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处置
当喧嚣落幕之后,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深夜的街道恢复了寂静,只有满地狼藉的易拉罐证明了刚刚那一场‘酒会’的存在。空气中漂浮的酒精味道渐渐消散在潮湿的风里。
只有怀纸组的人还在收尾,分发着剩下的啤酒,开怀畅饮。
“雨停了啊。”
槐诗轻声感叹,回头,看向走进来的上野:“还顺利吗?”
“免费的派送,哪里能不顺利呢。”
上野手里捏着啤酒罐子,也不顾身上的绷带,抬头咕嘟咕嘟喝完,满足的抹了一把嘴:“真是长见识了啊,这么多年,没看到这里的人那么开心过,简直就像是狂欢一样。”
槐诗问:“他们看起来快乐吗?”
上野愣了好久,下意识的点头。
“那当然是,快乐的吧?”
于是,槐诗就轻声笑了起来。
在寂静里,他端起手中的啤酒,回头向着灵堂之上的那个男人举杯,遥遥祝酒。
“干杯。”
第一步已经踏出。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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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瀛洲庭院里,水声潺潺,惊鹿竹筒盈满了流水,敲打在石头上,低沉回音。
月光之下,竹叶轻舞。
站在池塘前的老人洒下鱼食,令池中的锦鲤涌动起来,争夺着食物,那鲜红和白色攒动的场景着实赏心悦目。
灵动的柴犬趴在池边,好奇的探爪,反而被摆动的鱼尾溅了一脸水花。
就这样,老人静静的倾听着身后下属的汇报。
“听上去真是一条桀骜不驯的疯狗啊……”
许久,生天目苍介缓缓颔首,撒掉了手里最后的鱼食,低头揉了揉柴犬的耳朵,忧心的嘱咐道:“我们太郎不可以那样呀。”
名为太郎的柴犬茫然抬头,咧嘴笑起来,朝着老人摇起了尾巴。
“好了,去院子里玩吧,不要再欺负那些鱼啦。”
老人揉了揉柴犬的脸,将它从鱼池边赶走了,目送着它跑远了,神情就渐渐严肃起来。
“怀纸素人竟然胆敢冒犯同盟的威严,诚然罪不可恕。”
他回过头,漠然的看向了身后,匍匐在地上的男人:“但唯独有一点,他没有说错啊,北原君。
这确实是你的错,不对吗?”
北原在地上,瑟瑟发抖。
“因为你的耽搁和轻慢,才导致了虎王组的毁灭。”
生天目说,“其实我也懒得管有坂家那两个家伙的死活,他们违背了律令,沾染了禁药,就算没有怀纸组,早晚也会有人用其他借口去除掉他们……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
北原君,因为你,五大佬的威严被折损了。”
他说,“这是你所犯下的,最大的错。”
“在下,在下……”
北原脸色苍白,吞咽着吐沫,想要辩解,可是在生天目的俯瞰之下,却说不出话来,到最后,绝望的闭上眼睛。
“在下甘愿接受惩戒……”
“不论你是否心甘情愿,惩戒都会到来,因为你违反了规矩,北原君,哪怕是我也不会网开一面。”
老人低头,俯瞰着地上的下属,看着他右手空缺的尾指,忽然说:“八根手指,应该不影响退休生活吧?”
北原愣住了,难以置信。可旋即,很快便在地上疯狂叩首。
“感谢,感谢您的宽宏!在下,在下一定……”
他感激涕零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已经语无伦次。
“好了,下去吧。”
生天目收回视线,随意的挥了挥手。
在空旷的庭院里,有恭敬的侍从端着盘子从远方走来,向老人呈上了刚刚送来的东西。
一罐……啤酒。
市面上最便宜的暮日,好像刚刚从塑封里拆出来,上面还有什么东西的划痕,甚至包装都算不上精良。
“连老朽都有一罐么?”
生天目愕然,旋即轻声笑了起来:“真好啊,没想到晚上还有啤酒喝。”
随手,拿起了罐子,拉开易拉罐,也不怕里面有毒药,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吧嗒了一下嘴:“连个冰块都舍不得送,滋味倒也一般……”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远处,竹林的阴影中,扬声问:“喂,客人,要不要一起?”
竹林的阴影之下,走出了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
乱糟糟的金发随意的甩在脑后,有些卷曲,穿着不合身的风衣,胡子拉碴,像是美洲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可他的手里却拿着一罐同款的啤酒,向着生天目晃了晃。
“我有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慷慨啊。”
生天目轻声笑了笑,再喝了一口,抬起手,将啤酒倒进池塘里,对着争食的鱼群说道:“既然见者有份的话,你们也来点吧,尝一尝年轻人的傲骨和勇气。”
一罐啤酒很快在鱼口的分食中消失无踪。
只有空空荡荡的罐子被丢回了盘子里,和侍从一同无声离去了。
月光之下,生天目甩了甩手,随意的问道:“劳伦斯,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绿日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劳伦斯沉声回答:“藤本是我们的成员。”
生天目纠正道:“曾经。”
“没区别。一日为绿日,终身为绿日。”
劳伦斯说:“怀纸所做的,不过是以血还血而已。总不能让他领会冤冤相报何时了,然后在仇人面前放下刀,然后一起快快乐乐去打高尔夫吧?”
这个代表绿日的流浪汉说,“这并不违反规则。”
“错了。”
生天目摇头,回头看向了流浪汉,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此言差矣,劳伦斯先生!”
“规矩是我们定的,当然要为我们服务才对啊。”
五大佬之一的老人,如是说道,“尽管老朽没什么意见,但荒川家的小鬼可是气的跳脚……况且,这种动摇五大佬权威的事情,可不能放任。必须从速处理,从严处置才行。”
劳伦斯无所谓的耸肩,喝着自己的啤酒,随意的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喝他的酒呢?”
“就是因为喝了酒,所以我们现在才有的谈啊。”
生天目哼笑:“现在的年轻人,都变得厉害,让人感觉很可怕。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让人羡慕,又让人害怕。
这哪里是疯狗呢?分明是一条初来乍到就想要标记地盘昭告天下的野狼啊……不过,徒有勇气是不够的。
难道有勇气的人不够多么?“生天目回眸,怜悯的耸肩:“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五大佬依旧是五大佬,但怀纸组,说不定延续不到明天。”
“我更希望五大佬能够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劳伦斯说,“绿日很看好他,确切的说,大统领很看好他。”
这一次,生天目终于沉默了,愕然,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像大统领那样目中无人的家伙也懂得关照后辈么?”
“是啊。“
劳伦斯说,“因为他值得。”
寂静里,生天目揉了揉眉心,叹息着挥手:“好吧,那他还有的选——是被五大佬下达惩罚,还是斩掉一只手向同盟谢罪。“
“你觉得那种心比天高的年轻人会同意么?”劳伦斯问。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乎?”
生天目冷漠的反问,“他侮辱了北原,侮辱了同盟的使者,他冒犯了我的面子,劳伦斯,如果不是这一杯酒,我又怎么会正眼看他一眼?
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等你来,看在绿日的面子上,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帮你说服荒川不予追究。但同盟就不会在承认怀纸组的身份了。”
“如果怀纸不懂得同盟的可贵,那么麻药追放同盟不会再是他的朋友。“
生天目说:“到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动手,**会和k字党就会把他们啃的渣都不剩。”
劳伦斯不为所动,只是低头,静静的喝着啤酒。
大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哪里还不清楚这个老鬼是什么风格呢,与其说是极道,倒不如说是一个商人,精打细算的让人害怕,不会做任何会亏本的买卖。
“说了这么多都还没到重点。”
劳伦斯喝完啤酒,抬头问道,“后面的‘但是‘呢?告诉我‘但是’。”
生天目在他的凝视里,忽然轻声笑了起来,摊手:“是啊,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总有‘但是’,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拥有,他必须证明自己值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向着抛过去。
劳伦斯抬手,信封就落在他的面前,悬浮在空中,自行拆解,展露出其中两张资料,以及一张中年男人的威严照片。
身穿白色的教袍,手持着璀璨的长杖,看上去说不出的神圣。
劳伦斯眯起眼睛,辨认着那张面孔:
“光照会?”
“是啊。”
生天目说,“最近,光照教会的高层出现了不正常变动,主祭更替之后,风格突然激进起来,开始暗地里向丹波内圈渗透。
据说已经有不少蠢货变成了他们的信徒,连千叶家的夫人都被牵扯到了其中……二房和大房之间的斗争,真难看啊。
从房间里发现神龛的时候,千叶那家伙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生天目幸灾乐祸的大笑了起来,乐得看盟友倒霉,但劳伦斯却没有跟着笑。
只是静静的等待他说完。
“虽然看笑话很有趣,但同盟必须做出对等的报复才行。”
生天目随意的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看好怀纸的话,就请他发挥一下自己作为极道的本能,为对方添点麻烦吧。
当然,后果自负哦,同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说完,他露出微笑:“倘若能够替千叶那个家伙挽回颜面的话,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和重要性,同盟不但不会追责,说不定还能让那个家伙欠你们一个人情。”
劳伦斯收起了那个信封,并没有拒绝,可是也懒得给他留什么面子:“是欠你一个人情才对吧?”
“我不否认啊。”
生天目摊手,在渐渐冰冷下去的夜风中,忽然说:“你听说了吗?据说,上面要颁发‘总无事令’了。”
劳伦斯沉默了片刻,缓缓颔首。
情况对如今的同盟,压倒性的不利……
所谓的‘总无事令’,乃是沿袭瀛洲历史上著名的那一道诏书而流传下来的传统之一。
统共其实也只有四个字。
——天下太平。
但实际上,却和太平无关,而是让地上刀兵。
为时七日的命令期间,一切摆不上台面的纷争和矛盾都可以在暗中进行解决。只要不涉及到社会表面的稳定,不管死多少人,不管造成了多恶劣的破坏,当局都不予追究。
“简直就像是开给斗狗场的营业证书一样啊,对不对?
涉及到整个国家的消费税政策,竟然要靠一群yakuza的胜负和死活来决定,哪怕是我老成了这个样子,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和可笑。但不论如何,我们都没得选。”
生天目扳着手指说道:“k字党和愚连队据说最近走的很近,应该会有大动作。而**会以及大圈却开始全面收缩,恐怕不打算搀和了。
至于铁王党,那群走狗已经眼馋丹波内圈太久了……上面的大人物都下了重注,可唯独没有人眷顾我们呢,劳伦斯君。”
生天目断然的说道:“一旦京都合战开始,恐怕我们就会首当其冲,遭受围攻……而这个时候,同盟却依旧一盘散沙,五大佬各行其事,甚至还有的人在准备暴动?怎么想都不会有什么光明的未来。
时间有限,我们必须重新将所有人凝聚起来才行……当然,能够在我的主导之下就再好不过了。”
生天目拍了拍空空荡荡的手,轻声感慨:“所谓的人情,也只不过是个借口,我要找个机会和千叶家的人好好谈一谈。
倘若同盟能够因此而凝聚,我愿意承认怀纸组在其中所做的贡献。”
说到这里,苍老的男人咧嘴,露出微笑:“如果他并不满足于此,别说其他,只要能够建立足够的功勋,老朽将家里那个丑女嫁给他都没关系啊。”
劳伦斯愕然,抬起眼睛:“梨花回来了?在这个关头?”
“是啊,说什么都不听。”生天目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别看她年纪轻轻,可是不逊色于她母亲的悍勇之女哦……稍后要不要见一见?”
“免了吧,事情太多。”
劳伦斯收回视线,从怀里翻出了自己的卷毡帽带好,最后看了他一眼:“以及,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那些话里有多少是危言耸听。
你这个老鬼,哪怕到这个时候,还在渴求更多的权力啊……”
生天目反问,“这样不好么,我的朋友。”
“不,这样再好不过。”
劳伦斯转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寂静中,生天目静静的凝望着眼前平静的池塘,许久,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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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槐诗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
看到自己新卧室的角落里,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他缓缓撑起身体,看过去:“哪位?”
“劳伦斯,你打电话联络的那个人。”抽烟的流浪汉摘下了帽子,轻声感叹:“要我说,你最近的事情闹的有些大,有些麻烦。”
“你是说虎王组?”
劳伦斯摇头:“我是说供水公司的事情,只会徒然招致官方的厌恶……”
槐诗被逗笑了,“就因为那群贱民混种有了干净的水喝就不高兴的人,有必要在乎么?”
劳伦斯并没有回答,只是将信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五大佬的判决下来了。”
“是断手还是逐出?”
槐诗问。
劳伦斯出乎预料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怀纸组需要完成一件任务,避免责罚。”
“干脏活儿么?听上去比断手更麻烦。”槐诗看向解开的信封里的资料和照片:“杀掉?还是怎么样?”
“随你自由发挥,但同盟不会为你承担任何后果。简单来说,你做了这件事儿,就会得罪光照教会,到时候整个瀛洲几十万教徒都会将你试做眼中钉。”
光照教会。
流传在整个东南亚之间的新兴宗教,在瀛洲和新罗这些宗教合法的国家如鱼得水的扩张,教徒信众之中不乏身居高位的人。
和极道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不一样,在明面上的权势和在京都的地位惊人,更不用提内部升华者众多。
一个操作不好,怀纸组就会被碾成粉身碎骨……
“就这?”
槐诗信心十足的笑了笑,收起了信封,“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劳伦斯也愣住了:“不需要帮忙么?”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提的。”
槐诗微笑着,目送着劳伦斯消失在黑暗里。
许久许久之后,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顿时脸色垮了下来——稍加思索,仔细分析,感觉这一波操作搞不好别说发展壮大,恐怕要当场凉凉……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办法!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艾拉a梦救我呀!!!”
通讯另一头,熬夜加班给某人收拾收尾到现在,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睡的艾晴面无表情的端起水杯,服下胃药。
然后,冷漠翻了个白眼。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第七百一十三章 喂,在吗?
喂?睡了吗?聊聊天好不好啊?你在学习吗?这么专心的吗,真厉害呀,下次考试一定要教教我啊。晚饭吃了吗?下次一起吃饭好不好?在吗?看到能不能回我一下,我有话想要对你说。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要和你好好谈谈,你怎么不说话……
槐诗一抬手,十万条全方位无死角舔狗式骚扰信息就已经开始刷屏——所以说意念打字速度就是快,天文会这个功能真好啊,他回头都想要给自己也装一个了。
除了对面不回自己信息之外,这插件简直没有任何问题。
骚扰了半天,艾晴那边依旧没有回信。
十万条信息没有回音,槐诗心里竟然有一种空落落的奇异感觉。失落中带着期盼,等待中带着心酸。
“不会吧,真就不理我了?”
“你想让我说什么?”
艾晴不快的声音终于响起:“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请你自己搞定好么?我帮你收拾那一堆破事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你还期望我帮你在极道之路上走上人生巅峰?”
“不,这个我倒是能搞定。”
槐诗尴尬的挠了挠头:“但我怕会有点过激啊。”
艾晴眉头一皱,瞬间警觉:“你想做什么?”
“emmmmm……这就要看怎么办了。”
槐诗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小施薄惩的话,就在他们召集信徒集会祈祷的时候冲进去,当众把那个家伙钉在十字架上,让他忏悔就可以了。
但如果那个家伙要作奸犯科罪该万死的话,那就干脆让他的信徒们吃圣餐吧。”
槐诗心里盘算着两个计划,感觉不论哪个都好像会闹的很大。感觉一个搞不好,这一波搞完了,就要上全境通缉的名单啊。
怎么都要先请示一下,起码找天文会来背个锅。
沉默,漫长的沉默。
许久之后,他才听到艾晴的叹息声。
“槐诗……”
“嗯?”
“你有没有发现你对作奸犯科上的兴趣,有点高的过头了?”她严肃的发问,“是不是从新海黑吃黑之后,你就尝到甜头所以在这条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什么黑吃黑?我不知道。”槐诗震声反驳:“我这不是一心向着现境和平,都代表天文会打入绿日内部了么?你们就不能行个方便什么的?”
“你想要什么方便?”
槐诗想了想,试探性的问:“导……弹?”
“……槐诗,你已经将鹿鸣馆得罪死了,就不要再上统辖局瀛洲支部的黑名单了好么?”
槐诗闻言,顿时瞪大眼睛:“哇,都是炸邪教徒,当初你玩的那么爽,现在换我来就不行?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工具人……”
他一套组合拳才刚刚起手,就被艾晴冷漠打断:“槐诗,你如果想要认真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奉陪。
但请别为难一个最近脾气不太好的女人了好么?”
“听好了,如果你想让我帮你控制住这个事态的范围,那就尽可能的,悄无声息的干掉他。不干掉他也行,但最好别把他钉在十字架上。更不能在瀛洲的地界发动恐怖袭击,用导弹把一个当地知名的宗教界人士炸成灰!”
“我明白了。”
槐诗恍然点头,拳头一锤掌心,得出结论:“那就干脆直播砍……好吧,我错了,我遵纪守法,我另想办法可以吧?”
刚刚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阵危机感从心头泛起,就像是有人正拿着狙击枪瞄着自己,手指头搭在扳机上一样。
槐诗光速改口认错,再也不提。
秒怂。
大家给个面子,当做无事发生。
“你是在卧底,不是在打仗,天文会能在暗中给你提供的助力是有限的——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天文会的卧底的话。”
艾晴忽然问:“以及,你还记得你卧底是为什么吗?”
“当然是为了升……咳咳,那个谁,神城什么来着?”
槐诗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名字:“神城未来!”
“……总之,你记得就好,我们已经落后与其他组的进度了。”
艾晴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叹息:“如果能够进入混种同盟的高层,或许信息可以来的容易一些。我会这样跟上面打报告的,希望会有更多的资源支持吧。”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问道:“姓名?”
“槐诗。”
“没问你的!光照教会的那个,叫什么?”
“嗯,我看看……三船龙马。”
“找到了。”
通过天文会的数据库,艾晴的权限直接调取出了瀛洲分部的情报。
“光照教会京都区的主祭,男,四十七岁。”
她瞥着屏幕上的资料,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不容易,五年的时间,竟然能从一个破产的房屋中介一步步打拼到这个位置,竟然已经被誉为第九次元的圣灵的人间投影体了。
由此看来,有些人一旦不干什么好事儿,说不定就在违法乱纪的路上开始飞黄腾达了啊。“
“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又在损我了?以及,什么次元什么圣灵的什么投影?”
槐诗感觉十万个问号从脑门上升起来,难以置信:“咱们这是又不知不觉添了新设定?“
不对啊,他低头悄悄瞅了一眼命运之书,发现记录里没这玩意儿啊。
“正常,谁看到这玩意儿都会觉得有病。”
艾晴说,“你就当做这是光照教会编的童话故事里一个大神在人间的转世好了。
除了信徒里选拔出来的圣妻之外,还有六个情妇,十一个私生子,恩,里面有四个是他亲生的,比率还算不低。
看来在中年女性信众里很有市场,经常给一些女信徒开悟和注入灵性。据说十次里面有八次能够让人看到宇宙圣堂,众神微笑的场景呢。”
“真的假的?”
“你说呢?”艾晴冷笑,“只要药嗑的够多,想看到什么都没问题,人造的神迹从来廉价,甚至可以批发。”
“你觉得什么时候动手合适?”
“今天没时间了,明天也不行,他要去和鹿鸣馆的人打高尔夫,不想被瀛洲官方按死的话就别乱动。”
“行吧,二号去听经,晚上住旅馆,三号去餐厅,那四号呢?”槐诗问,“后天他有空么,我上门拜访一下。”
“后天也不行,他会在光照教派在京都最大的信所参加一场教宗亲自主持的法会……”
“那不是正好么?”槐诗大喜过望。
“喂,你不要乱来。”
艾晴停顿了一下,严肃的说道:“光照会的教宗可是四阶升华者,而且最近局势很紧张,他们的高层身边都有升华者保护,你最好小心一些。”
“放心,天文会虽然不能帮忙,但我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啊。”
槐诗低头,看向手机上劳伦斯的号码,露出笑容:“况且,不是已经有新朋友了么?”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一起去作奸犯科更能增进友情的事情吗?
没有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语气温柔。
“喂,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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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生天目家的庭院里。
狭窄逼仄的茶室之中,端庄的老人和心不在焉的中年人跪坐在长席之间。窗外的炽热阳光下,散漫的柴犬懒洋洋的趴在假山的阴影中,吐着舌头喘气。
青葱绿意点缀的枯山水,令人心静。
随着茶釜中传来的沸腾声音,抹茶在茶宪的搅动之下自水中晕染出一抹令人心神静谧的绿意。
在上首,京都闻名的茶道大师端庄的捧起了手中的茶碗,双手奉上。
静谧里,两人端起茶碗,品尝着苦涩的味道,献上赞叹之后,茶道大师俯身一礼,收起了自己的工具之后,转身离去了。
寂静的茶室里,便只剩下对坐的两人。
“茶也喝了,戏也唱了,老爷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在下就现行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生天目拿起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解的问:“是我招待不周么?”
千叶龙二不耐烦的叹息:“茶的味道还行,但狗叫声太烦了,下次能不能安静点?”
“看来你最近真的是焦头烂额啊,哈哈哈,再怎么英雄盖世,也逃不过女人的眼泪呢,但说起来,你也差不多快要五十岁了吧?也该收收心了吧,懂得照顾家庭才是好男人啊。”
千叶龙二抬起眼睛瞥过来:“你来请我喝茶,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哪里哪里,五大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哪里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呢?”
千叶龙二的脑筋一转,旋即恍然:“我听说梨花那孩子回来了,难道你开始准备给她张罗亲事了?”
生天目神情顿时警惕:“你在想什么?你家那孩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样子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找你商量这种问题?老朽还想让可爱的小女儿多陪我几年呢。”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个老货……该不会是拿捏了什么东西来跟我讨价吧?”
千叶龙二眯起眼睛:“我想想,最近那个很出风头的万能药?还是总无事令?特地来找我,难道是光照教会?”
“啧,唯有谈到有关自己的事情时,你这个家伙才会认真起来啊,自私自利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呢?”
生天目伤脑筋的敲着扇子:“光照教会的事情啦,老朽可是想尽办法,帮你还以颜色的啊。”
“你肯定不安好心,也不要想着让我买账。”千叶龙二漠然:“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放心啦,不是我,也用不着你负责,你要不满意的话,大可不领情嘛。”
生天目的扇子敲着掌心,抬头看向茶室升起的垂帘之后,那一台和这里分外不搭调的电视机。
“看,节目要开始咯。”
伴随着他的话语,屏幕缓缓亮起,露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孔,还有额头上两道弯曲的犄角。
冲着屏幕前的两位观众,他嘴角勾起,邪魅一笑,满盈着鬼一般的魔性。
只不过一张口,就发出拉胯的声音。
“喂?能看见吗?这玩意儿没坏吧?这就启动了?高科技啊!”
那张面孔凑近了,端详着摄像头,张口哈了一口气,然后拿袖子擦了两下,锃亮,啧啧感叹:“不愧是同盟,掌握核心科技!”
“喂,别玩了,那是从太清重工买的大疆……”
眼看着槐诗开始拿着无人机晃来晃去,嘴里‘呼呼呼’个不停,旁边抽烟的劳伦斯完全看不下去了,指了指山下面的盘山公路:
“人快到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摇滚
随着劳伦斯的指引,一列豪华的车队从隧道中开出,向着京都蜿蜒而去,速度飞快。
“真快啊,急着去上厕所嘛?”
槐诗低头端详着它们远去的样子,拿起了手里的对讲机:“目标已经出现,大家准备好,我们也走吧。”
说着,他甩手将无人机丢到半空中,转身看向身后的山下吩咐道:“指挥就拜托你咯”。
“是!”
山下恭敬的弯腰,双手奉上了头盔:“祝您,武运昌隆!”
“只希望财运更昌隆一些吧。”
槐诗伸手,接过头盔,扣在了脸上。
特质的赤红色头盔宛如火焰在燃烧那样,自坚硬的面罩下展露出弯曲的犄角,配合上周围狰狞的金色喷绘,就像是被束缚在人身中的恶鬼。
引擎迸发的轰鸣里,槐诗拧动了油门,摩托车呼啸,在镜头里疾驰而出。
很快,就消失在无人机的视野之中。
而悬浮而起的无人机,已经变换色彩,悄然隐没在空气里,只有细碎的嗡嗡声在天空中扩散,笼罩在盘山公路上的天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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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队的正中央,加长型的轿车里,三船龙马烦躁的抽着烟,挠了挠领口。
丝毫没有在信徒们面前宝相庄严的样子,一进了车里就把鞋子脱掉了,扯掉碍事儿的长袍之后就露出了下面的花衬衫还有金链子,在椅子上扭来扭曲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老猴子。
“教宗实在太过小心啦,有必要这样么?”
“最近风声很紧,上面要有大动作了。况且前一段时间,那群混种不是放风声说不会善罢甘休么?”
检查配枪的肃冷护卫抬头回答:“为了避免那群狗杂种有什么动作,小心为上——其实稳妥起见的话,您应该穿上防弹衣的。”
“穿着防弹衣去见上面的大老爷们,我们究竟是宗教法人还是生存狂啊,太不像话。”
三船龙马叹了口气,看向车内的护卫:“你们要出了事儿,我就算穿着防弹衣有什么用……要来一点么?”
他手里灵巧的卷着烟纸,递了一支过去。
护卫愕然:“不必,以及……您今天不是要去参加法会么?”
“就是因为要去传教,才要先让自己high起来才行啊。”
三船龙马啧啧感叹着,点燃了烟卷,深吸了一口禁忌的芬芳,脊背抽搐着,脸色一阵潮红,眼神就变得迷幻起来,瞳孔扩散。
耳边再度又响起虚幻又飘渺的声音,宛若仙乐,千万人在齐声吟唱着神圣的颂歌。他的灵魂,他所谓的灵魂超脱了形体的束缚,向上悬浮,顺着那温柔的吸引力向上升,凌驾于尘世的束缚之上,再度进入了那迷幻又绚丽的光之次元。
“多么美妙,慈悲之爱……”
他徜徉在神明们温柔的目光中,一遍遍的虔诚吟诵着神圣的经典,体会着灵体在天国之光的照耀下被净化和升华的感觉。
烟雾袅袅的升起。
他的身体渐渐瘫软,失去了力气,急促的呼吸着,依靠在真皮座椅上。
扩散开的空洞眼瞳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不由自主的幸福微笑。
那仙乐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近了,近了……终于……
轰!
巨响骤然爆发,将他从迷离的梦中惊醒,愕然的抬起眼睛,耳旁缭绕的仙乐消散无踪,被那粗暴的杂音撕碎了。
只剩下低沉的轰鸣,像是钢铁在纵声咆哮一样。
那是引擎的巨响。
焚烧机油,吐出浓烟,沉重的机车从盘山公路之上骤然飞出,跨越了道路的限制,驰骋在复杂的山体之上。
向下疾驰。
漆黑的机车冲破了灌木,就像是从倾斜纸张上滚落的一滴墨水,所过之处留下了机油粗暴燃烧的烟雾,经久不散。
只有高亢刺耳的引擎声在迅速的迫近。
随着铁马之上的骑士一起,从天而降!
“九号九号,拦住它!”车内的护卫拿起对讲机,警惕的说道:“所有人都打开保险,如果胆敢接近的话直接攻……”
话音未落,就有枪声响起。
自最后方的车里,车窗骤然开启,手持着武器的护卫从其中探出头,向着后方疾驰而至的骑士扣动扳机。
而槐诗,拧动油门。
瞬间,速度飙升。
沉重庞大的机车在瞬间灵巧的不可思议,左右躲闪,灵活的躲过了霰弹枪的喷射范围,瞬间,近在咫尺。
低头俯瞰,
赤红色的头盔上映照着仪表盘的光,就像是恶鬼扭曲的面孔那样,似是嘲弄的狞笑。
自疾驰的机车之上,恶鬼抬起手肘,向着那一张错愕的面孔砸下,紧接着就是一声西瓜摔烂的脆响。
整个车的内部都在猩红的泼洒之下被染成了阴沉的颜色。
而那一柄脱手的霰弹枪在车窗之外的空气中翻滚着,便落入了那一只抬起的手掌之中,握紧。
机车疾驰,加快了速度!
轰!
就在前方的山梁之上,巨响轰鸣,骤然坍塌的山岩翻滚砸落,砸扁了在最前面领头的车之后,顺带堵住了交通。
紧接着,两侧的灌木之中,久候多时的怀纸组成员们已经在上野的带领之下从其中走出,端着瀛洲不太希望平民玩的长枪短炮,对着车队扣动扳机。
交火开始了!
前方探路的车被巨石砸碎,整个车队的速度陡然减缓,而机车骑士的速度却毫无任何放慢,风驰电掣的向前。
自那些车窗后的武器扫射中灵巧躲闪,尤有余暇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和速度,调整油门,倾斜车身,灵活的穿梭在车队之间。
手里抢来的霰弹枪倒持,像是棒球棍一样,从每一个胆敢冒头的脑袋上抡过去。
在中间的礼宾车里,沉浸在禁药恍惚里的三船龙马艰难的撑起身体,脖子抽搐着,茫然四顾。
耳边缭绕仙乐和神语正在迅速的远去,不断的有杂音和巨响挤进来,令他烦躁的尖叫,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轰鸣的引擎声渐近了,回旋在四周,好像无处不在那样。
幻觉里有火光熊熊燃起,就在车外,整个世界好像变成阴森的地狱。燃烧的骑士骑乘着钢铁一样的骸骨巨马,尖啸着驰骋而来。
践踏着血肉和骸骨,漫步在死的荒野上。
可那样的幻觉很快就在恐惧的刺激之下消散了,他终于清醒了过来,听见了车窗外那徘徊的低沉轰鸣。
来自油门的调整,拧两下,松一下,拧两下,再松一下。
引擎的低沉轰鸣也变得像是什么诡异的节拍。
咚咚啪,咚咚啪,咚咚啪!
“那是……什么……”
他艰难的梗起脖子,来不及擦掉嘴角的口水,探头张望,便从窗外的火光中窥见那个张狂的身影。
咚咚啪,咚咚啪,咚咚啪!
低沉的轰鸣像是铁锤敲打在他的颅骨上,要将那疯狂的节奏刻进他的脑子里。
燃烧的骑士兴奋的举起霰弹枪,倒持,对着被染红的枪托愉快歌唱。
“伙计,你是个只会大声嚷嚷的孩子,在街头嬉闹,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大人物——”
轰!
巨响之中,机车骤然飘逸,沉重的车尾深深的砸进了一扇刚刚开启的车门中,连带着后面的人一同砸成粉碎。
而那骑士昂首,举起话筒一般的武器,惋惜的感慨:“你搞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把铁罐到处踢来踢去!”
在那一瞬间,他抬起了头,染红的面罩之后,一双冰冷的眼瞳看过来。隔着车窗,指向了他的面孔:
“——singing!”
唱吧,大声唱吧!
于是,在巨响里,耳边飘渺的仙乐焕发哀鸣,被那宛如千万人嘶吼的幻听所淹没了。禁药的幻觉里,只有无数恶鬼在地狱里爬出,趴在他耳边,嘶哑的咆哮:
“——ill, rock you!!!”
机车上的音响里放出震耳欲聋的吉他声。震怖而叛逆的旋律扩散在脑髓之中,三船龙马的眼瞳收缩,喘不过气来。
车窗在瞬间破碎。
车内的护卫飞扑而出,在半空之中,身体就迅速的膨胀,撑碎了西装之后展开四道狰狞的羽翼,迅速畸形的面目化作酷似女子一般怨毒而阴沉的脸庞。
滚滚黑暗扩散,四道带着锋锐边缘的羽翼自风中回旋,伴随着他的飞扑,形成了庞大的刀轮,向着袭击者横扫而去。
飞缘魔!
远方山顶上,抽烟的劳伦斯抬起手,正准备出手,可还没有能够援助,就看到槐诗的身体骤然从机车之上跃起,咫尺之差,躲过了刀轮的劈斩。
可就在一辆燃烧的车身之下,骤然有一个佝偻而狰狞的身影飞起,身体在空气中灵活跳跃,向着半空之中的槐诗飞扑而下。
鵺!
就在半空之中,向大地坠落的槐诗抬起头,面罩之上映照出了升华者的狰狞面孔。然后,对面也看到了,面罩之下,嘴角勾起的嘲弄笑容。
在他的手里,霰弹枪的枪身骤然抬起,对准了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扳机扣动,铁雨飞迸,火光一闪而逝,双方同时倒飞而出。
槐诗落地,灵巧的翻滚,再度起身的时候,便看到被刀轮撕碎绽裂的机车,还有破碎的音响,顿时一阵无奈。
这要在以前,他一个愤怒之斧跳劈,斩碎翅膀,悲悯之枪突刺就能取了对面的首级,还不用落地就用美德之剑把鵺枭首。
结果一身武艺就因为太有代表性完全用不出来。
看着远处痛苦尖叫的鵺从地上爬起来。
他叹息了一声,摇头:“你们听说过相扑吗?”
抬起手,摆出仕切的姿态,向着面前的飞缘魔轻蔑的勾了勾手指,随着躯壳的隐隐鼓胀,炽热的血液奔腾。
鼓手和禹步结合,超限状态,启动。
角力,即将开始!
被忽视的鵺怒吼一声,从旁边冲刺了过来,就看到槐诗随意的抬起霰弹枪,再次扣动了扳机。
铁雨泼洒之中,鵺再度倒飞而出,发出震怒凄厉的咆哮。
不知道了吧,臭弟弟!
槐诗冷笑,相扑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此乃——
——霰弹推手!
第七百一十五章 绿日的光
再度一招结合了前沿科技和战争精髓的霰弹推手之后,重创的鵺落在地上,已经再爬不起来。
可就在槐诗正准备再次扣动扳机时,却发现,枪膛里完全没有子弹了。
咔哒一声尴尬的轻响。
紧接着,飞缘魔凄厉的尖啸,黑暗翻涌之中,竟然分出了好几个不同的残影,带着猛毒向着槐诗扑来。
槐诗本能的就想要开启埋骨圣所,反应过来之后,动作停滞了一瞬,已经失去了躲避的空隙。
飞缘魔已经近在咫尺。
锋锐的羽翼汇聚,刀轮劈斩,绞肉机对准了他打开了入口,迫不及待的将他拥入怀中!
山头上,劳伦斯皱眉,抬起手中的烟头,遥遥对准了飞缘魔的脑袋——在源质的涌动之中,一缕霜色萦绕在火光之上。
绿日十灾。
——霜雹灾!
从遥远边境借取来的灾厄力量寄托在了劳伦斯的指尖,足以将任何四阶一下的升华者一击泯灭的恐怖力量降临。
蓄势待发。
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却看到,槐诗,抬起手,抡起了手中早已经没有子弹的霰弹枪,对准了飞缘魔的脑袋。
砸!
巨响轰鸣,木板的碎片和弯曲的枪管飞迸在空气之中,血色泼洒。
粗暴的力量在这一击之中彻底爆发,在枪管碎裂之前,穿过了刀轮的间隙,尽数倾泻在那一张错愕的面孔上。
昏黑,突如其来。
大脑在动荡之中难以运作,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和僵直。所有分出的幻影尽数消散。
紧接着,槐诗丢掉手中只剩下半截枪管的武器,对准了那一张面孔,奋力一拳!
如今,在超限状态之下,这在鼓手中属于基础应用的一击,已然有了罗老六成的精髓。
天鼓招荡,雷鸣霹雳。
巨响之中,飞缘魔倒飞而出,再难以维持变身状态,昏死的升华者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就这?”
渐渐落幕的喧嚣里,槐诗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飞缘魔,然后抬起一脚,踹在鵺的脑壳上,将他也彻底放翻。
最终,转身走向机车的残骸,翻翻捡捡,找到了沾满尘土的热水瓶,松了口气。
拍了拍上面的尘埃和机油。
幸亏没有给弄坏。
这可是他昨晚熬夜煮了很久的老汤……
就这样,他伸手,拉开了最后一扇车门,推手抬起面罩,向着车门后面傻了一样的三船龙马微笑。
端起了手里的热水瓶。
“大郎啊……咳咳。”
槐诗温柔的说:“那个,三船呀,最近大嫂担心你身体不好,怕你每天传播信仰、耕耘信徒,累坏了身子……特地煲了碗鸡汤给你,让我赶快送来。”
伸手,在三船龙马惊叫的声音里,他拆下了这个老猴子的下巴,倾斜水瓶,一点点的凑近了:“来,趁热吧。”
刚刚出锅没多久的滚烫浓汤瞬间灌入了肺腑之中,令三船龙马在禁药的麻痹中也感受到一阵阵滚烫和剧痛,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可旋即,香浓鸡汤中的热意扩散开来,瞬间爆发,演化出了无数奇异美妙远胜过一切禁药的幻境,将他吞没了。
美梦在瞬间降临。
一寸寸的将他的意识吞吃。
涓滴不剩的将这碗鸡汤给他灌进肚子里之后,三船龙马已经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这就完了?”
在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劳伦斯叹气,掐灭了手里的烟卷,难以理解:“所以,你叫我来究竟干啥?”
这他妈你一个人不是完全搞定了,拉上我一起做嘛?
抓水母吗?
“瞧你说的,大家同为绿日,当然要互相帮助啊!”槐诗认真的回答,“整天一个人呆着多不好啊,大家一起参与户外活动,增进一下情谊呗,怎么就没事做了?”
劳伦斯只想翻白眼,不想理他了。
“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走了……”
“别啊,这就走了多不好啊!”
槐诗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想要找点能让劳伦斯有点参与感的活儿。
当看到晕厥的三船,还有他花衬衫下面的光膀子时,眼睛顿时一亮。
“咳咳,那个……你会画画么?”
劳伦斯不解的看过来,许久,点头:“会一点吧。”
“那交给你咯。”
槐诗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支记号笔递过去,指了指地上的三船:“你看,不是要给千叶家的大佬出气么?这么艰巨的任务,当然要靠前辈了!”
“……”
劳伦斯低头,看着三船光秃秃的上身,忍不住皱起眉,但看着槐诗手里的记号笔,却又忍不住手痒了起来。
多好的素材啊!
原本他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破事儿的,但奈何……当年刚刚出道在伦敦到处喷涂反天文会标语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了。
一颗画师的心开始跃跃欲试。
尤其槐诗笑的还这么诚挚,这么期待,总不好寒了新人的心思……画两笔就画两笔呗,怕个啥?
试试就试试!
来都来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聊发少年狂的劳伦斯,接过了记号笔,端详着三船的身体,
试探性的,画了一笔,然后又画了一笔,再添了一笔……等反应过来,一个歪歪扭扭的玩意儿就已经画好了。
乍一看还有模有样,这么多年实力竟然没有退步,劳伦斯顿时老怀甚慰:“这个怎么样?”
“不错哇,可惜缺一点色彩和神韵。”
槐诗接过笔来,弯下腰开始在旁边的空白里填补了起来:“你看这样,这样,再这样……是不是就好了许多?”
劳伦斯眼前一亮:“这里也可以加一点嘛!”
“那如果这样的话……”
许久之后,地上晕厥的飞缘魔发出沙哑的呻吟,即将快要苏醒。
而沉浸在艺术创作中的两人终于完美收工。
低头端详着联合完成的艺术创作,两人对视了一眼,满意的点头。
忍不住击掌。
赞!
.
天空上的无人机静静的俯瞰了全程,看着怀纸组的人头也不回的离去,许久之后,飞缘魔醒来,唤醒了三船还有地上的鵺,惊恐逃窜而走。
“就这?就这?”
屏幕前面的千叶龙二不快的啧了一声,抬起眼睛:“你这个老家伙就这么糊弄我?要我说,怀纸组这帮废物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连人都不敢杀,还做什么极道?
“别着急啊。””
生天目拍着扇子安抚:“这不还没结束么?怀纸组可是向我保证了来着,一定会为同盟一雪耻辱什么的,对年轻人总要有点信赖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无人机的画面就骤然黑掉了。
老头儿愣在原地,还没有感受到尴尬,画面就再度亮起。
这一次,已经切换到了光照教会的信所之中……
.
等三船龙马一行人狼狈的逃到了京都的信所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气喘吁吁的三船龙马还来不及说话,来自教宗的使者就冷声提醒道:“三船主祭,你来晚了。法会已经开始,而且因为你的原因,圣女已经在上面多讲了半个小时了。”
“路上出事儿了!我遭受了袭击!袭击!”
三船慌乱的辩解,还没说完,就被使者打断。
“既然还完好无损,就证明问题不大。圣主的谕令说,让你赶快上场。”使者冷声提醒道:“你应该知道这一场法会对我们有多重要。
这是圣主第三次催促了,她很恼火,非常恼火——”
寂静里,三船干涩的吞了口吐沫,疯狂点头。
“再给我三分钟,三分钟就好……”
他必须重新收拾一下,否则这伊芙脏兮兮的样子,别说传教和说法,走上去恐怕都会被人说是乞讨。
在洗手间里匆匆的换了衣服,洗干净脸和双手之后,他重新恢复成了宝相庄严的光明使者。
不论人品的高低和曾经做过什么,能够以常人的身份爬到主祭的位置,便足够证明三船龙马本身的才能。
不论发生了什么,一旦进入状态之后,他的心情就迅速平静,远离了惊慌和不安。甚至将对那群袭击者的憎恨都抛到了脑后。
从助手的手里接过了精致又庄严的权杖,他再度化身为了圣灵在人间的投影体。
刚刚走进后台,就听见前台那充满了温柔和怜悯的女声。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你拿起刀子的时候,原罪就已经侵蚀了你的心灵。只有宽恕和一颗平等的心灵,才能带领我们穿过歧视和偏见、人的原罪与业障——”
在讲台上,一袭素衣教袍,神情充满慈悲的圣女抬起双手,向着台下的信徒和听众们呼唤道:
“放下刀子和仇恨吧,善信者呀,与我们曾经的敌人一起携手,搭上爱之船,度过这尘世的苦海。
哪怕是再怎样冷酷的世界,也会变得像是高尔夫球场一般的明媚和辽阔……”
在台下,那些狂信者们都早已经热泪盈眶,倘若此处不是庄严的信所的话,恐怕早已经手舞足蹈,发出了欢呼。
圣母的教导如此美妙!
得闻真谛的喜悦,难以言喻!
神圣的光辉照耀之下,所有人都露出了向往幸福的微笑。
受到这气氛的感染,在贵宾席上,那些被邀请而来的客人们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认同的神情。
有所领悟。
伴随着圣女的说法结束,热烈的掌声几乎将整个屋顶都掀翻了。
所有人都徜徉在这光照之下的人间乐土中。
当掌声终于渐渐消散,掐准了热情下降的关键时机,台上的圣女恰到好处的开口,伸手引向后台:
“下面,请三船主祭来给和我一起,给大家讲一讲——当修行到光之领域时,灵魂和意识产生的奇妙变化。”
于是,在神圣又庄严的颂唱声中,三船迈步走出,向着信众们摆手,露出慈祥的微笑。
那庄严的面容,不怒自威。
这神圣的气息,未曾开口,就能让人领略到无私的爱。
成功的将会场的氛围烘托到了新的高度。
“今天,我来到这里,为大家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这是一个渺小的信徒在开悟时所感受到的一缕奇妙经验,希望能够对大家产生帮助。”
三船龙马微笑着,走上讲台,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述说自己在修行中穿越诸多次元,心眼所窥见的美景,
眼前却骤然一阵恍惚,开启的嘴唇骤然停止。
面色涨红了。
当看到台下那一张张带着礼貌笑容的面孔时,便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场景,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都是假的。”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他们都在骗你。”
骗我?
三船不解,陷入茫然。
“是啊,他们都是骗你的。”
那个声音说:这群伪信者,装作一副感动和理解的面孔,但只不过都是演技而已,都是演技!他们只是想要利用教派的信仰完成自己的目的……
你难道不知道么?为了赚更多的钱,得到更高的权利,这群人什么都肯做!“
怒火。
这一刻,三船感受到了,是怒火在焚烧!
只是想到这一点,往昔还能够淡然处之的三船已经怒不可遏。
无法再忍耐!
这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在怒火中翱翔,再一次回归了神圣的第九次元,和那伟大的圣灵融为一体,手握正法与真理,化为万丈光芒!
因此,更能够轻易的察觉到,这世间的愚人是如此的污秽!
这群伪信徒,是如此的放肆!
如此肮脏的存在,胆敢在光明的圣所中窃据宝贵的位置,玷污他们的信仰,简直是奇耻大辱!
从未曾在修炼中有如此清晰的感受,那来自圣灵的怒火正源源不断的灌入了他的灵魂。
“为了光照乐土,上吧,三船!”
宇宙圣堂的神灵们在他的耳边降下赐福与命令:“对他们使用光之力量吧!”
那一瞬间,三船龙马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
慈祥的面孔化作铁青的色彩,已经满是狰狞。
他握紧了拳头。
“来人!”
讲台之上,领受神意的僧侣猛然拍桌,张口,纵声咆哮:“准备——捉妖!!!”
震怒的咆哮瞬间在讲台上回荡,化作雷鸣,打破寂静,滚滚回音经久不息的回荡在信徒们的耳边,令所有人都陷入茫然和不解。
难以反应。
只有旁边的圣女迅速的回头,悄悄瞪过来,怒视。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眼前一黑。
嘭!
她还没有来得及使眼色,就看到三船手中华贵精致的法杖已经抬起来,砸在那一张慈悲的面孔之上。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还不给我原形毕露!”
三船龙马怒吼,高举染血的法杖,抬起手,随着圣灵的话语,狂热的吟诵来自光照乐土的神圣咒语。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麻哄!!!”
抡起手里的法杖,对准了这个伪装成圣女的妖孽暗魔,不断的砸下。
不顾她惨烈的尖叫和哀鸣,三船震怒嘶吼,再度砸下权杖:“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威天龙!!!”
崩的一声巨响,法杖竟然被愤怒的三船打断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贵宾们的眼前,三船龙马丢掉打断了的法杖,裸着上身,骑在圣女的身上,抡起燃烧着光之怒焰的铁拳,降下神罚。
“快说!你是不是妖孽!说!!”
暴怒中,他随手撕裂了教袍,展露出后背那庄严的乐土画卷。
就在扭曲到完全看不出模样的黑色天龙周围,一朵朵看上去像是鱿鱼须一般的祥云飘荡。角落里,一个粉红色的吹风机恰如画龙点睛一般,无比灵动的赋予了它完美的生机。
而最顶上,一轮绿色的太阳在枯瘦的脊梁上高高升起,放射出墨绿的条纹装光芒。
绿日的光,照在大地上。
“赞!”
惊慌的信徒之中,槐诗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
就这样,远远凝望着自己的完美作品,他回头,对身旁那位呆滞的信徒竖起大拇指,衷心夸赞:“不愧是得道高僧哇!降妖除魔真是厉害……哎呦呦,牙都打飞了,哎呀,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太厉害啦!
你看,你快看,那个妖孽忏悔了,她哭了……她哭了!”
在信徒们惊恐的尖叫里,圣女躺倒在地,早已经晕厥过去,空洞的眼瞳呆滞的映照着华丽的顶穹。
在圣光之拳的净化之下,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六章
就在厚生、农林、国土省诸多高层的亲眷见证之下,光照教会筹备了许久的法会就在这一出别出心裁的圣僧降魔的剧情之下完美的落幕了。
乱拳打晕了圣女之后,三船龙马竟然开始仰天狂笑:“圣女,我要你助我修行!”
万幸的是,在他打算把什么地狱鬼使、魔尊妖孽之流的伪信者全部杀光之前,赶来的升华者终于在暗中出手,终止了这一场闹剧。
而当时在会议室内同某位要员进行密谈的圣主知晓这件事儿之后,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正好是这一段视频在油管上点击破一千的时候。
短短一个小时,在光照教会发动关系删除之前,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一段被称为‘天龙尊者在线降魔’的视频已经点赞转发量达到了几十万,播放量接近百万,至于下载量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要不怎么说‘藤本映画’是业界顶尖水准呢,人员素质到尾,设备尖端齐备,拍摄和剪辑速度飞快,角度极其刁钻,尤其是短短的打戏,竟然剪出了荡气回肠、意犹未尽的感觉。
每一滴眼泪落下来都好像在心间带来沉重的回音。
将圣僧的铁拳和妖孽的忏悔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就在视频的末尾,则在千叶龙二授意之下,打上了麻药追放同盟的标志和logo。作为五大佬之一,他代表同盟为怀纸组所做的一切背书,为他们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
虎王组之类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笑到腹肌抽筋之后的千叶龙二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抓住生天目的手,想要将怀纸组划到自己这边来。
“要什么东西老头儿你都随意,反正你也不在乎,对不对?可别想着漫天要价。”
“那可是老朽看重的同盟新血,未来的中流砥柱,怎么就能这样拱手让人呢。”生天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未免将老朽看的太凉薄一些了吧?”
“得了吧,你这个小肚鸡肠的老东西,他当众羞辱了你的使者,如果是以前的你,恐怕早就直接打包把他们卖给铁王党和那帮俄联人了。”
千叶龙二嗤了一声,抬起眼睛认真的说:“这样的逸才在你这种事事都爱讲规矩的老家伙手里是没有出头之地的,干嘛不给人家一个机会呢?”
“喂,龙二呀,老朽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左一个老家伙,又一个老家伙的,是不是对老朽太不尊重了一点?”
“就是因为我是听闻着您的事情长大的,不才发自内心的难以尊重么?”千叶龙二挑起眉毛看过去:“况且,如今您这一副待价而沽的样子,究竟是在图谋着什么?”
“实不相瞒,原本老朽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希望能够你能从两天之后的选会中投我一票而已。如果你想要其他的东西都无所谓,但是龙二,这个不行,唯独怀纸组不可以。”
老头儿伤脑筋的拿着扇子挠了挠头:“梨花那孩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张好面孔很感兴趣呢,也是,孩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当然老朽也不是那种会棒打鸳鸯的人啦,不过为了接下来两家的合作能够长久,这种不必要的摩擦一开始最好还是不要出现最好吧?”
“喂,你说真的?梨花那孩子?”千叶龙二难以置信,“你这个家伙没有无耻到撒这种程度的谎吧?”
“总之,年轻人的事情就用不着你去操心了,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生天目摆手说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除了搞女人之外,关心一下外面的事情好么?好歹是个混种,就别想着能够独善其身了吧?”
“这就要看你想谈什么了,最近烦人的事情太多了……”千叶龙二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心,“这可和我的家事和颜面不一样,不要想着我能为此出让多少。”
“千叶会也已经焦头烂额了吧?万能药的事情,还是没有眉目么?”
千叶耸肩:“假药贩子抓了上千个,砍的手指加起来都够去开饼干厂了,结果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抓住,丢人啊。”
大概,是在几个月之前,当宫本弦一郎私下里向五大佬求助的时候,有关万能药的消息就在丹波内圈隐秘的扩散开来。
能够治愈混种的药物。
很多人言之凿凿,但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见到过。甚至就连形状和颜色都有好几十个不同的版本,什么药粒、针剂、冲剂,连坐药版本的都有。
效果更是各不相同,能够治艾滋,能够治感冒,能够治混种本身的并发症……实际上,得益于假药贩子们的活跃,这种传闻基本上每年都有,月月都能听见。
哪怕混种自己都知道自己无药可医。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五大佬的眼线发现,真的有效。
一个各种并发症晚期只剩下一口气的混种,躺在街上,有人丢给他一颗药,说吃了这个能好,结果吃了之后真好了。
活蹦乱跳,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然后就神秘失踪了,诺大一个人,在丹波内圈神秘蒸发。
哪怕每年在丹波内圈蒸发的人都不少,但没有经过五大佬的首肯就自行蒸发的人还真不多……
如今这种山雨欲来的关头,每一个同盟高层都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每一个人早已经有所预料。
总无事令一旦下达,届时所迎来的究竟是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这一次,就请让老朽来主事吧,千叶君。”
茶室之中,生天目放下了扇子,双手撑地,弯腰向这个年龄不到自己二分之一的后辈,恭敬恳请:“除老朽之外,在没有任何人更适合了。”
“生天目苍介……”
在沉默里,千叶龙二无奈的叹息:“你就渴望权力渴望到这种程度吗?”
“是的,没错。”
苍老的男人缓缓抬头,撑起身体,遍布皱纹的面孔如此平静,“因为除我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行啊。如果老朽不站出来的话,岂不是就完蛋了吗?”
如此大言不惭的说着自以为是的话,可眸子却亮着炽热的光。
“就交给我吧。”
他这样说。
.
翌日,再度前来拜访的五大佬使者恭敬十足的向槐诗表达了恭贺,并代替五大佬表达了对年轻人的赏识,认可了怀纸组的存在和能力之后,留下了一封第二天的盟会的请帖就离去了。
而同时到来的,还有劳伦斯。
交给了槐诗两张照片。
“这是什么?”槐诗克制着眼角狂跳的冲动,端详着手里的照片:“这俩人是干什么的?”
“你不需要知道,但涉及到整个瀛洲,不,整个现境的混种族群安全和利益——一旦发现这两个人的踪迹,你需要立刻上报,如果核准属实的话,绿日绝不吝啬任何犒劳和奖励。”
劳伦斯掐灭烟卷,言简意赅的说道:“不论发生任何事情,槐诗,这都是你作为绿日成员必须要完成的事情,重要的程度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我大概,明白了。”
槐诗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异常,只显露出与己无关一样的好奇与疑惑,举起左手的照片:“这个是谁?”
劳伦斯烦躁的摸出烟盒,再度点燃一根之后,告诉他:“神城未来,一个疯子。”
“那个这个呢?”
槐诗举起右手上的照片,指着那个一脸骚包笑容的男人:“这个又是谁?得罪了五大佬的牛郎么?”
沉默中,劳伦斯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这是一个危险角色,怀纸,你知道的越多,对你就越不利。这些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告诉你也不过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比起那些,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他将沉重的箱子摆在槐诗的面前:“这是原本虎王组的那一份,我们争取过来,交给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宴会上我给你介绍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留下一箱通行所有边境的炼金贵金属之后,劳伦斯转身匆匆离去。
在沉默里,槐诗的手掌抬起,从箱子上扫过,确认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之后,吩咐宅间放到保险柜里,就回到了自己在如今怀纸商事公司的卧室里。
最后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照片。
眯起眼睛,仔细分辨,试图找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任何不同,但最后却发现,这照片上这货长得和柳东黎那傻缺简直一模一样!
“你妈的,为什么?”
他只能冒险启动自己的手机,试图打通他的电话,但是却许久没有接通,而这货的朋友圈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停更了。
打电话,电话不接。
发微信,微信不回。
在沉默里,他低下头,端详着桌子上两张并列的照片,感觉到十万个小朋友脑子里的十万个小问号。
在寂静里,槐诗闭上眼睛,轻声问:“艾晴,你都看到了么?”
“是的。”
另一头好像随时都在线的女人回答:“我都看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你是说柳东黎是被绿日的大统领养大的孩子,绿日和统辖局之前所签下的协议以及他逃脱了天文会的监控之后不知所踪的事情么?”
艾晴平静又直白的回答:“是的。”
第七百一十七章 隐瞒
没有预料到艾晴竟然如此坦诚。
一时间槐诗愣在原地:“他、他真跑瀛洲来了?”
“或许呢。”艾晴说,“这和你我要做的事情无关,槐诗,有时候机密就在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刚才所告诉的那些事情,还在任务所许可的知情范围内,但更多的东西,你如果不想被丢进海沟监狱里去的话,就需要更高等级的授权。”
“等等!”
槐诗终于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老柳是绿日**oss的孩子?”
“……养子。”
艾晴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他的粗线条而叹息:“绿日的统领没有情人和后代,但是养了很多孤儿,他们之间以父子相称,虽然没有血缘,但感情深厚——我以为你知道呢。”
“这种猛料,我怎么会知道啊?”槐诗愕然:“这也太见鬼了一点吧!全世界头号恐怖分子养了个牛郎出来,这就他娘的离谱!”
“那你怎么会在车站送那个家伙生发液的?好吧,习惯性作死,我懂了。”
艾晴不等槐诗回答,就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伤脑筋的揉着额头:“对了,根据统辖局的监控,你那瓶生发液最后还是到了柳东黎手里——这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好消息,至少现在他手里生发液多的用不完。”
“好吧,我明白了。”
实际上槐诗完全没有明白,反而更加好奇:“他为什么会到天文会?为什么会到新海来?”
“机密事项,槐诗。”艾晴冷淡的回答,“你就当他到新海养老顺带检查魔都深度就好了。”
“那费尔巴哈公馆呢?”
“当然是因为▇▇▇▇▇▇▇▇,然后▇▇▇,最终▇▇▇▇,这导致了▇▇▇▇▇▇▇▇▇……”
槐诗感觉眼前昏黑,艾晴口中所吐露出的每一个音节在空气中都会迅速的溃散,重组成了难以理解的奇怪杂音,到最后传达到脑中就带来一阵阵刺痛。
艾晴淡定的说了五分钟,像是从头到尾将一份简报全部念完。一直到槐诗眼前阵阵昏黑,双耳刺痛,才停下了话语,好奇的问道:“感觉如何?”
“阿巴阿巴阿巴……”
槐诗缓了好久之后才终于抬起手擦掉了嘴角的口水,一阵眩晕:“这……都被加密了?”
“没有架空楼层的权限准许,就是这样的结果,还顺带帮我记了一个大过。”
艾晴拿起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红色警报,将它丢到了一边去:“所以,到此为止吧,槐诗,对于一个工具人而言,你知道的太多了。”
“行吧……”
槐诗叹息,揉着麻木的脸,忧心忡忡:“老柳他……不会搞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吧?”
“连卖脸当牛郎都那么遵纪守法,从没敢旷过工,你觉得他有那胆子么?反正你既然知道了,就当多了一个任务吧。早点找到他早点好,他前女友为了找他已经快要疯了……”
槐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直到艾晴无奈的叹息:“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答案是天文会什么都不会对他做,顶多会把他腿打断送回医院去休养,顺带再多加三层以上的保安。除此之外,他一根汗毛都不会掉,一毛钱退休金都不会被扣。
他的价值比你想的要更高,甚至超过了你和我——某种程度上,他是如今天文会和绿日能够各安其位,不至于开始大规模战争的保险栓之一。”
“这么离谱的吗!”
“不然呢?”艾晴无奈摇头:“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槐诗耸肩,在挂断通讯之前,却依旧感觉到有些不安,虽然不甚礼貌,但依旧还是开口问道:
“除此之外……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当然没有。”艾晴的语气冷淡起来:“我觉得,我们总要学会互相信任,不是么?遗憾的是过了这么久,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度的样子。”
“抱歉,我的锅,我的锅。”槐诗举手投降。
“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的宴会可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这个关头,五大佬之间碰头,不知道究竟在酝酿什么。”
艾晴最终提醒:“会场很有可能装有屏蔽装置,到时候想要获得更进一步的线索,可能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她停顿了一下,在通讯挂断之前道别:“祝你一切顺利。”
“但愿如此吧。”
槐诗叹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辗转反侧。
另一头,隐藏在丹波内圈外侧边缘的临时指挥部里,艾晴平静的处理着手中的报告,将下属们送上来的信息归档,传送到更后方。
最终,视线终于移开的屏幕,看向身旁,明天要送往决策室备份归档的行动档案。
在沉默里,她抽出了档案上层的一个文件袋,端详着她亲手签发的那一份隐秘行动队的暗杀命令。
最终,丢进了碎纸机里。
一阵细碎的轻响。
在归档之前,逝者的名字无声的消失在了灰烬中,在无人知晓。
“我说……这种违规的事情当着我的面干,不太好吧?”
角落里,安静到毫无存在感的保安兼打手——马脸人托尼举手发问,“况且,这也算是瞒着槐诗的事情吧?你不打算告诉他真……”
沉默里,艾晴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没关系,我信任你,托尼先生。”她说,“只要你不说出去,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托尼果断举起了双手,投降。
然后给自己马脸头套的嘴巴上缠了几圈胶带上去,再不说话。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真好。”
艾晴微微点头,收回视线,看向了屏幕上的线索和资料:“让我们加快速度吧……在绿日的人找到柳东黎之前。”
漫长的寂静中,只有咔哒一声脆响。
计数器上的数字再度变化。
——【4】
.
第二天,下午,丹波内圈的街道上,槐诗靠在藤本商事楼下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怀纸先生。”
“怀纸先生下午好啊。”
“怀纸先生好,要来一点水果吗?”
“鄙店最近有了新的菜品,怀纸先生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周围路过的行人,有认识他的人会问候一声,胆子大一点的还会攀谈几句。也有的人看到他额头上毫不掩饰的混种特征,老远就绕路走了,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
新人请大家喝啤酒好歹是有用的。
至少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瘫在椅子无所事事的混种年轻人是最近名声鹊起的怀纸组组长,整个丹波内圈最靓的仔。
至少街道上跟他打照顾的人变多了。
“你就穿这个去参加五大佬的宴会?”劳伦斯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低头看向他身上。
今天早上出门在成衣铺子里随便买的西装,衬衫和领带都是样子货,连皮鞋都是老板附带送的。
哪怕是求职青年去面试也不应该这个样子才对。
“这不是已经很郑重了么?”槐诗不解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况且,你不是更随意么?”
劳伦斯依旧是流浪汉画风,旧大衣牛仔裤,乱糟糟的头发,手里还端着一个可乐瓶……就差身上飘几个苍蝇了。
“你和我能比么?”劳伦斯瞥了他一眼,满怀疑惑:“你真的是瀛洲人么?给我对前辈放尊重一点啊,新人!”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槐诗抬手,一派脑袋,对身后的上野一指:“我说你会不会做人啊,赶快给前辈拿个椅子来,再来个果盘,麻利点!”
“算了,我就过来提醒你一下,晚宴的时候小心点。”
劳伦斯一副四十岁肺痨死的样子,又摸出一根点上:“荒川家可能会向你发难。虎王组胆敢违反禁令暗中贩卖禁药,也是因为大头全部上供……你推平了虎王组,哪怕生天目和千叶很看重你,荒川也未必会善罢甘休。尤其这一次还是荒川家的主场。”
“绿日难道也摆不平?”
“没摆平的话,难道荒川家还会像现在那样只是嘴上喊喊?”劳伦斯反问:“你上位太快,根基不稳,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出个洋相,到时候可别被弄的下不来台。
你得罪太多人了,怀纸,至少是大部分人。”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才刚刚当这破组长几天,你就告诉我快要把同盟的人得罪遍了?”
“不然呢,你觉得你倒下去的那些啤酒还不够吸引仇恨么?那点钱大家都不看在眼里,怀纸,但为什么没人做?从一开始,你就告诉所有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说完之后,劳伦斯忍不住头疼起来:“我一个外国人为什么比你还像是瀛洲人啊……先说好,帮你疏通五大佬关系是一回事儿,但如果你犯了众怒,我可不会管的。”
“至于吗?”
槐诗傻眼了:“不就开了个供水公司么?”
“假如你有一个合作很精密的商业伙伴,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都保持着礼貌的界限,各取所需,除此之外不闻不问。但这几天他忽然一改往日的样子,开始借口天热然后给你的员工发补助、发奖金,给你员工发福利……”
劳伦斯说完,回头问:“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家伙不安好心,想要搞你?”
槐诗皱眉,难以克制恼怒:“这群家伙但凡有点良心都应该早点自己把福利发了吧?”
“你什么时候会产生极道有良心的错觉?怀纸,也只有你会对别人抱有这么过头的怜悯……说实话,你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绿日。”
“那我像什么?”槐诗被逗笑了,“天文会吗?”
劳伦斯也被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文会如果都是你这样的人,绿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前面,一辆漆黑的轿车停在了怀纸商事的楼下。
玻璃落下,一张灿烂的老脸从其中露出,带着微笑,热情招手:“哎呀,这不是劳伦斯君么?真巧啊,要一起么?”
“不必,我稍后过去。”劳伦斯回答。
于是,生天目的视线看向了槐诗,笑容越发热情:“那么怀纸君,我们走吧,宴会就要开始咯。”
第七百一十八章 空头支票
总感觉这个老东西肯定不怀好意!
笑的这么开心,一看就知道是个老阴逼。
生天目一笑,都快把槐诗的罗素ptsd都笑出来了。
虽然很想来一套‘之前你对我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之类的拳法,但他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卧底的职业休养的,当即挤出一套最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紧握住领导的双手,用力的甩了良宵。
“您来就来了,还带辆车,多不好意思呐!哎呦,还是宾利……”他指了指身后:“楼上坐,别客气……上野?上野死哪儿去了?还不给大佬倒水!”
“喝水就不必了,我可是特地来接你的啊,怀纸君,想要在宴会开始之前见识一下同盟里的少年英雄呢。”
生天目捏着槐诗的小手,笑眯眯的说道:“要不,咱走着,路上说?”
“好啊好啊。”槐诗嘴上这么说,可脚却像是钉了钉子一样一寸不动,低头看了看身上,露出遗憾的样子:“去参加同盟的宴会,我这还没换衣服呢,您看多不合适啊。要不您先走,我随后赶上。”
“不必,我就知道怀纸君时间紧迫,恐怕没时间去专门定做——佐藤君。”
他回头看向身旁的下属,下属当即举起手里的箱子,打开,展露出其中全套面料精致根据槐诗体型严格裁剪而出的礼服,额外搭配了领带和西装,袖口领带夹,以及一块内敛庄重的腕表。
“这是我特地吩咐家里的裁缝连夜做的,快看看合不合身。”
生天目咧嘴,露出满口白牙,眼看槐诗想要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习惯洋服的话,裁缝也做了长袍和羽织呢——”
不等槐诗回话,他捏着槐诗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再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平静的起身,走出驾驶席,走向槐诗身后呆滞的上野,抬起手,将钥匙双手奉上。
连带着两本崭新出炉的驾照。
送你了。
上野捧着拿点东西,双手哆嗦着,僵硬在原地。不敢拿,也不敢不要。
“一辆车而已,慌个什么劲儿啊上野,生天目会长给,你就拿着,错过这个机会,咱可就买不起了。”
槐诗瞥了上野一眼,回头,看向眼前的老人:“还要谢过老前辈如此厚爱了。”
人家都已经安排到家门口了,还虚个什么。
他堂堂天文会干员,在地狱里下馆子都不给钱,害怕拿他老头儿一辆车的?
他今天倒要看看,这老头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假药。
眼见他收下东西,生天目满意的点头笑了起来:“怀纸君果然豪爽,来,上车,试试衣服合不合适吧。”
“阳光这么好,何必换地方呢?”
槐诗抬头,看了看太阳,轻声笑了起来:“我更喜欢,坦荡一些……”
就在怀纸商事的楼下,往来的街道之上,槐诗伸手,随意将外套脱下来,丢给了身后的上野。
“这里就好。”他说。
就在所有人愕然的视线中,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展露出**的上身、遍布的疤痕,还有身后狰狞张狂的刺青纹身。
流动的肌理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泛起了宛如大理石那样的光芒。随着那个男人的动作,在街头展露出纯粹的**与力量之美。
背脊上,肃冷森严的门扉之下,负钟的恶鬼狞笑。
就在那些愕然的视线里,槐诗歪了歪脖子,抬起腿,踢掉了双脚上的鞋,将原本随便买来的裤子解开。
除了内衣之外,再无任何掩饰的健壮躯壳沐浴在太阳的光芒之下。
并不魁梧,那肌肉也没有发达到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可此刻但凡目睹,便能够理解,这一具纯粹而完美的躯壳中包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伴随着心脏的波动,血液化作洪流,自躯壳之下迸发出幻觉一般的悠远回音。
感受不到任何的卑微和尴尬,那个名为怀纸素人的年轻人大方的展开双臂,展示着这近乎完美的身体。
就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行走在街道上的恶鬼。
展示这一份无可指摘的强大。
就这样,他伸手,从上野手中一件一件接过繁复工艺和顶级面料所手工制作而成的礼服,慢条斯理的扣上了每一处扣子。
将这一份微不足道的束缚重新覆盖在躯壳之上,令那近乎可以用奇迹与艺术去形容的躯壳再度隐藏进黑暗里。
最后,撩起了额前阴沉的刘海,束缚在脑后,将弯曲的犄角展露而出。
当收紧了领带的束缚之后,**的暴徒就不可思议的摇身一变,在肃穆的礼服映衬之下,变得端庄的绅士一般。
“这身打扮感觉如何?”槐诗回头,向着上野问道。
上野躬身,恭敬回答:“当然再合适您不过了,亲分!”
“那就走吧,不要让大人们久等。”
槐诗伸手,拉开车门,向着车内的老人微笑:“毕竟时间短暂。”
“不着急,怀纸君。”
生天目端详着他的样子,仰头大笑:“我们的时间还长的很。”
很快,汽车启动,远去,消失在街头。
寂静里,劳伦斯抽着烟,茫然的看着尾气消失的方向。
开始思考。
——你们他娘的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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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主办的地方是在同盟高层五大佬之一——荒川家的庄园之中。
就在京都之外的深山中,古老幽静的庄园之外,如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名义上是荒川家次子于同为五大佬之一的落合家的长女订婚的典礼,但实际上如今风雨飘摇的关头,这已经隐隐变成五大佬之间的一次严肃会面。
恐怕往后同盟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所有的决策和方向都会在这里被敲定。
生天目、落合、久我、千叶、荒川五家之中,生天目家的主要基盘是航贸和走私乃至如今的远洋渔业,落合家则是赌博业,久我家的根本是电子制品,千叶家则是高利贷和非法投资,至于荒川家便是传统之中的极道,违法的黑工和血汗工场……
一般来说,抵达五大佬这样的程度之后,基本上都会开始慢慢甩脱掉手中的黑色产业,洗干净血腥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合法资本。
可在瀛洲,混种哪里有这种好事。
公家和武家又怎么可能容忍它们壮大崛起。
在漫长时光中,麻药追放同盟形成了一张铺在黑暗之中的网络,通过五大佬自身的存在,将瀛洲各地的混种聚集区联合在一处,才有如今同盟的规模。
哪怕是如此,依旧无法打开局面。
强敌林立的环境之下,一旦同盟试图从丹波内圈向外扩张,就会遭受早有默契的打压和狙击。
时间长了之后,同盟就放弃了扩张的想法,凝聚力渐渐丧失,但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倘若再不联合起来,恐怕总无事令下达的第二天,所谓的混种同盟就会被各方分而食之。
“……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怀纸君?”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听完生天目一通分析,槐诗用力的点头:“不过,就只有一个问题……您老人家跟我说这个干啥?”
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面孔:“怀纸组在同盟里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无名小卒,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吗?”
“旃檀出叶就芬芳,怀纸君,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因为一时之困而默默无闻呢?”生天目眯起眼睛,微笑,直白的告诉他:“老朽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期望能够让你成为我的臂助啊。”
“生天目家的胳膊那么多,少我这一条也不要紧吧?”槐诗无所谓的耸肩,反问:“况且,如我这般来历不明的臂助,生天目大人真的能够放心么?”
“互相了解确实是必要的过程呢,不过正如同我不了解你一样,怀纸君,难道你了解我吗?通过记载在纸上的资料,别人口中的传闻,这样真的就算是了解了吗?哪怕性命相托,就真的算得上信任了吗?就当得上坦诚了吗?”
生天目咧嘴,“不对吧?所谓的信任这种东西,对极道而言真的存在么?
怀纸君,我们在混沌的地带重新竖起规则,可本质上却依旧延续着野兽的生存方法——所谓的野兽,只需要嗅一嗅对方的味道,就知道是否同类了。”
槐诗笑了,“那我是您的同类么?”
“开玩笑,当然不是啊,否则我胆敢招揽你吗,怀纸君。”生天目大笑了起来,告诉他:“你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存在呀。”
正因如此,才胆敢对他抱有那么一点希望。
铁王党所不具备的仁慈,地天愚连队没有这样的理智,**会与大圈所不没有的野心,俄联k字党无法伪造的血统,乃至光照教会决计不能为卧底而付出的代价……
更不用提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家与武家。
最终,经过了绿日的验证,还拥有着极道所没有的良知。
就像是厮杀的野兽之间出现了一只决然不属于此处的大象和鲸鱼那样——如此强大的存在感,简直好像是在发着光,完全无法忽视。
“请帮助我吧,怀纸君,来我这边。”
生天目伸手,诚恳的邀请道:“为了拯救丹波内圈,拯救同盟——帮我拿下同盟的会长之位吧!”
“……”
沉默里,槐诗低头,看着那一张遍布皱纹的手掌,许久,忽然问:“你说的都很好,都很不错,可这都是你所得到的东西不是吗?”
他问:“我的报酬,我应得的东西在哪里呢?”
“这就要看你能拿多少了。”
生天目微笑着,告诉他:“只要你能拿得下,怀纸君,那都是你的——在同盟之内,你可以从容壮大,只要在我一人之下。
哪怕过后你想要下克上都没有问题。
我以生天目苍介的名字向你保证,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盟约。”
“听上去还是和空头支票没有区别啊。”
槐诗轻声笑了起来。
“成交。”
天文会干员槐诗,握住了他的手。
车正好停在那宽阔的大门之前,门外的光亮照亮了他们的笑脸。
各怀鬼胎。
第七百一十九章 瀛 洲 特 色
“哎呀,生天目大人,有失远迎,请多见谅。”
刚刚下车,就有执事模样的老人迎上来,恭敬又庄重的弯腰行礼:“感谢您的远道而来,里面请。”
“都来多少次了,哪里还用人带路。”
生天目摆手:“荒川他们在哪儿?”
执事愣了一下,犹豫了起来:“家主他……”
“不必找什么借口,正在跟落合和久我那两家在什么地方谈话,对吧?茶室?还是密室?无所谓啦,带我过去就行,稍后千叶家的来了也麻烦你带路了。”
生天目随意的向前走着,向老执事吩咐道:“至于这位怀纸君,想必你也知道,就带他入席吧。”
不由分说的下达了命令。
就像是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那样。
在他的凝视之中,老执事呆滞着,许久,佝偻着点头:“还请容我传达一下……”
“现在年轻人不都是爱用手机了么?我直接打电话过去不就完事儿了,难道他们还能背着我谈什么机密不成。”
生天目一路横冲直撞,仗着自己是五大佬之一的身份,娴熟的冲进了荒川家的静室中,直接来开门。
“哎呀,各位都在呢?”老头儿咧嘴,冲着里面几张回过头来的不快面孔摆手示意。
“你们在背着老朽谈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能不能让我也听一下?”
直接拽了一个垫子过来,坐在了几人的对面,抬手示意:“继续呀,继续,当老朽不存在就行……那个谁!给我来杯茶,让我尝尝荒川家茶园里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要旁听的话,就要安静一点啊,生天目。”
抽烟杆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瀛洲式长袍,跪坐在地上看过来,正是久我家的当主。看上去约莫四十余岁,但头发斑白,已经有些未老先衰。
落合家的当主一言不发。
作为五大佬之中唯一的女性,看上去和瀛洲传统的上了年纪的女性没什么区别。身着朴素而庄重的长衣,发髻盘起,神情冷淡又平静。
被这个老家伙搅扰了一番,所有人明显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性质。
紧接着,生天目就撑着膝盖开口了。
“既然你们都是说完了……那老朽来说句话吧。”
他愉快的笑着,直白了当的问道:“这一次会盟,让老朽当这个会长怎么样啊?钱的话,好商量,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个点钞票的姿势。
看上去市侩又无赖。
“你在做梦么?”荒川家的当主冷漠的看过来:“难道我就不行?我就不可以?”
“当然是因为你不太合适啊,忧君。”
生天目叹息:“你一旦上位的话,肯定会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啦,说不定大家挑拨一下,你就会没头脑的到处树敌……哎,先别生气嘛,你看,你连我的挑衅都忍不了。到时候铁王党的魁首见了你哼上一声,你岂不就要全面开战了?”
久我家的当主敲了敲烟杆,抬头问:“难道我便不可以?”
“你当然是最好啦,年富力强的时候,敢打敢拼,而且算计精深,说实话比老朽更合适呢,奈何……”
生天目耸肩摊手:“久我家没什么人手啊,就算是把同盟给你,你也调动不起来吧?
啊,至于落合小妹你就不要说话啦,不是老朽歧视你啊,虽然你很能干很厉害,老朽真的很佩服——不过女人当家这种事情传出去,别说外面的人,下面的人都不会服众啦。”
落合家的女当主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此她心知肚明。
一开始自己恐怕就是距离总会长这个位置最远的人,因此也乐得看戏。
她嫌弃这老头儿太久了,可不介意多给他下点扳子。
“至于千叶龙二那个家伙啊,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啊,但性格就……”
老头儿无奈摇头:“诚然龙二是中兴之才,重新将千叶会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而且还能做大做强。但我觉得他当了会长之后,一定会先去嫖完同盟所有的妓院,然后再玩上百八十个女人。最后被女人弄死在床上之类的……”
说完,他指向了自己,再嘲讽完了所有的对手之后,诚挚的自荐道:“相比之下,老朽都这么大年纪了,硬都硬不起来,是不是很可靠啊?”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不等他在说话,荒川便反唇相讥。
争吵再度开始。
而等一身红酒和香水味儿的千叶龙二姗姗来迟,走进房间里的时候,便听见了来自生天目拍板的声音。
“好,就应荒川你的要求——你我两家,就按照极道的规矩,在盟会之上分个胜负吧!”
哪怕什么玩意儿都没听见,千叶龙二也忍不住想要捂脸。
这速度就离谱。
自己就他娘的迟到了三分钟!
荒川家的那个家伙,是不是……又掉进老头儿的坑里了?
.
与此同时,槐诗终于体会到了外来者不可不品尝的瀛洲本土特色——冷暴力。
喧嚣的会场里此刻座无虚席,气氛热络,所有来自同盟的组长们都已喝着茶聊的愉快。气氛一片热烈。
唯独槐诗周围范围三米之内,冷若冰霜,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坐的笔直,目不斜视的喝着茶,除了偶尔过来添水的荒川家侍从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搭理他。
在这种情况之下,槐诗已经闲得抠起了脚来。
没办法,这里面信号都被屏蔽了,就连天文会的频道都受到了干扰。可倘若动用源质通讯的话,被发现的几率又太高。
早就无线电静默了。
玩手机都没办法玩。
只能看几个艺伎在场中随着演奏一同扭来扭去,看的让人想要打哈欠。
想让这里的下人给自己找本漫画来看,下人都在推脱不知道在哪儿——开玩笑呢,等会儿上面大佬讲话,你在下面看漫画,给逗乐了。
大佬一看,给你心里记一笔就算了,万一追究一下谁给这傻缺拿的漫画,那自己的小拇指头还要不要了?
很快,槐诗就放弃了
毕竟,他看漫画就为了图一乐。
但图一乐也就图一乐,要真想图一乐,还得图一乐……
正所谓一乐不成,一乐又起。
你们不陪我玩,那我就自己玩。
槐诗抬手,把下人叫来,指了指那几个扭来扭曲的艺伎和琴师,说:“给我叫一个过来,让我点个歌儿。”
等艺伎毕恭毕敬的过来之后,他捏着下巴,端详着她脸上簌簌往下掉的白粉,忽然问:“《极乐净土》会跳嘛?”
“……”艺伎愕然,摇头。
“算了,估计那些低俗的你也不会,来个高雅的。”槐诗一拍桌子,说:“跳个《天鹅湖》吧!”
“……”艺伎呆滞着,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肚子里已经开始骂人了——跳你妈卖批的天鹅湖,这货看上去长得不错,脑子是怎么回事儿?
别说她不会跳,就算跳穿着这身衣服也得能跳的起来啊。
“客、客人您还有什么其他要看的么?”
她勉强的挤出笑容,为难的看了看身后的方向:意思是憨批你不会欣赏就算了,别挡着老娘赚钱。
槐诗还想看个二人转的,但想了一下,艺伎也就一个,转不起来,说不定连个小寡妇上坟都不会唱。
顿时索然无味,叹息着挥手说道:“你走吧。”
艺伎如蒙大赦,可算摆脱了着憨批,慌不迭的起身准备跑路,可身后的乐师却被叫住了:“喂,人家跳舞的要走,你走什么……”
槐诗伸手,指了指茫然琴师手中的三味线:“那玩意儿,借我玩一下。”
琴师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却僵硬了一下,手指忍不住发抖。可当这个男人咧嘴微笑的时候,却又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一阵亲近和动摇。
耳畔传来小时候妈妈对舅舅说的话:孩子还小,又不懂事儿,你就给他玩一下呗……
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舅舅脸上都会露出那种‘慷慨又大方‘的笑容,让他铭记一生。
而等他从回忆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三味线,就已经被槐诗直接拔走了。
槐诗拿在手里,跟拿个琵琶一样,随意拨了两下之后,感觉不对劲儿,又伸手把琴师手里剩下的拨片给拔下来。
“哎呦,这小玩意儿,跟吉他也差不多啊。”
将三味线揣在怀中,槐诗随手试了几个音——大提琴中也有各种拨弦的技巧,上手倒是没怎么困难。
大提琴演奏那么高的等级撑着,哪里会有什么隔阂。况且,哪个玩乐器的只会玩一个啊,他小时候还跟艾晴练过四手联弹呢,想想还真怀念。
回忆着往昔,槐诗嘴角勾起了怀念的笑容。
低头,拨动了三味线的琴弦。
铮铮低鸣宛如冰块破裂的清冷声响,扩散向四面八方,令会场中的喧嚣一滞。旋即灵巧的音符跳跃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带着无比的欢乐和喜庆。
咪、唻、拉——咪、唻、唆……
如此熟悉,仿佛要刻入dna里的前奏轻快的流淌,槐诗挑起眉毛,在这怀念的旋律中,摇头晃脑。
“hey,young men!”
第七百二十章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hey,young man!”
刚开口唱了一句,槐诗就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手指一顿,抬头看向那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好意思,串了——重来。”
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一错,原本密集又怪异的旋律变成了零落的童谣,轻柔又婉转:“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少跟手指,一只少个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肉眼可见的,旁边那个少一根尾指的独眼壮汉的脸色开始迅速的难看起来。
好像又唱错了。
但是没有关系——
槐诗满不在意的摇头,手指自三味线的琴弦之上跳动,悠扬的旋律瞬间悲伤肃穆了起来,让人想要闻之落泪。
弹了两节大悲咒之后,又无缝切换成了婚礼进行曲,再接一段卡门,最后是一步之遥的改编版。
眉飞色舞,自得其乐。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槐诗都想现场给大家整个当年帕格尼尼一根弦拉一整首曲子的绝活儿了。
就是手里的乐器不得劲儿,音域狭窄,一旦超出范围,就显得轻飘飘的,难以驾驭。
否则还能来段西北民歌。
在经过五分钟的研究之后,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款乐器。
当手指再次按下的时候,就有尖锐的声音从拨片之下的琴弦中爆发。
高亢又刺耳,像是钢铁在摩擦一那样。
不同于寻常三味线的演奏,近乎噪音,可噪音却没有这样的旋律和节奏,徘徊在悦耳和苦痛的边缘,反复横跳,粗暴的绞碎了一切无关的杂音,盖过喧嚣之后,覆盖在所有的耳膜之上,戏谑蹂躏。
很快,高亢密切的杂响转而变得低沉寂寥起来。
那低沉的余韵,不似三味线,倒像是琵琶的铁弦,零落又悲凉。
“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婆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
槐诗眯起眼睛,低声吟唱。拨片之下,迸发惆怅余音:“骄者难久,恰如**一梦;猛者遂灭,好似风前之尘。”
这一段取自与《平家物语》的选段《祗园精舍》,在瀛洲可以说是器乐演奏中的传统艺能。
而其中所说的正是源平合战之前后,庞大繁盛的平氏是如何在源氏的猛攻之下黯然落幕,最终分崩离析,迎来泯灭的故事。
只能说意味实在不怎么吉利。
还没有唱完,两边的人都已经对他怒目而视。
旋即,目光像是触了电一样的躲开,恭敬的垂眸。
一直等槐诗把一整首曲子唱完,依旧意犹未尽的想要再来一段‘敦盛去首’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些看来的古怪目光。
以及背后的轻柔呼吸声。
瞬间愕然。
哪怕是被封锁了源质,可竟然还有人走到三步之外才触发自己的感知?
如果心怀不轨的话……
他手中的拨片一错,缓缓回头,然后看到落在榻榻米上的纯白裙裾,精工细作的友禅染在上面勾勒出了梨花的轮廓。
点点纯白的花瓣扩散在青色的背景之中,说不出的和谐。
就在姬发式的齐肩短发之下,来者垂落精致的面孔,低头俯瞰着他的面孔,忽然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怀纸组的,这里可是荒川家的宴会,你不要放肆过了头……不然这里的主人可是会给你好看的。”
生天目梨花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原本几个面色不逊打算找茬的人。
被她看着,那几个原本脸色难看的人纷纷低下了头,恭敬俯首。
祸端消弭与无形之中。
梨花满意的收回视线,低头对槐诗说:“闲得无聊的话,就坐过来怎么样?正巧我一个人坐着也蛮无聊的。”
她的笑容笑意十足,毫不掩饰自身的亲切与好感。
但不知为何,槐诗心中竟然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抵触感和不安,就像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某种难以言说的危险。
被她那一双细长如狐狸的眸子看着的时候,一切秘密都好像无所遁形。
下意识的提起了戒备。
可生天目梨花却不管槐诗的意思,自顾自的向前,在大厅最前方的位置落座的时候,还向着槐诗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这嘛意思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愣了半天,只能扛起了自己顺来的‘土琵琶’,走过去乖乖坐下,然后感受着下面妒恨又羡慕的目光,如坐针毡。
“三味线,你弹得不错,学过吗?”梨花忽然问。
“啊,还好……瞎学过一点。”
生天目梨花颔首,好奇的提议道:“那弹个《极乐净土》听听看呗,我刚刚看你不是很喜欢嘛。”
“……”
沉默里,槐诗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三味线,抬起头,严肃的拒绝:“大小姐,我卖身不卖艺的。”
“哈哈哈,你这个家伙,真有趣啊。”
生天目梨花大笑了起来,眼眸流转,望向槐诗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那弹个大提琴曲子也不错嘛。”
“呵呵,大提琴?那是什么?”槐诗平静的问:“能吃吗?”
“总感觉你会很擅长的样子呢,难道是错觉吗?”
梨花无害的笑起来。
“哈哈,梨花你就不要勉强新来的年轻人啦。”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在推开的纸门之后,春风得意的生天目苍介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众神情复杂的极道领袖。
“你们看起来相处的不错嘛。”他满意的看了一眼槐诗,抬眼问向了梨花:“怎么样,梨花?这位怀纸组的少年英雄可入的了你的眼么?”
梨花恭敬的垂首,语气温柔:“回禀父亲大人,怀纸先生风雅非常,正是梨花所喜欢的类型。”
“啊哈哈,这样的话就要好好培养感情咯。”
生天目仰天大笑了起来。
“喂,老混账,今天是老子的儿子订婚的典礼,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荒川恼怒,冷冷的扫了槐诗一眼:“况且,最后结果还不一定呢,不要高兴的太早。”
“哎呀,你看看你,年轻人两情相悦怎么就碍着你的事情了?这样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呢。”
生天目无奈的摇头:“况且,老朽既然敢答应你,肯定就有必胜的把握的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认下不利的条件啊。”
“混账东西……”
荒川脸色激红,脖子上的刺青都变黑了,如果不是顾忌体统和有其他人拦着,说不定现场就要狠揍这老头儿一通。
好歹半天之后还是冷静了下来,自顾自的坐在了主位上,大声训斥着下人赶快上酒上菜。
宴会进行的比预料之中的还要顺畅。
毕竟所有人的心思恐怕都不在吃饭上,好酒好菜,饮之无味,如同嚼蜡。气氛更是严肃又压抑,再没有人胆敢谈笑和大声说话。
都在时不时的看向上首的五大佬。
等待着这一场宴会最重要的部分,即将决定整个同盟走向和存亡,几乎主宰了所有人命运和未来的宣告。
“看来大家,都已经急不可耐了啊。”
生天目抿着味增汤,缓缓放下了碗,看向其他的几个人。荒川脸色阴沉,千叶龙二轻浮的微笑,落合家的女大将眼眸低垂,而久我的神情平静一如既往。
他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么,长久以来,承蒙同盟之中各位的抬爱,我们几位共同担任……”
“行了行了,还是我来吧,让你说得墨迹到明天去。”
千叶龙二叹了口气,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废话,扬声向下说道:“小道消息,来这里的人应该都听过了。
直截了当的来说,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局势,更好的团结同盟的力量。从今天起,同盟将会放弃过去五大佬共同理事的规矩,推举出一位新的会长出来。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极道,用不着玩虚伪的流程和把戏了,有什么想法大可摊开来讲——如果有人觉得自己的能力与人望足够,不满足与屈居人下的位置,现在也可以站出来,竞争会长的位置。”
他停顿了一下,俯瞰着那些面孔,忽然提高了声音:“有这样的人存在么!”
瞬息间,死寂之中,所有跪坐在地的人整齐划一的低头,向上首的五大佬敬畏俯首。
只有端着饭碗还没吃完的槐诗愣在原地。
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举个手,凑一凑热闹。
来都来了……试试又不要钱!
但旁边生天目梨花那种诡异的视线总让他如芒在背,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
万一自己刚刚站出来,旁边梨花伸手一指,向大家举报这个叫做怀纸的狗逼是天文会的鹰犬走狗,大家不要讲什么江湖规矩,一起并肩子上砍了他,不用客气……到时候自己可不就惨了?
寂静里,五大佬的目光从那些俯首者身上一一扫过,在还低头扒饭的槐诗身上停顿了片刻,很快,冷漠的离开了。
只有荒川的目光越发阴沉。
许久,在确定没有人站出来想要坐一坐会长的位置之后,千叶龙二收回视线,缓缓颔首:“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按照惯例,五大佬内部开始投票吧。”
话音未落,生天目笑眯眯的抬手说道:
“老朽投自己一票,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吧。”
第七百二十一章 真剑试合
生天目刚刚说完,荒川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的也抬手说道:“老子也投自己一票!”
生天目和荒川各一票。
剩下三人。
久我家的当主抽着烟杆,环视了所有人一眼,敲了敲烟灰:“我还是之前的决定,不变,我的一票给荒川。”
荒川两票。
千叶龙二捏着酒杯,嘿嘿笑了起来:“那我的话,凑个热闹,就给生天目老爷子吧,啊哈哈,毕竟欠了不少人情啊。”
生天目两票。
最终,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了五大佬中的最后一人。
落合家的女家主头也不抬的说:“我对会长的位置没什么兴趣,谁当会长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冷淡的说:“我弃权。”
结果和刚刚宴会开始之前的会面时没有任何的变化。
二对二。
生天目和荒川彼此对视着。
老人咧嘴,笑着问:“不打算放弃么,荒川家的小子?”
“不巧,我最讨厌倚老卖老的人骑在老子的头顶上。”荒川家的家主漠然的说道:“既然你有胜算,那我这里的两票,就亲自来拿好了。”
“那么,遵照规矩?”生天目问。
荒川颔首,“那就遵照规矩,但这一次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冷厉起来:
“——我要真剑试合!”
在台下,槐诗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忽然感觉到脖子根儿一凉。
他猛然抬头,正好对上生天目微笑又期待的目光。
闻到了熟悉的安排味道。
嘴里的饭也不香了。
.
十分钟后,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
瀛洲人说试合,就是比试和对决的意思。
就好像厨魔试合是大家比做菜一样。
可惜,真剑试合的意思不是比大家谁徒手打铁速度快……而是真刀真枪的决一胜负,除非见血,否则绝不停止。
是真的会死人的。
比赛禁止使用一切边境遗物和圣痕乃至源质技巧,字面意义上的,由双方进行剑术比拼。
当然大佬们肯定是不会亲自下场的,别说切到伤到,就是磕磕碰碰都是不可能的。那么脏活儿累活儿就只能由手下人踊跃报名承担了。
现在,被踊跃报名的槐诗一脸懵逼的站在生天目的面前。
生天目将手中的宝剑授予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你被强化了,快上。
“不是,你就对我这么信任的?”
槐诗不解的瞪眼。
“这不是除你之外还有俩人的么?”生天目看向他身边的两个神情肃冷,面无表情的升华者。
只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和肌肉运用的技巧,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善茬,更不用说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儿了。
诺大的生天目家,想要找出几个打手来难道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不提这个还好,槐诗的眼角狂跳:“但问题是,三个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对面一个好么!”
说话的时候,他毫无任何掩饰,近处的两个队友顿时回过头来,对着他怒目而视。
倘若不是生天目还在的话,就已经对槐诗大打出手了。
但问题是……槐诗觉得自己说的确实没错啊。
为了让生天目接受规则,荒川家这边,只派出了一个人。
如今就在场中另一头闭目端坐。
那个沉默又木讷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柄其貌不扬的打刀,刃长和重量都及其标准。
但凡是升华者都能看得出来,他身上并没有圣痕,只不过是一个白板升华者而已。偶尔抬起眼睛拒绝旁边人提供的饮水时,眼神也并不灵动,反而一片呆板,好像在神游物外一般。
但槐诗却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死亡预感。
尤其是自己手握着这把剑的时候……
直觉告诉他,和这个人用剑道规则近身比瀛洲剑术,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那个人是什么来头?”槐诗低声问。
“据说是道场的出身啊。”生天目若有所思的回答:“听说还是授名的在籍弟子来着,想来应该是很厉害吧。”
“道场?哪个道场?”槐诗茫然。
生天目摇头:“简直是废话……整个瀛洲,能够称之为道场的,除了上泉剑圣的道场之外,还有哪个道场呢?”
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再吸了一口冷气。
狂吸冷气。
荒川的中央空调都要被他吸干了,他都停不下来。
妈卖批,怎么感觉这次药丸?
上泉剑圣,瀛洲升华者之中出了名的老怪物,五十年来瀛洲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实力深不可测。
徒子徒孙无数,武家和公家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承蒙他的指点。
剑术通神。
槐诗在瀛洲剑术上面的造诣,是罗老通用武器教导课所带来的基础等级【lv5】,完全是当做棍子使。
那么上泉剑圣的剑术等级起码在lv25以上。
神乎其技,登峰造极……乃至天下无敌。
这样夸张的词汇就是专门用来形容这种天赋、经验乃至努力和专注都屈指可数的强者的。
甚至有人说,倘若不是剑圣性格古怪乖戾,不想搀和现境争斗的话,公家和武家的纷争恐怕早就结束了。
曾经槐诗试图拱火去问罗老:老头儿你和剑圣打的话谁能赢啊?
然后就被罗老按在地上一顿狠揍,有进气没出气,几乎被塞进icu。
后来听说罗老前路断绝的事情之后,他才发自内心的谢过了罗老的不杀之恩。
恐怕对那个肌肉怪老头儿来说,这辈子武艺上最大的遗憾就是再不能同那样的对手畅快淋漓的对决吧?
当年一拳将祖师打落深渊,断绝恩怨的同时,也断绝了前路。如今的外道王哪怕是凝固了,依旧纵横深渊无敌手,在黄金黎明里厮混的如鱼得水。只看群星号那一战就知道,那老头儿一打四,顺带还空手拆机甲,跟玩一样,猛的要命。
倘若罗老是完全体的话,恐怕早就满世界到处打拳玩了。
哪里轮得到师姐呢。
现在,他一个果园健身房里就上过十节体验课还就学了三招的恶人,要去跟剑圣门下的在籍弟子比拼纯粹的剑术……
想想他都觉得前途无亮。
“你究竟哪儿来的对我这么大的信心?”槐诗对生天目老头儿的选择感到发自内心的不解。
“当然是因为梨花觉得你很厉害啊。”
生天目一脸认真的说:“我跟你讲,梨花那个孩子的眼光很不错的……她说你能行,我当然觉得你能行咯!”
槐诗呆滞回头看向场中,梨花也微笑着看过来,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示意他加油。
槐诗觉得自己快疯了。
“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老朽对你的拳拳信任啊。”
生天目微笑着劝慰:“别紧张,说不定轮不到你呢,芥川和白蝶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况且这一次的规则是‘一本胜负’,说不定运气好,你取下‘一本’就赢了呢。”
话音未落,场上传来肃冷的宣告。
“——小手!”
瞬间死寂,钢铁摩擦的声音过后,裁判的声音响起:“胜负已分!”
整个过程连一秒钟都不到,当槐诗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被称为白蝶的男人踉跄后退,仰天倒下。
血如泉涌。
长剑落地,连带着他两只握剑的双手。
连带着剑刃、护甲、血肉乃至骨骼一起,被干脆利落的一剑斩断了。
开场的第一瞬间,一个回合还没结束,荒川会代表·香取一郎先得一分!
槐诗愣在原地。
那个木讷呆板的男人拔剑之后,就变得冷厉逼人,眼眸中燃烧着侵略的火光,暴虐的不可一世。
不顾旁边大笑夸赞的荒川,他抬起眼睛看过来,如野兽狰狞。
“下一个……”
磨牙吮血,迫不及待。
在场边,正在披挂护甲的芥川僵硬了一瞬,脸色变得沉重起来,面无表情的为自己带上了面罩。
这同样是来自对手的优待。
如果连护甲都不穿着的话,不说生命危险,恐怕到时候在香取一郎面前只会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就连一本胜负的制度,也是在迁就你们哦。
荒川是这样说的。
如今看来,他说的没错……
槐诗眯起眼睛感受着那一瞬间背后惊鸿一现的凌厉气息,感受到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起。
迟滞的风声里传来撕裂的声响,余音回荡。
有什么锋锐的东西出现了,一闪而逝,将一切都彻底的摧垮。
这样的剑术,堪称恐怖……
不该和生天目废话的,否则刚刚一定能够看出点什么。
他全神贯注的看向场中。
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浑身披着护具的芥川一步步走进场中,双方弯腰行礼,一丝不苟,然后拔剑,隔着裁判,两人剑刃相交,一瞬间的触碰。
两人缓缓后撤一步。
“堂堂正正——”
裁判抬起手,斩落:“一决胜负!”
瞬间,如雷的嘶吼自面罩之下迸发。
那咫尺之间炸响的声音是如此的巨大,竟然自内侧将面罩也震出裂痕。
是芥川咆哮。
恐怖的巨响瞬间扩散开来,所有人眼前都一花,连思维都在瞬间停滞。
——气合!
剑道之中最为常见的技法之一,在出剑之时,以呼喝将呼***神和体能统和在一处,从而在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
无视了对手的动作,奋尽全力将速度鼓至巅峰。
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后,芥川手中的构架瞬间自星眼换做上段,向下斩落:
“面!”
在剑道之中,有效的打击点,面部,手部,腹部和喉部的要害之中,‘面’毫无疑问是针对头部的打击。
而此刻芥川的打法,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路子了。
吸取了白蝶的教训之后,芥川完全不做任何的防御,以气合取得了瞬间的机会,便放弃一切防守,孤掷一注的发起了进攻。
只要他击中,不论自己能否胜利,能否生还,都相当于生天目赢了。
这是,舍身一剑!
可惜的是,香取一郎未曾受到气合的任何影响,神情,依旧冷漠。
交错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他低沉平静的声音。
“胴!”
冰冷的锋刃,自芥川的背后穿出,血色喷涌,顺着剑柄落在了香取的十指之上。
胜负已分!
面无表情的拔出剑刃,将奄奄一息的芥川丢在了地上,香取抬头,看向了槐诗。
“下一个。”
最后一个……
“行吧,真就打算一穿三呗?”
在寂静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槐诗叹息了一声,耸了耸肩,起身走向了场中。
拔剑。
虽然不知道瀛洲有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规矩,但他刚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取胜的可能啊……
那么,果园健身房十节体验课练习之后,最擅长唱跳和大提琴的剑道新丁练习生——怀纸素人,出阵!
第七百二十二章 我会了
好像没有看到前面两个同伴惨败的场景一样,怀纸素人手里提着生天目送的剑,迈步走入场中。
轻松写意。
拔出剑来挥舞了两下,忍不住叹气。
不论是重量还是长度,乃至趁手的程度,都比怨憎差的远了。
不太行。
“这都有些年头了吧?”他回头问:“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古董了,看上去应该很贵吧?不该好好保存着么?”
“剑这种东西,一旦变成古董就没有意义了,还是要趁着能用的时候尽量用坏掉才是最好啊。”
生天目无所谓的挥手:“正所谓物尽其用,工具这种东西,如果不用坏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么?”
作为资深工具人,槐诗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把刀拿在手里,再甩了两下,刀身竟然发出嗡嗡的声音。
感觉这种长度的棍子如果挥舞起来肯定会更加方便,完全就没察觉到自己的姿势在专业人士的眼中有多么的蹩脚。
在对面,香取一郎忍不住皱眉。
名刃蒙尘,所托非人……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行了。”
槐诗点头,完全熟悉了这一款兵器之后,抬头微笑:“我们开始吧。”
旁边的侍从捧着崭新的护具上来,可槐诗却根本不看一眼,摆了摆手:“那种累赘的东西就不必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生天目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在后面,荒川更是露出嘲弄的神情。
“哼,自寻死路……”
而槐诗,无所谓的活动了一下脖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对手:“香取一郎,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算了,假名也无所谓……“
他凝视着那一张肃冷的面孔,忽然说:”你在使诈,对吧?
香取一郎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又好像,根本只是懒得理会外行人的说法而已。
槐诗低下头,凝视着地板上残存的血迹,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如果不披护甲的话,芥川根本不会那么快失败……”
他说:“虽然刚刚那一道舍身剑太过粗糙,难以入眼,但不应该会这么狼狈才对。哪怕没有气合,他也不至于如此迅速的败落。
白蝶败的太快,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走入了误区,以为你深不可测,却根本没有察觉到,灯下黑——”
白蝶的败亡实在太快,他没有来得及察觉,只听见了风声。
可刚刚,芥川的那一战,他看得清清楚楚。
芥川看似抢先出手,占据先机。
但实际上完全正中对手的下怀。
香取一郎刻意的在等待,等待对手出手,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然后以自己的高深造诣,从容的进行避实击虚,最终达成一击制敌,瞬间分出胜负的效果。
抛除了所有源质运用之后,这种纯粹的剑道对决,一切技艺都只不过是力学和生理学的运用。
诚然力量、速度、神经反射等等都很重要,但凡有一处破绽,最终的结果都有可能截然不同。
可最为最重要,是经验!
对于香取一郎这样造诣精深的武士而言,眼前的一切都有定式可循——盖因自古至今,剑术之上所有的招数变化,几乎都已经被前辈们走完。
可以说如今任何一个道场里所打的任何一场对决,向上追溯的话,都能够从浩如烟海的记录中寻找到近似的案例。
每一个招数都能够找到对应的办法和最优解。
就像围棋、将棋和象棋之类的比赛一样,一旦不小心陷入曾经的定式,被对手把握住脉络,那基本上就可以打出gg了。
这就是所谓的,功大欺理。
芥川的舍身剑抬起来的一瞬间,十万种以上的破解方式就已经出现在了对手的脑中,甚至不需要思考。
纯粹的肌肉记忆就会做出最恰当的反射。
就好像槐诗敢在罗娴面前用鼓手和禹步,最后就一定会被吊打一样。这都是人家玩腻了的东西,班门弄斧不过如是。
这一场比赛,在外行人来看,是三打一不公平。
实际上反过来才对。
从一开始,就胜负悬殊。
香取一郎几乎已经站在必胜的位置上了。
“当然,就算没有护甲的阻碍,芥川的反应能力恐怕也没办法逆转局势,但如果他一开始选择防守和保守的打法的话,哪怕是最后赢不了,也不至于败的这么迅捷惨烈。”
听完槐诗的话,香取一郎依旧面无表情,可看向槐诗的眼神却变得不快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懂剑道吧?”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满是冷漠。
“是啊,没错。”
槐诗坦诚的颔首:“根本就没学过嘛。”
什么虚实、残心、稽古,完全不懂。
什么架势、刀筋、步法,一概不会!
“但是,比武什么的,我已经在漫画和电视剧了看过很多了——”他震声说:“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我会了!”
“……”
香取一郎的眼角跳跃了一下,难掩怒气和杀意。
不论是谁,听到自己倾注一生心血的东西被如此贬低和鄙夷,恐怕都很难平静。不说他,其他场下的人也嘘声一片,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恐怕就要喝起倒彩来。
而槐诗,依旧在大放厥词:“你的剑术确实很厉害,看破和后发先至的见切也很强,不,非常强……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和缺点!”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笑容:“但你没有察觉,自己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说着,槐诗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你有没有发现,我比你高?”
一瞬间,场下见证的极道们几乎绝倒,哪怕是观众也难以克制怒火,几乎快要把茶杯丢过去。
“别开玩笑了,混账东西!”
“浪费时间,快打!”
“唧唧歪歪的,你还是男人嘛!”
“香取先生,加油,砍死他!”
可和那些愤怒的观众们不同,香取一郎凝固了一瞬,旋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槐诗说的没错。
这确实……是自己的缺陷。
槐诗原本身高175,经过升华者的发育期和一年的时间之后,最终身高稳定在了186,穿鞋的话,能够达到188。
在升华者之中,并不算特别高,也不属于特别矮,而是适中范围。体重相对而言也比较轻盈,在这个身高和体重之下,最适合发挥阴魂的敏捷和爆发特长。
而香取一郎,身高183.
相差不过五厘米。
但身高不过是最表面的差距,实际上所带来的要命缺陷……是展臂长度!
槐诗的臂展要比他长出三厘米!
一寸长,一寸强!
如今,在场下嘈杂的骂声中,槐诗慢条斯理的脱下了身上西装的外套,将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小臂。
双腿微微分开,自地上站定,紧接着双手抬起,握持着手中剑柄,高举。
在剑道之中,这是不折不扣的上段构。
唐竹之型,蓄势待发!
诚然,那劈斩的动作在剑术里完全走形了,根本不合格!
但不论是谁,都无法否认,这样古怪的姿势之下,槐诗身高和臂长的优势,得到了最充分的利用。
在身高和臂展和握刀姿势的优势之下,他的攻击距离,比香取一郎,长出了十厘米!
“怎么样?香取一郎?”
槐诗微笑着:“作茧自缚的感觉,如何?”
抛除一切圣痕和源质技艺之后的剑术较量?
才怪!
接下来的对决,根本与剑术无关!
倘若对方要用自己丰富的经验稳坐不败之地的话,那么槐诗要做的,就是将对方强行拖出剑术的领域,然后用自己丰富的赖皮经验去击败他!
当香取一郎为了剔除变数,摒弃了奇迹之后,战斗的结局,就已经被冰冷的物理法则所主宰。
现在,当双方的神经反射都已经踏上极限的巅峰,处于同一水平之后,招数的变化就已经毫无意义。
所剩下的,只不过是简单的计算题而已。
已知怀纸的身高是188cm,臂展长度193cm,手中的打刀长度75cm,神经反射速度可以忽略,而最大初速……
经过一系列的计算之后,当香取一郎踏入这彼此之间十厘米的悬殊差距时,应该如何避免落败呢?
就好像坐在游泳池的前面小明,看着眼前的破池子一头放水一头进水,一筹莫展。
好心的你可以帮帮他么?
“来吧,香取一郎。”
槐诗凝视着自己的敌人,好奇的问:“怎么不动了?”
“不管你是香取神道流、柳生新阴流还是什么一刀流、霞流、泥石流之类的,都没有关系,放马过来!”
如今的他,在抛除了所有的无关的想法之后,已经变成了一台纯粹的机器,等待着对手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胜负,就在这十厘米之中。
渐渐到来的死寂里,他微笑着,轻声宣告:“顺带一提,接下来,我攻击的目标……也是,面!”
“混账东西!”
香取一郎的脸色铁青,震怒,手中的剑刃抬起,猛然踏前一步。
可槐诗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宛如泥塑木雕。
毫无反应。
甚至眼瞳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落进了什么虚无的地方。摒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下了最纯粹的应激反射。
第七百二十三章 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漫长的时间里,香取一郎一动不动。
这还需要去看破么?
根本不需要!
对手的姿态和肌肉语言完全毫无掩饰,他正在酝酿的乃是一记宛如风雷的劈斩,凌厉如闪光,一闪而逝。
纯粹的速度,已经在这呆板而不知变通的架势中积蓄,凌驾于自己之上。只要自己胆敢踏入彼此攻击范围相差的那十厘米之中,所等待自己的必然是雷霆一击。
但上段的结构有其缺陷——
寂静里,香取一郎心思电转。
倘若对方要以距离取胜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距离。
诚然,攻击的极限范围有十厘米的差距,可对方的剑刃依旧需要时间才能落在自己的身上,贸然采取中段攻势的话,会将自己陷入险境,因此……
就在思考的同时,身体就已经自然的做出了反应。
香取一郎压低了身体,弯下腰,双腿弯曲,手中的横持的剑刃向前探出,遥遥指向槐诗的下盘。
简单的几何学。
而槐诗,也改变了姿势。
中段。
突刺构架。
“喉。”
他的剑刃笔直的对准了香取一郎的要害,说出了自己接下来要攻击的地方。突刺,最大限度的省略了劈斩的距离,维持了攻击范围的优势。
将所有的力量寄托在这一击之中。
在对手的攻击达到之前,贯穿他的喉咙——
正是那一瞬间,香取一郎笑了,收剑入鞘。
宛如行云流水那样,动作自然又和谐,已经不知道演练了几千次上万次,已经铭刻在骨髓之中,一切反应和肌理的运用,尽数进入了早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时光的流程之中。
这是……拔刀术!
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竟然就已经向着槐诗,电射而出!
缩地!
依旧是精纯到毫无任何下次的剑道技艺——依靠着脚趾发力,带动身体,竟然实现了毫无征兆向前推进的可怕效果。
弹指间的加速之后,他的脚掌践踏在地板之上,速度二度暴增!
紧接着,在膝盖和肌肉的运作与推动之下,他近乎贴地飞行那样,速度,三度加快!
在这瞬间的变化之中,他已经扑入了‘十厘米’的槐诗绝杀范围之中——可是这一次的变招实在是太快,槐诗的突刺竟然已经来不及。
擦着他的面孔穿过。
错失良机!
如今的香取一郎,依靠着自己的剑道,挣脱了数字的衡量,凌驾于物理之上!
局势逆反!
“就是现在——”
正是那一瞬,槐诗抽剑回防。
但是已经晚了。
已经为自左手扶持的剑鞘中,长剑已经在右手的牵引之下化作铁光,向前飞出!
——香取拔剑!
倘若佐以源质运用的话,这一剑定然能够更加的玄妙和更加的恐怖吧?但如今,依旧足够的迅捷。
苦练多年的臂力和技艺,足以将人在瞬间一刀两断!
就算是槐诗将这一剑挡住也没有关系,当距离贴近之后,如今已经是他的主场——对手已经进入了定式之中,自己有十万种应变方式,将怀纸素人置于死地!
他咧嘴,咆哮:“胴!”
与此同时,迎面而来的,乃是令他不敢置信的呼喝:
“——面!”
瞬间的变化和交错,所有人眼前一花,难以看清其中的变化。
只听见一道高亢的声音。
那是钢铁的鸣叫,剑刃摩擦的声音如此高亢。
它尖锐的声音,扩散,袅袅的淹没在紧随其后的嘈杂惊呼之中。
两人的动作停顿在了原地。
猩甜的热意从头顶落下,落在香取的脸上,血色扩散开来,落在地上。
他茫然的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眼眸之前只有一线之遥的剑刃——他距离死亡,只有如此细微到近乎不存在的距离。
他败了。
当他僵硬的抬起头时,便看到槐诗被割裂的手——还有他手中的断刃。
“胜负已分。”
槐诗微笑着,轻声宣告:“我赢了。”
香取一郎陷入呆滞。
嘴唇翕动着。
难以置信。
无法相信自己在那一瞬间所看到的事情……
就在刚才,钢铁的鸣叫声,不是一次,而是……两次!
只不过两次的间歇实在是太过狭窄,导致很多人都无法区分开来。而在其中,第二次才是自己的拔刀斩被格挡住的声音。
第一次的声音……是槐诗手中剑刃断裂的哀鸣。
当香取扑过了十厘米的胜负领域,槐诗抽剑回防,好像早已经有所预料那样。就在香取一郎的眼前,抬起手按在刀身上——
然后,将自己剑,掰断成了两截!
干脆利落。
那动作,娴熟的好像已经不知道在脑内演练过了多少次一样。
一瞬间,打刀在他的手里,变成了双刀!
等香取一郎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握着刀刃的那一截挡在了拔刀斩的前面,硬吃一招,而另一节断刃,已经定在了自己的眼前。
宣告胜利的到来。
于是,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就在这场外的喧嚣惊呼过后的死寂里,槐诗抬起握着剑刃的手掌,将香取一郎的剑拨到了一边,后退了一步,松开手掌,任由沾满自己鲜血的剑刃啷当落地。
而另一柄带着柄的断刃,依旧顶在了他的脸上。
香取一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剑刃,许久,终于抬起头,看向槐诗。
“你一开始就想好的?‘
他沙哑的问,“一开始你就这么打算的?”
“很赖皮,对吧?但没办法,比剑术我比不过你嘛。”槐诗耸肩,无奈回应:“当然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从一开始,他就没敢小看香取一郎。
确实,不能使用圣痕和源质,剑术有所极限。
确实,自己的展臂和身高比香取一郎要长,自己有优势……但这又有什么卵用呢?
所谓的技艺,所谓的招数,不就是让人能够突破极限,弥补缺点,逆反战局的力量么?
倘若香取一郎的剑术能够跨越这短短的十厘米,拉近距离的话,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因此,不如将计就计……刺激他,引导他,诱惑他,来刻意拉近距离。
拉近到打刀长度的75厘米之内——
然后,双刀对单刀!
从一开始,香取一郎就已经跳进了槐诗的套路里。
这并不是斗争经验的不足,而是诡变领域的缺失——但凡脑子没有问题的人,谁又能想到,对手会忽然把他的刀掰了跟自己玩呢?
“你一定很少和别人打生死战吧?”
槐诗低头,端详着他愕然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等你遇到能在牙缝里塞炸药的家伙后,你就不会觉得掰个剑是多大的事儿了。”
这不合规矩!
这违反了规则!
香取一郎很想这么说,可在沉默里,他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无声叹息。
松开了手中的剑。
“是我败了。”他恭敬的垂首:“多谢指教。”
“不用谢,不用谢。”
槐诗喜滋滋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小香啊,年轻人取得了成就,骄傲自满是很正常的事情,回去之后记得再多练练,日日精进,不要懈怠,才能成为现境的栋梁之才啊!”
说着,他抬起头,斜眼看向裁判。
“哑巴啦?说话啊。”
裁判愣了一下,僵硬的表情抽搐着,终于发出了声音:“胜、胜负已分!”
胜者,怀纸素人!
于是,槐诗回过头,环顾着场外那些僵硬的面孔,挑了挑眉头,微笑。
紧接着,自沉默中,便有清脆的掌声响起。
来自最上首的地方。
生天目微笑着,抬起双手,拍了两下,然后回头看向了场下那些面孔,静静的等待。
直到那些人终于从老人的凝视中恍悟,慌不迭的抬起手,奋力鼓起掌来,争先恐后!
如雷鸣一般的密集掌声凭空涌现,充斥了整个宴会,为这一场奠定同盟之主的胜利献上欢呼!
经久不息。
哪怕是手掌拍红了都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缓。
直到生天目笑眯眯的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瞬息间,整个场内鸦雀无声。
只有无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再怎么想要逞威风,也有些过头了哦,父亲。”梨花抬起眼睛说:“怀纸君还在流血呢。”
生天目顿时恍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露出慈祥的笑意:“你瞧瞧我这急性子,荒川君,荒川君,能不能交个医生来处理一下?”
“哼。”荒川的神情阴沉,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却低下了头:“你是同盟的会长,当然是你说了算,来人——”
“不必了。”
梨花起身,轻柔的说道:“父亲你们先聊,安排个休息的房间就好。我来帮怀纸君处理一下。”
说着,挽起了耳边的发丝,露出姣好的微笑。
一言既出,整个会场中的气氛陡然一滞,低沉的喧嚣扩散开来。所有人望向槐诗的目光越发的炽热,几乎快要将这个狗东西烧死在这里。
梨花微笑着,落落大方。
然后在佣人们的引导之下,带着槐诗离开了宴会厅。
槐诗觉得自己整个人又不好了。
不是兴奋,而是难受。
从梨花身上传来的危机感越发的厉害,令人不安。
一路上,梨花微笑着走在前面,等佣人拉开门之后,她回头吩咐道:“我和怀纸君有机密的事情要谈,你们就不必靠近了。”
“是。”佣人疯狂点头,恭敬的后退了几步之后,转身离去。
死寂之中,梨花目送着人走远里,才缓缓的关上门,对着房间里一脸谨慎和蒙逼的槐诗展颜一笑。
槐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全神贯注,小心提防。
只怕她在这没人的地方摘下虚伪的面具,想要一逞兽欲,坏了自己的清白之躯。
“怀纸君,不要紧张。”
生天目梨花微笑着,走进了,柔声说:“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她撩起头发,解开了腰带,然后拉开了自己宽敞的领口,缓缓的蜕下了精致又华丽的衣袍。
就在槐诗呆滞的视线中,展露出自己……身上完全毫无任何反光的紧身皮衣,以及各种小巧又复杂的入侵设备。
还有手里的注射枪。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的注射枪就已经顶在了槐诗的脖子上,扣动扳机。
足以令数百人陷入昏睡的药剂,就这样注入了槐诗的动脉。
槐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的软倒在地。
紧接着,被梨花扶起,丢在了床上。
“好好睡一觉吧,槐诗。”
在恍惚之中,他好像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后便看到一个身影走向窗边,推开了窗户,翻身钻进了夜色里。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才怪。
嗑了那么多厨魔料理锻炼出的耐药性难道是开玩笑的么!
槐诗精神着呢!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多一倍的精彩
就那点麻药,真以为能把自己放翻?
开玩笑。
哪怕剂量在增加一倍,充其量不过是让他吹个鼻涕泡而已,想要让他昏睡不起,除非郭守缺的冷泡红茶才行。
等梨花潜入夜色之后,床上困倦的槐诗便忽然睁开了眼睛,神情凝重又严肃。
并不是巧合,生天目梨花知道自己的身份!
甚至还利用自己,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暗地里在荒川家探查着什么机密。
特别搜查官,女,潜入,搜查,极道总部……
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在乌鸦们兴奋的呼喊声中,感觉到——这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对?
但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跟上去看看?
只不过,未必需要自己……
槐诗闭上了眼睛,天文会的封锁和伪装之下,少司命的圣痕悄然运转,埋骨圣所缓缓敞开了一隙,从其中伸出了一条修长的手臂,按在房间里灯光的开关上。
关灯了。
紧接着,姣好的身躯从黑暗中浮现。
替身·怀纸素子再次上线。
槐诗低头,端详了一下这一具**裸的身体,打了个响指,黑暗顿时如浓雾一般翻滚,覆盖其上,变成了一件夜行衣。
纯粹以性能而论,这一具完整的替身具备着源质化的能力,甚至可以藏在影子里,比槐诗的本体还要方便,绝对是跟踪和潜入的绝佳手段。
很好,现在潜入搜查的女特务有两个了!
多一倍的精彩!
床上的槐诗闭上眼睛,而怀纸素子的眼神渐渐灵动了起来,追溯着风中的味道,潜入了窗外的黑暗中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生天目梨花,是在搞什么鬼!
一路行过,寂然无声。
怀纸素子的身体源质化之后,完全溶解在了阴影之中,一路堪称畅通无阻。
哪怕是在灯光之下。
以最近的距离欣赏了一场堪称精彩的潜入大秀。
荒川家的内院守备不可谓不森严,除了忠心耿耿的下属之外,暗中还有四个以上的升华者在交差巡逻和守卫。而监控更是覆盖了每一个死角。
更重要的是,整个内院,尤其是荒川本人的办公室和宝库周围,基本上都被覆盖了两层以上的秘仪防护。
其中繁复的功效槐诗无法一一辨别而出,但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警示。
一旦有没有佩戴身份证明的人进出其中,或者出现了不在记录中的源质反应,就会警铃声大作。
而生天目梨花却信步前行。
手里撑着一只眼球状的蜡烛,在光亮照耀之下,一切陷阱和警报都失去了作用。而怀纸素子,就藏在她身后拉长的影子里。
亦步亦趋,渐渐深入。
就好像荒川本人亲口对她讲过这里所有的警备与防护那样,生天目梨花根本一路畅通无阻。
一路周转在各个地方,几乎将荒川家的内院,地下错综复杂的暗道和数个用途未知的大型地下广场尽数扫了一遍。
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那样,速度飞快,对于无关的东西半点不留恋。
到最后,深入最机密的库房。
整个荒川家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在大门口,有苍老的男人依靠着墙壁,好像已经睡着了,可怀中抱着的那一只古朴长枪却无时不刻的散发着刺骨的杀意。
任何胆敢侵入这一范围内的东西,哪怕是虫子和尘埃都悄无声息的被切成了两半。
生天目的梨花脚步一顿,停在了守卫的感应范围之外,手中的眼球状蜡烛中的光芒骤然升腾,燃烧速度迅速攀升,而光亮却在收缩,到最后堪堪笼罩了她一人。
藏身在这狭窄的庇佑之中,她佝偻着腰,一步步的潜入长枪杀意所笼罩的范围。
毫无任何声息。
就连脚掌起落都未曾有丝毫的风声。
就这样,同老人擦肩而过……
但槐诗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不管这女人想要干什么,槐诗想要给她使点坏——不但向自己这样的青年俊杰偷袭下药,还这么晚了鬼鬼祟祟潜入别人家的后院……
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为一名立志守卫现境的优秀天文会干员,槐诗一定要帮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早日回头是岸才行。
不能让她错上加错……
于是,在生天目梨花的脚下,影子里,怀纸素子悄无声息的伸了一根手指,屈起,弹出!
啪!
寂静里,骤然爆发出一声细碎的轻响。
沉睡的老者猛然睁开眼睛,怀中的古老长枪一震,即将迸发出低鸣。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只手凭空从眼前浮现。
掌心端着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中倒映着他苍老的眼眸。
一缕黯淡光华悄无声息的从他眸子中闪过,旋即,他呆滞在了原地,失魂落魄,浑然忘记自己究竟在何处。
而生天目梨花则迅速的收回镜子,低头抚摸着镜面,显露出一丝惋惜肉痛的神色,再不拖延时间,趴在门上,开始迅速的破解库房大门的密码。
很快,啪嗒一声轻响,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连带着槐诗一起。
在宽阔的库房中,再无任何监控。
在当初设计的时候恐怕早已经想到了——倘若对手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其中的话,再弄任何警备和监控都没有用了。
况且,荒川家每次进进出出……也嫌麻烦吧?
偏偏在这种地方省事儿……
槐诗暗中啧了一声。
生天目梨花收起了手中的蜡烛,脚步迅捷。她根本不看两边的架子,直接冲入最内部,扫视了一圈之后,身体忽然停顿了一瞬。
猛然转身。
紧接着,她便看到自己身后的影子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身影缓缓浮现……
来者的面目绝美,身材姣好,而纤细的身体正在后仰,右臂高举,手中倒持着一把威严而华丽的长枪,朝着她的屁股就狠戳了下去!
背刺!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眼看自己暴露了,槐诗顿时厉声大喝:“大威天——”
可惜,‘龙‘字还没喊出声,声音就被凝固的空气吞没了。
生天目梨花一甩手腕,细长的手链亮起,球形的力场骤然扩散,瞬间将两人笼罩在内,冻结了一切声音。
万物寂然。
而两柄匕首已经从梨花的双手之中弹出,笔直的刺向偷袭者的面孔,快如闪电!
槐诗手中长枪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染血的怨憎横扫,随着铁羽增殖,锋锐的长刀将匕首格开,直取梨花的胸前。
先是屁股,再是胸部,就连槐诗自己都觉得自己下流爆了。
但紧接着,梨花手中的匕首就无声飞出,在空中划过两道诡异的弧度之后,分别指向了槐诗的脖颈和后心。
而生天目梨花的身体仰天倒下,一个铁板桥,闪过了怨憎的横扫。再然后,空空荡荡的右手里就出现了一把手枪,向着槐诗连连扣动扳机。
巨响被熄灭在寂静里,可子弹却燃烧着光焰向着槐诗飞至。
根本来不及挡住子弹。
可早在梨花扣动扳机之前,槐诗就已经将刀身抬起,挡在了枪口的前方。
伴随着手臂剧震,四道六角锥形的诅咒子弹就已经在怨憎的刀身上分崩离析,紧接着,碎片就被怨憎所吞吃。
槐诗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后跟窜上后脑勺。
死亡预感终于缓缓消散。
那几枚子弹中不知道究竟包藏着多么恶毒的诅咒,几乎赶得上天文会专门给通缉犯量身定做的编号咒弹了。
如果被打中的话,别说少司命,恐怕大司命都要狠狠喝一壶。
汗毛倒竖之中,槐诗随手散去了怨憎,脚下地板一震,整个人向前飞扑而出。
禹步+鼓手,梨花拉开的距离被瞬间跨越,紧接着,仓促摆好的架势就被鼓手一击打崩,双臂不由自主的想两侧弹开,连手腕上维持寂静的手链都被打碎,空门大露。
追风赶月不留情。
槐师傅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就要切她中路。
生天目梨花落地,顿时嘤咛一声,楚楚可怜的面孔抬起,泫然欲泣。
那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
秀雅绝俗中,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
“哦呼!”
槐诗动作一顿,不由得僵硬在原地,失神了。
可随着她的长发从面前扫过,一股熟悉的骚味儿,不、一股熟悉的洗发水味道就扑面而来!
……霸王!
那一瞬间,槐诗如遭雷击,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老柳?”
“卧槽,你是……槐诗?”
左右两侧刺向他肾脏的匕首一顿,‘生天目梨花‘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怀纸素子,目瞪口呆。
“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
在尴尬的死寂里,他愣了半天,收起了自己的灵魂能力:“你好骚啊!”
“你妈的,你还有脸说别人么!”
槐诗回过神来,顿时大怒:“你不也穿着女人的衣服么!而且还勾引无辜的少年,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的能不清楚么?
他就是被勾引的那个……
第七百二十五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凭良心说,槐诗差点就动摇了,尤其是刚才!
如果不是这熟悉的洗发水味道让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恐怕就已经变成了‘梨花’小姐的舔狗,在地上汪汪叫了。
一想到那么大一个小姐姐竟然是老柳假扮的,他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再优美的方程式都求不出他的心里阴影面积。
这他娘的是什么奇幻展开?
以及,老柳他娘的原来不是二阶么,怎么现在又掉级变成一阶了?
一阶的灵魂能力能影响到自己这个超规格三阶……就不是离谱能形容的!
不知道他的灵魂能力经历过多少次质变,还究竟掺了多少佐料,就连自己都差点没顶住。
就在他后怕的时候,生天目梨花……不,柳东黎已经躺在地上,摘下了假发扇风,擦着脸上的冷汗,气喘吁吁。
“这次你是怎么又醒过来的?”他不解的问,“我明明都换了配方了……”
“什么叫‘又’?”
槐诗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顿时眯起眼睛:“难道我还撞破你穿女人衣服很多次吗!还有,你换什么配方?以及,你怎么知道我是怀纸素人?”
恨不得把自己十万个问好一起塞进柳东黎的嘴里,让这货吐出答案来。
可柳东黎却顾左右而言它,眼神飘忽。
“呃,这个……总之,一言难尽!”
“没事儿,那咱就长话短说。”
槐诗咧嘴,狰狞一笑,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都他妈给我解释清楚!否则的话,我就带着你去找荒川家评评理!”
地上的柳东黎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重新给自己戴上了假发,变成了生天目梨花的样子,然后揉着大腿,一脸柔弱的娇声恳请:
“怀纸先生,能不能先把人家松开,这里痛痛的……”
“是吗?”
槐诗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扯起靠在旁边货架上的扫帚:“可能是便秘堵了,我拿根棍子帮你通一下就好。”
说着,手里的扫帚棍子就对准了柳东黎的嘴:“为了不留后患,咱们就上面开始通吧……让你往后从上到下,彻底畅通!”
柳东黎顿时怒了,瞪大眼睛:“人家现在好歹是个小姐姐,你就不能温柔点?”
“老子他妈的也是小姐姐,就爱这一口,怎么了?”
槐诗嗤笑,撩起了自己齐腰的长发,冷哼:“放弃吧,老柳,长江后浪推前浪,论美貌,你已经比不上现在的我了!还有……”
啪的一声,扫帚棍敲在了柳东黎藏在身后的胳膊上。
“你他娘的给我把藏在屁股后面的麻药放下,镜子也别想掏出来,我刚刚看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怀纸素子’踩在‘生天目梨花’的身上,手里的拖把棍对着她的面孔,厉声催促:“说不说!不说就把你给通了!”
“我说我说我说!”
柳东黎举起双手投降,眼睛却看向周围:“但这里没有什么情调,不如我们回房间里慢慢讲……”
卡擦一声。
槐诗手里刚刚用悲伤之索搓出来的手铐就拷在了柳东黎的手上。
逮捕就完事儿了。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
槐诗放弃了撬开这货的嘴,冷声说:“跟我走一趟吧,柳先生,天文会找你很久了。”
“别啊卧槽,不行啊,不行!‘柳东黎奋力挣扎起来,瞪大眼睛,低吼:“我要跟你去天文会,丹波内圈这帮人死定了!真的!”
“放心,这里有我。”槐诗漠然回答。
“你一个人不顶用,信我,槐诗,这次我真没骗你!这背后水深着呢!”他竭力抗拒着,到最后,咬牙,低声问:“况且,你怎么知道天文会是不是故意放纵的?”
槐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抬起眼睛,神情严肃:“你什么意思?”
“就刚刚的意思!”
柳东黎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小开关来,啪嗒按了一声之后,就响起了奇怪的嗡嗡声。
槐诗愣了一下,眼神旋即鄙夷了起来。
“我操,你想什么呢!这就一个屏蔽器!”
柳东黎怒了,压低声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还有,你来瀛洲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想想瀛洲分部为什么这么拉胯?如果他们想要有所作为的话,恐怕早就出手了……”
“你说他们是故意的?”槐诗皱眉:“不对,那这样的瀛洲分部究竟图什么?”
“当然就图这个啊!”
柳东黎的神情阴沉起来,“如果你是一个大机构里的地区经理,每年业绩不达标,年年优秀员工没有你,而且上面还说让你跟隔壁的部门合并……你想不想搞个大新闻?
你以为统辖局内部就没有斗争了?没有理想国的压制,内斗只会更严重!
想要改善混种的生存环境,天文会有的是办法,可从头到尾,瀛洲分部都没有用过任何积极的措施,冷眼看着混种被推到了如今的境地,直到情况无可挽回。虽然有历史原因……好了,不多扯了,槐诗,帮我一把,别说你见过我,也别说我在这里。”
他拽着的槐诗的手,低声恳请:“就当是为了丹波内圈这帮混种。”
“……”
槐诗愣了半天,难以克制自己的怀疑:“你从医院里跑出来,就为了这个?丹波内圈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沉默里,柳东黎无奈的说:“如果我说要是我撒手不管,最终丹波内圈所有的混种都会被屠戮一空,因此绿日向天文会发起反击,瀛洲过半陆沉,年底的诸界之战的序幕提前展开……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世界,避免战争,你信不信?”
“你觉得呢?”槐诗斜眼看着他:“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毁灭要素来着,说不定最后还要毁灭世界呢,你要不要砍死我算了?”
“……我真没开玩笑。”
“我也没啊。”槐诗正色说:“我很认真的。”
柳东黎大怒:“那你就说帮不帮我了?”
“因为你一句扯谎背叛天文会?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头铁到去做一件就算干成了也会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破事儿?”
槐诗也怒了,冷笑:“我有那么傻么?”
柳东黎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许久,许久,槐诗移开视线。
笑容渐渐消失。
“草。”他低声骂了一句。
柳东黎抬起手,把手铐凑过去。
槐诗不情愿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给他解开了。
“承认咯,你就是烂好人,你就烂,你超烂。‘
柳东黎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勾住他的肩膀:“放心,我现在可是同盟会长的‘女儿’,以后我罩你,咱们兄弟在极道出人头地,走上人生巅峰……”
“靠你?我他娘的还不如去地狱里找小猫做乐园王子!”
槐诗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问:“费尔巴哈公馆事件有关?”
柳东黎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微微耸肩。
“要说关系……应该也有点吧,就当我发挥一下余热吧。”
他重新戴上了假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伪装,恢复成了国色天香的小姐姐,眼神妩媚又妖娆。
槐诗整个人都麻了。
“看什么看,你不也是小姐姐么!”柳东黎冷哼:“大家大哥不笑二哥!”
槐诗懒得理他了,直接问:“生天目梨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就老头儿的女儿啊,正在美洲的好好呆着呢,被老头儿藏起来了。”
“那生天目老头儿……靠得住么?你就这么信任他?”
“原本我还没来天文会的时候,在瀛洲厮混过一段时间,他还算是靠得住——”提起这个,柳东黎莫名的叹了口气:“总之,他身上没有嫌疑就是了。我没告诉他你的身份,你记得自己不要说漏了。”
一提起老柳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槐诗顿时就不困了,眼睛里一阵放光,凑过来低声问:“那绿日的大统领跟你……咳咳,你们那个……父子之间……”
柳东黎白了他一眼:“你查户口的么?”
“这不是请你帮个忙么!”槐诗低声说:“你他娘的都是梁山大少爷了,就不能帮我说句好话?”
“不巧,‘梁山’里的少爷不止一百零八个,而且也轮不到我。况且,我说话真管用,你觉得当初红手套还会背刺我?”
老柳最后一次翻了一遍仓库,不止究竟是失望还是轻松,神情复杂的向着他招手:“走了走了,有话等会再说,还有……”
在出门之前,他脚步停顿了一下。
升天木梨花整了整自己的发型,回头楚楚一笑,红唇轻启:“今晚你就别想睡了哦,怀纸君~”
死一般的沉默里,槐诗面无表情看着他:
“——死秃子给爷爬!”
.
等梨花小姐再次回到宴会厅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移不开视线了。
好像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一样,脚步略微的有些蹒跚,几根紊乱的发丝被汗水贴在脸上,她的脸色微微发红,眼波流转时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举手抬足之间更加的风情万种。
那华丽的长衣还带着细碎皱褶,还有好像变了位置的腰带……
只是看一眼,就能够分辨出那种疲惫和满足……
突如其来的死寂里,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巴脱臼的声音不绝于耳。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悄悄做了什么!
那些悲愤和震怒的目光像是利刃一样,将跟在后面的怀纸素人刺穿了。无数妒火在熊熊燃烧,自那些漆黑的眼瞳中。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
而生天目梨花则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的,回到了父亲的身旁,微笑着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你现在的身份好歹是老朽的女儿,麻烦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好吗?”
生天目老头儿的笑容满是‘宠溺’和‘慈祥’,在别人看不到的死角悄悄瞪了一眼这个家伙,低声问:“都调查清楚了?”
“不是荒川家。”梨花回答。
“竟然不是?”
生天目愣了半天,难掩愕然,许久,低声感慨:“既然如此的话……神城未来下落应该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沉吟片刻之后,他低声问道:“你……确定么?”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试一下?”梨花微笑着回答:“反正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生天目想了想,颔首。
“行。”他说:“那就试一下。“
就在父慈女孝的温情对话结束之后,梨花起身退下,而生天目的笑容渐渐消散,看向大厅内同盟的骨干时,眼神就变得肃冷起来。
原本低沉的喧嚣迅速平复了。
野兽们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死寂里,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等待着来自会长的训话。
直到最上首,传来老人的声音。
“作为同盟所推举出的领袖,老朽自然不能无所作为,定然要做出一番事业,回报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才行。
所以,我看不如这样……”
生天目想了想,认真的说:“饭也吃完了,酒也喝过了,那么干脆趁热打铁,做点饭后运动吧!”
停顿了一下,新鲜出炉的同盟会长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召集所有的人手,带上所有的武器,做好万全的准备——”
“——今晚,突袭铁王党总部!”
第七百二十六章 三件事
半夜凌晨,铁王党的总会长大政光昭从梦中惊醒,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了,会长,不好了!”
下属在门外高声催促,“丹波内圈的那帮杂种要打上门来了!”
大政光昭陡然间从床上起身,先是愣了一下,再是愣了一下,最后又愣了一下。
来不及披上睡衣,猛然拉开房门,死死地盯着门外匆忙的下属。
“你确定?”斑驳的白发之间,一双阴翳的眸子绽放寒光。
下属颔首:“十五分钟之前从混种同盟里传出来的信息,生天目当了会长,决心向我们开战,要让我们血债血偿!”
“嗤!开战?就靠一帮杂种?”
大政光昭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真有你的啊老鬼!”
沉默里,他没有说话,原本睡眠不足的苍白脸色却在迅速的涨红,额头的刀疤几乎渗出血来。
早已经,怒不可遏!
按在手下的门框都已经崩裂开一道痕迹,在震怒里焕发尖锐的哀鸣。
并不是愤怒于对方胆敢发起进攻,而是愤怒于……竟然胆敢拿自己来奠定权威!
“喂,酒井。”
大政光昭垂下眼睛,冷声问:“我看起来就这么像是软柿子么?”
酒井低着头,不敢回答。
“很好,原本还说总无事令下达之后再去解决他们呢,既然他们胆敢送上门来,我也不介意早点送他们上路。”
大政光昭抬头,语气森冷:“我这就去和上面联络,你去通知其他的人,大家都做好准备……”
“今天就将这帮杂种,一网打尽!”
.
二十分钟后,荒川家大门前,人潮汹涌,绝大多数混种同盟的战力都被紧急抽调在此处,一时间看上去人山人海。
槐诗刚刚打开无通讯,就听见来自艾晴的焦躁声音。
“槐诗,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嗯?”槐诗茫然。
“十分钟前,混种同盟出现了大规模异常动向,要和铁王党开战——现在警视厅、京都道政府,甚至鹿鸣馆都已经被惊动了!”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他拍了拍额头,忍不住叹息:“那个老头儿原本看上去挺正常的,结果刚刚上位就喊着大家去火并……要我说黑社会火并不是很正常么?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你说呢?”艾晴回头看着桌子上疯狂震动的手机,抬起来看了看号码,烦躁的挂掉:“总无事令发布之前,京都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大规模流血事件。如今混种帮派这么激进,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有可能打不过?”
“你说呢?”艾晴冷笑:“铁王党从来都是某些公卿专门干脏活的黑手套,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我刚刚收到消息,京都外围的陆上自卫队有不正常的调动痕迹了!”
“等等,老头儿不才刚刚发布了命令么?”
槐诗傻了,“怎么全世界的人好像都知道了?”
天文会知道还能说是神通广大,毕竟天文会……可二十分钟不到,是怎么搞的全世界都收到明天头条的?
“你觉得混种联盟难道是密不透风的地方?”艾晴冷淡的说:“不要过分高估极道的操守,里面做兼职的人可是不少呢。”
原来如此……
槐诗在一阵恍然之后,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神情僵硬起来。
紧接着,就听见艾晴冷淡的声音:“说起来,同盟遴选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咳咳,没有,有我上阵,你知道的,一切正常。”槐诗干涩的回答。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没错!”槐诗恨不得疯狂点头增加那么一点信誉度。
寂静里,艾晴垂眸,看着手机上弹出的简报,语气平静:“除了和生天目家的千金在一个房间里待了大半个小时之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
啊这……
槐诗瞪大眼睛,几乎吓得蹦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艾晴你要相信我啊!”
“是吗?”艾晴的语气越发平静了:”看上去倒是不像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我……我要说我不但什么都没有做,而且还差点把她打一顿,你信么?”
“……”
在漫长的沉默中,艾晴揉了揉眉心:“槐诗……”
“嗯?”槐诗还抱有一次侥幸。
“我能理解你处于青春期,对女性有那么一些不足为人道的好奇和需求,但请不要说这种鬼话来骗我好么?”
艾晴温和的安慰:“说到底,你乱搞的新闻也并不罕见,没必要不好意思,真的。”
“我、我……”
这世界上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多偏见和歧视,槐诗气的一阵发抖,几乎流下眼泪来。
再然后,他就感觉到手臂一紧。
就在旁边,‘梨花’小姐抬头对他娇羞一笑,忽然依靠过来。纤细的手臂伸出,挽住了他的胳膊,恰似小鸟依人。
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可槐诗却已经欲哭无泪,绝望的闭上眼睛。
死秃子给我滚啊!
为了避免胸前接下来浮现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他还想要再继续辩解,可频道里艾晴已经没有再说话了。
隐约听见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已经被混种同盟如此突如其来的行动搅的鸡犬不宁,顾不上再跟他聊有关在小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而依靠过来的梨花小姐则抬起手指,开始划拉着他的掌心。
槐诗气得把他的手指给拍下来,可梨花小姐却叹了口气,手指继续在槐诗背后上写道:‘等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槐诗眉头一皱,才终于嗅到隐约的不对。
而柳东黎依旧不紧不慢的写道。
——小心……久我。
久我?
瞬息间,槐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抬起眼睛,瞥向前面正和生天目谈笑风生的久我家当主。
嗅到了隐约不妙的感觉。
很快,所有人员都已经整合完毕,紧接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就被带到前面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
有的鼻青脸肿,还有的,面如死灰。
在他们之中不乏刚刚列席宴会中的人,还有一个之前坐在槐诗旁边的,更不用说原本落合家随行的下属,甚至连荒川家的不少人都已经被带了上来。
“喂!生……会长。”
荒川的神情抽搐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连我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生天目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下属捧着一个箱子走过来。
透明的塑料箱子里,装满了手机,监听设备,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发报装备,有的还带着体温和血。
明显是刚刚扒拉下来的。
甚至还有一个上面带着半截骨头,不知道是什么狠人,竟然把发信机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实际上,今天晚上叫大家过来,一共有三件事情。”
死寂里,生天目苍介抬头说道:“第一件事,就是让大家认识一下,我这个老头子,从此之后就是同盟的总会长。你们之中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我,希望有过这一次之后,将来不至于搞错。”
“还有一件事,就是让大家认识认识他们,这位大家可能已经很熟悉了的面孔。”
说着,生天目走下了台阶,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沓厚厚的资料,从每一个被捆着的家伙身旁走过,辨识着他们的面孔,将一本本证据和情报丢在那些苍白的面孔上。
“这个,是愚连队……这个,是铁王党……这个很高贵,是警视厅大人物们的走狗……这个,是公卿老爷们的卧底……这个,哈,这个就厉害了,竟然是三面间谍,走钢丝的能耐很强哦……这个是俄联人的……这个,根本就是情报贩子啊……至于这个,嫌疑很大,不过我没有抓到证据,但既然身上有发报机,那么干脆一起吧……”
在细微的雨水之中,生天目甩掉最后一本证据,抬起头来,环顾着周围面孔,告诉他们:“这些人,原本都是我们的兄弟和朋友,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叛徒。”
在生天目身后,沉默跟随的中年人抬起手,从怀中拔出了手枪,拨动保险。
顿时,地上那些被捆绑着的人挣扎的动作更大,还有的人奋力呼喊着,嘴巴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但很快,下属抬起的手臂被生天目按下去了。
“今天叫大家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你们——同盟虽大,但是却没有一寸位置,给叛徒存留。”
死寂之中,生天目从下属的手中摘下手枪,拉动了枪栓:“所以,请你们看清楚了。这并不是什么威慑,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你们……”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们,大家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黯淡的夜色中,枪膛里骤然喷出一缕火光。
照亮了生天目的平静面孔。
高亢的声音扩散。
第一个人抽搐了一下,倒地,血色无声扩散开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那个老人面无表情的,挨个扣动扳机,中间没了子弹,又换了一个弹夹,然后再继续来过。
直到最后一个人倒在地上。
在寂静里,生天目回过头,凝视着身后的所有人,忽然厉声怒吼:“都听明白了么!”
“是!!!”
嘈杂的呼喝重叠在一处,宛如雷鸣那样扩散。
在肃冷的目光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齐声回应。
于是,生天目满足的颔首。
“那么,接下来说最后一件事情……”
伴随着他的话语,骤然有不和谐的铃声响起,就在上方,所有人愕然相顾,最后看向旁边的久我。
就在他怀里,手机在不断的震动着,发出单调的铃声。
久我尴尬的低头,将来电挂断了,可很快,铃声又再度响起。如此执着……
直到生天目挥手:“没关系,接来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久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通手机之后,正准备严厉训斥,却听见了另一头的爆炸声,还有枪声,乃至哀鸣!
“会长!会长!生天目家疯了!袭击了我们的本部,现在护卫队已经全灭……会长!会长?”
久我僵硬在原地,猛然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凑到眼前的漆黑枪膛。
散发着灼热的余温和火药的气息。
“听清楚了么,久我君。”在骚乱之中,生天目开口问道。
久我的神情变化,渐渐扭曲:“你究竟在干什么!生天目,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为什么袭击我?不是说要向铁……”
“蠢货,还不懂么?”生天目冷淡的摇头,“那是我为了调走你们家的守备,随手说来骗你的啊。”
“喂,生天目,你在干什么!”
“等一下,不止于此……”
其他几人瞪大眼睛想要阻拦。
槐诗的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在地上了。
这一连串变化,简直让人目不暇接,一个瓜比一个大,根本吃不过来!
这老头儿究竟要干啥?
“虽然我们五人之间偶有摩擦,可原本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的,可惜……”
在其他人惊愕的视线里,生天目漠然发问:“接下来的话,我只问一次,久我入间——神城未来那个疯子,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