,几乎被吹散,几乎快要显现出背后的狰狞模样
轰!
槐诗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拳头,天崩之拳下,穹空巨人的轮廓已经倒飞而出。当他的身影从天而降,坠落在地上时,无穷的火海从正中开辟。
“互相问候的寒暄环节大可不必,动点真格的吧。”
槐诗漫步,踏前,向着近乎化为龙卷一般的庞大灰烬巨人:“我来到这里,想要将你们所有的力量全部夺走,包括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巨人的尊严,所有侏儒王的力量和宝藏······以及大君的头衔。”
“现在,友好的商谈环节已经结束了。”
那宛若被黑暗所笼罩的面孔之上,和煦的微笑中,源自现境的凶意喷薄涌现:“请尽情的反抗吧,各位!”
在我,热身完毕之前!
紧接着,漆黑的火焰,从槐诗的双手之上燃起。
那放肆舞动的色彩,令所有的巨人不由得眼前一黑,亲身领受到了来自日焰的恐怖威胁。那焰的形状,不过是毁灭升腾的姿态,所释放出的光芒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余波。
黑暗的最深处,那足以令深渊为之动荡的本质,是仿佛要将一切存在尽数抹除的虚无!大敌的阴影,已经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再无处可逃!
在恍然醒悟的刹那,再无任何的顾忌和犹豫。
扫去一切的侥幸和偏见之后,所感受到的,便是从未有过的惊骇和振奋,再无任何限制的催发自我的力量。
甚至,不惜此身!
海之巨人怒吼,没入虚无的手足缓缓的拔出,拉扯着一条条沉重的锁链,就如同扯开铁闸一样一个个纪元以来,被溶解进海洋中的灾厄从闸门之后,井喷而出,吞没一切!
原本的只剩下轮廓的穹空,甚至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形体,只有无数条从身上延伸开来的裂隙,仿若以现实的裂缝作为利刃那样,斩灭所有。
恒长所幻化的雾气彻底散尽了,露出背后的真容—从来没有真容,追逐永恒而成的成果一直在不断的变化着,所能看到的便是万眼万手不断的分裂开阖,回旋,拓展,肆意的扭曲现实,形成了无处不在的恐怖干涉力。
而灰烬,已经彻底熄灭。再看不到任何的火焰了······
就只有一具数米余高的漆黑枯骨,一丝丝燃尽的黑烟缠绕在枯骨之上,骨骼的裂隙之中似是有最后的星火明灭。
一阵风吹来,就会彻底的灰飞烟灭。
可当他踏出一步的同时,整个巨人之梦好像都被无形的火焰所点燃,一切灵魂都被拽进了无止境的折磨炼狱。
一切憎恨、贪婪、野心和狂妄所汇聚成的火,已经铸就灰烬一般的结晶,破坏力无止境的暴涨!自外向内,再也看不到槐诗的身影。
只能够看到巨人之梦里不断变换的诡异色彩,一个又一个的巨人幻影自生灭中消散,可越是消散,那梦境便越是庞大。
将一切斗争,尽数封锁在其中。
但即便是如此,却也已经快要无法包容······那冉冉升起的漆黑烈日!就在槐诗的身后!
宛若神佛一般的矩阵光环展开,虚无汇聚成了物质,以火焰和光芒的形态向着四方抛射而出,以一己之力,应对四位巨人前所未有的联手围攻。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压下!!!
强与弱的界限,从未曾如此绝对而分明。而那一条准绳,已经握在了槐诗的手中!
那一刻,灰烬之剑在槐诗的五指之间崩裂,从其中宣泄而出的恐怖温度和执念,尽数消散在黑暗里,就只剩下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飞灰从指缝间飞出。
“燃尽之灰,何如烈日之普照?”
槐诗垂眸,俯瞰着那一颗不断崩裂的颅骨:“汇聚再多的疯狂和绝望,终究无从蜕变,牺牲再多,也便只剩灰烬而已······
提图斯不选你,是有道理的。
号练废了,重来!”
轰!
在按下的五指之间,枯骨巨人轰然坍塌,如同潮水冲刷的沙堡一般溃散,溶解,火焰被火焰所吞噬,而灰烬······归于灰烬。
在弹指之间,彻底湮灭!
再紧接着,无尽灾厄溶解之后所形成的汪洋,自俯瞰之下冻结。“海之狭隘,如何同无限相较?”
槐诗的手指自虚空之中划过,指尖所过之处,所有桎梏灾厄之海的锁链,尽数断裂,如同被看不见的剑锋所斩断那样。
沸腾一般的潮声和哀鸣里,只剩下了冷淡的评价:“以有涯求无涯,岂不谬哉?果然,褚海先生应该把你碎的再干净一些。”
天阙之剑,凭空斩下!贯穿海洋。
于是,万钧洪流自烈日的回旋中被吞尽,一切灾厄自虚无之中彻底消散,只剩下海之巨人重新长出的身躯被贯穿在剑锋之上。
迅速的坍塌,崩溃,石化。
就像是海水褪去之后的死寂礁石,遍布裂痕,再无声息。再然后,槐诗的手掌,无形的翻转。
握紧了缠绕周身的裂隙,令穹空的力量彻底停滞,在无从延伸,触碰烈日本身...···“虚无之穹空,又有何物能存?”
槐诗垂眸,分辨着掌心的那一道现实裂隙的本质,遗憾摇头:“以空求空,最终依然是空!”
当他的五指握紧之后,无数道笼罩了巨人之梦的诡异裂隙,竟然开始了迅速的收缩······向着他的掌心!
就像是被漩涡所卷入其中的海草一样。
凌驾于自身万倍以上的灾厄化为了黑洞,拉扯着穹空的灾厄化身,向内,直到最后,彻底纠缠成一团。
“这么讨厌现实的话,你还是去二次元吧。”啪!
有琉璃破碎的清脆声音响起。
就在再度展开的五指之间,无数重叠在一起的裂隙,已经被粗暴的压扁,如同看不到任何厚度的纸片一样,飘扬着落下。
再无法展开。
而最后,槐诗回过头,看向了在黑暗日轮的笼罩着桎梏中,不断的挣扎······试图从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爬出的诡异轮廓。
巨人恒长。
“如梦幻泡影一般的长存,又有什么意义?”槐诗挥手,“不如干脆真的化为泡影算了。”于是,最后的破裂声响起。
无数展开的眼手在黑日的压力之下,痛苦的痉挛,收缩,向内塌陷,到最后,轰然炸裂,只剩下一片飘忽的雾气。
消散为无。
现在,当槐诗再度踏出脚步,跨越了巨人的残骸,向前走出,便再无任何力量胆敢阻拦那一道庄严的日轮升起。
古老的歌声和梦境迅速的蒸发,消散。唯一的胜者从那一片梦境之中走出。俯瞰着所有的尘埃。
还有等待在挑战之路尽头的,最后敌人!-大君!
大君也在看着他,如此平静。
在侏儒王们的颂唱中,挽歌声响起,赞颂着那些回归漫长之梦的巨人。无人胆敢指责这一结果,甚至未曾落泪和痛惜。
倾尽全力的对决本该如此才对,若非死亡,如何分胜负?!倘若槐诗手下留情,才是对这一场角逐最大的侮辱!
可当槐诗以绝对的力量,正面击溃了四个巨人之后,才终于从大君的身上感受到了,那沉寂了不知道多少个纪元的恐怖力量!
所谓的,深渊至强!
纵然同为巨人,依旧无法同日而语······那庞大的差距,就如同现境的天敌和太一的距离一样!巨人只不过是雷霆之海的领袖,而大君,却是这一份无穷力量的化身!
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给槐诗带来了无以言喻的恐怖压力。
现在,当最后的阻拦者们归于虚无,再无人能够阻挡这一场决定一切结果的斗争到来。彼此双方早已经······迫不及待!
当号角声再一次被主祭所吹响,整个地狱都被彻底清空。在这深度之间的地平面上,就只剩下了遥遥相对的两人。“谢谢你,槐诗。”
大君最后问候。“嗯?”
槐诗好奇:“难道我作为毁灭者,做了什么值得让人感谢的事情吗?”“谢谢你,作为我的敌人,发起这一场对决。”
大君坦然的微笑,并不掩饰自我之振奋:“我已经许久,未曾如现在这样期待了。”不论是同深渊烈日作战,还是印证深渊至强的归处。
亦或者,作为大君,应对另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者······胜利、荣耀与权位。
原本都已经厌倦了的一切,竟然在此刻再一次的显现出新的价值和美好。
当确认了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敌人存在时,大君所感受到的,便是未曾有过的愉快和欢欣。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切。
前所未有的,渴望着胜利!
哪怕拽断所有的枷锁,也在所不惜!
瞬间,有陨星从天而降,地狱的残骸被拉扯着,落入了大君的手中,紧接着,残骸变化,锻造,重生。
毁灭之锤的轮廓,再度显现。
“现境之人啊,你们的星辰如此灿烂,耀眼到我无法收藏,庞大到令巨人为之赞叹。面对这样的挑战,我必须要做出回应。”
毁灭之锤自大君的手中,再度举起,伴随着深渊至强的宣判:“作为敌人,我对这一份光耀表示认可,作为大君,我将在此赐予你们最璀璨的终结。”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可能!深渊动摇!
并没有任何的自矜身份,一如往昔作为无名之人时那样,专注且虔诚的应对着一切对手,主动的向挑战者,发起了进攻!
毫无保留!
就像是一切都在瞬间坍塌。
深渊剧烈的倾倒,回旋,混沌之海升起,上浮到了最高处。而曾经现境的位置落向了最深的黑暗里。槐诗只感觉现实被粗暴的揉成了一团,将自己包裹在了其中,化为了囚笼。
当毁灭之锤抬起时,世界的中轴就好像于大君的手中显现。当铁锤挥出,深渊便为之倾覆!
天地宛若回旋。
整个宽阔到看不见尽头的战场,被彻底的颠倒,恐怖的漩涡自外而内的收缩,桎梏一切。在不容许任何的逃避。
唯一的生路之上降下的,便是带来彻底毁灭的铁锤!而从绝境之中所升起的······
便是环绕着万丈漆黑日焰的斧刃。
切裂漩涡,开辟所有,令深度的扭曲自正中拦腰而断,针锋相对的同毁灭之锤碰撞在一处,进射出了足以照亮大半个深渊的耀眼光焰!
这一次,面对大君毫不保留的全力一击,槐诗挡住了!
“这算不算偷袭?”
相持的斧刃之后,槐诗咧嘴,嘲弄一笑:“没想到大君竟然也会如我这般不择手段。”“所谓的对决,便要无所不用其极,要我教你这样的道理吗?”
大君的笑声有若雷鸣,竟然自相持之中再度发力,压下了愤怒之斧,强迫槐诗向后退出了一步,又轻描淡写的让过了七海之剑的反击。
再一次的,抬起了毁灭之锤。毫无任何花俏。
只是倾尽力量,直白而粗暴的,砸!
大地自铁锤之下崩裂,如同水面一样浮现波澜,偌大的地狱坍塌,崩溃,数之不尽的残骸被吹飞了,砸向四方。
当深度的黑暗被驱散,无数地狱的微光便如同星辰一般亮起。庄严照耀。
“深渊的风景怎么样,槐诗?”
大君昂@精华书阁首发问:“同你们所创造的地狱,相较如何?”“难道有什么可比性么?”
槐诗冷漠摇头:“看看你的领地,大君,看看你的王国,这一片显赫的废墟里,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在他的十指之间,漆黑的日焰彼此纠缠,铁光增殖,悲悯之枪重铸,叠加了不知现境多少威权的枪锋横扫!
此刻,仅仅是两人的碰撞,便在深度之间掀起了新的风暴和乱流。往日稳固的一切,此刻尽数化为了脆弱的泡影。
难以为继。
如此颓败的模样······
“已经不会有新的世界诞生了,大君,这样下去,只会全部毁灭!”槐诗问:“为何不愿意重新再来过?”
“重新来过?”
大君咧嘴,反问:“槐诗,新的世界里难道不会有纷争么?”“当然会有。”
槐诗断然回答:“甚至说不定比现在还要更加的惨烈,说不定会创造出新的地狱······可一个地狱,总比一万个好吧?
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因为它是假的。”大君嘲弄摇头:“所谓的新世界,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谎言!和旧的不会有任何区别·······
你们想要重新开始,可重新开始,也只会有同样的结果!”
轰!
自铁锤的轰击之下,此方地狱最后的残骸如泡影一般消散。
可在深度之间,更多的地狱却动荡了起来,在余波之中不由自主的崩裂,难以承受来自两者的冲击。自力量之下坍塌为尘埃,亦或者自黑焰的焚烧之中归于虚无。
“看到了吗,槐诗?”
大君展开双臂,展示着毁灭的场景:“只要还有灵长存在,还有灵魂存在,那么终将会创造地狱······不论地狱在何处,深渊都在灵魂里。
就在此处,就在你我的手中—”
当毁灭之锤再度横扫,将槐诗所投出的天阙之剑击溃。无数剑刃的碎片飞射,如同坠落的星辰一样,在渊暗区撞出了一道深邃的缺口。
不知多少地狱在这一击的余波之下崩裂,坍塌。
大君步步踏前,紧逼,破空而至,毁灭之锤再度砸落:
“—毁灭地狱,也只会创造出更多的地狱。不论重复多少次,都永远是自欺欺人的循环!”“但有意义。”
槐诗反驳:“人不是为了什么答案和结果而生的,即便是循环,也胜过永恒的沉沦和绝望。”“吾不取。”
大君嗤笑着,毁灭之锤砸下。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槐诗,但我不会向天文会低头,也永远不可能向我的敌人认输,所以,放弃吧。”
大君冷漠俯瞰,“想要你的新世界,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好的。”
那一瞬,槐诗遗憾的点头,伸手,接住了砸落的毁灭之锤。握紧!
毁灭之锤戛然而止。
自不知多少观望者呆滞的注视之中,他的五指缓缓收缩,握紧。锤首哀鸣,裂隙蔓延······
自巨响中,分崩离析!
“热身阶段,就到这里差不多就行了。”
槐诗遗憾轻叹:“如你所愿,大君,我不再对你抱有任何期望。所以,请让我尽情的领教一下吧.··他说:
“—所谓的,【深渊至强】!”
伴随着他的话语,虚无的深度之间,深渊烈日喷薄焰光,再度将一切照亮。恐怖的漩涡在渊暗区中扩散,带着一切碍事的阻拦,尽数归于灭亡。
无穷黑炎的风暴之中,烈日已经近在咫尺,俯瞰深渊。
就这样,以【毁灭要素·救世主】的权限,向毁灭要素·天文会】,下达至上之谕令。敲响灭亡之钟,吹响天启号角。
降下审判与结末!
当虚无的颂歌响起,无穷黑暗的最深处,以现境缔造而成的地狱里,无穷灾厄流转之中,二十四个毁灭要素再度显现!
现在,槐诗已经不再局限于己身的范围之内,第一次的去,彻底调动这一份令现境彻底化为地狱的力量!
于是,真正的深渊烈日,至此显现。轻蔑的俯瞰着所有。
再无怜悯与温柔。
就这样,向着眼前的敌人,抬起了手掌,屈指弹出。
无穷灾厄自毁灭要素的循环之中,凋亡一切有型之物的【宇宙光】,就此铸成。
顷刻间,凌驾于历史和想象之上的毁灭轻描淡写的荡尽三个深度之内的所有。紧接着,再度汇聚为一线洪流,浩荡降下!
向着眼前的对手!
倘若所谓的大君,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就死吧!
没有耀眼到无法凝视的辉光,也没有刺目到毛骨悚然的黑暗,真正的毁灭是无形的。当星辰自黑暗里燃烧殆尽,所焕发出的便是这最后哀鸣。
或许,这便是应芳洲昔日所探索的,纯化的极限—无穷的物质坍缩到极限之后,转换为纯粹到再容不下任何杂质和瑕疵的粒子射流。
没有火焰,也没有耀光,纯粹的毁灭是无形的,难以窥见,可所过之处,唯一能留下的,便只有碎尽一切魂灵的劫灰。
如此,轻描淡写的,将大君吞没在其中。
绝对的寂静中,听不见远方震惊的咆哮和恐惧的呐喊,只有宛若釉体自瓷器上崩裂时的清脆声音。在无形的洪流里,大君手中残存的毁灭之锤率先溃散,化为了细微到找不到任何痕迹的飞灰。紧接着是大君的轮廓。
一块块碎片从那魁梧的身躯之上剥落,消散,皮肤,器官,血肉和骨骼,顷刻之间被尽数吹尽。有那么一瞬间,一切好像都消失不见。
除了被冻结的毁灭之光。停止。
高能粒子的奔流,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所握紧了一样,仔细体会,细细端详,在了然察觉本质之后,失去了兴趣。
攥成了一团。
浩荡奔腾的射流向着正中汇聚,向着那个模糊的轮廓,重叠在了他的手中,又在五指的捏合之中,溃散为无形。
消失不见。
自毁灭之中,平静的大君重现,可却已经再非曾经的模样。就好像,只是投影一样。
如此飘忽,形同泡影一般的虚幻,却如此强烈的真实感,强到令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虚假。仿佛,整个深渊唯有他的存在,才是唯一的真实!
以肉眼所扑捉到的不是什么幻影,因为他已经早已经处于无法观测的范畴·····永远的超脱于物质之上!
就连那一具曾经毁灭了不知多少强敌的身躯,也不过是这一力量的容器,亦或者······令他不至于将一切都彻底毁灭的枷锁!
自凝望中,风暴主祭再忍不住,热泪盈眶!多少年了?
多少年未曾目睹如此神圣的姿态?!啊啊,何其有幸!
自从昔日将那一位不可一世的地狱之王彻底蹂躏成粉碎之后,他就再不曾见识过大君如此振奋的模样。
鼓声不知何时,已经断绝。
他手中的鼓槌已经在失神中被捏成了两截,忘记了所有,再无法从那样激烈的斗争之中挪开视线。“还真是,好久没这么轻松了啊。”
大君轻叹着,抬起了头。
就如同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一样,活动着手臂和五指,开合,熟悉着这一份久违的充实和解脱。于是,便有即便是同烈日相较也毫不逊色的恐怖灾厄气息,自他的身躯之中奔涌而出!
伟力归于自身,这便是大君。
在漫长又漫长的无穷时光里,除了一个个令人难忘的强敌之外,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的战斗,毁灭了多少的世界和地狱。
无穷尽的深渊真髓在未曾停止过的战斗和胜利中汇聚,倾注在这一道从未曾抵达过极限的灵魂之上,最终,从死亡和胜利之中所铸就的,便是······
深渊至强!轰!
日轮的回旋戛然而止,在紧接着,自深度扭曲所造成的折射中,烈日竟然都好像扭曲了一样,剧烈的变化!
当大君的手掌握紧,化为铁拳,向上所挥出的一瞬,偌大的渊暗区自风暴之中,向若两侧开辟而出!贯彻深渊的洪流自那一击之中显现。
一道道黑焰升腾,如涟漪一般的震荡,扩散。
整个深渊烈日,自大君的一拳之下,倒飞而出,回到早已经被焚尽的深度区之中,搅动了无穷的尘埃,隐没在晦暗之中。
可紧接着,更胜过以往的恐怖焰光重燃。烈日坠落。
自槐诗的意志之下,无穷灾厄的蜕变中,海量的灾害井喷。自日轮之中,铁光升腾,铸造再度开始,又紧接着完成。
锏之轮廓,自从烈日之中显现,向着深渊坠落。却掀起了足以令整个渊暗区再度动荡的恐怖风暴!毁灭要素·阿波菲斯,显现!
亦或者称之为······现境之重·阿房!
无穷灾厄的质量,乃至如今吞吃了不知多少地狱之后的现境,乃至其中的天国,一切的重量汇聚在一处,化为了一线铁光。
弹指间,跨越了八十层深度之后,已经来到大君的面前。近在咫尺!
无数火花飞进。
自五指与钢铁的碰撞之中,裂隙自阿房和大君的手指之上浮现。现境之重,戛然而止!
再无法寸进。
当槐诗五指合拢,阿房轰然爆裂,但爆裂的铁光又被挥手之间,轻描淡写的驱散,大君的身姿再现,毫无任何的动摇。
只是,随着槐诗再度抬起手的时候,便有新的一线铁光再度坠落。以阿房为容器,寄托于天外之物阿波菲斯的本质,纯粹的力量和冲击如暴雨那样降下。
毫无停歇。
即便是如此,依旧无法动摇大君的步伐。向着眼前的敌人。
在握紧的拳头之上,那令死亡预感不断炸响的力量无止境的攀升,翻倍,再翻倍,以指数级增长到最后,甚至以现境的观测再无法分辨出究竟汇聚了多么恐怖的毁灭!
早已经,锁定了槐诗。挥出!
槐诗抬起了手,五指展开。
自两者碰撞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波澜和冲击,甚至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槐诗身后,一扇古老石门的痕迹悄然浮现。
石门之上,一道贯彻的裂隙无声蔓延,近乎横贯,但很快,又开始了缓慢的收缩。将那足以将槐诗彻底蒸发的恐怖力量,抵御在了门外!
—毁灭要素·存续院!
同时,就在大君的面前,槐诗针锋相对的抬起了拳头,握紧,崩裂的痕迹自从拳头之上不断浮现,现境之鸣动收束于一拳之上,哪怕是太一之躯壳也难以承受。
可在血液的奔流之中,永生之兽的生命力却显现而出,再然后,随着源质的蜕变,波旬的无穷诅咒和癫狂倾注其中。
毁灭要素·结合完毕!
血与魂的力量完美的包容了这二十四个毁灭要素所奏成的交响,向着大君的面孔,挥出!
可同样,大君的左手抬起,伸出,毫不躲闪的将这地狱现境的交响,握在了掌心之中。局限于灵魂之内的恐怖动荡扩散,肆虐,重叠在一处,彻底爆发!
令那凌驾于物质之上的身躯,也不由得,模糊了一瞬!可他的笑容,却越发的清晰!
如此的畅快。
就在大君的眼瞳之中,未曾有过的兴奋辉光涌动,燃烧,映照着眼前的强敌。再忍不住,大笑出声!“我终于想起来了,槐诗。”
自这不容退缩和逃避的角力之中,大君告诉他:“我见过你!我应该,早就见过你才对!”“那个,曾经的你!”
在洞彻一切命运的眼瞳映照之中,所显现的,却并非是他面前的槐诗,而是更加遥远,更加飘忽的身影。
以及,比此刻还要更加纯粹的黑暗和虚无!“—那个被你所否定的,你!”
轰!
自巨响之中,槐诗岿然不动,可在深度之间,一座座位于他身后的地狱却哀鸣着,化为了粉碎。再紧接着,大君的笑容轰然破碎。
在槐诗的头槌之下...···深渊至强,倒飞而出!
“不好意思,我怎么不记得?”
深度的虚空之中,槐诗昂起头,瞥着他的模样。只有一缕血色缓缓从额间滑落,划过了面孔,落入了他的手中。
如此鲜艳。
令他的笑容越发的愉快。
“原来大君的血,也是红的吗?”
“是啊,如你一般。”
在飘飞的地狱残骸之中,大君自裂痕中缓缓走出,并不掩饰自己额前的裂口,只是伸出手,擦去一缕,放进口中仔细品尝。
告诉他:“也同你一样,有毁灭和虚无的味道。”“正常。”
槐诗点头感慨:“我血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多,出现什么都不奇怪。等你找到我的艺术细胞的时候,麻烦请告诉我一声。”
轰!
瞬息间,深渊烈日的身影破空而至,来到了大君的面前,现境之鸣动再度汇聚于手中,化为斧刃,向着大君的头颅斩落。
弦音自斧刃之上进发,如此凄婉。
就在斩落的斧刃之前,大君的手中,却有飘忽的利刃骤然显现,那是比愤怒还要更加狰狞的轮廓!就仿佛,跨越了时光,以自我之意志,再度握紧了曾经的兵器。
令那早已经随着强敌一同灰飞烟灭的斧刃,自手中重现!碰撞!
大君踏前,撞破了槐诗的架势,在另一只手中,白骨所雕琢而成的巨剑挥洒,正如同槐诗一般,干脆利落、毫无任何瑕疵的······斩首!
刀、剑、斧、锤、长矛亦或者铁拳······
一切自大君的意志之下变化,可每一种,都完美到凌驾于凡物的想象之上,昭示着真正的登峰造极究竟是何等的模样!
即便是,早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曾有敌人需要他去动用这一份以死亡而磨砺而成的技艺,但此刻再度显现时,却依旧未曾有过任何的瑕疵。
反而······遇强更强!
彻底的,凌驾于槐诗之上!
“你所追寻的艺术,就在这里,槐诗,你看到了吗?”
斩首的剑刃之后,毁灭之锤在大君的手中再度显现,砸落,引发了断绝一切共鸣的巨响。倘若所谓的美是从生命中诞生,那么,毁灭和死亡,才是这一份艺术真正的归处!
正如同眼前的槐诗一般。
正如同被他所否定的本质一样!太过于轻蔑了,也太过于狂妄。
竟然胆敢在自己的面前有所保留······竟然胆敢到现在,还将那一重枷锁束缚在自己的灵魂之上!轰!
重剑劈斩,贯穿肩膀,近乎将槐诗斜向斩成了两截,可紧接着,却又被他的身躯所钳合封锁,阿房砸下,将大君的右手彻底击断!
可这同刮擦没有任何区别的小伤却根本没有令两人有丝毫的在意,反而令他们彼此的笑容,越发狂暴。
毫不保留的互相施以破坏和蹂躏。
如同两个无法杀死的怪物在残杀,毫不保留,再不顾及所有。仅仅只是如此,便已经令大半个深渊都沉浸在混乱之中。
哪怕是侏儒王们也已经再无资格来围观这一场战斗,只能不断的后退,再后退,凭借着大君御座的庇佑幸存。
可很快,槐诗已经再度飞出。胸前被彻底贯穿。
在他头顶,日轮破裂,黑焰如血那样,喷薄而出,将一切所触碰到的地狱,尽数焚尽!焚烧的火焰又在大君的践踏之下熄灭。
“何必自欺欺人?”
深渊至强缓缓向前,俯瞰:“被你所否定的,就是你们的答案—这一份毁灭,便是你们所创造而出的结果,正如你们所期盼的那样······”
这便是,昔日的会长所渴求的答案。
见证着现境所创造的无穷救赎,又同样见证着人世所编织而成的歪曲和堕落······越是迈向未来,就越是无法逃避过去。
所谓的天文会的存在,是否正当?难道顺应深渊循环的坠落才是答案?
世上的一切意义汇聚,最终所显现的是什么?当所有的毁灭重叠,最终成就的究竟又是什么?
当人世所创造的希望和绝望、升华和凝固、奇迹和灾厄被摆在天平的两端时,最后所导向的,是否是天国?
能够完成这一切的才是救世主。
正是自那一份渴望里,针对现境的清算和审判之中,深渊烈日才彻底诞生!这便是现境所注定的结果。
“槐诗,你自己便是唯一的明证和结果,从来不需要什么新世界和天国,重新开始的结局,就是再度的结束!”
大君拔出了肺腑之间的剑刃,握碎:“汝等自泥潭中挣扎起落,在徒劳的寻觅里凋亡,最终,你们终将会明白—循环的尽头,是灭亡!”
“哦。”
槐诗无动于衷,只是平静的抬起手,毁灭要素再度催发,自暴虐的反击之中,再度发问:“那又怎么样呢?”
他说:“我无所谓啊。”
那样轻蔑又冷淡的神情,令大君的动作微不可觉的一滞。不论是什么东西,从诞生的瞬间,就注定毁灭。
这一点,从一开始槐诗就心知肚明。
或许现境的答案就是这样,深渊烈日的诞生,或许才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在大君看来,一切就应当如此。
侏儒们向命运发起挑战,不断的斗争,不断的胜利,以期待最终的命运显现,以期待颠覆所有之后,将自己变成那个颠覆命运的答案。
正因如此,才不会容许这一份对于答案的否定。可最终不论什么样的答案,槐诗其实都不在乎。他所追逐的,从不是这样的东西!
比结局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而活着!轰!
无数焚尽的残骸之中,漆黑的烈日再度降下,喷薄万丈光焰,扩散的风暴吹尽所有。而就在肃冷的日轮之中,槐诗的身影再度显现。
“我并不觉得一件事情有结局不好,但我不为结果而活,如同生命诞生不是为了死亡一样。”
槐诗望着大君,告诉他:“倘若你觉得,这一份毁灭和虚无应当是现境之答案的话,那么现在,就请让我向你展现—同这一份答案所相匹配的过程与价值吧!”
风暴在大君的面前被撕裂。天阙之剑拦腰而断。
溃散的铁光之中,大君抬起了头,然后,终于看到了······槐诗所展开的双手,乃至,在掌心之上,那一柄渐渐显现的神之楔!
如此熟悉。
昔日的太一和今日的太一两者所追逐的救赎,灵魂,源质,乃至一切······尽数流入了铸造之中,最终,化为了一柄庄严的朱红之弓!
万物的欢歌仿佛在耳边再度响起。
天空、大地、海洋、山峦,现境,地狱,深渊,乃至一切。
所有的鸣动,一切的节律,万象的运转,尽数汇聚于此弓之中,化为了上一缕纤细到近乎无从察觉的弦。
这前所未有的寂静里,弓弦在槐诗的手中缓缓开启。自弦与弓之上,有黑暗和光芒流溢而出。
救世主和灭世者的力量彼此纠缠,深渊之烈日和现境之太一的本质再度重叠。自毁灭要素的升腾之中,足以将一切彻底毁灭十二次的力量显现其中。
于是,举世黯淡,一切的色彩都尽数消失无踪。
所存留下的,便只有那箭矢之上渐渐所显现的纯白!
可当它所显现的瞬间,便好像充斥了一切,令一切都被这一片无穷之白所笼罩,再无处可逃。如此纯粹的色彩,映照在大君的眼瞳之中。
随之而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期盼,警惕与渴求·······于是便再无法克制,那愉快的大笑声!
如此的久违了。
大敌啊,你终于从我的眼前再现!“那便来吧,现境之人。”
大君大笑。
无穷深渊真髓的流转之中,他抬起手,桎梏灾厄,重塑毁灭,正如同将无穷的地狱都握在了手中那样。
这一瞬,偌大深渊之中,再无任何的光芒,一切的雷霆自此处收束,显现出纯粹的质量和锋芒!抬起。
对准了前方的烈日。
以此一击,印证至强何在!
就这样,再无任何的保留,满怀着期待,满怀着渴望,向那贯穿所有的纯白之光发起进攻······去再一次的,去迎接那个既定的答案!
槐诗,松开了弓弦。
死寂的世界中,有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便是毁灭的鸣动了。
有那么一刹那,万象彻底的停滞。一切如同冻结。
自一切的感知之中,所发生的景象都出现了如此鲜明的断层,明明上一刻一切好像都未曾开始,可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
任何的感知,都已经无法再观测到那凌驾于一切灵魂极限之上的变化。所能够感受到的,便只有颤栗和恐惧。
自扩散的余波之中,一切地狱都无声的化为了尘埃,偌大的渊暗区,都变成了历史,不复存在。破碎的残骸之中,王座依然高耸。
湮灭所有的余波席卷,冲击,可在这之中,风暴主祭依旧死死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瞪大了眼瞳。
任凭双眸在残光之中烧尽。
急不可耐的,看向了最终的结果。然后,便忘记了呼吸······
就在无数地狱的尘埃之间,漆黑的日轮,无声的崩裂出一道缺口。漆黑的色彩如同血那样,从其中升起,无声的扩散······
有破碎的声音响起。自槐诗的灵魂之中······
他缓缓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前,那贯穿身躯的一缕雷光,宛若剑刃一般,将他钉在了烈日之上。猩红的血自创口之中,无声的流出。
渐渐干涸。
“真可惜啊。”
大君轻叹。
离宫的最高处,枯萎之王缓缓的收回了视线,只是伸手,端起了身旁的酒杯。可酒杯中却空荡荡的。
再无涓滴。
往日的酒,已经喝完了。
孤独的皇帝愣了一下,无声一叹,将手中的酒杯抛向了楼阁之外的深渊里,再不留恋。哪怕以后,整个世界美酒都摆在自己的眼前。
可自己还能再去找谁喝酒呢?他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去。
那一刹那,崩裂的声音,终于从大君的躯壳之中响起······宛若冰川破裂,山峦坍塌那样,延绵的毁灭,再无法断绝。
就在槐诗的面前。
当最后的雷光消散,曾经的深渊至强再没有前进的力气。
曾经凌驾于物质之上的身躯,再度回归了物质,而掌控所有的力量,却已经荡然无存。在破碎的灵魂之中,无数灾厄如血一般的流出,升起。
归入了漆黑的烈日之中。
只剩下那一支断裂的苍白之箭,贯穿在身体之上。
就这样,在胜负的天平之上,投下了至关重要的砝码。可大君却未曾留意。
只是专注的凝视,望着槐诗胸前的裂口,还有那一缕渐渐消散的雷光,以及,未能彻底贯穿烈日的裂痕·····
“这就是只差一点的感觉吗?”他自嘲一叹恍然大悟。
明明可惜过对手那么多次,却从未曾这么的可惜过自己。明明遗憾过敌人那么多次,可最遗憾的,竟然是为自己。
如此可笑。可是,又何其畅快。明明胜利如此甘甜。
但失败却也能美妙的让人意犹未尽。“胜负已分,大君。”
那一刻自不可挽回的崩裂和解体之中,他终于听见了槐诗的声音,可却又忍不住想要发笑。
“现在,你是大君了,槐诗。”
如同虚假的结果被真实的结果所代替了那样。新的至强踏过旧的尸骨,因此而成。
自雷霆的败北之中深渊的烈日冉冉升起,普照所有。“看来我的答案,就只能到这里了。”
曾经的至强抬起头,看着更胜过自己的对手,满怀着祝福与期盼:“从今往后,由你来决定一切。”不论是雷霆之海的存续,地狱的结果,深渊的生灭,亦或者是应当让灵魂去追逐什么样的答案······但现在,去做你应当做的吧。
大君。
他微笑着,缓缓的低下了头。领受结局。
于是,日轮之中,有剑刃的锋芒再现,缓缓的升起。恰如毁灭与死亡那样。
“永别了,巨人。”无人回应。
只有孤寂的弧光一闪而逝,斩断了自无数时光之前延续至今的时代,自这一刻,为曾经的荣勋和辉煌,划下句点。
这便是巨人的结局。
当漆黑的日轮再度笼罩地狱之王的御座之上时,无数地狱的残骸之中,只有一个身影向着终点缓缓走来。
庄严的白衣之上,已经被一片血色所染红。如此刺眼。
这便是昔日雷霆最后的遗留。
就在王座之前,槐诗回头,看向所有的统治者,最后向着他们发问:“现在,还有人想要挑战我么?”死寂之中,再无任何人胆敢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去直视那一双眼睛了。
于是,槐诗收回了视线。
就这样,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御座之上,告诉他们:“那么,你们可以叩拜了。”
沉默之中,佝偻的风暴主祭低下了头,领受了这一份大君的谕令,拜倒在王座之前,献上忠诚。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再无一人胆敢迟疑。
就这样,向着新的大君臣服,效忠,然后,献上所有。自深渊的烈日映照之下,朝见至强!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 亡国之重
前所未有的光芒笼罩了一切。箸
沸腾的黑暗里,火焰如雨水那样落下,而深渊在哀鸣中,渐渐的崩溃……漆黑的烈日自深度之上,缓缓降下。
在扩散的光焰中,好像有看不见的大手,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抹除。
自新的深渊至强诞生之后,崩溃就开始再一次的加速了。
雷霆之海的一切被尽数吞吃,所有的灵魂和宝藏被新的大君夺走,一切生命迎来了最后的审判。
再一次的包容了无穷灾厄,甚至将昔日的大君也彻底焚尽之后,那一道日轮越发的残虐狰狞。
只是运转,便仿佛在深渊中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渊暗区的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箸
伴随着日轮的下降,深度之间所有的地狱已经尽数被焚尽,解离,归入了那一片烈日之中。
同时,也令所有的幸存者都为之恐惧和彷徨,本能的逃亡,汇聚,试图逃向更深处,逃脱死亡。
汇聚在最后一个还有能力反抗的地狱之王麾下。
可偏偏烈日却并不匆忙,如此缓慢,只是戏谑的俯瞰,凝视着一切不自量力的反抗和窥探。
任由他们汇聚在一处。
并发自内心的期待着,他们能为自己找到一些小小的惊喜和麻烦……
“又变了,你们看到了吗?它又变了!”箸
亡国的领土的边缘,那一片血水所划出的边界后,天工卿呆滞的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繁复水晶仪器上的刻度。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连日以来,他蹲守在这里,不断的观测着那一道渐渐降下的毁灭之日,可每一次观测,所带来的却都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质量、体积、干涉范围、性质、本源乃至面貌……
宛若永恒不变的漆黑日轮中,无时不刻的在产生着蜕变和进化,前一刻的安定被打破之后,所显现出的便是令人越发绝望的狰狞。
到最后,那日焰之中所升腾的恶意,几乎已经将整个亡国的领域都笼罩在其中……就像是,看不见的大口一样。
他们即将落入黑暗的腹中。箸
“现境那群疯子,究竟造了什么怪物出来……”
天工卿抄录卷轴的手指无法克制的颤抖:“再这么膨胀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整个亡国都要被它吞掉了。”
“那不如干脆投降如何?”
死寂里,律令卿面无表情的开口‘建议’道:“反正天工卿也未曾对现境出过手,倒不如倒戈卸甲,弃暗投明,说不定将来在天文会的新世界里仍不失王侯之位呢。”
“律令!你……”
天工的表情暴怒的抽搐着,几乎捏碎手中的卷轴,遍布血丝的眼瞳瞪向了那张冷漠的面孔,几乎恨不得要撕碎那张破嘴。
“我什么我?”箸
律令漠然:“如今在下已然是戴罪之身,有什么话大可直说。倘若今日我为亡国宰执,如天工卿这般动摇军心的家伙,早就被我亲手斩了。”
“够了。”
暴怒的低喝声响起。
白蛇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话语。
“到此为止吧。”苍老的大臣面无表情:“大战在即,众卿潜心用事即可。”
于是,与会者们不欢而散。
这反而是在白蛇的预料中,这种状况下能欢歌而归才是真的怪事,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总是回头,看向身后。箸
律令卿依旧沉默,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漠和阴沉,眼神如刀,神采可憎。
毫无任何的动摇。
只是,倘若换做往常的话,又如何会说出那一番话来呢?哪怕再如何不耐烦,也不过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罢了。
他未曾见过律令如此失控的样子。
“是害怕了吧?”走在前面的白蛇忽然问。
“……”
律令卿沉默着,没有说话。箸
步伐未乱。
只是眼神越发的阴沉,难以压抑……眼瞳最深处的躁动。
天穹之上,一线流光坠落。
落在了白蛇的手中。
白蛇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沉思了片刻。
“陛下召集,朝会,跟我来吧。”
他想了一下,严肃的警告:“切记,不要君前失仪。箸
律令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可很快,他便终于恍然……
当他在大殿之内,见到了那个不应该属于这里的身影时,那一瞬间,几乎无法克制杀意和出手的冲动。
即便是登门的恶客未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笑容如此和煦。
在大殿的最高处,枯萎之王懒洋洋的挥手,示意他们入座,不要浪费时间。而视线,却落在了那个站在最中间的身影上。
“真巧啊,槐诗。”箸
枯萎之王咧嘴:“我刚刚还在同伽拉说你什么时候会来呢,没想到如此飞快。”
“陛下哪里的话,已经有劳各位等候这么久,在下怎么还好端着架子不放呢。”槐诗淡然微笑,发问:“那么,我的来意,您应该清楚了吧?”
枯萎之王点头,说:“可以。”
令槐诗微微一怔。
困惑。
几乎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然后,便听见了枯萎之王的话语。箸
“八十一亿。”
“嗯?”槐诗皱眉。
“八十一亿个灵魂的位置,在你们的天国里,这就是亡国的条件——朕同意你的要求,并愿意同你商谈,怎么样,意下如何?”
“……”
槐诗沉思了片刻,微笑渐渐消失:“也就是说,陛下愿意加入天国计划?”
“自然如此,或者说,迫不得已。”
枯萎之王坦然的回答,瞥这他那一丝诧异的神情,再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该不会将朕当成大君那般的蛮夷了吧?箸
正确评定敌我之实力也是皇帝的职责。
如今你挟现境而至,成就深渊至强,在朕看来已经足够棘手了。即便是不败,也不足以阻挡你再带来什么不可逆的破坏了。
与其两败俱伤,为何不探求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他微笑着说道:“所以,倘若你愿意点头的话,朕不介意再丧权辱国一些,向现境低一回头……称臣和纳贡也不是不可商量。”
槐诗沉默着。
自枯萎之王身上,所感受到的,是和大君截然不同的气息……可自观察和感受之中,却充斥着无数的迷雾,还有幻影。
令他也看不真切。箸
只是纯粹以诚恳和坦荡而言,枯萎之王确实已经毫无保留。
可条件太过于苛刻。
已经不再可以探讨的范围里了。
他遗憾的摇头:“不行,没得商量。”
“那么,四十亿吧。”
枯萎之王似是无奈一般,感慨道:“朕已经让步了,槐诗。”
“不可能。”箸
槐诗依旧断然摇头。
“……”
枯萎之王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未曾厉声作色,可也没有笑容,自平静的令整个离宫都陷入了沉寂,再无任何的声息。
就连九卿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断他和槐诗之间的对话,纵然有再多的话想要说……
“那么,十五亿呢?”枯萎之王最后问道。
“还是太多。”
槐诗摇头,抬起了一根手指:“雷霆之海的名额是一千个,我能保证的是巨人之血的传承。箸
亡国也可以有一千,但除此之外,我可以保证给陛下最大的自主权,哪怕您向在新世界里想要再造亡国也没关系。”
枯萎之王再问:“除此之外?”
“没有了。”槐诗说。
“没得谈?”
“对。”槐诗点头。
“那真遗憾啊。”
枯萎之王终于笑起来了,摆手:“谈判已经结束了,槐诗。去准备战争吧,你想要的我都有,就看你是否能从朕的手中夺走了。”箸
“我会的。”
槐诗颔首道别,转身离去。
身影消失在黑暗之光的照耀里。
离宫内的大殿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绝罚卿的呼吸渐渐浑浊,眼瞳自震怒之中被血色所充斥。
可终究,未曾有所动作。
一言不发。
“如何啊,众卿,为何如此凝重的模样?”箸
枯萎之王撑着下巴,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都在暗运心力,想要咒杀槐诗么?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还有白蛇,往日的雄谈阔论呢?
说来让朕听听吧,别那么无聊。”
“陛下心意已决,作为臣子,除了效死之外,再无可说。”
白蛇的声音沙哑:“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耻辱了……”
主辱臣死。
可因为自身的无能,竟然让亡国遭遇如此深重的屈辱!
竟然迫使皇帝向其他人低头,甚至再三让步,以至于如此狼狈……哪怕只是看着,就已经快要无法克制这一份悲凉和怒火。箸
除了血洗之外,再无抹除这一耻辱的方法!
“这么说来,朕偶尔再无能和昏庸一些,倒是一个催促尔等奋进努力的好办法了。”
枯王咧嘴,戏谑一笑:“我原本以为你要说一番十胜十败呢。”
“无需十数,彼等真正的败因只要有一个就就够了!”白蛇叩首,断然回答:“那便是他胆敢敌对亡国,胆敢同真正的皇帝为敌!”
“哈哈,哈哈哈哈。”
枯萎之王大笑,指着他的面孔,乐不可支:“白蛇,唯独这种时候才像是个弄臣啊……只是,以你之见,如今的九卿便能够同那样的对手为敌么?”
白蛇沉默。箸
寂静中,面色铁青。
“如众卿之所见,亡国已自汝等的面前蒙羞,前所未有之耻辱就在眼前……这么久的时间里,朕再未曾理会国事。
到现在看来,昔日所约的条章,也该变一变了。”
枯萎之王的笑意不见,冷声说道:“朕意已决,显现亡国之重,奠定深渊之础,真正的铸就永世之国。
妄议者斩,违抗者斩,动摇者斩!”
自死寂之中,皇帝的御令自离宫之中回荡,响彻在所有九卿的耳边,如此冷厉:
“——事已至此,众卿可还有话要说么?”箸
漫长的死寂之中,白蛇下意识的抬头,张口想要说话,可却看到了皇帝的眼瞳,如此冰冷,令他僵硬在原地。
再无话语。
只有颤栗的声音响起。
“臣斗胆,望陛下三思!”
天工卿摘下了头冠,向前叩首,“深渊之础还未曾完成,还差三个纪元的进度,所欠缺的材料众多,血税的搜集也未曾达到进度——”
“血税的空缺不必担心。”
枯萎之王挥手,”既然那么多统治者想要仰赖朕的庇佑和亡国的荣光,那么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吧。箸
一个同亡国共享永世荣光的机会。”
“至于材料……朕的宝库之中,不是有的是材料么?把那个地狱之王的心脏和灵魂也全部拿去!”
枯萎之王停顿了一下,嘲弄一笑:“倘若还不够的话,不是还有朕的么?身为亡国之君,还能有个地方发挥一下余热也不错。”
天工卿如遭雷击,下意识的张口,想要反驳。
可不只是他,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们的面前,一道道宛若永恒晦暗的气息显现,无穷癫狂和绝望所汇聚成的亡国之重里,御座之上的枯萎之王终于真正的睁开了自己眼睛。
依旧微笑着,俯瞰着属于自己的臣民和国土。箸
再不容许任何的忤逆。
“永世之国,将自朕之手中开创。那么就让朕同这永世之辉煌同存吧。往后的时代,自今日奠定。”
再无反驳和动摇的余地。
这便是至高无上的御令!
漆黑的日轮之中,槐诗睁开了眼睛。
自亡国之中归来,俯瞰着最后的敌人。箸
同此刻的深渊烈日相较,庞大如亡国似乎也不足为惧了,只要按部就班的降下毁灭就好。
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天国计划的推进。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回忆起了自离宫之中所见到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同枯萎之王如此接近。
可却感觉什么都难以看清。
哪怕是深渊之烈日,也无法照亮那一片灵魂之中的迷雾和阴影……在那一张平静的面容之上,还隐藏着自己所未知的阴霾。
很快,他便听见了遥远的鸣动。箸
宛如深渊的呐喊。
钟声。
高亢的钟声响起了。
就在离宫的最高处。
枯瘦的白蛇伸手,握紧了面前的钟杵,倾尽全力,叩响深渊之声。
宏伟的波澜掀起,浩荡席卷,将一切都囊括在其中。
延绵不绝。箸
令所有血水的覆盖范围内,一切的生灵都愕然的抬起了头,侧耳倾听着这一份来自亡国之主的御令。
可令他们呆滞和茫然的,是钟声未曾断绝。
十声、百声、千声……
自持杵的白蛇早已经难以站稳,口鼻之中的血色不断渗出,已经快要无从符合那一份恐怖的压力。
但钟声依旧延绵,扩散,渗透在每一寸领土和地狱之中去。
令那涌动覆盖了整个深渊底层的血水,都为之掀起了波澜,惊涛骇浪自其中显现,涌动着,便渐渐的,交织出比深渊烈日还要更加庞大的,诡异旋涡!
再然后,惨烈的嘶鸣声响起。箸
比烈日要更加恐怖的引力,骤然涌现。
惊恐的呐喊,卑微的哀求,亦或者是绝望的嘶吼和诅咒。
槐诗能够看得见,一个又一个的庞大生命自血水的呼唤之下湮灭,一道又一道灵魂的闪光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归于离宫之中……
简直是屠杀。
槐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此刻,亡国的领域之内,一切的生灵,都在钟声的血水的感召之中迎来死亡。即便是统治者也无法抗衡这一份来自皇帝的意志。
所有的生命被血水抽去,所有的灵魂自钟声中流逝……箸
曾经宛若星海一般庞杂众多的源质波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运转,到最后,汇聚在离宫之中,化为足以同烈日相较的耀眼辉光。
就在皇帝的御座之上!
也令最后的谈话,迎来了终结。
“差不多到时候了。”
教辅卿怅然回头,看向了渐渐失去生命的深渊和亡国,最后,收回了视线,郑重的躬身。
参拜眼前的皇帝,致以最后的礼赞,一丝不苟。
“陛下,容臣告退。”箸
“去吧。”
枯萎之王看着他平静的模样,颔首道别:“亡国之础,因你而成。”
“不胜荣幸。”
教辅卿微笑,身影缓缓消散。
自溃散之中,无穷血色自他的身躯之中奔流而出,滔天的血浪奔涌着,潮声响彻深渊。
最后的枷锁被解开了,笼罩亡国的恐怖旋涡迸发轰鸣,包裹着所有的地狱,充斥仅存的深度,化为了无穷的海洋。
而在海洋的正中,就在深渊烈日的俯瞰之下,离宫再度显现。箸
只是,这一次,那华丽的宫阙却未曾再度升起。
而是,降下!
向着深渊的最深处,无穷地狱的最底层。
无数剥落的碎片之下,显现出以不知多少统治者的威权所打造而成的庄严轮廓。
宛若利刃一般。
向着深渊之底,刺出!
混沌之海无声的开辟,那一片充斥着无穷混乱和未知的虚无之海,被一层层的剥开,撕裂,斩断。箸
令真正的深渊之底终于显露而出。
乃至,那被无穷灾厄所淹没的伟大创造……
难以想象,在深渊之底,竟然还存在着如此宏伟的结构,令槐诗也不由得陷入震惊之中。
那一片永远充斥着灾厄和毁灭的虚无之海里,还有着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圣所,石碑,乃至繁复到哪怕是槐诗也难以分辨清晰的矩阵。
他们悬浮在不断变化的黑暗里,早已经全部嵌入了深渊之中,链接了所有的深度,把控了一切的循环和变化。
不知付出了究竟多少的牺牲,耗费了多么久远的时光。
一个又几个纪元的残酷征募和徭役,倾尽亡国之力尚且不足,哪怕汇聚了大半个深渊的力量也无法彻底完成这般恐怖的创造。箸
要将控制一切的脉络和枢纽,植入了深渊的本质之中,令亡国的铁律同深渊的真髓结合……
可现在,当离宫降下,如同钥匙一般,接入这繁复的构造和矩阵时,空缺的一切,终于迎来完整。
最后的钟声响起。
宛若一切的哀鸣。
无穷血海所形成的旋涡骤然坍缩,向内,向下……就如同没入看不见的大口,不,应该说,被整个深渊所吞食!
抽尽了无数生灵的血液和灵魂,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补上庞大的空缺,哪怕是牺牲所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便是永世掌控深渊的伟大之物!箸
真正足以撑起亡国之重的永恒之础——
现在,只差最后一片至关重要的拼图了。
只差……
——皇帝本身!
“这个时候,究竟要说点什么才好呢?”
枯萎之王平静的抬起头,任由无穷锁链自黑暗中浮现,一层层的缠绕在自我的灵魂和身躯之上。
一点点的,将他永恒的桎梏在这一片虚无之中。箸
可他却并无动摇。
反而,满怀着欣喜和愉快。
眺望着一切。
望向了自己的敌人,那高悬在深渊之上的毁灭烈日。
“啊,我想到了。”
自沉吟之中,皇帝拍了拍御座的扶手,昂起头,微笑着,向着远道而来的挑战者致意。
那一瞬间,无穷的亡国之重与此显现,就在他的手中。凌驾于烈日之上的恐怖辉光,自他的眼瞳之中涌现,洞彻所有!箸
他说:
“——朕即亡国,朕即深渊!”
于是,深渊醒来!
就在槐诗的面前,就在烈日之上……虚无的深渊里,无穷深度之间,有一双眼瞳和隐约的面孔,骤然浮现。
俯瞰!
再然后,五指的轮廓自四方显现而出。
猛然合拢。箸
如是,紧握烈日,总不容许它升起亦或者降下!
来自皇帝的意志入住深渊之中,掌控所有,以自我之灵魂,彻底的更替了深渊的核心。
延续了漫长时光的伟大工程,终于完成。
此时此刻,触目所及的一切,便都是亡国的显现!
现在,至上的统御之主,降下了桎梏和惩戒……可即便是偌大的深渊,也无从封锁那残虐之光!
日轮运转。
万丈光辐如利刃一般回旋,自深渊之手上切出了一道道庞大的缺口,到最后,居然有一根饱受创伤的手指,率先分崩离析!箸
可桎梏却并未曾随着五指的松脱而消失。
反而越发的强大!
再不容许槐诗,前进分毫!
御座之上,枯萎之王微微低头,看到左手上悄无声息消失的尾指,不由得自嘲一笑。
“嘿,每次拔剑都只会割伤自己……看来朕还真是不擅长斗争这种东西啊。”
他开口问道:“叔父,总帅全局的职责就交给你了……可还有同深渊至强对敌的气魄么?”
绝罚抬起头,肃然回应:“臣,万死不辞!”箸
“可死便行了么?”
枯萎之王无所谓的摇头一笑,只是对他说:“如果你输了的话,那我就死了。”
绝罚僵硬在原地,呆滞。
眼瞳收缩。
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皇帝的面孔。
皇帝依旧平静,毫无动摇。
就像是过去一样,就像是当年一般。箸
那个失去一切的年轻人一般,骑着一匹病马,一路狼狈的逃亡,在他身后,先祖的基业在火焰中哀鸣,焚烧殆尽。
可他却从未曾回头去看一眼,只是昂着头。
执着的看向前方。
现在,那一双眼睛再一次看向自己了。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保护亡国了,叔父。”
枯萎之王看着他,那么郑重的恳请:
“请你,保护我吧。”箸
然后,自呆滞之中,绝罚便再看不清晰。
一切都在迅速的模糊。
当遗失了多少年的使命再一次归来,前所未有的振奋和狂喜中,他却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和欢欣。
亡国、领土、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让自己胜过一切的理由和使命。
无法克制的狂笑。随之而来的欣喜,乃至,这一份已经无法再压抑、更无需再压抑的力量。箸
自离宫的动荡之中,他抬起了头,向着自己的皇帝保证:
“——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那一瞬间,绝罚卿的身影也随着教辅卿一同,消散在虚空里。
可就在烈日的前方,无穷烈光奔流之中,竟然有仿佛充斥整个深渊的庞大身影缓缓显现。
肆意的调动着这一份由皇帝所授予的威权,令深渊之神魂,与此显现!
无穷之毁灭自他的意志之中显现。
昔日铭刻在深渊历史之上的无数恐怖灾害,被燃烧的灵魂所缔造而出,自他那狂热的大笑声里,彻底吞没所有!箸
摒弃了癫狂,又舍弃了理智。
现在,当面对那毁灭的烈日,他连这一份自我也彻底牺牲……不惜所有,只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帝!
于是,自那一片灵魂的虚无之中,便只剩下了连烈日也无法烧尽的决心和信念。
他终于成为了亡国的化身。
真正的,深渊绝罚!
“死来!”
铺天盖地的毁灭风暴,挥洒而出!箸
槐诗微微一怔。
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惊叹和赞美。
不论是亡国最终的创造,还是眼前的敌人——从未曾想象,如此离谱的力量,竟然能够再一次的迎来蜕变。
当穷尽深渊之变化和灾厄之极限的力量,真正的同深渊结合为一的时候,他所要面对的,便不再是一片虚无。
而是古往今来,无数纪元之中,深渊之中所涌现出的一切力量!
可遗憾的是……
自其中,再找不到如同昔日的雷霆大君那样让他为之毛骨悚然的威胁了!箸
哪怕穷尽深渊,那样的灾厄和巨人,依旧无从重现。
正如同,深渊烈日本身一样!
而现在的槐诗,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登临至强之前的槐诗。
“总算,可以稍微认真一些了。”
槐诗伸出手,向着眼前的敌人。
无穷黑焰奔流,汇聚,锻造浩荡铁光
再无顾及,全力以赴!箸
在一个弹指之内,偌大的深渊都沉浸在了如同潮汐一般延绵不绝的动荡之中。
自从雷霆大君逝去之后,崭新的冲击又一次的猝然而至,只不过已经再没有受害者这种东西存在。
一切交战领域中的活物,早已经被亡国尽数杀尽,以无穷灵魂和生命,塑造出这活化的深渊。
深渊从长梦中苏醒,同烈日作战。
然后,一切都如泡影一般,迎来了溃灭和死亡。
在高亢的钟声里,亡国的领域之中,数之不尽的烈光升起,那些埋入国土之内的威权尽数激发,将偌大的亡国变成了彻底的战争工具。
不论是最纯粹的物理冲击,亦或者是虚无缥缈的诅咒,无孔不入的干涉。近乎足以冠以无穷的围攻之中,烈日已经沐浴在战争的风暴之中。箸
就这样,烈日悍然坠落。
突破了绝罚的拦截,正面碾碎了虚空中浮现的深渊绝壁,如同从纸门之后轰然突入的泥头车一样,正面砸向了亡国的国土之上。
一座座地狱在引力之中翘曲,崩裂,坍塌,化为残骸和废墟。可废墟同样也很快被虚无之火所点燃,自毁灭要素的送葬之下,向着四方放射。
侵蚀、破坏、掌控和转化。
神意修订与毁灭要素……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幻觉,如此层出不穷的手段和恐怖的破坏力,究竟哪一边才是绝罚?
但不论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九卿,此刻两者所做的事情已经再无区别。箸
倾尽所有、全力以赴的对决,毫不保留的对一切施以蹂躏和残虐,播种灾厄,收割灭亡。
自两者的纠缠之中,如有实质的深度风暴被双方彼此拉扯、缔造,在整个深渊中上下游走,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归于虚无。
渐渐的,直入亡国的最深处。
如同枯萎之王所预料的那样,面对如此程度的敌人,一旦双方彻底开战,不论胜负,最终所得到的便只有一片焦土和残骸。
己方所追逐的是胜利,可槐诗所想要的,却只有一切的毁灭!
不惜将缔造出比深渊更加狰狞的深渊,将地狱变成更加惨痛的地狱,踩着毁灭的所有,他要去往新世界的天国。
海天原、万邦敬拜所、圆重山、白谷……箸
自天阙之剑的贯穿和劈斩之下,不知多少地狱自一剑之中湮灭,唯有灾厄的洪流如血一般从其中喷薄而出。
紧接着,又自日轮之中焚尽。
“还差的太远!”
槐诗反手,将身后再度显现的绝罚之精魂,瞬间贯穿。无穷星辉所勾勒而成的宏伟轮廓在黑日的焚烧中溶解,坍塌,溃散。
可紧接着,便深渊之化身便再次重生,化为了凄白的旋涡,将烈日桎梏在这吞没整个亡国的风暴里。
绝望的海潮席卷,笼罩了死寂的海洋、空空荡荡的天穹,和一座早已经逝去生机的山峦。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尽数冻结。箸
包括深渊烈日在内。
以亡国之领域为牢笼,将他压制在其中!
“那个怪物已经深入了陷阱,在下差不多也应该告退了。”
离宫的殿堂里,律令卿仰望着渐渐爬满白霜的狰狞日轮,缓缓的回头,看向身后的皇帝。
皇帝没有说话。
律令卿犹豫了一下,又坦然一笑,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拱手,最后一次向着自己的皇帝行礼。
“本不想说什么厌人的话,可到最后,却又实在不吐不快。”箸
律令卿肃然叩首:“唯愿陛下此后能够摒弃酒色,励精图治,重整亡国,奠定永世之基业。
到时,圣意威加万物,自然就不必有如我这般的家伙再喋喋不休了。”
枯萎之王沉默着,看着他。
渐渐的看不见了。
自这最后的奉献和牺牲里,律令卿彻底的消散,所有的一切尽数融入了深渊之础中去。
飞灰之中,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滚落在了地上。箸
一只华贵的金杯。
静静的倒映着烈日的辉光,破碎的宝石焕发光彩,令皇帝愣在了原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被他抛入深渊中的酒杯……
“居然被你找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自嘲一叹:“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可到最后,都不给朕再饮一杯的机会吗?”
无人回应。
只有寂静里,皇帝抬起了眼睛,喝令:“酒来!”箸
颤栗的侍从上前,捧起酒杯,再度为皇帝斟满美酒,可这一次,皇帝举起之后,却再没有一饮而尽。
只是轻叹着,将杯中的酒倒进了风中,落在了地上。
沃灌深渊之础。
于是,便有崩裂的声音响起了,自亡国的庞大领域之中,无穷地狱之间,仿若巨柱一般的猩红结晶增长而出。
铁律自血中运转,自此刻显化,来自律令卿的威权真正的融入了深渊之中,将这一份源自亡国的御令铭刻在每一寸深度之中。
无穷猩红的巨柱彼此交错,宛若枷锁一样,封锁在漆黑的日轮之上。
截然不同的秩序化为了看不见的锁链,开始同槐诗争夺对万象的掌控,要将一切都纳入了皇帝的意志之中!箸
轰鸣声越发的高亢。
在在律令和绝罚的压制之下,战斗却越发的激烈,恐怖的源质波动化为狂澜,肆意的席卷冲撞。
离宫震荡,无数尘埃落下。
脚步声响起。
戎装的守卫踏入了宫殿,半跪在了地上。
令皇帝不快的抬起眼睛,冷声发问:“你也要向朕道别么,伽拉?”
“臣……”箸
伽拉低下头,恳请:“臣请领受戍卫卿之责。”
枯萎之王没有说话,看着他,许久,挥手。
“……去吧。”
“多谢陛下。”
伽拉抬起头,笑容愉快:“在深渊里流浪了这么多年,在下见过不少的纪元,可唯独跟随在陛下的身边时,才觉得如此欢欣和愉快……只可惜,再也看不到陛下解脱重担的那一天了。”
摘下了头盔,卸下盔甲。
亡国的走狗微笑着,向着自己的皇帝献上最后的朝拜,伸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还望陛下此后珍重。”箸
清脆的鸣动自剑刃之上升起。
再然后,随着伽拉一同,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绝罚卿的咆哮,深渊之化身怒吼,伸手,贯入了亡国领域的最深处,握紧了那喷薄而出的炽热焰光。
拔出!
无穷灾厄升腾之中,汇聚深渊一切锋锐的长锋自亡国的领域中,缔造而成,向着烈日斩落。
——这便是亡国之剑!
可并没有过去多久,大殿之中,脚步声再度响起。令沉默的皇帝,再忍不住勃然大怒。箸
“滚出去!”
皇帝抬头怒喝,”生长卿,连你也……”
可来的人,却并非是生长卿。
是白蛇。
还有他手中所捧着的那个盒子,骨质苍白,仿佛萦绕着无穷的生机和变化。
那是……生长卿的威权。
可沉睡在离宫最深处的那个魂灵,已经无声消散。箸
再也不见。
“他说,以自身之拙劣,纵然复生也于事无补,不如……献上这仅有的残躯,以供陛下驱策。”
白蛇低着头,不敢再看皇帝的面孔,只是重复着同僚的遗言:“以卑贱之躯,纵然九死,已然难以报偿万一之恩遇,还望陛下宥恕。”
“……”
皇帝没有说话。
自寂静里,只听见了自嘲的轻笑。
“到最后,连死都不怕,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敢同朕来讲了么?”枯萎之王轻声问:“白蛇,朕是否暴虐昏庸过甚了?”箸
白蛇沉默,没有回答。
枯萎之王挥了挥手,白蛇离去。
只有那白骨之匣无声消散,浩荡的魂灵和变化融入了离宫之中。
再然后,是化生卿。
接下来,是天工卿……
直到最后,九卿尽数归于深渊之础,从此同亡国永世合一。
离宫之外,动荡深渊的恐怖斗争越来越高亢,活化的深渊越发的暴虐,癫狂,调动着这一份源源不断汇入己身的力量,同烈日厮杀!箸
可在毁灭的狂澜,斗争的潮汐之中,离宫却只剩下了一片寂静,唯有尘埃簌簌落下。
如同往昔废皇的冷宫。
即便是手握着酒杯,却已经再无人能够对饮。
不论多么耀眼的烈日辉光洒下,却只能照出一个人的身影。
如此孤独。
“这便是亡国之君的下场么?”
枯萎之王依靠在永恒的王座之上,无声一笑:“倒也同我相得益彰。”箸
无人回应。
他闭上了眼睛。
倾听着那笼罩无数深度,仿佛要将深渊都彻底撕裂的巨响,却不由得回忆起往昔。
曾经,这一切尚未落入地狱时的景象。
那些模糊的回忆,就仿佛再一次的清晰了起来。
不论是漫漫长夜里燃烧的烛光,亦或者是沐浴在圣恩中的城池,高耸入云的圣殿,亦或者,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父兄的模样。
自苍翠的群山里,他们骑乘着快马,追逐着猎物,满载而归,自夕阳将要落下时,燃起篝火,得意的欢歌庆贺。箸
于是,在这寂静里,有古老的曲调响起。
沙哑又模糊,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呼唤着一切曾经的模样,就好像来自那些遥远的旧时光。
宫殿之外,白蛇愣在了原地。
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地动天摇的巨响中,已经无法分辨它的曲调。
可枯萎之王依旧轻声哼唱,出神的回想着那些断续的旋律,那些破碎的歌声就像是孤独的飞鸟一样,展翅飞起。
自坍塌和破碎的地狱中升起,掠过了风暴和灭亡,自由的飞到了深渊的尽头去。箸
赞颂辉煌之世代,闪耀的灵魂,星辰的辉光。
当一切迎来终结,请赐予我们永远的沉睡和安详……
许久,许久,断续的歌声消散在寂静里。
再也不见。
皇帝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轰鸣和巨响已经彻底断绝,也在没有了惊天动地的震荡,只有细微的崩裂声渐渐的蔓延。
宛若最后的悲鸣。箸
伴随着深渊之化身彻底破碎,亡国的领域分崩离析,渐渐坍塌
自烈日的焚烧之下,无数矩阵渐渐崩裂,蒸发。
深渊之础之上,一道道裂隙浮现……
不论是舍弃所有的决心和执着,亦或者是不惜代价的牺牲和癫狂,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安宁之中,迎来了消亡。
离宫内,仿佛永恒一般的的寂静被打破了。
有脚步声响起。
沉睡的皇帝抬起了眼睛,看向那个再一次走进殿堂的身影。箸
昔日和煦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在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之上,只剩平静。
槐诗。
“白蛇呢?”枯萎之王问。
“死了。”
槐诗伸手,将断裂的剑刃放在桌子上:“到最后,他守在门前,向我拔剑了……我没有留手,他恐怕也不需要我去可怜。”
“总让人没办法。”
枯萎之王轻叹:“他从来都是死脑筋的家伙,认准一件事情就再也不听劝了,总是令人头痛。”箸
他伸手,拿起了白蛇的断剑,想要查看,但却只是触碰了一瞬,便收回了手掌。
不再去看。
“已经结束了,陛下。”
槐诗最后发问:“要认输么?”
“是吗?”
枯萎之王摇头:“我可不这么觉得。”
“确实,只要还有一个敌人活着,那么战争就还没有结束。”槐诗赞同颔首,“作为人君,要反抗到最后的话也理所应当,”箸
“……算了吧,太麻烦了。”
枯萎之王想了一下,遗憾摇头:“以我的能力,连伽拉都有所不如,要同你这样的怪物去争斗,未免也太过于折磨了。
槐诗,难道你就不能为皇帝留一点体面么?”
“不,只是对强敌予以尊重,仅此而已。”
槐诗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皇帝,毫无任何的放松。
自烈日的普照之中,他再一次的看到了那片仿佛永恒缠绕在皇帝灵魂之上的迷雾与黑暗。
可哪怕一直到现在,所谓的亡国之重,也未曾衰减分毫。它就在皇帝的灵魂之内,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恐怖的压力,但槐诗却难以窥见其中的本质和真容……箸
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宛若无穷的鸣动。
“这是怎么了,槐诗?”
在破碎的宝座之上,皇帝一动不动,欣赏着他警惕的模样,慷慨的招手:“如此好奇的话,不妨再走近一些,倒也能看得真切。”
槐诗没有说话。
在寂静里,眼瞳被那一缕遥远的幻光所照亮。
伴随着深渊之础的彻底崩溃,离宫的坍塌和崩裂,缠绕在皇帝之上的束缚渐渐无以为继。
皇帝在随着自己的国土而一同逝去。箸
可破碎的灵魂之中,那些渐渐消散的黑暗和迷雾里,所升起的却是胜过一切的瑰丽的光芒。
如此灿烂。
令槐诗,忘记了呼吸……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灵魂,才能够符合如此恐怖的重量。
此刻,当最后的锁链崩溃时,在地狱之王的灵魂里,所升起的……竟然是不逊色于现境的耀眼辉光!
他将自身的灵魂化为了容器,所创造出的,便是这般一触即溃的绚丽泡影。
可在这一片泡影之内,却好像包容着无穷的山峦、平原与海洋,波涛涌动,沧海澎湃……箸
无穷灵魂的光彩运转在其中,他们的梦境自泡影的折射之中显现。
就如同一整个世界那样!
“看到了吗,槐诗?”
枯萎之王微笑,“这便是胜过汝等现境的珍宝,真正的亡国之重。”
就这样,向着自己的敌人展示着属于他的王国,他的子民,他的一切。
这一份存留在他的灵魂之内无穷璀璨,无数沉睡魂灵所汇聚而成的静谧之海洋……
这便是真正的亡国之重!箸
随着曾经的世界一同坠落和死去的,只有他自己。
在这一片己身一人的亡国之内,所有的子民和辉煌,得以保存和延续。
“胜负?输赢?不必再探讨输赢了,槐诗。”
枯萎之王昂起头,向着眼前的敌人宣告:“朕早已经赢过了,不止一次!”
当现境难以延续的时候,他的王国便已经同深渊长存,当纪元一次次更迭的时候,他的国度依旧不朽。
自深渊的最深处长存。
自一次次血税的征募中,以无数的生命和灵魂延续这一份奇迹。在一次次诸界之战里,以瓦解的现境补全自身的残缺。箸
就这样,跨越了千年,万年,直到现在!
只有这一份无数灵魂的辉光,才是深渊之中真正宝贵的色彩,只此一分亡国之重,便已经是早已经凌驾于天文会一切创造之上的伟业!
可现在,就在皇帝的身躯之上,一道道裂痕浮现。
粘稠的血色缓缓流出。
当深渊之础彻底破碎,这一份统合了整个深渊的亡国之重便再无处可去,渐渐的将他彻底压垮。
他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哪怕槐诗什么都不做,他便已经注定死亡。箸
连带着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世界一起。
如此遗憾。
明明只差三个纪元,深渊之础就能够彻底完成了,届时,深渊将彻底在亡国的掌控之中。
永世无虞的美好国度,将得以显现。
而现在,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枯萎之王轻叹着,并不悔恨和愤怨。
只是惋惜。箸
却不知究竟应该更惋惜自己的王国还是亡国。
“为何到现在还不愿意放手呢,陛下?”
槐诗看着那庞大灵魂渐渐崩溃的模样,再忍不住摇头。
无从想象,世界上竟然能够有人用自己的灵魂撑起一整个世界,可倘若舍弃这样的重担的话,又能够掌控多少的灾厄和力量呢?
哪怕是同自己一战也不在话下吧?”
“蠢话,朕的冠冕就在于此!”
枯萎之王傲慢的投来一瞥,“如果放手的话,我又还算什么皇帝?”箸
或许,自己死亡之后,这个世界也即将在洪水之中倾覆。可哪怕在生命结束之前,他都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的波澜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纵然放手之后,或许能够一搏……但失去一切的皇帝,又有什么尊严能够继续独存?
“可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会落入地狱呢?”槐诗问:“难道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去拯救这一切么?”
“唔?好像是有过吧?”
皇帝似是思索,可自渐渐袭来的昏沉中,最终,只是无所谓的一笑:“我放弃了。”
被反叛,被杀死,被否决,被舍弃……
太多的失败了。箸
多到就连重整一切、挽救所有的皇帝都已经无能为力。
正因为正确,所以才被大部分人所拒绝。不论如何去引导,都难以让人正视自身的结局……
与其漫长而艰难的苦痛,为何不选择幸福又平静的灭亡呢?
留下自己这样得不到幸福和平静的人在地狱中。
见证子民的价值。
作为皇帝,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更加值得满足的事情了。
这便是冠冕的意义。箸
再没有这样的结局,比这更适合自己。
鲜血无声的流逝,他渐渐的困倦,可依旧执着的维持着着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断的消耗自己的灵魂,试图去弥补一道道的裂缝。
但裂缝依旧在扩散。
绚烂的光芒渐渐暗淡。
当灵魂竭尽的时刻,泡影中的世界迎来了破裂。
但在魂灵流逝和消散的光彩之中,却有一个又一个的模糊轮廓自宫阙之中浮现,不顾深渊对自己的侵蚀,艰难的抬起手,试图触碰他。
呼唤最后的话语。箸
一次又一次。
可那些魂灵的呐喊太过于渺小了,皇帝已经听不清晰。
他努力的抬起头,看向槐诗,神情变化,就好像,恳请一般:
“他说……什么?”
槐诗垂下眼眸,不忍心去看皇帝狼狈的模样,回答道:”他说,已经足够了,陛下。”
皇帝愣了一下,嘲弄摇头:
“可朕还未曾满足呢。”箸
在那些渐渐湮灭的魂灵鸣动中,槐诗转述着来自他们的话语:“他们说,谢谢你。”
“哈,真失败啊。”
皇帝靠在自己的御座上,笑容浮现裂隙:“竟然会有人感谢一个祸国殃民的独夫暴君么……
朕之恩赐,与尔等何干?”
只是,明明如此述说,却忍不住努力的抬起手指,去握住那一只飘忽的手掌。
如此轻柔。
“喂,槐诗。”箸
垂死的皇帝呼唤。
槐诗说:“我在。”
枯萎之王,抬起眼睛,看向桌子上。
汇聚了昔日亡国所有威权的至上枢纽,那一枚独属于他的亡国之印。
在失去所有之后,这便是他所仅有的,最珍贵的宝物了。
“把那个拿走吧,我投降了。”皇帝望着他,“你说过,一千个名额,是吧?”
在他的手中,隐约的色彩显现。箸
最后的泡影之中,那些稚嫩的微光如同萤火一样。
在自己的世界陨落时,那些没有机会诞生的孩子们,他们沉睡至今,却未曾能够来到这个过于残忍的世界之上。
“亡国已经终结了,可他们的人生还未开始过……带上他们吧。”
枯萎之王伸出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一份微光交托到了槐诗的手中。
“不必告诉他们他们来自何处,也不必再有皇帝了。就让他们将自己当做新世界才诞生的人一样,去寻觅自己的未来……”
自沉默之中,槐诗颔首。
珍而重之的将这一份微光,收入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在离去之前,最后道别:“永别了,陛下。”箸
“永别了,槐诗。”皇帝微笑着祝福,“你就尽情的……去创造你所看到的……那个未来吧……”
就这样,自无数魂灵的簇拥和陪伴中,他闭上了眼睛,渐渐走向了困倦和安宁之中。
大门,无声的关闭了。
再无声息。
那一片静谧的黑暗里,皇帝和他的臣民们,永恒长眠。
这便是亡国的终结。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见证
“坍塌又开始了啊。”
“这才是刚开始呢。”
“已经够煎熬了……究竟什么时候结束?”
“那要看他的想法了……”
古老的殿堂里,那些乐器渐渐落满了尘埃。
窗前,摇椅之上的黑影凝望着那渐渐笼罩一切的烈日,轻叹着,许久,收回了视线:“现在,一切都要看他的想法了。”
深渊自火焰中燃烧,地狱在烈日的普照中倾覆。
一切的结局都将到来。
摇椅上的老人说:“你们也都去吧,不必管我。”
“可是……”
身旁的灾厄乐师有些忐忑。
老人怪笑了起来:“不必担心,只要你们乖巧一点,那位深渊烈日阁下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你看,厨魔协会不是滑跪的很流畅么?
把协会收藏的乐章全部交给他,他不会刁难你们的……”
乐师犹豫了一下,最后问:“帕格尼尼阁下,您不去么?”
“算了吧。”
躺椅上的老乐师怪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从活着的时候开始,一辈子就折腾来折腾去的,等死了才明白,宁静一点最好。
新世界什么的,就算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就让我留在过去吧,至少,过去还属于我。”
寂静中,鼾声渐渐响起。
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灾厄乐师转身离去,轻轻的为他关上了门。
一片寂静里,尘埃无声的舞动着。
落满琴弦。
曾几何时无比黑暗的深渊里,被更深的黑暗所照亮了。
再看不到庞大的地狱和恐怖的战争,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消融在坍塌里,一片死寂之中,只剩下了一点又一点的微光,渐渐的向着烈日汇聚。
领受恩赐,亦或者,在审判之中迎来消亡。
伴随着一座又一座地狱的坍塌,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国之门终于彻底关闭。
当槐诗举目望向四方时,偌大的深渊之中,便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无穷的物质自现境完成了聚合,令这一片地狱的体积膨胀了岂止千万倍,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
充斥所有。
就连无穷的空洞深渊本身,都在着引力之下翘曲,坍塌,收缩,汇聚在此刻的现境之外。
再无深度的区别。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灵魂和物质,尽数汇聚在此处。
这便是一切的意义。
终结的时刻,即将到来。
“最后的测算完成了。”
现境最深处的伦敦里,尼芬海姆带来了验算机构所得出的最后结果:“物质和源质的总量,已经达到了最佳范畴。
天国计划已经得以完成最后的准备阶段,接下来,所引爆的冲击将彻底摧毁一切,最终,根据天国的蓝图,重新再奠定所有。
总计耗费时光,四十五万年,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七——”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才补充道:“倘若,最重要的条件能够完成的话。”
“放心,能够完成的。”
槐诗微笑着回答:“一定。”
“……”
苍老的创造主沉默着,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无可奈何,只是看着他:“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槐诗断然回答:“多了就更麻烦,越多越错,决定一切的视角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于是,尼芬海姆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槐诗并不在意,只是问:“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天国了吗?”
“嗯,除了委员会里负责最后收尾工作的人之外,其他全部都强制性的进入天国了。”
尼芬海姆回答道:“前些时候,那位……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过调查已经被打断了。
按照你的吩咐,强制性的进行了沉睡。”
“……”
槐诗也沉默了起来,苦恼的挠了挠下巴,许久,自嘲一笑:“好不容易骗了她一次,这次她肯定不会再原谅我了。
果然,渣男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啊。”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尼芬海姆看着他,并非不耐烦,而是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不论是做什么也好,或者帮你转告什么话也没关系。存续院虽然没了,但我们这帮失业人员好歹还算有些一技之长。”
“想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没做的,我打算留下来自己做。”
槐诗想了一下,洒脱一笑:“至于有些话,我还是亲自去说更好,不必劳烦你们啦。”
尼芬海姆颔首,再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最后一次,对整个现境和彩虹桥,进行彻底的检查和维护,一丝不苟,直到他的工作终于结束。
在天国的大门前面,创造主回头,最后看向了他:“我该说再见么?”
“当然啊。”
槐诗澹然回答:“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只不过是短暂一梦而已……”
他想了一下,最后道别:
“大家,明天再见吧。”
尼芬海姆沉默着,用力点头。
消失在光芒里。
充满苦痛和煎熬的昨日已经结束,断绝曾经所有的今日也即将迎来彻底的毁灭,现境的太阳坠入了深渊,深渊的太阳也将在漫长的黑暗里湮灭。
当新的太阳从新的世界中再度升起时,遥远的明日终将到来。
可当现在,槐诗站在寂静的世界里时,环顾所有,忍不住感慨万千。
眺望着这早已经饱受折磨的一切。自毁灭要素的转化和凝固之中,已经落入了永恒的沉寂。
再无任何的生机。
“真安静啊。”
他轻声叹息着,从干涸的海洋和坍塌的山峦之中漫步,回顾着面目全非的一切,望着那些塌陷的废墟和落满尘埃的城市。
荒芜的原野上,龟裂缝隙。
可依旧回荡着隐约的鸣动,宛若欢悦,宛若悲伤,又好像是解脱一般,自最后的倾听者耳边倾诉。
最后,槐诗伸出手,将一束存留至今的鲜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尘埃之间。
晶莹的露水从花瓣上滴落,自大地之上,晕染出点点泪斑。
“感谢您这几百年来的包容和忍耐,我们的过去和现在,因此而成,未来也正是于此出发。”
如是,望着眼前的所有,槐诗轻叹着,最后道别:“终有一日,让我们在没有地狱的新世界中再会吧。”
或许苦痛依旧会延续,煎熬已经不可或缺,斗争和厮杀依旧无可避免。
可回首曾经的时候,便能够看到一步步所踏上来的台阶,还有被抛在身后的无穷艰难。
于是,便会有勇气。
便能够鼓起希望,向着未来继续进发。
只要这样的动力尚存,那么,明天就会存在,未来的光依旧会亮起,不论眼前是多么深的长夜。
就这样,那隐约的鸣动,渐渐消散。
自轻柔的歌唱中,渐渐终结。
只剩下一片寂静里,槐诗回首,望向渐渐环绕现境而形成的虹光,那自无穷源质的燃烧之中升起的桥梁。
通向未来的道路,与此打开。
只差最后的一步……
槐诗,抬起了手掌。
自响彻所有,动摇万象的轰鸣中,最后的枷锁,被彻底解开。
当二十四个毁灭要素随着日轮的自灭而彻底激化,无穷尽的辉光宛若洪流,笼罩一切。
最后的深渊和最后的地狱中,掀起激荡。
无穷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驯服的遵从着地狱之王的掌控,奏响了去往明日的乐章。
宏伟的旋律自毁灭中,浩瀚奔行。
最后的演奏和灭亡,就此开始!
最先崩裂的是物质,物质转化为了能量,能量又自最彻底的激发和焚烧之中,化为了充斥一切的光。
紧接着消散的是灵魂,穷尽深渊所有的源质,自烈日之中蜕变,溶解一切灾厄,肆意的焚烧,自烈光之中升腾而起,掀起了充斥一切的狂澜。
最后的地狱在他的眼前坍缩,消散,最后的深渊在槐诗的手中收缩,坍塌。
所有的罪孽和苦痛,绝望和哀鸣,尽数消融在这光芒里。
只剩下万物的鸣动重叠,所有的意义自旋律中汇聚,化为世界的歌声,赞颂毁灭,赞颂终结。
赞颂明日之未来!
在扑面而来的光芒里,地狱的残骸迅速蒸发,落满尘埃的宫殿之中,孤独的灾厄乐师从漫长的过去之梦中醒来了。
倾听着那前所未有的宏伟乐章,满心沉醉,大笑着,再忍不住手舞足蹈,向着那演奏者,致以最后的敬意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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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
他闭上了眼睛,微笑着,消融在光里。
再无遗憾和惋惜。
曾经的雷霆之海,曾经的亡国离宫,曾经的一切的一切,沐浴在这告慰一切的光芒和旋律之中,迎来终结。
到最后,就连烈日本身也在光芒之中无声的崩解。
而就在太阳的湮灭之中,最后一道耀眼的虹光从烈日中升起,就这样,飞向了未来的方向。
再不见坍塌的声音。
只剩下,那漫长的余音在彻底的虚无中回荡。
槐诗挥手道别。
向着一切。
“槐诗先生,你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现境的机密问询会上,院长001拆穿了槐诗唯一的谎言:“应该说,你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做出了隐瞒,对吗?”
“是的,没错。”
槐诗颔首,毫无掩饰和犹豫。
整个天国计划,最为致命的缺点,最为庞大的缺陷。
那并非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
而是存在本身。
被称为观测者效应的东西。
当一切都陷入了虚无,旧的所有被彻底湮灭,新的一切还未曾开始时……这个世界又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
去往未定未来的天国,又将落向何方?
又有谁能保证,当过去被抹除,现在被终结之后,会有未来存在呢?
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延续了,没有这一切存在的证明。
也无人能够提供见证。
见证。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必须有人见证现实,必须存留记录,不然数十万年的时光,会让现境永远湮灭在虚无之中。
可为了避免多余观测的干涉,必须且只能有一个视角去进行。
必须有人留下来,见证这一切,留在旧的世界里,等待新世界的到来。
如同守墓者一般,孤身一人的等待。
院长001遗憾摇头:“没有人能够坚持五十万年,槐诗先生。”
“不,有的。”
槐诗笑着,举起手中的命运之书。
显现那现在还没有发生过的,有关未来的记录。
“已经有过了。”
他断然的保证,“以后也必将再有!”
只要名为槐诗的观测者还存在,那么,便会有这四十五万年时光的证明!
哪怕是曾经所发生过的未来无法再发生,可槐诗依旧存在,他的存在,便是这一份未来的保证!
这便是太一,最后的牺牲。
现境的太阳映照现境,深渊中的烈日映照深渊。
现在,当现境的太阳消失了,深渊的太阳也迎来熄灭。
就这样,他目送着虹光翱翔着,远去。
旧世界的守墓人洒脱的微笑着,伫立在虚空之中,眺望着那过于遥远的未来,见证着一切的存在。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
槐诗轻声呢喃:“先睡一觉还是先练琴呢?”
“我觉得,你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安慰被你骗了的人比较好——”
自虚无之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幸灾乐祸。
来自他的身后。
来自,命运之书中……
那个披着黑衣的孤独身影!
当一切再度迎来了彻底的虚无和毁灭,再度回到了原本的轨道时,曾经被抹除的记录,便与此重现。
令槐诗愣在原地。
在这一片永恒的寂静之中,最后的地狱之王向着自己,满怀愉快:“被毁灭的未来,已经有人见证过了,槐诗。
不需要再第二遍重播了——”
他伸出手,按住了槐诗的肩膀,告诉他:
“——准备好快进了吗?”
“喂,等……”
一瞬间的错愕,槐诗来不及说话,便已经被,向前推出!
数之不尽的浮光掠影自他的眼中显现,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亿万倍……时间在加速。
当深渊被彻底湮灭之后,一切的记录,早已经记录在了命运之书中。
无需再去等待这漫长的毁灭落幕。
在他的灵魂里,早已经留下了永远的证明。
在这如此漫长的时光里,槐诗身不由己的飘荡,见证着毁灭的余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平定,到最后,归于寂静。
最后所看到的,是自己的笑容。
如此愉快的挥手,向着远去的他道别,伸出手,从时光之中,划下了最后的一道标记。
可当加速终于结束时,槐诗却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过去,那延续至今的时光之中,一道又一道深邃的痕迹。
数之不尽的刻痕绵延成看不到的海洋——
证明着毁灭的终末和消散。
将他送往了二十万年之后的时代!
曾经深渊烈日的观测,只能将他送到这里——新世界的孕育还未曾开始,可旧的一切已经尽数结束。
记录和现实的偏差,即将出现。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便再无法使用深渊烈日的记录见证。
他必须亲自去面对这一切。
“……忽然之间就少了一半啊?”
自创世的漫长寂静中,槐诗轻叹,眺望着一切离散的物质自虚空之中,再度缓慢聚合的场景,轻声一笑:
“所以,接下来就是等待且心怀希望了么?”
挺好的。
最起码,他还有时间,去想一想,怎么去面对自己谎言被戳穿的下场……可这么可怕的问题,只有二十多万年,真的够吗?
只是想想,眼前就浮现出一片血淋淋的刀光。
他已经开始头痛了。
但万幸的是,他至少还有二十多万年去做好准备。
所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想……
就这样,在新世界渐渐显现的第一块物质之上,他就地一躺,满怀信任的祈祷:交给你了,未来的我!
可他还没有闭眼,眼童便已经被来自未来的光芒照亮。
遥远的光芒里,像是有人伸出了手,握紧了他的肩膀。声音如此熟悉,带着熟悉的戏谑和促狭:
“我想,我自己,可能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等等,不会吧?!”
槐诗呆滞着,下意识的想要抗拒:“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
“别想了,真要能想出办法,我至于考古考了这么多年,还补这么多记录和证明出来么……
先琢磨一下自己怎么不被乱刀砍死再说吧!”
砰!
一本厚厚的命运之书,忽然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堵住了剩下的话。
紧接着,那一只按住他肩膀的手掌勐然拽住了,拉紧,将他拉向未来的时光,只留下幸灾乐祸的话语:
“——来不及了,快上车!”
于是,在惊恐尖叫里,时光,再度加速!
将过去的标志物,扯向了呼唤着他的未来。
自无穷时光的变化之中,他看到了,宛如雾气一般的无穷物质渐渐汇聚的景象,最先出现的物质开始了增长,膨胀,充斥所有。
然后,在纯粹的黑暗里,涌现出第一缕光芒,紧接着,名为火焰的东西从最深邃的地方燃起。
渺小的波澜渐渐萌发,回荡在这一片纯粹物质所形成的虚无之中,到最后,化为了重塑一切的狂乱潮汐。
分裂,开始了。
再然后,是积累到了极限的坍缩,以及坍缩到极限的爆发!
无穷的物质自正中心抛射而出,扩散,激烈的碰撞之中,一缕源质的辉光从虚无之中显现。
如同最初的准绳那样,令崭新的世界得以开辟。
沉重的一切向下延伸,再现,重组,便在混沌的虚无之中,显现为了看不到尽头的大地。
轻灵的一切上升,弥漫,扩散,笼罩在大地之上,环绕一切,便化为了最初的天穹。
而在天地之间,无穷的物质和源质奔流着,宛若潮汐一般,笼罩万象,降下了最初的变化。
令大地崩裂,迎来动乱,天穹震颤,汇聚乌云。
火焰和熔岩之中,一座座山峦自物质的挤压之中拔地而起。而紧接着,最初的雨水从穹空中降下,洒向充斥着火焰的荒芜世界,肆意涌动,奔流,划分出江河与海洋的界限。
在昏暗的世界里,光芒向着天穹升起,汇聚,点亮了最初的星辰。黑暗向大地之下流淌,形成永恒的根基。
自光芒和黑暗的彼此流转之中,不论是奇迹还是灾厄,都尽数交融,再也不见。升华和凝固的源质渐渐融为一体,演化为崭新的形态。
直到最后,延续了数万年的暴雨和动荡迎来上了终结,旧的所有再看不到痕迹,新的世界迎来了第一个黎明。
太阳第一次升起。
崭新的大地之上,第一颗草籽无声的萌发,透露出一抹新绿。而遥远的海洋之中,古老的潮声响起。
生命自崭新的世界之中再度显现,再度生长。
从最初的一叶嫩绿,到覆盖整个世界的苍翠,直到最后,在最古老的巨树之上,第一只飞鸟展开了双翼。
鼓起勇气。
飞向了遥远的大地尽头。
就此远去。
第一个音符自寂静的世界中响起,再然后是第二个,一切的生灵自大地和天穹之间孕育,以自我之存在去向世界欢歌,奏响了崭新乐章的序幕。
而就在这序章的尽头,轻柔的余音里,来自遥远过去的虹光再度亮起,照亮了槐诗的眼童。
新的时代,就此开始。
这便是创世纪!
直到现在,槐诗才恍然感受到,自己已经置身未来。
可当他蓦然回首,望向那遥远的旧时光,便看到了自己所留下的痕迹……曾经的自己,还有未来的自己。
从过去延伸向未来,又从未来延伸向了过去,以槐诗自身为参照物,贯彻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精准的对接完成。
形成了跨越四十五万年的宏伟桥梁。
就像是最后的标点一般,为过去的故事,划下了句号。
旧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可新的一切又从何处开始落笔呢?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啊。”
自这崭新的世界里,槐诗好奇的抬起头,眺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苍穹,如此高远,白云舒卷之中,回荡着飞鸟的鸣叫声。
在潮声里,海水漫上了沙滩,盖过了他的脚背,又缓缓退去。
他漫步在这崭新的天地之间,抚摸着草木和岩石,感受着与曾经截然不同的色彩和曲调。
于是,渐渐的迷茫,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往何方,直到轻柔的笑声从身后响起。
宛若猝不及防的惊喜。
当槐诗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的笑容,沐浴在海风里。
如此的愉快和得意。
就这样,望着他,郑重的咳嗽了两声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命运之书的崭新一页中,再度写下熟悉的开篇:
“姓名?”
令他,眼前一黑。
“你认真的吗?”
求求了,随便什么都行,唯独这个开头,还是换一个吧……
可看着命运之书上浮现的字迹,他便再忍不住,轻笑出声。
再不执着。
其实,随便什么样的开头都好。
这同姓名、年龄和性别都没有关系,不论什么样的序幕都无所谓。
对于自己而言,故事的起始,一定都在她的笑容里。
“我们走吧。”
槐诗牵起了她的手,再不迷茫,大踏步的走向了前方。
就这样,海滩上的两行脚印渐渐远去。
自潮声里,命运之书掀开了新的一页,将旧的故事翻过,崭新的书页上,关于槐诗的故事还在继续。
过去的已经结束,未来的还没开始。
但还有现在。
澄澈的天穹之下。
大地颂唱,海洋欢歌。
尾声 新世
新世历·四七一年,三月七日。燚
南陆,时印维持机关总部,图书馆六层,肃然冷漠的声音从大门的浮雕守卫口中响起:
“姓名?”
“原诚。”
“年龄?”
“二十九。”
“性别?”
“男。”燚
当惯例的验证结束之后,尘封的大门终于在归来者面前缓缓开启,露出内部庞大的空间,一座座高耸的书架之上摆满了古老的典籍,宛若历史的沉睡之处,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就在最深处,巨大的落地窗前,靠椅上午睡的圣者回头,看过来:“才两个多月,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因为工作结束了嘛。”
原诚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大门,无奈抱怨:“为什么每次进门都要走这么奇怪的流程啊,老师?太尴尬了点吧?”
“大概是致敬先贤吧,祖宗之法不可变嘛,习惯了就好。”
圣者咧嘴一笑,明明已经数百岁高龄,可那张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脸却依旧如此轻佻,令原诚越发无奈。
啊,又开始了,奇怪的恶趣味……燚
这种时候,就不能再扯闲篇,否则回过神来,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更况且,他还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神情一肃,正准备说话,却听见老师的声音:“调停成功了?”
原诚愣在原地。
“老师你知道了?”
“谁叫你从进门开始就一副傻乐的样子?猜都猜到了。”圣者一笑:“结果应该不错?”
“南陆同盟和新世协约国已经签订和平协议了。”
原诚回答:“现在已经有两个新世种军团和四个旧世种军团开始逐步撤离,虽然双方还有一些摩擦和局部争端,但再过几个月,战争就要彻底结束了。”燚
“打了这么多年烂仗,已经都打不下去了。”
圣者想了一下,颔首说道:“最起码,接下来五到十年里,都不会再继续了……观测局所那帮道德婊虽然总喜欢反复横跳,但最起码这次总算做了件好事。”
“那接下来呢?还是要打仗么?”
虽然作为记录者,原诚虽然已经亲眼见到了调停会议上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但依旧不愿意让最糟糕的结果发生。
“纷争总是难免。”
圣者轻叹:“战争的苦痛过后迎来和平,和平的世代里又种下了矛盾的种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不论深渊循环存在与否都不会改变。”
“喵?”燚
在他膝盖的毛毯上面,有一只肥嘟嘟的黑猫疑惑的抬起头,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又在娴熟的抚摸和揉捏之中眯起眼睛,再度呼噜了起来。
再次沉沉睡去。
“大局的变动已经无可避免,着急也没用,还是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吧。”
圣者严肃的叮嘱:“除非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现实扭曲,否则时印维持机关必须恪守自身的中立。
作为记录者,也绝对不能干涉历史的进程,倘若不能习惯的话,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这是我作为老师所能给你的忠告。”燚
“我明白。”
原诚郑重保证。
于是,圣者满意的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历史刻印和抢救记录已经很累了,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
可原诚依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没有动,神情犹豫了起来。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嗯?”圣者不解。
“是关于老师你一直在主持的新世起源史的编纂和定序。我这些日子在南陆和新世两边来回跑,中间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找和您给我的课题有关的资料。”燚
“然后,就感觉……哪里好像有问题?”
原诚打开放在身旁的背包,翻出了厚厚一叠的抄写稿,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都是关于末代的天文会会长槐诗先生的历史记录,全都有印证的痕迹,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矛盾呢?”
“有吗?”
圣者微微挑起眉头,似是不解。
原诚挠头,拿出了自己所做的归纳和记录,对比资料:“您看,这一份记录说天文会解散之后,槐诗先生就在一个偏远的小城市里成为了一名作曲家,和一位钢琴教师成婚,平静终老。现在古典音乐界的艾晴奖就是他的学生所创办的。
但南方的这一份记录说,槐诗先生在卸任之后,同最后一位缄默者一起,组建了最初的新世联合委员会,致力于协调新世初期各方的矛盾……燚
可同时期的这一份记录上说,槐诗先生定居在了稷下,同新世以来最为成功的探索猎人褚女士一同进行远境开发。
最扯的是这一份,说他开了个健身房,每天带人撸铁……
还有这一份,上面说,他和奥德赛协会的初代建立者之一的莉莉女士交往匪浅,甚至还有人说他是新世第一位当之无愧的传奇。
可这些全部都是同一个时代留下来的记录——”
伴随着原诚的述说,林林总总的档案、报纸与旧的文书堆满了桌子,宛若万花筒一样,令人头晕目眩。
他已经麻的彻底:
“总不至于都是重名吧?”燚
“……”
在短暂的沉默里,圣者的神情似乎渐渐微妙,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已经忍不住快要笑出声。
但又忍住了,非常努力。
只是别过头,面无表情的棒读:“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好像和自己的学生一样迷茫。
“稷下那边应该保存了相当多的记录吧?没问过你曾祖父么?”圣者’诚恳’建议:“他年轻的时候和那个人还挺熟悉的,一定有很多独家消息。”
顿时,原诚的神情越发复杂。燚
“曾祖父他也……”
问是问过了,但和没问差不多。
提到这个的时候,差不多足足说了三个小时,里面有两个半钟头是在骂人,让原诚充分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修辞的艺术和东夏文学博大精深……
然后,除了让他知道那位槐诗会长有可能是个狗心狗面、道德败坏还喜欢到处坑人的人间渣滓之外,并没有多少干货。
好吧,可以说完全没有。
全都是人身攻击……
“安娜和原缘那里呢?”老师问。燚
原诚的神情越发幽怨:“叶卡捷琳娜大师已经很久不见客人了,曾祖姑母那里倒是见到了,但也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铸世者别西卜先生看不下去了,让我回来找您……”
花了三四年,稀里糊涂的追着老师给的萝卜,一匹迷茫的小马儿几乎快要绕着各国跑了一大圈。
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拐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偏偏自己的老师好像还揣着什么明白,但他又不说。
作为当代的青之柱、新世时印的维持者和支撑现世繁华的九大锚点圣者之一,他要说自己不清楚的话,恐怕就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真相了。
人生不易,原诚叹气。燚
“您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么?”
“什么话,作为记录者,总要体会一下探索的乐趣嘛,况且这种事情,讲究一个为尊者讳,我怎么好说出口呢。”
圣者摇头,惆怅叹息:“你也要体会老师我的难处呀。”
语重心长的话语,险些就温暖了原诚拔凉的心灵……倘若不是那一副我很认真在骗你你多少信一信的表情的话。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到这么多记录,作为记录者和探求者而言,称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眼看这个最小的学生快要炸毛,老师终究还是给出了那个他等候了许久的答案:“你就当做……世界被拯救的代价吧。”
原诚愣在原地。燚
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本能的掏出自己的天国记录和笔,眼睛放光:“难道说这是新世奠定的后遗症么?深渊陨落时的诅咒?”
“诅咒?工钱还差不多……”
圣者笑起来,感慨说道:“当付给救世主的报酬吧。”
原诚呆滞。
“报酬?”
“对啊,难道你上班不要钱的吗?”
圣者摊手,“虽然是他自己动手去拿的,而且还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但反应过来之后,木已成舟。燚
点的菜上桌了,大家除了动筷子之外,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不吃……
实话说,如今我们时印机关还能够把每年的加班时间维持在一百个小时以内,就要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了。”
为什么同一时间里截然不同的记录那么多?
为什么明明彼此矛盾,可偏偏每一篇都已经经过了历史验证,完全得以确立?
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那些记录全部都是真的……
比有史以来有记录可询的时序动乱还要更早,甚至……自从新世界完成的那一瞬间,整个时间线,就已经被人为的拆出了七个分支!燚
利用见证者的特权……
时间被蓄谋已久的拆分之后,又并行在一起,纠缠在一处,变成一团乱麻。最后,伴随着时轴的锚定和动荡的终结,在如今的时代,渐渐的开始融合。
就像是七个平行世界互相重叠,变成如今的主轴。
这便是导致时印维持机关成立的罪魁祸首……
明明足以成为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可偏偏又搞出了数不清的麻烦,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名流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本来可以掌控所有,但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塑造这个世界,但却选择了让一切放任自流。燚
再不曾把持过新世的运转。
充其量,只不过是从最终的成果里,拿走了同整个世界相比完全微不足道的一段时间,让继承者们为此头痛了二百多年。
作为拯救世界的报偿,过上了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七倍以上的人生。
作为音乐家、作为协调者、作为不为人知的旧世考古学家、作为平平无奇的健身房教练、作为探索新世的传奇、作为一切的见证者、作为槐诗自己……
完成最后的工作之后,随心所欲的享受着退休之后的漫漫时光。
这便是鲜为人知的,只能作为封定历史在寥寥数人之间流传的,救世主的结局。
“实话说,是真的很离谱哇。”燚
圣者拍着膝盖,钦佩长叹:“人为了不被乱刀砍死,竟然能够做到这程度,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当年光顾着学做菜和学坏了,要能学到这本事,也不至于被你师母吃的死死的……”
死寂。
漫长的死寂。
救世主……罪魁祸首……新世英雄……分裂元凶……
原诚僵硬在原地,反应过来老师究竟说了什么之后,才写了一半的笔克制不住的哆嗦起来,胆战心惊:
“这……是我可以记下来的吗?”燚
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自己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老师你是不是想要换个学生了……
“怕什么?”
圣者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他做都做了,你记记怎么了?反正本来也打算告诉你了。
以后加班上火之后,骂两句也没关系,反正他不在意……”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自己膝盖上的那一只呼噜噜的黑色肥猫端起来,塞进了他的怀里。燚
“来,作为你通过考验的奖励,今天我就把我们这一系的传承,你师公亲自送我的猫,正式交给你了。
看,它多喜欢你啊,专门尿了你一身,已经开始打标记了!
小心些,最近世道不太平,它也越来越喜欢挠人,没事儿,我也被挠过,习惯就好了。
行了,去吧去吧,一会儿记得梳完毛之后把猫砂铲掉……”
就这样,他微笑着摆手,目送着彻底宕机的学生扛着一只三十斤重的肥猫,如同梦游一般的呆滞离去。
门关上了。
自再度归来的寂静中,只剩下巨大挂钟的清脆回音。燚
自午后的阳光下,圣者回过头,看向摆在办公桌角落的那一张照片。
隔着漫长的时光,那一张微笑的面孔依旧未曾褪色,仿佛在望着相框之外的世界一般,神采飞扬。
“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吗?”
林中小屋感慨着,回头望向窗外。
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繁忙的城市、渐渐喧嚣的广阔世界,乃至不断变化着的,向着明天进发的一切……
四百年过去了,告别了深渊,远离了地狱,崭新的世界日渐辉煌,更胜往昔,可却依旧充满了纷争和喧嚣。
变化纷繁,总令人措手不及。燚
可也时常会有预料之外的惊喜。
恐怕,在时间彻底锚定之后,渐渐开始融合的现在,那个人也依旧还活跃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吧?
和自己一样,眺望着同样的天穹,沐浴同一分的阳光。
自同样的大地之上,愉快的体会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偶尔回忆起曾经的学生,便寄来一张不具落款的明信片,然后,稍事休息,再继续前行。
只是这么多年不见,你究竟在哪里呢?
他轻叹着,怀念着,期盼着。
你还好吗,老师?燚
“救命啊,救命啊!!!”
同样的天空下,某处无人的庞大岛屿,海潮汹涌。
山峦猝然崩裂,大地轰鸣。
无数升腾而起的灰尘里,传来惊恐的呐喊。
归巢的巨兽震怒嘶鸣,迈动八足,撞碎眼前的山峦,紧追着那个身影,张口,将前面碍事的岩石尽数咬成了粉碎。燚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不断的响起。
槐诗灰头土脸的狼狈狂奔,扛着数十米高的巨大图腾柱,向着等候许久的车挥手:“得手了,快走快走!”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坐上去,刚刚把图腾柱放好,越野车就已经马力全开,狂奔而去,只留下槐诗还呆滞在原地。
难以置信。
“等一下,彤姬,我还没上车啊!”
“不好意思,已经超载啦,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驾驶席上,带着太阳镜的女人探头,幸灾乐祸的挥手道别:“记得老地方会合,赶不上晚饭就不等你啦!”燚
“你又坑我!!!”
槐诗泣血的控诉,怒吼。
第不知道多少次……
可很快,就感觉到,寂静到来。
在庞大的阴影笼罩下,只剩下恶臭和沉重的呼吸声……当他回过头便看到,巨兽那宛如小山一般的面孔。
沉默俯瞰。
咧开的嘴角勾起狰狞的弧度,露出了数米余长的锋锐獠牙。燚
好像在等待着他的遗言那样。
“呃……”
槐诗沉默着,想了一下,指向那一道远去的烟尘:“如果我说都是那个坏东西叫我干的,你信吗?”
神明巨兽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了要将整个山峦化为灰烬的烈焰!
于是,自凄惨的尖叫里,逃亡继续。
故事也继续。
就这样,愉快的延续向未来的漫漫时光里。燚
【The
End】
完结感言——三十、功名、尘与土
天启预报完结啦!
完结啦!完结啦!完结啦!终于完结啦!
当大家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我已经结束了刚刚的狂奔,尖叫,呼喊,咆哮、扭动和倒立,终于找回了那么一点冷静,回到了电脑前面。
完成最后的工作。
啊,最后的塔塔开!
听起来多么心潮澎湃!
从2019年3月8日,正式上传,到2023年3月8日,正式完结,跨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正好整整四年。
我还记得当时上传的时候,我还在太原,在街道上寻觅,走了两条街之后,找到了一家网吧,上传了前面两章。
然后花了一个小时,写了新书感言,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到现在,拖拖拉拉四年之后,我终于能够同大家短暂的道别,从槐诗的故事中解脱,在下一个人的故事开始之前,暂时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故事中去。
就好像漫长一梦一样。
眼睛一闭,一睁,四年就过去了。
蓦然回首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即将中年。
中年真可怕,提到这个词就已经开始害怕。人生就像是信用卡,春风得意终有尽时,还款日到了。
无力挣扎之后,只能躺平了去等待人生的苦难袭来。
三十了。
大家都说三十而立,可我不但没有而立,反而日渐增肥。
最大的变化就只有从青年肥宅变成了中年肥宅,没有增长丝毫的优点,反而多了数不清的恶习。
三十功名尘与土,我没有功名,就剩下尘与土了。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就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全部都拿来偷懒和摸鱼,一次次的去贪图美好又短暂的时光,闭上眼睛,然后把未来的努力交给明天的自己——
“加油啊,风月,我能不能均订十万、荣登作家富豪榜,靠着卖版权在税后轻松年入好几个小意思,就看你了!”
然后,明日复明日。
真遗憾,明天的我总学不会吸取教训,今天的我也一样,早已经在快乐的划水之中迷失了自己。
第不知道多少戒烟失败之后,开始产生酒精依赖。每次克制着自己,努力关掉了小说页面之后,又打开了新的短视频……
对于日渐薄弱的自制力,我深以为耻。
我本想痛斥这人类的劣根性,呼吁大家以我为鉴,摒弃诱惑,将精力投注到更伟大的事业中去。
但摸鱼实在太快乐了……
人生苦难如此众多,总是猝不及防,唯独快乐如此稀薄。
所以,还是抓紧机会能乐就乐吧。
在写天启的期间,我的心态总是徘徊在’大难不死’和’必有补刀’之间,不断的左右横跳。
上一秒还在庆幸自己在卡文的蹂躏之下终于度过难关,下一秒就发现这么厉害的难关,前面还有八十個……而且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看着我。
——就你叫风月啊?
在被疯狂暴打之前,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大哥你认错人了。
每一卷的前期总是如此困难,中期总是如此困难,后期也总是如此困难。
好像都只剩下困难了。
开头的时候不知道写啥,中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写,后面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写完之后究竟怎么样。
如是循环。
习惯了之后,就硬着头皮装作很头铁的样子,继续往下写,好像创作起来如履平地如此轻松简单,努力的去掩饰钢丝绳两边的万丈深渊。
曾经有位大佬写东西说,说这个人贫穷到恰巧可以掩饰自己贫穷的程度。我用尽了我自己所有的努力、运气和心血,装出一副写东西对我来说很简单的样子,不至于让不了解我的陌生读者一眼就能看穿我才能的窘迫。
在这期间,我已经习惯了忽然发现自己完蛋了、快写崩了、好像搞砸了等等各种展开,一直到现在。
六百二十九万字,我写完了。
我好强,我真的好厉害。
我并不是夸赞自己写的东西有多好,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诧异于,自己竟然还能坚持到现在?
震惊于自己的脸皮竟然可以如此厚重,以至于能够将那些来自别人和自己的质疑、嘲弄和轻蔑抵御在外……
或者装作抵御在外的样子。
反正我写不出来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朵朵跟它说话的样子你们也看不到。
所以,请对剧情有所意见和指教的朋友不要愤怒于我的顽固和屡教不改,我不是固执,也不是没看见。
我只是习惯性的自闭而已。
对不起。
其实我也不想的,但看到差评太痛苦了,比出门回家之后看到被朵朵糟蹋的客厅和半夜空调坏了还要痛苦。
仅次于看到自己没还完的房贷。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习惯卡文一些。
卡文真好。
它是我最后的庇护所。
如果不卡文的话就更好了,能够日更一万甚至两万的那可就好到不能再好,但实在太难了,而我的才能又实在有限。
长久以来,我在写点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想要挖掘出一点新的点子,新的展开,从旧的故事和主轴之中,尝试一些其他人没有写过或者写的很少的东西,找到出一些独家卖点,至少避免踏入旧的循环。
虽然往往事倍功半,总是自讨苦吃。
倘若能够成功搞定,却往往会有一种别样的快乐和庆幸。如果能够更进一步得到读者的认可的话,就会再克制不住的得意洋洋,手舞足蹈。
所以,谢谢你们。
每次写完一段,藏起来看你们的评论,等待你们的夸赞,这大概就是我最快乐的事情了。
在曾经的时候,有一位编辑大哥对我说:想要尝试新的东西是好事,只要你还能看到更好的东西,只要你还想写新的东西,你就可以继续成长变强……
可过了这么久了,是否能够成长和变强我是不知道,但痛苦确实是真的。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变强的路是充满痛苦。
这句话真的又中二又帅。
也有可能是过于偏执和中二,导致我没注意到世界上还有可以很轻松很快乐就能够变强的方法……
如果真的有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我一定努力学习。
恩,大概……或许……可能吧?
至少尽量!
而除了习惯性的躺平和摆烂之外,人到中年之后所产生的有一种变化就是,总是忍不住开始回忆过去。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当你躺在床上,闭上眼,昏昏欲睡,忽然毫无征兆的,回忆起二十年前……你自己在朋友面前说错了一句话,他去和其他人玩了,再也不理伱。
前几年的时候,你在亲戚面前犯了蠢,叔叔家再也不跟你来往了。
刚刚毕业的时候,上班的第一天,在三次元的同事跟前穿着芙兰朵露痛T兴致勃勃的向他们解释此生无悔入东方,努力的传播二次元の美好……
杀了我吧,求求了!
所以,人生大概总是如此痛苦,不只是童年。
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惩罚比得上让一个人去回首往事,历数自己犯下的每一桩错误和每一个黑历史。
痛,太痛了!
正因为清楚自己曾经犯下的傻逼,我才越发的对那些在清楚了我的本来面目之后,依旧愿意同我维持关系至今的朋友们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们。
我相信你们愿意同我做朋友,一定都是因为我的才华。
因为除了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才华和英俊至极的容貌之外,我真没那么多可取之处了……
难道除了白泽之外,还有谁会爱我这破性格么?
仔细一想,好像真的没有了。
连我爹都受不了我,总是在交流的时候拿出七匹狼来。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这一开始就是她的阴谋。
她用甜言蜜语欺骗年少无知又贫穷的我,又在结婚之后变着花样用鸡鸭鱼肉将我养胖,每天跟我说不用减肥也没关系、再胖她都会喜欢、卡文的话今天休息一下吧不写了、别难过了那些打差评的人懂个屁。
而且隔三差五用最新款的MB和PG麻痹我的精神,用3A游戏和各种漫画、设定集瓦解我的斗志,每隔一段时间都拽着我出去玩,带我吃好吃的,不让我在家努力工作……
我怀疑她一定是重生回来的。
牺牲了自己,阻止将来的我去报复社会。
但我每次旁敲侧击的时候,她都装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没发现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现在我差一点就能找到决定性证据了,但因为手头零花钱有限,没办法验证。请看到这一条信息的朋友帮帮我,给我的账户里转账648块,等我成功得知未来的消息之后,一定把下一周的双色球号码告诉你!
前十名还可以得到下一届世界杯的消息!
大家放心,为了你们,我不会急躁冒进,一定潜心忍耐,寻觅机会,并且在这之前用完美的中年肥宅形象继续伪装潜伏下去……
或许也用不着伪装。
因为我本来就这样。
恐怕,这些年来我唯一的成长,就只有自知之明了。
很多时候,我都懊恼于自己的懒惰和愚钝,总是错过时机,总是抓不住重点,只能慢节奏的一点点来。
相比起来,这个世界变得那么快,总是快到我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不同,而且日新月异。
即便是倾尽自己的努力,侥幸取得了这么一点些许的成就,同那些真正闪光的人和真正值得夸耀的成果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与土。
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忍不住为之痛苦。
可每次一想到,茫茫人海之中,居然还有自己这般与众不同的尘土存在,我便又忍不住开始得意起来。
所以,请大家放心,我还会努力的成长和膨胀的。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从碍眼的尘土,变成一块精致的绊脚石。
然后,去拦在别人通往成功的道路上。
倘若有人在我旁边被扳倒的话,我就劝他和我一起躺下来。
世界上本来有路,绊脚石多了,可能路就没有了……对吧?
哪怕成长不了也没关系。
我还可以继续做肥宅。
至少,我可以确定,不论世界如何改变,白泽依旧会那么可爱,朵朵也依旧那么可爱。
倘若没有她们的话,我实在写不出槐诗这样对世界充满友善的主角来。
写他的时候真快乐啊,就好像阴暗冷漠如我,都能变得开朗阳光起来,再怎么样的痛苦都打不倒我,我可以对未来满怀期待。
可天启预报已经写完了。
我同槐诗离别的时候到了。
我已经不知道究竟应该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但必须要规划一下接下来的生活了。
接下来,在开新书之前,我大概会休息几个月的时间,离开大家的视线之后,彻底躺平,去把这几年攒下来的游戏打完。
把攒下来的资料看一看。
有可能的话,尽量出门转一转。
或者放过自己,干脆不出门。
仔细准备一下下本书需要的素材,并吸取一下这本书的教训——道德婊写起来真的好麻烦啊,纯爱后宫好痛苦!
所以,下本书还是写个道德底线稍微低一点的渣男吧……
具体的剧情怎么搞,还没想好。
只有大概的背景和世界观框架有了一点概念
有关龙与圣贤、理想和野心……当【过去】和【未来】在斗争中破碎之后,从【现在】再次开始的时序之战。
希望到时候大家会喜欢。
不论如何,都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你们。
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天启预报》,希望你们没有后悔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也希望我所写的东西,对得起你们的喜爱。
倘若能够在下本书里看到你们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漫长的四年结束了,如同《天启预报》一样,迎来了完结。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陪伴在我身边,帮助我迈过了那么多坎坷和痛苦,即便我是如此渺小的尘土。
我未能见证你们,但你们见证了我。
谢谢你们。
——风月,2023年3月8日于海南。
关于番外与新书
原本我是打算在天启完结之后,找时间重新写一写理想国陨落的故事,甚至还抽空做了细纲。
但整理完大概的纲目之后,却发现,疲于落笔,脑子空空荡荡。四年的连载似乎将我的脑浆都抽空了,连带着或许存在过的灵感和构思,以至于,真正在动笔的时候发现,好像个瘫痪病人一样,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喜提码字PTSD,在噩梦里辗转了好些个日子。
一直到过了四五个月,我重新鼓起勇气,做了新书设定,然后一遍一遍的修整人设、角色关系和开头,以期待自己在不断的修改里彻底崩溃之前,能把新书开头搞定——然后,在我写到第六遍的时候,我的编辑说,来写个番外,你的读者在号召和呼唤。顿时,你们救我于改稿和崩溃的苦海。
于是,双卡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总算是重燃了激情,找到了一点感觉,写出了一篇自我感觉还算满意的故事。
字数不多,两万左右,大概在12月10号发布。
一個在开始之前开始,在结束之后结束的番外,一个没有存在过的故事。
以上并非饶舌或者是故作高深,而是我发自内心喜爱它的地方,个人感觉完成度还是挺高的,一定程度上补完了世界观设定和剧情里的空缺,还有神秘角色震撼出场,相信你们也一定会喜欢。
那么,以上是番外。
再说说新书。
第八遍修改完之后,我这几年所有的勇气和毅力已经全部耗空了,于是决定定稿。
去他妈的,慢热就慢热吧,在哭叫完毕之后,接受自己的缺陷,我尽己所能的将它的基础和开始夯实完毕,等我再写个几万字之后,看看质感。合适的话咱们找个好日子发了,不合适的话,就找个更好的日子发。
怠惰了这么久,该开始了。
我很想说希望到时候你们会喜欢……但实际上我可心虚了,忐忑又惊恐,所以,求求了,真的,喜欢一下吧,呜呜呜……
——可怜无助的风月
开新书啦~《天命之上》
嗯嗯,如题。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等待与支持。
新书《天命之上》已经于4月21日凌晨上线,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