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有问题
在槐诗换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主持音乐厅的老人露出疑惑的神情:“您打算就这样出门么?”
“嗯?”
槐诗不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一件低调朴实具有防御力的灰铁风衣,一条经过炼金术处理之后坚实耐用的工装裤,一双翻山越岭高强度奔跑也不会有问题的靴子,还有装着美德之剑等等各式装备还可以救急的神器挎包。
简直武装到牙齿,足以应对任何麻烦。
毫无瑕疵!
“有什么问题吗?”
“……”
老人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放下手里的毛巾,“请稍等。”
没过几分钟,他就从库房里捧着一整套装在保存袋里的崭新礼服出来,还为槐诗选了一双皮鞋,一件衬衫和一条领带以及一张口袋巾。
在放下之后,他又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少年,问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用领带夹的习惯?”
“呃,不必了吧?”
槐诗在迟疑要不要接受这一份好意,摆手说道:“说实话,我能免费住在这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于其他的东西我并没有需求。”
“可这些都是会员服务范围内的啊。”老人疑惑地问,旋即恍然:“如果你不觉得这些无法匹配您的身份,稍后我可以联系裁缝铺的人为您进行专属的定制服务。”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单方面的索取并非是正常关系。”槐诗摆手,认真地说:“如果能够付费的话,我的心里会好受许多。”
老人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问题所在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认真地问道:“您如今已经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升华者了,功成名就。但是,您会考虑放弃在音乐之上再投入时间和热爱吗?”
槐诗理所当然的摇头。
“那么,音乐也不会放弃您。”
老人将礼服放入他的手中,严肃地说:“这一份招待来自于您对艺术的衷心热爱,不论其他。
这是对于您对艺术所奉献的热情所进行的微末褒奖,您当之无愧,且理所应当的应该享受这样的尊容。”
说着,代表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老人抚胸行礼,从容地说:“除非有一天您将这一切抛弃,否则我们就不会离您而去。”
槐诗沉默了许久,忍不住笑了:“这究竟是艺术的祝福还是诅咒啊?”
“只是微不足道的招待而已。”
老人后退了一步,恭谨的离去。
槐诗回头,看向桌子上那一套低调且庄严的礼服,许久之后,忍不住耸肩,换上了新的衣服。
对着镜子照了一下。
于是镜子里那个身着礼服的清秀少年冲着他咧嘴,露出微笑。
看上去有模有样,令人愉快。
“久等了。”
槐诗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向着里面的少女点头:“原小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当原缘抬头,看到面前焕然一新的槐诗时,顿时愣了一下,在老柳嫡传的标准营业笑容之前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神。
“叫我原缘就好了。”
藏起了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她礼貌地说道。
就在出门的时候,槐诗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细碎声响。
这一次……好像又接近了一些。
“原照呢?”他随意地问道:“他没来么?”
“昨晚好像在熬夜打游戏,然后就忽然感冒了,现在正躺在旅馆里睡觉。”原缘遗憾地摇头:“不论怎么叫都不愿意起来。”
“是么?”
槐诗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忆起刚刚自己打给原照的那几个根本没有接通的电话,心中微微一沉。
可同时,虽然不知道原缘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他竟然开始有些期待。
——外面又有什么东西会迎接自己?
今天的群星号好像和昨天又变得不太一样。
同样的热闹喧嚣,可街头却多了一些身着黑衣、神情冷漠的列车乘警,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备,冰冷的目光从一个个旅客的脸上扫过。
而且还多了很多安保和扫描的设备,在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之下,原本愉悦轻松的旅行者们也不由得压抑了起来。
“怎么了?”槐诗疑惑地看着那些人。
“应该是昨晚的事情吧。”
在他身旁,原缘说:“听说昨天晚上很多人做了噩梦,好像是某种诅咒的样子,就连列车的管理层都没有幸免。槐诗先生休息的还好么?”
“我睡得很好,什么梦都没有做,一睁开眼睛就天亮了。”
槐诗回答:“可能是昨天白天的时候买的捕梦网的缘故,什么噩梦都没有来打扰我。原缘小姐你呢?”
“我没有怎么睡着。”
原缘摇头:“在外面总是睡得不太安稳,快要到早上了才浅浅的睡了一会儿——如果方便的话,待会我们再顺便买两个捕梦网吧,希望会有效果。”
“好啊,不过昨天那个摊子在哪里我记不太清了,看看运气吧。”槐诗体贴地问:“需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了,我们走吧。”
原缘加快了脚步,在前面带路。
去的地方并不远,只上了一层,就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之上。装饰古雅的店面之外,早有门店经理在前面等待。
“欢迎再次光临,原小姐。”
经理颔首,礼貌地微笑着:“昨天您指名的那几把小提琴刚刚送到店里,是现在就看么?”
“当然,麻烦了。”
原缘颔首,走进了门后的店里。
踏入店门的瞬间,槐诗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隐约地看了过来。当他环顾过去的时候,那些店员打扮的人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是事先做了准备还是真得打算买琴。
很快,在端了红茶,请他们稍作片刻之后,便有三只装在铝合金铁箱和海绵之间的琴箱端了上来。
只是铁箱里三只精致的琴箱就知道价格不菲。
而且还蕴藏着隐隐的源质波动,明显是制琴师精心制作时融入其中的心血和意志,哪怕不用打开,槐诗也能感觉到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琴箱打开之后,经理就开始热情地介绍起这三把小提琴的来历和历史来,其中有一把最古老的竟然可以追述到几十年前。
经历过如此漫长的时光后,依旧看不出有任何损坏的地方,在精心的保管之下越显的珍贵。
在经理介绍完了之后,槐诗便好奇地问道。
“一般来说,你们店内不是应该有琴师驻扎,随时为客人提供建议的么?怎么没有看到?”
经理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瞳微微一动,好像要看向什么地方。旋即便克制住了自己,露出歉疚的神情:“因为身体原因,这两日琴师无法到店为客人提供服务,为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见谅。”
“没事儿,反正来了也不一定比我强。”
槐诗淡定地挥手,倒是令经理的表情抽搐起来:不知道是敬佩槐诗的脸皮,还是好奇究竟是哪儿来的憨批,自信心有这么膨胀。
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必要。
三把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琴,而且音色相差并不大,虽然价格同样十分的美丽,但对财大气粗的原家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差异只不过是适合的演奏风格而已。
这对初学者而言同样也不重要。
最开始学的人绝对是要经过最死板最严苛详尽到极点的训练,才能打好基础,再经过三四年的刻苦练习才谈得上演奏风格这种东西。
跟萌新谈这个就好像跟小学生谈大学专业怎么选一样荒唐。
槐诗就随手指了一把看上去卖相最不错的,向原缘建议道:“可以试一试这把。”
少女依言拿起琴来,停顿了片刻之后,颇为娴熟地拉了一段《小协奏曲》。这一段的演奏不过不失,明显颇有功底。
短暂的演奏完毕,她回过头看向槐诗,征求他的意见。
“挺不错,虽然我没有怎么拉过小提琴,但能听出来你的音感很不错,基本功很好。。”
槐诗随便挑了几个小毛病讲了讲,原缘低头,再次拉了一遍,这一次似乎又好了一些。
悟性挺不错。
不过颤音总是有点不到位。
槐诗站在她的身后,纠正了一下她演奏时的一些疏漏,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靠得很近,几乎感受到她的温度。
就在槐诗准备伸手纠正她的指法时,却听见身后的声音。
“打扰一下,几位,能否给我们看一下证件?”
两名巡查的守卫走进了店里来,打破了原本的气氛。
槐诗后退了一步,才看到店员们不知道合适已经靠拢到了这里,好像在围观。而在柜子玻璃的倒影中,原缘的微笑中闪现一丝阴沉,很快便收敛了。
“没问题。”
槐诗递上了证件,任由他们检查。
看到槐诗监查官证件上天文会的那个标志时,两个巡查的守卫也愣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验证了之后就还了回来。
很快他们就离去了。
原缘再次拿起小提琴,准备想要说什么,却听见槐诗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出去抽烟。”
他直接推门而出。
绝对有问题。
步行街旁的小巷里,槐诗靠在车厢的墙壁,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回忆着刚刚的一切。
如果不是守卫推门闯进来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沉思着。
旁边有个声音传来:“可以借个火么?”
“好的。”
槐诗下意识地将打火机递过去,但对面却没接。等槐诗抬头看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第四百零二章 奉旨营业
一顶在群星号内分外不和谐的遮阳帽之下,带着好似观光客一样的巨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可身上却不是什么飘飘白裙,而是一套颇为干练的女士西装,脚踏皮靴。
来者歪头看着他,端详着他惊愕到仿佛惊恐的表情,似笑非笑。
槐诗呆滞了许久:“你怎么在这里?”
“嗯?我想想。”
艾晴思索了片刻,认真地说:“大概是为了证明因为你逢人就说的那位因为你搞砸远足就把你拉黑的上司并没有那么冷酷无情吧?”
真为难你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还不分段哦!
槐诗瞪大眼睛分辨:“你不要乱讲,我哪里有逢人就说!”
他心里悄悄算了一下。
只不过是说了一、二、三、四、五……八次,八次而已!
“……”
艾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直到槐诗双手合十,诚恳低头求饶:“抱歉,我错了!”
“我感觉这次来得不是柳东黎,好像让你有些失望?”
艾青回头瞥了一眼店内:“还是说,我打扰了你和一个有良宵会嫌疑的年轻小姑娘约会,让你有一种出轨被发现的惊恐感?”
“出轨的前提难道不是我有女朋友么?”
槐诗翻了个白眼:“你也发现她有嫌疑?”
“多亏了某人一封紧急报告,昨晚东亚4号决策室的所有成员只能熬夜把整个船上十二万旅客里所有的人全都排查了一遍——初步划分出四千个以上有嫌疑的人。”
艾晴说:“顺带一提,熬夜的人里也包括我,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已经四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而且她还要看自己的前任下属和嫌疑人逛街约会畅谈艺术,请你对她好一点。”
那有没有好心的姑娘对一个私奔失败还惨遭拉黑抛弃的可怜男人好一点啊?
槐诗十分想要这么说,但想到她消失了这么久之后竟然为了自己的紧急报告而赶到了这里……老实说,有些感动。
“辛苦你了。”
“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
艾晴满意地点头,后退了一步,抬起手,展示自己手中的证件,将金色的天文会徽章对准了他的面孔。
“来自新海的监查官槐诗——”
她宣布:“你因自己出色的履历和正直的品行,被统辖局中央决策室临时征召,欢迎来到原暗军团。”
随着她的话语,槐诗的头顶就迅速浮现代表着自己武官的星标投影,紧接着,影子一样的灰边自其中浮现,缀饰在星标之上。
代表校官权限的荆棘纹章缠绕其上。
临时权限变更完毕,代表着槐诗的身份在天文会内部完成了一次三级跳。
看着槐诗端详着自己头顶的星标,十分新奇的样子,直到他过足了瘾,艾晴才挥手,散去那一道投影。
“从现在开始起,到下车为止,你都必须服从我的命,简而言之,我让你跳车你就跳车,我让你背锅你就背锅——”
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你应该能理解我不是打比方,对吧?”
“这事儿我可太熟了,以前我简直天天都在干。”
槐诗叹息,拍了拍身上的礼服,假模假样地向艾晴行了个礼:“您的工具人槐诗已上线,有什么吩咐吗女士?”
“那么,这就算第一个命令吧。”
艾晴抬起手,指了指嘴角的烟卷:“给你的上司点个火。”
槐诗抬起手,搓了一缕炼金之火递过去,艾晴微微低下头,前倾,深吸了一口气,袅袅升起的烟雾便模糊了她的面孔。
“欢迎回来。”槐诗忍不住笑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有艾晴近在咫尺的实感。
艾晴摇头:“只不过是路过而已,别高兴太早。”
“具体任务呢?”
“该干什么干什么,本色出演,必要的时候听从指挥,工作内容和以前一样,做一个合格的靶子就行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丢过来:“拿着这个。”
“这什么?”
槐诗随口问:“给我带的特产?哪里来的定情信物?还是某人良心发现送来的订婚戒指?咱们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才十七,没到法定年龄呢……哎呀,咱们是不要先从拉小手手开始啊?”
隔着墨镜,他感觉到艾晴那种‘崽啊全家都对你很失望’的眼神。
“只是一个蓝牙耳机而已,别想太多桃子吃好么?”
盒子打开,里面是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那么一块机械造物,正好可以贴进槐诗的耳朵里,不引人注意。
看到槐诗带上之后,艾晴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现在如果你再管不住你的嘴,我就可以把你耳朵里的炸药连带你的头一起爆掉了。”
“……”
“时候也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接下来就继续和那位嫌疑人逛街吧。”她转过身,挥手说:“放心施展你的牛郎本能,我对你有信心。”
“你呢?”槐诗问。
“我还有事情要做,晚上再见。”
她走出小巷,身影一阵恍惚,瞬间消失在街头涌动的人潮里。
好像不曾来过一样。
只有槐诗一脸深沉地站在巷子里陷入沉思。
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要奉旨开始非法营业了?
三分钟后。
“感谢您的指点。”
就在店门前面,手提着琴箱的原缘向槐诗颔首道别:“既然已经买到琴,那我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嗯?这就走了?”
槐诗愣了半天,他都做好智斗良宵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人家这就要走,自己连非法营业的机会都没有?
真就只买个琴哦!
怕不是欲擒故纵吧?
太小看我了,原缘,真正的圣斗士绝不会在同样的地方上当第二次!
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忍不住客套了一句:“要不我送你回去?”
“不必,平叔已经来接我了。”
原缘颔首,看了看不远处街角等待在那里的老仆,向槐诗颔首道别:“感谢您的帮助,我们就此别过吧。”
她转身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今天晚上的宴会,槐诗先生也回来参加么?”
槐诗废了好半天功夫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音乐厅的主持者送给自己的那一封邀请函。
好像是主办方专门为群星号上有身份地位的豪华舱旅客专门举办一个晚宴,原本有这种免费吃喝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但摊上良宵会和腐梦女王这一茬,他心里就沉甸甸的装满了现境安全和世界安危。
无心吃喝。
“或许吧。”他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到时候可能会有另外的事情也说不定。”
“那期待能够与您再会吧。”
灰裙的少女端庄地颔首道别,转身离去。
只有一个还摸不着到头脑的槐诗被甩在原地,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现在也不确定原缘是否和良宵会有什么关系,但还有太多的谜团无法解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又听见了身后传来遥远又细碎声音。
好像幻觉一样。
却令槐诗如芒在背。
他僵硬了一瞬,猛然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人群深处,少女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飘忽的灰裙被人潮吞没了,再也看不见。
群星号的车长室。
并非是狭窄逼仄的车厢,更像是辉煌而华丽的宫殿一样,考究的装饰之下,罕见的阳光从头顶的拟态窗中照耀而下,落在了办公桌之上。
“天文会的人?”
气度威严的老人低头翻检着报告,端详着资料上那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多年,统辖局是越来越过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监查官……”
说着,抬头吩咐助手:“派人过去接触一下,让他安分点,别在车上乱搞事。用不着动粗,资料上不是说他男女关系糜烂么?塞几个女人过去,让他高高兴兴的玩够了滚蛋下车就是了。”
助手颔首离去。
随手,将那一份资料丢进了垃圾桶里。
工作依旧在继续。
直到内线电话再次响起。
“鲁道夫先生,有一位统辖局的专员前来拜访。”
“……又是天文会?”
鲁道夫不快地皱起眉头,但终究还是整理了一下领结,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对内线电话说:“请他进来吧。”
“要为您准备茶水么,鲁道夫先生?”
“不必了。”
苍老的车长摇了摇头:“恐怕来的不是茶水能喂饱的角色,不要让人来打扰就行了。”
内线电话挂断了。
没过多久,敲门的声音响起。
在鲁道夫说了请进之后,推门而入的却并非是满面严肃的中年男子,而是一个女人,甚至年纪都比预想之中的要小。
只有在摘下观光客一样的墨镜之后,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才有点统辖局专员的感觉。
可惜,依旧太嫩了点。
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够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了。
联想到车上那个冲着玩女人来的蛀虫监查官,他的心情越发地不快了起来。
恐怕这一次来者不善啊。
“下午好,鲁道夫先生。”
年轻的女人礼貌地问候道:“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扰您的下午茶时间。”
“请坐吧,这位女士。”鲁道夫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我相信您的来意不只是一顿下午茶这么简单吧?”
“既然您这么直接的发问,那我自然不会绕来绕去——”
艾晴坐在椅子上,严肃地说,“简单来说,我需要贵方配合,在列车上执行一项搜查任务。”
“抱歉。”
话音未落,鲁道夫摇头,断然拒绝:“这不可能。”
第四百零三章 惊喜
谈话的气氛在瞬间僵硬起来。
面对鲁道夫如此强硬的拒绝,艾晴却并没有恼怒,而是双手的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能给我一个理由么?鲁道夫先生。您甚至连我的话都没有听完。
只不过是配合一个小小的行动,我也只想查看一下群星号上旅客的名单而已,对你们而言并不算困难吧?”
“这里是弗雷德家族的私有财产,女士。”
鲁道夫皱眉,不快地回应:“在群星号上,天文会可没有什么执法权。我们也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什么问题就让我们的客人受到打扰。”
艾晴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我坚持呢?”
“那我也会坚持。”
鲁道夫漠然地说:“职责所在,还请您见谅。”
或许天文会的虎皮在其他地方还能管用,可在群星号却行不通。
这一座群星号本身就和天文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倘若没有高层关系的话,哪里拿得到理想国的遗产,将奥西里斯的副引擎装在自己的车上?
虽然代为运营的是远古集团,但它真正的归属,却是属于罗马谱系中雄踞爱琴海区域的纯血领主的弗雷德家族。
倘若升华者的世界具备社会结构的话,那么这些自天文会草创时期就参与其中的家族毫无疑问的将位居与最顶点。
他们被誉为‘纯血者’,传承着先代祖先的圣名,延续至今,每一位正统嫡系的成员哪怕在胚胎之中也传承着来自先祖的升华之血和部分高位圣痕的源质。
一个家族就掌握着一条绝对和自身血脉契合的完整升华之路。除了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之外,甚至还有着大型边境作为自己的私人领土。
而弗雷德家族的家主,本代的【呼啸者】不仅仅是罗马的元老院的高贵成员,其本身就是海皇之路的顶端的五阶升华者,被誉为‘万仞海渊’。
也只有在他和其他几个纯血者家族的运营之下,才能争取到来自万古集团的投资,令群星号变成无尽之海上一年一度的盛会。
正是因为这一份连天文会都不会过问的自由令这里繁茂如斯,成为一个几乎半公开的黑市。
如今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人在这里活动,倘若让天文会的条子随意的抓人和搜查的话,不要说明年还能不能继续办,他自己都不知道回去跟自己的主人交代。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边境管理局又一次想要插手群星号事务的一次试探而已。
不论如何,都不会给天文会一点插手的余地。
“是么?那真是太遗憾了。”
艾晴叹息,可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说道:“那我只能希望不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寂静里,鲁道夫缓缓抬起眼睛,遏制着恼怒:
“小姑娘,你在威胁我么?”
“不,只是善意的提醒而已。”
艾晴平静地回答。
隔着办公桌,她伸出自己的手,等待着鲁道夫的回应。
可鲁道夫依旧漠然地坐在了桌子上,对于艾晴抬起的手视若罔闻,冷淡地摇头:“你可以走了。”
艾晴并没有走,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静静的等待。
哪怕鲁道夫的眼神渐渐嘲弄,也依旧没有收回。
“你知道么,鲁道夫先生,你已经犯了好几个错误。”艾晴轻声叹息,“但其中一个还来得及挽救,就比如现在。”
她低头凝视着老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作为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专员,我代表的天文会,来到这里,遵循你们的礼仪,和你们进行谈话。
那么我理当享有优容的对待和你的尊敬——你可以吝啬你的茶水,你也可以羞辱我,但你不能拒绝天文会的握手,谁都不能。”
鲁道夫的神情凝固了一瞬,可是依旧冷硬:“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能够说‘不’,因为你没有资格。”
艾晴怜悯地看着他,“如果今天你在这里,等到我将这只手收回去的话,那你、不,应该说你所代表的弗雷德家族,就再也不是天文会的朋友了。”
死寂之中,弗雷德的神情变化着。
纵然百般不愿,但依旧在艾晴嘲弄地目光中缓缓起身,耻辱地将自己的手抬起来,和她的手相握,一触即收。
“你可以走了。”他脸色铁青的说。
艾晴耸肩,转身,推门而出。
在门外的走廊中,一个戴着马头面具的男人依靠在墙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卷,正毫不顾惜地将烟灰弹在脚下的珍贵地毯上。
在几个守卫的警戒视线中,一缕缕青烟就袅袅地从硅胶马头的口鼻中袅袅升起,时而形成一个F型,时而形成一个U型,时而形成一个C型……
看到艾晴出来,最后一个字母便消散在空气中。
他回过头,好奇地问道:“谈得怎么样,指挥官阁下?”
“不要明知故问。”
艾晴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包,从其中取出一瓶喷雾,仔细地在手上喷了一遍之后,又嫌恶地用酒精拭纸擦了两次。
“走吧。”她说,“只是个倚老卖老的蠢货而已,并没有被感染,不需要你来清理。”
“那感情好。”
托尼甩了甩马脸:“毕竟这几个小哥围观着我,我压力还蛮大的……各位再见吧。”
礼貌地道别之后,他顺手把烟头丢到地摊上,跟在艾晴的身后离去。
直到走出门外,托尼才随口问道:“你故意的吧?”
“嗯?”艾晴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是故意惹怒他的对不对?。”
托尼说:“没有跟弗雷德家这根硬骨头硬碰硬,又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不论最后出什么事情,所有的锅都给那个老家伙给背了。
你不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且还给了边境管理局插手的理由,谁都要盛你的情。”
“你知道么,托尼。”
在前面,艾晴的脚步忽然一顿,“在所有的恶德之中,最让人无法容忍的就是愚蠢,仅次于自作聪明。”
“总有人以为背靠着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就将自己也当作大人物,但实际上却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愚昧的让人想要发笑。
哪怕是我已经提醒了他我是统辖局决策室的专员,他也依旧在试图埋头捍卫自己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权力和尊严,好像护着鸡蛋的母鸡一样——到现在,他甚至连我的来意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
她回头看向托尼,问道:“你觉得这样的人还有拯救的必要么?”
托尼甩着马脸,只是耸了耸肩。
没有回答。
总觉得如果在这个黑心女人面前点个头的话,她绝对会把这个艰巨又荣耀的任务塞给自己……
“放心,不会的。”
走在前面的艾晴头也不回的说:“因为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等待着你。毕竟,比起蠢货来,我更喜欢自作聪明的了。”
托尼的马脸顿时一滞。
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懊恼和悲凉。
干嘛闲着没事儿去戳穿她呢?难道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摊上这么一个上司,他觉得自己得开始考虑残疾退役之后去哪里开个洗头房了。
听说香巴拉的植发产业很发达……似乎可以考虑一下?
车长室里。
自从艾晴离去之后,鲁道夫就陷入了古怪的不安中,恼怒之中,有一种隐隐的慌乱。
好像什么事情办砸了一样。
在拒绝了接下来的几个会面之后,他沉思许久,终究还是将天文会专员到来的事情详细地写了一份报告进行上报。
然后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焦躁的等待。直到傍晚的时分,他才收到来自上层的回应。
随着邮件打开,他的一颗心就彻底地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
邮件的正式内容就只有两个字。
那是来自家主的盛怒回复。
简短又直接。
——废物!
大约在下午三点时,槐诗终于听到了连日以来的第一件好事。
他的琴终于送到了。
通过地狱音乐协会的特殊通道传递过来,由主持音乐厅的老人送入了槐诗的房间。顺带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稍后再过几个小时,本地的协会可能会进行临时转移。”老人说道:“请恕在下多嘴一问,您是否有到京都一行的打算呢?”
“嗯?”
听见地狱音乐协会都准备收摊,槐诗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大机构怕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打算闪人了。
“不,不必了。”
他摇头拒绝:“毕竟我姑且还算是天文会的成员。”
“那么,在下便祝您旗开得胜吧。”
老人神秘一笑之后,恭谨地退出房间,并为他关上了房门。
在一片寂静里,就只剩下了槐诗和他面前的琴箱。
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剑客能够感受到剑气一样,槐诗坐在琴箱前面,竟然便能够从其中感受到隐隐的共鸣。
更重要的是——接下来就是愉快的开箱时间了!
槐诗搓了搓手,饱含期待的深吸一口气打开卡扣。
准备迎接惊喜。
没看到什么摧残的金光,甚至没有看到琴。
只看到了另一个更小的琴箱。
“绝了!”槐诗目瞪口呆:“还特么玩套娃的是吧?”
伸手,把箱子里的箱子打开。
然后还是一个箱子。
槐诗再开。
这一次的琴箱已经快要和小提琴差不多了,可里面还是一个箱子。
还真特么的是套娃!
他顿时狂怒,一把扯开最后的锁。
看到了里面的盒子。
盒子打开还是一个盒子。
最后等他将巴掌大小的盒子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黑色绒布之上的纸条。
【希望您能够领受到这一份为您准备的惊喜。】
惊喜?
老子惊喜个屁!
惊倒是惊到了,槐诗却没看到喜在哪里。
在盒子里,除了这一张纸条之外,就只剩下了一根沉重的手链。
两更完毕,快到月底了,求月票啊!
第四百零四章 演奏(感谢取名字就算了的盟主)
我琴呢?
我那么大一把琴呢?
我的装备是不是被你们给毛了?
直到狂怒的槐诗拿起手链来,仔细端详,才从那一根手链上缀饰的琥珀之中窥见了大提琴隐约的轮廓。
惊喜就是这个?
我们把你的大提琴做成了标本放在琥珀里,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本着对协会的那么一丝信任,槐诗按照纸条背面的说明,将手链扣好——咔哒一声,严丝合缝的贴在了槐诗的手臂上。
由四五毫米粗细的铁环绞合而成,乍一看好像是什么手表。
在手背的那一段镶嵌着一块方形的琥珀,正面烙印着诸地狱联合音乐协会的标志,但经过炼金术改造之后,硬度惊人,恐怕正面承受子弹的轰击也不会碎裂。
槐诗如果对自己的技艺有信心的话,甚至可以拿这玩意儿当一个超小型盾牌来使。
虽然怎么看怎么都很容易玩蹦了全村吃饭的样子。
而琥珀所在的位置是可以翻转的,等翻过去之后,就展露出其中精致的提琴轮廓。
纸条上说,注入源质。
于是槐诗就注入源质。
然后差点被忽然弹出来的琴弓戳瞎了狗眼。
槐诗下意识摆出战术后仰的姿势来,紧接着就看到一把巨大的提琴从其中飞出来,手忙脚乱的接住。
不沉,倒不如说……出乎预料的轻盈。
一时间槐诗没刹住车,险些仰天倒下。
当他站稳了,仔细打量的时候,就发现大提琴的温度好像和他的体温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肢体触觉随着槐诗的四指搭在琴板上的瞬间,蔓延而出。
他感觉到了大提琴呼吸的低沉节奏。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呼吸,他的源质和他的感知奔流在大提琴的琴身之上,他的心跳声就回荡在大提琴的共鸣腔之中。
依旧是熟悉的造型和未曾有过分毫变化的手感,可内里之中好像已经脱胎换骨了,变得截然不同。
当槐诗轻轻地拉弦,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的时候,好像纤细的余音飞舞在空中,回荡在他的躯壳中一样。
“要试试演奏么?”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人微笑,并奉上了一份曲谱:“演奏厅随时可以使用。”
“嗯?这个不是要钱的么?”
槐诗接过曲谱之后,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古老源质,毫无疑问是协会所收藏的珍贵乐章,槐诗看过兑换的价目表,每一个都贵到足够他暴风哭泣。
可每一个都具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令他每每咬牙,徘徊在氪金和存钱之间。
“这个是在下的收藏,并不在协会的藏品之中。”管理者笑着问:“如果您不介意多个听众的话,能否让我领受您的演奏技艺?”
“演奏这种事情,不就是因为有观众才有意义么?”
槐诗也笑了起来。
“那么,在下失礼。”
管理者颔首,打了个响指。
瞬间,槐诗的眼前一花,便已经坐在了舞台之上。
苍老的管理人换上了礼服,在前排的座椅端庄正坐,翘首以盼,期待演奏开始。
“请开始吧,槐诗先生。”
然后,槐诗的头顶就有一束光打下来,照亮了他所在的地方,还有架子上无风自动的曲谱。
——埃德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总感觉会很难啊。”
槐诗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神,凝视着乐谱之上好像渐渐活过来的乐章。
下意识地,手指动了一下。
一道低沉而悲怆的琴声便从指尖迸发而出。
甚至未曾有过仔细读谱,近乎于视奏那样,在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瞬间,手指就做出了反应。
槐诗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他已经专注到忘记了自己。
好像躯壳之中在瞬间空空荡荡,抛弃了任何的杂念,在自这宛如冥想一般的状态中,身体便本能地动作起来,在源质的涌动之中顺畅地演奏出了第一段乐章。
紧接着,无数幻影一般的小提琴手自从他的身后缓缓浮现,低下头,为这一场演奏献上了无比契合的伴奏。
追随着槐诗的旋律。
它们的残灵被大提琴的音符所引导着,恰如流水那样的融入了这渐渐浩荡的悲怆乐章之中。
“真美啊……”
下意识的,管理者向前俯身,想要凑近。
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好像燃烧着火焰那样,陶醉在这旋律里。
对,就是这样……没错……
老人兴奋地攥住了扶手,可是却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将扶手捏碎。
这样的旋律,这样的演奏,不正是自己所一直渴求的么?
不正因为沉醉这纯粹到近乎来自地狱的艺术之美,他才为了时常能够倾听到这样杰出的演奏而服务与协会的吗?
太悲伤了,可又太美妙了。
这样的旋律……不论听多少次都听不够!
如今,低沉而哀婉的琴声自自舞台之上向他飘来了,像是离别的拥抱一样,带着甜美的悲伤,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余音自骨髓中扩散开来了。
琴声渐起,自从回旋之中迅速攀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低沉的号角声与单簧管的声音自悲伤的余音之中迸发。
于是,回旋的大提琴声再起,化作海潮,将整个音乐厅吞没在其中。
浩荡而庄严的演奏,就此开始了!
奔涌的旋律里,槐诗垂首,手握着琴弓,驾驭着浩荡洪流。
就在纯粹的演奏之中,灵魂中的源质迸发而出,自琴身的共鸣腔中酝酿碰撞,到最后竟然形成了隐隐的质变。
那是他血中无数驳杂的生机和源质之中劫灰的结合。
随着旋律,山鬼的圣痕在高亢悲歌。
无数深渊生机在这悲怆的大提琴曲之中不断地转化,好像可以任意变换一样,自花草导向树木,又从树木演变为藤曼,周而复始,直到最后,原本多寡不齐的深渊生机好像被重新再造了一遍。
不论是彼此的数量还是形质都隐隐产生了变化。
它们精准地在乐章之中完成了配平,彼此融洽地结合在了一处,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深渊植物生态圈。
旺盛生长。
山鬼的圣痕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槐诗的劫灰,自阴魂的黑暗和死亡之中汲取营养,而属于生命的力量便就此萌发。
寒冬过去之后,百花盛开在春日的原野之上。
从未曾领会过如此和谐的感受,槐诗好像再次回到了进阶的时候,化身为无数植物,在泥土和岩石之中拔根生长,抽枝发芽。
不管春夏秋冬,冷眼俯瞰着人世间的一切悲怆变化。
在枯荣之中静静地凝望。
直到时光流转,他自梦中惊醒,沉浸在余音之中。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台下传来了清脆的掌声。
“感谢您的表演,槐诗先生。”
管理人缓缓起身,向着舞台之上的演奏者俯身致意:“绝妙的演奏,令人不虚此行。”
“就拿这个来作为您这几天热情招待的回报吧。”槐诗矜持地颔首:“应该说感谢的是我才对。”
好像经历了一场鏖战,筋疲力尽,源质空乏。
但精神却出乎预料的饱满。
神采奕奕。
许久未曾演奏之后,他的指法竟然没有生疏,在如今完成蜕变的大提琴之上如鱼得水,技法简直突飞猛进。
不知道是漫长的沉淀之后进入了爆发期,还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感悟令他抓住了这一章乐谱的神韵,演奏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
而带来的回馈更是可怕。
【大提琴演奏LV15】
【刀剑术·演奏法LV13】
这一波经验值太肥了,很久没有动静的大提琴演奏的技能直接提升了大半级,放在现境,槐诗估计能拿奖拿到手软。
连带着刀剑术·演奏法都跟着占了便宜,水涨船高的突破到了一级半,今非昔比。
除了自己的感悟之外,更多的恐怕就是这一份乐章的效果了。
一首练习曲?
由逝去的音乐家所亲手谱写的手稿,其中寄托了自精妙艺术中蜕变所凝结的源质刻印,形成了近乎边境遗物的效果。
槐诗小心翼翼地捧起已经开始发黄、边角卷曲的乐章,双手递还。
这一次的便宜真是占的太大了。
乐章的使用竟然是有次数限制的,被槐诗喝了头汤之后,恐怕接下来就会效果大减,用不了几次了。
管理人却并没有接,只是笑了笑:“偶然搜集到的一份曲谱,对在下而言也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在下只是观众而已,它在真正喜爱它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不是吗?”
他说,“倘若您过意不去的话,下次再为我进行几次演奏吧。”
“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槐诗没有再拒绝,满怀感激的收起了乐章。
“您似乎有几位访客到了。”管理人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接下来的时间,在下不便打扰,就此告退吧。”
他的身影缓缓消散。
恍然之间,槐诗再次回到了休息室里。
有敲门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打扰到你的演奏吧?”
门外的艾晴端详着他平静的样子:“好像又有什么新的领悟么?”
“一点点进步而已。”
槐诗想要撑起身体,可是却手上一软,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和疲惫。
来的并不只是艾晴,还有其他一同至此的客人。
槐诗看到那个靠在墙上的马脸升华者时,顿时一阵恍然:“啊,你不是那个谁……那个谁……那个算卦的!”
“……叫我TONY,谢谢。”
宛如村头理发师一样的甩了一下软趴趴的马脸,这位久违的铸铁军团干员向槐诗打了个照顾:“我这一次来主要是当工具人,请不要在意。”
“彼此彼此,大家都是工具人。”槐诗深有同感地点头:“大家都是工具人,稍后一定要好好相处。”
一直到他们寒暄完之后,艾晴才瞥了他们两个一眼:“叙旧完了?看来用不着我再介绍了,稍后我会给你们交流经验的机会的……接下来,先来介绍一下其他几位特地赶来的协助者吧。”
她让开位置,展露出走廊中的客人们。
第四百零五章 主动权
随着艾晴走进来的人除了托尼之外,还有三个。
一位少年,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牛仔裤,身上乱七八糟的挂着铰链,一手提着工具箱,隐约有机油的味道。而另一只手却拿着手机,正在专注地操作什么。
分不清究竟是叛逆少年还是娴熟干练的维修工程师。
一位穿着黑西装和筒裙的成熟女性,发色鲜红如火,眼眸锐利,倒是颇为友善地冲着槐诗笑了笑。
最后一位是穿着宽松运动装的中年黑人男性,一双白色的球鞋好像刚刚晨跑归来。
他的发根隐隐有些翻白,分不清年龄,但漆黑的胡须却长到足够垂落在胸前,精细地编织成了一缕一缕的辫子,串着铜环和骨珠。
在看到槐诗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看向槐诗的双手,察觉到他毫无老茧和疤痕的的修长十指时便愣了一下。
槐诗这时候终于撑起了身体,迎接队友的到来。
最先介绍的是少年。
“这位是金陵分部赶来的繁先生,东夏谱系四阶升华者——能够详细介绍么?”后半句是向少年征求意见。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专注手机的少年终于抬起眼睛,和他的苍老嗓音相比,更令人惊诧的是他双眸之下的铁光。
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一样,隐约能够窥见眼瞳之后无数旋转的齿轮,在他说话的时候,便能听见喉咙里好像有数百支细小金属簧片震动,发出声音。
更重要的是,圈禁之手能够感受到他体内完全超出常人的金属含量,丰沛的源质在其中流动着,引导着无数钢铁不断地变化状态和性质,令槐诗一阵眼晕。
在虚无之镜的映照之中,他的皮肤被剥落下来,展露出躯壳内侧无数繁复的芯片和电路,简直就好像是一具机器人。
“哦?察觉到了么?”不知是少年还是老年的繁先生露出欣慰的神情:“不愧是S级,后生可畏。”
当着槐诗的面,抬起手,瞬间皮肤和关节分解开来,迅速变化成种种工具的模样。
“偃师。”
槐诗恍然。
东夏谱系的四阶圣痕,将炼金术的奇迹和人体结合,舍弃脆弱的躯壳之后追求永恒长存之道,他本身就是数十具边境遗物的结合体,自己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炼金工作室。
“我的本体有一半正在海上,还有一半散播在这个船上,现在你看到是负责辅助和维持的移动机构·神机公输。”
对于后辈毫无保留地展露出了自己的秘密,繁先生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老吴那里听说过你,干得不错。”
“老吴?”
“对你来说,狐狸这个称呼应该更熟悉一些。”繁先生欣赏地看着他:“能够让那个王八蛋吃个闷亏,小伙子你很不错。”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绝了,怎么这么多人都喜欢看狐狸倒霉的……
接下来,认识完毕之后,不等艾晴介绍,成熟的中年红发女子便走上来,和槐诗握手:“安德莉亚,三阶的沙拉曼达,兼职热力学学者。”
艾晴补充了一句:“安德莉亚女士是象牙之塔的物理学教授,这一次是专程前来提供帮助的。”
象牙之塔。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槐诗就注意力集中了起来——要说的话,这个名字不论在天文会还是全世界都相当出名。
作为一座在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教育机构,掌握着诸多独有的炼金术和科学技术,堪称学界的垄断巨阀。不但在学术界影响力庞大,而且还和天文会的考古队有着紧密的合作。
甚至他们的武力也不容任何人小觑——据说他们私下里还有一支都属于学院自身的武力,由十几个深渊大群所形成的军团。
不过,槐诗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因为……象牙之塔可能是理想国如今为数不多依旧存留的下属机构了。
在往日理想国尚未曾分裂的时候,象牙之塔就是作为培训机构和后勤机关而存在的组织。随着理想国的陨落,象牙之塔便从天文会之中脱离,成为了独立的机构。但依旧和如今的天文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察觉到槐诗的在意,安德里亚在后面悄悄地向槐诗挤了挤眼睛,笑容友善。
平心而论,天文会所派遣的人选可以说是恰到好处,一位精通机械和炼金术的偃师在群星号上完全就是主场。
而热力学和火焰圣痕沙拉曼达配合在一处,所造成的破坏力简直恐怖,但又能够精准控制,不至于在行动中将整个群星号击沉。
而最后一位,就是这一次行动的后援和保险。
“亚马丁·爱德华,美洲谱系三阶圣痕——黑胡子。”
长须的中年男人上来和槐诗握了握手:“我不太擅长战斗,这一次主要的职责是司机。”
槐诗当然不会将人家的谦虚当作真话。
如果群星号真的炸了,活得最滋润的绝对是面前的这位。
作为自带幽灵船的三阶圣痕,以传奇海盗命令的力量到了无尽之海上简直就跟在后花园里散布一样惬意。
况且……哪个海盗船上还能没有炮的?
“没有指挥官阁下的命令,我可能只能全程待机。”他热情地笑了笑,“不过放心,万一群星号炸了,我就带大家跑路。”
在握手的时候,槐诗感觉到他手中常年握持武器形成的老茧,还有袖口上的火药味。
在罗老的训练之下,他已经养成了观察肌肉和骨骼的本能,只是端详就能够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躯壳里简直隐藏着一整座火山。
行走和站立的姿态还有肌肉群的分部显示他至少精通三种武器——搞不好还精通源质应用的武技……
分析完槐诗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进入了二五仔状态,习惯性地开始准备背刺队友了。
忍不住心里忏悔了一下。
槐诗,你怎么能这样呢?
太脏了!
将其他成员介绍完毕之后,就轮到了槐诗。
只不过到了他这儿,艾晴就言简意赅起来了,随意地说道:“至于这位也是参与行动的成员。
二阶升华者槐诗,圣痕山鬼,天文会的监查官,顺带兼职一大堆有的没的……“
好像为了强调槐诗的作用一样,她着重说道:“同时也最先发现群星号异常事态并提交了报告的监查官——比灯塔的全边境监控还早了四个小时。”
队友们自然不至于有什么小觑。
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没有看过槐诗的直播,也不知道槐诗身上一大串长到吓人的头衔,对槐诗没有过什么了解。
但作为天文会的成员,起码会用内部权限查看一下队友的履历啊。
然后就被甩到脸上的S级评定给吓到了。
重点在于十七岁。
这么年轻,就能够有那么光鲜亮丽到吓人的履历,不是背景深得厉害就是命硬得吓人,还可能两样都占。
但不论是哪样,都一定有一个先决条件:得能打。
作风扎实,人品正直,行动果断,而且还是个绿日克星!
简直是未来预定好的亚洲地区双花红棍好么?
至于外面传闻中的混乱男女关系,呵呵,小小问题,瑕不掩瑜嘛……
况且,以在座各位的涵养,就算是遇到了一个过来划水蹭功劳的,也只会不着痕迹地将人丢到一边去,反正不要碍事儿就行了。
经历过简短的介绍,大家都算见过面认识,可惜,接下来的不是什么悠闲的下午茶时间。
得说正事儿了。
等所有人入座之后,艾晴就干脆在这一间休息室里开始任务简报,将手里的资料分派了下去。
对于主要行动人员,统辖局没有无情到进行情报管制,直白地将主要任务目标是深渊的统治者·腐梦女王告诉了他们。
但实际上这跟在这里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决策室还没有人力贫乏到派他们几个人来送菜。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控制住群星号上的良宵会成员,并确保群星号的安全就行了。
确切的说,在艾晴看来,需要确保的是十二万旅客的安全,群星号炸不炸和他们完全无关。
“你们几位负责解决良宵会的成员,剩下的交给我。”
艾晴淡定地说:“我已经申请了军团援助,除了一支铸铁军团的人在虹桥随时待命之外,还有二百多名原暗军团的潜影者会协助我对群星号进行接管。
得益于某位试图亡羊补牢的车长,接下来的行动会轻松许多。”
就在来这里半个小时之前,她已经从鲁道夫那里拿到了群星号的控制权,彻底掌握了主动。
之前托尼说得其实没错,她其实是故意的,为了让鲁道夫跳进坑里去,甚至没有没有出示来自统辖局的正式文件。
但托尼当工具人太久了,只猜到了动机,却没想明白她的目的。
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让鲁道夫背锅,而是毫不妥协地拿到到群星号上的主动权——最重要的是,在行动开始之前,将原本那些碍事儿的管理层全部清扫出去。
直接找上门去低头谈合作,哪里有别人幡然悔悟将控制权双手奉上来的爽快啊?
否则就还要先经历拉锯式的谈判,接下来行动的时候说不定还要扯后腿,为了保全群星号还不知道要凭空废多少波折,多多少麻烦,最后还要被人分润一份功劳……凭什么好事儿全都被你们占了?
这种碍事儿的东西还是先丢进无尽之海里比较好。
倘若只是单纯想要找个背锅对象的话,她绝对不会提前那么早登门拜访。而是在行动开始前,精准地卡好时间。
不会给鲁道夫,不,应该说他背后的弗雷德家族如此漫长的反应时间——就算是弗雷德再怎么聪明,到时候一口锅扣上去也没有任何卵用。
不得不说,和后续那位呼啸者大公的长女交流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简单。
但缺点是聪明人往往会很聪明,没办法占太多便宜。
得益于鲁道夫的鲁莽举动,这一次艾晴不但拿到了群星号的控制权,还让那位大公的长女欠下了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至于如何要运用这一份人情实现最大化的效益,那就需要从长计议了……当务之急,是对良宵会的清理。
这可是她第一次独揽方面。
不论是谁都别想搅她的事。
谁他妈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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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出发
会议结束之后,艾晴分配了任务,其他人便匆匆离去,只有源质空虚的槐诗还躺在沙发,体会空蓝的虚弱状态。
然后,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说就算群星号炸了都没关系的话……
“别想了,保险库是必须还给弗雷德家族的。”
艾晴瞥着某个正在想桃子吃的家伙,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如果你现在动作够快的话,还能赶得上看到魔金银行的侏儒进行仪式。
三分钟后,他们会把整个保险库进行整体深度冻结,并且将它连接为魔金银行的一部分——到时候,整个保险库就会进入强制封闭状态。
除非一年的死期定存到期,否则就算天敌来了也打不开。”
“啧……怎么这么小气的?”
槐诗翻了个白眼,瘫在沙发上继续喘气。
一个小瓶子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什么?”
他支起脑袋,好奇端详。
拇指大的瓶子里好像装着十来克的液体,但却没有什么重量,内部还配着一根极细的吸管,看样子好像捏紧了也只能吸个一滴的样子。
“申请到的源质配给,没想到上面的人会这么大方。”
艾晴说:“从白银之海中萃取出的源质精髓,绝无任何副作用,可以为任何人迅速恢复源质。
你的话,大概两滴就足够了,更多的话可能就会虚不受补,陷入源质暴乱——”
哦哦哦,游戏玩家最爱的小蓝瓶!
槐诗的眼睛都亮了:
“怎么用?”
“口服、注射、吸入和涂抹都随意,但手稳一点,不要撒在外面。”艾晴提醒道:“每一滴的价格都是八颗源质结晶。”
槐诗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瓶子掉在桌子上。
“妈耶,这么贵?”
一整颗标准的源质结晶四盎司,也就指头那么大一小块,标准兑换价二百万美金以上,八颗就是一千六百万……这一小瓶里究竟……
察觉到自己手里捧着的一亿多的美金,他就紧张地打起了摆子。
直到艾晴看不过去,劈手拿过去,干脆利落地用吸管抽了两滴在槐诗的脸上。
顿时,槐诗感觉到一阵暖流从体内扩散开来,整个人好像浸泡在温水里。
感受到干涸的源质迅速涌现,那种舒畅的感觉令他忍不住面红心跳,发出了一声十分令人误会的呻吟声。
就在他准备再继续浪叫几下的时候,便看到了顶到自己眼前的枪口。
黑洞洞,冰冰凉。
他迅速冷静下来,闭上了嘴。
很快,手枪收回了口袋里,连带着让槐诗无比眼热的源质配给一起。
“老领导别急啊。”
槐诗依依不舍地眨巴着眼睛:“俺没尝出味儿来,能再多给点么?”
“你再多说一句,我把整瓶灌到你嘴里。”
艾晴瞪了他一眼,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丢人的样子,掏出了另一根小小的塑料扁管,丢到了槐诗的怀里。
提前准备好的应急装,密封良好,做工精细。
塑料扁管前端可以拧开,直接将其中的源质配给挤出。
只可惜分量不多,大概也就两滴的样子。
那也够了。
槐诗喜出望外地将东西揣兜里,挤出了一副‘领导对俺真好’的憨厚笑容。
“好了,别恶心人了。”艾晴摇头:“在我开始工作之前,问题呢?”
“嗯?”槐诗疑惑。
“你是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么?”艾晴叹息:“你端着那一副‘我其实有问题要问但不知道方不方便’的表情已经看了我半个小时了。”
“……好吧。”
槐诗无奈地耸肩。
太熟了,什么都瞒不过她。
“有关群星号的事情?”
“确切的说是有关任务的事情。”槐诗犹豫了一下,直接地问道:“为什么不组织紧急撤离呢?”
虽然能够争取到外援替自己搞定良宵会挺好的,但他不理解,一般而言这种牵扯到十二万人的事情不是应该先组织撤离么?
为何还要煞费苦心的保存群星号呢?
一辆火车而已,哪怕再怎么奢华昂贵的火车对于天文会而言应该都不是问题才对。
就好像艾晴所说的那样,炸了就炸了。
天文会家大业大,无非就是一笔赔偿金而已。
到时候没有其他人,对付起良宵会的人不是更加轻松一些?
艾晴忍不住摇头,伤脑筋地揉了揉鼻梁:“早该猜到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看过卷宗和资料啊……你这个监查官究竟怎么做的?”
“每天吃饭喝水打游戏,晚上一杯热牛奶,再做个体操,上床就睡觉……房叔都说我很健康,怎么了?”
“……”
艾晴忽然有一种代替天文会毙掉这个王八蛋的冲动。
她缓缓摇头:“你一定会和柴菲很有共同语言。”
“这你也知道?”槐诗愕然。
“……”
这种丢人的东西果然还是毙了算了!
“还是从头再给你解释一遍算了。”
艾晴长叹一声,再次对他的咸鱼本性有所了解:“在良宵会里,除了几个高层的祭祀之外,其他的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良宵会的成员。”
“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她说:“对于很多人而言,一开始可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什么东西,然后第二天就丢到脑后,正常的继续生活。
过了一年半载之后,会再次做一个噩梦,再次醒来,然后第三次、第四次……
终有一天,做梦的人会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活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
到了这个阶段,噩梦会越来越长,间隔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梦里的记忆就会越来越深刻,逐步蚕食原本的人格,直到最后一个阶段,原本的记忆和性格会在漫长的噩梦里消磨殆尽,所剩下的就只剩下了一具膜拜腐烂之梦的行尸走肉。
这就是绝大多数良宵会成员所处的状态。
而良宵会的祭祀甚至可以自由地操纵这个进度。
在绝大多数情况之下,他们会良宵会的那一部分和正常的那一部分隔离开来,就好像一具身体里有两个不同的意识一样。
一旦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只要祭祀解开最后的束缚,就可以立刻完成意志的替换,从一个普通人变成狂热的腐梦信徒。”
说着,艾晴将手里的资料翻开,向槐诗展示:“如今在群星号的监控里,一共有七千多名升华者和十万多位来自各个边境的普通人……
除了管理层里那几个被圈定了嫌疑的祭祀之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处于感染状态,有多少已经被腐梦替代变成了另一个人。
倘若贸然疏散的话,肯定会有人蒙混过关,甚至可能会惊动腐梦女王,令统辖局接下来的行动无功而返。”
“所以我们不能撤退。”
艾晴说,“不但不能撤退,甚至还必须维持列车目前的运行状况。一旦准备动手,就必须将将他们彻底扫除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槐诗哑然。
在一辆满载旅客的列车之中筛分出腐梦的信徒和正常人,哪怕是背后有天文会的情报机关辅助,这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维持目前表面的平静事态,在真正开始行动之前不让良宵会的祭祀察觉到任何异状……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头快要炸了。
“不要操心别人的事情,你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艾晴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槐诗摇头。
“那就好好休息吧。”艾晴推开门,最后嘱咐:“今晚说不定会很忙,可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槐诗看她要走了,下意识地提醒道:“注意安全啊。”
“……”
艾晴的脚步略微停顿,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错愕。
很快,她点头说:“我会的。”
门关上了。
既然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槐诗也不打算浪费。
在小睡了半个小时之后,他把管理人给自己的礼服脱下来,整齐地叠好,装进袋子里。换回原本的穿着,又收拾清点了一遍随身的东西,才推开卧室的门。
在门外的走廊处,手持掸子正在清理的老人回过头,“您要走了么?”
“是的。”
槐诗颔首,双手将礼服奉还,最后又递上了一张纸:“这个是我的号码,如果以后您有需要……”
“不必了。”
苍老的管理人摇头拒绝:“命运总是如此奇妙不是吗?让我们期待下一次再见吧。”
“我还是坚持想您收下。”
槐诗说:“协会是协会,我们是我们,不然的话,我可能需要另外想办法补偿您的损失了。”
老人的眉毛微微挑起,很快,便双手接过了槐诗的纸条:“在下会好好收藏的。”
他后退了一步,俯身道别:
“祝您旗开得胜。”
“多谢。”
槐诗笑了起来。
目送着老人和音乐厅内的其他摆设一同化作幻影离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凄清的房间,推门而出。
在门外的走廊之上,十二名等待许久的客人齐齐抬头看过来。
他们身披着一层极具高科技色彩的黑色护甲,手臂和身体之上覆盖着一层简便而灵巧的外骨骼。
就连面目都笼罩在一层封闭式的头盔之中,棱角锋锐。
好像可以行走的钢铁一样。
“铸铁军团·黄铜分队向您报道。”
为首的人走上来,向槐诗敬礼,语气平静又镇定:“槐诗少校,遵从命令,我们将作为行动人员辅助您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请问怎么称呼?”
“晶格1-1,到晶格1-12。”
“代号么?”
槐诗了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话带给我的吗?”
“没有。”
晶格1-1递上了一个盒子,“指挥官说,请您随意发挥。”
盒子里是一把沉重的手枪,样式却和槐诗所常见的截然不同,推出弹夹之后,就能够看到弹头上施加炼金术的源质结晶,用以保证在深渊中也能够正常使用。
槐诗掂量了一下重量,微微点头,打开保险,随手将它插进马鞍包上的枪套里。
“那就走吧。”
他拔出了美德之剑,转身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任务开始了。”
第四百零八章 没想到吧?
履带已经再度停止,随着列车舱板的翻动,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一处豪华套房的外侧。
闸门落下,隔绝内外。
这一次槐诗透过手机屏幕的透视,看到里面几个躁动不安的人影。
似乎已经收到了什么消息,变得警戒起来。
有一个坐在沙发上的正在不断地拨出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还有另外几个竟然直接从背囊中取出了一具雨伞一样的支架撑起。一道流光自其中洒落,笼罩在客房中。
将他们保护在其中。
“天文会的人来了!”披着红袍的男人端起武器,向着房间里其他动作僵硬的信徒下令:“做好准备,和他们拼了!”
狂热的吟诵着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咒文,来自腐烂之梦的力量加持在他们的躯壳上,那些信徒的骨节从皮肤下面穿出,迅速地佝偻下去,到最后浑身长满了倒刺,腐烂的血肉从脸上落下,变成了令人作呕的什么鬼东西。
伴随着偃师的警告,同样是一条提醒:【远程支援系统已上线,是否申请使用?】
YESorNO。
废话,这时候当然是YESYESYES了!
槐诗手指头都快把屏幕戳穿了。
紧接着,感觉到脚下忽然一震。
感觉脚下的履带骤然向着外侧推出了十公分,不只是如此,整个群星号的上层车厢都开始迅速地微调。
紧接着,伴随着远处的呼啸声,槐诗透过框架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一具集装箱一般的车厢迅速上升,过程之中上面的钢板迅速脱落,展露出一只足以媲美坦克口径的炮膛,迅速在回旋中锁定方位,对准了豪华套房的所在。
随着槐诗手指头按下。
整个集装箱猛然一震,刺眼的火光喷涌而出,将烧红的钢铁推动,在封闭的空间里迸发一阵低沉的轰鸣。
晶格1-1向前一步,手臂上的盾牌展开抬起,挡在了槐诗的面前,为他拦住了席卷而来的飓风。
可刺耳的轰鸣声依旧快要刺穿槐诗的耳膜。
瞬息间,炮弹穿过了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击碎了车厢的舱板,闯入室内,在半空之中寸寸解离,形成了弥漫的铁光。
有赖虚无之镜的映照,槐诗能够分辨出那是千万道细碎的铁片,好像花瓣一样从炮弹中脱落,随着炸药的引发,飞向四面八方。
原本雨伞一般的护罩如同锡箔纸一样被铁雨贯穿,轻而易举的撕碎,不论是几个紧密靠拢的祭祀还是那些意图反抗的行尸走肉,此刻统统变成了一团迸射的血色泥浆,糊在了满目疮痍的室内。
槐诗只看得头皮发麻。
在封闭空间内,哪怕槐诗有死亡预感能够提前感觉到,遇到这种程度的炮火袭击恐怕也逃不掉。
换他进去,下场和那几个倒霉鬼照样没什么区别。
脆皮就是这么的丢人。
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间,槐诗挥手,领着铸铁军团冲入了室内。
不用破门而入。
苦痛之锤整个将墙壁都拆掉了,紧接着,便看到满地的血污中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残缺人影想要爬起。
一只又一只畸形的眼睛从他的残躯之上睁开,狰狞地望向了袭击者们。
然后槐诗冲上去就是一锤。
在火焰喷射的助推之下,苦痛之锤的力量瞬间匀称地施加在那个不死不活的祭祀身上,直接将他干脆利落的打爆。
完事儿了。
简直好像是出门旅游一样。
HappyandEasy!
终于领会到背靠组织是多么的便利,槐诗几乎快要感动的流下泪来。
这要换成他自己一个人,还不要孤独地砍到明年去了。
现在要人手有人手,援助有援助,要枪有枪,而且还送大炮……爽都爽死了。
加大力度,不要停!
在砸了个爽之后,槐诗扛起锤子,长出了一口气,制止了晶格1-11装炸弹。
“我来。”
他直接倒了一瓶拉美西斯之怒在地上,甩了一撮炼金之火下去后,金属燃料顿时旺盛燃烧起来。
在操控之下,炼金之火迅速地扫过,好像洗地一样扩散,吞没了所有残存的血肉。
连灰都没有留下一粒。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半人高的铁块,还散发着炽热的猩红。
“搞定。”
抛下余温未散的燥热车厢,槐诗挥手:“下一个。”
就在移动的过程之中,槐诗听见远处的炮声不断响起。
看来火力支援上线之后,大家就变得越发的快乐起来。
凭着自身的视力,他还能看到极遥远处有一道钢丝绳垂下来,十几名执行任务的军团士兵从上面滑下,浑身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
察觉到槐诗的视线,其中一个还颇为轻松的向着他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加油。
标志性的马头已经变成猩红,好像哪里来了一匹汗血宝马成了精。
槐诗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加油。
两边交错而过。
可没过几秒钟,他们的轨道却骤然转向变化,所有人手腕的腕表亮出一道任务变更的讯息。
【紧急救援,准备攻坚。】
瞬息间,晶格小队所有成员迅速前进,将槐诗保护在中间,紧接着沉重的防弹盾牌从肩膀和手臂处的箱体中展开。
彼此接合之后,就形成了临时的掩体。
而连续不断的清脆声音之后,机枪在盾旁的插槽中架设完毕。
在他们的背后的装甲中骤然喷出一道炽热的蒸汽,再然后,有好像两道液压阀一样的东西开启,令他们的装甲迅速膨胀,增值,厚度达到了惊人程度。
液态弹性防御层注入完成,第二、第三、第四动力导路开启。
十二名铸铁军人瞬间完成了从中型单位到大型单位的转变,进入了他们最擅长的攻坚环节。
偃师提醒:【弹射准备】
“长官,请抓住我。”
晶格1-1抬起手,示意槐诗向这边靠拢,紧接着,他们脚下就骤然升起两道导轨一样的凹槽,卡入靴子的接口中,完成固定。
直接将他们从原地弹出。
简直好像在发射炮弹一样。
槐诗只觉得自己被甩进了过山车,瞬间漫长的道路从眼前飞过,随着舱板的轰然破碎,他们从天而降,砸在了庞大浴池里。
无数水花溅起。
他闻到了血腥味。
哪怕是空间并不充裕,可群星号依旧开设了浴场。
设施堪称奢华,更重要的是除了无数常见的服务之外,还有更多不太常见和在东夏也不太合法的服务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进行提供。
号称能为顾客带来上天堂一般的感受。
只不过现在看来,原本应该上天堂的顾客们都坐错了车,反而搭上了地狱特快。
已经死的差不多。
金碧辉煌的浴场大厅里,现在被无数血肉所覆盖了大半。
在千百只狰狞眼瞳和肿瘤之间,一个苍老的人影悬浮在半空之中,片缕不着。
腐烂之梦在他的身后近乎凝结成实质,变成了一双畸形的鳞翅,散发着炽热的焰光。
原本进攻的军人们早已经僵硬在原地,支离破碎,扭曲的肢体里一根根骨头穿出,畸形生长着,此刻已经变成一株株痛苦的血肉之树。
“呵,冥顽不灵!”
随着槐诗他们从天而降,赤裸的苍老祭祀便抬起猩红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
恐怖的气浪随着他的手指抬起,爆发,如有实质砸在了铸铁军团的盾牌之上。整个阵列狼狈地一震,后退了一步。
再然后,老祭祀抬起了双手,无数旅客和军人所形成的血肉之树便开始旺盛生长,锋锐的骨骼和血肉迅速延伸,向着槐诗他们穿刺而来。
不等袭击发起,晶格1-1就摘下腰间的炸弹,奋力向着前方掷出。
剧烈的爆炸中,千万条骨质尖刺被暂时逼退。而合拢的盾牌却开启一隙,榴弹发射器自其中抬起,扣动扳机。
呼啸声迸发。
又在噩梦之翼的面前无功而返。
槐诗手机上弹出提示:【坚守,远程支援紧急调配中,等待时间13秒。】
开火的声音响起,无需任何吩咐,来自铸铁军团的士兵们便漠然地向着敌人扣动扳机,推动盾墙一步步上前。
“简直可笑……”
老祭祀的双翼展开,在空中灵巧地飞舞,瞬间从后方闪现,向着下侧的敌人们抬起手掌,展开,掌心中一只诡异的眼眸迅速成型,睁开。
“送我上去!”
槐诗伸手,按在晶格1-1的肩膀,紧接着,军人便不假思索的双手重叠,猛然向上抬起,托着槐诗的身体向上飞出。
在半空中,槐诗的身体翻滚着,灵巧地调整着自己的轨迹,对准老鬼的手掌扣动扳机,瞬间打空了一个弹夹。
子弹被无形的力量阻拦在老祭祀的面前,连连爆裂,将他面前的形成的防御震出一道道裂隙。
而槐诗他已经拔升到老祭祀的面前。
甩开了已经无用的手枪,苦痛之锤自手中浮现,横扫,火焰喷射启动。
向着他的狗头奋力砸下!
八十!
感受到来自苦痛之锤上的古怪威胁,老祭祀不敢硬抗,迅速后退,准备等槐诗上升的趋势去尽后便随意宰割。
但他没想到,槐诗手里的锤子好像幻觉一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弹射出的绳索,猝不及防,被缠住了脚腕。
槐诗咧嘴,源质灌输,悲伤之索启动,绳索疯狂地延伸,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迅速收缩,带来了瞬间的迟滞。
山鬼的燃烧眼眸已经近在咫尺。
空空荡荡的右手展开,祭祀刀浮现,握紧倒持,刺落,深深地楔入了他面前的护罩之中。
再然后,鼓手!
雷鸣迸发,瞬间的二段发力,刀锋一震,摧枯拉朽地击溃那一层防御,深深地贯进他的面孔中。
“——没想到吧,臭弟弟!”
第四百零七章 时代变了
距离下午六点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
车长室里,艾晴沉默地倚靠在那一张原本属于鲁道夫的椅子上,凝视着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屏幕。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啊……”
被称为繁先生的少年在宽阔到惊人的房间里踱着步子,环顾四周。
缓缓展开的面孔之后,无数细碎的钢铁随着机枢的转动而浮现拼合,将那一张少年的面孔覆盖之后,形成了夜视仪一样的奇怪镜头,环顾四周。
在碧绿的光芒映照下,墙壁也变得透明了起来,展露出隐藏在背后的繁复结构。
“那么,接下来我会准备接入。”
他回头看向艾晴:“稍后的指挥就看你了。”
“嗯,有劳。”
艾晴颔首。
然后,繁先生仰天倒下。
那一具少年的躯壳在半空之中便已经支离破碎,完全不合常理的机械设施自躯壳的裂隙之后层层展开,群蛇一般的线缆延伸而出,自行游曳,撕裂了昂贵的地板和墙壁上的装饰,强行接入了控制中枢里。
将他和群星号结合为一体。
此时此刻,磅礴的源质自灵魂之中涌现,承载着他的意志瞬息间流遍了整个庞大的群星号。
原本所预设的无数线缆、机械和设备此刻不论型号、年代和格式类型,尽数被偃师的圣痕掌握在了其中。
只凭借神机公输的话,是绝对无法完成这样的奇迹。
但早在那之前,他其他的肢体便已经被自称为司机的亚马丁·爱德华散布在群星号的各个关键部位。
伴随着总机传来的启动讯号,总计十六台的入侵序列机型排放出了熔炉一般的热量,辅助着他的意志,将如今的群星号寸寸转化为偃师的肢体。
“稍微……有一点……极限……”
车长室里,被钢铁覆盖的神机公输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很快,随着人格模拟模块的下线变成了纯粹的机械声。
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屏幕在闪过无数雪花之后,便迅速浮现了大大小小的监控镜头。
“群星号初步覆盖完成。”
“全区域侦测开始,数据库进行搭载。”
“移动指挥中枢展开完毕。”
很快,无数监控中传来的影像被迅速修正、筛选、拼合与剔除,一个微缩版的群星号模型在上面显示而出。
所有的暗道、机关、房间乃至电路、水源和空气过滤器等等大大小小的设备全部被偃师接管,化作了他的眼耳。
去倾听、去观看,去分辨。
将情报库中筛选出的所有良宵会成员标注在了地图的投影之中。
总计一百二十六名重大嫌疑者。
最终,机械的声音平静汇报:“筛选完毕。”
艾晴颔首:“灵质探镜载入完成了么?”
“随时可供使用。”
“那就载入‘源质检测工作组’,对照腐梦的数据进行分析。”艾晴说:“让我看看车上的传染情况。”
话音刚落的瞬间,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就从虚拟的地图中蔓延开来,几乎将小半个群星号覆盖。
数据的夸张程度,令后方的支援分析组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旅客被腐梦感染了!
那群良宵会的人绝对是为这一次行动下了血本,竟然提前准备了那么多噩梦之种——想必在上车之前,就已经有数千名身遭感染而不自知的旅客了。
通过爆炸式的感染,一夜之间,将感染者的数量扩大了八九倍……恐怕再等一夜之后,车上就没有什么健康的人存在了。
此刻,到处都是代表着腐梦感染的红色警报,抛去那些尚有挽回可能的早期感染者。列车的关键部位和部门里几乎到处都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红色。
那是已经被腐烂之梦蚕食殆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末期感染者。
在腐烂之梦中形成的崭新人格隐藏在主观意识之后,只要一声来自祭祀的铃响,就可以撕裂宿主最后原本的一丝意识,完成替代和吞食。
艾晴揉了揉眉心,干脆拿起电话,接通了后方的临时指挥处:“决策室能给我发一份‘红册’么?”
“别开玩笑了好么,艾女士。”
对接的联络员无奈叹息:“今年的联合会议上,五常才刚刚限制和清理文书的签发数量……今年亚洲地区也只配发了一份,你现在直接签了,决策室肯定要炸。”
在现境和诸多边境,天文会都拥有着诸多巨大的权力,而在这所有权力之中,最惹眼的便是只要验明对现境存有威胁就能够直接进行签发的‘清理文书’。
一份将一个人给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的通知书。
一张被全境认可、具有着法律正当性的杀人执照。
只要上印章的瞬间,被登记者的生命便相当于进入了倒计时。
只不过,哪怕是代表着死亡的清理文书也不是一视同仁,同样存在着内部的等级和权重。
虽然具有着拗口且难记的正式名称,但它们同样可以简单粗暴的通过承装文书的信封来进行划分。
黑、黄、红、白。
最常见的黑函由监查官上报分部之后得到许可便可进行签发,针对升华者个人而发行,采用讣告一般的黑色文件封。无需审判和量刑,直接可以在行动之中予以击毙。
而黄页的签发便需要分部进行慎重考量,上报统辖局决策室,以免造成严重的后果。
它所针对的是一整个组织和庞大的家系。
就好像电话簿中每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号码一样,一旦被撕下,那上面所记录的一切就将被抹除,消失在世界之上。
到了红色级别的清理文书已经不是一张纸能够写的下的东西了。
这种厚度足够装订成册,需要分部级机构提交申请并由中央决策室和当地五常同时批准通过才能够签发的报告所造成的影响实在太过庞大。
一座城市、一整个谱系,或者一整个边境……
在中央决策室盖章的瞬间,变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至于更高级的白皮书……近百年来也就提交过一次,还没有被通过。每一份白皮书为现境所带来的修正值至少都有三十以上。
稍不注意,整个世界都会被彻底改变。
艾晴自然没指望自己随口一句,上面就能发给自己一个红皮册子清理用,只是再度强调了一次任务难度,在指挥中心留下一个备案,算是提前打了一个保险。
否则鬼知道这群良宵会的家伙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会有什么风险和恶果。
在又拿到了一批指挥中心配发的后援指标之后,她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拿起了桌子上已经借入了指挥频道的座机。
她说,“行动开始。”
时间是下午时间六点整,槐诗带着下属推门而出,脚下的走廊便在瞬间向着两侧开辟,一条运输履带自黑暗中升起。
紧接着,他们迅速下沉。
好像乘坐着电梯一样,看的到黑暗中无数车厢开始迅速地移动,火花在导轨之上飞迸,他们被偃师的力量牵引着,飞速运行。
短短半分钟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群星号的下层,二等座的区域,自然也是群星号旅客数量最为庞大的地方。
没有单独的房间,而是十人共用的套间,虽然卧室和洗漱是分开的,但位置依旧狭窄,隔着头顶的地板能够听到房间外传来的隐约喧嚣和奔跑的声音。
可很快,那些隐约喧嚣就迅速的远去,消失不见。
【行动区域隔离完毕。】
【编号车厢J897,乘客九人,系已确定为良宵会成员。】
【击毙许可下发。】
伴随着偃师发送到手机上的讯息,清脆的声音响起,铸铁军团的成员手中所有的枪械打开了保险。
当槐诗抬起手机,对准头顶的地板时,便能够透过地板看到偃师的服务器所模拟出的图像。
几个围拢在一处,跪地祈祷的人影。
好像在吟诵什么典籍一样,狂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扩散向四周,令人昏昏欲睡,一点一点坠入腐烂的美梦之中。
“长官,请下令。”晶格1-1请示。
槐诗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当指挥官不知道怎么显得比较专业。
就在等待中,有人似乎察觉到外面的声音消失,发现了不对,向着门的方向走去,紧接着就发现门把手无法拧动。
他愣了一下,回头想要大喊。
“动手动手。”槐诗压低了声音,顾不上什么专不专业了,直接拔剑准备冲钅。
噗。
一声轻响。
那个人的大半个脑袋爆成一团血浆。
紧接着,轻响的声音不绝于耳,来自铸铁军团的成员们娴熟地扣动着扳机,隔着地板就将上面的良宵会成员击毙。
等槐诗反应过来,上面的人几乎全都死光了。
他愣了半天,尴尬地把刚刚拔出来的美德之剑又插回去,深刻地感受到时代已经变了。
人家这边反恐呢,你拔个宝剑出来上去大战三百回合明显不合适。
“目标击毙完毕。”
晶格1-1回头说:“保持警戒,1-11进行检索。”
于是,便有沉默的军人直接从背后掏出一架折叠梯娴熟地爬上去,砸开了地板,上去,拿着手枪,又娴熟地向死者的身上补了一枪,最后放了一个铁盒子在房间的墙壁之上。
再顺着梯子滑下来,将东西收起,抬手向槐诗报告:“长官,清理完成,无异常。”
“……啊?哦哦!”
目瞪口呆的槐诗点头:“辛苦辛苦,那接下来呢?”
手机一震,下一个任务地点已经被标志了出来。
履带开始再次运行,带着他们前往下一个地方。走了大概一会之后,晶格1-11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于是远方传来了低沉的闷响。
槐诗看得目瞪口呆。
好娴熟的毁尸灭迹!
真是长见识了。
他本来都做好准备带人上分了,没想到人家这是个打金团,自己真就来当老板了哦……
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手机骤然一震。
弹出警告。
第四百零九章 待遇问题
祭祀刀干脆利落地切裂了老祭祀的颧骨,随着槐诗的咆哮,猛然拉扯,绞碎了他的舌头,从他的嘴边穿出。
干瘪的血肉之中还没有来得及流血,半空之中的槐诗就从背后的马鞍包里拔出了美德之剑。
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剑刃捅进了老头儿的脖子里,从脖子后面穿出,横挥!
断头!
一颗破碎呆滞的脑袋随着紫黑色的血液一同从他的肩膀之上飞起,散落的白发被血浆染红。
可紧接着,无头的尸体就骤然一动,抬起了手掌,按在了槐诗的面孔之上。
掌心,无数细小的眼瞳在瞬间睁开,怨毒地凝望着槐诗的双眼。
来自深渊的光彩从其中喷薄而出。
“尔等草芥,感受真理吧!”
宛如海啸的源质洪流自他的掌心之中喷出而出,随着海量的噩梦一同灌入了槐诗的躯壳之中。
槐诗的眼前一黑,旋即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竟然在老鬼的推动之下向后飞出。
在他身后,凭空有一道黑色的漩涡涌现,其中无数畸形的肢体延伸而出,拉扯着槐诗的灵魂,要将他一同扯进腐烂之梦的最深处去。
“见证真实!”
破碎的头颅咧嘴大笑,伴随着无数噩梦里才会有的幻象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来自深渊的真髓和腐梦的哲理源源不断地从槐诗的意识之中涌现,不断地消磨着他反抗的意志,要将自己的一切深深地扎根到他的灵魂里。
将他转化为腐烂之梦的沉沦者。
“领受大灵的恩赐吧,被良宵所选中的幸运儿。”
苍老的面孔狞笑,“和腐朽的世界诀别,从今以后,你将是我等的同行者,成为这可悲尘世中的清醒之人!”
在恍惚里,槐诗感觉自己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世界在他面前分崩离析,万象都如同梦境一般破碎成幻影。
虚实真假被颠倒了,无尽的狂乱之梦将他吞没。
只是一瞬,便胜过了千万年。
在无尽黑暗的囚禁之中,槐诗眼瞳中的光彩渐渐熄灭,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在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道温暖和慈祥的光在前面等待。
“来吧!来吧!”
苍老的祭祀微笑着,在光芒中展开双手:“拥抱这世上唯一的真相,接受来自良宵的至高救赎……”
“在那之前,我先问个问题……”
深沉的困倦和恍惚之中,槐诗下意识地问:“贵司有加班费吗?”
“……”老者愣住了。
“带薪休假总应该有的吧?”槐诗再问:“五险一金?十薪年终奖?”
“贵公司现境乘车有专属通道么?VIP休息室?报销头等舱么?”
空洞的眼瞳之中浮现不满,槐诗问:“我好歹也算是个艺人,签字费总应该有吧?曝光活动呢?有没有刷热度的准备?热搜头条起码也得买几个月吧?”
“……”
“什么都没有?”
他皱起了眉头,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端详着面前这一具狰狞的残骸:“那你也好意思出来骗钱?”
轰!
苦痛之锤抬起,对准了他刚刚长出来的那一张老脸,砸落。
血浆飞迸。
在惨叫声中,那一只抓住了槐诗的手掌迸发无穷大力,将槐诗猛然甩出,好像炮弹一样飞射,砸进了无数蠕动的血肉之中。
“冥顽不灵!”
震怒的老祭祀再度抬起手,向着槐诗缓缓虚握,可紧接着,他的手就被打爆了。
自开启的大盾阵列中,晶格1-1和晶格1-2已经扛着盾牌走出,他们手持着一柄手枪,步步向前,交替掩护。
从那一把手枪中射出的子弹无比诡异,每一颗子弹击中了老祭祀都会在他的身上炸出一个血洞,伤口竟然无法弥合,在嗤嗤作响。
在换弹夹的时候,便能够看到那一颗颗由晶石雕刻而成的红色子弹。
他们的动作迅捷,在交替的射击和掩护之下,立刻就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晶格1-1掏出一把开山斧,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些纠缠着槐诗的血肉,将他扯起,不顾血肉触须攀附在自己的手臂上,疾步狂奔。
很快,就将槐诗拖回了掩体之后。
他回头呼喊:“强心针,立刻!”
“不用不用,还活着呢。”
槐诗呛咳着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扯断了身上纠缠的触须,丢在地上踩碎。
在原地,枪林弹雨之中,老祭祀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可不断地却有血肉的触须从他的伤口中延伸而出,蠕动着,形成畸变的肢体和器官,完全看不出原本人形的轮廓了。
【远程打击已就位。】
偃师机械化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预防冲击准备】
轰鸣的声音迸发,顶穹破裂,刺鼻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
洪流席卷。
婉如瀑布一样的水光从顶穹之后灌入,令槐诗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眼角狂跳:那全部都是炼金燃料——一旦爆燃足够将他们送上天的分量!
这是要让他们壮烈牺牲的节奏啊!
随着轰鸣的声音,墙壁缺口背后,遥远的距离之外,炮击模块在导轨之上迅速下降。
只不过这一次炮身身旁多了一个人影。
安德莉亚。
手扶着身旁的炮身,来自象牙之塔的学者遥遥地向着此处抬起了手指,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无形的扳机扣动。
“biang!”
她轻声低语。
下一瞬,一点火光凭空从奔涌的炼金燃料中迸发,在瞬间化作了凄厉漫卷的狂潮。
刺眼的火光之中,无尽的火焰融流被无形的力量收束着。
所有的炼金燃料在瞬间蒸发殆尽,化作那恐怖温度的一部分,所有的热量被粗暴地激发了出来,又死死地束缚在了那狭窄的方寸之间。
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好像火焰中的神明降临了一样。
在热力学和沙拉曼达的控制之下,安德莉亚直白地将这一份毁灭的力量清晰地表述而出。
随着火光暴虐的一扫而过,就再也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论是那个不断重生的老头儿还是墙壁上那些侵蚀的血肉乃至大厅里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
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到最后,随着火焰的收缩,原地只剩下了一个象牙之塔的‘塔型’徽记熊熊燃烧着,证明这刚刚一切的发生。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回头向着安德莉亚挥手致谢。
安德莉亚也向着他眨了眨眼睛,随着炮击模块再度升空,去向了其他地方。
直到那个老鬼尸骨无存,晶格1-1才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坐到在地上,虚弱地抬起手,示意救援。
槐诗立刻麻利地掏出祭祀刀割开了晶格1-1破碎的手套和袖口。
血肉的触须已经撕裂了他的装甲,没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晶格1-1发狠,准备砍掉手臂,却被槐诗抓住了握刀的手。
“等等。”
他从兜里将提前准备的血瓶拿出来,直接扯掉盖子,就将充满猛毒的血浆浇灌在他的胳膊上。
一阵嗤嗤作响的声音中,晶格1-1压抑着痛苦呼喊。
很快,血肉的触须已经消失不见,残缺的血肉上浮现一片片霉菌一般的侵蚀痕迹,深可见骨。
以毒攻毒效果拔群,但紧急处理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槐诗从他的胳膊上粗暴一捋,将自己的毒抽出来之后,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医护兵。喷了一层喷雾之后,立刻就有机械夹板装在了他的手臂上,再看不出来受伤。
晶格1-1朝着槐诗敬了个礼,爬起来示意着下属收拾残局,然后准备再次出发。
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有新的任务从偃师那里发配了过来。
那群良宵会的神经病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开始暴动反抗起来,但大势已去,早已经被分割在了各个不同的地方,等待军团的剿灭。
任务繁多,只不过这一次的任务里却没有槐诗。
很快,耳机里响起了托尼恼怒的声音:“A5、A5,我搞砸了,FU@k!给跑掉了一个,妈的,这次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我立刻到。”
槐诗回复了一句,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剑,挥手道别准备离去,却被晶格1-1喊住了。
他从地上捡起了槐诗的手枪,然后将自己的弹夹退出来,将几颗红色的晶石子弹全部填装进去,递给了槐诗。
“祝福子弹,可以有效杀伤地狱生物。”
他向着槐诗敬礼道别:“一路顺风,长官。”
“啊,好的。”
槐诗借过枪塞进马鞍包里,向着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就抓住垂落下来的钢索迅速攀升上去。
在半空中,他按动了耳麦:“这里是槐诗,怎么回事儿?”
“被一个祭祀给跑掉了。”
在狂奔中,托尼气喘吁吁地报告:“我晚了一步……那个家伙已经跑出封锁圈,跑到公共场合去了,狙击手就位了吗?卧槽!”
耳麦的另一头传来了轰鸣和巨响,隐约还有‘良宵永存’的咆哮。
紧接着就是爆炸的声响。
密集的枪声响起,耳麦挂断了。
而随着绳索的上升,槐诗也听见枪声渐渐接近了。
他握紧了美德之剑,准备就绪,在舱板翻起的瞬间从其中冲出。
紧接着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小广场。
诸多旅客已经横尸街头,还有好几个良宵会的行尸走肉在持枪乱七八糟的扫射着,引发混乱。
还有几个旅客早已经被挟持了。
从地下通道的出口里,一个半身破碎的身影缓缓走出。
第四百一十章 你看到了,对吗?
那个人披着一身焦黑的紫衣,整个面孔都已经被血色所染红,手持着一把诡异的长剑。
好像已经身受重伤,他踉跄地前行,看到不远处冲过来的铸铁军团,便露出了狰狞地笑容。
“滚开!”
他手中长剑抬起,剑刃斩落,来自腐烂之梦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数十条血肉触须竟然从剑刃上生长而出,横扫,逼退了铸铁军团的冲击之后,还拉扯着几个来不及逃离的旅客。那些哀鸣的遇害者被扯进了虚幻的剑刃里,再听不见声音,只有咀嚼的声音不断响起。
再然后,他便从信徒的手中随手扯过了一个遭到挟持的旅客,将蠕动的剑刃架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给我让开!”
他瞪大了猩红的眼睛,犬齿尖锐,“谁再上前一步,这个小鬼就死定了!”
可惜,他的策略用错了地方。
天文会从来不跟这帮神经病谈判。
尤其是铸铁军团。
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怕他们挟持的是指挥官艾晴,这帮战争机器也不绝对不会有半分迟疑。
紫衣祭祀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手中的剑刃就要再度斩落。
这时候槐诗终于挺身而出。
‘等等!冷静!冷静!”他走出来,高声喊:“我是谈判专家!有什么可以跟我说!”
他是个鬼的谈判专家。
他连谈判的判字儿都要查一下手机才写得出来呢。
但这时候不谈不行啊。
谁让那个被挟持的倒霉鬼和自己很熟呢……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瞪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还流着鼻涕的人质。
原照。
怎么又是你哦!
话说你怎么都是个二阶升华者,要不要这么丢人啊?
原照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瞪了一眼回去,意思是:我特么只是出来买个感冒药而已,我也不知道发生了啊!
前脚刚从药店走出来,后脚就被十几个手持长枪短炮的神经病挟持了。
他都不知道从哪儿说理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啥。
两个人互相交换眼色,然后发现,谁都看不懂对方在说啥,简直胜似鸡同鸭讲。
“谈判专家?”
紫衣的祭祀皱眉,狐疑地问:“天文会有这样的职位么?”
“当然有啊,你没听说过是你少见多怪好么?”
槐诗震声说:“我超会谈判的,刚刚我还把一个大宝剑完了不给钱的老头儿说哭了!欸,对了,他是不是你们的人啊……”
他一步步上前,旋即听见了紫衣祭祀的怒喝:“站住,不准动!”
他顿时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剑刃抬起了一寸,黏乎乎的血肉触须已经开始舔原照的脖子了。原照的神情惊恐,狠狠地瞪了槐诗两眼,示意他不要乱来。
这王八蛋哪里是谈判专家?简直是来催命的恶鬼。
谈崩专家还差不多!
哪里有这么谈判的?
这时候,紫衣祭祀已经做出了决断。
虽然不信槐诗谈判专家的鬼话,但是看到他一出来那些军团就停止逼近的样子,怎么都好像很有地位的样子。
“你,把武器丢掉!”他抬起剑刃冷声说。
槐诗抬起手,将美德之剑抛到了身后,回头问:“然后呢?”
“把手举起来,放在我看的到的地方——”他戒备地说道:“往这边走,速度慢一点,否则这个小王八蛋就死定了知道么?”
他收紧了剑刃,顿时原照的脖子都快被割破了。
更恶心的是血肉触须还是黏乎乎的往他脸上乱爬,挠着他的鼻子……他颤抖着,忍不住想要打喷嚏。
太痒了!
“好好好,这样对吧?”
槐诗挂起自己的营业式标准笑容,高举着双手,放缓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暗中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十五米。
还是太远了,稍微出点问题恐怕原照以后就没脖子了,嗯,说不定原家还会给他再接个新的头上去……
他一步步踏前,还差五步。深吸了一口气,他再向前了一步。
脚下的地板微微发出哀鸣。
禹步的冲刺技巧在蓄力,令他长裤之下双腿的肌肉绷紧了,浮现青筋。
还差两步。
紧接着,他便看到原照吸了一大口气,再忍不住,仰起头,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鼻涕泡都飞出来了。
寂静中骤然有一声怪响从自己的怀里响起,紫衣祭祀面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握紧剑刃,斩!
比他更快的是槐诗。
高举的双手挥落,愤怒之斧飞出。与此同时,槐诗脚下的地板轰然破碎,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向着前方弹出。
加速!
可终究慢了一步。
就在他面前,紫衣的祭祀面色狰狞,他的身体在迅速膨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迅速发育一样。
来自深渊的腐烂之梦孕育成实质,即将破壳而出!
“同归于尽吧……”
他尖锐地大笑着,但笑声却立刻戛然而止。
有雷鸣迸发。
好像阴影之中的猎食者骤然跃出,发出了震慑一切魂魄的嘶吼,令所有人的意识都凝固了短短的一瞬。
一道凌厉的辉光从天而降。
恰如雷鸣时迸发的闪电。
飘忽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紫衣祭祀的背后,高举着一把尺度夸张的威严阔剑,斩落!
有铁光自剑脊之上升起,隐隐交织成了纯白的虎型,漠然地俯瞰着尘世间的一切,双目血红,磨牙吮血,饥肠辘辘。
被那一双虚无的眼瞳凝视着,紫衣祭祀的动作被彻底冻结,就连体内的变化都戛然而止。
好像待宰羔羊。
——圣痕遗物·山君!
弹指间,山君阔剑一斩而过。
寄宿在剑刃之中的暴虐圣痕发动,摧枯拉朽地将紫衣祭祀的噩梦与躯壳一同贯穿,斩破,吞噬殆尽。
刺眼的猩红飞洒而出,落在少女持剑的双手之上。
原缘!
在铸铁军团紧随其后的枪声中,她伸出手,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原照扯起来,低头看着他。
“不是说出来买感冒药么?”她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说、说来话长。”
原照下意识地将一个源质模型往怀里塞得更深了一些。
在打斗之中,模型的盒子都被打破了,露出了里面衣着暴露的二次元少女……
“所以你借口感冒不出门,都是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么?”
原缘的眼神立刻鄙视了起来:“你想好怎么跟姑姑解释吧。”
“不要啊!”原照大惊失色,鼻涕泡都来不及擦,想要抱住原缘的腿:“大姐饶我一次,就一次!”
腿没抱到。
被一把阔剑拦住了。
一手提起了这个丢人的东西扔到了一边,原缘手中的阔剑迅速收缩,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手镯,回到了她的手腕之上。
“又给您添麻烦了,槐诗先生。”
灰裙的少女弯腰,神情变得端庄又郑重,低头向面前呆滞的槐诗道谢:“多亏您在,要不然原照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要出事儿了……”
“啊,没什么,见义勇为,见义勇为。”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可怜巴巴的少年:“他真得没事儿么?”
原照张口欲言,可紧接着就被原缘打断了。
“他没事。”
少女瞥了自己堂弟一眼:“只不过是小感冒而已,有劳您挂碍了……发着烧还跑出来买那种不知羞耻的东西,我稍后会详细跟姑姑和姑父报告的。”
“原缘你不要太过分!”
好像看到了末日到来,原照悲愤的瞪大眼睛:“要死大家一起死,小心我告诉槐……”
啪!
原缘出手迅捷如电,手刀斩落,原照话还没说完就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槐诗目瞪口呆。
“他刚刚好像提到了我?”
“没有。”
原缘回过头来,神情认真:“他感冒,烧糊涂了。”
“可他明明说要告诉我……”
“没有。”
原缘再度强调了一遍,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感冒,晕倒了。”
“呃……”
在少女凛然的逼视之下,槐诗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堂姐打堂弟,简直天经地义。
有他槐诗什么事儿啊。
然后,少女提起自己昏迷不醒的堂弟,礼貌地道别,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和验证之后,他们便转身离去。
留下槐诗一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很快,在检查那个紫衣祭祀的尸体时,他看到了一个掉在地上的手机……摄像头还开着,并没有锁屏。
拿起来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快门,就响起了熟悉的细碎声响。
槐诗愣了一下,眉头皱起。
【是否发送照片?】
软件弹出提醒。
槐诗选择了否,便退出了拍照模式,显露出了聊天群里已经被刷满了的图片……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槐诗呆滞在了原地。
你们这是什么群啊?
为什么这个群里发的照片……全都是我自己?
而且照片旁边都配了标题——似乎迷路的王子殿下、微笑的王子殿下、殿下的背影……吃早餐的王子殿下(///?///),超可爱,想要揉脸!
逛街的王子殿下、抽烟的王子殿下(旁边那个女人真讨厌)……
中间还有一堆群员在兴奋地呼喊:“多拍点,多拍点!”
“哦哦,不愧是副会长,好厉害!”
“摩多摩多!”
“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双手打字以示清白……”
“我快好了,还有吗?”
……
槐诗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又抖了一下,眼角抽搐着。
等他颤颤巍巍地点开群资料,便看到了‘乐园王子后援会‘的标题,顿时眼前一黑。
在短暂的呆滞中,忽然有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如此匆忙。
好像疾奔而来一样,原缘微微喘息,端庄严肃的面容罕见的有些慌乱,紧张环顾:“槐诗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我的……我的……手机?”
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了槐诗一脸懵逼的傻脸。
以及被他捡起来的东西……
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闪过无数沙雕群员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
她僵硬在了原地。
“你就是……副会长?”
死寂之中,槐诗呆滞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
恍然大悟。
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迎来了唯一的解答,槐诗恍然大悟,却又不可置信。
“你……看到了?”
原缘低下头,明明是端庄而郑重的神情,可是却让人感觉分外的可怕起来。
她凝视着槐诗的脸,轻声问:
“你看到了,对吗?”
“……”
槐诗的表情疯狂抽搐,感觉到死亡预感忽然狂跳,然后又迅速消失无踪。
沉默里,少女的眼眶渐渐变红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你知道了什么?
槐诗依旧在呆滞。
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快把原缘弄哭了?
不对啊,我当你是朋友,你却馋我的身子……这时候哭得不应该是我才对吗?
槐诗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
“我没有!”原缘忽然说。
“不,我是说……”
“我不是!”
原缘提高了声音,眼眶红红的,不见端庄,好像被惹急了的小孩一样,茫然无措:“我、我……”
“好的,我知道了。”
槐诗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起身踏前了一步,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郑重道歉:“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总之很抱歉。”
他将手机向着原缘递过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捡到了一个手机。虽然不是你的,但因为我接下来还要去工作,可以请你帮我还给失主么?”
他说:“怎么看,这好像都是很贵的东西吧?”
原缘迟疑着,没有接。
有些犹豫。
槐诗轻声问:“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好……我、我是说好的。”
原缘终于借过了手机,抬起手腕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努力地想要板起脸,可始终不敢看槐诗,眼神游移。
“那么,我要走了,你一个人也不太安全,赶快回去吧。”
槐诗后退了两步,轻声道别。
在走出去两步之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回来。
站在原缘的面前,阴影将灰裙的少女覆盖。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听见了槐诗的声音。
“对了,请帮我提醒失主——”
“下次不要这样了。”
他平静地说:“如果要拍照的话,直截讲一声就可以了。”
说完,槐诗后退了几步,向着她挥了挥手。
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原缘一个人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许久,抬起头看向槐诗离去的方向。
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
这个世界是存在英雄的。
在十六岁的生日时,她忽然这样发现,虽然未曾对这样的事实抱有过任何希望。可那一天在病房里的电视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经随着狂风暴雨一样的冲击深深地印进了她的记忆中。
她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是所有父母所希望的那种省事儿的孩子。不哭不吵不会闹,不会吵着要看圣诞老人和动画片,并且对一切只存在与故事书里的幼稚东西嗤之以鼻。
像个小大人一样。
母亲总是这么笑着捏她的脸。
但像大人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比总是哭闹和捣乱让人伤脑筋的堂弟要好——那种依仗着年幼去轻蔑地对待世界的态度实在太过幼稚了。
除了亲人,不会总有人为你去收拾残局。
一直以来,她都试图以严肃端庄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摒弃那些不够成熟的软弱和美梦,去努力地面对这个过于庞大和冷漠的世界。
一直到那时为止,都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可忽然有一天,她却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想象的不同。
就好像从漫长的黑夜里看到远方举起的火光。
这个世界是存在英雄的,并且他高举着火焰,走在前方。
不会恐惧,也不会害怕,好像故事里一样,微笑着行走在黑暗里。虽然有些地方略有不同,但同样令人憧憬,同样的会闪闪发光。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她竟然对自己的堂弟产生了一丝嫉妒。
为什么会有人为了这么幼稚的人去向着那些敌人发起挑战呢?
为什么他就可以那么轻松的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为什么那个被保护的人……不是自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张限定版的银卡。等她开始去试图追溯那个背影留下的一切时,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奇怪后援会的副会长。
她第一次的感受到有钱真好,哪怕将所有的零用都拿去花掉也不会被父母怀疑的端庄品行真的太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太多的第一次由此而来。
哪怕只是去愚蠢的在网络上为陌生的人摇旗呐喊也能够让人心情愉快。
就算是怀揣着多半不会得到回应的期待去追逐什么人的背影,成为曾经自己看不起的那种人也无所谓。
这就是属于原缘的小小秘密。
隐藏在心里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她低下头,看着手机里因为她太久没有说话而不断刷出的关切消息,忍不住揉了一下鼻子。
犹豫着,手指在屏幕上按动。
“被发现了,QAQ……”
“敌人这么难搞么?”
迎面走来的托尼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一脸怀疑人生的惨淡样子?”
“不,只是……被吓到了。”
槐诗尴尬地挠着头,沉默许久,耸了耸肩:“就是忽然发现,搞不好我比自己想象的更有人气一些,你知道吧?”
“哇,你这个家伙太过分了吧?”
托尼甩着马脸摇头:“挺着一副牛郎脸又说出了这种会伤害我们单身狗的话!”
“我也没有女朋友好么!”
“只是想要多玩一会,还不想确定关系是吧?”
托尼的眼神鄙夷起来:“你这种人渣我见多了,上次原暗军团里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结果头都快秃了,你最好小心一些!”
“……我才十七岁,掉头发也要等到了和你一样的年纪再说吧!”
槐诗翻了个白眼,“况且,偶像的事儿能叫渣么!我只不过是在发愁怎么面对女粉丝而已……”
“呵,我就知道。”托尼鄙夷地摇头。
“畜生,你又知道了什么?”槐诗愣了半天:“你怎么就知道了!”
托尼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好了,禁止套娃!”
“禁止禁止套娃……”
“你够了哈!”
槐诗打断了他,和这个家伙贫起来简直十万字儿都说不了正经事儿,他果断换了话题:“你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大部分都不需要我们来动手,铸铁军团就直接搞定了,但接下来的就有些难搞。”
托尼挠着头,在前面引路,两个人乘上偃师所准备的内部特快,就被飞快的带向了列车的深处。
“一般来说,任务难搞一是上面给的支持不够,你要自力更生。二是任务的要求太奇葩,做事束手束脚。这次难得没什么额外要求,简直是郊游难度。”
他说:“虽然说顺风顺水,但还是出了问题——到现在,良宵会的主祭都没有露头。”
“有情报显示他在灰岸边境悄悄上了车,但是我们找遍了整个列车根本没找到任何影子。恐怕一开始就决定了进行遥控指挥,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根本不和他的炮灰碰面。
原本为了对付他,我还特地申请了一枚编号咒弹,结果现在人都没遇到。只怕藏起来还不知道想要搞什么。”
就在抱怨的时候,他手里的动作不停,直接通过手机将详细的资料和照片发给了槐诗:“你也留点心,如果遇到的话就赶快跑着喊人,如果喊不到或者跑不掉那就惨了……”
照片上是一个古怪的中年男人。
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枯瘦,好像营养不良一样,双目突出,两道只有渡劫期大能才有的浓密黑眼圈,眼珠突出。
而那两只碧绿色的眼眸又极其骇人,带着某种诡异的阴影,哪怕是隔着照片都能够感觉到一阵凉意。
“莫兰多·M·蓝度,良宵会现境的主祭之一,据说曾经被某个大群之主所祝福,不久前被赋予了【授名者】的位阶。
而且他本身就是自愿投入深渊的升华者,已经确定为美洲谱系的四阶圣痕·细长鬼影,能够随意在阴暗的地方瞬移,情报中记载他具有分身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一件圣痕遗物,和他自身的圣痕合并之后,就能够形成【神迹刻印·德古拉】。”
这里面哪一条都不是槐诗能够打得过的。
良宵会的现境主祭就算了,四阶圣痕、授名者的位阶和神迹刻印,哪个他都对付不了。
哪怕他现在努努力能够砍个三阶,但遇到四阶肯定就白瞎。
不说其他,哪怕是曾经的山寨版权天使杀他这样一个连也跟玩一样。而授名者则是大群之主的位阶,正是不折不扣的高层。
授名者、着衣者、冠戴者,以及之上的统治者。
这是永恒深渊之中对那些行走灾厄的划分,一切拥有了自我意识的地狱生物都将得到来自某个毁灭要素的恩赐,被赋予独一无二的名讳,不论强弱。
被授予了名字,便从数之不尽的怪物之中超拔而出,拥有了自我和追求。
独一无二。
而着衣者知晓廉耻,不复原本受限于天性的蒙昧丑态。
在摆脱了曾经的缺陷和限制之后,它们进阶成为了全新的形态,开始最求更高的智慧和力量的源泉。
而冠戴者更上一层,在被统治者所承认为自身的眷属,知晓了礼节、秩序与尊卑,成为了深渊的使者,被赋予了指挥同类的尊荣和地位。
最后,统治者则制定规则,驾驭着麾下无穷尽的深渊大群,是地狱之中的至上者。
四者就好像天竺的种姓一样,形成了深渊中的动乱秩序。
槐诗一个区区二阶,外挂再多,也不过是萌新段位,怎么和人家打?
更何况还有神迹刻印在手,槐诗根本不敢头铁,头铁就直接送了。
所以说,还是叫人叫的对。
要靠自己,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去了。
除此之外,现在倒是还有一个麻烦需要他们来解决。
——如今群星号上,良宵会最后的残党。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young man》唱得贼溜!
随着天文会骤然发动的清扫行动,铸铁军团一路犁庭扫穴,将整个群星号尽数清理了一遍。
绝大部分的腐梦信徒都在第一轮的袭击之中被尽数击杀。
包括三百余名高层信徒,十六名祭祀全部被干脆利落的砍死,负隅顽抗者果然有之,但在大炮和升华者的进攻之下没过多久就被杀了个干净。
如今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在七八个祭司的带领之下,正龟缩在一处负隅顽抗。
“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不能干脆利落的来一炮么?”
槐诗还想再欣赏一下炮击模块的火力支援呢。
“朝着动力室开炮?”托尼被槐诗的作死创意所震撼:“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哪里哪里?”
槐诗好像听到了一个特别在意的名字,眼睛都亮起来了:“动力室?”
“对啊。”
“这可真是太好……咳咳,太耗功夫了啊。”槐诗差点说漏了嘴。
忍不住开始激动的搓手手。
自己呼叫天文会的支援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终于要开始啦!
穿过翻开的舱板,走过一层层开启的闸门。
来到戒备森严的封锁之外。
一层层铸铁军团的阵列之中,动力室内外已经被死死地包围了起来。
最内层,厚重的闸门已经彻底扭曲,破裂开了一道大口,边缘被血染成了猩红,里面的走廊中隐约能够看到好几具残缺的尸体。
而动力室的大门已经被鲜血和蠕动的血肉所覆盖,异化成怪物的内脏一样,好几只狰狞的眼瞳不断的晃动着。
沉默地对峙。
明显等待两人已久,阵列后面的黑胡子亚马丁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你怎么下来了?”
托尼一惊:“你不是在车长室里当保镖么?”
俗话说得好,一切战术转换家。
尤其是打逆风局的时候大家总喜欢这么搞上一两次,只要成功一次,就能瞬间翻盘,节目效果拉满,简直艺术。
现在群星号上的铸铁军团可以说倾巢出动,最虚弱的反而就是列车上的指挥中心,艾晴所在的车长室。
作为守卫,亚马丁就是最后一层防御。
他要是敢擅离职守,哪怕什么事情都没出,后面也是要背处分的。况且得罪了艾晴那么小心眼的女人,以后怕不是要被小鞋儿穿到死。
“奉命而来——送货。”
亚马丁耸肩,抬起手,展露手中小小的盒子,“她嘱咐我,要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快要到了。”
盒子递给了槐诗。
这啥?
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一个钥匙扣,下面好像还挂着一颗什么东西的牙齿,棱角锋锐,像是狼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只有拇指那么大。
槐诗拿起来,嗅了嗅,感觉到里面有炼金术处理过的痕迹,但分辨不出这个东西究竟怎么用。
“她说,你带着就行了,总能派上用场。”
“行吧。”
槐诗随手挂在马鞍包,侧过头看着闸门裂口之后的动力室大门——畸形的眼球依旧在缓缓地转动着,每一次开阖都在分裂或者融合,瞳孔不断地变化,看久了就让人目眩神迷,昏昏欲睡。
灵质透镜将最新的结果发了过来。
隔着墙壁能够窥见一重重森严的防守,整个内部已经完成了深度化,形成了一片腐梦降临的地狱,正在藉此源源不断地侵蚀着群星号。
很明显,那帮家伙是打算依仗地利,跟天文会死磕到底了。
偏偏顾及动力室里的设备,天文会又无法动用什么重火力,投鼠忌器。
否则一个搞不好,抛锚搁浅就算了,万一在无尽之海上沉没那可就完蛋了。
哪怕持有协议的人可以任意使用深渊洋流穿梭,但其他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将悉数流入沉渊地狱,归于那位统治者所有。
利维坦绝对会笑纳这一份礼物,可不会看在天文会的面子上把东西吐出来。
“这就有些难搞了啊。”托尼挠着自己的马脸。
“一群自以为得计的跳梁小丑而已,又有什么难搞?”
伴随着苍老的声音,顶穹缓缓裂开,笼罩在钢铁和无数线缆之中的偃师缓缓垂落。
神机公输的少年面孔之上覆盖着巨大的目镜,但嘴唇却在缓缓地开阖,再一次地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嗯,老头儿你能说话了?”
“暂时将部分精力抽调了过来而已。”繁先生平静的吩咐:“三分钟后就准备发动进攻吧,亚马丁你既然来了,那就顺带帮个忙好了。托尼,还有槐诗准备热身。”
“还有我?”槐诗问。
繁先生颔首,微微侧过头问:“听说你得到了鬼畜王的真传。”
“谁?”槐诗蒙了半天,终于恍然:“啊,你是说果园健身房么?真传不敢说,但我《youngmen》唱得贼溜算不算?”
“某种意义上,这可比真传更难得。”
繁先生微微一笑,目镜之上的无数镜头对准了槐诗的眼瞳,焦距收缩,凝视着他的面孔,郑重发问:“你能有多快?”
“如果提前能够准备,摆好架势的话——”槐诗沉吟了片刻,得到了答案:“罗老师一半那么快。”
“很好,那就没必要用其他的方法了。”繁先生说:“两分钟后,我会为你们提供源质压制——你们进去,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掉,亚马丁会配合你和托尼。”
就好像商量着出门买菜一样。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决定了。
托尼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展开双臂,自然有下属走上前来帮他脱下身上的装甲,就连贴身的配枪和弹夹都摘了下来,只留下两把刀身中央镂空的古怪军刀。
槐诗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透过铸铁军团的大盾,静静地凝视着动力舱的入口。隔着一层层厚重的铁门和深度的阻隔,他能够感受到来自命运之书的共鸣越发地清晰。
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候着自己。
早已经……迫不及待。
“还有一分钟。”
繁先生忽然提醒,他的脸上无数目镜收缩或者扩散,正不断地对动力舱内的一切进行着观测。
随着手指轻弹,几个光点就落在了槐诗他们的角膜之上。
然后槐诗的视线好像瞬间就穿透了墙壁,窥见了来自庞大动力舱之中的景象——在好像厂房一样庞大的动力舱此刻好像变成了某个怪物的体内,到处都是一片片血肉所形成的热成像。
六组引擎所形成庞大的热源之间,能够看出几个被特别标注出的人影正在焦躁地走动着,好像在互相争吵。
还有更多的人手持着武器,正守在门口的位置,严阵以待。
其他的所有信徒尽数匍匐在地,好像在狂热地叩拜着什么,仰头吟诵。
一共四十一人。
“十五秒。”繁先生提醒。
槐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分外怀念自己的铁浆吐息。
做狗做习惯了之后,开始当人反而不适应起来。
没有尖锐的牙齿,没有坚硬的鳞片,也没有沉重的身体和修长的尾巴。
好在,还有技巧去补足这一切——
槐诗拔出美德之剑,想了想,散去了愤怒之斧,换成了祭祀刀。
源质冲击对这种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东西有多少用还俩说,还是祭祀刀吸食血气的效果更佳便利一些——更何况有必要的话,他还能够任意调控祭祀刀的重量,兼顾速度和冲击力。
而美德之剑已经开始隐隐鸣叫起来。
感受到了邪恶的存在。
“五、四……”
最后的倒数即将开始。
槐诗微微地弓身,小腿的肌肉跳动着,缓缓收缩,像一点点压紧的弹簧一样。禹步准备就绪。
而他浑身的皮肤却开始隐隐发红,因为炽热的血流淌在他的血管之中,狂暴地冲荡。好像液压阀那样的,无止境地为肌肉注入了更多的力量。
亚马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错愕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难掩赞叹和震惊。
虚无之镜的辅助之下,他久违的进入了超限状态。
山鬼的火焰从眼瞳之中燃起。
“三……二……”
那一瞬,繁先生的眼眸垂落,轻声呢喃:
“一。”
有蜂鸟鸣叫的声音响起。
死寂骤然到来,因为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收束,无形的声音在空气中形成了如有实质的锋锐之物。
就在动力舱之外,所有的舱板轰然一震,翻开,展露出背后准备就绪的庞大机械。
恐怖的音爆骤然席卷,伴随着数十根铁桩的冲击灌入了封闭的动力舱之内。
紧接着是纵横交错的烈光。
恐怖的高热汇聚为一束束刺眼的激光,穿过了重重透镜之后,隔着遥远的距离穿刺而来,轻而易举的烧穿了钢铁上,贯穿了内部的空间,又随意地的自另一头穿出,刺破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之后缓缓消散。
十六道炽热激光暴虐地搅动着,纵横劈斩,可是尺度却精确到了毫米之下肉眼无法观测的区域。
哪怕是瞬间劈斩挥洒的千百次,可却未曾损伤到任何关键的引擎和机械组。
像是锋锐的解刨刀。
轻巧的拆开了长满倒刺的坚硬的外壳,柔软腥臭的果肉便展露而出。
而槐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好了!
百米的距离瞬间消失而过。
槐诗已经擦着激光的高温,踩过破碎的血肉,冲入动力舱之内,首当其冲,看到了一张惊恐而臃肿的面孔。
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破口袋,塞满了蠕动的血肉,臃肿的肥胖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的踪迹就他的眼前消失了。
出现在了背后。
紧接着,纵横交错的三道斩痕才从他的胸前浮现。
恰如骤然间自大提琴中所跳出的悲怆音符一样。
——大三和弦!
瞬息间的三重攻击,横扫,穿刺和劈斩。
穿心、斩手和断头。
交错而过的瞬间,槐诗就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笔直地冲向了正前方那个在僵硬在原地的蓝衣祭司。
不只是次声波还是什么武器所带来的干扰,所有的敌人在偃师瞬间爆发的源质压制之下陷入了僵直,难以对外界的进攻做出反应。
时机可贵。
在禹步的再度加速之下,山鬼恰如暗影那样突如其来,自背后抬起了祭祀刀,贯穿了蓝衣祭司的胸腔。
紧接着,美德之剑横扫。
断头!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这一次槐诗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正能量尽数灌入了其中,剑刃之上已经染起了一层隐约的微光,令断剑看上去愈发的庄严神圣。
剑刃劈斩而过,自伤口中便亮起了纯白的火焰,阻止了再生。
紧接着,祭祀刀拔出,对准了半空中的脑袋劈下。
直接抽成了一捧灰烬。
而源源不断的生计则从刀柄中流淌而今,被山鬼同化,供应超限状态的消耗。
一击得手,槐诗再不停留,原地转折,向着另一个目标飞扑而出。
刀锋之前,那个丑陋苍老的女性祭司微微颤抖了一下。
眼瞳自僵硬中微微抬起。
怨毒地凝视着槐诗。
——枯萎之眼。
墨绿色的射线从她的眼眸中飞射而出,刺向了槐诗的面孔。只要被这近乎光速的视线击中,不论是什么生物都只有迅速衰亡的下场。
根本无从反应和躲闪。
可惜的是,槐诗虽然快不过光,但却凌驾于她的反应之上。
祭祀刀已然抬起,横举,挡在了枯萎之眼的前方。瞬息间,刀身迅速衰朽,好像经历了千百年。刀柄上吸取了无数血气凝结成的宝石浮现裂隙,消散为一团尘埃。
可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美德之剑已经脱手而出,破空呼啸,深深地楔进了她的脑门里,从后脑穿出。
紧接着,那个老女人便在纯白火焰的焚烧之下化为了灰烬。
当然,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断头!
炼金之火对这种遭遇深渊化之后快要变成地狱物种的生物简直不要太好用,对于炼金术师而言,最常打交道的就是这种来自深渊中的生物或者物品。
分解来自地狱的灾厄奇迹对于炼金之火而言简直是天职,只要被美德之剑击溃,一点火光就会疯狂扩散,将那些无用的残骸彻底燃烧殆尽。
不留下一点污染和尘埃。
只可惜,在杀死了两个祭司之后,源质压制的效果已经开始消散。
就在槐诗的身旁,忽然有咆哮的声音响起:“领受良宵!!!”
一个跪在地上的祈祷的信徒忽然膨胀了起来,无数血肉从口鼻和皮肤之下穿出,即将彻底变成侵蚀种。
再然后,就在突如其来的寒意中冻结在原地。
形成了一块血色的坚冰。
托尼的马脸从旁边一闪而过,手中镂空的军刀敲下,譬如音叉一般的共振中,坚冰就碎成了一地的冰粉。
天国谱系·黄昏之路——三阶·霜巨人!
此刻,凛冬的严寒缠绕在了他的双手之上,随着两柄军刀的挥洒,一线凄白便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延伸而出。
两米范围之内,随着刀锋的虚斩,那些血肉之躯上就迅速地冻出了一道惨烈的霜痕。紧接着,随着冰霜的融化干脆利落地断成两节。
就在动力舱内,此刻阴风乍起。
随着亚马丁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浓郁的死亡气息源源不断地涌现,紧接着,幻影一般的战船破浪而出,掀起死气的浪潮。
哪怕是庞大的动力舱相较那幻影战船的体积也变得狭窄逼仄起来,而就在战船轰然行进之中,数十道钩索从其中抛出,扯着遍地的信徒,将他们拉上了阴森的幽灵船里,再也看不见。
有更多的阴暗死灵从黑暗里爬出,行尸和骸骨集结成队列,手舞刀剑,在死气的波浪中骤然探出头来,伸手,将一个个对手拽了下去。
绝对不挑那些有所反抗的祭司,而是专门针对那些跪地祈祷的狂信徒,将此处腐烂地狱的基石一块块的迅速抽走。
只他一个人便迅速地杀死了舱内三分之二的活物。
而其他的幸存者中超过大半都被槐诗和托尼砍爆,唯有寥寥几个祭司做出了反应,可是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永恒良宵——”
一个佝偻枯瘦的巨人尖叫,展开双臂,周身的血肉和白衣猛然炸裂,化作血雨泼洒向四面八方。
血色无穷尽的从那一具巨大的骸骨上喷涌而出,形成了风暴,迅速地笼罩向了袭击者。
可紧接着,一柄沉重的祭祀刀就破空而至,沿途饥渴的抽取着血气,比这帮邪教徒还要邪门,转瞬间褪尽了锈迹,重新变得华丽威严。
势如破竹地钉进了他的脑门之中。
可惜却无从突破坚固的骨骼,再造成任何伤害。
巨人祭司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就看到黑暗中的山鬼升腾而起,朝着它露出狞笑,手中一把巨大的铁锤浮现。
抬起,挥落,砸!
火焰助推的呼啸声里,祭祀刀好像钉子一样深深地贯入了他的脑门之中。
血色风暴戛然而止,化作粘稠的雨水无力的落下,紧接着又冻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壳。
干瘪的尸骸倒地,可被穿刺而过的那一颗头颅却依旧燃烧着几分旺盛的生计,正怨毒地看向槐诗。
“可悲的无信者,汝等终将跌落永恒的噩……”
他还没说完,槐诗便面无表情地抬起脚。
禹步。
啪唧一声,地面一震,再也没有什么呱噪的声音传来了。
随着零散的几道激光扫射而过,最后几个反抗者被干脆利落地清理干净。
紧接着,飓风席卷,大量的流水从管道中喷涌而出,在无数机械的动作之下,血色和尸体迅速被洗刷而去。
到最后,整个动力室重新变得一尘不染,气派庄严。
简直好像变魔术一样。
“哇,这个东西有些厉害欸,一定要不少钱吧……”
某个土包子东张西望着,一路东摸摸,西摸摸,好像什么都没有见过一样,啧啧称奇。
旁边托尼都看不下去了。
“好歹是个乐园王子,别这么土鳖了好么?”
“我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嘛。”
槐诗拉开蹲在引擎组旁边,伸手摸了一把,差点把手烫掉了一层皮,龇牙咧嘴:“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炼金引擎,真想拆开里面看看……”
“我记得你好像也是炼金术师来着。”
不远处的繁先生倒是挺理解:“如果你对金属学和符文学感兴趣的话,等回头我可以给你解说一下,不过这些都是大工坊的联合出品,很多专利垄断,学不到什么东西。”
“我就看看。”
槐诗憨厚地笑了笑,随手在柜子上扶了一把,最后又看了几眼周围的设施,心满意足地颔首。
“我好了。”
他说。
就在他的马鞍包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本沉重的钢铁之书。
《蝇王》,入手!
在仿佛永恒的黑暗中,海面之上涌动波澜。
头顶上唯一亮起的点点星光是来自远方边境的暗淡投影,那些光点随着海潮的起伏而明灭着,飘忽不定。
两个抽烟的男人蹲在一条小小的船上,紧张地拿着望远镜凝视着远方。
伴随着汽笛的轰鸣。
极为遥远的地方,有人抬起手腕,将一颗照明弹射上天空。
于是在冉冉升起的炽热光芒中,属于列车的尖锐轮廓从黑暗的深处勾勒而出,展露出巍峨而庞大的形体。
好像飘在海洋之上的钢铁堡垒。
“那就是群星号?”年轻一点的男人掐灭了烟卷,不由得轻声感慨:“真大啊。”
“是啊。”
年纪大一点的中年男人依旧举着望远镜,凝视着被照明弹所照亮的庞大群星号——以及,在海面的映照之中,那个紧随其后的粘稠暗影。
好像因为开的太快,所以将自己的影子抛在了后面的路上。
那个庞大的黑暗轮廓无时不刻的蠕动着,紧紧地追在群星号的后方,一根又一根的暗影触手从其中延伸而出,死死地缠绕在群星号的倒影之上……
可惜,那维系着两者的暗影触手实在太过纤细,它们之间的联系也太过薄弱。
那个庞大的阴影始终无法攀上群星号的边缘。
反而好像被疾驰的列车拽着一样,在海面的倒影之中艰难抽搐。所过之处,海面上便泛起了一层好像内脏一般蠕动着的白沫。
恶臭扑鼻。
“目击确认。”
中年男人放下了望远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压下自己内心中的惊悸一样。
“告诉上面,大鱼来了。”
他说:
“——【海钓】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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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信仰
寂静的咖啡厅里,远方传来了隐约的轰鸣。
座位上的客人们不安地抬头看向远处的方向,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大街之上一片宁静。
巡逻经过的守卫礼貌地告诉那些求助的人,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请大家站在原地不要惊慌和奔跑。
很快,便有端着盘子的侍应生礼貌地向每一位顾客发放验证手环和最近的避难所地图,不急不缓和早有准备的样子成功地安抚了一部分人的不安。
“先生,您的手环和地图。”
当侍应生来到角落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坐在靠椅上的人。
枯瘦的男人背对着大门,低头看着面前的棋盘。
只可惜并没有人来跟他对弈。
只有棋盘上一颗颗破碎的棋子逐渐浮现裂痕,就在侍应生靠近的时候,最后两颗棋子分崩离析。
奇异的是,棋盘上的玻璃棋子似乎只有一边,而且全部都是战车和主教。
只有孤独的国王还捏在执棋者的手中。
当下棋者专注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奇异的魔力,令周边都安静起来,不忍打扰。
侍应生犹豫着站在旁边,不知是否应该开口说话,他便抬起了头。
深陷的眼窝中两颗湛蓝的眼眸,灵活地移动着,令侍应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被这个枯瘦的男人看着,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一样,让人浑身发毛。可他的语言是低沉的,充满磁性,让人感觉亲近和值得信任。
“有事儿么?”他问。
侍应生犹豫了一下,将盘子上的东西递过去:“这是您的验证手环,还有最近避难所的地图,倘若发生了什么的话,您可以迅速前往。”
“我会的。”
他向着侍应生露出微笑,再度轻声强调:“我会的。”
他的笑容慈祥又和善,令人心安。侍应生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心情愉快的转身离去。
留下他一个人面对寂静的棋盘,沉思。
直到他的手中,那一枚代表着国王的棋子也浮现出一道惨烈的痕迹。
恍惚之中,远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哀鸣。
“统治者的悲鸣吗?”
他轻声呢喃:“似乎和被统治者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难道你不感觉到惋惜么?莫兰多先生。”
在他的对面,空空荡荡的座椅之上,传来一个低沉而优雅的声音,带着矜持的罗马口音。
那个幻影一样的中年人手扶着一柄精致的手杖,身着礼服,隐约泛白的鬓角休整的整齐而严肃,长发梳理在脑后。
他好奇地问:“或者说,你所信仰的上位者迎来了悲惨的结局,难道袖手旁观的你不觉得有那么一点愧疚么?”
“愧疚?为何?”
莫兰多反问:“因为我曾经的信仰?”
“正是如此。”优雅的男人颔首。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玛瑟斯先生。”
莫兰多微微摇头,笑容嘲弄:“从一开始,信仰这种东西对人类而言便是一场偷奸耍滑的交换,说不上等价,也不能称之为公平。”
“只是口头的赞颂,便想要得到平安,只是奉献些许的钱财就想要长命百岁,只是一点点虔诚的付出,便要得到去往天国的福报——这难道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么?”
“不论信仰的对象来自于天国还是深渊,不论对方所许诺的究竟是乐土还是地狱,甚至不必去深究那些许诺是否有实现的可能,究竟是真理还是谎言。”
他断然地说道:“——所谓的信仰,便是软弱者不知羞耻的贪婪索取,一种乞讨和一种面对恐惧时的侥幸。”
如此坦然地述说着自己的见解,他认真地反问:“既然已经不知羞耻,我为何又要羞愧呢?”
玛瑟斯的眉毛微微抬起:“那么,你厌恶信仰么?”
“不,恰好相反,我,渴求信仰,比任何人都要渴求!因为我知晓自身的软弱和无能,也知晓自我的局限。”
莫兰多认真又严肃地告诉他:“我想要信仰,我想要拥有一个充满力量的信仰。所以,谁给我力量,我信仰谁。就是这么简单。”
玛瑟斯好像愣住了。
略微错愕地端详着面前的合作者,许久,他敬佩地叹息:“姑且不论您的话是否有道理,但这么多年以来,真的很少能够遇到向您这样坦荡的人。”
“这样不好么?”莫兰多问:“还是说,这样赤裸裸的无耻实在太令人厌恶?”
“不,我反而觉得这样更令人愉快一些。”
玛瑟斯撑着手杖,凑近了,轻声笑起来:“在很久以前,那些布道的神父们会讲——很久之前,人类住在美好的天国之中,遵从神明的吩咐,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却不可吃树上的果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愿闻其详。”
“因为只有吃了苹果的有罪之人,才知晓羞耻。”
玛瑟斯说,“羞耻这种东西,是对身怀原罪的人所准备的——拥有真正信仰的人只会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莫兰多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无罪者么,玛瑟斯先生?”
“不,倒不如说,你我都属于那种罪大恶极的人吧?”玛瑟斯摇头:“哪里有纯洁的义人会像你我这样满手血腥的坠入到深渊里去呢?”
“那么这个故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倘若要去寻求意义的话,那么它可能只说明了一个道理。”
玛瑟斯嘲弄地笑了起来:
“——从一开始,所谓的信仰,便是谎言。”
轰!
远方传来了低沉的巨响。
在莫兰多的手中,水晶的国王棋子再度崩裂出了一道缝隙,隐隐的墨色从其中浮现,自国王的面孔上流淌而出。
好像鲜血一样。
“国王将死。”
玛瑟斯抬起手,展开手掌,在五指之间,一颗血红色的棋子缓缓浮现——头戴着神圣的冠冕,身披纯洁的白衣,手持玫瑰念珠的棋子,其面目赫然是莫兰多的模样。
“我想,接下来该你登场了。”
他缓缓起身,将棋子放进了莫兰多的手中,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最后的‘主教‘阁下。”
“我会的。”
莫兰多平静地合拢五指,再度问道:“你呢?”
“嗯?”准备离去的中年绅士停下脚步,不解的回头。
“你不打算出现在棋盘上么?”
玛瑟斯便笑了起来,摘下了衣架上的圆礼帽,戴在自己泛白的头发上:“对于下棋的人而言,就不用在棋盘上再放什么代表物了,不是吗?”
莫兰多没有再说话。
玛瑟斯颔首一礼,转身离去。
在路过窗边的座位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似是无意地低头看了一眼。
座位上是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带着浓厚的黑眼圈,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西装,正皱着眉头喝着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抬头看了一眼玛瑟斯,玛瑟斯也看了一眼他。
两人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各奔东西。
一如当年那样。
二十分钟前,群星号之外的海面之上,风平浪静,诡异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而遥远的伦敦边境之中,戒备森严的天文会本部,地下十六层后经过了身份和密码双重验证之后,转乘专门的电梯,再经历一次源质对照之后,老旧的电梯开始再次载着乘客下沉。
笔直地向下,再向下。
架空楼层·L8。
电梯口的铁栅栏缓缓开启,穿着灰色检修服的中年男人走出,听见老旧电视机里歌舞剧的声音。
门口接待的长桌上还甩着一份冷掉的披萨,但椅子上却空无一人。
直到马桶冲水的低沉声音从隔间里传来,一个挺着肚腩的苍老保安从里面走出来,甩了甩两条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申请报告吗?”
他翻了翻中年男人递上来文件,对照了一下上面的签名,翻出一份登记簿递过去,签名,最后自己抓起笔打了个一个对勾,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起身说:“跟我来。”
通往仓库的门被打开了。
空气里并没有尘埃的味道,良好的通风系统维持着恒定的温度,甚至没有任何霉味。
只是纯粹的,什么味道都没有。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只有皮靴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渐渐深入。
直到最后,停在了一张方形的巨大柜子前面,守卫对照了一下防尘布上的编号,点头。
“【编号物TS-7767】,就是这个了。”他回头问:“需要在这里使用么?还是带走。”
穿着灰色检修服的中年工人回答:“不带走。”
“谁来用?”守卫问:“需要我帮忙么?”
“需要。”
“那就稍等一下。”
胖守卫伸手,扯掉防尘布,露出了下面保管良好的巨大地球仪——大概有常人的身高那么巨大,被固定在四重黄铜轨道之间,可是除了经纬和常见的子午线之外,却还多了一层新的刻度,令人搞不明白。
在地球仪的旁边,是一具小巧的炉灶和坩埚,以及一罐被密封起来的动物油脂。
很快,火从炉灶里烧起来,坩埚里的油脂被烧热融化了,变成清澈的液态。
再过了三分钟,油脂沸腾,焕发出火焰一般的色彩。
胖守卫抄起了钳子,架起了满盛沸腾油脂的坩埚,走向地球仪旁边的梯子,有些艰难地踩着梯子爬了上去。
“坐标?”
“亚洲地区东部,西波里斯海南侧。”
中年工人低头看着签名版上的数据,上报:“经度124.35946……纬度2.7653475……深度1.95。”
“时间呢?”
“三秒钟之后。”
于是,在三秒钟之后,沸腾的油脂浇灌在了地球仪的坐标之上,幻觉一样,消失无踪。
完事儿了。
胖守卫艰难地爬下来,和中年工人握了握手,再签了两个字之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梯子回归了原位,盖上防尘布。
最终离开库房,关上了门,目送着来者离去之后,胖守卫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吃冷掉的披萨。
电视里传来悠扬的音乐声。
新的节目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无尽之海上。
天破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壮哉吾血
有那么一瞬间,漆黑的海天之间骤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好像顽皮的小孩儿在深夜投来了一颗石子。
令天穹之上仿佛永恒的黑暗被撕裂了。
这里并不应该有天空的,因为头顶便是无穷尽深渊、看不见底的地狱,但现在,却有炽热的烈光从那里的最深处的黑暗里亮起,坠落。
瞬间,贯穿了海和天。
撕裂一切。
迟来的呼啸声骤然迸发,无穷尽的火焰从未知深度之下浮现,向着如今的地狱、边境和现境呼啸而来。
一束又一束的焰光刺落,深深的楔入了海面之中,近乎触及这现象的最底层,到最后,整个海面之上,尽数被光明覆盖。
光明如林。
一声凄厉的悲鸣炸响,突如其来。
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撕裂了所有人的意识,好像要将痛苦感同身受地印刻到每一个魂魄之中。
在海面的倒影中,那一片蠕动的黑暗已经被数之不尽的光矛所钉死,贯穿,无数粘稠的血液毫不科学的从海面之上喷涌而出,化作逆流的瀑布,腥臭的味道扩散,带着无数弥散的噩梦还有腐烂的霉菌。
黑暗在抽搐。
艰难挣扎。
祂想要逃走,可是却再无法移动,最后一瞬间,奋尽全力的探出了触手,想要触摸群星号的边缘。
只差一线。
在那里,所有和祂的联系都被斩断了。
祂注定无法登上这一座逃亡的列车,将在海中迎来自己悲惨的终末。
数十公里之外,考察船上,扶着栏杆的大胡子海员举起了望远镜,凝望着着远处的惨烈景象。
“这里是白鹭号,请求空袭。”
他抬起对讲机说:“请待命并做好观察准备。”
很快,对讲机里就响起带着电流声的汇报:“这里是‘独狼’,升空完毕,待命中。”
“敌人在群星号正南方。”海员低声说:“天气阴,无尽之海的浪级为三,可以攻击。”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短暂的低语,三秒钟后,黑暗的天穹之中有什么庞然大物一掠而过,被火光照亮了瞬间。
自遥远的地狱中升起,抛下了什么东西,又再度归还。
沉默里,再度有撕裂一切的轰鸣随着恐怖的浪潮席卷向四面八方,凄厉的惨叫声越发的高亢。
腐梦女王艰难地挣扎。
“目击完成,攻击有效,独狼,再来一次!”
“收到。”
黑暗的巨物再次从地狱的深处掠过,洒落毁灭的苞芽,令狂乱的焰光再度冲天而起。海面的倒影中,那一片黑暗已经被点燃了,照亮了凄凉的地狱。
宛如人类的哀哭声回荡在空气之中,再度扩散开来。
可不论祂如何的反抗、鸣叫、嘶吼,都无从改变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命运。
毫无怜悯的进攻,不,蹂躏依旧在继续着。
没有片刻的停止。
足以将一整个地狱都焚烧殆尽的火力被投放在了这无尽之海上,整个黑夜被点燃如白昼。庞大如山岳的利刃自地狱的深处斩落,深深地在海面上犁出一道鸿沟。
利刃消失在地狱的深处,可海面上的鸿沟却无从弥合。
腐梦女王已经被从正中……斩做两节!
凄厉声渐渐衰弱。
观测者微笑,抬起对讲机:“支援组汇报情况。”
漫长的寂静,无人回应。
“支援组汇报情况。”
依旧死寂。
死寂之中,考察船上,骤然有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他错愕回头,却看到自船舱中缓缓渗透出的粘稠猩红。
三分钟前,亚洲统辖局第四决策室,一片低沉的喧嚣。
每时每刻都有数百条来自各地的汇报和申请涌入,大量的全新的文书等待批放,源源不断的工作积累而来。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困倦和匆忙,来回奔走,带着报告和文件不断出入。
可刺耳的警报声却突如其来的刺破了这一片喧嚣。
所有人错愕的抬起头,面面相觑。
死寂突如其来。
紧接着,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在外面,一个眼神呆滞的文员艰难地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冲着所有的同事咧嘴一笑……如此的狰狞和丑陋。
“退后!”
察觉到不对的警卫拔出手枪,对准了他的脸:“站在那里,不准上前了。”
于是他便站住了。
只是微笑着。
嘴唇渐渐地开阖,源源不断地流出了粘稠的血。
巨响之中,警卫扣动了扳机,两次,击碎了他的颅骨和心脏,可是他却没有倒下,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扭动身体,嘴唇艰难地开启,合拢。
他说:“壮哉……壮哉……吾……血!”
再然后,残缺的身体迅速膨胀。
壮丽的鲜血从躯壳中喷涌而出,好像瀑布一样,但此刻鲜血却化作了火焰洪流,吞没了一切。
暴虐的火光吞没了一切,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尽数化作了灰烬。
亚洲统辖局第四决策室,沉默。
在尖锐的忙音之中,艾晴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统辖局的专线。
无需任何解释。
在通信断绝的瞬间,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哪怕危机正体依旧不明,但依旧在第一瞬间接受了这一份来自地狱的惊喜。
寂静的车长室里,她沉思了片刻,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烟卷的铁盒,手机,手枪,以及最后,一个火柴盒。
小小的火柴盒打开,里面只有三根纤细的火柴。
就算没有吸烟的冲动和想法,她依旧将这三根配发给自己的‘警兆’取出,放在桌子上。
第一个问题,指挥部目前的状况。
她点燃了火柴。
升腾起的火光里,有爆炸和残尸的幻影浮现,火光闪现一瞬,便无风自灭。
她的心中一沉。
第二个问题,接下来群星号上将发生的事情。
她点燃了第二根火柴。
火光再度升腾,她看到了庞大如山的列车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紧接着在动荡里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海洋之中。
消失不见。
火光燃尽了,烧痛了指尖。
她长出了一口气,保持着镇定,将燃尽的火柴丢进垃圾桶里,拿起了最后的一根。
第三个问题,敌人来自何方?
可这一次,火柴不论如何都无法点燃,哪怕她讲磷纸擦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火花胆敢从其中跳出。
但这反而也是一种提示。
无从被‘警兆’所揭露出的东西,反而尽数被分门别类的记录在了它的使用说明中。
只要仔细的分析……
寂静里,忽然又令人不安的敲门声响起。
充满节奏的响了三次。
然后,便有一缕飘忽的雾气自门缝中缓缓地流入,化作了一个枯瘦男人的模样,在斑白的头发之下,他两颗碧绿的眸子亮得吓人。
就好像——通往什么噩梦一样……
“初次见面,这位女士。”
名为莫兰多的男人风度翩翩地抚胸致意:“可否请教姓名?”
“……”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晴抛掉了手中的火柴,冷声问:“亚马丁那个家伙呢?”
“门口的那位警卫么?”
莫兰多想了想,露出微笑:“他睡着了,良宵在呼唤他。”
“想必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
艾晴微微地挑起眉毛,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拨开保险,拉动枪栓,抬起枪口对准了面前的敌人:
“你觉得我会束手就擒么?”
莫兰多被她反抗的样子逗笑了,“一个升华者,却没有圣痕——就算手里拿着枪,又能作得了什么?
让我猜猜看,枪里是一枚编号咒弹?啊,搞不好是为我准备的也说不定……可你觉得你能够击中吗?或许你另有底牌,但是——”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艾晴身后浮现:“你又准备向着哪个我射击呢?”
伴随着莫兰多的话语,一个又一个的枯瘦男人从墙壁之后浮现,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被他按住的地方,衣服之下的皮肤迅速的褪色枯萎,血气消散。
艾晴的脸色渐渐苍白。
“不要动。”莫兰多戏谑的轻笑,“否则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真巧。”
有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里响起:“我也是。”
硫磺的气息骤然随着焦热的风扩散开来,在艾晴的身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瞳缓缓开启,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身后那庄严而庞大的狰狞轮廓。
那是龙。
赤红的恶龙!
伴随着来者的低语,锋锐的鳞爪横扫,瞬间,将面前的莫兰多撕裂,逼退,将艾晴笼罩在羽翼之下。
“龙——”
瞬间的愕然,莫兰多迅速后退,终于窥见了那一头火红色的长发。
——安德莉亚!
“你不是三阶?”莫兰多愕然,旋即警惕。
“三阶?一个月之前大概还是来着。”
安德莉亚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不过,除了学术上的成就,这种个人力量的增长……根本不至于挂在嘴边到处宣扬吧?”
如今的红龙·安德莉亚咧嘴,火龙的狰狞投影垂落眼瞳,暴虐的眼神落在莫兰多的脸上:“敢于自投罗网的话,你一定有所准备吧?既然如此的话,陪我一起——玩玩吧!”
一瞬间,炽热的洪流呼啸而出,轻而易举的撕裂了车厢的内层,自群星号的顶层呼啸而出,横扫。
火焰利刃瞬间在夜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
自黑暗中向远方传达警报。
紧接着,安德莉亚踏前,背后的西装碎裂,两道狰狞的羽翼缓缓展开,而在双手之中,空气动荡。
在热力学定律的引导之下,空气在瞬间爆燃,凝结,探索,到最后形成了粘绸而刺眼的电浆体。
随着她的挥洒,向前呼啸而出。
好像太阳在瞬间将莫兰多吞没了。
可剧烈的痛苦中,随着躯壳焚烧殆尽,无穷尽的黑暗却化作了蝙蝠一样从破碎的身体中飞出,漫天飞舞,无数猩红色的眼瞳睁开。
蝙蝠群重新汇聚,血色的冠冕已经冠戴在了莫兰多的头上。
——神迹刻印·德古拉!
那一瞬,莫兰多并不急着进攻,反而狞笑,吟颂出了导向灾厄的咒文:
“从前,有一个梦——”
一个故事……
一个充满不详的故事,从他的口中吐露而出。
瞬息间,群星号上,数千人的眼瞳自昏沉中缓缓亮起,随着他一同吟诵,讲述其来自深渊中的黑暗童话。
一个有关……噩梦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