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道标(感谢路人叉叉的盟主
“哇,这个老家伙好丑啊!”
在嘈杂的声音中,原照看着手机上明日新闻的头条——御前厨魔试合的冠军照片,那个咧嘴怪笑的老头儿正随意的对镜头比划着V字。
那样子好像从哪里见过,但无所谓,哼,虽然不知道怎么赢了怀纸小姐,但定然是用了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没错了。
一想到现在的怀纸小姐正在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哭泣,原照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为她讨回公道。
奈何,状况不允许啊……
原照仰天长叹一声,随手一脚,将旁边一个试图悄悄摸自己裤兜的家伙踹开,划出精准的抛物线,塞进了敞开的垃圾箱里。
环顾四周时,就发自内心的怀疑。
这里真的是瀛洲么?
有别于寻常人想象中的洁净场景,遍地狼藉根本没有人打扫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垃圾,街道上到处都是违规的摊贩和流淌的污水。
墙壁上到处叠着乱七八糟的涂鸦。远处隐约听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被愤怒的大人追逐,在奔跑中匆匆回头比划着中指,呼喊着FU@K之类不堪入耳的脏话。
大阪·釜崎区——这里是整个瀛洲最大的混种聚集地之一,仅次于京都的丹波内圈和黄泉比良坂。
在走私、禁药、风俗业各方势力交错之下的无法地带。
“叶大姐,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啊——”
他满腹心酸,无奈长叹。
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嚼着泡泡糖,手里还提溜着滑板,叶雪涯穿着宽到离谱的T恤和宽口裤,还带着一顶破破烂烂的棒球帽。
乍一看,好像是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嘻哈系叛逆姑娘,根本就没有东夏谱系新生代第一人的威严和气势。
但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总是提醒着原照胆敢冒犯和偷溜的后果。
一周之前,刚刚到了瀛洲,他坐在车里吃着火锅唱着歌,还没有来得及和二次元的小姐姐相会,结果就在宅物街的前面糟了重——被这个女人守株待兔一样抓了个正着。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跟我一起好了,我这里正好缺个人帮忙。”
这样说着,直接提起原照的后领来,扯着他在瀛洲各地乱跑,到处漫无目的游走,然后不断的丢来各种心血来潮的想法和离谱的要求,完全把他当成跑腿的苦力。
结果,就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前往奈良……原照等反应过来,就已经错过了和怀纸小姐的梦幻再会。
只是想到这一点,他的泪就要流下来。
——追寻真爱的道路,为什么会这么坎坷!
天地良心,他本来想要跑路的……结果一离开这个坏女人二百米的范围,就会疯狂走霉运。自从三步之内被卡车撞了足足八次之后,可怜的原照只能放弃跑路,被叶雪涯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恶……这死老头儿怎么这么讨厌!”
他怒视着新闻里的简报,咬牙切齿,恨不得咬手绢:“我也好想吃怀纸小姐的饭啊。”
在旁边,叶雪涯瞥着这个一点逼数都没有的家伙,白眼几乎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小原啊,虽然很遗憾,但不得不提醒你——那个死老头儿能用一根手指头吊打你八百次。”她揉着胀痛的眉心,无可奈何的提醒:“以及,那个女人做出来的玩意儿,你只要吃一口之后全村的GDP都可以增加了。
最后,更重要的是:你和她命里一根红线都没有,你们两个之间是彻底的绝缘体,明白么?”
“胡说!”
原照瞪大了眼睛,热血沸腾:“真爱是可以突破一切的。”
“舔狗可真是够了。”
叶雪涯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把泡泡糖吐出来,随意的搓成球形,抛向远处的垃圾堆:
“原照,单相思并不会改变结局,舔狗也只会惹人厌恶而已——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来你堂姐揍你揍的是真少。”
这两天,她可没被原照少烦,把她当街头卖艺的占卜师,让她给自己和可爱的怀纸小姐推一推命盘。
只可惜,怎么推都没有好结果——
不用推叶雪涯都能看得出来那个家伙怀纸素子的女人究竟多有问题。
命数诡异的要命,好像忽然从石头里跳出来一般,无根无底,但背后的渊源和潜藏的联系却复杂的要命,至少有十六中完全不一样的卦象结果,而且还在随时组合不断的变化。
典型的命锁——有人不希望怀纸素子被人占算,根据她的命数设置了数十层复杂凶险到极点的迷雾和诅咒。
就算是如此,也没有能够完全瞒过叶雪涯。
师承玄鸟这样的谱系之主,叶雪涯的风格和他一样,从来不过分依仗细节,而是擅长俯瞰大局。
倘若只是‘相性’这种程度的问题,根本用不着破解。只看聊聊几柱的方位和走势,她就知道原照跟人家完全没可能。
不,应该是……完全就是天克才对。
如果这个命盘是男人还好,无非是原照做个一辈子的弟中弟,霉了点没关系,但否极泰来之后反而能够因祸得福,大器晚成,届时成为东夏谱系的中流砥柱不再话下。
如果这个命盘是女人的话,原照就惨了。
一旦搭上关系,那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绝对,或许就跟他说的那样真爱能突破一切呢?但怎么看这个小老弟,都不像是配得起那种钥匙的人啊……
人还是得有点逼数的。
这种脑子一热就要去莽的铁憨憨还是算了吧。
说又不听,听又不懂,懂了又不做……
原家的男人自古以来就都是没脑子一根筋,上了年纪老成持重的还好,起码有家族重责在身不会乱来,但如果年轻点……
算了,费脑子也没用,还是只能靠铁拳制裁。
反正叶雪涯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让原照和那个女人再扯上任何一点关系了。
她伸手,食指和中指展开,像是剪刀一样直接将原照的手机信号减掉,没收。
“行了,别摸鱼了,里面磨蹭了那么久,差不多人也该来了。”
叶雪涯话音刚落,就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后面响起。
终于,去而复返。
厚重的闸门上拉开了一道望孔,展露出一张带着隐约鳞片的面孔,兽性的竖瞳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大长老正在休息,今天不见外客。”来者冷声说:“你们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在这破地方等了半个小时,门都没进,一杯茶都没有就算了,竟然还是这副态度。原照瞪眼就准备发怒,可是叶雪涯抬起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动作。
“走吧,原照。”
她无所谓的说:“人家不见客人,难道你还能冲进去把人揍一顿不成?”
“就这么走了?原照不解的问。
“不然呢?”
叶雪涯瞥了一眼身后再度紧闭的大门,轻声哼笑,“况且,这不是已经收到回复了么?人家一门心思往坑跳,你在外面磕头磕到邦邦响也没用。”
“那接下来呢?大阪的事情是不是办完了?”原照眼前一亮,瞬间兴奋:“我们去哪儿?”
“京都。”
叶雪涯冷酷无情的掐灭了他心中的念想:“我们去京都——游戏时间结束了,原照,该去和这里的主人们打个招呼了。”
随手,扯起中二少年的后领,叶雪涯转身远去。
许久之后,紧闭的大门后,才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
奈良,静室之中,琥珀端详着面前跪坐的少女,在沉默里,手中转着那一把代表着风度和威严的折扇,沉思。
许久,开口问道:“已经想好了么?”
“嗯。”
真希颔首,躬身致谢:“已经受到大家太多的照顾了,留下来添太多的麻烦也不好,我想我应该告别了。”
琥珀有些伤脑筋的抬起折扇敲着脑门,有意无意的瞪了静室角落里喝茶的某个男人一眼,然后问道:“是因为怀纸那个家伙不告而别的关系么?”
真希笑着摇头,“和怀纸小姐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我觉得,怀纸小姐就算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支持我吧。”
“……支持不支持倒是不一定,但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不阻拦。”
琥珀叹息,放下了装腔作势的折扇,并不是以当主的身份,而是以家人的身份询问:“想好接下来去哪儿了吗?”
“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先回去跟母亲报个平安吧,然后有机会的话,努力学习,进学,啊,如果能够考到怀纸小姐的母校就好了,如果到时候成绩合格的话,推荐信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她诚恳的俯身恳请道。
“象牙之塔啊……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推荐信也应该是十拿九稳才对。”琥珀说:“如果你不介意和里见氏牵扯在一起的话,我没问题。”
“那就太感谢了。”
真希开心的仰起头来,眉开眼笑。
在少女的额角,弧度光滑的小小尖角从碎发之间隐隐突出来一点,在尖角的中间,翻着隐约银辉色的金属光芒,像是一个小小的环。
这就是发育期结束之后,混种之血所存留下的后遗症。
灵魂一旦升华,那么肉体也会随之蜕变,向着健全和完美的基础姿态变化。在短暂的发育期里,需要消耗大量的热量来支撑这一份近乎重生的改变。原本的病症都会得以修正,混种血脉所存留的隐患也会被剔除,原本对地狱近乎于无的微弱抗性也会得到补正的机会,虽然相较正常的升华者会稍有逊色,但已经相差不远。
而更重要的,是隐藏在异化之血中的灾厄碎片也会因此而得到长成,融入身体里,令发育之后的身体向着深渊之中的某种大群靠拢,并且在天赋和能力方面得到那一支大群的加成。
“也就是说,是‘鬼’吗?”
琥珀看了一眼真希额头上的尖角,点头说道:“怎么说呢,虽然感觉完全和你不相像,但意外的有些登对。”
发育结束之后,真希所得到的,自然是‘鬼’最为出名的能力之一——怪力,看上去瘦瘦小小,但本身的力量已经巨大到匪夷所思的程度,倘若以源质激发的话,无异于一辆人形战车。
而所带来的短板,是造血功能无法跟上,短期内如果大量使用怪力的话会进入重度贫血之中。但这种古代人才会头疼的问题,只要两个血包就可以解决。
倒是一份朴实刚健的力量,很适合真希这种一根筋的运动系少女。
“那么,就祝你一帆风顺吧,真希。”
挽留无果之后,琥珀诚恳的祝愿道:“感谢你的帮助,不论什么时候,里见氏都欢迎你回来,八犬士中的位置我会为你一直留着。”
“我这边才是深受照顾才对。”
少女俯身一礼,拿起了身旁沉重的背包,微笑着起身:“那么,我就告辞了。”
琥珀起身,将她送出门外,临别之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再问:“你确定不用我帮你解决掉那笔钱么?只是一千万美金而已,和怀纸那个家伙拿的报酬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
“不必了。”
真希微微摇头,缅怀的看着挂在背包上的黑卡:“既然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况且,只不过是一千万的霉运和不幸,总有一天我会努力打工还完的。到时候,我就一定能够有资格面对这一份全新的人生吧?”
“一个两个,都是死脑筋啊。”
琥珀叹息着,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杆,最后问道:“那么,想好用全新的人生做什么了吗,真希?”
“这个啊,暂时还没想好。”
真希最后回头,露出璀璨的微笑:“不过,我想要像怀纸小姐一样!”
没错,像她一样的,帅气的,潇洒的,行走在黑暗里也会闪闪发光,将那些迷茫的眼瞳照亮。
去变成无助者的太阳。
只要努力下去,终有一日,自己也能够追逐上那个遥远的背影吧?
就这样,心怀着希望,少女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旅途。
沉默中,琥珀凝视着少女渐渐远去的背影。
许久,许久,叹息着,斜眼看向身后:“某个家伙,真是罪孽深重啊。”
槐诗耸肩,“我得说,什么都没做。”
“不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所以才罪孽深重吗?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渣男本性真是够了。”
琥珀不快的皱眉,“我本来还指望你能帮我拦着她的,结果你甩一封道别信就换了马甲,还全程打酱油划水……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吧?”
槐诗摊手:“她已经长大了,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能怎么样?一辈子披着怀纸的马甲,还是拿条链子把她栓起来?”
“所以说,渣男就是渣男,连玩腻了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槐诗气的想要翻白眼:“你够了啊,就算我是渣男也没渣你啊,你那么义愤填膺做什么?”
“大概是看不顺眼吧,麻烦换成小姐姐可以吗?”琥珀打量着他久违的真实模样,挑起眉毛:“还是说,终于体会到羞耻,不再沉迷女装了么?”
“这种东西难道会有人喜欢么?”
琥珀哼笑,“有啊,我看某人穿的就很带劲儿的样子,奔放的要命。”
“怎么说呢,充其量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已吧?”
槐诗靠在屋檐的廊柱旁边,端详着庭院里的鱼塘,轻声感慨:“偶尔想要过过轻松的生活而已,请个假,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改头换面,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也可以过一过不那么累的日子……但不论跑多远,总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琥珀,休息时间结束了。”
“身份问题怎么办?要帮忙么?”
“本来指望你的,不过某个热闹看够的老王八终于愿意干活儿了,我在瀛洲的通缉被取消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槐诗抬起手,展示了一下手机上的通知,“然后,又被塞了一堆麻烦的活儿,学术交流的团队出了点问题,我恐怕得赶快到京都去。”
“什么时候走?”
“今天吧,我刚刚订了一个小时后去京都的火车,速度快点的话,还能在买个瀛洲很出名的车站便当。”
“真辛苦啊。”琥珀说。
“谁又不是呢?加油吧,当主阁下。”
槐诗挂上了鞍包,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忘了答应我的报酬,咱们京都再见吧。”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然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琥珀。
槐诗挥手,就此道别。
屋檐之外的炽热的阳光洒落,在槐诗的脚下,渐渐拉长的影子抬起头,似是微笑那样,抬头看向远方。
新的旅途开始了。
命运之书的扉页上,字迹无声变化,浮现出崭新的墨迹。
【神迹刻印·怀纸素子】
——燃烧自我,达成仅限一次的神迹。
希望会到来,就像是苦难终将结束那样,开拓前路的英雄将成为了后继者的道标,指引迷途之人踏上命运之路。
只要太阳还会再度升起,长夜里便不必迷茫。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发自真心
“姓名?”
京都,丹波区,白天萧索的风俗街上,临街的二楼窗户上贴着‘藤本商事’的招牌。
可但凡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在这种地方的不会是什么正规的公司,只是看看招牌旁边那个酷似家纹一样的古怪标志,就已经对这个公司的性质一清二楚。
Yakuza。
称之为雅库扎或是极道都无所谓,作为瀛洲本土根深蒂固的民间具有活力的组织,跟他们扯上关系肯定没好下场。
现在,就在桌子后面,那个抽烟的肥胖中年男人咧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端详着坐在对面的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姓名?”
“怀、怀纸……”
“恩,怀纸?很罕见的姓氏啊,名字呢?”
“素……素人。”
那个坐立不安的年轻人低着头,结结巴巴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旁边沙发上几个抽烟的西装男人端详着他像是鹌鹑一样的样子,嘲弄的笑着,有个出纳一样带着眼镜的男人忽然色变,拍桌咆哮:“大哥问你名字,难道不懂一次说明白么?混账东西!是不是要让你领会一下没有教养的下场?!”
肉眼可见的,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哆嗦了起来,脸色苍白。
看上去像是京都随处可见的萎靡青年,没有事业、没有工作也没有文化,靠着临时工和偷抢拐骗才能维持生活的模样。
衣服都皱巴巴的,更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张长期营养不良或者没有晒过阳光的脸,以及长长的刘海,让人总感觉阴暗。
简直是茧居族最佳的写照,垮掉一代的经典化身。
哪怕是黑道也看不起这样的社会渣滓,这种除了拿去卖器官之外卵用都没有的废物,高利贷都不会给放。
当然,如果家里人很有钱,可以榨出很多油水来则另当别论。
“行了,山下,不要发火。”抽烟的‘大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田中不是你在牢里的义兄弟么?他介绍过来的人,给个面子吧。”
山下冷冷的瞥了怀纸素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废物堕了自己义兄弟的威风,还是害自己没有面子,冷哼了一声。
“那么,年龄呢?”
藤本商事同时也是藤本组的大哥继续问道。
“十八。”怀纸素人瑟瑟发抖的回答。
“真年轻啊,十八岁,还大有可为呢,别害怕,怀纸君。”
藤本掐灭了烟,宽慰道:“时代已经不一样啦,现在就算是雅库扎,也不能靠打打杀杀混日子了。杀人放火又没办法填饱肚子,像我们这种转向影视行业的过得还好,听说虎王组那帮家伙都已经去卖奶茶了,实在不像话!”
“你是田中那个家伙的侄儿,我不会为难你。但这念头,藤本组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要理解。如果你真得想要找工作,得签了这个。”
一纸合同从山下手里丢了过来,落在桌子上。
密密麻麻的条款几乎写满了每一寸空间,繁复异常,但如果仔细看的话,无非就是卖身两个字而已。
“签了这个,你就是我们藤本影视的人啦,放心,怀纸君,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藤本咧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微笑:“你的外形相当不错,运气好,说不定打扮一下就能一炮而红呢。”
话说完,屋子里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只是看看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海报就知道他们拍的片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了,其中口味稍微重一点的,恐怕乌鸦们看了恐怕都会辣眼睛,实在是让人感叹世风日下。
但可怜软弱又无助的怀纸素人又还有什么选择呢。
只能乖乖签名。
卖掉了自己廉价的人生。
“不错啊,不错啊怀纸君,男子汉就是要果断才对,要果断才能赢得未来呢!”
藤本眉开眼笑的递上了一张表格来:“既然你已经入伙了的话,那就看一下表格,能接受的项目就打个勾就行,别嫌弃,这都是为了赚钱,不寒碜。”
表格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不堪入目而且法律还不太让的东西。
实在不太适合出现在摄像镜头下面的事情。
可接下来,轮到他们目瞪口呆了。
因为怀纸素人拿起了笔,开始飞快的勾选起上面的东西来,没有一行空了下来。
“喂!怀纸,不要乱写!”山下瞪大眼睛,怒斥:“你认真的吗!”
“都,都行!”
怀纸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颤声说:“我急需用钱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了,拜托了!”
“……”
沉默里,屋子里的雅库扎们彼此看了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情。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来亲自测试一下了。”藤本缓缓起身,笑着松了松裤带,指了指旁边的门:“你先进去等我,我很快就来。”
推开里间的门,就看到一个狭窄的卧室,遍地都是烂纸团,还有一张皱皱巴巴已经泛黄了的床铺。
狐臭、汗味儿和一股子馊味传来,令人忍不住皱眉。
很快,藤本就哼着歌,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冲着怀纸素人笑了笑:“素人君啊,别紧张,咱们先上床吧。”
他率先,脱了鞋子,坐到了床上,热情的朝着新人挥手:“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等怀纸犹豫的座上了床之后,就看到他不知道扳了一下什么地方,瞬间,整个床就开始迅速的向下,好像电梯一样,下沉,穿过了不短的空间之后,就进入了……一间酷似道场一般铺着榻榻米的宽阔地下室里!
还有好几个魁梧的男人在旁边器材区里挥洒汗水,看到藤本他们下来之后都热情的打着招呼。
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带有一些奇怪的特征。
或是鳞片,或是毛发。
“这里……是什么地方?”怀纸不安的问道。
“这里姑且算是我们的一个仓库吧,不过我们不做禁药已经很久了,干脆改了改,当健身房。”
藤本走在前面,说道:“你既然是田中那个家伙从老家介绍来的,想来也算可靠,我就不瞒你了,毕竟也就是一个健身房而已。但是,怀纸君,有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
他手里,拿着怀纸刚刚填好的表格,晃了晃。
讨债、放贷、黑工的栏目就算了,人事外派和顶事背锅的标红选项也全部勾上了,甚至连走私、禁药、杀人和勒索的这种毫无意义的栏目都标上了对勾……
简直是打定主意要干黑社会,在这一条路上死不回头了。
“我说啊,怀纸君,我们这里确实会偶尔给老家的人做一些中介工作,虽然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职位,但起码能赚口饭吃。
这年头,混种想要好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有什么忙,能帮就帮,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你这个……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藤本摘下自己的假发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还有三个奇怪的尖锐犄角,严肃的劝诫道:“你才十八岁,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何必这么激进?”
“我……我……”
怀纸激动的哆嗦着,然后大声呐喊:“我加入绿日发自真心!”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在沉默里,所有人互相对视着,看向怀纸的眼神就冷漠和不妙了起来。
藤本的脸色渐渐阴沉:“怀纸君,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是田中叔告诉我的!只有这样来钱才最快!我是下了决心才过来的!”怀纸瞪大了眼睛,忘记害怕了,一股脑的把肚子里的话颠三倒四的喊出来:“求求您了,藤本先生,什么我都愿意做,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拜托了!”
藤本没有说话,摆手示意他闭嘴,几个人立刻过来把他看住了。
然后回头,藤本拿出电话走到角落里,打通了之后就开始对另一头的田中怒骂。
隐约可以听到电话里田中的声音。
“那个孩子也是没办法啊……对的,父母都是晚期症状了,半死不活的……我也是给他指一条明路啊……况且混种和绿日勾搭在一块的事情还有人不知道么……我们这些当雅库扎的混种哪个没跟绿日有一腿的……”
而藤本依旧在怒骂着,直到骂完了,终于解了气之后,回头看着忐忑的怀纸,恼怒的挠着自己的秃头。
“喂,怀纸,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怀纸激动的挣扎起来,大声喊:“就算是您这里不要我,我也不会走的,我会去找虎王组,还有山田组,总有人会要我的!”
藤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那帮同行是什么尿性。
作为黑帮,藤本组算是转行比较早的,现在靠着一点带颜色的录影带和给风俗街当导游带路的一堆业务还能活的不错。而虎王组,表面上卖奶茶,实际上做的是在奶茶原料藏禁药的勾当。至于山田组,干脆就是器官买卖……真的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
放任这个小混种去那种地方,就算是还能囫囵着,过不了多久也会死无全尸。
“你……认真的么?”藤门脸色铁青,冷声问道。
“我、我认真的!”
“……很好,起码现在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了,怀纸。”
藤本狠狠的抽了两口烟,然后抬起脚,踩灭烟头,吐出了不屑的青烟。
“如果你来找藤本组介绍工作,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糊口的薪水,甚至你看,当男优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么?业界汁男这么少,你可以做到你****……但绿日,绿日的工作是不一样的。”
他冷声说,“怀纸君,想要入伙的话,就请过了我这一关吧。”
第六百九十四章 代号
说着,藤本脱下西装的外套,向着怀纸勾了勾手:“想要当绿日,起码要能打才行吧?看到了吗,在这里我这个发号施令的人是最弱的哦,如果你连我都赢不过的话,就不要向着做绿日的美梦了。
你签了我的合同,我会把你送进黑工厂里的流水线,除非你给我赚够一千万瀛洲币,否则就算是你吐血了也不会让你走的。”
这是谎言。
他不但是这里最能打的几个人,而且已经打定主意,用最残忍的方式打断他的两条腿,掐灭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大不了就养个废物养三四天呗,瀛洲社会福利姑且还算好,拿着他的户籍证明和驾照去做几票就赚回来了。
当雅库扎可不是开善堂。
每年都有这种脑子不开窍的家伙跑过来想要入伙,一厢情愿的坐着杀人放火之后赚大钱的美梦,实际上一个能派的上用场的家伙都没有。
全都是废物。
结果只能害人害己。
“来!快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冲着犹豫的怀纸怒吼:“为什么不动!你也是废物吗?还是说,你的决心就是这么丢人的程度,怀纸!”
“我……我怕打伤你。”素人怯生生的说:“我很厉害的,真的。”
周围哄笑的声音响起来。
藤本仰天大笑,拍着胸脯,曾经的‘鬼藤本’笑容越发嘲弄:“来吧,怀纸君,来,朝着这里打,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在沉默里,瑟瑟发抖的怀纸犹豫了许久,缓缓点头。
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深呼吸。
就在诸多周围人嘲弄的目光里,缓缓的弯下了腰,好像扎马步一样,双手向前,昂头看向了前方的藤本。
刘海之下的目光,似是严肃了起来那样。
那样纯熟又显眼的构架令其他人愣了起来,难以置信。
相扑?
没错,那是专属于相扑的起手。
仕切。
压低了重心,双手向前,随时准备同对手角力。
可那是只有体重超过二百斤、膀大腰圆的相扑巨人们专属的架势,被如今瘦的跟个芦柴棒子一样的怀纸摆出来,就分外的滑稽。
“哦吼,这还是一位力士啊。”
藤本扑哧一声,忍不住大笑:“这是要和我相扑吗?快来,快来!”
“要小心啊,藤本先生。”
怀纸素人伏着身子,轻声说:“我可是从小就在练习相扑的,如果不小心弄伤你的话,我会过意不去的。”
这也是谎话。
这是他出门之前在地铁的书店里随手买的《十分钟教你相扑小技巧》里学来的架势,学了十分钟之后,怀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相扑这种运动。
恩,摆出这个姿势,但在开场之前,似乎是要先……
他抬起的双手,缓缓放下来了。
按在大腿,撑住了上半身,然后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简直就像是要将地下室里的空气全部吸进肚子里去那样。
令人吃惊的肺活量令藤本变了脸色,可来不及说话,他就看到了,怀纸的身体倾斜,左脚缓缓的抬起,抬起,抬起……抬到超过头顶的高度,紧接着,飓风呼啸。
巨响迸发。
整个地下仓库所改成的道场在那一瞬间迸发了巨大的震荡。
像是有打桩机的沉重铁桩砸在了地上一样,无数尘埃从榻榻米之下簌簌飞扬着升起,狼狈的飘在了天空中。
因为,怀纸抬起的左脚,向着地面顿落!
紧接着,是右脚!
又是一声巨响,榻榻米之上已经多了两个大洞,他的双脚深深的陷入到地板下面去,几乎覆盖了小腿的中断。
祓除邪祟,净化土俵。
神圣庄严的气息从那构架之上传来。
这是完美的——‘四股’!
准备工作已然完成。
就在那一瞬间,低沉的破空声迸发。
怀纸素人抬起手臂,向前退出,缓慢又沉重的一击捣碎了空气,掀起一层飓风,向前扑出。低沉的闷响连环不断的响起。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双臂连续不断的向前推手,排山倒海一般恐怖的气势扩散。
推手!
只是瞬间,轮番前推的手掌就已经来到藤本的面前,隔着一米有余的距离,藤本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难以呼吸!
“停!停!停!!!!!”
藤本忘记了之前的嘲弄,踉跄后退,惊恐的呐喊咆哮。
那一只推出的手掌,停在了他的胸前。
隔着二十厘米,他胸前湿漉漉的衬衫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五指宛然的掌印……
被这一击推手打中的话,会死!
汗流浃背的藤本呆滞在原地,双腿感觉有些发软,看着眼前再度恢复了自闭和不安的怀纸,就感觉像是一只隐藏着自己面目的猛兽,完全,喘不过气来。
“你……你是升华者?”
“嗯。”怀纸素人颔首。
“你等等——”
藤本这一次摆手,又掏出电话,走到角落里,打通田中的电话,开始再次痛骂:草泥马的王八蛋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呀,我早就跟你说了啊,那个孩子很厉害的,真的很厉害!可你当时光顾着骂人的啊!”
田中悲愤的反问:“他是从小在松本大关的道场里长大的,松本大关哦,就是那个差点就问鼎横纲的松本!不是混种又急需用钱的话,他恐怕早就去出云了,我介绍这么厉害的人给你,你他妈的还骂我,你还是不是人!”
尴尬的藤本被反过来骂了十分钟,还要点头哈腰的致谢。
挂断电话之后,看向怀纸的表情就分外复杂。
“你真的想要加入绿日?”
“恩,我已经想好了,田中先生也劝我过,但我需要钱……”怀纸素人抬起头,隔着刘海,那目光是能够感受到的真诚,发自内心的说:“我想要赚钱,越多的钱越好!”
“……”
在沉默里,藤本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我会向上面的人报告的,怀纸素……素人君,你在京都有住处么?”
怀纸摇头。
“那么就暂时先在藤本组住下吧,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
藤本重新穿好了外套,看着身旁人畜无害的阴暗男,总觉得心惊肉跳,最后问了一句:“对了,你方便让我看一看你的……特征么?也好帮你取个代号,总不能用本名工作吧?”
特征,混种之间互相辨认的标识。
怀纸沉默了许久,抬起手,压下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两边头发里略微突出的小角。
“是鬼么?”藤本一愣,旋即恍然:“不对,鬼一般都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性格,要说的话,和米诺陶斯大群有点像啊。”
“因为这个,大家从小都叫我牛头人。”
怀纸拂起了过场的刘海,向着藤本微微一笑,那一张苍白又软弱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堪称俊秀的笑容。
“所以,如果有代号的话,就叫我‘牛头人’吧。”
他这么说。
就连代号都像是本人一样的无害。
之后的安排乏善可陈,稍微登记了一下详细的资料之后,他就被送到丹波内圈的一个乱糟糟的旅馆里。
和六七个人合住在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房间里。
但对于混种而言,能够不去睡大街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强求更多呢?
藤本还顺带给他买了铺盖和脸盆,并且提醒他把个人物品随手看好,毕竟舍友们的手脚未必干净。
等目送着藤本离去,朝着舍友们友善又胆怯的笑了笑之后,怀纸素人就躺在了床上,开始睡觉了。
就在他的耳朵里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看起来,潜入任务执行的还算顺利?”
“谁说不是呢?”
槐诗的嘴唇无声嗡动着,叹了口气,闻着空气里刺鼻的二手烟味道,在舍友们抠脚打牌的声音里,崭新出炉的‘牛头人’先生开始怀疑……自己的画风是不是又变得奇怪了?
以及,为什么自己总是和二五仔能扯上关系?
事情要从三天之前说起。
当槐诗匆匆赶到京都之后,还没出站,就直接被等候在站门口的象牙之塔学生带到了京都天文会的驻地。
确切的说,是牢房里。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有一位在象牙之塔供职的的生物学教授因为涉及了现境安全的问题被秘密拘捕。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请过去问话而已。
有关绿日近日的一些动向,和他们追查到的一些线索。
天文会的人也没想着这么一个专注研究的生物学教授能搀和多深,奈何,那位老教授自从被拘捕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话。
拒绝配合,拒绝对话,也拒绝了任何法律援助。
除了最开始的要求。
他说,“我要见象牙之塔的人。”
这才是这一次瀛洲学术交流团未曾公布在明面之上的目的之一,而负责这件事情的则是带队的副校长艾萨克先生。
他必须帮将这一位育人无数德高望重的教授洗清嫌疑,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只可惜……看到来的是副校长之后,宫本教授却大失所望。
在问询室里,见到艾萨克之后,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和不快,直截了当的表示:“我要见校长。”
“校长身份敏感,不可能来见你的,宫本教授,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全权代表象牙之塔保证你的个人安全和隐私空间,但涉及案件的部分,你必须老老实实的交代。”
宫本教授再度陷入沉默。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他对能够代表象牙之塔的副校长先生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他说,“我要见槐诗。”
第六百九十五章 How old me?!(为yangersun的白银盟加更
等到一脸懵逼的槐诗被火速带到了宫本教授面前之后,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
他发自内心的不理解,看着玻璃后面神情憔悴的老人,“宫本教授,咱们之前见面都没见过吧?你有什么事情跟艾萨克先生讲不行么?”
“实不相瞒,我信不过艾萨克先生,因为他和校长不同。”
白发苍苍的宫本弦一郎如是说:“我和艾萨克先生相交多年,对他的品性从不怀疑。我也发自内心的相信,他是会为了维护象牙之塔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但正因为如此,在不涉及象牙之塔的事情上,我无法予以他信任。”
“那我呢?我就可以信任了?”
在身后副校长如芒在背的尖锐视线里,槐诗的脸都绿了。
我操你老头儿不仗义啊,当着领导的面给我埋雷穿小鞋,大家素昧平生,何必呢!
“槐诗先生,我听说过你——从我的同族和我的朋友口中,我知晓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我对此深感敬佩。”
宫本教授低声说:“虽然荒唐无稽,但我觉得,倘若象牙之塔里除了校长那样的正直者以外,还有第二个人可以信赖的话,那么一定是你。”
不不不,你从一开头就搞错了,罗素那个老王八这辈子和正直两个字扯上过关系么?以及,你为啥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啥他娘的也没做过啊!
“所以,你看上我哪一点了?”槐诗欲哭无泪,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
宫本教授意味深长的抬起头,向着他身后看了一眼:“我相信——如果是艾萨克先生的话,绝对不会下达毁灭黄昏之乡的决断。”
“……”
艾萨克没有说话,冷漠的沉默着,对此没有丝毫辩驳。
诚然,他会不惜一切的为象牙之塔争取黄昏之乡的力量,但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道德将黄昏之乡那么庞大的能量源摧毁……
槐诗无言以对。
啪的一声。
抬起手,重重的,拍在脸上。
深刻的感受到‘你曾经犯过的所有傻逼都会在未来找上你’这个深刻的道理。
天知道他因为这个被常青藤联盟挂了多久,全境头号败家子儿和道德婊的帽子按在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他正准备辩驳和解释,然后就看到了——
厚重的保全玻璃后面,白发苍苍的老教授,那位教书育人四十年在学校里德高望重的宫本弦一郎先生缓缓起身。
不顾双腿和胳膊上的镣铐。
弯下腰,肃容下拜,弯下了膝盖,向着眼前年龄还不足自己四分之一的年轻人下跪,致以歉意。
土下座。
“对不起,槐诗先生,对不起,我不该将你牵涉进来的。”
老人跪在地上,沙哑的恳求:“但是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想不到任何愿意和能够帮助我的人了,求求你。”
他低着头,呛咳着,卑微祈请:“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们……”
槐诗目瞪口呆。
当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搀扶的时候,双手却撞在审讯室的玻璃上,反而激发了警报,险些令监控室里的人直接呼叫警卫。
等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劝慰宫本教授时,低下头,便看到了他脖颈之后鳞片的痕迹。
宫本教授,是一个兽化特征者。
或者,用最普遍的称呼……混种。
在沉默里,宫本教授匍匐在地,宛如遍布裂隙的石雕那样,令槐诗瞬间没了力气,瘫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息:“所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请至少先让我看看记录和卷宗吧……”
艾萨克向着身后挥了挥手,自然有统辖局的专员将涉案的情况带上来。
槐诗在天文会内部依旧属于正式监察官和武官序列,了解案发状况的权限起码还是有的。
看到标题上那两个大字,他就忍不住眼角狂跳。
绿日。
又他妈是绿日。
自从出道以来,他好像就和这个组织犯冲一样,出去应聘遇到一个卖金鱼的,交个朋友惨遭背刺,出去黑吃黑遇到绿日的走私贩子,连坐个火车都能碰到他们的大统领现境潜逃,可以说从新海得罪到了瀛洲,从现境的得罪到边境。
双方的矛盾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根据卷宗的描述,在近期几个月,绿日在现境的活动频率频繁的令人发指,尤其是在瀛洲区域——在各种因素的干扰之下,几个固定的混种聚集区的状况越来越不稳定,治安直线下降的同时,隐隐有了失控的趋势。
种种线索表明,有人在串联各地的混种,筹谋一场暴动……
而在其中,线人所拍摄的照片里,则有一个模糊的侧影指向了宫本教授的一位学生。
槐诗松了口气。
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腿都还在打哆嗦呢。
“放心放心,小事儿而已,根本和教授你没有关系啦。”槐诗安慰道:“况且,说不定只是长得像呢?照片这么模糊,也未必就是……”
“不。”
他的话被宫本教授打断了。
心灰若死的教授抬起眼睛,平静的承认:“那应该就是‘神城’本人,没有错。”
神城未来。
男,三十二岁,遗传学学者,注册名‘分化’。
作为出生于平民窟中的混种,可谓天资聪颖,靠着几本根本不全的教材自学,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正式考入了帝国大学。
然后,在两年后,十五岁成为了学者,倘若不是后来有马丁打破了他的记录的话,他可能是近几十年来成为学者的年龄最低的人。
堪称神童。
让槐诗这种学渣汗颜,无地自容,如果不是命运之书,他连东夏语之外的语言都说不顺溜。
而在成为学者之后,神城未来并没有怠惰,开始专攻遗传学中的基因表达的领域,成果不菲。
可惜的是,比起他的才华,更加著名的则是他在混种权益问题上激进的政治观点。
激进主义者。
主张通过暴力运动和革命争取混种族群的权益,并对如今统辖局的保守政策表示异常的不满和厌恶。
现在看来,他和绿日厮混在一起,倒也并不出乎预料。
一直以来,因为他的激进观点宫本教授经常受到各方的警告。但是出于爱才之心,他从未曾对神城有过任何处置,也没有卡过他任何预算,反而除了实验上的教导之外,在生活中也多有规劝和劝解。
曾经有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情同父子,配合无间,做出了诸多成果……
“他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原本希望他能够继承我的衣钵……没想到,他竟然不理智到这种程度。”
苍老的宫本教授轻声呢喃:“不对,如今看来,他恐怕是早已经对现在的状况失望透顶了吧?只不过是碍于我这个糟老头子的面子,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太愚蠢了,神城,太蠢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眼看着老人憔悴又麻木的模样,槐诗怜悯的叹息:“所以,您是希望我能够帮助您,令您的学生回心转意?”
“事到如今,我哪里有脸说那种话。”
宫本抬起头来,不止是自嘲还是无奈,艰难的向着槐诗笑了一下——倘若嘴角的抽搐也能够算是笑容的话。
他说:“请您杀死他吧,在他伤害更多人之前。”
槐诗,瞪大了眼睛。
一个月之前,神城未来忽然不告而别。
一开始,所有人还以为是失踪和绑架。毕竟他如今研究的项目具备着巨大的价值,倘若是垄断集团想要对他们的项目做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
宫本弦一郎各方奔走,恳请搜寻,但最后像是石沉大海,毫无结果。
但内心之中依旧怀有侥幸。
至少没有看到尸体,至少这说明他还活着——研究成果被偷完全没有关系,只要神城君愿意配合的话,知晓学者珍贵价值的人一定会妥善又慷慨的对待他吧?
怀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妄想,度过了漫长的一月。
当天文会的监察官上门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失踪的学生究竟干了什么——
“他带走了实验室里所有的资料和病毒样本,违背了学者的戒律,也将所有参与者的成果践踏在了脚下。”
宫本缓缓抬头,颤声说:“倘若只是如此的话,也只不过是我眼瞎而已,所托非人,可是他想要做的比这更加的过分和残忍——”
“宫本教授,宫本,弦一郎——”
角落里沉默旁听的副校长艾萨克忽然抬起眼睛,神情变得冰冷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说,神城带走的项目是你最近在进行的那个吧?”
宫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只有槐诗茫然的环顾,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宫本教授的研究成果和资料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单股负链RNA病毒】
这是通过特殊环境对仙台病毒进行催化,最后再苛刻条件之下人工催化出的一种病毒,但实际上并没有传染性,病症也微弱到连感冒都比不上,除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的低烧之外,对人类并不存在任何危害。
它是一种工具,一种全新的细胞融合诱导剂。
“你可以想象,就像是焊枪一样——”副校长言简意赅的科普:“将两个细胞通过这样的方式焊接在一起,人工嫁接,只不过比之前所用的所有工具都要更加的效率和便捷,甚至能够完成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倘若能够成功的话,定然是划时代的创举,生物学的奇迹。”
槐诗瞪大眼睛。
被吓到了……
随意的对细胞进行嫁接、融合,这已经是接近了造物主的领域了!
倘若能够彻底掌握这一份定律的话,将它铭刻进现境的支柱中后,宫本弦一郎就能够成为不折不扣的创造主!
可它真正珍贵的地方,对于宫本而言,完全不在于此。
第六百九十六章 How old are you?(感谢紫澂的盟主
这是,希望。
对于混种而言,万死难以换取的希望。
诚然,兽化特征者本身难以治愈,无药可医,除非是像升华之后发育期一样的重生,否则绝无可能摆脱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的畸变。
但倘若利用得当的话,这一种全新的细胞融合诱导剂便能够成为宝贵的基石,从而继续向下研发出新型的生物制剂——针对兽化特征者的特效药!
全方面压制兽化特征者身上的并发症,就像是糖尿病人的胰岛素一样,通过注射缓解和减少各种并发症状的出现。
哪怕无法根治,但依旧能够极大程度的延长混种的人均寿命,减少患者的苦楚。
这是兽化特征者生来的原罪,源源不断的异化带来了各种并发症,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兽化特征者是被各种病症折磨致死。
如果宫本教授能够成功的话,毫无疑问兽化特征者们将会迎来新的希望和黎明。
为此他投入了长达四十年的时光,烧掉了不知道多少预算。最惨的时候,就连象牙之塔的资金流都会捉襟见肘。
而罗素投资唯一的条件就是:研发者里有象牙之塔的名字。除此之外,甚至除了维持生产的必要利润之外,不会再加哪怕一毛钱!
只此一点,就足够宫本弦一郎对罗素感激的五体投地。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
前提是……没有出事儿的话。
“具体的原理,我就不在此说明了。”
艾萨克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你只需要知道,它能够随时将任何一个混种和深渊的病毒结合,将活人变成生化武器就行了。”
槐诗愣了半天,又愣了半天,腿肚子疯狂哆嗦起来。
不寒而栗。
想想一下,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乃至上万个小号的槐诗丝毫不控制自己的瘟疫光环,随意在现境散播毒害的样子。
到时候,将能够产生多大的破坏?造成多少死亡?
这一份力量,在注入了混种对这个社会的仇恨和偏见之后,又能造成多恐怖的噩梦?
平衡将会被彻底打破。
每一个混种……都将成为潜在的传染源和传播工具!
在槐诗反应过来之前,艾萨克先生就已经再压抑不了怒火,属于五阶升华者的恐怖威严化为钢铁,令空气为止凝固。
整个室内的警报声瞬间迸发,而在他面前,那一道厚重的钢化玻璃迅速浮现出雪花一样的裂纹……
他挥手,令空气乃至电路中迅速扩散的警报讯号戛然而止。
内外隔绝。
甚至将旁边统辖局专员的时间都彻底冻结。
令那一张面孔停留在愕然的瞬间。
思维停滞。
“宫本,你究竟在想什么?”艾萨克冷声说,“你将象牙之塔的名誉和立场当做了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说给谁?”
破碎的玻璃后面,苍老的男人抬头,迷惑的发问:“说给瀛洲人听么?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艾萨克先生,这个国家早就出问题了。”
他提高了声音,对面前的男人嘶吼:“这个国家——是有病的!难道你未曾见到么?歧视,霸凌,职场倾轧……公家和武家,华族和平民,所有人都早就不正常了!在这里,歧视就像是呼吸一样,刻进了他们的本能里!
只要和他们不一样的,都是他们的敌人,只要和别人不同,在这里就是原罪!哪怕是呼吸都是错!
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这些混种的存在究竟多么卑微么?
难道瀛洲人会解救我们吗?不,他们不会!
他们早就想要找机会推平丹波内圈了!他们之所以没有把所有的混种杀光,只是缺一个理由!——难道我要亲手给给鹿鸣馆杀死我的同胞的借口么?”
不顾彼此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那个佝偻的老男人瞪大眼睛,怒视着眼前的上司:“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教给我一个道理,人只要想活着就能够活下去,喝污水,吃垃圾,哪怕活的不像人也无所谓。
可母亲却告诉我,如果想要让人死的话,人就会死去……只要抛弃他们就可以,就像是统辖局做的一样!
那么多人,艾萨克先生,那么多人苟延残喘的隐藏在光找不到的地方喘息,为了一口吃的像狗一样的争夺,卖淫,卖笑,卖力……卖自己和孩子,为了活下去把所有能卖的东西全都卖出去,但是却依旧不能活。
除了生命之外,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吗?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我也是混种,我能活到现在,都是靠着他们的怜悯和恩赐,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想要帮他们却无能为力;我想要让常人和他们一起和平相处,可两边的人都只会把我当成背叛者!我又应该怎么做?”
不能像是学生那样放纵自己的痛苦,去选择暴力。
也再不能向往日那样用理智去克制自己的冲动,去寻求那一线早已经落空的希望。
被族人视为了叛徒之后,为了保护族人,又选择了隐瞒,成为了象牙之塔的背叛者……
如今的宫本弦一郎已经在这庞大的绝望之前崩溃,老泪纵横,祈求着眼前的人,“如果要杀的话,请连带着将我一起也杀死吧!我只恳请你们,在我死之后,一定要找回神城,至少,不要让更多的人因此而死……”
寂静里,艾萨克没有说话,并不恼怒,甚至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的回答:“宫本教授,这并不是象牙之塔能够涉及的范畴了,统辖局也不会准许我们插手现境的事务和瀛洲的内政……对此,我无能为力。”
不论宫本如何哀求,如何的怒斥或者恳请,他的态度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哪怕天崩地裂,他都绝对不会令象牙之塔牵扯到这种毫无清白可言的动乱之中去——
漫长的寂静里,宫本的身体渐渐的垮塌下去,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麻木的祈求。向着艾萨克,向着面前的……槐诗。
“求求你,槐诗君,求你……帮帮我。”
老人的额头和地上玻璃的碎片摩擦,挂出一道道血痕:“求你。我一定会报偿你的,一定会,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我,我……”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槐诗想要说话,可是艾萨克冷漠的视线看过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克制着他这一份过于放纵的慈悲心。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呀,张口想要说话。
却听见旁边传来的声音。
“放心吧,他会帮你的,宫本教授。”
缓缓开启的门外,抽烟的人看着槐诗的样子,嫌弃的撇了撇嘴:“毕竟他就是那种烂好人,只要你在他眼前受苦他就走不动步。
哪怕嘴上说不要,今晚也会悄悄的钻进丹波内圈里去……不过,你应该不会知法犯法的跨越统辖局的职权限制,打这么危险的主意吧,‘槐诗’先生。”
在他的名字上,特地加重了读音,如是警告。
我不是我没有你他娘的不要乱说!
槐诗下意识的想要辩驳,可回头怒视,就看到了那一双久违的眼瞳,还有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
忍不住,吞了口吐沫。
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没错,我最喜欢帮人了!”
槐诗把胸脯拍的梆梆响,“交给我吧,我一定遵守现境法律和天文会的规章制度,做一名对世界有用的监察官。”
“很好。”
来者颔首,看向室内的其他人:“虽然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探监时间结束了,各位,接下来的事情是否方便移步会议室去谈?”
等漫长的会议结束之后,槐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际上,开会的人里并没有他……
开玩笑,参会的都是什么人?全权代表象牙之塔的副校长,统辖局中央决策室的特派专员,瀛洲统辖局支部部长……而直接通过网络连接的是统辖局决策室的最高层负责人以及架空楼层的三位馆长。
这种地方哪里有槐诗这种咸鱼出场的机会。
所以他全程都在外面的长椅上坐冷板凳,一直到等门开启,副校长神情阴沉的走过,在路过槐诗的时候,漠然的说了一句:“既然你要搀和,那就好自为之。”
紧接着,拂袖而去。
明显是对槐诗越过自己表达意见有所不满,但又没有阻拦与吓止。
只能说已经习惯这个和校长一路货色的校长秘书,并且做好了给槐诗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令槐诗顿时越发尴尬和不好意思起来,点头哈腰的送走了副校长,再送走了瀛洲支部的部长以及秘书。
最后,看向了来自决策室的特派专员。
还有她剪短了之后变得利落异常的齐耳短发……
就感觉,有些可惜。
在沉默的对视中,槐诗忍不住率先叹息。
“我觉得,你一定很想问:怎么又是你?“
“是的,没错。“
艾晴端详着他的样子,好奇的问:“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一旦要出什么事情或者捅娄子的时候,就只有你登场最积极?”
第六百九十七章 你伤了她的心
如果可以的话,槐诗真想回一句,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代价。
但他不太敢……
“……只能说,说来话长。”
槐诗尴尬的摆手,好奇的问:“难道这事儿闹大了?”
“你以为呢?别把别人当傻子,槐诗,这么大的事情都过了半个月了,难道宫本不开口,统辖局就查不出来么?在来这里之前,我才刚刚从宫本的实验室里出来,把所有的研究资料彻底封存。因为他一个人的隐瞒,多少人这些日子以来连轴转的加班,要我说,这已经是刻意危害现境安全了。”
“怎么处置,有结果了吗?”
“还能怎么样?”艾晴烦躁的挥手,“象牙之塔下了死力保他,你们校长直接抢了线路进来搀和,撒泼打滚倚老卖老给他求情。估计最后就是一个严加查看,杜绝隐患的警告,还有一辈子不能离开现境,不能参与政治内容……不疼不痒。然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解决。”
“很严重?”
“废话。”艾晴瞪了他一眼,““这已经是涉及全体兽化特征者的重大威胁了,甚至能够动摇现境的稳定,统辖局将这定为重点观测审查事项,搞得好了是理所应当,搞不好就会有天大的处分,如果不想想办法,恐怕最后就是我背这个锅了。“
槐诗愣了半天,由衷的感慨:“你也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艾晴冷淡回应。
在突如其来的冷场中,槐诗挠着头,忍不住问:“吃了么?“
“吃了,车站便当,味道不说,至少能管饱。”
“真巧,我也是。”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那……咱去喝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走廊外的夜色中,泛起灯红酒绿的城市。
半个小时之后。
虎王堂连锁奶茶店外的露天椅子上。
排队归来的槐诗喜滋滋的捧着两杯奶茶放下:“不好意思,队排的太长了,久等啦~快尝尝,网红奶茶,值得等待。”
艾晴冷漠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面前那一杯加了双倍珍珠的奶茶,又抬头看了一眼槐诗,面无表情:“你就带我来喝这个?”
“不然呢?”槐诗疑惑的反问,“喝酒多伤胃啊,你看,奶茶多好?连黑道都在卖。”
“……”
艾晴翻了个白眼,再没理他。竟然指望这种家伙有勇气带自己去酒吧,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出了问题。
“好吧,我的错,但少喝点酒总没错吧?”
槐诗叹息,耸了耸肩,轻声问:“好久不见,你最近还好么?”
“还行,吃得好,睡得下,升职加薪,正在走向人生巅峰。”
艾晴喝了一口奶茶,被糖度腻的皱眉:“比不上你,年轻貌美,风华正茂,不但为人师表,连孩子都快有了……”
放下奶茶,她问:“想好起什么名字了么?”
这种负心汉面对前女友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儿?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被那漫不经心的眼睛看的后背有点发毛,只能双手合十,低头告饶:“我错了,咱别提这茬了好么。”
“得罪了深渊开发局的人就是这种下场,那群家伙路子很广的,一旦有什么八卦和丢人的事情,一定会传到每个地方。你自己多多注意吧。”
艾晴移开视线,看向其他的地方,不再说话。
尴尬的冷场再度袭来。
寂静里,只有旁边奶茶喝完嘬吸管的古怪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槐诗数度想要张口,寻找一些话题,可都被这乱七八糟的声音搅扰,难以掩饰恼怒,回头瞪过去。
却发现,自己旁边根本没有人。
只有奶茶店的橱窗,玻璃的倒影里浮现的虚幻景象。
那一只久违的黑色飞鸟正依靠在窗框上,充满期待的欣赏着眼前的八点档精彩大戏,翅膀卷着一罐等身高的奶茶。
叼着吸管。
吸溜,吸溜,吸溜。
然后,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
发现他看过来,还好像还颇为不满的挥了挥翅膀,那意思是别走神,你快继续啊,怨侣重逢的戏码多稀罕啊,鸦群老姐就爱看这个!
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仰天长叹,“我好难啊。”
旋即,就有一道疑惑的视线落在槐诗的脸上。
艾晴歪过头,认真的问:“槐诗先生,我能理解和一个不太懂现代情调的女人喝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但不必这么痛苦吧?”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讲!”
槐诗瞪大眼睛,连忙抓起面前的奶茶来,狠嘬了两口,“谁说的?我最喜欢喝奶茶了,每天都要三杯的!”
艾晴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的脸,好像在分辨什么谎言那样,许久,微微点头:“是这样么?”
“对对对,没错!”槐诗用力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翻白眼呢?”艾晴疑惑的问道。
“是因为没有喝够啊!”槐诗一拍大腿,然后直接端起自己的奶茶咕咚咕咚喝完,怒斥无良店家:“超大杯才这么点,太抠了!”
“还想喝?”艾晴问。
槐诗疯狂点头。
于是,艾晴便抬起手,将自己的那一杯推到了槐诗面前,体贴的说道:“那你多喝点吧。”
“啊这……”
槐诗僵硬在原地,目瞪口呆,低头,端详着眼前难以被双倍珍珠还冒着热气的奶茶,还有上面的吸管。
一缕隐约的红印。
“你、你……你不喝吗?”
“没关系,我最近减肥,尝尝味道就足够了。”艾晴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不用客气,快请吧。”
寂静里,槐诗低头看着面前的奶茶,吞了口吐沫。
感觉到一阵恶寒。
死亡预感。
只是一杯奶茶而已,为什么他竟然会感觉如果自己不喝掉的话就会死呢?难以理解,但直觉正在疯狂的发出警告——这个地方选错了的话,就完蛋了!
最终,在‘期待’又‘温柔’的眼神里,槐诗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颤抖的手指端起了艾晴递过来的奶茶,然后……把自己杯子上的吸管拔下来,另外插了一个口,深吸。
一口气,将杯子里所有的东西吸光之后,他放下了杯子。
感觉到危机感渐渐离去,终于松了口气。
才感觉到喉咙里残存的浓厚甜味扩散开来,最终,带来一阵阵苦涩的气息。
腻死人了!
“出了很多汗啊。”艾晴说。
“热、热的!”槐诗干咳了一声,视线飘忽:“这个奶茶热量是真的高啊,你没喝是对的,太破坏身材了。”
艾晴摇头,懒得再为难他了,将一杯还带着冰块的柠檬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放心喝吧,这杯我没动过。”她说,“尝试着吸取一下教训吧,下次要带人谈事情的话,就别到奶茶店这种骗女高中生的地方了。”
“我的错,我的错。”
槐诗举手投降,耸肩,“我只是觉得,这样你可能会更放松一些。”
沉默里,艾晴抬头,环顾着四周。
傍晚夕阳的最后昏光之下,橱窗里亮起了柔和的光,照亮了周围匆匆的行人,还有他们轻快的笑容。
在不远处的桌子后面,放课之后觅地另开学习会的女孩子们轻声谈笑着,端着奶茶,在物理和代数之间八卦着校草和男友。
远方有音乐的声音响起。
和夜店与酒吧中酒精浸泡出的笑意不一样,那诚然是永恒肃冷和寂静的决策室中见不到的鲜活景象,那些镇定和面无表情的面孔上也从未曾有过这么多发自内心的笑容。
漫长的沉默之后,艾晴缓缓的收回视线,微微摇头。
“不必了,槐诗。”
她端详着那一张茫然的面孔,告诉他:“我已经很放松了。”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既然茶喝完了,那我也该回去加班了——但是,如果你仍然贼心不死,决心搀和这件事儿的话,明天早上就到这里来报道吧,过时不候。”
“啊?这就走了?”槐诗挽留,“不吃晚饭了么?我刚在附近找到一家评分不错的馆子……”
“为了避免胃痛和上火,还是算了吧。”
艾晴意味深长的瞥了槐诗一眼,转身离去了。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在原地,不懂她究竟什么意思。
“hetui,渣男!”
旁边传来义愤填膺的声音:“你伤了她的心呐!”
槐诗大怒,瞪过去:“我又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你丧尽天良不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么!而且你刚刚还朝人家翻了白眼呢!”
彤姬恨铁不成钢的痛斥:“那时候你就应该扑上去,抱住她,然后扳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很想你,我不要你走,然后狠狠的亲上去才对……”
“然后被她一脚碎蛋么?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槐诗又翻了一个白眼,斜眼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以及,为什么你总会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
“瞧你说的,这不是来自大姐姐的关爱么?”
彤姬跳到他的肩膀上,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觉得作为你的契约者,自己最近存在感有些薄弱,为了一解你的相思之苦,我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出现一下,慰藉你被这个残酷尘世伤害的心灵。
来,要喝奶茶么?给你的——”
不等槐诗反应过来,就直接把吸管塞进他嘴里。
结果杯子里早已经某个黑心女人被喝的空空荡荡,连颗珍珠都没有,像极了他一干二净的账户余额。
槐诗觉得自己的心灵再度受到了伤害。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不也挺好嘛?
等槐诗在风雨中擦干泪,发现至少自己还有梦,心情稍微稳定下来一点之后。
彤姬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实际上,我觉得吧……这事儿可以考虑一下?”
“什么事儿?”
“当然是宫本说的那事儿啊。”彤姬说,“虽然坑是坑了点吧,但不也挺好嘛?”
“哪里好了!”
“好就好在公私两不误啊!”
彤姬拍着翅膀,提醒道:“你忘记大司命的转化秘仪最重要的前置了么?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你不把握,就只能去边境,或者等年底了啊……”
槐诗一愣,旋即恍然。
彤姬为自己专门所设计的秘仪。
三阶之内,少司命向大司命的转化。
所必要的,乃是神性的壮大。
一个能够代替槐诗,分担和承受地狱侵蚀的容器,也就是名为怀纸素子的神迹刻印。
以及……大量的死亡!
主宰死亡的大司命,正是要从大量的死亡之中才能萌发……
从阴魂到少司命,由死而生,然后再从少司命到大司命,由生再转向死亡。开始和终结轮番交错,形成了一条莫比乌斯环一样的内卷循环。
大量的人死亡,大量的意识消散——确切的说,应该是‘死亡’这件事情开始在短暂的时间内频繁且大量的发生。
而且,最好和槐诗有关。
最方便的,毫无疑问就是掀起一场……大屠杀!
槐诗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你让我去杀那些无辜的兽化特征者?”
“丧尽天良啊喂!槐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彤姬同样瞪了过来,不可置信:“傻仔啊,人不能……至少不该……”
“这不是你起的头么?”
槐诗提起十万分戒备,“你在想啥?”
彤姬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小翅膀,揽着槐诗的脖子,凑过来问:“你好好用脑子想想……数遍整个世界,除了我们的好朋友牧场主之外,还有慈善组织会像是绿日这么慷慨吗?哪里还有人像是绿日杀起来这么方便?
没有了吧?
你可是绿日克星诶,槐诗,是统辖局的官方打手,未来亚洲区的双花红棍,这个时候不发挥一下你的传统艺能,你好意思吗?”
槐诗愣了半天,感觉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反正他对挑动暴乱的那群家伙没什么好感,要说的话,像是神城未来那种为了报复不惜把整个族群都推到悬崖边缘的混账货色,杀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负担。
但,让他怀疑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情……
“就只有这个么?”
“不然呢?”彤姬翻了个白眼,“你以前连给那个死秃子送生发液都带不犹豫的,这可是不同戴天的生死大仇诶,怎么现在让你干一干下面的小弟反而怂了?”
槐诗捏着下巴,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然后,没过多久,这事儿果然就不太简单了……
确切的说,槐诗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早早的来到了艾晴给的地址,一座高档的公寓之中,通过专用电梯上了楼才发现整个一层都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
就在人来人往的京都商区之中,没有人察觉到统辖局已经悄无声息的钉进了一颗钉子。
槐诗刚进门,就被人推着塞进更衣室里,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只穿着内衣,又被好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绕着看了好几圈。几个人低声用专业的术语交流了几句之后,就分头回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然后接下来就好像是死猪来到罐头厂流水线上,拔毛过水分割腌制最后炒熟了塞进罐子里那样——槐诗被轮番塞入各种机器里检查,抽血化验,CT彩超外加核磁共振……一整套下来之后,所有医生都开始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根据其他医生的分析,他浑身百分之七十的骨骼都曾经断裂过,有些甚至断裂过三次以上。遭受过十几次以上的超量深度侵蚀,并且看得出有被诅咒的痕迹,次数相当惊人。还有,最重要的……我们最好在混种变成生化武器之前,先把这个核弹关起来。”
负责体检的医师站在打印机旁边,源源不断的将新的纸张拿出来,堆在艾晴的面前。
那一堆记录几乎有八九厘米高,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那都是槐诗体内病毒和毒素的名单。
简直是地狱里过年,有个妖魔古怪上台给大家表演《报菜名》一样。
这要不是天文会的干员,光是在现境里走两步,当地部门就要拉警报了!
派这种宝才去解决生化危机,怕不是给火灾现场丢燃烧弹——只要我把他们先烧光,他们就烧不起来了。
所以,他才发自内心的怀疑——这货真的靠谱吗?
“不必担心,一切继续。槐诗的安全性有决策室和象牙之塔保证,你可以在报告里如实陈述,我来签字就好了。”
艾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打印机里还源源不断喷出来的病毒名单,朝着槐诗招手,然后指了指身旁座椅型的手术台。
示意他躺上去。
槐诗感觉自己脑子里有十万个小朋友,他们都有很多个问号,但他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躺在手术台上,回过头,就看到了打开的器官保存箱,还有里面那两个尾指指节长短的骨质犄角。
“这是什么?”
“伪装用道具,内部继承了骨传导通讯功能,还有GPS等等一堆有的没的,接下来通过手术贴在你的颅骨上,放心,不会破相。”
不等槐诗问贴这玩意儿干啥,他就察觉到站在手术医生旁边的另一个人,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那这他娘的又是谁?”
“托尼啊。”艾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带着马脸头套的男人,“不是你的老熟人么,你们应该见过的吧?”
在旁边,托尼还特别愉快的冲着槐诗挥了挥手。
“那他为什么拿一把剪刀?”
“因为他要给你剪头发,重新设计新形象。”
在剪刀开阖的喀嚓声里,艾晴将一叠文件递过来:“过程大概三个小时,你把这个拿好,中间可以抽空看看。”
“这又是什么?”
槐诗觉得自己已经傻了,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张嘴流口水,然后啊吧啊吧啊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的身份资料,你需要牢记背熟,哪怕说梦话都不能露馅的程度。”艾晴说,“作为天文会的行动干员和注册武官,现在我们需要你找机会打入绿日的内部,寻找线索……”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当二五仔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用‘卧底’这个词儿。”
“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啊,‘二五仔’或者‘叛徒’通常被用来形容队伍中的反叛者,而你,还没有进队伍就已经反了。你看,这不是连二五仔的边儿都够不上么?”
“你……认真的?”
“不,怕你太紧张,开个玩笑。”艾晴低头,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孔俯瞰,轻声问:“有没有感觉轻松了很多?”
“有!我可太轻松了!”
槐诗疯狂点头,生怕晚一点自己出现什么不测。
然后脑袋又被托尼按住了,他在设计发型。
“这个类型的客人真的很难搞啊,好像什么造型都很合适的样子。”托尼的手里咔擦着大剪刀,抬头问:“您想要个什么感觉?”
“我最近胃不舒服,能剪到我认不出来的程度最好,至于形象,卧底就用不着讲究什么形象了。土一点,不要太引人注意。”
姑且不论你胃不好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但为什么这个大剪刀总是对准我的脸想要划拉一下啊!
槐诗吓得脸都绿了。
所以说世界奇幻的程度高一点就是好,一个霜巨人造型师在给少司命剪头发,放在终点网上都没人敢这么写。
艾晴这俨然就是一条龙早准备好了,就等自己上钩,然后火速开始加工了……恨不得他今晚就打入绿日内部的节奏。
“用得着这么着急么?”
槐诗问:“这也太快了点吧?”
“对,就是要快,毕竟时不我待……你猜宫本那个老头儿刻意隐瞒究竟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
艾晴在旁边欣赏着槐诗理发的样子,点燃烟卷:“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时间给我们用寻常的方式慢慢调查了,必须兵出险招……”
槐诗幽幽的叹息,“我就是那个兵,对吧?“
他实际上很想说你这样下去很容易找不到男朋友的,但他不敢……死亡预感在疯狂的横跳,提醒他不要作死。
感受到槐诗幽怨的目光,艾晴倒是难得的给了解释:“放心,不止是你一个……哪怕是在统辖局内部,我们所在的也不过是一个独立的探查小组罢了。
有很多人不希望这场动乱发生,除你之外,现在还有更多的人活动在京都地区,希望能遏制这一场灾难。”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耸肩:“只不过,大家彼此之间未必能友好相处罢了。”
这话的意思,槐诗明白。
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哪怕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部门都还有业绩竞争呢。法务不是人,商务不干事儿,人事和财务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什么的,业务不还得继续跑?
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出现一些大家都很难愉快的事情吧。
槐诗叹了口气,端详着手里的资料,开始进入角色。
两个小时之后,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已经截然不同的自己。
第六百九十九章 绿日来人
面目全非。
不止是发型的变化,还有气质乃至圣痕的转变。
在通过微创手术植入混种的特征之后,他的头发被深渊造型师的剪刀重新塑造,变成了短发,不过加长的刘海凸显出几分阴沉和木讷。
而赤裸的后背上,则被特殊的涂料和地狱画师涂抹上了崭新的作品——宛如在蠕动的黑暗之中,破败的寺院里,鬼火升腾,狰狞的老僧背负着一口沉重的铜钟。
可是看久了,就隐约能够窥见一扇诡异而森冷的门扉轮廓。
“瀛洲谱系二阶·野寺坊,主要特征是鬼火、死亡气息的侵蚀和震慑——属于罗生门的下位圣痕之一,再往上走就是茨木童子。
特征和擅长的方面正好和你完全重合,记得不要露馅。”
艾晴的手指在手机上滑动了两下,植入槐诗颅骨中的小角就微微一震,内里的秘仪自行运转,竟然将槐诗的源质波动压制下来,降到了二阶的程度。
槐诗想了想,问道:“木魅的话不是应该更合适一点么?”
“木魅的战斗力太差了,虽然无害,但不适合你在短时间内提升地位。你的目的就是打入丹波内圈的黑道,并且努力的爬升地位。最近黑道火并很严重,也更方便你建功立业。反正这年头的极道都是一帮死不足惜的人渣,你大可以放手施为。”
槐诗听完忍不住想要拍手。
这一波艾总实在是太细了,不仅是出身和圣痕,连连接下来升职加薪,走向极道巅峰的方法都帮他铺垫完毕。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我要做的么?”他问道。
“在任务开始之前,先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好歹是卧底任务,希望你不要乱来,如果名字太见鬼是通不过的。”
“放心放心,我可最喜欢这个环节了。”
槐诗接过表格眉开眼笑,略作沉吟,旋即大笔一挥,写下了崭新简历上的最后一笔。
“怀纸……素人?”
艾晴皱眉,察觉到有点问题:“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啊,我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随手拿来改一改,但愿不会得罪什么人吧。”
槐诗一脸认真的点头,丝毫不担心露馅。
在神迹刻印完成的瞬间,事象收缩便已经结束了,怀纸素子的记录开始迅速的稀薄,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轮廓。
哪怕是参与人也只会记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有这么一个人,但更多的事情都被淡化和消除了,不必担心有露馅的可能。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曾经一度女装的黑历史已经被抹除。
除非哪个超大型组织闲着没事儿投入大量人力资源,穷搜怀纸素子的一切,通过追溯类型的神迹刻印,才有可能拼凑出一点情报出来。
但这和我槐诗有什么关系?
饭都恰完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心掉马的问题?
再过了三十分钟,所有细节安排妥当,新鲜热辣的混种少年力士怀纸素人就这么出炉了。
资料中作为他师傅存在的松本大关早几十年就和统辖局有过合作,而作为他入行的引荐人田中,干脆就是统辖局的隐秘线人,否则怎么可能活到金盆洗手?
哪怕不干涉现境内政,作为一个维持现境运转的庞大机构,天文会的影响力依旧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当着一份权力经过了层层批准,被有限动用的时候,所造成的影响力依旧足够庞大和深远。
就像现在。
现境已经凭空多出了一个叫做怀纸素人的人,从接生记录再到小学同学再到道场的同年全部都已经准备完毕。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花五分钟,有超过二十六分钟都是在等待批复和通过而已。
等到槐诗在地铁买了本相扑入门的时候,他就已经从一名象牙之塔的人民教师,变成了一个急需用钱、走投无路最后投身极道的混种青年了。
如今,他最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搞不定的话,最后会怎么样?”
这是在临走之前,槐诗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搞砸了,最后没有成功的话,天文会会有更进一步的措施么?”
出于对天文会的认同感,槐诗倒是很给面子,没有说出那些大家都懂的话来。但艾晴依然明白他想问的东西。
“用不着担心天文会会清洗丹波内圈。黑函也是有限额的,槐诗,统辖局没有丧心病狂到因为一条失控的生物定律就杀光所有兽化特征者的程度。”
艾晴说:“但其他地方可不一定。”
“要知道,急着这帮混种死的不够早的可不是天文会……这是这个国家的内部问题,你明白么。
遵照五常和天文会的第一法案,天文会不能干涉现境任何主权国家的内政。尤其这个国家的主权还有两个的时候……”
她伤脑筋的揉着额头,郁郁的叹息:“我们必须在他们做出动作之前解决这件事情,以免他们的将军或者皇帝偶然哪一天想起来,自己脚下还有一群混种,什么,他们还想要暴动?太好了,我们去屠杀他们吧!”
这才是宫本弦一郎最害怕发生的事情。
他不怕天文会,天文会是要脸的,或者说,必须要脸,否则一旦卑微沦落或者染上什么令人发指的污点,就会失去崇高的立场。
这是这个组织存在的基础。
事情哪怕再大,他们都一定会头铁的去解决。
但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的人,不会在乎。
和诸多强大的力量相比,混种的力量实在太过渺小了,纵然暴动,也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
哪怕是绿日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只不过是拿他们当达成目的的炮灰而已。一场狂欢后,所有人都粉身碎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就的不过是其中寥寥几个野心家而已。
“那些人……”槐诗欲言又止,“我是说兽化特征者,为什么会……”
“会这么愚蠢?”艾晴冷笑,说出了槐诗想要说的话:“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
“别想太多了,槐诗。他们只是不够聪明而已。”
她说,“如果人不能放下仇恨,就学不会思考;如果不能报复,就得不到公平。思考和公平,这两样他们都没有。
他们凭什么要理智?”
她低头,翻检着手中的卷宗,看着上面汇总的消息,漠然的说道:“有些人真的以为这会是解决之道,而有些人则清醒的很……只不过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才想让别人同自己一样。
这时候真正的聪明人,就应该浑水摸鱼,为自己博取最大的利益才对。”
“你猜现在七星集团笑得有多开心?俄联的走私贩子最近已经把路线全部开动了,日夜运输,又是为了满足谁的订单?还有多少违法教团摩拳擦掌的想要参合这一场狂欢?”
艾晴抬起手,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手势:“所有人都在等待,只要一场宣泄,大家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Boom!
不顾后果的爆炸迸发,恐怖的火光扩散,吞没了槐诗。
令他终于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的天花板,上一任住客留下来的色情海报之间,霉菌扩散。
“怀纸素人,怀纸素人,醒醒!”
他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从床下面伸出来的半张脸,正瞪着他。
不快的催促。
“藤本先生找你,动作快点,别让大哥久等!”
绿日的回音终于来了……
槐诗精神一振,匆匆起床,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来人一同赶往藤本商事。
穿过狭窄的小巷,还有两侧乱七八糟的景象,在微弱红灯的照耀之下,能够看到几个橱窗后面的女人在抽着烟,向着他招手。
黯淡的灯光难掩眼角的斑纹,空洞的眼瞳晕染着粉红的色彩,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却又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女人……等发达了想找多漂亮的都行,快点快点,别让客人等急了!”
传讯者不耐烦的催促着,让他继续前行。
在匆匆一瞥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背影正拿着一张照片和一个妓女说着什么,那个女人一脸不耐烦的催促他滚到别的地方去别妨碍自己做生意。
但那个背影一定在哪里见过……
似曾相识。
但肯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因为槐诗完全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种古怪的错觉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地方到了。
奇怪的是,却不是藤本商事的办公室,而是在楼下后巷中。
一辆加长的面包车,上面还贴着藤本摄影的广告还有大胸小姐姐的照片。
藤本从驾驶席上探出头来,微笑:“怀纸君,你终于来啦……晚饭吃过了么?”
“还没。”槐诗摇头:“说实话,肚子饿得慌,这是要出门么?能不能先让我吃个饭?”
“路上有的时间给你吃,先上车吧。”
藤本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车厢:“有人在等着你呢,你动作最好快一点。”
槐诗回头,察觉到车厢里引而不发的凌厉气息。
里面有两个升华者,隐约能够感觉到隐隐的敌意,隔着贴了防晒膜的车窗,以他的视力竟然也看不清车厢内的具体消息。
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能够让藤本这个极道老大来当司机开车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绿日。
也就是说……绿日的人终于来了?
看了一眼视网膜上‘信号畅通’的标志,槐诗顿时无所畏惧,随时可以呼叫天降正义和炮火洗地,大不了搞砸了之后把这群家伙干掉。
只要知情者都死了,就没人知道我潜入了!
怀揣着这样的信心,他拉开了车,钻进了那一片昏暗中去。
然后,迎面传来了肃冷的质问。
“姓名?”
第七百章 审查
你们又来了是吧!
满怀期待,走进车厢,希望和绿日的人来一场斗智斗勇,结果迎面甩来一句“姓名?”,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昏沉的车厢里,没有开灯,两位绿日的使者好像笼罩在浓雾里那样,面孔被丝丝缕缕的黑暗覆盖。
听声音听不不出具体的特征,只有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的呆板语调。
黑雾之后,两双肃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个混种的少年,自从他进入车厢的那一瞬间,无形的力量便展开,将他笼罩在其中。
“姓名!”
为首的人重复道。
槐诗愣了一下,茫然的看着他们,很快做出了回答:“怀纸素人。”
“年龄呢?”
“十八。”
“出生地?”
“黄泉比良坂,边境,那个仁、仁心医院……”
令他诧异的是,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字,都会随着空气的动荡具现出来,变成了拳头大小的金属实体,悬浮在空气里。
就在双方之间,问话与回答缓缓的排列,宛如聊天框那样不断的生长翻卷。
“父亲是谁?”
“怀纸一郎。”
“母亲呢?”
“渡边檩子……”
在旁边,较为瘦小的那个使者手中转着一支奇怪的金属圆珠笔,忽然插嘴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你是处男么?”
“……”槐诗茫然,愣在原地,不解的看向两人。
可两人毫无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然后重新问了一次:“怀纸素人,你是处男么?”
“……我不是。”
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可紧接着就看到,从嘴角吐露出的假名和汉字忽然在空气中震动了起来,变成了血红色。
——谎言!
槐诗看向使者手中那一只金属圆珠笔,瞬间恍然,那是专门用来测谎的边境遗物。
只可惜,这一套对天文会伪造的身份没有用……
所谓的测谎,其实统共就只有三种原理。
一种最简单直白,就是对被测试的人进行精神分析和验证,通过对方的精神状态辨识出究竟是否是谎言。但缺陷是最容易被催眠之类的技巧反制。
第二种则较为常见,这种边境遗物本身会联通向某些古怪的地方和难以言喻的神秘存在,通常都是一些从白银之海的地狱投影中诞生的精魂或者某种奇妙的物品,能够直接对事象记录进行搜索,验证真伪。
但这种检索类的道具往往受限于自身,对很多无法查证和超出自身领域的问题无可奈何。
而第三种则是占卜类。视其本身的等级和权能,消耗或大或小,答案往往模棱两可且不太能靠得住。但这一类物品的上限往往是最高的,只要等级足够而且愿意往里面投入大量资源,付出代价。那么肯定就能够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只可惜,这三种对于如今的槐诗卵用都没有。
贴在他颅骨上的犄角里直接集成了对第一种测谎道具的干扰和欺骗,完美的保证了槐诗在怀纸素人这个身份上不会有任何露馅。而第二种检索类,它再怎么牛逼,也只能检索到现境的数据,
众所周知,搜索器这玩意儿,是很不靠谱的。甭管你输入什么关键词,统辖局都能给你把广告甩到第一页的第一栏去。
而遇到第三种,命运之书可实在太开心了。只要槐诗愿意,他甚至能够让占卜他的人相信自己是一只非洲大草原上甩着口水无忧无虑奔跑的羊驼。
但应该,不只是如此才对……
就算是再怎么粗心大意,也不至于如此露骨的将测谎道具放在明面上。
也就是说,暗地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么?
但对方明显不给他任何思考的视线,两人交替提问,速度飞快,几乎将怀纸素人从小大大所有的大事小事全部问的一清二楚。
自始至终,两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槐诗。
令他的心里越发的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踩中了什么现境。在通讯之中,艾晴已经让他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了。
谁都不知道一帆风顺的状况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直到长达半个小时的提问渐渐告以终结。
两位使者再无提问。
只有槐诗带着不安的表情问:“两位大人,我通过了么?”
暗地里,消瘦的躯壳之下,肌理已经开始微不可查的运动,收缩,放松……像是渐渐蓄满力量的弓弩,随时可以发出雷霆一击。
敌人统共有两个,左右各一,相距一米。
这个距离上,槐诗可以瞬间爆发鼓手进行一轮猛攻,倘若对方有防御道具的话,那么同步使用禹步,强行将行驶中的车辆掀翻,失去重力的瞬间,以愤怒之斧或者苦痛之锤进行破防,然后实对方圣痕的属性选择武器进行克制化的强攻……
瞬间近乎本能的,无数作战预案从槐诗的脑中流过。
可就在那一瞬间,两位使者却满意的颔首。
为首的那一个像是很欣慰的说道:“怀纸素人,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你并没有撒谎,你已经通过了考核,绿日向你敞开大门。”
“不过,在你正式成为绿日的成员之前,还有最后几个问题,需要你做出回答——”
另一位消瘦的使者抬起了手中圆珠笔状的边境遗物,然后,按下了笔帽。
咔哒一声,清脆的声音扩散开来。
那一瞬间,槐诗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
就在他面前,双方一直以来的对话所形成的字迹开始飞速的变化,重叠,组合,到最后竟然形成了怀纸素人的模样和轮廓。
附着在槐诗的身体之上,这一份来自于他的情报竟然形成了一个虚拟的灵魂,将他的身体主宰了!
一直以来所有的问题和回答,都是为了构建起这一份代替槐诗自身的虚假灵魂,不断的抽取源质,那一只金属圆珠笔模拟出了怀纸素人的情报,令它化为了自身的傀儡。
倘若槐诗真的是怀纸素人的话……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不过是一重枷锁而已,只要脱掉怀纸素人这个马甲,就能立刻暴起进攻。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艾晴急促的声音:“别动!”
一切反抗泯灭在无形之中。
槐诗放弃了抵抗,任由怀纸素人的虚拟灵魂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很抱歉,在刚刚询问了那么多失礼的问题,也请放心,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够如实的,发自内心的,回答几个问题而已。”
手中转着金属圆珠笔的使者发出声音,在解开屏蔽之后,用礼貌且温和的语气对槐诗道歉。
只不过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第一个问题。”使者敲了敲手中的圆珠笔,发问:“你,厌恶混种么?”
无形的力量主宰着槐诗的唇舌和肺腑,强迫他说出了来自内心的答案:“并不。”
“很好。”
使者的眼神似是柔和了一些,然后再问道:“你曾经因为自己的身份,饱受歧视,甚至被不公平的对待么?”
“……是的,没错。”
槐诗如实作答——那是不论怀纸素人和槐诗都曾经领受过的痛苦和冷漠,乃至恶意。
“第三——”
旋转的圆珠笔停顿了一下,在沉默中,使者忽然问道:“你曾经因此而想过报复这个世界,将那些迫害你的人全部杀死、让那些轻蔑你的人付出代价么?”
沉默里,槐诗咬着牙,努力的想要迎合对方的心意,可是不论如何都无法撒谎。
到最后,疲惫的叹息。
“不。”他说,“那样的想法,我从没有过。”
“……”
瞬间,寂静到来。
两个来自绿日的使者愕然相顾,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离奇的回答那样,难以置信。可旋即,看向槐诗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隔着浓雾的阻拦,看不清详细,但毫无疑问,对方的神情变得严肃又认真。
完犊子了……
槐诗闭上眼睛,在叹息中做好动手的准备,可是很快,却听到那个瘦小的使者抬起手,敬佩又赞叹的鼓掌。
“不必因此而自卑和不安,怀纸先生。如此正直而善良的品格,你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使者郑重的说道:“哪怕如我这样的满手血腥的不义之人,也要对如此高贵的意志表示敬佩。素人君,一个懂得克制仇恨的人才会懂得去爱自己的同胞,知晓怜悯的人才会理解到苦难的沉重。相信大统领也会因你的到来而感到欣喜的。”
啥玩意儿?
槐诗愕然的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察觉到对面发自内心的愉快,更加的无法理解。
你们绿日这种反社会组织怎么也欢迎我这样的带善人的?
不应该是越凶暴越邪恶越反社会越好么?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手持圆珠笔的使者抬起手,毫不掩饰自身的源质,源源不断的将力量灌注进边境遗物之中,令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越发深入的掌控了槐诗的所有。
搜肠刮肚,不容许任何谎言和回避的,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第七百零一章 他一直可以的
“如今的你,来到绿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使者发问的那一瞬间,通讯另一头所有的人都悚然警觉,内心沉入谷底,下意识的启动了突袭的预案,准备发出强攻的命令。
而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因为他已经将那个藏在最心底的答案说出了口……
“——当然是赚钱啊!”
槐诗瞪眼,震声回答,“黑帮多好啊,黑吃黑起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不但能改善经济状况,还能瞒着别人攒下好多小金库呐!我说你们绿日是不是很有钱啊,能不能多发点?我都快穷死了,说真的,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去卖身了啊。”
使者:“……“
艾晴:“……“
反应过来的槐诗:“……”
死寂。
尴尬的死寂到来。
不止是坐在对面的绿日,就连通讯另一头的指挥组都没有预料到如此清奇的回答。只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艾晴拿起了旁边的温水,在胃疼之前先把药吃下去了。
迎着同僚和下属们复杂的表情,她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
大家都坐下,这一波是常规操作。
“你看,我早就说过他没问题的。”
“……”
在漫长的寂静里,两位绿日的使者表情也变得相当精彩。
一个从小饱受歧视的混种少年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没有选择报复社会或者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投身绿日,就因为黑吃黑比较方便,没有道德负担。
他对你们反抗天文会和现境暴政的纲领一点认同感都没有,也没想着靠着你们出人头地走向人生巅峰或者谷底什么的。
就单纯的只是……想要赚钱而已!
如此纯粹的理由,实在是过于具备说服力,令两位使者完全无言以对,甚至不知道怎么再接话。
寂静里,只有圆珠笔发出嘎达声。
时间结束。
怀纸素人的虚拟人格破碎了。
可当某些事情一旦揭开来之后,大家就回不去了……存留下来的,就只有双方对视时感受到的一阵浓浓的尴尬。
“……赚钱啊。”消瘦的使者勉强开口,咳嗽了两声:“赚钱也是好事儿啊,靠自己的本领吃饭,咳咳,不寒碜。”
“嗯,嗯,对的。”另一个严肃的使者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这算是通过了?”槐诗挤出讨好的笑容问道。
就生怕对面忽然变脸怒斥:我们这里都是有追求有理想的反抗斗士,不要你这种浑身沾满铜臭味的宰种!
“咳咳,虽然这个人生理想有些奇怪,但也算是通过了吧。”消瘦的使者耸肩,收起了圆珠笔,率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恭喜你,怀纸先生,从今天开始起,你就是绿日的一员了。”
“哦哦,好的!”槐诗惊喜的伸手把他的手握住,用力的晃了两下。
可是越捏越感觉这孙子的手感不太对,好像在哪里捏到过一样。
“不过,有一个的任务要交给你。”
消瘦的使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看向身旁的人。严肃的下属就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他。
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穿着名牌运动服,像是骷髅架子一样,金色的头发中掺杂着一些亚麻的灰色,两颗眸子却绿的惊人,眼窝深陷,视线锋锐的吓人。
像是猫头鹰一样。
“这谁?”
“你今晚的目标。”使者说:“你不是想赚钱么?这个人,做掉,就有钱了。”
“做掉?”槐诗不太懂这个瀛洲语代称的意思。
而使者则干脆利落的抬起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
槐诗缩了一下脖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必要那么残忍吧?”
“怕了?”使者轻声笑了起来:“放心,这个家伙绝对是死不足惜的的那种,不需要有任何心里负担。”
“不,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割脖子么?”
槐诗疑惑的问,重新比划了一下割脖子的那个手势:“是不是要把脑袋带回来?血粼粼的多不好看啊,装个盒子应该比较好吧?”
“……”
使者翻了个白眼:“总之弄死那个俄联佬就对了,问那么多干嘛。”
“好的。”
在槐诗点头的瞬间,车停了。
透过玻璃上的防晒膜,就能够看到渐渐升起的暮色中京都的灯红酒绿,还有旁边硕大的霓虹灯招牌。
——爱莎之家。
“到了。”
使者指了指车门的方向,示意他该下车了。
槐诗彻底蒙了:“这就开始干活儿了?”
“兵贵神速啊,怀纸君。”使者说:“你可以将这当做一场考核,你在绿日中接下来的待遇就取决于这一场任务的结果。”
槐诗愕然的看着窗外的喧嚣的夜店,回头,看了看两个使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刚才上车的时候,是不是还说路上管饭的?
气冷抖,你们绿日连个饱死鬼都不让人做!
如果现在马甲还是怀纸素子的话,他简直就要打拳了。究竟我们二五仔怎么活你们才满意……哦,我是二五仔啊,那没事儿了。
本着来都来了,我又还小,大家都不容易的想法,槐诗干脆利落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个啥……几位吃了吗?”
十五分钟之后,两条街的便利店里,扫光了所有关东煮之后,槐诗满意的擦了擦嘴,抬头对着钱包干瘪、神情复杂的藤本笑了笑:“不好意啊,我们力士吃得多,消耗大啊!”
“没关系,没关系。”藤本艰难的挤出微笑:“年轻人正在发育,多吃点。”
“那多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
“那你都这么说了……”槐诗回头抬手对店员说道,“麻烦再给我热个五个鸡腿!啤酒也来两罐谢谢!”
世界上除了白嫖抽卡之外,难道还有比恰饭更快乐的事情么?
没有了!
槐诗都忍不住想要夸奖绿日了。
这要写到书里,说不定都能变成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一个流浪的混种力士,来到了当地的富农绿日家,请求蹭一顿饭,绿日殷勤的招待了他,当晚,混种力士就杀了他们全家什么的……
几乎把便利店里所有的速热食品全都恰完之后,槐诗终于拍了拍肚子,长叹一声:“多谢款待!”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就好啊。”
藤本的表情抽搐着,挤出笑容,看着他:“既然吃饱了的话,那咱们是不是……是不是……”
“可肚子还是有点饿啊。”
槐诗一脸感慨的起身,揉了揉肚子,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要不咱换个地方再续一摊?”
藤本觉得自己要疯了,恨不得给他一拳
宁可别吃了,赶快干活儿吧!
“行嘛行嘛,干嘛那么凶嘛。”槐诗叹息着耸肩,恨不得指一指外面的面包车,让他去跟绿日讲。
向外走了两步之后,他又一拍脑袋,回头问:“对了,藤本大哥,你听过侠客行的故……”
“没听过,不想听,闭嘴!”
藤本大怒:“快给老子滚去干活儿!”
槐诗耸肩,推门而出,笔直的向着那个叫做爱莎之家的夜场走去。
而在他拖延的这一段时间中,艾晴老早就已经把他接下来的对手的情况查了个底儿掉。
“谢尔盖耶维奇·米哈伊尔洛夫·萨连科。”
艾晴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告诉他:“俄瀛混血,四十二岁,绰号叫做‘狗杂种’、‘老鬣狗’。京都最大的几个走私贩子,暗地里经营蛇头生意,贩卖奴隶,特色是经常能弄到很多混种产品……猫耳狗耳的那种小孩儿,你懂我的意思吧?很多人渣就喜欢这一口……”
“那我今天岂不是要代表绿日行侠仗义了?”
槐诗通过源质通讯回应,一步步走进霓虹灯光之下,看向那一扇华贵的大门,门后隐隐传来摇滚鼓噪的声音。
不断的有衣着或是时髦或是低调的俊男美女排队进出其中,明显生意火爆。
而门前,几个魁梧的俄联门卫正肃冷的扫视着任何一个靠近的人。
槐诗还没排队,就已经被拦下来了。
守卫们的眼光毒辣,早就看出槐诗这种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任何名牌,全部都是破烂的家伙不是自己的顾客。
来到瀛洲之后,似乎连五大三粗的俄联人都变得讲礼貌了起来,并没有粗暴的推搡,只是摆手阻拦:“先生,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不欢迎无关人进入。”
没有选择怒斥,以防槐诗是什么喜欢COSPLAY的有钱人来这里钓鱼玩。据说这种事情还真不少,要么怎么说有钱人都是变态呢……
槐诗也懵了。
人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竟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办了。
直接动手不太好吧?毕竟人家还挺礼貌的……都是打工的,何必为难打工的呢?
萌新雅库扎怀纸素人陷入了迷茫:平生第一次砸场子,怎么装出经常砸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
在门卫们渐渐严肃和冰冷的视线中,槐诗稍加思索,理智分析,最后点头,“哦”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
不远处的车厢里,几个监控着这里的人感觉自己脑子里冒出了十万个问号:你他娘的在干啥?你是过去借厕所的吗?
等回过头走了好几步,槐诗才反应过来不太对,赶忙停下脚步,回头再重新走过去。
不过,这一次门卫们的神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变得严肃冷漠了起来。
带着敌意。
“我说过了,我们这里是会员制,先生。”
魁梧的门卫伸手,按在腰间的电棍:“不欢迎无关者。”
“那个啥……”
槐诗伸手,一拍脑袋,认真的道:“你们这儿……它招人吗?”
在霓虹灯的光芒下,他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俊秀的面容,腼腆微笑。
闪瞎了守卫的狗眼。
当牛郎,他一直可以的。
第七百零二章 魔术表演
就这样,混进去了?
当走进爱莎之家的后门时,连槐诗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更不用提远处街角车厢里几个朝着这里窥探的两个绿日使者,面面相觑。
如果不是放在怀纸素人身上的监听器还在持续运行,代表着他正在一步步深入这一座夜店内部的话,他们几乎怀疑这个家伙只是找了个借口然后跑路了。
“怎么办?”魁梧的下属愕然回头,看向真正的主事者,手里疯狂转笔的使者,征求意见。
原本的计划,这活儿应该是给他们的,只不过被他们临时被丢过来给新人当投名状——干掉那个俄联佬之后,从此之后他就只能和五大佬派系之外的其他极道势不两立。
难度超标是理所当然,两人也早已经做好了随时援手的打算。
但是却没想到,怀纸这货一声不吭的,竟然就忽然孤军深入去应聘了,这他娘的可咋整?该不会看对面有权有势,然后刚加入绿日就当了二五仔吧?
若非从监听里听不出什么怀纸素人背叛的迹象,两位使者几乎就要立刻下手灭门+锄奸一条龙服务了。
那么,现在,是否要予以支援?
主事者的手里,金属圆珠笔不停的旋转着,忽然在收缩的五指之间停止。
“等等。”他说:“先看情况。”
监听器里,已经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声音传来。
当喧嚣的摇滚和电音被厚重的门扉阻隔之后,槐诗,已经被带到了后面。
走廊里,各种穿着很少布的小姐姐丝毫不在意自己婀娜的身姿暴露,大方无比的穿行在走廊之间,偶尔看到槐诗,还会冲着他和他旁边的保安微笑,伸手摸一把这个小弟弟的下巴和屁股,询问一下这是哪里来的小鲜肉。
面对还没入职就开始的性骚扰,槐诗习惯性的就想要来一套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但想到自己的任务,就只能扮作纯情小生任由这群比不上自己美貌的老女人调戏。
刘海的好处这时候就显现出来。
遮蔽了他向着四周窥探的目光,将一切安保内容尽收眼底。
四层建筑,一层是地下室,守卫森严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一层二层大部分地方都是喧嚣的夜场舞台和卡座,而三层上面也封闭了常规的通道,只有一部专用的电梯……
在路过一扇门的时候,听见了在俄语谈笑之中夹杂的熟悉的喀嚓声。
那是钢铁摩擦的细碎声响
枪。
擦肩而过的服务生身上带着奇怪的味道,手里的盘子上那个装饰精美的盒子外面隐约能看到几粒白色的粉末。
槐诗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匆匆一瞥,在黯淡的灯光下从他的后颈和手腕的刺青上分辨出几个针孔的痕迹。
不止是这一个人。
除了外围的保安之外,这里大多数人的身上都带着针孔和注射的痕迹——尤其是那些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年轻女人。
或多或少的,她们的身体上都带着一些兽化的痕迹。
妙曼的躯体缀饰着一个个小小的血点,眼神迷离,脸色发红,兴奋的……不正常。
槐诗不由自主的看过去,却被身后的守卫推了一把。
“别乱看。”
“好的好的。”怀纸素人缩着脖子,讨好的冲他笑了笑。
关闭的更衣室门后,传来哭喊和怒斥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上,摔碎了,很快,哭声就听不见了。
因为他们已经走远了。
“实话说,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做。”槐诗低着头,轻声叹息。
守卫回头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说:“放心,很快你就会习惯的。”
槐诗问:“万一习惯不了怎么办?”
守卫没理会他,明显对他这种长着一张好脸就能混饭吃的家伙看不惯。
槐诗垂下眼睛,在没说话,只是深呼吸。
“免单有个屁用!来这里消费的客人是在乎那点钱的人么?不要再出现这种把没教好的货送过去的事情了!”
在人来人往的后台上,槐诗终于看到了忙碌中的经理。
在百忙之中指挥着换装完毕的舞女们赶快上场,女经理对身旁的助理怒斥,甩手给了两个耳光:“二楼持田先生那里你先送一瓶白州,等会儿我带着那个新来的女人亲自过去道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将助理打发了之后,肃冷的女经理看过来的视线严肃又苛刻。但哪怕是再严肃和苛刻的视线,看到这一张面孔,也忍不住惊讶起来。
伸手,捏了捏怀纸素人的下巴,抬起手把刘海扯起来,端详着下面躲闪的眼神,难以置信。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你们这次干得不错。上午才把招聘贴出去,就有这么好的苗子送上门来……叫什么名字?”
“怀、怀纸素人。”
“别紧张,素人君。”经理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揣测着这张脸能够从那群没有脑子的女豪客那里骗到多少钱,已经兴奋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你会什么才艺么?”
“变、变魔术算不算?”
怀纸素人躲闪着他的炽热视线,不安的问道。
经理罕见的宠溺笑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这个小可爱的脸蛋,“魔术吗,魔术好啊,我也会魔术啊。”
可槐诗走神了。
看向后台的角落里,那个被人拽着头发在哭喊中拖进房间里的女人,直到门被关上了。
“素人君,你会什么魔术呢?”经理已经贴过来,问道:“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下?”
“呃,好、好啊。”
槐诗勉强的保持着镇定,挤出一个笑容:“你看。”
像是所有街头魔术在表演开始之前那样,展示双手和十指,空空荡荡,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然后,两只手缓缓的合拢起来,十指纠缠紧握,抬起,凑到了她面前。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槐诗认真的告诉她。
但接下来,并没有拆开十指,也没有无中生有变出个什么玩意儿,而是将紧握的拳头就那么向前一送。
啪!
整个喧嚣的后台在瞬间迸发出凌驾一切杂音之上的轰鸣,扩散。
像是有一个小型炸弹在这一瞬间被引爆了,恐怖的火力寄托在紧握成拳的双手之上,伴随着槐诗的动作,收束为一线的力量向前爆发。
天鼓鸣动,雷霆乍现。
——三重鼓手·霹雳!
锥形的血雾和无数粘稠的雨便随之爆发而出,瞬间,将大半个后台染成了猩红,破碎组织黏连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将整个后台晕染成了梦幻的粉红。
死寂突如其来。
一具无头的尸体仰天倒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分外的沉闷。
而怀纸素人的魔术表演,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他环顾四周,征求着周围观众的意见。
那么大一个脑袋,一眨眼就变没了!
厉不厉害?
‘赞叹’的呐喊声和‘兴奋’的尖叫随之而来,为这一场魔术表演献上了‘喝彩’,‘热情’的观众们四散奔逃,生怕致命的魔术师来一次安可返场。
“抱歉,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动手的。”
槐诗回头,向着呆滞的守卫耸肩,“但你看,没能忍住,连你们老板的位置都没套出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槐诗伸手从他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拨动保险,对准他的膝盖扣动了扳机,又对着另一个膝盖补了一枪。
最后想了想,朝着他的脑袋再补了一枪。
随着清晰的巨响,此刻留在后台的其他观众就只剩下了躺在地上的经理女士了。
可经理又不说话,不愿意给好评,不知道是怎么了。
槐诗只能双手合十,虔诚的为地上的经理祈祷。
希望人没事儿。
但出了事儿不也没辙么?
在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里,槐诗活动了一下脖子,向着地上的经理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之后,转身走向了前台。
掀开帘子,槐诗沐浴在劲爆的鼓点和旋律中,不由自主的晃起了头。
昏暗的舞池之中,七彩的镭射光纵横交错的横扫,在高亢的电音之下,无数客人们都在舞池中跟随者钢管上火辣的舞女晃动着身体,化为这喧嚣的一部分。
空气中氤氲着烟草燃烧和酒精的味道,那些白皙的肉体在黑暗中起伏舞动,在闪烁光芒的映照之下就变得梦幻如雾。
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倘若只满足于这种程度的宣泄,未免有点无聊过头了吧?
他要为这平淡的夜生活,加把火!
穿过这短短的走廊,槐诗抬手,将已经剪短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了尖锐的犄角和修长的眼眸上,向着所有看过来的人微笑。
原本邋遢又自闭的阴暗男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像是探照灯那样,向着四面放射。
闪烁的灯光下,那一张俊秀的面孔宛如般若恶鬼,自微笑中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向前,随手将走上来询问的工作人员推开,径直的走向了调音控制台,挤入了两位配合无间的DJ中间。
微笑着,抬起手,搭在了两人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我准备上班了。”他亲昵的对两人耳语:“麻烦你们让一下位置。”
这是在嘈杂的音乐中两人听见的最后声音,下一瞬,他们眼前一黑,便身不由己的瘫软下去,滚落在了控制台下面。
留下了沉重的耳机在槐诗的手里转圈。
打碟的节奏戛然而止的时候,沉浸在节奏中的客人们抬起眼睛望过来,然后便看到了闪烁灯光下那一张微笑的面孔。
第七百零三章 地狱鸣动
“どうも,お客さんたち!Hello,everybady!всемпривет!”
槐诗展开双臂,毫无怯场的向着客人们宣告。尖锐的电音躁响扩散之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镭射灯束之间。
“枯燥无聊的童谣时间已经结束了,各位!”
调音台上,那个主宰了整个CLUB的男人抬起手臂,咧嘴发笑:“接下来才是真正迈入危险领域的时刻!
我知道,你们渴望更多的刺激,更多的力量,还有更加的狂暴!没错,我全部都知道!
那么还有没有喝完果汁的孩子不愿意走么?还有胆小鬼想要逃跑么?还有人不愿意迎接这美妙又粗暴的夜晚么?!”
完全将茫然的驻场乐队抛在了一边,槐诗抬起手,在低沉的电流声里,向着兴奋起来的客人们宣告:
“主题,是极道!主题,是火并!主题,是死亡与鲜血!!!”
“Timetorock!燃烧吧,YAKUZA之魂!”
就在那些饱含着好奇和期待的眼神里,槐诗咧嘴,举起手中两把手枪,对准顶穹,连连扣动扳机,自枪火轰鸣中欢呼咆哮:
“接下来,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亲自为大家献上表演——”
“——欢迎来到,犯罪之夜!!!”
瞬间的死寂到来,当来自后台的尖叫和怒吼声扩散时,所有愕然的眼瞳都被惊奇的火光所点亮。
不论是那充满了神秘的沙哑语调,还是俊秀又危险的狰狞气息,这一份感染力伴随着话语和躁动的旋律扩散开来,瞬间引爆了所有客人们的狂热兴趣。
惊奇的欢呼声自台下响起。
数不清的手掌抬起,随着槐诗高举的双枪舞动着,为这一场危险游戏献上兴奋的呐喊。
唯有舞女和侍应生们彷徨环顾,还没有理解任何发生的事情,但当这真实不虚的枪声响起时,便感受到了那发自内心的惊恐。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表演,而是……
轰!
在巨响里,终于有警卫从后台冲到了前面,但当看清镭射灯下那光辉四射的身影时,都不由得陷入瞬间的震惊。
紧接着,来自主管的命令压倒了一切。
本能的拔出电棍,冲到了台上,怒吼着发起攻击。
那一瞬间,在疯狂闪耀的灯光里,他窥见了那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这是他最后所看到的场景。
因为表演的序幕终于拉开。
槐诗抬起了手。
捏着他的脸,粗暴的将他从地上提起,然后,奋力一拳!
瞬间,警卫的身体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昂贵的麦克风和收音器如实的将那骨骼碎裂的清脆声音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再然后,手臂,双腿,乃至头颅。
在残忍的蹂躏和重击之下,配合着鼓点,化为了电音的节奏之一。
高亢的歌声从巨大的音响之中迸发轰鸣,而槐诗伸手,拔出了警卫手中的电棍,宛如挥舞着荧光棒那样,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对手们。
“I'mgonnafight'emoff!”
“Asevennationarmy'tholdmeback!”
我将要击退他们,就算是一支七国联军也无法阻挡我……
现在,七支军团也无法击败的男人,就在他们的面前,向着他们微笑。
“我们可以开始了。”
槐诗说。
这就是惨烈的犯罪之夜开始。
从未曾有过如此离奇的战斗和厮杀,闯入者同警卫战斗在一处,一边倒的砍瓜切菜的虐杀,结果在两旁,万众欢呼!
无数兴奋的观众们欣赏着这一场由‘俱乐部’所提供的官方表演,为这真实而惨烈的景象啧啧称奇。
不愧是犯罪之夜,枪声和血浆都做的如此真实,由里子你快看,你看这个人倒地哀鸣的样子,好像骨头真的断了一样!
连这刺耳的警报声都如此的别出心裁,逼真的模拟出了袭击和火并的样子,实在是太下酒了!服务员,给我开一瓶礼炮……服务员?服务员!草,服务员呢!算了,不管了,大兄弟带劲儿啊!
无需酒精,无需美色,被暴力烧红了眼珠子的客人们在发疯一样的尖叫。
为这一场表演献上喝彩。
连悄悄潜入进来准备支援的魁梧使者都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操作。
还能这样的吗?
当二楼的贵客们在旖旎和酒精的幻梦里被门外的喧嚣惊醒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被血染红的年轻人已经推开了门,朝着里面一片狼藉的场景微笑,彬彬有礼的颔首:“打扰了,我来送礼物啦。”
礼物包括二十万伏特的电击、伯莱塔的9MM口径子弹,还有经过十分钟练习之后可以打碎一切毒虫、人贩子狗头的相扑推手!
均匀的馈赠给每一位早已经应该在地狱里预定好包间的客人与工作人员们。
走廊里遇到就种进走廊的地板里,房间里遇到就吊死在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厕所里遇到就塞进马桶里冲掉。
这是慢条斯理又无比效率的血洗,不放过任何一个手染血腥之人的屠杀。
“跑吧,跑!”
槐诗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呆滞的女孩儿们,怜悯的低语:“你们自由了,哪怕只是暂时的……”
可那些女孩儿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依旧沉醉在禁药的余韵中,痴痴的傻笑着,拽着他的裤脚。
邀请他一起。
槐诗闭上眼睛,转身,走向了通向顶楼的电梯。
在火警警报的尖锐鸣笛里,火光和浓烟在消防喷头的暴雨之下起舞,锁死的电梯迸发哀鸣,在两只手的拆分之下向两侧开启。
空空荡荡的电梯井里,线缆正在迅速的晃动着,像是有人爬行。
当槐诗低头的时候,就看到下面有一张惊恐的面孔抬起,向自己看过来。
“你好。”
槐诗礼貌的挥手,打招呼,然后将手里的电棍杵在他的脸上,轻声问:“你知道你们的BOSS在哪里吗?”
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俯瞰着,冰冷的眼瞳里满盈着黑暗和狰狞,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好像要连魂魄都被抽走了。
“楼、楼上……”那个逃走的人惊慌的回答:“他、他就在安全屋里!”
“好的,谢谢。”
槐诗颔首,诚恳致谢,然后按下开关,“再见。”
电光一闪,含糊的尖叫里,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从电梯井的底层响起,如此清脆。
最后,抬头,看向楼上……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封闭的安全屋里,谢尔盖几乎快要把自己手里的电话捏碎:“那么多人!那么多枪!连一个杂种都奈何不了么!老子养你们这么多有什么用!升华者呢!我们请来的升华者呢!”
“他们、他们……”
电话另一头,那个惊恐的声音回答:“他们也都已经死了,是另一个,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他、他……救命!!!”
尖叫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戛然而止。
很快,在低沉的脚步声中,落地的电话从血泊中拿起来,凑到来自绿日的使者耳边:“喂?有人吗?”
谢尔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惊恐的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生怕身后出现无形的鬼魅。
“您好,谢盖尔先生,初次见面。”电话另一头的年轻人彬彬有礼的介绍道:“您可能听说过我,我的名字,叫做风评,绿日的风评。”
“我为我的同胞前来套取他们赢得的公道,包括这三年来您暗中贩卖的五十一条性命,还有无数为此而死的可怜人——哈哈哈,如果今天来的是年轻时的父亲,他一定会这么说吧?
不过您放心,既然这件事情交给我,那么就必然不会变成那种居高临下的讨伐。我这样的人呢,也实在没有什么正义感可言,并没有父亲那么浓重的荣誉感。”
他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另一头谢盖尔心中升起的那一线希望,然后咧嘴,狰狞微笑:“所以,我并不需要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想做。就好像我想要将你死在臭水沟里一样,只是单纯的,想要踩死你这这个‘狗杂种’而已。”
在谢盖尔的怒骂中,他惬意的吹了声口哨,最后道别:“现在,死的时间到了,谢盖尔,倾听来自地狱的脚步声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安全屋外,有低沉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隔着厚重的墙壁,还有十几厘米合金夹层,那遥远的呼吸声渗入了密闭的空间中,然后整个楼板,陡然一震。
无数尘埃簌簌飞扬而起。
再然后,再度一震——
连续两道打桩机一般狂暴的轰鸣之后,死寂里,有风在墙壁的另一头涌动。
深呼吸。
再然后紧接着,推手!
一个宛然的掌印,便从龟裂的墙壁之上浮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
巨响扩散。
地狱,在鸣动!
十五分钟之后,火警的刺耳声音从街道上响起,伴随着客人惊恐的逃窜,数十辆消防车向着燃烧在火光中的建筑呼啸而来。
而就在两条街之外,换了一条T恤的槐诗在公园的水龙头上将脸洗干净,回到了面包车里。
他擦拭着脸上没有干的水珠,脸色苍白,不等他们说话,率先道歉。
“抱歉,我搞砸了。”
抽着烟准备等好消息的风评愣了半天,没想到最后竟然收到这样的结果:“被他跑掉了么?”
风评难以置信:“难道他还有什么帮手?”
“不,跑倒是没有让他跑掉。”
槐诗羞愧的低着头,将一个软趴趴的塑料袋递过去:“但那个怎么说呢,打的顺手了,忘记你们要割头。”
“一不小心就……打成糊了。”
怀纸素人,无地自容!
简直是史诗级的失误,太离谱了!不用武器之后,竟然忘记了断头!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下楼再拿个塑料袋和簸箕,把地上那一滩东西再铲好装起来。反正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脑袋在这里了……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希望绿日的大哥不要嫌弃。
要不咱就凑合着用吧……
第七百零四章 救世主
最终绿日的人还是将塑料袋拿走了。
不知道拿回去究竟想干啥。
但绿日嘛,变态多一点也不奇怪,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能用得上呢,不然正常人要别人脑袋干啥?
考核姑且算是通过了。
投名状纳了之后,大家都是梁山好汉,以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等杀进英伦六岛,占领伦敦,活捉统辖局决策室之后,大头领当大皇帝,小头领做二皇帝,而你继续做二五仔……
想到这里,槐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坐在副驾驶上,抽着烟,忧心忡忡。
驾驶席上,藤本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行了,别丧着脸了,这是你的那一份。”
槐诗捏了一下厚度,打开,发现里面竟然不是汇率悬殊的瀛洲货币,而是强势源质兑换货币——美金。
全部都是最大面额。
一包下来,竟然有三十万左右!按照四换一的比率,相当于一百二十万东夏币了!
“这……”
槐诗愕然:“这是给我的?”
充满惊奇感,倒是不诧异那个数字,而是感慨:你们反派组织干了活儿怎么还真发工资的?
“就当做一笔横财吧,这种活儿也很少见的,那两位都没有拿,我又没出力,你急着用钱的话干脆就给你吧。”
藤本肉疼起来,有些舍不得的问道:“要不……我先帮你拿着?你这么年轻,有了钱一定会乱花,以后我按月给你,放心,老大难道会吞你的钱不成?”
“呵呵。”
槐诗露出憨厚的笑容,直接把信封揣进口袋里,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啥的表情。
到了我手里的钱,你还想……
念头还没转完,耳边就传来艾晴的提醒:“槐诗,赃款是要记录归档的。”
拿在手里的钱,瞬间就不香了!
槐诗心酸的低头,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几乎快要包不住脆弱的眼泪。
——你们天文会,怎么比绿日还狠啊!
藤本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联想到他的档案,还以为他想起了自己重病的父母,顿时感慨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不要难过,今天俄联佬死了那么多,怎么也要庆祝一把,叫上大家去吃个夜宵怎么样?
我请客,我知道有家烧肉店的牡丹锅,味道真不错啊。”
明显是那会儿看槐诗风卷残云看饿了,不等槐诗回应,便拿出电话来将藤本组的干部们一个个叫了出来。
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将槐诗介绍给组内成员认识了。
面包车载着槐诗在市内兜来转去,最后在丹波内圈的外围,一条居酒屋成群的街口停了下来。
早就有人等在哪里。
半夜出门,一个个依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黑色西装,看到藤本到来,一个又一个的便岔开腿,双手扶着膝盖,九十度对着藤本鞠躬,恭敬的称呼着‘亲分!’。
反而穿着运动装的藤本笑着挥手,示意一个个不要那么严肃,介绍一个小兄弟给大家认识。
说着指了指槐诗。
“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这些做兄长的,一定要多多提携他,知道么?”
“是!”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颔首,之后就稍微随意了一些。大家熟稔的彼此谈笑了起来,只不过没人把槐诗这个新来的当回事儿。
在其中,槐诗的介绍人田中的义兄弟,山下明显不快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新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还不给赶快巴结一点,给大哥们一个个见礼。
槐诗只当做没看见,甩着自己的刘海跟在后面抽着烟,斜眼看着两边的灯红酒绿。
你算哪个?
很快就停在一家居酒屋的前面。
明显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藤本一进门就向着柜台后面的女人挥手:“哎呀,近江女士,好久不见,最近生意还好吧?”
“哪里哪里。”埋头算账的女老板抬头,热情的颔首:“都是托各位的关照,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先生快请……”
说罢,礼数周到的在前面引路,请着他们进了包厢,并送上了手帕和清酒之后,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很快菜品就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令槐诗惊艳的是,藤本确实没有吹逼,这一家着实不错,超出了寻常的味道许多,哪怕是一道普通的冷豆腐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滋味。
恩,虽然手艺比自己还差一点,和房叔没得比。
有酒喝有饭吃,槐诗也懒得理会其他,反正白嫖就完事儿了。
卧底是卧底没错,他一个多少年的老二五仔了,难道还真去热脸贴山下的冷屁股?
倒是其他人看上去对槐诗多有关照,温言有嘉,而在槐诗喝水一样敬了好几轮酒之后,越发的看他顺眼起来。
几个混种的前辈们喝到酣处,索性摘下自己的掩饰来,抽烟抠脚,还有的跟着藤本唱起了演歌……鬼哭狼嚎、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终于有点极道的样子了。
在旁边默默围观的槐诗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无声叹息。
“感觉他们其实也很有人情味儿,对吧?”
通讯里,艾晴的声音传来。
“确实,有点出人预料的感觉。”
“再怎么丧尽天良的人,说不定也会养猫呢,槐诗。”她冷淡的笑了一声,“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去先去吉田会里体验一下当小弟的水深火热……公司创业的时候老板都会说大家是一家人,等分股权的时候你猜有没有你的份儿?”
槐诗无言以对。
而艾晴抬起头,端详着大屏幕上藤本组的组织架构表,开始一一为槐诗介绍其他所在的藤本组的业务范畴和几个头目的资料来。
组长藤本,若头山下,舍弟头上野、顾问宅间、本部长泷村、若中高泽……
光是在这里的几个人身上的刑期加起来,都足够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监狱里熬到五世同堂了。
作为一个正式成员只有七十多个小帮派,藤本组在丹波内圈姑且还算是勉强能够立足。
所依靠的除了常规的某些影片的拍摄之外、高利贷之外,还有人力资源外派等等中介一样的工作。通常会介绍一些混种老乡去打黑工,从其中抽取高额收成……对于有些混种而言,能够有个工作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藤本组简直是大善人。
至于送花圈和给小钢珠店看场子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日常业务。
在瀛洲送花圈倒是没有东夏那么严肃,差不多就是这条街上有新店营业的时候以公司的名义送个花篮过去。
委婉的通知一下你:兄弟,保护费交一下……
这么一个三流帮会,能够存续到现在超过十多年,一是靠着组长藤本的脑子灵活,惯会见风使舵,总能开拓一点新的财源。
二是靠着作为曾经绿日外围成员,绿日所给予的扶持,得到了五大佬的照顾。
考虑到绿日最近频繁的动作,倒是一个打入绿日内部的机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艾晴也不会将槐诗塞到这里来。现在看,这倒是一步妙棋。而在加入绿日之后,明显也被藤本当做了心腹,在藤本组的地位里也水涨船高。
只不过,槐诗更迷惑的,反而是绿日本身的目的。
“绿日那群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对付着眼前的那一盘毛豆,沉吟思索。
不论他有多么厌恶和忌惮绿日,都无法否定这一点——他们确实是为这群无依无靠的混种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一个全境出了名的恐怖组织,竟然会不惜代价的将力量渗透到瀛洲来,就为了给一群被贩卖的混种女孩儿出头。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是不是又陷入二元论思维了?你脑子里插得都是二极管么?”
艾晴伤脑筋的叹息:“就像是天文会这么庞大的组织一定会有阴暗面一样,绿日能够成为全境最大的恐怖组织,又怎么可能没有值得夸耀一二的亮点?”
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你想说,绿日确实是混种的正义守护神?”
“要从暴虐和血腥的方面去看,绿日或许真的能跟曾经那群神灵一样沾点边,只不过,他们未必正义和仁慈而已。”
艾晴冷淡的问:“你知道所谓的极道、黑帮乃至黑手党这些组织最初的起源么?
无一例外,最开始,他们都不过是像戒酒俱乐部一样的互助组织而已。难道你能说互相帮助是错的么?
人是渴求秩序的,无法活在动乱和混沌之中。游戏有了规则才玩得下去。没有人喜欢连一盒电池都买不到的世界。
可你知道电池的生产需要多少个步骤么?从原材料到粗加工、送入工场,最后作为产品送向全世界,最后你从便利店花钱,把它装进自己的遥控器里……所依靠的正是一套放眼四海皆准的秩序。
人想要活着,就要依靠秩序的存在,哪怕再怎么坏的秩序都可以。
但倘若无法从秩序中得到保护,倘若被原本的秩序抛弃,那么人就会本能转向另投他处,寻找能够庇佑自己的地方……这和人的善良与邪恶无关。
公正和应有的权利荡然无存之后,无助的人便只能抱团取暖,寻求新的权威,依靠乡约、宗族或是组织。
哪怕这些权威更加赤裸裸的腐败和狰狞。”
“你应该看过那一部电影吧,平民们对于教父的爱戴,便是对于这一份权威的崇拜,你知道他血腥累累,但你需要一个能够为你出头的人,一个能够予以你庇佑的救星。
尤其是在瀛洲这种几乎快要将歧视摆在台面上,不抱团就活不下去的地方……很遗憾,槐诗,对于很多人而言,绿日才是救世主,天文会太过遥远。”
在沉默里,槐诗不忍的摇头:“可他们有的选么?”
“倘若还有的选的话,如今的他们岂不是更加的可恶了么?”
艾晴冷淡的回答:“你可以说是生活所迫,我这种站在干岸上的人只不过是运气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如果选择了见不得光的生存方式,就不应该害怕黑暗里会有东西将自己吃掉……也不应该怪猎人成为了你的敌人。
不甘堕落的人可能会死的很痛苦,但自甘堕落者,无药可医。”
“别忘了,为了颠覆天文会,绿日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为此血流成河。也不要忘记你是来做什么的。”
槐诗叹息了一声,问:“天文会难道就不能帮他们么?”
“难道不是正在帮么?否则我们是在做什么?”
“不,我是说更进一步……”
“抱歉,不可能。天文会不准干涉国家主权和内政,统辖局的规则终究无法覆盖所有地方,也不能够覆盖一切。”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孤灯之下的艾晴抬起眼睛,看向百叶窗间隙之外的城市:“倘若统辖局真正的掌控了这个世界,谁又能保证统辖局不会变成下一个理想国?”
槐诗没有再说话。
难以忍受包厢里的浓厚烟味儿,趁着一群喝醉的家伙高谈阔论的时候,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溜出去透气。
居酒屋里一片寂静。
在深夜里,楼下的客人已经全部走完了,桌椅都已经收拾完毕,大门敞开着,凉爽的风从夜色中吹来。
老板娘擦拭着灯罩,正和吧台前面的客人闲聊。看到他走下来,便热情的问道:“是还需要什么吗?酒的话,马上就要热好了。”
“不,我就是下来走走。”
槐诗指了指吧台:“介意我坐这里么?可以的话,麻烦给我来一份啤酒吧,和这位先生一样就行。”
坐在吧台旁边的那个魁梧客人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似是嫌恶,但没有说话。黝黑的皮肤饱经日晒,隐隐带着一股鱼鳞和海腥味。
是个渔夫。
吃起饭来风卷残云,将茶泡饭和炸鸡一扫而光,抬起手,又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高桥先生,今天的口味还合适么?”
“恩,近江小姐的手艺从来不错,我已经吃饱了。”渔夫高桥咧嘴一笑,满是讨好,可惜粗糙的五官搭配着胡茬几乎能吓到小孩子。
旁边的槐诗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顿时有些尴尬。
自己下来这是当了电灯泡,难怪人家讨厌自己。
端起啤酒喝了两口,他正准备找个借口回去,却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疲惫的走进了居酒屋。
“打扰了。”
他的手里抓着一张旧照片,进门便殷切的问道:“请问您……”
槐诗正准备离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愕然的抬头看过来,看到了那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那是厨魔大赛里自己的对手外加好队友,三途的主厨·深津庆?
所以,自己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是他?
深津庆也愣住了。
呆若木鸡的看着柜台之后的老板娘。
手中的照片颤抖着,几乎快要抓不稳。
“阿桃?”
踉跄的向前一步,瞪大眼睛,端详着那一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几乎快要流出眼泪:
“阿桃小姐,是你吗?”
咣当一声。
老板娘手里的空酒杯落在了地上。
第七百零五章 错过
只能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槐诗目瞪口呆的站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没搞懂为什么深津庆堂堂一个厨魔会跑到一家丹波内圈的居酒屋里来。
而且在这之前,好像还不辞劳苦的打听了很久的样子……
深津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一步一步挪到吧台前面,根本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了那个错愕的女人。
“阿桃小姐,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他抓住老板娘的手,已经激动的快哭了:“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桃的手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缩了回来,干涩的说:“深津先生,请你冷静一些,现在还是营业时间呢。“
“抱歉,抱歉。”
深津庆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袖子擦拭着发红的眼眶,展露出郑重又诚恳的神情。
再度后退了一步,弯腰,跪坐在地上,深深的低下头。
“我知道突然上门会让您很困扰,但恳请您能接受我的歉意。”他埋下头,恳切的祈请:“请您原谅我上一次的不告而别,也请您……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阿桃小姐!”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一张她的眼睛,大声说:“请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阿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了!”
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早应该说出的话:“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爱慕着您了,请您、请您和我结婚吧!”
槐诗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要抓不住杯子了。
这塞进嘴里的瓜实在太大,令他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货在想什么?忽然之间上门,什么铺垫玩意儿都没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求婚了?
大哥你单身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啊!
就算是青梅竹马的剧情也不是这样的啊!哪里有这么多年不见一上门就想要让人家和自己成亲的?
你但凡少吃一条河豚都不至于这么冒失吧?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老板娘,而是旁边暴怒的渔夫高桥。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个魁梧的汉子难以克制自己的怒火,伸手,粗暴的将深津庆从地上扯起来,瞪着他的脸,恼怒到须发皆张,低吼咆哮:“我早就听说了,你就是那个到处打听近江女士的跟踪狂吧!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不等深津回答,高桥便挥起拳头,要把这个上门骚扰的人渣打死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槐诗赶忙伸手,想要拽住高桥的胳膊。
可比他更快的是老板娘。
不知究竟应该称之为近江女士还是阿桃小姐,但她此刻却拦在了深津前面,阻挡着这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请不要这样,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让我来解决吧。”
“我、我……我不是……”
高桥愣住了,铁青的脸色渐渐的凝固,察觉到她神情中的恳切,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顿时灰败起来。
松开了手。
委顿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着闷酒。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一只被击败的斗犬。
“阿桃小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深津惊喜的望着她:“您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吗?”
“很抱歉,深津君。”
就在深津的面前,老板娘数度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垂下眼睛,只是礼貌的回绝:“感谢你这么辛苦的来找我,能够和故人重逢真是太好了。
但可惜,我并不答应你的请求,请您回去吧。”
“为、为什么?难道您不清楚我对您的感情么?是因为孩子对吗?我不介意的,没有关系!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们可以一起将她抚养大……”
“他的孩子你不配养!”
这句话是旁边的槐诗自己脑补的——他快受不了了,这一个两个的操作简直不是下饭的程度,简直是直接在他的嘴里种水稻了……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看不下去。
急死了。
阿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微微摇头。
深津的脸色一点点的苍白下去。
“哪怕孩子不改姓也没有关系,真的,我、我……”他卑微的祈求,几乎要哭出来:“您难道不明白我的真心吗?”
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我只是想要和阿桃小姐共度一生而已啊!”
“抱歉,深津君,我不能答应你”
阿桃弯下腰,再无任何委婉的回绝:“但是我已经结婚了,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所以,请您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着,她回头看向身后喝酒的高桥。
高桥手里拿着酒杯,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的看过去,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中,阿桃的眼神渐渐哀求了起来。
槐诗叹了口气,在桌子下面狠狠的踹了这狗东西一脚,令他终于激灵了一下,恍然大悟,冲着深津瞪大眼睛。
“混账东西,没听她的意思么!”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高桥提高了声音:“不要让我在这里再见到你了!”
死寂里,深津庆的身影一点点的佝偻了下去。
眼中的神采和期冀渐渐熄灭了。
面如死灰。
“抱、抱歉,是我,是我打扰了……”
他狼狈的转身,踉跄的离去,头也不回的冲进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只有悲鸣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阿桃静静的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再没有说什么,许久,许久,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回过头来,勉强的向着自己的客人挤出笑容。
“抱歉,让两位见笑了……也给高桥先生添了麻烦。”
“不、不,俺完全没有关系!俺、俺……”
高桥拍着胸脯,瞪大了眼睛,脸色涨红的想要说什么,急的连方言都出来了。可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却说不出话来。
慢慢的委顿的垂下头去。
“麻烦再给我来一杯啤酒吧。”
槐诗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啤酒杯递过去,回头看了看门外的方向,无奈的感慨道:“要我说那个家伙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
阿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桥瞪过来,示意他少说两句,如果不是刚刚槐诗提醒了他,他现在可能要骂人了。
“光喝酒不好,正好还有一点章鱼和豆腐,就当给两位添麻烦的赔礼吧。”
在料理台后面,老板娘手脚利落的料理着,很快就送上了两分下酒菜来。
在她忙着的时候,槐诗抬头,看向料理台后面的墙壁上,营业执照旁边的照片——京都中学绘画赛银赏,近江里奈
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抱着奖杯,笑容灿烂。
可脸色却略微的有些苍白,刻意拉下来的袖子依旧没有挡住手背上的那一片淤青的色彩,那是打吊针打太多,血管肿胀留下的痕迹。
“那个孩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槐诗好奇的问道,旋即旁边的高桥瞪过来,示意这货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板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摇头叹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那个孩子,和您一样,客人。”
槐诗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犄角,刚刚在包间喝酒的时候忘记盖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必在意,只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
老板娘已经平静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询问二人,看两人没有反对之后,颔首说了一声失礼,才歪头点燃。
“以前压力大的时候,染上了坏习惯,等上了年纪想要改,就改不过来了。”她无奈的笑了笑,“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槐诗犹豫了很久,好奇的问道:“单身母亲又不少见,重新开始不好么?”
沉默里,他察觉到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就好像在问——你真的是瀛洲人么?
槐诗无话可说,抬起手,拍在脑门上。
忘记了这鬼地方的民情了……
单身母亲在哪里想要生活都不容易,更不要提还带着一个混种小孩儿了。
近江女士,或者说阿桃小姐并不避讳过去的事情。
过了小女孩儿的年纪之后,什么都已经看得开了。
用她的话来说,不过是年轻时候犯的蠢事而已。
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被花言巧语所欺骗,发现怀孕之后,对方却一夜之间带着自己所有的继续不知所踪。
“医院查出来,孩子是混种的时候,父亲当时是很生气的,毕竟有辱门风,严令我去打掉,但是我犯了蠢,孩子又有什么罪呢?”
她抽着烟,轻声叹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深津君是喜欢我的,他不会在意。我的父亲是他的师傅,只要有命令,他一定不会拒绝,但那样的话对深津君也太不公平了吧?结果,因为不识好歹,我就被赶出家门了。
和娘家断了联系之后,自己到处打工,狼狈的不像话,但深津君经常来接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她说到这里,沉默许久之后,自嘲的耸肩:“有些年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已经是三途的主厨了,前途无量,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他而已。”
早已经功成名就的深津,娶一个带着混种孩子的女人,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
槐诗摇头,劝解道:“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在乎的。”
“我在乎。”
隔着烛光,她的眼瞳平静又沉默,就像是石头一样。
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在轻声低语。
我在乎。
接下来槐诗再没有说话,收起了自以为是的善意,履行了一个客人的本分,喝完酒之后就转身上楼去了。
高桥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哭着喊着完了说着胡话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了,等槐诗他们再度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影。
只有平静的老板娘礼貌的将一行人送出门外。
走了很远之后,槐诗回过头,看到老板娘站在门后,拿起竹竿,摘下了门口的灯笼,低头吹灭,转身回到了店里,关上了门。
里面的灯火渐渐熄灭。
打烊了。
第七百零六章 信标
深夜,办公室里。
《兽化特征者权益维护草案》、《丹波内圈人口普查》、《瀛洲兽化特征者社区调查报告》、《麻药追放同盟历史及重点档案》……
冰冷的灯光下,一本又一本机密档案被随意的丢在桌子上,重叠在一起。
艾晴闭上了眼睛,揉了揉胀痛的眼睛。
发自内心的感受到这个国家的荒谬本质……
被冠以开放之名,以多元文化而闻名全境的瀛洲,实际上却再没有比这里更加保守,更加排外的地方了。
匆匆而去的过客在缤纷的美景面前不会有时间去注意它光鲜外表之下的内里,反而会去赞叹这开放和文明的模样。
而对于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而言,这个国家从未曾因为外来者有过任何改变。
纵然是那位将军阁下,那个来自美洲的鬼公方也无法扭转那些早已经在传承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思维……
诚然,在七十年前之前遭受重挫的瀛洲如今已经很难称得上一个主权国家了,连军队这样的暴力机关都无法拥有。
升华者机关·鹿鸣馆和精英部队‘座’,只能作为华族们的聚会所和皇帝的卫队而存在,无法以正式机构的形式出现在统辖局的会议上。
连华族这个称呼都早就被废止。
但那不过是名义之上的消失,实际上怎么回事儿大家都清清楚楚——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和诸侯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统治这个国家,拣选着一个又一个的工具人推到前台,代替自己承受来自民众的怒火。
而他们自己则通过重重股权的交叉,隐藏在幕后。以无孔不入的恐怖影响力继续根植在这一片土地之上。
种种积弊导致了此处和其他国家截然不同的状况,而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放纵之下,便产生了各种野蛮生长的离奇乱象。
除了表面上的和平与安宁之外,一切阳光找不到的地方都在群魔乱舞。可以说,有些地方一旦天黑就会变成字面意义上的无法地带。
根据天文会的统计,有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边境偷渡凡都是从瀛洲各处的边境里中转来到现境。
同时,这一份混乱和放纵也为瀛洲带来了大量的财富,甚至反向带动了投资和各色边缘产业。
以京都延伸而出的大型边境——黄泉比良坂为轴心,瀛洲形成了整个亚洲最大的边境枢纽,也是现境最大的几个边境物资流通渠道。
同时,也变成全境主要的兽化特征者聚集地之一,江户、大阪、甚至京都,也有着‘丹波内圈’这种令不少大人物心生嫌恶的‘霉斑’……
无法在阳光下获取正当地位的混种投身在黑暗中,无孔不入的存在于这个阶层的每一个地方。
作为主体的,便是在五大佬的倡议之下,由五个主体为混种的大型帮会社团所形成极道联盟。
他们的影响力几乎涵盖了所有混种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瀛洲的兽化特征者从出生下来就在跟他们打交道,从无照的医院和黑医再到就学、餐饮、药品乃至工作……
严格来说,绿日和五大佬之间并没有多么严谨的从属关系,双方更类似于深度结盟的状态。
绿日需要现境影响力,而五大佬也需要绿日的力量支援。大家知晓对方是自己的重要臂助,不可或缺,也无法代替,便只能形同一体的继续存在。
最终,形成了这个名为‘麻药追放同盟’的庞然大物,同俄联K字党、六合会、地天愚连队、铁王党、光照教等等组织,形成了瀛洲的暗面世界,无法地带所独有的残酷系统。
不止是混种们在筹谋着暴动,如今整个京都暗中的斗争越发激烈。
而这一切动乱的源头向上追溯的话,便会令人感觉越发的匪夷所思——究其根本,竟然是因为瀛洲立法院在两个月之前提出的‘拟定消费税上调’的预案!
当人口增长指数连年降低、社会进入老龄化、养老金储备的巨大缺口和盛行低消费主义,连续不断的打击已经令整个使用苛刻秩序压制和高福利制度所黏着起来的社会体系岌岌可危……
简单来说,政府没钱了。
为了维持福利制度的存在,税费的上调实在必行。
哪怕是饮鸠止渴都顾不上了。
而所带影响的行业将会涉及整个社会,石油、电力、运输、种植……一切能够生产和消费的东西都将再次被评定价值。
在两个月前,这个预案被提出的时候,就已经引发了轩然大波。
因此而导致的斗争愈演愈劣,最后已经变成了公家和武家之间的另一次角逐。作为中央政府而存在的公家和暗中割据地方的武家之间所存在的便是这样的天然矛盾。
而巨型企业和社团在其中推波助澜,对混种的压迫和歧视也越演越烈。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十有八九,混种的暴乱会将大量隐藏在暗中的矛盾引爆,之后,由于其无序和失控的破坏遭受整个瀛洲的抵制和反噬……大家联手敲死混种之后,转移了社会矛盾、民众的仇恨,甩掉了头上的锅,得到了实际的利益,又能肥上一波,堪称好处无穷。
至于死几个混种,哪里算得上事儿?
这样的话,就能够理解双方在这件事上诡异的放任和冷漠态度了。
闹吧闹吧,闹的越大越好……
一切都不过是盛宴开始之前的狂欢,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倘若不能这一场暴乱化解,将神城未来和他掌握的技术彻底泯灭的话,恐怕到时候丹波内圈就会变成地狱。
就在艾晴的思考中,寂静的办公室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
短促而高亢的警报。
来自手边,一个好像计数器一样拳头大的东西。
在瞬间,上面的翻页标牌上的数字,已经从‘零’变成了‘一’。
艾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难以置信。
这么短的时间内,信标竟然已经启动过一次了?
很快,来自决策室的专线电话响起。
来自统辖局的上层的消息印证了她的猜想,也坐实了这个坏消息。
“恩,我知道了,正在寻找线索,恩,会加快的,请放心。我知道,不会让架空楼层资源空耗……”
艾晴颔首,克制着自己焦躁,平静回应,只有挂断电话之后,才长叹了一声。
“看来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她拨开屏幕上无关的档案,端详着最底层的机密资料——照片里那一张熟悉的面孔,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快。
——这个混账东西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与此同时,槐诗也从梦中惊醒了。
毫无征兆,毫无任何道理。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中升起了一阵奇怪的维和感,但是仔细思考了半天之后却想不明白。
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海报,很快翻过身继续睡了。
恩,在舍友们的呼噜声和脚臭里。
明天起码,先出去找个真正能住的地方吧……反正赃款花不完还要上缴,干脆搞一套好点的算了!
同样,在深夜的京都。
丹波区之外的火灾现场,消防车的警笛声消散在夜色里。
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浇灭了废墟之中最后一缕火光,也浇在了少年心头上。
拔凉。
原本拖着自己的三戟叉从车里跳出来,正准备大干一场的原照在风中渐渐凌乱。
寂静的夜风吹来,带来了远处乌鸦们嘲弄的尖叫声。
没有预想之中和强敌大战三百回合,也没有小弟纳头便拜,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勇闯虎魔窟,龙争虎斗;更不用提幻想之中夸奖原照哥哥好厉害的混种小妹妹……
他的任务目标,早已经连同整个房子变成了燃尽的垃圾……
“喂,叶大姐?你这一卦绝对有问题啊……”
原照含泪打通电话:“不是我不干活儿,咱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任务吗?别说那个俄联佬,这鬼地方都烧成灰啦,什么线索都没啊!”
“……”
电话另一头,叶雪涯沉默了许久,再度低头端详眼前的星盘,眉毛微微挑起:京都上空的星轨,竟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断层?
或许是自己的观测失误,但倘若不是呢?不论通过什么样的方法,都说明了京都的浑水比她想象的要更深。
玄鸟丢过来的活儿,果然不是那么好接的啊。
她捏了捏眉头,心情沉重起来。
“先回来吧,原照,天亮之前好好睡一觉——”
叶雪涯微笑:“你不是一直抱怨来了瀛洲什么名胜都没见过么?这一次满足你。”
“喂!你又想干什么!”原·工具人·照忽然有些害怕。
“没啥,明天,咱们就去见将军……”
在挂断电话之前,叶雪涯贴心的提醒:“记得穿正装哦。”
第二天早上八点,被敲门声吵醒的槐诗还没有来得及出门租房,就看到了自己手机上超过四十个以上的未接电话。
全部都是藤本组的高层打过来的,还有一大堆留言和暴躁的催促——都是让他立刻回电或者赶快联系自己的消息。
结果他昨天睡觉前开了免打扰模式,一个都没收到。
等门开了,就看到脸色铁青的山下站在门外。
“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呃……”槐诗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它……中暑了,咳咳,没电了。”
“搞什么啊,你这个混账东西!”山下伸手扯起他的领子就往外拽:“没时间了,赶快走!快点快点!”
“什么鬼?”槐诗看着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难以理解:“难道是警视厅来抓我们了?”
山下回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
“藤本老大,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