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 碳变
来不及说话,赫笛就已经被乱斧分尸,血溅当场。
虽然看起来惨烈,但实际上,只是被砍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血。
塔的高度只下降了这么多。
而当‘槐诗’们回到永冻炉心中时,赫笛的高塔也再度隐没到了迷雾之中去了,只有那阴冷的恶意久久不散,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点哦,吹笛人的信徒都很记仇的……尤其是这种到达主祭程度的深渊弄臣,手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份名单。”
彤姬幸灾乐祸的嗑瓜子提醒。
“名单?”
“对,名单……所有深渊弄臣都会将具备威胁和需要提防、杀死的对象记载在名单之上,每个人的名单都会实时同步,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全体深渊弄臣的敌人。
而他们往往都为各位地狱之王奔走效力。对于地狱中的存在来说,被写到名单上跟现境的人被天文会发了黑函没什么区别。”
“绝了,连仇人都共享……”槐诗感慨:“信息时代真方便啊。”
丝毫不担心自己被写进黑名单,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
全境现在恨槐诗恨的牙痒痒的人和鬼不知道有多少,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哪里在乎多几个。
他甚至还很好奇,“那名单有用么?”
“绝大多数的时候,是有用的……就好像天文会的黑函和追缉一样。”彤姬遗憾的耸肩:“但实际上往往有很多人喜欢搞反向操作,你知道吧?就好像漫画里的海贼互相攀比悬赏金一样,被通缉的人往往也都特别在意排名。”
就比方说绿日的统领佩伦,现境、边境、地狱三部全境通缉排行榜铁打的常客,偶有升降,但都七八十年了前三的位置都好像铁打的一样不动摇,依旧活得好好的。
反而变成了江湖地位的象征。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天榜了!”槐诗的脑回路终于反应过来:“那名单上第一是谁?”
“很多年没关注了,但我想想……”
彤姬思索片刻,笃定的说道:“应该是褚海那个家伙吧?嗯,换做是谁,都不喜欢半夜醒过来看到有人拿着小本本坐在自己床头,然后问自己几万年前发生了什么破事儿,偏偏又不为啥,就为了凑今年的考古论文……对吧?
全世界的七个天敌就他最闲,偏偏又喜欢到处乱跑,提尔都没他讨嫌。”
这么有精神的么!
槐诗目瞪口呆。
没想到褚海为了每届地狱考古的年度人物这么拼……为了凑论文跑去蹲人家床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是无聊还是缺德了。
紧接着,越发的好奇:“那我排第几?”
“几百?”
彤姬不确定的想了半天,耸肩放弃:“我哪儿知道,你去问那个老头儿啊,或者干脆宰了他,抢一张名单过来,省得磨磨唧唧。不但解决了问题,以后还有免费的更新可以看!”
“还能这么操作的么?!”
“为什么不能?”
彤姬吐了嘴里的瓜子皮,不屑的说:“赫笛就一个写名单的,懂个屁的排名,名单才是主体你懂么?把名单抢过来,还不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
槐诗捏着下巴,开始考虑起怎么为现境铲除祸患的计划来。
牧场主都得罪了,还怕你一个吹笛人怎么地?
深渊弄臣这种鬼东西,人人得而诛之,对他根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这要放到现境,槐诗早就打电话摇人,大家一起并肩子上了。
况且一路走来,他所见的赫利俄斯之上的惨状,其中十有**恐怕都是那个糟老头子搞的鬼,有这么几个机会在眼前,不把那根脖子砍了,他都觉得可惜。
心中打定主意之后,他看了一眼头上的倒计时。
11:57
还有十二个小时差一点的时间,下一场才会开始。
神前对决留下的休息时间倒也很空余。
节奏意外的缓慢。
他靠在铸日者的御座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上眼睛,正打算休息一下,就听见身旁彤姬嗑瓜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似是困惑。
“你该不会打算睡觉吧?”
槐诗不解的抬头,看过去,然后开始提防这个黑心女人开什么不让你睡觉的破车了。
“你这就准备躺赢了么?”
彤姬不解的问:“借用全天下的父母都喜欢说的一句话——你在睡觉的时候别人都在努力哦,槐诗。”
“啊?”槐诗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全天下的父母都喜欢说这种话吗?”
“……好吧,也不是全部,我是说……算了,他妈的当我没说。”
人生不易,鸦鸦叹气。
彤姬摇头,沉默许久之后认真的提醒:“但现在恐怕你还不能休息,毕竟时间紧迫。”
“不休息那我干啥,发呆?”
“好不容易把其他人拉到同一水平线上,你起码要跟得上进步速度吧?别忘记这船上最多的人是什么。”
彤姬凝视着迷雾之后,数道高塔中率先升起的火光,意味深长的说:“你觉得,他们会休息么?”
不愧是大宗师,竟然率先察觉到了规则之中的漏洞。
不,应该说,早在卷入其中的瞬间,已经对神前对决的本质有所了解了吧?
哪怕是彤姬也无法彻底将此处的一切颠覆。
倒不如说,为何要颠覆呢?
为何要粗暴的让这数十年来的酝酿和辛劳作废,让这充满价值的创造变得毫无意义?
并没有推倒重来,只不过是重新奠定了规则而已——以事项裁剪而出的神前对决,来代替神祗苏生的秘仪。
它的本质未曾有过任何改变,甚至远比原本的模式要更加稳定。将所有变数归于有序,化地狱为天国。
一切都是为熔炉之中重生的神明所献上的牺牲和祭礼。
彤姬所能做的,便是尽量创造出有利于己方的规则,但一旦规则奠定,哪怕是她也无法再重新修改。
“傻仔,真正的对决,现在才开始呢……”
所谓的炼金术师,便是从铁石之中萃取出黄金的存在,最擅长的,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由神前对决所创造出的东西再怎么酷炫,充其量都不过是素材而已——就好像都是买了模型回家,一样的时间,新手连个水口都弄不好的时候,大佬已经开始魔改了,还顺带做了改色喷涂、无缝、消光,还顺手用流道口拼了酷炫武器配件出来,甚至连场景和灯光特效都搞定了。
这还让人怎么比?
早在起跑线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胜负。
如何利用好这十二个小时,怎么让自己的召唤物的战斗力出现质的提升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现在,废弃的永冻核心之中,炼金之火重燃。
无数专业设备已然就位。
彤姬指了指槐诗专属的铸造熔炉:“请开始你的表演!”
啊这……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看了看不远处那几只终于察觉到不对开始警觉的召唤物,开始挠头:这一波算是啥?铁锅炖自己?
“这样不好吧?”
槐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炼自己,万一炼死怎么办?”
一言既出,不远处的佩奇们开始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放心,这就是你独有的优势所在了,槐诗。”
彤姬愉快的笑了起来:“神前对决是事象修正的结果,作为来自命运之书的事象记录,在这里,他们本质上是不死的,就算是玩坏了也可以随灭随生……作为练手的材料再好不过!”
没有任何的损耗,没有任何的限制,不同于其他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去操作,槐诗根本不怕亏本,有无限的次数可以重来。
彤姬再问:“你应该清楚吧,白板阶段自己最大的优势。”
槐诗颔首。
在白板升华者阶段,未曾获得圣痕的自己,所有的战斗力一方面来自于命运之书中的不断练习,而另一方面,至关重要的输出手段,全部是倚靠圈禁之手所锻造成的愤怒之斧。
铁锅炖自己只不过是过程而已,目的在于灵魂武装!
初始阶段的愤怒之斧还具备着更大的潜力和提升的空间,只需要如今的槐诗遵照经验尽数将其发掘出来即可。
甚至,可以通过自己为素体,探索更进一步的可能!
“没有理论没有关系,可以用铸造者的技艺进行补充。”
“没有经验没有关系,你有无限的机会去尝试。”
“况且,我还特别为你邀请了一位顾问兼指导者……这可是难得的炼金宝才!”
说着,彤姬让开了身,展露出后面等待许久的来者。
骷髅。
骷髅一脸傻样,还依旧不明白发生了啥,手里捧着小白鼠,保持着呼呼呼的姿势。
槐诗的眼角狂跳了一下。
彤姬不说,他都忘记这家伙是普布留斯了……
“你确定?”槐诗压低声音问:“他不是都傻了么!”
“他傻不傻我不知道,但你是真的傻。”彤姬无奈的叹息:“就算是傻了的大宗师,也是大宗师好么?你是不是忘了,就算创造主死了,他们的学者名也是能够干涉定律的!大宗师只会更好用……”
这可是,用来提升成果品质的绝佳媒触!
第八百六十二章 你们这些回魂尸!
越是高深的炼金术师,其本身就越是珍贵。就好像五阶升华者死了都能变成贤者之石一样,大宗师只会更加的珍贵。
傻了也有傻了的用法。
就好像跟着玄鸟去买理财产品一样,闭上眼睛瞎操作,都属于稳赚不赔的那种。
只要有一个大宗师参与过程,成功率必然蹭蹭的往上涨。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吉祥物。
直接锁下限,就相当于卡池有了保底,十连必出sr!
而且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材料来用……
“不会出什么损伤吧?”槐诗有些不忍心。
利用一个将自己当做是朋友的人槐诗已经分外过意不去了,如果因此出什么损伤,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死了它都死不了好么?”
彤姬翻了个白眼:“你没看见?海格力斯都劈不死他!如今赫利俄斯最硬的就是它这身骨头!说真的,要不是它姓奥古斯特不姓孙,我都以为是它是哪个猴子的转世了……总之,你放心用,大胆用,这么好的机会,不白嫖还是人?”
眼看彤姬如此保证,槐诗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对她话里所说的另一个存在产生了兴趣:“你说的猴子是谁?”
“东夏谱系以前的一只苦命工具人罢了。”
彤姬淡淡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多谈。
既然已经有了方向,那么事不宜迟。
五分钟之后,槐诗已经环绕着永冻炉心的熔炉,将秘仪的矩阵架设完毕了。铸造者同炼金术师不同,并不仰赖神力,对于仪式的存在也可有可无。
槐诗所使用的是米哈伊尔大宗师给自己专门搞出来的魔改版,最适合他的方法。
通过秘仪,将自己的熔炉同永冻炉心衔接,予以共鸣,这样得以进行更精细的操作。同时,也可以将骷髅接入铸造的环节之中,令它能够辅助自己进行操作,顺带发挥吉祥物的作用而已。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东风开始吵架了。
就在敞开的炉心前面,一众事象记录闹得不可开交。
佩奇被其他几个事象记录推到了最前面,结果死死的扒拉着地板不撒手,回头怒斥槐诗:“卧槽,为什么是我跳不是你跳?”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本体我最大,你有意见么?”
“我当然有!工具人也是有尊严的!”佩奇悲愤咆哮:“我为现境流过血,我为新海立过功,我要见艾晴!我要见艾晴!!!”
“咳咳。”旁边的奥特曼也点头:“我觉得我们需要民主,拒绝独裁!”
“对,没错,投票!”其他工具人点头,纷纷响应,佩奇扯着嗓子呐喊:“我们需要民主光荣的选票制度!拒绝独裁,从我做起!”
“……”
槐诗的眼角狂跳,强忍着暴打自己的冲动,环顾了周围一圈之后,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佩奇。
“你确定?”
“我确定!”佩奇昂头,震声回答。
“那行……那你们投吧。”
槐诗揉着太阳穴挥手,话音未落,就看到四个奥特曼整齐划一的抬手,指向了地上的佩奇。
佩奇向赛文抬起的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递出。
‘槐诗’愣在原地,旋即,悲愤呐喊:“你妈的,为什么!”
“废话,他们四个都是一条生产线上的,就你面具不一样,不死你死谁。”
槐诗飞起一脚,强行把他踹进了炼金之火里:“给爷进去!”
“黑幕啊!黑幕啊!”
矩阵中的火光里,佩奇悲痛呐喊:“我要向天文会实名举报你,大批财产和收入来源不明!你个狗东西,还黑吃黑,你还馋你好兄弟的身子,你装什么呢,你还悄悄从后面看过她的……”
轰!
话音未落,槐诗的操作停顿了一下,出了个差错。
然后,佩奇就炸了,字面意义上的那种,死无全尸。
一片死寂。
只有一片血浆扩散开来,染红了整个工坊。
其他四个事象记录目瞪口呆,没想到本体灭口灭的这么快。
“误会,误会。”槐诗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第一回操作,手生,咱们再来一次……还要投票么?”
伴随着地上血色的消散,佩奇的投影重新浮现。结果,还没落地,就看到四根手指戳在了自己脸上。
他愣了半天,忍不住骂了一声。
一种地形和植物。
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
怒斥了一通其他的自己胆小如鼠之后,他昂头走进秘仪里,不屑的说了一声:“搞快点!”
五秒钟,他就又炸了。
“……”
短暂的沉默里,槐诗尴尬的移开视线。
幸好迫害的是自己。
不用有负罪感……
而这一炸,就炸了**个小时。
**个小时之后,总算是不炸了,但死的更惨了,不是变成奇形怪状,就是烧成了骨灰,再或者直接陷入癫狂,又或者被愤怒之斧从内部劈死……
死到最后,槐诗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咱休息一下?”他试探性的问。
直接重生在炉芯里的佩奇已经懒得理他了,只是抬起手,比划了一根中指。
继续。
而旁边奥特四兄弟已经开始打麻将了。
槐诗叹了口气,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看向了骷髅:“这一次是因为啥?”
“前半截还好,后半截就感觉不对了。”
骷髅的指骨搓着下颌,敏锐的指出了他刚刚纰漏的所在,但要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又说不出来了。
别问,问就是感觉不对。
这是大宗师的本能,无关经验或者是其他。
就好像银行柜员摸到假钞之后就忍不住皱眉头一样,真正的钞票已经摸太多了,导致已经将这种体悟刻入了骨髓。
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不对就是不对。
每一次不对的地方都不一样。
有的时候是源质操作的多了,有的时候是少了,有的时候是早了,有的时候是晚了。
偏偏,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地方,他竟然能先后给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一样的操作,刚才对,现在不对了。
总之就是不对,你别问我哪里不对,我也不知道。
“感觉,感觉你懂么?”
骷髅挠头,比槐诗还着急:“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要沉浸在其中……”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刚刚练大提琴的时候,怎么拉琴都不对,一首曲子怎么拉都不是人家那个感觉。
可偏偏感觉这种东西玄而又玄。
如果是大提琴的话,槐诗早就搞定了,但演奏法这种东西可一可二,能用来拉琴能用来打架,但总不可能连炼金术都管得着吧?
炼金之火的控制明明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但就是不对。
感觉不对。
我可去他妈的感觉……
槐诗再好的耐心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无数挫败带来的怒火,他克制着,抽出了命运之书,再次重温起曾经黄昏之乡中的那一段记录。
铸日者掌控自己的身体所进行铸造时所彰显出的无穷奥妙和万物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无数次重温,每一次都能察觉到新的东西和新的方向。
这是将所有铸造之王的顶尖技巧包容在其中的锻造,毫无保留的演示。好像罗老的鼓手那样,看似简单,但正看反看跳着看都有无穷的韵味和潜力。
再度体验了一遍之后。
他合上书。
我会了!
五秒钟之后,佩奇变成了斧头人,嗯,脑袋彻底变成了斧头的形状,砍人靠磕头的那种……
照镜子看了半天之后,他不堪受辱,直接自杀了。
重生之后,麻木的躺在炉心里。
默默流泪。
槐诗忍不住咬牙吗,这次就真的只差一点!最危险的源质质变都已经完成了,眼看愤怒之斧的完成程度就要凌驾于结合了边境遗物的悲伤之索之上。
结果最后收尾竟然又离奇的炸了。
这不科学!
可炼金术就是这么不科学的东西……
这还是他已经开了挂,否则的话,这半天死的佩奇堆起来都有永冻炉心那么高了。
“大哥,算了算了。”
“他还小,不懂事儿。”
“别跟他一般计较……”
四个奥特曼围着槐诗一顿苦劝,可话里话外都挂念着什么时候吃完饭,令槐诗彻底暴怒。
“我就不信了!”
他撸起袖子,推开了几个事象记录,重新走到秘仪的前方,咬牙发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反正死的都是自己,谁怕谁啊!
铸造再启!
矩阵中,骷髅疑惑的抬头。
好像,似乎,也许……就是这个感觉?
那一瞬间,熔炉之中的炼金之火陡然一震,化作了血色,将槐诗的眼珠烧红。
就好像无形的桥梁在这一瞬间予以接续。
槐诗感受得到,自己灵魂中源源不断的愤怒化作了狂潮,顺着炼金之火的引导,源源不断的向着佩奇的愤怒之斧涌去!
“哦!!!”
炉中,佩奇的眼睛一亮:“我燃燃燃燃燃起来了!!!”
源质的质变在瞬间完成,可不只是如此,秘仪的演变竟然还在继续,来自铸日者那里无数次感悟而得来的本能令槐诗右臂中的铸造熔炉脱离了他原本的计划,进入了他未曾预料到的全新状态。
感觉。
感觉这里要这样,感觉这里要那样,感觉应该如此,感觉应该继续……感觉还可以再往上蜕变。
一种油然而生的领悟从槐诗的胸臆中浮现。
就好像在拉琴时进入了冥想,作画时不再刻意控制,任由本能主宰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向下发展,就必然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
无需思考,一切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将它从冥冥之中再造而出!
这一次能成!
前所未有的信心从槐诗心中涌现,可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在消退,竟然在锻造的抽取之下难以为继!
不论他如何去想那些让人愤怒的事情,内心都一片平静,好像愤怒这种情绪都彻底被抽走了一样。
情急之下,他匆匆回头,朝着剩下四个打酱油的奥特兄弟大吼:“快想点生气的事情,让自己愤怒的那种,越愤怒越好!”
“愤怒?”赛文不解:“我不怒啊。”
杰克点头:“是啊是啊,好好的干嘛要生气啊。”
佐菲也赞同:“况且你说怒就怒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废物,连生气都不会么!”
熔炉之中的佩奇急死了,冲着其他一众事象记录怒吼:“你工资没了!琴白拉了!本体那个王八蛋肯定悄悄跟傅依牵小手了……”
“你是人吗!”
瞬间,奥特兄弟们的双眼猩红,怒斥:“那可是你的好兄弟啊!好兄弟怎么可以嫁给好兄弟呢!”
佩奇震声说:“他还和艾晴眉来眼去的!我死这么多次,都在命运之书里看到了!”
“畜生给爷死!”‘槐诗’们暴怒:“你还是不是个东西!竟然连残疾人的便宜都要占!”
“还有莉莉!”
佩奇继续举报:“还有师姐!总之都是漂亮小姐姐!对了,后面还有原缘、还有琥珀,还有梨花……被他撩骚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于是记录们更怒了:“hetui!死渣男,爷怎么和你这种人渣齐名!”
槐诗整个人都傻了。
可却是,有无穷尽的怒火从事象记录中浮现,向着自己传递过来了,他都不知道究竟是应该阻拦还是辩解。
“更黑暗的还有呢!”
佩奇抬手,指着槐诗呐喊:“彤姬还给他发了福利!”
话音刚落,槐诗就感觉到无以言语的怒火迸发了,涌入了熔炉,令其中的炼金之火已经化作了漆黑。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
宛如无底洞那样将那些怒火尽数吞吃之后,槐诗和所有的召唤物都陷入了心若冰清的贤者状态。
咬牙坚持到现在之后,总算是结束了。
他瘫倒在了地上,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向着炉心看了过去。
看到了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佩奇。
想了半天,槐诗试探性的问:“你……有没有啥感觉?”
“……”
佩奇想了半天,认真的说:“我觉得……我很火大。”
那一瞬间,有崩裂的声音响起。
第八百六十三章 火地之王
那细碎的声音扩散,从佩奇的面具之后。
也从槐诗的身旁……
槐诗疑惑的回头,看到身后的裂缝。
原本置身事外的奥特兄弟僵硬住了,身体上竟然浮现出无数裂隙,他们低头,看着崩裂的双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啥佩奇没死自己出事儿了?
紧接着,便感受到一阵庞大的吸引力。
从同源的事象记录之中……佩奇的灵魂里传来!
“糟了。”
泰罗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我被……吸入……了……”
瞬间,他的外壳就分崩离析,化为灰烬,宛如自爆一般。
可源质却化作流火一般的通红,落向了佩奇。
然后是杰克、赛文……
瞬间,五把愤怒之斧,融合为一。
钢铁摩擦的声音不断的迸发,恰如结晶生长的高亢鸣叫。
有暴虐的光再度迸发,从佩奇的躯壳之中,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喷出。
那是火焰。
愤怒的火焰。
在渐渐龟裂的缝隙之后,丝丝缕缕的炽热火光蔓延看来,刺的人眼瞳灼痛,难以直视。
伴随着佩奇撑起身体,艰难的昂起头,便有越发肆虐的火光从躯壳之中喷薄而出,渐渐化作漆黑的火焰升腾着,将迅速变化的躯壳笼罩。
槐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手指摸到删除键上。
这怎么了?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为什么会出现畸变?
可其中铸造之物的源质波动却渐渐的自混乱变得单纯,宛如利刃在淬火之后展露出的大马士革花纹一样,令槐诗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
这是二度的铸造!
针对已经完成的作品进行第二度的加工,强行拔升作品的品质。来自黄昏之乡中十三位铸造之王中属于‘生长者’所独有的【涅槃蜕变】!
“……活了!”
骷髅最先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脱口而出。
哪怕没有眼睛,它依旧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槐诗本人还要真切——活过来的不是事象记录,纵然再怎么和槐诗相像,但它们依旧是铭刻着过往历史的死物。
此时此刻,活过来的不是佩奇,而是沉睡在其中的源质之铁,槐诗的灵魂武装!
伴随着龟裂的声音,有沙哑的嘶鸣骤然迸发!
佩奇的身躯彻底溃散在火焰之中,漆黑的火焰扩散,勾勒出狰狞的轮廓,热意逼人!
当升腾的火焰消散时,已经有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浮现在了槐诗的面前。
双眸和口鼻之中跃动着永恒不息的愤怒火焰,毛发赤红,犄角峥嵘。
无数灼红的铁化为了毛发,覆盖在巨物的躯干之上,令那存在越发的庞大,足足有两米余高。
漆黑的火焰缠绕在灼红的铁发上舞动,在一片赤红之中形成了虎一样的斑纹。
锋锐的四角斜斜的指向了天空,而庞大的躯壳是如此的沉重,只是铁蹄踏前,便令整个工坊陡然一震!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烧成了焦黑。
那赫然是一只沐浴在熊熊火焰中的燃烧巨牛!
此时此刻,它抬起足足有大半个槐诗那么大的头颅,困惑的环顾着四周,低沉的声音像是无数人的怒吼重叠,雷鸣一样回荡在槐诗的耳边。
“我看上去很奇怪吗!?”
槐诗,下意识的摇头。
“呃……”
他想了半天,说,“很有特色。”
“那就……好。”
愤怒之斧的化身缓缓颔首,似是愉快,但听起来却仿佛充斥着没有吓到人的不满。
庞大的身躯随意的在工坊中走了一圈,便留下了无数扩散的火焰,无穷尽的怒火随着它的漫步而扩散开来。
槐诗终于从漫长的呆滞中清醒过来。
狠狠的吸了一口焦热的空气。
难以冷静。
心脏在狂跳,压抑不住狂喜。
这哪里只是生长者的【涅槃蜕变】?二次铸造时自行运转的,竟然还有万变者的【生体再造】!
就好像在那一片地下空间中所见的无数机械昆虫那样。
不仅一举赋予了愤怒之斧实质,而且还施加了在铸造者十三项的终极成果中也号称最为艰深、最为难以掌握的‘活化’!
令虚无的钢铁产生自己的意志,令造物具备人的魂灵!
这就离谱!
简直相当于连中了两次头等奖,第一次五百,第二次一千,单位都是万,还他娘的都是源质结晶。
哪怕是以大宗师的骸骨作为催化剂,凭借着自己的源质武装抄了近路,再加上大司命的天命加成,槐诗也依旧不敢相信,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进步和成果?
自己一个大学生,竟然一不小心搞定了世界性难题?
他下意识的看向彤姬。
彤姬摊手以示无辜,总不能什么事都是自己捣鬼吧?
完全搞不清原因,但也无妨。
成了就是成了。
虽说炼金术需要奇迹,但成果却绝对没有偶然,反而是必然。
刚刚槐诗完成了自己这辈子作为炼金术师和铸造者来说,最为杰出的作品,哪怕是再怎么苛刻的大宗师也会为之动容。
哪怕是放到万世牌里,也足够出一个特殊的装备卡。
而活化的愤怒之斧在四周溜达了一圈之后,打了个哈欠,很快,便四蹄收拢,咚的一声巨响,坐在了地上。
震得整个工坊里的东西陡然一跳。
紧接着,在打了个哈欠之后,它就趴着睡着了。
庞大的身躯如幻影那样消散,浮现在槐诗眼前的是一柄涌动着无尽火光的沉重双手斧。
单面的斧刃之上已经多了一道活灵活现的狰狞牛首图腾。
幻光环绕中,无止境的热意从四周扩散来开。
这就是它常规的形态。
在献祭了五个召唤物之后,终于完成的【灵魂武装·愤怒化身】!
槐诗端详许久之后,最后将它放在了架子上,转身回到铸日者的御座。
趁着开始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沉沉睡去。
.
而充满刺鼻味道的工坊中,沉睡的拉结尔忽然惊醒了。
在他面前,炼金熔炉震颤着,嗡嗡作响,从其中传来了低沉的回声,正是来自加兰德的声音。
“大宗师?”
拉结尔不知道加兰德是如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至此,但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拉结尔,你下一局的对手,是槐诗。”
宛如遇见了未来那样,老人如此断然的下达了结论:“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拉结尔的神情僵硬了一下,难掩阴沉。
他原本想说我未必会输,可此刻却耻辱的发现,自己在面对一个半吊子炼金术师的时候都没有赢的把握!
“我会帮你完成古老之种。”
加兰德冷淡的说:“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去完成。”
拉结尔沉默了许久,颔首。
“好。”
于是,熔炉铮鸣,无形的引力迸发,拉扯着四面八方的藤蔓,像是无敌的黑洞那样源源不断的吞入了各色炼金材料之后,浮现动荡的光芒。
相隔着无数秘仪,加兰德弹指。
于是在瞬间,一粒拳头大小,如同晶体一般晶莹剔透的种子就从炉中跳出。
那样子,与其说是种子,倒不如说是某种巨型生物的牙齿一般,锋锐而狰狞。
弹指间便完成了拉结尔根本不敢想象的工作,紧接着,有第二样东西从炉子中跳出。
那是一张古老的契约。
在契约的末端,数十个签名之后,是一行黯淡的笔迹。
槐诗。
拉结尔捧起这一卷契约,倾听着来自大宗师的命令,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
当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槐诗睁开了眼睛。
窥见神性如同太阳的辉光一样从天穹的日轮中降下,再次在自己面前拟化出了虚影。
这一次槐诗手里攥着两点神性,并没有急着购买,而是打算攒下来先攥着。
而等他再抬头,却看到眼前空空荡荡。
竟然没有对手?
他愣了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趴在永冻炉心高塔边缘,低头往下看,才看到那一张阴沉的面孔。
还有他脚下那一座三层楼不到的塔。
十足秀珍。
“哟,你这也太矮了点吧?”
槐诗挠头:“我都没看见你。”
拉结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只是抬起手,展示着手中古老的契约。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槐诗!”
“那是什么?”
槐诗挠头,不解:“你的日记吗?十八岁之前的那种?”
拉结尔的表情顿时僵硬。
可更高处,槐诗的感慨声依旧在源源不断的传来。
“哎呀,这年头除了我还有人写日记的么?你看,多巧啊,我也写日记!我一般都是把本子丢在那儿,然后它就开始自动写了,而且文笔还挺不错,我都忍不住想给它塞点钱,让它多写点。你那玩意儿不知道有没有这么高级的功能啊?”
“够了!”
拉结尔恼怒的打断了他的话:“大宗师有话带给你!”
“大宗师?哪个大宗师?”槐诗一拍脑袋,旋即恍然:“难道你投了普布留斯?哇,这么快叛变,也太二五仔了吧?”
拉结尔的脸色变化,从绿到红再到黑,忍不住低吼:“是加兰德翁!!!”
“……”
槐诗被震的耳朵眼疼,没想到这货有这么大嗓门。
不过好像也很合理,毕竟他之前求救的时候那么靓仔,连惨叫都中气十足,真是高音界的良才美玉。
只不过,看他这么慌的样子……该不会真的做了二五仔吧?
不管有没有,槐诗都对他带来的口讯没有半点兴趣。
他抠着耳朵眼,无所谓的耸肩:“不好意思,我好像跟加兰德那个老鬼没什么好谈的,也对他的话没什么兴趣。”
拉结尔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没想到槐诗的头这么铁,无法理解哪里出了问题。
原本准备好的话竟然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一阵狼狈的呛咳。
他厉声质询:“别忘了,你可是签了契约的!”
“契约?”
槐诗被逗笑了,“那是什么?能吃么?”
加兰德违背契约在先,坑着其他炼金术师跳到赫利俄斯上给自己卖命的时候,怎么就不提契约了?
搞得槐诗好像真的在乎一样。
原本他还会怕,现在他背靠永冻炉心,哪怕是个报废的永冻炉心,也依旧是永冻炉心呢,况且还有上了线的彤姬在这里。
什么契约这么牛逼能搞他?
“你这是自寻死路!”
拉结尔再不掩饰自己的恶意,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古老卷轴,对准槐诗,催发了其中的最恶毒的惩戒!
瞬息间,古老的契约一阵抖动,无数猩红的眼眸从羊皮之上睁开,黑暗凝聚,化为了直指灵魂的诅咒。
来自深渊的古老之底,静寂区之下沉睡了千万年的恐怖意志运转,向着此处投来了不容逃避的惩戒!
“看到了吗!”
拉结尔嘲弄大笑,看着槐诗,就好像看着一个死人,“别以为这个秘仪保护的了你!”
寂静里,槐诗没有说话。
许久。
许久。
许久的寂静,无事发生。
槐诗等来等去,却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出来,忍不住挠头:“哦,然后呢?”
拉结尔的笑容渐渐僵硬。
嘴唇嗫嚅着,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握着卷轴的手掌开始颤抖,无法理解,究竟为什么律令的反噬没有奏效……为什么足以令五阶升华者都为之凝固的灾厄没有出现!
难道说,大宗师给自己的是一纸空文么?!
他的脸色渐渐惨白。
“别着急,可能诅咒还在路上了,距离有点远,晚点奏效也正常。”槐诗好心的安慰道:“对了,其实你刚才说的话里有一句还是挺有道理的……”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就变得充满了愉快:
“——你这是自寻死路。”
那一瞬间,在槐诗的脚下,高塔之门轰然洞开。
大地鸣动的巨响之中,宛如卡车一般庞然大物践踏铁蹄,裹挟着无穷尽的火焰,走入了场中。
恐怖的巨牛抬起眼眸,火光升腾。
愤怒在燃烧!
.
与此同时,另一片战场。
狰狞的龙形高塔之上,巨响轰鸣。
那一只正甩着舌头冲着对手傻笑的巨犬忽然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无数黑暗宛如瀑布一般涌现。
满盈着灾厄和诅咒的惩罚,从天而降!
将它吞没了。
不止是它,就连对面的对手也愣在原地,无法理解如此诡异的变化是怎么回事儿。
可紧接着,就看到黑暗沸腾,在这灾厄的沃灌之下,有庄严的光环缓缓升起,瀑布一般的黑暗被吞吃殆尽。
紧接着,如恶龙一般狰狞的头颅张口,疯狂的吞吸着从天而降的营养快线。
那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此刻变得好像送上门的狗粮一样。
大快朵颐!
转瞬间,黑暗被吞吃殆尽。
猎犬已然面目全非。
无数如刀锋一般的锋锐鳞片从它的毛发之下生长而出,狂烈的电光跳跃。
现在,化为恶龙的狰狞怪物咧嘴,仰天咆哮。
就在狰狞的龙吟之中,高塔之下,那些骑乘着巨蜥的蜥蜴骑士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手高举王国的旗帜。
就好像看到了神灵在尘世间显圣那样。
狂热赞颂。
“圣哉!!!”
第八百六十四章 钢铁之声
那是……什么东西?
拉结尔低下头,愕然的俯视,仿佛能够窥见火焰中永无休止的愤怒,愤怒在燃烧,充盈了它的双眸,令那巨牛撼动大地,一步步向前。
恐怖的热量扩散,只是存在就令空气中的水分迅速蒸发。
无形的熔炉凭空出现在了战场之上,随着巨牛的行进,留下了漆黑的灼痕。
只是凝视,就令那些还未曾登场的对手们在黑暗中不由自主的颤抖,无声悲鸣。
那究竟是什么?
拉结尔下意识的俯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他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单片眼镜,凑到眼眶前面,仔细的分析。
透过微缩的探镜,终于突破肉眼的局限,窥见黑红色火焰之下涌动的源质。
如此的暴虐和汹涌。
仿佛永恒喷涌的火山!
那不是什么活物……而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源质质变之后所形成的独有现象!
除了中东的焰空之主:统治者·伊芙利特的赐福者之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地狱生物能够拥有如此狂暴的源质波动。
难道这个家伙是焰空之主的眷顾者?
可他并不是琐罗亚斯德谱系的成员,怎么可能得到其谱系独有的祝福!
拉结尔死死的咬着牙,手指几乎控制不住要把单片眼镜捏碎。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既然不可能是通过秘仪具现出的召唤物,那就只可能是槐诗所打造的作品!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啊!
一直以来,他都对槐诗这种凭借着运气跻身与赫利俄斯的升华者,这种半吊子炼金术师多有鄙夷和看不起,充其量不过是将他当做加兰德翁所招募的工具人。
可一个半吊子的炼金废物,为什么能够具备如此可怕的技艺?
甚至……
他无法逃避现实,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技艺,竟然在自己之上?
这才是第二局比赛而已,就令自己的召唤物出现了三重以上的源质质变,甚至形成了起独有的形象,通过**炼金赋予了奇迹活化。
这几乎快要触碰到大宗师的领域了!
难道要他承认眼前这个工具人,是足以同加兰德翁匹敌的天才炼金术师!
还是说……
他怨恨的看向了槐诗,看向了他脚下的高塔,那由大宗师米哈伊尔所维持的黄昏之乡投影。
那一瞬间,拉结尔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痛恨,如此的嫉妒,如此的无法接受槐诗和自己呼吸同一个世界的空气。
以至于,无法容忍一个和自己根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之上!
实在是,太过碍眼了!
只要他存在于自己的面前,就是对自己一生的嘲笑!
凭什么自己付出了一切心血,一切的代价,哪怕是曾经坚持了那么就的道德、矜持乃至尊严,尽数抛在了一边,赌上了所有、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献给了炼金术,所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可笑的结果?
为了能够稍微进步那一点点,不惜卖身给石釜学会打工,日复一日的像是搬砖一样的制作各种药剂。
为了能够提升那么一丝丝,简直像条狗一样的舔大宗师的脚面,饱受鄙夷。
结果,却沦落到这种程度。
活成了一个丑角!
而有的人,却光辉万丈……
自己所渴求的,自己所梦想的一切,舍弃了自己,被他不以为意的拿在手里,就好像那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一样!
他咬着牙,吞尽了所有愤恨,死死的握紧拳头,不顾那一颗水晶种子的锋利边缘割裂了自己的手掌。
“槐诗……”
他嘶哑的咆哮:“我要杀了你!”
“啊?”
铸日者的御座上,槐诗茫然挠头。
这是又咋啦?
那一瞬间,拉结尔的工坊大门洞开,无数繁复的枝杈从其中延伸而出。
就像是一整个原始丛林向着槐诗露出了敌意一样!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十几只树人,在经历了一夜之后,便在拉结尔不惜工本的药剂沃灌之下,繁衍出了如此恐怖的规模。
那些嗜血的古树之上生长着人面,不顾空气中的高温,枝丫蠕动着,化作无数的肢体,推动着它们庞大的身体向前。
铺天盖地。
“……就这?”槐诗傻愣了半天。
愤怒之斧的化身抬起眼眸,嘴角吐出了一缕不屑的火苗,瞬间,迈动铁蹄,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四道锋锐的犄角之上,漆黑的火光跃动,令周身的火焰凝聚成了斧刃一般的实质。
轰然向前。
于是,大地震动。
哪怕是高塔之上也能够感受到巨牛向前冲击时的恐怖力量,笔直的碾压,于是,火光冲天而起。
那画面……
槐诗都不忍心去看。
简直像是卡车司机冲向了穿越文主角一样,还没反应过来,无数乱七八糟的残肢断骸就已经冲天而起。
此刻燃烧的巨牛已经化为了绞肉机一样的战车,庞大的身体之上,每一处火焰覆盖之处,都是足以同沉重巨斧向媲美的锋锐锋刃。
当沉重的身躯向前迈进时,恐怖的重量就化为了无法阻挡的冲击。
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只有扩散的愤怒在焚烧,甚至蔓延在那些树人的枝干之上,令其也成为了扩散的火源。
弹指间,沉重的愤怒化身就已经贯穿了整个战场,然后慢条斯理的转身,对着身后已经彻底被犁开了一条通路的阵列,再度发起了冲锋!
摧枯拉朽!
简直像是暴打小朋友。
在这屠杀之中,槐诗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笑声。
看到了拉结尔扭曲的神情。
歇斯底里。
眼看到自己的部署被屠杀,他竟然比槐诗还要开心。
槐诗一头雾水。
这怕不是疯了吧?
哥们你脑子还正常么?
正在槐诗茫然的时候,就看到拉结尔忽然抬起了手,掌心像是被切裂了一样,却没有鲜血流出,反而苍白而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
五指收拢,握紧。
下达了最后的号令!
于是,就在无数惨烈的树人残骸之间,大地骤然隆起,破裂,有一条水晶一般的藤蔓从其中延伸而出,纠缠在那些破碎的树干和火焰之上,疯狂的吮吸着一切的营养。
千百条爬山虎一般纤细的枝条疯狂扩展,将它们尽数覆盖在其中,甚至就连还活着的树人都不放过。
槐诗忍不住皱眉。
这种像是入侵物种一样的行径很难受到山鬼的喜爱,尤其是看到原本已经成型的生机网络被尽数抽干,被如此不和谐的一个音符给摧垮的时候,更是难以克制延误。
一颗种子毁掉了一片树林,一个乐句毁掉了一首交响,一块狗屎坏了一锅好汤。
不论是山鬼的理念,灾厄乐师的强迫症乃至地狱厨魔的追求都统统都无法容忍这样的状况。
树人们以千万倍的速度在朽坏。
甚至不用槐诗动手,就分崩离析,当一切生机被抽干的瞬间,所有水晶一样的藤蔓也迅速的断裂枯死。
紧接着,焚烧的残骸之下,大地之中,骤然有一只古铜色的手掌伸出,仿佛爬出了坟墓一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在拉结尔的大笑声中,头戴铜盔,身披铁甲,手持着长矛和短剑的铜铸身影就从泥土之中爬出。
像是瓜熟蒂落一般。
那些足足超出常人半米余高的魁梧巨汉有着金属一样的躯干,面孔之上覆盖着细碎的鳞片,双眸如野兽那样竖立着,尽显狰狞。
而且槐诗看得出来……他们每一个,都是具备着灵魂的升华者!
足足有四十名以上全副武装的古代战士!
在他们抬起眼眸,集结为阵列的瞬间,所有人的灵魂便仿佛汇聚为一体,随着齐声的怒吼和咆哮,从半空之中浮现出赤龙的虚影,张开双翼,震怒嘶鸣。
令他们的盾牌、长剑和箭矢镀上了一层猩红,宛如沐浴过龙血一样的神兵。
槐诗抬起了眼瞳,瞬间恍然。
“龙牙兵?”
和海格力斯一样,同样来自古代希腊最著名的英雄团体,阿尔戈英雄!
这是由阿尔戈的船长英雄伊阿宋所缔造的逸闻。
传说之中,为了得到金羊毛,他答应了科耳刻斯海湾之主、国王埃厄忒斯的条件。他以铁轭降服了两头献给火神赫菲斯托斯的公牛,以此播种的龙牙,并击溃了从其中生长而出的龙血武士。
而为了完成这一壮举,这位——哪怕在希腊也以私生活混乱而出名的——英雄引诱了国王的女儿、女巫美狄亚,顺利的得到了她的爱和协助,因此创造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伟业。
最终,也因为失去了她的爱而失去一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还遭受了诅咒,死于阿尔戈号之上。
可谓不得好死。
在翻阅典籍时,槐诗看到这一篇的时候就莫名的感受到一阵心惊肉跳,因此记忆格外的深刻。
如今怎么可能还认不出来?
使用巨龙之齿为种,沃灌鲜血,献祭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秘仪。
将死去的巨龙作为神祗膜拜,祈求它奇迹通过它的牙齿延续,从而得到了流淌着癫狂龙血的钢铁巨人。
这已经是足以形成规模的地狱大群。
只可惜……
并不会有任何卵用!
他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那一瞬间,战场尽头的愤怒化身抬起铁蹄,践踏。
轰鸣声骤然扩散,慑伏一切杂音。
宛如天地为之静寂一般。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宛如雷鸣一般的心跳,回荡在庞大的躯壳之中。心脏泵动,令火焰如血液一样流淌。
在它的身体上,原本杂乱无章的火焰骤然升腾,收束,到最后随着它的心跳,竟然连贯唯一,在它遍布锋锐棱角的背脊上形成了波形图一般的效果。
铁蹄再次践踏。
恐怖的剧震扩散,席卷,覆盖了整个战场之后,再度收束,随着波形图的跳跃,汇聚在了它的躯壳之中。
人身所无法承载的恐怖余波在金铁之上流淌。
这是凭借着非人的钢铁之躯,已经凌驾于槐诗承受极限之上的力量!
——极意·交响!
第八百六十五章 地狱是神不在的地方
此时此刻,天鼓鸣动。
浩荡雷鸣从愤怒化身的躯壳之中迸发,收束的源质波动骤然再度鼓动,令背脊之上那火焰波形图也瞬间暴涨。
禹步!
大地龟裂,飓风呼啸,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甚至无法追逐上那一道燃烧的身影。
好像劣质电影里卡带了一样,忽略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过程之后,便令结果突兀的从眼前浮现。
近在咫尺!
就在龙牙兵的正前方,凌驾于音速之上的金铁之躯拖曳着火焰,已经扑面而来!暴虐的火光升腾,照亮了那一张张青铜色的面孔上。
火光稍纵即逝。
紧接着便有无数金属破片从二度迸发的风暴之中扩散,刺耳的巨响轰鸣,只能窥见无数金铁摩擦的火花飞迸,可是却无法捕捉那一道宛如彗星的恐怖辉光。
摧枯拉朽!
这瞬间所跨越的时光甚至不足以令人弹指,龙牙兵之上巨龙的幻影就迸发惨烈的嘶鸣,失去了一只巨大的翅膀。
断裂。
像是被锐利而沉重的斧头正面劈斩,残酷的破开了鳞片、筋膜和骨头,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撕裂,拆分,坠落,只剩下一小段皮肉的残余。
正面突破了龙牙兵的阵列,愤怒化身在巨响之中刹车,四足从地板上犁开了四道深邃的裂口。
飞迸的碎石之中,它再度抬起了冷酷的眼眸,火光汹涌燃烧。
在那庞大的躯壳上已经多了两道裂口,有一支长矛穿入了血肉之中,触及了骨骼。但这种伤势,根本无足挂齿。
随意的回眸看了一眼,那一根长矛就在火焰的燃烧中寸寸碎裂。
紧接着,巨牛的铁蹄践踏着大地,火花迸射中,再度向前发起了毁灭的冲锋!
于是,铁和铜再次碰撞在一处!
火光迸射。
照亮了拉结尔惨白的面孔。
巨龙幻影的苦痛嘶鸣传来。
虚假的幻影被真实的火焰焚烧着,狰狞的面孔上已经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猩红的龙血滴落,落在龙血武士的身躯之上,令它们的力量越发庞大,令它们变强。
它们本来应该变强的。
它们变强了。
可还是不够。
因为那饱含愤怒的恐怖力量相比,一切金属之躯,一切龙血的传承,都弱!的!可!怜!
天鼓鸣动,雷霆迸发。
三重鼓手·霹雳!
在冲撞盾牌的瞬间,炸弹一般的力量就从牛颅之上迸发,势如破竹的撕裂了龙血大盾和后面的武士,令它们的血液像是火一样向着四周飞洒。
愤怒之斧再度斩落,自火焰之中。
绞肉机滚滚向前。
将一切不值一提的东西粉碎为尘埃!
重创的巨龙虚影咆哮,无数龙血汇聚在投矛之上,随着残存的龙牙兵奋臂,向着庞大的怪物投出。
宛如暴雨。
可暴雨紧接着就再度被那个疾驰的身影冲破,逆卷,投矛如雨水那样破碎,飞迸。那些刺入血肉和骨骼中的投矛被火焰点燃,狂烈的燃烧。
随着它发起了最后的碾压。
巨龙的虚影在践踏之下哀鸣,无数刀斧劈斩的痕迹从残缺的躯壳之上浮现,奋力挣扎,但无法阻拦死亡的到来。
一具具金铁之躯在劈斩、冲撞和践踏之下四分五裂,骨肉成泥。
直到最后,残缺的虚影随着最后的龙牙兵在地上哀鸣。
燃烧的巨影缓缓向前,火焰缭绕的眼眸垂落,低头俯瞰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对手,张口,不屑的啐了一口熔岩一般的吐沫。
似是嘲弄。
铁蹄抬起,践踏。
这是暴风雨结束之前的最后雷鸣。
胜负已分。
拉结尔呆滞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样。他艰难的抬头,却再看不到槐诗的影子,那个人早已经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不再看顾此处的一切。
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拉结尔瘫软在自己的椅子上,手中的卷轴无声落地。
“我……”
他怔怔的抬头,看着眼前遥不可及的高塔,嘴唇翕动着,还想要再说什么话。
可到最后,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是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任由身后的火光闪烁,愤怒之斧斩落,将岌岌可危的高塔再度拦腰斩断。
胜负已分。
永冻炉心的顶端,昏昏欲睡的槐诗忽然抬起眼睛,感受到神性的涌入,仿佛连高塔之中燃烧的炼金之火都旺盛了许多。
等他看向收益的时候,不由得跳起眉头,一阵惊奇。
原本每局开始得到一点,胜利得到一点,应该是两点才对,可这一次竟然有六点神性的收益。
凭空多了四点!
“正常,这属于场地效果哦,槐诗。”
彤姬解释道:“你没发现自己周围的地方已经又多出一块了么?”
槐诗闻言低头。
从上一轮比赛结束开始,就在修仙炼金,根本没顾得上看其他的地方,现在才察觉到,高塔周围竟然多了两块区域。
一块是第一轮的战场,地板灼红,高温扩散,间隙之中不断有个高温升腾。
而另一块则是新出现的,竟然是第二轮的战场。
遍布狼藉,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小型广场。经历过了愤怒化身和龙牙兵的对战之后更是满目疮痍。
像是个废土堆,只有寥寥几根柱石还存留在原地。
其中氤氲着浓厚的地狱沉淀,深度已经扭曲,战斗明明早就结束了,可看上去仿佛厮杀还在继续那样,从其中源源不断的传来哀鸣。
多出的四点神性,正是来自于此!
“那是什么?”槐诗疑惑:“战场不是你捏出来的么?”
“神前对决的秘仪可不包场地的,姐姐我哪儿那么大本事啊。”
彤姬摇头,依靠在边缘的支柱上,向下俯瞰:“在深度之上的现境,物质本身是恒定的,想要凭空创造,就必须消耗大量的源质才行……
空间不会凭空增多,也不会毫无道理的变少。
我们依旧在赫利俄斯之上,而这里所有的战场,也都是来自赫利俄斯的区域。”
说着,她指了指那一片灼红的空间:“比方说那里,就是赫利俄斯中央反应炉的主要接口区域之一。
如今黄昏之乡的所有消耗以及永冻炉心的投影,都是依靠从那里抽取热量来维持的。否则,纯粹靠铁晶座的话,那么远的距离和损耗,米哈伊尔恐怕早就疯了。”
她愉快的吹了声口哨:“这一波,就叫自给自足。”
绝了!
槐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波操作。
驻军就算了,就连驻军费都要人家本地人来掏……这一波空手套白狼还套了个肚子里带崽儿的!
这就离谱!
难道你们天国谱系除了深渊谱系这样的外号之外,还叫做白嫖谱系么?
我要是赫利俄斯……
槐诗想了半天,最后竟然很同情的发现:自己要是赫利俄斯,竟然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躺平了闭上眼睛当做看不见了。
“那另一个呢?”槐诗问:“另一个是什么?”
“大概是神殿吧?”
彤姬抬起手指,微微转了个圈,无形的力量便笼罩在深度异常的狼藉区域之中,很快,无数残垣断壁像是时光逆转一样的回归了原本的位置,展露在槐诗眼前的,竟然是一座残缺的神殿。
神殿的顶穹破碎,主位上的雕像也残缺不全,大半截身子倒塌在地上。
只有枯萎的鲜花依旧还残留着形骸,风一吹就再度坍塌了。
往昔的神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邪异,墙壁之上遍布污渍,连地上女神的庄严面孔也染满了鲜血。
“看到了吗,槐诗,这就是昔日希腊的夏与生长女神奥克索最后的残留。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次级神,但起码每回合能给你提供几点神性,聊胜于无吧。”
彤姬轻声笑了起来:“真可怜啊,最后一点神性被贪得无厌的炼金术师们拿去再造神灵,最后一座神殿也破败成这个样子。
和祂们自己的境遇别无二致,简直是宿命的延续……”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凝视着下方的地狱,没有说话。
那正是炼金术所创造出的结果。
从平庸的凡物之中取走奇迹,留下了等量的灾厄。为了将最后残存的神性抽出来,不惜将圣殿化为地狱。
他能够想象到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可他不理解彤姬最后的话语。
究竟什么是‘同祂们别无二致的境遇’和‘宿命的延续’。
那话语中所蕴藏的意味未免太过于惊人,以至于当他开始思索的时候就愣在原地,难以镇定。
瞪大眼睛,看向了彤姬。
“你不知道么?”
彤姬不解的看过来:“一六五零年诸神之所以集体陨落,就是因为自己贪得无厌,为了摆脱天命的局限和追求更进一步,连地狱的力量都试图利用啊……”
说着,她感慨的眯起眼睛:“现在回忆起来,那可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美好年代啊。
大家就好像坐火车一样,吃着火锅唱着歌,飞速的成长和迈进,万物欣欣向荣,就连河里都流着奶和蜜……可惜,紧接着就翻车了。
你说自己死了就算了,差点还连累现境也一同覆灭,那群家伙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啊。要不是先导会够给力,大家现在恐怕已经在地狱苦逼兮兮的做畸变种了。
嗯,你怎么一脸吃惊的样子,难道我没跟你说过?”
“没有……”
槐诗呆若木鸡。
茫然的摇头。
“是吗?那现在就说了。”
彤姬耸肩,狡黠一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要告诉别人哦。”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之后,又轻描淡写的蒙混过关……
只剩下槐诗傻楞在原地。
第八百六十六章 物哀
彤姬忽然抛出来的炸弹实在大的有点过头,震的槐诗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许久之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单听她戏谑的语气和描述,不难想象出一群欲壑难填的疯子为了更进一步,将整个现境推到悬崖边缘的场景。
可知道了那么多,这么长久以来又经历了那么多,槐诗又如何不能明白其中的难处和痛苦呢。
当工具人很痛苦,生来就是个工具人就更痛苦了。
尤其是,他是有的选的。他清楚自己所代表的所背负的是什么,他选择了承担,为了不让那些相信自己的人失望。
为了自己和更多的人能够幸福。
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可生来就是一台电冰箱、一台彩电、一台微波炉和电冰箱的存在又如何反抗自己的宿命呢?
因天命而生,因天命而死。
只能说可怜可叹。
一千年的生命和无穷尽的权威没有一分是属于自己的,纵然人性的那一面再如何暴虐的抒发,也难以抵御末日的预言。
一切都有尽头。
人会死亡,草木会凋零,神明会陨落,就连现境也都有生命竭尽坠入深渊的一天。预见这一切的命运三女神早已经化为枯骨,尘埃和她们罗织的蛛丝一同埋葬在黑暗里。
谁还不能对宿命有所反抗?
升华者这样的工具人,炼金术这样的技艺,乃至这世间的奇迹不正是因此而来么?
可结果却是集体的沉沦,一切反抗尽数归于虚无,只剩下陨落的悲鸣和狂啸在地狱中回荡……
这注定是一场悲剧。
虽然其中也有着诸多的疑点和问题,但一时间千头万绪的想法从脑中不断浮现,槐诗竟然无从问起。
只能先将这问题按捺下来,放在一边。
许久许久才镇定了下来。
开始再度思考起了接下来的战略。
有了神殿所提供的这四点神性,原本捉襟见肘的资金一下子就宽裕了许多,但槐诗还没有急着兑换阴魂时期的自己。
五个佩奇合成一把愤怒之斧,一方面在于源质不足,底蕴空乏,一方面由于愤怒化身的存在过于庞大,只有五个灵魂才能撑得起它的结构。
根据槐诗估算,如果想要凝聚出悲悯之枪的化身,可能需要大概三个阴魂时期的自己就够了。
以槐诗曾经一阶打三阶的战斗力,三点神性的价格堪称物美价廉。
但六点神性依旧不够,还需要再积累一场。
再攒一轮是最理想的选择,但现实未必会那么理想,万一下一轮排上个普布留斯或者加兰德,岂不是糟糕?
别说他们俩,遇到赫笛槐诗恐怕都会爪麻。
三轮了,以曾经赫利俄斯首席的能力,不知道早就把自己麾下的畸灵迭代多少版了。愤怒化身未必能搞得定。
况且,哪怕愤怒化身的破坏力超出自己的预料,甚至比自己想象的极限还要夸张,但依旧有所缺陷。
它只有一只。
确切的说,只有一把斧头,自律砍人。
战术未免过于单调。
这里可是赫利俄斯,能到现在还囫囵着活蹦乱跳的炼金术师可不是什么一般货色,他们所具备的传承和来历截然不同,所带来的变化也太多,稍微一不注意就会掉进阴沟里。
因此,这一轮必然需要先花费神性,弥补一下己方的短板才行。
想要在千变万化的战斗中稳住自身的状况,就不能靠一招鲜吃遍天的套路,而是要全面发展。
这样的话,可考虑的范围就很少了。
槐诗翻动着自己的兑换列表,一项项的谨慎思考,开始排除法逐个剔除。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就在槐诗头昏脑涨忍不住叹气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跳到了自己的裤子上,往上爬。
是鱼丸。
小白鼠瞪大眼睛,嘤嘤了几声,手里还抱着一粒小小的饭团。
空气中氤氲着浓汤的香气。
从背后的工坊中传来骷髅的呼唤:“阿狗,吃饭啦!”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是槐诗不是阿狗!”
“行嘛行嘛,你们现境人真复杂。”
骷髅坐在自己的小推车上,眉飞色舞的提着两个瓶子出来:“你猜怎么找?我把我的小三轮找回来啦!还有我酿的酒!”
槐诗闻言一愣,没想到骷髅还有这本事。
也是,参赛者得呆在自己的区域里,也没说观众也不让走啊,当然是想去哪儿去哪儿,尤其现在赫利俄斯还安全了许多。
槐诗闻着味过去,发现今天晚上竟然是炖了大半扇猪肉,纯白的汤汁里翻涌着各色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道是它从赫利俄斯哪个实验室里薅来的羊毛。
但见惯了地狱料理之后,他一个厨魔哪里还在乎这个,当即舀了一勺尝了尝,汤味醇厚的不可思议,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和浓浓的鲜香。
不由得食指大动。
骷髅喜滋滋的往羊角杯里倒着琥珀色的酒液,递过来一杯,又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和槐诗豪爽的碰了一下。
“干杯!”
说罢,咕咚咕咚喝下去,全泼在自己的骨架上了。
看的槐诗一阵无语。
难以想象,倘若这是普布留斯的本性的话,曾经豪爽又友善的大宗师如何会走到牺牲所有人的残忍地步。
可事已至此,槐诗早已经将骷髅和普布留斯分开看了,也不想太多。
当下举杯畅饮。
愣了一下,瞪大眼睛。
那琥珀色的美酒甜美的让人几乎吞掉舌头,像是舞蹈的蜂蜜流进和喉咙里,让人瞬间精神大振。
而随着微醺的酒意上涌,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轻松愉快的笑容。
瞬息间,那些沉重的阴影和凝重的战斗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忘记了所有的烦恼,率先挥舞起了叉子来。
吃饭吃饭!
烛火的光芒之下,他同骷髅谈笑着,大快朵颐。
只有两人和一只老鼠的欢宴就这样开始了。
如此愉快。
时光仿佛也变得缓慢了起来,放慢了脚步,停驻在此处的火光下。
在远处,铸日者的御座旁。
彤姬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依靠在座位旁边,托着下巴,静静的端详的那个愉快的身影,便无声的露出的微笑。
静静的看着。
.
酒饱饭足之后,槐诗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那个世界依旧荒芜,世间黯淡,飞鸟走兽悲悯无声。
只有憔悴的男人撑着马,徘徊在这世界之间,一遍遍的倾诉,一遍遍的恳请,最终,再度来到了槐诗的面前。
沙哑的哀求。
“请你,为他哀悼吧……”
槐诗笑了。
不,并不是槐诗。
而是槐诗所在的躯壳,槐诗所窥见的视角……这个梦真正的主人,笑了。
端详着来者卑微的样子。
没有说话。
只是戏谑的,嘲弄的,冷漠的,残忍的,轻笑。
当槐诗从梦中再度醒来的时候,倒计时已经再度抵达了尽头。
浩荡的钟声响起。
神性的辉光从日轮中向下洒落。
而在槐诗的面前,迷雾骤然破开,一道遍布着楔形文字的四棱方尖碑缓缓浮现,升起,传承了数千年之后,神明的余辉和恩惠依旧存留与此处。
在方尖碑之上,那酷似倒金字塔一般的平台上,只有一张高背椅,椅子上的老夫人抬起了眼瞳,看向槐诗。
高度竟然隐隐还超出了槐诗一线。
来自埃及的炼金术师,同时也是猫神的女祭司·依玛女士。
她的神情严肃又端庄,但是却没有任何恶意和嘲弄。
郑重的看向了槐诗。
“槐诗先生,久仰大名。”
依玛率先开口说道:“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提议。”
槐诗闻言一怔,旋即颔首:“请讲。”
而依玛,垂眸看向槐诗下方的地块,直白的说道:“我想要得到你的那一座神殿。你愿意将这一局输给我的话,我愿意将自己所有的两张地块作为补偿,并赠送你埃及所独有的炼金术秘传。
有我的签名,你随时可以去往托特神的圣殿中领取,不会有任何阻拦。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巴斯特陛下的圣殿便是您永远坚实的盟友。
这是我对神明所起的誓言,绝不违背。”
说着,她抬起手,掌心之中猫神的徽章一闪而逝。
槐诗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知她究竟在图谋什么。尤其是当槐诗低头看去,看到她竟然已经有了三块地。明显是从其他人手中换到了一块。
其中赫然有一座神殿,向来依玛是不会拿出来交换的。但剩下的两块也是罕见的富地。
一块是赫利俄斯之上的一座完整工坊,内部保存良好,封锁妥善,甚至还有一条武器的生产流水线。还有另一块,赫然铭刻着一座庞大的秘仪,虽然不知道其中的效果,但也能够感受到隐隐传来的磅礴威压。
哪怕无法提供神性的价值,必然也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两块换一块,槐诗有得赚。
但问题是,短期的损失是否能够在长期得到弥补?槐诗又为什么一定要换了?
槐诗沉吟片刻,直白了当的摇头。
“恕我直言,我不太想要考虑这个提议。”
他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需要神性。”
短暂的沉默之后,依玛叹息了一声,“很多神性。”
她抬起手,解开了厚重的祭祀袍的纽扣。
老妇人已经七十岁了,委实没有什么春光乍泄可言,但更令人惊悚的是,她脖颈之下的皮肤早已经被一层层土黄色的绷带所替代,像是皮肤开裂了一样。
从其中却有源源不断的黑色血水渗出。
有苍白的野兽毛发从其中延伸出来,黏着成了一缕一缕的肮脏姿态,令人不忍直视。
“神性畸变?”
槐诗愕然失声。
第八百六十七章 尼罗河上的死亡
并不避讳自身已经开始逐步凝固的惨烈症状,依玛淡定的合上了衣襟,“若非如此,怎么会来赫利俄斯寻求解救的方法呢?”
她停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起来:“只可惜,命运弄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赫利俄斯诚然可贵,可作为埃及宗室成员、猫神巴斯特的主祭,她根本不缺乏炼金术的典籍和积累,也不需要求知于外。
她所能得到的几乎应有尽有。
又何必远行至此?
这一次千里迢迢前往现境之外,只是为了寻求治疗自身的方法而已,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
可谁能想到,世上最接近众神时代的赫利俄斯战车竟然在半路上炸了呢?
漫长的沉默之后,槐诗轻声叹息。
“巴斯特真是垂爱于你啊,依玛女士。”
依玛依旧淡然,“是赐福还是诅咒,谁又能知晓呢?”
这便是埃及谱系的隐疾,罕有人知的细小阴影。
返祖状态。
这是像是遗传病一样的缺陷。
或许是什么领悟,或许是什么触动,或者干脆是什么巧合,能够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数不胜数。
或许只是单纯的……年纪大了。
她同猫神巴斯特之间的共鸣超出了安全界限,令生来具备的神血开始了纯化,开始以百倍、千倍的速度向着昔日神明的姿态靠拢。
倘若在千年之前,这是足以令所有族人都为之欣喜的赐福,盖因她已经蒙受了猫神的垂青,说不定假以时日就能够成为猫神的人间化身。
一个活生生的半神。
可众神陨落之后,这就变成了惨烈的创伤和诅咒……
盖因诸神已经荡然无存。
她的意志和她的天资不足以掌控这一份过于膨胀和暴虐的神性,反而遭受了侵蚀,引发了近乎凝固的畸变。
当九柱神陨落之后,这一份血脉所指向的再不是神明,而是被埃及谱系重重封锁和隐藏在地狱中的冥河,祂们最后消失的地方。
漫长的时光之前,九柱神为了摆脱天命的钳制,通过血脉向凡人赐下尊荣,率先完成了神人共治,形成了高度一体化的统治方式。
通过神权与君权的相性,将人化为了半神,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从而得以自宿命中得以喘息。
这样类似的方式全境各地的神明都或多或少有所采用,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埃及这么彻底。
这固有其优点,但同时也具备着不可避免的缺陷。
倘若人治出现了动乱,那么必然会干涉到神明的运转,甚至会令神明的状态也为之衰微。
连法老王的传承都一度中断。
哪怕九柱神和罗马谱系达成了协议,王朝得以复辟,但也依旧元气大伤。
返祖状态正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而在诸神陨落之后,彻底失控。
当年埃及谱系愿意借出冥河给理想国研究,从而创造出异化的奥西里斯,也正是期望与能够在研究中发掘出克制冥河吸引的方法。
只可惜,依旧治标不治本。
埃及的源典早已同死亡相系。
当然,不是没有天才、人杰和英雄能够克制甚至掌控这样的畸变,但那样的人又何其罕见呢?
依玛自认自己没有那样的才能。
她已经一百四十二岁了,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在用尽了一切常规的方法之后,也已经无法再拖延这一份畸变的扩散。
倘若她不能悬崖勒马,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撑不下去,接受灵庙守护者的秘仪,牺牲自我,将一切献给自己所祭祀的神明,化为无知无识的怪物,在永恒的黑暗中守卫巴斯特的圣地,等待有朝一日巴斯特以神明的姿态归来。
届时一切灵庙守护者都将得到救赎,成为巴斯特的神使。可这几率之渺小,几乎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要么,就是提前将自己转化为木乃伊,取出内脏,封冻灵魂,将一切埋葬进金字塔之下的俑中。等待下一代法老王在为自己准备升天之路时出现名额的空缺,选中自己,届时有了威权遗物的庇佑,她自然可以成功复生,复返世间,作为法老王的臂助和下属为埃及继续效力。最终,在法老王的位置再度更迭之后,同法老一同回归冥河。
如果有的选,这个选择再好不过,起码可以再延续八十年以上的时光。
可升天之路的名额只有二十一个,每一届竞争之惨烈更不用多说。有的人排队排了几百年都没有被选上,只能埋葬在黑暗里,无声消散。
倘若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她就必须放手一搏。
哪怕是万一的希望也好。
她必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而如今赫利俄斯之上的纯净神性,正是抵御冥河侵蚀不可多得的良药。
恰如一线希望在前,她怎么可能放弃?
此刻,槐诗已经充分领悟了眼前这一位老祭祀的决心。
但依旧无法答应这个公平的交易。
“很遗憾,依玛女士,神性对我而言也是或不可缺之物。“
槐诗抬起右手,向着她展示自己钢铁化的手臂,还有手腕上存续院所设置的枷锁。
要说畸变,他的铸造熔炉里还锁着一个比神性畸变更要命的东西。毁灭要素的血肉一旦释放出来,所造成的破坏和恶劣后果只会比神性畸变要更眼中!
更何况,除了神性的补充之外,这还涉及到槐诗所必须的回光结晶。
事涉进阶,他不论如何都不可能退让。
短暂的沉默里,依玛凝视着槐诗的手臂,眼神微微变化。
不知是愤怒还是妒恨,可到最后,竟然难以克制的流露出一丝丝的钦佩。
就好像之前她所说的‘久仰大名’一样,整个赫利俄斯之上,伊兹那个怪物姑且不论,除了加兰德与普布留斯之外,槐诗或许是她最后一个抱有钦佩的人了。
象牙之塔的后继者,如今现境的丹波之王……哪怕不提对方所有的成就,只看他能够包容了毁灭要素的侵蚀之后依旧活蹦乱跳,就远胜出自己不知多少倍。
倘若自己能有这样的能力,又何必受困与神性畸变呢?
“看来是我冒昧了。”
依玛颔首,肃容说道:“那么,便只有作战了。”
她抬起手中的权杖。
全力以赴。
于是,有高亢的鼓声从方尖碑之下的黑暗中升起。
紧接着,庞大的轮廓轰然一震,数十道尖锐的足肢从黑暗中伸出,撑起身躯,缓缓的从阴暗的金字塔中走出。
那是巨大的石碑,铭刻着神明的徽记,可此刻却仿佛蜘蛛巨大的腹囊一样,长出了狰狞的面孔和足肢,灵活的移动。
圣碑蜘蛛!
通过神祗的赐福,令铭刻着奇迹传承的石碑活化,所创造出的战争兵器。
紧接着,那三只圣碑蜘蛛就像是下蛋一样,不断的产下了一具具石棺,无数诡异的圣甲虫盘绕爬行其上。
木乃伊化的受咒尸群从石棺中爬出,异化的面孔如狼一般,双眸血红。
那些胡狼武士手握着产自流水线上的神兵利器,追随在圣碑蜘蛛的周围,集结成了阵列。就像是保护着重型武器准备攻坚的军团。
除了一百多名胡狼武士之外,甚至还有四辆华丽的战车从两翼游走,上面头戴冠冕的骷髅手握刀剑和长矛,燃烧着碧绿的火光。
看的槐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头皮发麻。
这老太太怕不是把自己的金字塔都搬过来了,生产力竟然这么吓人!
第一回合就将自己全部的神性孤掷一注,全部换成了仆从俑,然后以此为基础催化出胡狼武士的军团,再搭配上圣碑蜘蛛这样坦克一样的大杀器。
这已经是成建制的军团大群了。
如果自己真要是还指望着愤怒化身一招翻盘的话,结果还真不好说。
再给她一回合,说不定连审判灵这样的空中单位都能给造出来。到时候有无数战术配合,打大宗师之下都跟打弟弟一样,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就好像同样是一百块的本钱,却能钱生钱花出三千块的效果一样。
这一份滚雪球一样的运营手段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槐诗根本拍马难及。
铸日者的御座上,槐诗暗搓搓的擦了一把冷汗:幸好他关系深厚路子多……
熊熊火光再度亮起,庞大的愤怒化身从永冻核心之中迈步走出,昂首抬眸,汹涌燃烧的眼瞳映照着前方的敌人。
依玛一滞,难掩震撼。
她未曾想到槐诗在炼金术之上还有如此高超的造诣,如此精纯的源质质变已经牢牢的压了自己一头。
万幸的是,埃及谱系的军团大群并不缺乏针对这种庞然大物的猎杀经验。
法老王的护卫数千年来不知道杀死了肆虐尼罗河的巨型魔怪,以致于尼罗河的河水在千年中有过半的时间被血色所染红。
每年的丰水期到来时,风中便吹来了死亡的气息。
现在,狩猎的时候到了!
依玛抬起权杖,下达了命令,令战鼓和号角声再度奏响!
圣碑蜘蛛在胡狼军团的拱卫之下缓缓向前。
可愤怒化身却并不急着深入敌群,而是依旧站在原地,铁蹄践踏着脚下龟裂的大地,好整以暇的等待。
等待,等待……
等了半天。
不耐烦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黑暗里。
人呢?
怎么还没来!
“……差点忘了!”
高塔上,槐诗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他连忙从挎包里翻了半天,掏出了遥控器来一按开关,顿时来自乐园的光环冠冕从他的头上浮现,亮起七彩的光芒。
如梦似幻。
紧接着,有宛如乌鸦一般高亢的鸣叫声从永冻炉心中响起。
第八百六十八章 不锈钢老鼠
随着槐诗的光环亮起。
黑暗的门扉之后,十几具堆叠瘫软在地上的巨大躯壳凭空挺起,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拉扯着,悬浮在半空。
乱七八糟的缝合改造智障鼠人还流着口水,嘴里反复嘀咕着‘阿巴阿巴阿巴’之类的鬼话。紧接着,就有光芒浮现,给遍布缝合线的躯壳之上笼罩上了一层十足童真的皮套。
宛如魔法少女变身一样酷炫。
在乐园的加持之下,狰狞的改造鼠人摇身一变,奇妙又温馨的儿歌声响起,它们在空中飞跃,旋转,搔首弄姿。
摆出了十足辣眼的古怪造型。
浑身的肌肉鼓起,源质奔流,双眸中亮起了炽热的辉光。
头盔,手甲、胸甲、刀剑、长戟,一件又一件古老的边境遗物环绕在它们的身边,
武装到了牙齿。
童话降临!
可当它们举起手中的长枪短炮,呼喝咆哮,从永冻炉心的高塔之中走出,那滑稽而狰狞的造型几乎令空气再度凝固了。
仿佛万圣节忽然到来,游乐园里的巨大玩偶们摇身一变,或是手擎大盾,或是身背巨刃,再或者双持加特林。
好像一群刚刚开完patty的连环杀人狂。
为首的巨大玩偶撸动了手中巨型霰弹枪的套筒,伴随着钢铁摩擦的清脆声音,它们虔诚的昂首,齐声赞颂:
“圣哉!!!”
乐园护卫队,堂堂登场!
依玛原本镇静的神情僵硬在原地。
目瞪口呆。
欲言又止……
这啥玩意儿?
哪儿来的?
老祭祀一头雾水,根本摸不着头脑:这是个什么套路?为什么就没有见过啊!
而槐诗愉快的挑起眉头,忍不住想要吹口哨。
要什么运营?要什么升级?有了自己的面子,东蹭蹭,西蹭蹭,总能蹭出不少东西来。白嫖来的地狱大群难道不香么!
况且他还是天文会四等武官呢。
如果不是同自身的大群并没有什么契合度的话,他还真想要兑换一支铸铁军团的作战小队出来的。
当初在群星号上铸铁军团的表现可是把他给香疯了!
只可惜天文会的路线稳归稳,但一分钱一分货,根本没的其他捷径可走。配套的装备实在太贵,他根本置办不起。
如果没有两个积累雄厚的大宗师作为对手,大家一起从头开始的话,他肯定就直接先拍这一套阵容了。
万幸,还有和乐园王子这个头衔绑定的乐园护卫队。
看得出小猫着实下了不少心血,回去之后又维护了不知道多少次,升级换代,可以说鸟枪换炮。
它运营的真好。
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倾听着虚空中隐隐传来的心痛呐喊,槐诗愉快的抬起手,指向前方。
再无需任何的命令,所有护卫队的双眸中迸射出了狂热的辉光,呐喊着口号,硬顶着圣碑蜘蛛放出的炽热光炮,向着前方冲出!
鼠群出笼!
这一瞬间,捍卫乐园的神圣战争开始了!
自上向下俯瞰,就好像在玩什么战略指挥游戏一样,胡狼军团和乐园护卫队,两支深渊大群在碰撞的瞬间,就迸发了无数血色。
简直就是潮汐撞碎在礁石之上。
摧枯拉朽!
愤怒化身为尖刀,突破了前排的防御之后,乐园护卫队瞬间便创造出了恐怖的杀伤。
乐园对槐诗的好感实在高的太离谱了,连槐诗本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根本就是强行塞了大礼包过来,直接隔着无数深度敲钟,帮槐诗把一堆挖矿的农民升成了精锐军团。
一个个铜头铁臂合金脊椎姑且不提,还白给了满配装备。
纯粹身高,就比对面高出了半米以上。
在一对一的情况之下,哪怕有赫利俄斯的武器加持,和秘仪的孵化,那群受咒尸群所转化成的胡狼武士也根本没得打。
但在这压倒性的劣势之下,胡狼武士们依旧展露出了惊人的战术素养,死死的维持着战阵的稳定,并作出了针对。
圣碑蜘蛛在轰鸣中向前,坦克一般庞大的身躯喷吐烈火和毒液,再度形成了新的防线。
很快,长矛如林竖起,雷光在长矛之上跳跃而起,竟然挫败了愤怒化身无往不利的冲锋,造成了有效的创伤。
无数细小的圣甲虫从胡狼武士的绷带之下爬出,带着尸毒和诅咒,开始迅速的啃噬起近在咫尺的敌人。
而两侧的战车抓紧时机,依靠着自身的机动性,向着乐园护卫队的后方发起了游走进攻。很快,就引来了愤怒化身的注意。
重围之中的巨牛猛然折身,强行突出了胡狼武士的纠缠,留下了一道燃烧的火焰之路,冲向了袭扰不断的战车。
不过,这并没有令护卫队的攻势挫败,相反,源源不断的烈焰,从乐园护卫队的双眸之中燃起。
那是愤怒的火光!
此时此刻,乐园王子的愤怒,降临在乐园护卫队的武器之上!
“圣哉!!!!”
在骤然迸发的烈焰之中,浑身燃烧的魁梧鼠人挥舞着巨剑,纵声咆哮,引发了来自同伴的雷鸣呼应。
在重围之中,巨鼠悍然跳劈,令大地轰鸣,血色和碎铁飞迸。
巨盾连带着后面两只胡狼武士一同裂开,化为扭曲的碎片。凭借着自身恐怖的力量,乐园护卫队瞬间撕裂了不值一提的防御,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戮。
而在疾驰之中,愤怒化身的躯壳猛然坍缩,体量缩水,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眨眼间便撞碎了两辆战车,连带着战车上的御手和戟兵和弓手一同践踏成泥。
而当四辆战车被一一撞碎之后,愤怒化身便缓缓回眸,瞄准向了战场之中纵横来去的圣碑蜘蛛。
四座圣碑蜘蛛在迅速的靠近,合拢,彼此之间跳跃着炽热的电弧。
雷霆之笼迅速的扩散,不断降下毁灭。
伴随着四座圣碑渐渐合拢,竟然隐隐有审判灵的虚影从其中升起……
只可惜,晚了。
最前方,护卫队就已经冲破了胡狼武士的阻拦,攀附其上,将炽热的刀斧死死的楔入了圣碑中。
它们抓紧时机,奋不顾身的劈斩,毁坏着上面的铭文和图腾,令审判灵难以凝聚成型,只能匆匆降下一道辉光惩戒,便夭折消散。
炽热的雷光横扫,将攀附在上面的巨大鼠人焚烧成灰烬,再度发起猛攻。
可远方,已经响起了雷鸣的践踏声。
愤怒化身轰鸣而至。
禹步突进!
不顾前方的阻拦者中还有护卫队的存在,通过漫长的距离积累着狂暴的势能,毫无任何减缓和退缩,尽数随着庞大的身躯一同倾斜在巨大的圣杯之上。
哀鸣的巨响迸发。
轰鸣里,愤怒化身踉跄后退了几步,头顶的四只尖角上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身形一阵摇晃,竟然难以支撑。
而在它的面前,巨大的合拢圣碑上,却有一道庞大的裂隙迅速的蔓延,拓展……坍塌!
随着圣碑的分裂,无数细长的足肢溃散为雾气,消失不见。
只剩下破碎的石碓。
而胡狼军团却不见任何颓势,依旧在亡命反扑。
只可惜,胜负已分。
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依玛静静的凝视着胡狼军团被绞杀的场景,闭上了眼睛。
无声叹息了一声。
“我认输。”她说。
瞬间,战场的厮杀陡然凝固,所有来自方尖碑的召唤物消失无踪。
而在依玛的身后,手持双手大斧的乐园护卫队缓缓浮现,斧刃抬起,对准了她的脖颈。
刽子手等待着主人的号令。
可刀斧迟迟未曾落下。
只有槐诗的声音传来。
“依玛女士,我也有一个提议。”
槐诗想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一场比试,我可以认平,不会损耗你所获得的神性,但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老祭祀抬起眼眸看过去,端详着他的神情,很快颔首:“你可以先问,我再来决定是否同意。”
于是,槐诗直白发问:“加兰德究竟想要做什么?”
依玛笑了起来。
摇头。
“你的代价不够。”她说:“这个问题的价值更胜其上。”
这毫无疑问也是一种回答,已经泄露出了不少讯息,起码说明了加兰德翁确实另有图谋,而且谋划甚大。
老祭祀并不在乎这么点情报的泄露,就当附赠的战利品了。好歹是堂堂九柱神的后裔,不会在这种地方扣扣索索。
“不够的话,我帮你介绍地狱造型师怎么样?”槐诗说:“我认识一个造型师,他针对这种畸变有一套。”
依玛闻言一愣,紧接着,苦涩摇头:“我已经试过了,试过很多次。透特神的主祭就是地狱造型师的副会长……那些常规的手段已经对我没用了。”
以埃及谱系的地位,怎么可能连造型师都请不起呢?
钱?
坐拥两河,背靠非洲无数稀有产出和矿产的埃及可以说富的流油,依玛作为皇室成员,从小到大哪里缺过这个?
只可惜,再多的**和灵魂上的校正,都无法根治本源。
这是与生俱来的忧患。
她的意志不足以掌控自己的才能所带来的力量,可她的骄傲又不愿意放弃自己高贵又神圣的血脉。
只能说,作茧自缚。
对自己的下场,依玛早已经有所准备,如今只不过是背水一战而已。哪里可能会因为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就大失方寸呢?
槐诗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提议:“那,能说多少说多少呗?”
短暂的沉默到来。
依玛像是愣住了,神情越发的古怪。
看着他,许久。
缓缓摇头。
“抱歉,我无意搀和到你和大宗师之间的斗争中去,请恕我拒绝。”
她的目光看向迷雾的深处,那两座彼此相对的高塔轮廓:“这是加兰德的宿命,也是普布留斯的宿命……早在百年之前,他们在赫利俄斯相逢时,就已经注定。”
她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最终还是发出了声音:
“同样,你也有你自己的。”
这是来自巴斯特主祭的论断,凭借家族守护之神的眷顾所作出的预言。
在槐诗发问那一瞬间,她已经看到了来自未来的一丝浮光掠影。
就好像是自己最终走投无路会来到这里一样,槐诗同样与赫利俄斯之间存在着命运之间必然的交汇。
那是更深层更复杂的联系。
远胜过自己所代表的那一线暗影,而是宛如群星的轨迹彼此交错时那样,迸发出了稍纵即逝的辉煌烈光。
“你必将有所收获,也必将失去众多,槐诗先生……衷心的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老祭祀轻声祝福,闭上了眼睛。
再不说话。
很快,槐诗挥手,随着刀斧的斩落,方尖碑再度隐匿到了迷雾中去了。
大地轰鸣,崭新的地块随着战利品一同并入了永冻炉心。
短暂的沉默中,槐诗挠着头,还没有来得及请点自己的胜利果实,就体会到灵魂之内,大司命的神性的光焰再度勃发。
像是跨域了亿万公里,得到了虚空中传来的援助一样,凭空上涨了一大截!
啥玩意儿啊?
他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端详着手臂之中的铸造熔炉,感受着归墟再度暴涨的消化进度,一头雾水。
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啥?
第八百六十九章 成年仪式(上)
四十六个小时之前,瀛洲。
现境时间二十三点零五分,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神户·金陵街之外,一辆挂着丹波车牌的轿车悄然停在了路口上。
后排的年轻人推门而出,不紧不慢的撑起了伞。
略显稚嫩的面孔抬起时,就被远方闪烁的霓虹照亮。
在街口的前方,两排西装大汉没有撑伞,沐浴着雨水,神情严肃,呼喝有声,恭敬的向着来客俯身问候。
“哇,排场这么大?”
林中小屋吹了声口哨,笑了起来:“自家人吃顿饭,还要这么气派的吗?”
副驾驶的位置,有人走下车来。
中年男人的画风分外古怪,穿着一身运动装,可腰间却挎着一柄歪歪斜斜的太刀。脸上胡子拉碴,头发卷曲翘起,腰背佝偻,活像是老猴子一样。
跟在年轻人的身后,向着两侧‘恭迎’的迎宾者们咧嘴微笑。
嘴角的烟卷吐在地上,被随手踩灭。
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跟着年轻人走进了**会的腹心中去。
走过了寂静的长街,在无数目光的凝视之下,踏入了那一扇朱红色的正门,穿堂过户,笔直的向前。
熟稔的就像是回家一样。
一路上,林十九热情的笑着,还向着往来的熟人打着招呼。只不过,这一次那些往日里十足热情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纷纷退避,不敢多说话。
而且厅堂之外,等候的空地上,那些多出来的陌生面孔上神情也不太一样。
带着纹身的新罗人,穿着运动服的俄联人,还有西装革履像是上班族一样一丝不苟的瀛洲人……古铜色皮肤的美洲人,甚至还有漆黑的埃及人。
那些彼此之间拉开距离,泾渭分明的外来者们都在抽烟闲聊着,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各有不同。
只不过身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某种残忍的气息。
像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的野兽那样。
听到远方接近的脚步,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跟在林十九身后的老猴子挠了挠腮帮子。
而林中小屋视若罔闻,继续往前。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在最后的大门前,被来自血亲的手臂拦下来。
双手抱怀的中年人依靠在大门前面,端详着林十九的样子,抬起手,示意他展开双臂。
“还要搜身嘛十一哥?”
林中小屋疑惑的瞪大眼睛:“这么生分啊?”
林十一撇了撇嘴:“六叔公说了,别人都可以随便,唯独小十九要搜一下,万一再来一次仙人跳,他老人家受不了。”
“哪儿能呢,哈哈。”
林中小屋无辜的摊手,任由自己的堂兄搜查:“老师又不在,就算我浑身带着炸药,也害不了六叔公一根毛吧?”
十一哥没有回答,仔仔细细的将他浑身搜了一遍,最终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开了位置,放开通路。
挎刀的老猴子想要跟上去,可十一哥却抬手,拦住了。
中年人的笑意温和,提醒道:“闲人免进,谢谢。”
“我拎包的啊。”老猴子抬起眼睛,认真的解释。
林十一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老猴子也笑了起来,看向了他的脖颈。
搭在腰间的手指弹动着。
像是在无形的琴键上跳跃那样。
无声的对视。
直到门前的林中小屋回头:“没必要担心,驹川前辈,一家人喝个茶而已……六叔公总不至于害我的,对吧?”
后半句话,是对烟熏雾绕的屋里说的。
就在屋内,一片凝固的气氛中,长桌两旁已经坐满了来自各方的客人,烟雾缭绕在每一张肃冷阴沉的面孔之上。
只有长桌尽头的老人笑容依旧亲切。
“这是哪里的话,我家小十九在六叔公的地盘上,谁还能动你一根汗毛?”
于是,林中小屋的笑容越发愉快了起来。
走进其中,关上了门。
大摇大摆的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之后,坐在长桌末尾的最后一张椅子上,抬头环顾着周围的面孔,或是熟悉,或是陌生。
亲切问候。
“大家都来这么早么?吃了吗?上了年纪不要光喝茶,伤胃的啊。”
无人回应。
林中小屋也没有期望得到回答。
毫不尴尬的撑着下巴,端详着他们的样子。
k字党的三把手‘红鼻子’罗尼;光照教派的大教宗沼原兼一;怒吉团的代表大锦宽市;大圈的红棍陈礼博;美洲黑手党的老教父强森;埃及的禁药巨头塞拉斯……
整个京都地下地带有名有姓的头领,今天竟然都齐聚在此处。
甚至包括了林中小屋预料之外的人……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六叔公身旁的位置,那个身着西装、气度雍容的苍老女人:“四姨也来了吗?”
“可不是吗?”
四姨和善的微笑:“听说小十九有了出息,老太爷不放心,让我来看一看。放心,有四姨在这里,今天谁也动不了你。”
“那就要靠四姨保佑了。”
林十九嚼着果盘里的葡萄,长出了一口气:“否则这么大的阵仗,我心里都有些没有底……哎,怎么没见到轮岛先生?还有佐田老妇人?上次见面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忽然不来了?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
短暂的沉默里,所有人的神情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们死了。”大锦冷冷的瞥了那个看似无辜的年轻人一眼:“一个昨天,一个今天早上……都是一个老猴子一样的剑客动的手,你该不会忘了吧?”
林中小屋一愣,忍不住拍脑袋。
“您看我这记性……”他尴尬一笑:“我看到您几位还活着,这不是以为他们也平安无事么?忘了,忘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狰狞起来。
怒不可遏。
倘若不是上首主持会面的六叔公忽然抬起眼睛,强行压下了那些躁动的杀意的话,恐怕如今的会场里就有人要拔刀分出生死了。
“小十九,大家都知道你最近凶的狠,没必要再在这里耍威风。给六叔公个面子,少说两句。”
“好的,好的。”
林十九无奈耸肩,歪头往地上吐着葡萄籽,漫不经心的说:“要我说,如果不是您老人家开口,我今天是一点都不想来的……来了也没啥意思,讲数也讲不出个所以然,万一吵起来又弄得面子上很难看。”
“有些事情,你不谈怎么知道呢?”
六叔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和煦的建议道:“大家都是想做生意而已,没必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误会,闹的满城风雨对不对?”
“说实话,如今弄到要全面开战的程度,我压力也很大啊。”
林中小屋摇头:“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佬了,我们日子过的好好的,谁也不想把手往别人的锅里伸呀。
奈何丹波人口普查和混种户籍统计注册,这是老师临走之前就定好的安排,我一个做学生的只有点头执行的份儿,哪里有说三道四的余地呢?”
他拍了一下手,无辜的辩解:“您看,这都是老师的任务罢了,各位何必难为我这个马仔呢,对不对?”
轻松的一甩二五六,就把锅甩到了外太空去了。
好像前几天狠下辣手杀人全家的不是他一样!
感受着那些睚眦欲裂的愤怒眼神,林十九厚着脸皮,咧嘴,露出诚恳的神情:“大家给个面子,把那些兽化特征者发来注册一下怎么样?
反正当了这么多年工具人,也没啥好活的了,就当做点好事儿,让他们最后再照几天太阳不行么?”
他双手合十,再度建议:“考虑一下好不好?就当行善积德啦。”
连日以来,整个京都的地下世界,鸡犬不宁。
延续了一个月以上的战争,不见血的斗争和见血了却不能见光的厮杀,一切皆因此而起。
从一开始的丹波人口普查到混种户籍注册,乃至人权维护……每一道从分校中签发出的决策,都是往这里所有人的锅里狠狠的挖肉。
不论是禁药的加工和贩运、非法贵金属的开采,各个地下实验室的急需的试验品,乃至风俗产业、高利贷、食品加工和等等……
每一个廉价的人力资源的存在,都是这一座城市在阴影中的基石,不论是谁都难以撼动的‘常态’。
这不是丹波内圈崛起所能改变的事情。
倘若在贸然有所动作的话,只会让浑水里的猎食者们有所反应。
因此,所发生的的事情不难想象。
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所有人的敌人一样。
处处碰壁,举世皆敌。
从一开始的缓和,紧接着的试探,再然后的摩擦和最后的爆发,血水将光找不到的地方洗了一次又一次。
明明总无事令才刚刚结束,全面战争又一次即将到来。
所有人都站到了悬崖的边缘。
端详着那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还有他的笑容。
却没有做出回应。
六叔公置身事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喝着茶,作为调停者来说,做到这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成或者不成,都于他无关。
可其他人的视线,很快,都隐隐看向了上首……宛如泥塑木偶一般的六叔公旁边,那个慈祥微笑的中年女人。
“其实一切都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四姨终于开口,笑眯眯的说道:“江湖上能不要伤和气,就不要伤和气。
小十九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在这里的都是叔叔伯伯,能帮一把是一把……既然丹波想要,大家手头的混种凑一凑,匀个一半出来送还丹波不就是了?”
那一口带着吴侬软语意味的瀛洲话说不出的婉转动听,只是细长的凤眼瞥向了下方的人时,却隐隐带了一丝威逼。
六叔公依旧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的饮茶。
可令人心悸的压抑却徘徊在众人的心头,令他们的神情变化……
妈卖批,一开口就从自己的手里要一半!
这跟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好吧!
你们林家的人是真的不当人啊!
可事到如今,要么玉石俱焚,鱼死网破,要么让出手里一半的黑户,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么?
短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终于做出了计较。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这样吧。”
最先开口的是皮肤黝黑的埃及人塞拉斯,他的化学实验室里那帮种草和做药的混种淘换的最快,匀一半老弱病残出来也不伤什么根本。
反而是红鼻子罗尼的脸色变了。
最近黄泉比良坂的混种走私有一大半利润都在他们手里,忽然要他撒手,简直是割他的肉。
可形势比人强。
眼见着所有人或迟或缓的点了头,连光照教派的人都选择了屈从,他又能怎么办……
只能咬牙,点头。
短暂的寂静之后,林十九看着那些面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最后,望向了上首。
依旧不确信。
“四姨你能做主,一半?”
雍容的女人淡然点头:“放心,但凡少一个,四姨都补给你。”
于是,林中小屋笑了起来。
再度探问四周。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点头,不想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
“那既然是这样,大家喝杯茶吧。”
整个会议室里,长桌之上,唯一拥有战争权利的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率先端起茶杯,遥遥礼敬:
“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面对着他的邀请,那些原本如丧考妣的阴沉面孔,也强行挤出了一丝宾主尽欢的笑容来,想要尽快划下句点。
至于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总有帐可以慢慢算。
就这样,在茶香的氤氲之中,所有人的笑声都变得和善又无害了起来。
其乐融融。
不论是生涩还是娴熟,都饮尽了杯中的茶水,以示盟约的确立。
最后,林中小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擦了擦嘴。
他说:
“那就开战吧。”
伴随着他的话语,轰鸣声隐隐传来。
远方的被雨水所笼罩的城市中骤然传来升腾的火光。
当他下达决断的那一瞬间,从京都到大阪,从黄泉比良坂到遥远的对马、四岛,北海道……无数庞大的车辆从黑暗中冲出,推开的车厢里,有等待许久的极道们手握着刀剑,向着预定的对手发起了袭击。
全面战争,在这一瞬间到来。
刺耳的警铃声从**会的总部里迸发,门外传来尖锐的惨叫声。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上首刚刚还在微笑的四姨。那些神情骤变的大佬们在瞬间拔出了武器,对准了林中小屋的面孔,此时已经怒不可遏。
就连六叔公饮茶的动作都停滞在了原地。
漆黑的眼瞳抬起。
孽业之路的上位者向下俯瞰,漠然的看向了在自己眼前造次的小鬼。
“小十九,你这是闹哪出啊?”
“做本来该做的事情啊,六叔公。”
在那些枪口的前方,林中小屋歪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轻描淡写的吹了一口烟:“调停会议结束啦,和谈失败,送客的茶都喝了,还能干什么?”
他咧嘴,嘲弄的微笑。
“当然是开战啊。”
死寂里,另一双冰冷的目光向着此处看来。
“小十九这是逗我玩么?”
四姨的笑容消失了。
那一张雍容的面孔变得冷厉阴沉,毫无活人的血色,只有宛如骨灰燃烧殆尽的苍白,长发如蛇一般卷曲蠕动着,择人而噬:“还是说,你长大了,出息了,已经连四姨都不放在眼里了?”
“四姨你哪儿的话,我没有想要冒犯您老人家的想法。”
林十九不解的摘下了烟卷,在手中掐灭,“您看,我对您的照顾十分感激,对您以和为贵的想法非常赞同,也对您的主意特别赞同。
只是,唯一问题就在这里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向着自己的长辈,十足困惑的发问:“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过——只要一半了?”
那一瞬间,他的恭敬消失不见。
眼瞳之中迸发出了狰狞的火焰,残忍升腾:“今天来这里,我尊敬你是长辈,可你算哪根葱?京都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了?”
在他身后,门板骤然破碎。
像是被看不见的剑锋斩断。
有一个狼狈的身影倒进来,踉踉跄跄的后退,撑着桌子,几乎快要爬不起来。原本守在门外的林十一张口,呕出鲜血,断裂的右臂抬起了,指向那个从门外走进的人影。
那个须发卷曲,宛如老猴子一样的武士。
原本松松垮垮的运动装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了,变得如此凄厉,遍布裂口和枪伤。流淌在那一张面孔上的血水难以遮掩下面的漆黑。
一道道的诅咒尸斑扩散在他的脸上。
依旧,笑意不敢。
硬顶着六叔公的杀意,一步步走入了大厅里,歪头对身旁的少年说:“外面的都料理清楚了……倒是你的堂兄,一不小心就斩了一只手,没关系吧。”
“没事儿,没事儿。”
林中小屋瞥了一眼狼狈的堂兄,无所谓的收回视线:“林家的外科手术大夫可是东夏一绝,但凡留一口气,回去缝两针休息几天就好了。”
在旁边的桌子上,林十一骤然怒吼,撑起身体,想要抓住他。
可紧接着,有一只手掌猛然伸出,死死的抓着他的脸,将他按死在了桌板上,像是按住一只待宰的鸡一样。
如同铁钳一样稳定,不容他有丝毫的动摇。
正是林中小屋。
“各位,你们来叫我谈事情,我谈了,你们想要找我喝茶,我喝了,你们想要诚意,我给了……可你们却跟我说什么?一半?”
不顾自己堂兄另一只手的拉扯,他抬起沾了血的面孔,环顾着在这里的所有人,一字一顿的告诉他们:
“我他妈的跑了这么远来这里,你们当我是来善堂里要饭的吗!”
“今天,在这里,我最后说一次!都给我把你们手里的混种交出来!”
“要么,全部,要么,死!”
雪亮的怀刀拔出,甩手,钉在了长桌之上,嗡嗡作响,映照着一张张僵硬的面孔。
“还有你,六叔公——”
那个狰狞的年轻人抬起眼瞳,漠然的同长桌尽头的老人对视,就像是幼蛇向巨蟒吐信一样,带着如出一辙的黑暗和暴虐。
“你想要地盘,想要向丹波伸手,你可以跟我讲呀,干嘛推个家里的傻逼出来说话?你要记住,今天不论死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都是给四姨这傻逼给蠢死的!”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血色迸发。
因为他握刀的手猛然压下,锋锐的怀刀在桌子上划出了一道深邃的裂隙,将堂兄的另一只手也干脆利落的斩断了。
一只断手飞起,落在了四姨狂怒的面孔前面,五指依旧抽搐着,徒劳的寻求援手。
而在下面,那个握着刀的年轻人瞥着她的脸,再不掩饰鄙夷和嫌恶:“穿西装打领带,拿大哥大电话有用吗?啊?”
“吃屎吧!”
第八百七十章 成年仪式(下)
血色无声飞起,无声落下。
好像就连哀嚎声都消失不见了。
死寂里,林中小屋没有去看四姨那一张死妈脸,甚至懒得去在乎她狂怒之下是否会失态,是否不顾一切的向自己下杀手。
从一开始,她就根本不是重点。
她不是自己今天来这里要解决的对手,哪怕棘手,但和真正的难题相比,完全微不足道。
真正的主导者,此刻正坐在上首之上,端着茶杯,平静安坐,漠然的瞥着小儿辈的胡闹和滑稽反击。
那是林家真正的中坚,长老,顶梁柱,整个东南亚区域暗影世界中的掌控者之一,从五十年前开始就是**会屹立不倒的话事人。
老龙头,林危不惧。
这一切,何尝不是他所捣出来鬼的呢?
四姨那个傻逼只不过是嗅到了好处,带着自己的蠢儿子想要过来摘果子而已,他没有反对,因为他要有个脑子拎不清的人代替自己冲在前面,去试探丹波内圈的底线。
他还没有认输。
在错过了老师所给的机会之后,他还想要再谈条件。
想要将自己错过的那些东西拿回来。
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打破那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天花板,将自己孽业的天命延伸到京都的黑暗之中,想要更进一步。
可丹波内圈大势已成,想要有所成果,就必须让他们的时局动摇,必须让丹波内圈心甘情愿的向自己求援,接受自己的帮助。
因此他不怕事情闹大,甚至不怕全面战争,因为闹得越大,**会的力量就越是珍贵。
但四姨不明白,她已经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做糊涂了。
以为大家都是黑社会,出来赚钱,要以和为贵。
她自以为可以代替林中小屋谈条件,可以对他示好,可是没有条件,这件事情也不是能谈的范畴。
她没想清楚。
阳光下要做的事情,和暗中的苟且是不一样的。
从一开始,丹波就没有任何谈条件的想法,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一半’的说法!
——要么全部,要么死!
要么丹波彻底将混种人口普查和户籍注册搞定,要么就全盘失败,功亏一篑,倒退回同盟时代之前。
一半?
用不着一半!
但凡只要有人站出来表示丹波算个屁,老子就是不交,老子就他妈的不当你是一回事儿,那么就等于是他们输了。
漫长的努力,老师的付出,乃至那么多人的牺牲,全部一败涂地。
变成了一场笑话。
变成老师身上永远的污点,林中小屋手中洗不清的耻辱!
这一点林中小屋明白。
六叔公也明白。
所以,在那一瞬间,上首的老人摇头,不屑的嗤笑。
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抬起眼瞳。
自从林十九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对他正眼相看,郑重又冷漠,毫无任何温情。
因为这才是正常,这才是最好。
那些温暖的、和谐的、友爱的东西,从来不是林家的主轴。
他们生来便注定是冷血生物。
笑脸相迎的时候,眼神也不会有任何温度,只有在触及到自己核心的礼仪时,才会撕下伪装的面孔,袒露真容。
于是,整个会议室,在瞬间封冻。
黑暗滚滚,无形的恶孽如潮水,喷薄而出,将所有人笼罩,封锁,冻结,令一切凝固在了空中。
在林危不惧的空洞躯壳中,沸腾的恶意彼此摩擦,那些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变成了失望的叹息。
“小十九,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啦。”
“怎么?”
林中小屋咧嘴,反问:“六叔公要代替太爷爷管教一下我?“
“家主,恐怕也不会管吧,他把你放出来的时候,恐怕就已经见到这一天了,他对你期望深重,却又不想让你成功。”
六叔公嗤笑:“瞧啊,如他所愿……你学得和你的老师,一个模样!”
林中小屋的笑意越发愉快:“这样不好么?”
“不好。”
那一瞬间,沸腾的恶意再不掩饰自己的嘲弄和刻毒,以及……杀意!
“因为你总是学不像。”
老人沙哑的轻叹:“因为你还差得远——小十九,你学到了他的样子,但你没有学到他真正的底气。
啊,真怀念啊……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是你小时候当着全家的面,模仿电视机里的正义英雄一样。
那样天真的幻想,徒具其型的模仿,还有根本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以为这样做就对了,以为这样做就好,却从来没有想过,电视机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幻想!”
那一瞬间,六叔公咧嘴,衰老的躯壳中骤然有无数粘稠的黑暗延伸,遍布朱鳞的蟒蛇异怪化为了实质,盘绕在了整个会议室,不,整个金陵街之上。
只是无声的抬起眼眸,就令夜空中无数霓虹熄灭,薄弱的雨水惊慌的倒卷,冲上了天空。
天空中的黑云被撕裂了。
但是没有星光。
而庞大的压力,已经将**会的顶穹、廊柱乃至地板尽数碾碎,浮现出无数裂纹。
只是微弱的运转,便已经化为了天地的主轴,令一切脆弱的万物尽数徘徊在悬崖的边缘。
最终,那仿佛要吞天食地的朱鳞大蛇垂眸,漠然的吐出毒信,俯瞰着眼前少年人渐渐失去血色的面孔。
嘲弄的垂眸。
“装腔作势,在我这里?有用么?小十九……”
老人戏谑发问:“费尽心思拖延了这么长时间,你在等待什么?说好的救兵么?道场的援军?丹波的强手?”
林中小屋面色骤变。
在他的怀中,原本温暖的御守,已经失去了温度。
通讯断绝。
因为有庞大的暗影化为巨幕,冲天而起,自外而内,彻底笼罩了整个黄泉比良坂,无孔不入的覆盖了每一个出口。
隔绝内外。
冷酷的将一切封锁。
同样的封锁,也笼罩在今日的神户之上!
那是早在会谈之前,不,早在半个月、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埋下的伏笔,那个老人为今天这一日的会面所坐下的准备!
此时,此刻,此地。
——早已经在蛇口之下!
“如今,这里只有你和我了,小十九。”
长桌的尽头,沸腾的茶釜后,老人冷漠宣告:“如果你是你的老师,你就会拔剑,不顾一切后果,因为敌人就在你的面前……”
他说,“现在,剑在你的手里,你来做选择。”
寂静里,林中小屋没有说话。
只是死死的,握住手中的怀刀,手背上青筋蹦起。
直到剑刃不堪重负,浮现一道龟裂的痕迹。
无声哀鸣。
最终,他松开了手,疲惫的倒在椅子上。
“看到了吗?小十九。”
林危不惧失望的摇头:“这就是你和你的老师不同……”
“因为你的底气从来不在你自己。”
如此,一针见血的揭露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本质,毫不留情。
“你从来都指望别人成事,却不愿意牺牲自己。
你装作无所畏惧的样子,冲锋在前,却将胜负交到其他人的手里……你的勇气却只是来自于支持者。
失去一切之后,你连放手一搏的骨气都没有——可你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林中小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林危不惧肃声质问:“你以为【血亲相弑】是讲笑话的吗!”
纵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
纵然彼此之间有着所谓的亲情和血缘相绊,纵然绝大多数时候,家族一体。
可林家的规则,同样如同孽业之路本身一样直白和**。
这条路太窄了。
容不下任何冒犯和第二个不和谐的声音,有的时候,甚至多一个人都走不下!
血亲之间弑杀,简直屡见不鲜!
甚至快要……形成传统!
“现在,来谈谈吧,小十九——我,要和你谈。”
朱鳞大蛇之下,狰狞的老人垂眸,冷眼俯瞰:“你来到我这里,自以为带着剑圣的剑,就可以高枕无忧……喝了我的茶,接受了我的好意,却杀了我的客人,搅扰了我的规矩,还把我的脸踩在地上,可你真以为六叔公已经老朽到不敢杀人么?”
他端起了满盈毒液的茶杯,轻抿着铁锈味的芬芳,残酷发问:“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要么认输,要么死。
血亲相弑一旦开始,结果就是这么简单。
而在那一瞬间,就在长桌的另一边,朱鳞大蛇的绞杀之下,奄奄一息的升卿投影无声消散。
死寂里,林中小屋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像是在发笑一样。
他说,“因为你不能杀我。”
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叔祖,艰难的,微笑,一字一顿的告诉他:“因为我是对的——”
那一瞬间,有无形的力量从那一具虚弱的躯壳里迸发,再度的,点燃火焰。
令那个少年昂起脖子,针锋相对的凝视着眼前的对手。
告诉他:
“你不能杀我。”
林中小屋说:“因为我来这里,不止是作为林家的小十九,我是代表我的老师,代表丹波内圈、代表所有兽化特征者!”
就好像曾经电视机里,所有面对强大反派时的英雄一样。
哪怕站在悬崖的边缘,面对的是死亡和绝望,依旧能够昂首挺胸说:“我所代表的,是【正义】!”
你不能杀我。
你也杀不了我。
他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腥,无比确信的告诉他:“因为,大势在我!”
正在那一瞬间,整个金陵町,陡然一震。
笼罩在恶孽阴影之下的一切都动摇了瞬间。
因为有不和谐的东西入侵,有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到来了,面对着万丈黑暗和恐怖的压力,一步步的,走进了这一片绝望的地狱中。
有人到来了,举着烛火。
哪怕那光芒如此的渺小。
在东边,在西边,在南边,在北边……四面八方。
头生双角的老人,浑身笼罩着白毛如同身披大氅的中年人,背负着骸骨羽翼的女人,有着四只眼睛的少年、彼此携手的夫妻、肥胖臃肿仿佛都要喘气的男人……
总计十六位升华者
十六位来自丹波、边境、瀛洲、美洲、俄联、埃及甚至地狱的兽化特征者!
有的强大到足以撼动这一片漆黑的影子地狱,有的渺小的不值一提,还有的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瑟瑟发抖。
他们今天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
和林中小屋一样的目的!
为了和他所代表的丹波所描述的那个未来……
“看到了吗,六叔公,你杀不了我。”
林中小屋微笑:“这可都是我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千辛万苦,一个个登门拜访,所请求到的援手。”
好言相劝,以利引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出卖尊严,支付条件,保证许诺……
费尽周章,出尽洋相,吃够了苦头。
成功了不少,失败的却更多。
最终,得到了一笔微不足道的奥援。
“他们每一个都会为了保护我,不惜一死。”
他说,“这就是我最后的援兵了,我来于你为敌的底气。”
此刻,那个少年摊手,坦荡的面对着自己的敌人:“六叔公说得对,老师的东西我怎么学都学不像,学不会,但总有东西我学明白了一点。
——虽然自己没有勇气,也没有什么能力,可只要找到的人足够牢靠,偶尔也是能够成事的,对吧?
如此的,充满了信心。
哪怕自己所具有的力量同眼前的老人相比,不值一提。彼此之间胜负悬殊。不,不要说是胜负……以六叔公的经验和力量,在动手的瞬间,这些人就会迎来惨败和死亡吧?
可是没关系。
如果没有勇气,就将勇气交给有勇气的人,如果没有能力,那么就去寻找比自己更适合的人。
如果得不到胜利的话……
那么,就将胜负交给其他人手里吧。
“我现在,将胜负交给六叔公了。”
此时此刻,这个代表着丹波大势,代表着所有混种的年轻人抬起眼眸,昂首发问:“这么样,这个理由,您满意么?”
如今此处面对着林危不惧的,已经不再是林中小屋一人。
哪怕没有道场的援助和象牙之塔的强手,都没有关系,那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的东西。
从一开始,当他作为自己老师的使者,作为丹波的使者来到这里的瞬间,他就已经不再单纯代表他自己。
所有渴求秩序和希望的兽化特征者——现境、边境乃至地狱中,所有渴望着未来的人,都站在他的身后!
他害怕死亡,但却不怕失败和战争,因为双方的矛盾从来都不在同一层高度之上。
太阳下的战争和黑暗里的厮杀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庞大的利益,和百年苦难之后终于近在咫尺的希望相比,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当槐诗亲手敲下了丹波校区的第一颗钉子开始,滚滚大势就已经开始运转,这是注定的斗争。
那些见不得光的利益,那些不能诉诸于阳光之下的目的,哪怕是整个瀛洲的极道甚至整个东南亚的黑暗世界都联合起来,和它相较,也不值得一提。
就算前面拦路的是林危不惧也一样。
只能蛰伏于黑暗之中孽业之路无从抗衡新的秩序。
一旦林危不惧将那些人杀死在这里,那么丹波就将彻底吹响战争的号角,到时候不仅仅是背后的象牙之塔,哪怕是瀛洲谱系和统辖局也不会置身事外。
而在那之前,**会将成为所有混种的敌人。
拦在他们自由之路上的绊脚石……
“现在,轮到您回答我了。”林中小屋抬头,轻声发问:“六叔公是想快意恩仇吗?还是想要……长长久久?”
死寂。
漫长的死寂里。
朱鳞大蛇冷漠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长桌之后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端详着他的面孔,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你果然和你的老师不像啊,小十九。”
老人将手中的残茶倾入了茶盆中去,任由那些幽暗的毒液无声流逝。自嘲一样的,轻声笑了起来:“可是却也不像是个林家的人了,这究竟是反骨还是叛逆呢?”
“这样不好吗?”林中小屋再次反问。
“不,这样很好。”
林危不惧说:“至少证明你已经长大了,足够,独当一面……你做的很好,比我,不,比你太爷爷年轻的时候都还要好,他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高兴。”
“那六叔公会为我高兴么?”
“一点也不。”老人遗憾的叹息,“一想到家里存在着这样的怪胎和变数,更想杀了你了,我早该动手的。”
那样的杀意,货真价实。
宛如见证了一匹害群之马的诞生。
见证了一个祸患的出现。
如此的恶毒,又是如此的惋惜。
这样的才能和决心,为何不能用之‘正道’呢?
老人垂眸,忽然问:“你想要全部?”
“全部。”
“好,那就自己去拿。”
消散的大蛇阴影之下,**会的老龙头漠然的说:“我给你机会。能拿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中小屋的脸色一滞,旋即冰冷起来:“六叔公你在质疑我的决心么?”
“不,我只是在质疑你的能力而已。”
林危不惧冷淡的说:“总要让人看看你的野心配不配的上你所说的话。
这是你的问题。”
他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干,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管。”
那个老人冷淡的甩手,从长桌的另一头丢了一个盒子过来,落在他的面前,翻滚,打开,从其中滚出了一块锦缎包裹着的东西。
林中小屋愣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规矩,就是规矩,这就是我作为六叔公最后教给你的道理——血亲相弑,没有能杀了你,我已经输了。”
老人撑起了拐杖,最后看了他一眼。
转身离去。
黑暗滚滚消散。
对于更多人而言,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一样。
当噩梦忽然消散时,回到了现实中的时候,意识却仿佛还停留在无穷尽的黑暗中,汗流浃背,竭力喘息。
当所有参会者脸色惨白的环顾四周,惊魂未定的看向彼此时,却发现,原本坐在上首的老人已经消失了。
而血色,依旧残留在桌面和周围的墙壁之上。空气中依旧残存着恶意的芬芳和铁锈的味道。
瞬息间,他们就恍然警觉,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们充满敌意的举起武器,对准下首的那个少年时,上首那个呆滞的女人却像是见了鬼一样,面容扭曲。
忍不住,惊叫出声!
“林十九,你在搞什么!”四姨睁大了眼睛,歇斯底里的怒斥:“那是你能拿的东西么!不要放肆!”
在最下面,那个少年似是无奈,耸肩。
“瞧您说的……大家都姓林,凭什么我就不能做话事人了?”
林中小屋淡定的倚靠在椅子上,咧嘴微笑。
在他的手里,锦缎的包裹里,是一支古意盎然的短棍,雕刻着狰狞鳞首。
——龙头!
第八百七十一章 那地狱边缘的火车
九个小时之后,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铁皮火车停在了京都之外,独属于丹波工业的站点内。
车厢被拉开之后,便溺的恶臭就从其中喷薄而出。明晃晃的手电筒照进去,就照亮了里面一张张蓬头垢面的憔悴面孔。
他们聚集在一起,或难或女,或老或少。
面孔毫无血色,有的苍白,有的蜡黄,都不算健康。有的人不安的向后缩,有的人紧张的带头,还有的年轻的女孩儿咬了咬嘴唇,努力的擦干净脸,挺起胸脯,悄悄将领口拉低了一点,努力的想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还有的人,眼中满盈着仇恨和愤怒,咬着牙。
更多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是麻木的躺在地上,茫然的喘息。
无一例外,都是混种。
沉默里,林十九看着那些目光,欲言又止,可很快,便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只是下车的时候对等在那里的人说:“麻烦你清点一下人数了,上野君,把他们洗干净,检查一下,速度得快点,在下一批来之前弄完。”
牙齿尖锐的魁梧极道颔首,没有多说废话,抬起手就戴上了雨衣的帽子,向身后挥手,立刻就有十几个人抓着短棍,冲了进去,开始粗暴又富有效率的‘卸货’。
哨子的声音尖锐。
不时还有粗暴的催促和怒骂声。
将货车上的混种一个个的赶下来,不管对方配合还是反抗,立刻就有人将他们的衣服扒光,不分男女老幼,直接把打印着编码的塑料腕带捆在他们的手腕上,锁紧,塞过去了一小块肥皂。
紧接着,在车门外面,靠墙的地方,端着水龙头的人打开喷口,并不温暖的水流粗暴的冲刷着每一个人的身体。
有尖锐的惊呼声响起,还有不耐烦的催促声,以及粗暴的咆哮和催促。
冲洗完的人被推进了旁边临时假设起来的消毒走廊里? 穿过了呛死人的白雾之后,被塞上了一套干制出来的制服之后? 便立刻有人将他们一车一车的送往临时的安置点。
没有人解释,也没有人出来安抚。
没有那样的时间去浪费,还有更多的人在后面等待。
恐怕? 来到这里的人……也不会相信‘解救者’这样的谎言。
更多的混种只会以为自己又一次被倒卖,作为廉价的工具? 作为一次性消耗品? 被送进了什么更残酷的地方。
当无法反抗的时候,他们只能麻木的祈祷,前方等待自己的黑暗不会太黑暗。
却不敢想象有光。
“九州岛的车竟然已经到了?”
抽烟的流浪汉挠着头,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罐啤酒,仰头吨吨吨喝完? 擦了一下嘴? 调侃道:“真快啊……不是说瀛洲人都喜欢磨蹭嘛? 怎么这次动作都这么迅速的?龙头说话就是管用。”
林中小屋瞥了他一眼? 懒得理他。
这是今晚的第三批了
后面还有。
远方传来了尖锐的怒骂。
“你们会不得好死的!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在恶臭的车厢里,那个抱着垂死孩子的老人奋力嘶吼? 挣扎着,可是却抵挡不了极道们粗暴的拉扯,被拽了出来。
孩子被医护者夺走之后? 自己也被塞进了清洗的队列里,哀嚎着流泪,哭声被水流的声音覆盖。
听不清晰。
“看啊,他们不信你们。”
劳伦斯歪头,点燃了烟卷,“况且,你们做了这么多,他们未必会感激。”
“难道我的老师做这些,是为了让他们排好队,一个个的走到自己跟前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林中小屋被逗笑了,无所谓的摇头:“得了吧,他不在乎。”
“听起来真是高洁,让我这个绿日无地自容。”劳伦斯耸肩。
“既然知道自己是绿日,就别这么高调的抛头露面了好么?”林中小屋冷漠的向旁边挪了一步,然后竖起领子来,露出丹波监察官的标志:“劳伦斯先生,您究竟有何贵干?”
“我就不能看看么?”
劳伦斯无辜的看着他:“我当初可是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看出你老师不是凡物,大家好歹还是有香火情面的,不要这么冷酷嘛。
况且混种大英雄怀纸素人可是我们绿日的成员……你们天文会白嫖完了总不能擦擦嘴就走吧?”
这年头人一旦开始不要脸,那可就天下无敌了。
尤其是像绿日这样的组织,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人刮目相看。
就譬如……近日在边境之间名声鹊起的大英雄‘怀纸素人’,一代绿日的好榜样,大统领钦点的正道的光。
卧底天文会,力挫鹿鸣馆,刺杀羽生部长,拯救丹波之后飘然而去等等,无数逸闻不绝于耳。
一时间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男儿的热血,女孩儿的春心。
在被天文会白嫖了之后,绿日就开始反向白嫖起了天文会。
你说槐诗是卧底,我说怀纸素人才是我们的卧底,是大统领为了拯救无辜的混种同胞煞费苦心所埋下的棋子,没想到吧!
不信,不信你去问槐诗啊!
这崭新的宣传策略从里到外都透出了一股槐诗所熟悉的骚味儿,实在让他无言以对,也无法反驳。
他有心驳斥你他娘的放屁,可奈何丹波和绿日私下里还真有那么一点苟且,为了长久的朋友交易,就更不好分的太开。
只能捏着鼻子默认。
久而久之,就连绿日的人都相信自己家最近多了一个牛皮哄哄的大人物,在丹波威风八面不可一世,实在是厉害无边。
“……所以,咱们还是有事儿说事儿吧。”
林中小屋揉了揉眉头:“提前说好,我一个工具人没啥做主的能力……”
“我懂,我懂。”劳伦斯心知肚明的点头:“都是老师的任务嘛,对吧,有锅就往别人身上甩,你和你老师学得真是有模有样……放心,不是什么麻烦,我是来做好事,帮丹波解决忧患的。”
林十九回头看向他,满怀疑惑:“绿日都要开始做好事儿了,这世道是怎么了?”
“**会的龙头都想要弃暗投明呢,何况绿日呢,对吧?”
劳伦斯不再纠缠这一点,直截了当的讲:“确实,我需要先恭喜你们,丹波完成了至关重要的第二步,等待接下来混种统计和籍贯落成之后,就会成为所有兽化特征者心中的圣殿……可关键在于,这些人。”
他抬起手指,向着眼前恶臭的火车划了一圈:“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丹波自由安排。”林十九冷淡的回答:“相关的规划你应该去问原缘。”
“啊,我懂,丹波需要人手嘛,百废俱兴,缺人缺力,但凡想要安稳生活的混种都想能在那里找到归宿,实在是一件好事。”
劳伦斯抽着烟,忽然问:“可是,不想安稳生活的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林中小屋没有回答他。
而劳伦斯,已经迈步向前,站在恶臭的车厢前面,向内探看。
并不嫌弃其中的肮脏。
反而深吸着其中的恶臭,吐出了黯淡的烟雾。
满怀的轻叹。
“看啊,林先生,便溺、血、浓痰、腥臭,密闭的空间,无止境的恐慌和等待,这就是他们一路以来所经历的一切。”他怜悯的说:“真可怜。”
林中小屋冷淡的回答,“我们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
“我知道,我理解,我明白。”劳伦斯回过头,露出笑容,却分外的嘲弄:“你知道么?哪怕是这样的环境,对很多人来说,这已经是天堂了。
相比起他们曾经生活的矿井、魔窟、毒窑来说,简直是别墅靠海,春暖花开,美好的无法想象——”
就好像回忆起曾经的过去,那个流浪汉的眼瞳中亮起了诡异的火光:“对很多更加不幸的人而言……这个世界就像是地狱一样。”
“你们救不了他们,林先生,你,你的老师,你老师背后的象牙之塔,哪怕是曾经的理想国和天文会也一样。”
他如此断然的说道:“他们早已经被不幸、痛苦和绝望摧垮了,被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家人、爱、希望,被夺走赖以为生的一切之后,灌注恶意,在地狱一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成长。
安定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治愈不了他们,他们的心里早已经填满了憎恨和愤怒。你们的丹波不是他们的天堂,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地方。”
“他们是你们的负累。”劳伦斯告诉他:“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大施报复,只要还活着,他们就会变成隐患和毒苗。
不论你们试图挽救多少次,都不会又用。”
林中小屋漠然的低头,点燃了嘴角的烟卷,“丹波自有其管理制度,不用你们操心。”
“制度解决不了一切问题。”
劳伦斯说:“这个世界上有更适合他们的所在。”
他向着远方看了一眼。
幽深的夜幕之中,空无一物。
他所指的,是更遥远更加飘渺的地方——底层封锁边境·迦南。
被舍弃者们报团取暖的地方。
“我要带走他们。”劳伦斯说。
林中小屋没有说话。
只是抽着烟。
沉默的仰头,凝视着头顶的天穹。
可天穹之上并没有星星,只有一片阴云。
他忽然想,如果老师在的话,会如何回答呢?
可紧接着,他忽然又不愿意继续去想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回答。
那个家伙,一定会满不在意的摇头吧?冷酷的拒绝,嘲弄的反驳,毫不留情的斩断劳伦斯的念头,默默的将一切重担放在自己的身上。
不顾一时的仁慈会为将来埋下怎么样的祸患,也绝不容许任何一个还有未来可言的人走进地狱里,去往那种地方。
幸好。
幸好,自己和老师不一样。
林中小屋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不论多么高明的老师,都难免会有败类学生吧?
世道如此。
真是让人悲伤。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天空。沉默的抽完了烟,踩灭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
“丹波不是监狱。”林中小屋说,“这里是来去自由的地方。”
说罢,他再不理会劳伦斯。
转身离去。
在车站之外,轿车的后车厢里,那个漫长等待中有些无聊得女孩儿正在低头打着游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她好奇的抬头:“我以为会忙到很晚呢。”
“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要回去吗?我可以开车。”
“不必了。”
疲惫的男人揉了揉脸,低下头:“稍微……睡一会儿就好。”
“那就睡吧,‘山中君’。”
少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告诉他:“睡多久都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她微笑着,眼瞳明亮的像是星星一样。
温柔的拥抱。
林中小屋闭上眼睛。
第八百七十二章 风暴时节(感谢liyinwind的盟主)
【w(?Д?)w刚刚绿日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弄得林君提不起精神来。】
【辛苦了,请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可以把坏东西杀掉吗?(;′⌒`)】
【还请高抬贵手,我会处理的。】
【那就拜托原酱咯(づ ̄3 ̄)づ╭?~】
十分钟后,原缘放下手机,揉着胀痛的额头。
忍不住叹息。
来自象牙之塔的那位老助理端过来一杯茶,笑了笑:“又出什么问题了么?难得看到你这么发愁。”
“劳伦斯去找了小十九。”
“为了新来的兽化特征者?”
“还能是什么呢?”
原缘摇头:“恐怕也是绿日的授意吧……看准老师不在的这个空隙想要占便宜。偏偏短时间内,丹波想要在边境之间的兽化特征者中扩散影响力也需要借助绿日的力量,没办法做出分割。”
作为一个新生势力,哪怕未来再怎么光明,如今依旧是处于发育和筹备状态,丹波的态度不可能一味的强硬。
在有些时候,只要不触及底线和原则,暂时的妥协也是有必要的。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同‘毕其功于一役’的干脆果断相比,水滴石穿的韧性才更为可贵和艰难。”
老助理弗里曼推了一下眼镜,轻声感慨道。
这些日子以来,作为来自象牙之塔的辅助者和现境校区的主要管理成员,他亲眼见证了这里日新月异的变化。
哪怕脱离了槐诗之后,他的学生依旧忠实的践行着他所遗留下来的计划和目标,未曾有过任何的偏移和动摇。
出众的才能姑且不论,这一份坚定的决心才是更令人赞叹的。
“林先生对自己太过于苛责了一些。”老助理微笑着安慰:“我相信,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槐诗先生也会为你们的成长而欣慰的。”
“或许吧,但他不一定会开心。”
原缘摇头轻叹。
实话说,哪怕是作为被信赖的对象,原缘也时常在千头万绪的繁杂工作中感受到自己家老师那离谱的心大程度。
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甩给别人。
还是两个没有毕业的学生。
这可不是代替他批改作业或者上古典音乐赏析的轻松伙计,而是足以影响丹波未来的重大权力。
哪怕是有象牙之塔托底,未免也太放心过头了。
不担心**会对同盟渗透,也不担心原家的力量把控自己的命脉。比他们还要更加放任他们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原缘在代替他做考量和决断的时候才会越发的战战兢兢,而林十九更是如履薄冰,每天把‘都是老师的任务罢了’挂在嘴边,恨不得变成一个全自动工具人。
就好像萌新玩家忽然被甩了顶级满氪满练度的大佬号随便打随便学一样,压力山大。
虽然进步和成长同样喜人就是了。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有所极限。面对这个世界,纵然是天文会那样的庞然大物依旧有力有未逮的地方,更何况是区区丹波呢?
有些事情,就算是槐诗也无法解决。
就好像那些满怀仇恨的兽化特征者一样……
他们早已经堕入了自己的地狱里。
无药可医。
哪怕是留下来,也只能成为隐患。
“不必过意不去。”
弗里曼看着报表上的数字,无奈的叹息:“这是必然的选择,我相信槐诗先生能够理解的。”
“老师他一定会理解,也一定会很生气。”
原缘抬起眼瞳,平静的说:“不是因为林中小屋放弃了那些人,而是他代替自己背了这个责任。”
她可以完全的确信这一点。
纵然知晓了这一切,槐诗也绝对不会对林中小屋有任何苛责和不满,但同样也不会赞同他的选择。
因为就算是必然要作出牺牲,那也不是林中小屋应该决定的事情,也不应该是他手上的污点才对。
他不应该去走林家的老路。
自从收下这个学生那一天开始起,槐诗就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打算。
哪怕林家人背锅真的是天经地义? 连林家人自己都这么觉得。
就算事后天文会要针对丹波进行追责,槐诗也一定会先伪造出一副自己的签名委托出来,证明这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授意。
“所谓的老师和学生,不就是这样么?”
老助理轻声笑了起来:“相比起来? 子嗣是血脉的延伸? 而学生却是理想的未来。他期望你们能够更好? 能够比自己更好……
他是其他人的未来? 将来? 你们也会他的未来。
这就是传承的意义所在。”
“真是沉重啊。”原缘揉着眉心,苦恼叹息。
“放心? 还有更沉重的现实在等待着你。”
弗里曼放下笔? 敲了敲桌子,桌子上的报告便像是活了一样飞起来? 舞动着,落在了原缘的桌子上。
整齐的,变成了一叠。
他说? “你也要做出决断了? 女士。”
在如今,槐诗离去的当口? 丹波校区内的事务由槐诗制定的两个学生作为代理人共同决定。
这不是象牙之塔的援助不足? 而是出于对现境校区尊重,他们并不会越权。只有两人相执不下的时候,才会按照流程上传到校务处,校务处决定不了之后才会由副校长艾萨克去和罗素商谈。
比如现在。
丹波区如今人口初步普查已经得出结果,并部分涵盖了那些正源源不断从现境、边境各地汇集到丹波的兽化特征者。
那么,要面对的最大问题,首当其冲便是安置。
以丹波的体量,来得再多都消化的下。
在得到了公民权利之后,但凡有一技之长,都能够在丹波得到立足之地,哪怕什么都不会,能够卖力气都能够混到饭吃。
更不要提象牙之塔那充裕到爆炸的教育资源所能提供的培训了。
在这种状况之下,最棘手的不是那些无处安定的流浪者,更不是心怀仇恨无家可归的人。
而是……老弱病残!
由于病痛的折磨,兽化特征者的人均寿命普遍不超过五十岁,超过四十就已经是高龄了。
况且,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深渊沉淀的侵蚀,以及生活环境的限制和医疗条件的缺乏,导致绝大多数人早衰和老化严重。
“更严重的是,最近运送过来的那些兽化特征者……”
弗里曼推了一下眼镜,欲言又止。
其中绝大部分,都被作为廉价劳动力和奴隶使用,长年累月的在不见天日的矿场、车间工作,甚至还有被拿去培植和试验禁药的人,更不要提出卖色相和器官之类的悲惨遭遇。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在检查身体的时候,甚至让人怀疑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如何安置这些人,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
要不要救?要不要治?要付出多少补贴?治了之后也未必能够恢复,恢复了之后也未必能够工作,就算是工作也肯定告别了体力活动,但丹波真有这么多工作岗位么?
从最冷酷的功利角度来说,那些满怀着仇恨的人不是丹波的负担,这些病弱者才是。
而且所造成的损失和破坏只会比那些人更大。
如果不妥善解决的话,刚刚起步的丹波毫无疑问会蒙上一层阴影,对于财政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重担。
“不管怎么说,先抓紧时间进行治疗吧,毕竟时间宝贵。”
原缘苦恼的叹息了一声:“我们不是和存续院的医疗机构有协议么?提供兽化特征者的生体数据和信息,再加上新药的实验和费用的减免,未必能花多少钱。”
“接下来的安排呢?”
弗里曼问:“丹波要负责他们以后的人生么?”
“现代社会就一点好,想要吃好不容易,想要吃饱很简单,无非是多几张嘴而已。不能从事体力活动的话,做点轻松简单的社会工作,哪怕是糊纸盒子也比无所事事强……”
原缘想了想,认真的说:“尽我们所能吧。”
“这可不是一时决心和付出就能解决的事情。”
弗里曼提醒道:“对于丹波的财政来说,这是一个长期的压力,甚至可能会持续更久。后续产生的问题也会更多。需要同林先生商议一下么?”
“他不会反对。”
原缘笑了起来:“否则老师回来就不是生气,是暴打了。”
这一点,她同样无比确信。
“从管理的层面来看,这是一件不具备任何性价比的事情,丹波并不对他们付有责任,原缘小姐。”
弗里曼说:“我们并不欠什么,甚至已经竭尽所能。就算是放弃,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摘。他们只是倒霉而已,没有赶得上好时候。”
“可如果要做事的话,哪里能只看利弊呢?总有些事情是要去做的,弗里曼先生,不论好与坏。”
这和做生意不一样。
也和所谓的时运无关。
“这不是他们的运气。”她说,“这是丹波的职责。”
于是,原缘平静的提笔,在最后签下了自己得名字,并盖上了丹波的印章。
然后,伸手拿起了下一份文件。
工作继续。
有些负担可以割舍,但有些负担则必须留下来。
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是谎言还是希望。
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一份浩荡的天命,便是未来存在的证明。
.
与此同时,赫利俄斯之上,槐诗抬起眼睛。
在他面前的永冻炉心之中,跃出了一道孤冷而纯净的剪影。
脚踏着化为绿茵的钢铁大地,轻灵的白鹿漫步在鸢尾花丛之间,高昂的鹿角如树冠一般扩散,生长着无数鲜花。
澄澈的眼眸静静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源质武装·悲悯化身!
第八百七十三章 没人这么瞎
出乎预料的,自从度过了一开始最艰难的发育期之后,后续的斗争一路都顺风顺水,简直是碾压。
这种乏善可陈的展开完全出乎了槐诗的预料,他原本都做好了在命运之书里水个十几万字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刷一下的就把前期给跳过去了。
不过这倒也正常。
有大宗师米哈伊尔作为靠山,有永冻炉心从旁辅助,还有大宗师普布留斯的遗骨作为媒触,更不要提自己广阔的门路,以及最重要的,万能的彤姬辅助。
就连裁判都站在我这边的好嘛!
除非遇到大宗师那样的bug选手才需要掰掰手腕,其他的无氪玩家拿什么跟自己打?
就好像现在一样。
当永冻炉心的大门开启的瞬间,对面炼金术师的脸色就开始迅速变得难看了起来。
原本对比了双方高塔之间的高度差距之后,他还打算咬牙挣扎一下,利用好场地机制未必没有胜机。
可当愤怒化身的眼眸亮着两缕火光从黑暗中走出时,他那一支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地狱大群就变得颤颤巍巍了起来。
等悲悯化身的白鹿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浮现时,最前面的召唤物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字面意义上的。
在这个忽然间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战场之上,好像迎来了春天一样,万物生发,草木疯长。
无数妖艳的毒花和恶草散播着不断变化的毒株,绿光所过之处,万物衰朽。
偏偏后面挥舞着巨斧和大剑冲上来的乐园护卫队一个个好像磕了药一样,浑身膨胀,精力充沛,嘴里呼喊着乱七八糟的战吼,狰狞的面目上眼珠子都泛着绿光。
在使用铸造技术迭代过三次之后,这群护卫队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铁金刚,光是个头最低的都有三米余高。浑身零件更是没一块原装货了,全部都是通过铸造之术活化之后的遗物级装备。
乐园护卫队黄昏之乡典藏版v3.0!
除了数量翻了好几倍,增加了传令官、精英剑士、炮击小队等等分类更加详细了之外,甚至还进化出了新的分支进阶——黄昏骑士。
理论上来说,这是王子麾下保卫王国的骑兵才对。
但不知道为啥,在结合了黄昏之乡的技术之后,就变得有些怪起来了……
因为这群家伙骑不是马,也不是战车,甚至连个带挂斗的摩托都没有,而是巨大又笨重的内燃引擎所带动的蒸汽火车头!
那些蒸汽火车通体漆黑,带着古典风格的粗暴之美,底部突出尖锐的撞角,被血色侵染成猩红。
没有铁轨,机动性却不输于坦克,速度惊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前方还挂着一张怎么看怎么和友谊的小狗很像的奇怪圆脸,画风诡异的要命。
槐诗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但总之变强就对了? 其他的……没必要在乎太多!
而六辆蒸汽火车头带着突突突的高亢汽笛声闯入战场时? 重型火炮抬起? 缓缓对准了前方的阵列时? 对面的炼金术师终于在连续的世界观刷新之下遭不住了。
彻底被槐诗如此清奇的画风所折服。
颤抖的小手摘下了眼镜。
“……我、我认输。”
铸日者的御座之上? 槐诗耸肩,夸赞:“打得不错。”
伴随着他的话语? 悲悯化身的巨鹿从对手的身后浮现,冷淡的瞥了一眼? 又无声的消散离去。
于是,在坍塌的高塔之中? 只剩下了一具瞬间朽坏的枯骨。
消散在风中。
很快,伴随着迷雾轰鸣的声音? 又有一块崭新的地块拼入了槐诗的领土中。
这一次,地块的限制也颇为古怪。
就好像靠近熔炉地块自带高温环境? 破败的神殿里深渊沉淀的浓度惊人一样。
因为普布留斯的造神秘仪所带来的干涉,如今的赫利俄斯全面地狱化,所形成的地块中也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一些负面效果。
其形成的原因往往都和地块本身的畸变有关。
同时,这也会对战斗的胜负造成巨大影响。
在这之前,槐诗在神前对决中的唯一一次败北,就是在同其他人争夺赫利俄斯的广播中心的时候。
可以说一头栽进了阴沟里? 爬都爬不出来。
因为那一块地的限制是……禁止唱歌!
甚至禁止一切有节奏、可以称得上是旋律的声音出现!
对于其他人来说完全无足轻重的限制? 可对于槐诗这种灾厄乐师来说,简直就是最绝望的灾难,早已经融入了本能的演奏法在瞬间带来了暴毙的危机。
每一次心跳和每一次呼吸,都是死亡的倒计时。
往日全境独树一帜的成名技艺竟然变成了招致败亡的原因,让槐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这他娘的就不是一般的离谱!
而现在,他终于看到了一个更离谱的制约……
——此处,禁止饮酒!
“这是搞咩啊?”
槐诗挠头:“在怪梦里抓人上门吊丧就算了,还不让唱歌不让喝酒……这是强制让人守孝的节奏么?”
“正常操作,正常操作~”
彤姬的嘲弄的声音传来:“普布留斯造神秘仪的本质,是试图追溯赫利俄斯上的旧时光,逆转神的死亡,化为神的诞生。
皇帝死了都要天下缟素呢,如果神死了只是不让人唱歌喝酒的话,凡人们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吧?
赫利俄斯本身就曾经是神明的领地,在结合了神明死亡的异象之后,出现这样的制约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要我说,你这一次简直中了大奖了,赶快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啥能用的。”
“能用的?”
槐诗抬起头,环顾四周。
无数筒状物一样的巨釜从其中林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和腐烂的气息。有很多巨釜的已经裂开了,从其中泄露出各色古怪的液体。
而地上狼藉的尸骸早已经被腐蚀成了枯骨。
他行走在其中,分辨着那些仪器和溶液的作用:储存、沉化、过滤和筛取……
这里是赫利俄斯的炼金材料预处理中心之一!
作用是对绝大多数液体材料进行初步的加工分解和储存。
在经历过动乱之后,依旧有绝大部分仪器在继续运行着。
但和其中真正重要的相比,这些也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罢了。
此刻,就在处理中心的正中央,那一座宛如湖泊一般的深邃水池依旧在巨大的摆臂之下无休止的搅动着,从其中源源不断的萃取出各种来自深渊的精髓……
层层筛取之下,那些涌动的奔流通过四通八达的网络,向着四周的巨釜中汇集而去。
当庞大的秘仪运转,几道支流交汇时,无需熔炉的淬炼,便可以形成各种繁复的药剂。
这简直就像是聚宝盆一样的炼金生产线!
现境无比珍贵的银血药剂,在这里,几乎汇聚成河流,倒都倒不完。更上一层的古老者之血在这里堆积如山。
而最终,经过层层处理混合和萃取之后,无数支流的涟漪碰撞中,便会有一丝一缕的银白色雾气升腾而起,汇集在正中央的大瓮里。
槐诗走在旁边,低头俯瞰,大瓮里银色的泉水平滑如镜,倒映出他呆滞的面孔。
他下意识的伸手,可即将触碰到水面的时候又触电一样的缩回,从旁边的架子上摘下了一柄嵌着珠宝钻石的长勺,小心翼翼的舀起了一点,凑到面前。
再三仔细的确认。
深吸了一口气。
瞬息间,精神一振。
当他倒了两滴到手上之后,就感觉到一阵暖流扩散在身体里,融入灵魂之中,奇妙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令人心醉神迷,脸颊发红。
源质补给!
这大瓮里,竟然全部都是不逊色于天文会独家补给的液态源质!
只是小勺中的几滴,就令槐诗之前因为铸造而匮乏的源质补充完毕,甚至还尤有富余,令他陷入了古怪的亢奋状态。
精力充沛到想要立刻脱了衣服去雪地里拉着雪橇跑两圈……
他下意识的拉了一下领口,喘息着,察觉到自身的异状:以他的抗性,竟然出现了些微凝固的征兆?
虽然细微无比,但依旧在大司命的圣痕映照之下却无比醒目。
哪怕是以槐诗的毒抗都会出现异常,如果是常人的话,恐怕只要一滴,就立刻畸变了吧?
“这是什么?”
他再度端起勺子,难以置信。
“能够补益灵魂,却又引人堕落的甘甜美味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神酒’啊!”彤姬吹了声口哨,愉快的感慨:“这波血赚啊,槐诗!”
“这里是狄俄倪索斯的圣所。“
她说,”曾经赫利俄斯上用来祭祀酒神的地方!”
作为奥林匹斯众神最后的领地,赫利俄斯之上各种地方都同诸神有所对应。
结合了普布留斯的造神秘仪之后,此处几乎等同于酒神的圣殿,一切造物自然也得到了狄俄倪索斯的祝福。
广播中心里的那点缪斯神性和它提鞋都不配。
好歹是曾经同阿波罗齐名的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身份摆在那里,酒神狄俄倪索斯的威权虽然不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那样威风八面,但同样不可或缺。
而且,他是属于深藏不露,咬人的狗不叫的那种……
希腊人将他视作狂欢和喜乐的主宰,因为他是所有生者灵魂的引导者,只需一念就能让人进入天国或落入地狱。
可以使人从苦痛中解脱,也可以让人沉醉于堕落的快感,直至罪孽深重,无可挽回。
只是此处的一份神酒,就体现出了其升华和凝固的双重属性。
更不用说,这还只是原材料,再度加工之后还可以发掘出的种种妙用,简直万灵万能。
只可惜,如今却变得自带凝固诅咒。
只是看起来很美。
恐怕在赫利俄斯的异常得到解决之前,都只能倒进黄昏骑士的火车内燃机里,都能当做强效燃料来用了!
就在槐诗惋惜的时候。
身旁……
传来了吸溜得声音?
当他愕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池子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进去了半截骷髅。
“哇,竟然这么多酒!”
某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喝啥的憨批抬起眼睛,双眼闪闪发光:“好耶!”
第八百七十四章 蠢人们
漫长的寂静里,槐诗和毒池里泡澡泡的正欢畅的骷髅眼对眼,彼此好像都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奇怪,相顾无言。
槐诗终于干咳了一声,打破沉默,试探性的问道:
“……唉,你咋不说一声就下去了呢?”
“啊?”
骷髅愣了一下,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
“你好小气啊阿狗!”
它瞪大自己黑洞洞的眼窝,十足受伤的控诉道:“我都请你喝了那么多了,怎么就喝你这么点都舍不得呢!”
槐诗一口老血没憋住,只感觉一阵脑壳疼。
咱俩说的是特么是同一件事儿么!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就不怕有毒么?”
“有毒?哪里有毒了,这么好的酒。”骷髅不解的看了看自己泡着的池子,不理解槐诗啥意思,还埋头又大口喝了两口,“这不味道挺正宗么?”
寂静里,槐诗没有说话。
目瞪口呆的看着它。
看着酒液从它下颌的空隙里漏下来,就好像经历了什么神奇的淬变,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淡金色。
如同甲醛遇到了竹炭一样,那些隐藏在神酒中的地狱精髓在缓缓收缩。随着骷髅的搅动,附着在了它的骨架上,令原本纯白的骨架浮现出隐约的青色纹理,越发的凸显出鲜活的感觉。
槐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感觉:它仿佛从一具死了很长时间的尸体变得……更加新鲜了一些?
“哇,阿狗!快看!”
骷髅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脑壳,兴奋的呼喊:“我长头发了!!!”
没时间再去纠正阿狗这个称呼了。
槐诗已经看到,丝丝缕缕的金黄色头发从骷髅的脑壳上萌芽的场景,它们从无到有,在迅速生长。
到最后,变得修长笔直,宛如金丝一般璀璨纯粹……
恐怖如斯!
槐诗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眼前这个骷髅,泡在这毒酒里之后,确实是长出头发来了!
紧密坚挺到足以让某个落魄的牛郎为之感动落泪,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好像只长中间,不长两边?
变成了一头杀马特风十足的莫西干!
这到底是个多么奇妙的原理才会出现这种变化?
槐诗挠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这个世界的奇幻程度又一次开始了飞速飙升,自己已经跟不上了变化。
尤其是在他确认过,神酒里的诅咒竟然大幅度衰弱,几乎快要被净化一空的时候……看向骷髅的眼神就变得热情了起来。
这就是大宗师吗?
不但可以垫炉,还可以泡酒!
爱了爱了!
.
半个小时之后,酒池旁边,槐诗的锅已经烧热了。
神酒渐渐沸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令人沉迷。
而在渐渐翻滚起来的水花中,骷髅两条胳膊搭在锅边上,头上盖了条热毛巾,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 畅快的呻吟了一声。
“热点? 再热点。”
“好嘞!”
槐诗往下面又添了两块柴。
酒池中的神酒通过铁锅作为中转之后,彻底净化? 再通过一根细长的导管一点一滴的落入槐诗的水箱中去。
这样,一个新鲜出炉的毒素过滤阀就做好了!
此刻? 在铁锅里,骷髅享受着久违的温暖,端着手里的小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感动的眼眶里几乎浮现小星星:
“阿狗,你对我真好!”
铁锅前面的槐诗抬头,擦了擦汗水,憨厚一笑:“哪儿的话? 咱俩还客气啥。”
随手从旁边堆积如山的典籍中扯了两本书过来? 将那些价值万金的典籍和蕴藏着不知道多少智慧的手稿撕碎了? 丢进火里去,维持着温度。
毫不可惜。
反正都不是什么正经书。
一开始槐诗还对赫利俄斯有所期待,可这些日子翻过一部分炼金术师的私藏之后,才发现里面真得个顶个的脏。
简直不堪入目。
可以说虽然全死光了会有所冤枉,但隔一个杀一个就肯定有漏网之鱼。
只看看这些家伙的笔记和仓鼠就知道了。
不是私底下研究活祭和生体炼金的,就是各种灵魂实验的资料记录,还有的写满了各种同地狱里各种存在进行交易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更有甚者,还有各种灭绝人性的秘仪和材料获取方式。
那群家伙,早已经在茫茫的太空里跨越了伦理的界限,迈入了禁忌的范畴。
甚至就连毁灭要素的领域都胆敢触碰。
短短不过数十年,在吹笛人的引导之下,独占了神明遗留的炼金术师们就已经堕落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方便而省略了什么步骤,采用了更激进的方式,后来就开始习惯在界限的边缘反复试探,直到有人为了成果不计代价……
当底线荡然无存之后,大家就连堕落起来都会争先恐后。
日益疯狂的炼金术师们为了绕开三大封锁的限制,甚至还曾经试图在赫利俄斯的封闭空间中模拟旧盖亚的环境,以更加贴近混沌时代的生态。
那可不是珊瑚云一样无害的现象,而是后患无穷的入侵物种,同如今现境绝对无法相容的毒害之境。
哪怕没有能够成功,也依旧留下了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记录。
古老的大宗师所罗门所预言的七十二条地狱序列,竟然被他们修订了二十一条!甚至还补足了‘至上四柱·阿斯莫德’的制作方式。
如何通过对灵魂的凝固操作,形成十八种不同的地狱精髓展现,十八种地狱大群的大群之主彼此吞噬和融合,辅佐秘仪与圣痕,进行熔炼和转化,最终制作出名为阿斯莫德的威权,进而成为地狱中的统治者……
哪怕只是推演和推测,也令槐诗头皮发麻。
对于地狱的渴求已经让这群人陷入癫狂,哪怕明知前方是禁忌,也依旧满怀着信心和希望,跳进深渊。
在这个过程中,被当做祭品的炼金术师不在少数,甚至自己给自己动刀的都大有人在……
这种存留下来只会成为毒害的东西还是烧了好。
一了百了。
焚烧之中,槐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窥见了手中那一篇论文的末尾。
区别于其中内容的疯狂和扭曲,书写者留下的笔迹却又满怀着笃定,堪称铁钩银划,力透纸背。
满怀着希望,在最后留下了未来的祈愿。
——【我等于今日献上微薄牺牲,以期未来收获救赎的果实,愿真理垂怜。】
在地狱里寻求救赎和希望,寻求真理……
简直像个冷笑话。
可偏偏这才是炼金术的本质。
倘若将自己所见的地狱归结于吹笛人的侵蚀,未免太小看赫利俄斯,就算没有吹笛人的信徒存在,恐怕赫利俄斯的失控也是早晚的事情。
毁灭要素·吹笛人的存在,不过是催化剂而已。
令组织性的存在陷入集体的狂热和偏激,令美好的景愿和理想扭曲为地狱和绝望,将一切庞大的未来因自身的沉重而自我崩溃。
追求正义的人变成眼里容不下些许罪恶的疯子,渴望真理的人玩火**,期待救赎的人堕入地狱……那是祂最擅长的东西。
仿佛只是随意的按下那个代表自毁冲动的开关,一切就开始迅速的面目全非,直至分崩离析,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真理?”
铁锅泡酒的骷髅看到槐诗手上的纸,像是已经醉了一样,忍不住嗤笑:“真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吃……”
槐诗略微有些愕然,随手将手里的残页丢进火里,看向这具普布留斯的遗骨,“我还以为你会感同身受呢。”
“不啊,以前我叔叔脑子里整天就琢磨这玩意儿,最后不也出事儿了么?所以说,脑子好用的人就喜欢想太多。”
已经煮到九分熟的骷髅在神酒里畅快的打了个饱嗝,下达了结论:“还是吃吃喝喝好!”
绝了。
槐诗已经无言以对。
你这货好歹还是大宗师的遗骨,咋就一丁点大宗师的根性都没继承下来呢!光惦记着吃吃喝喝了……
但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吃吃喝喝确实挺好,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谁不喜欢啊。
槐诗忍不住感同身受,表示赞同。
可骷髅却开始长吁短叹了起来:“但吃吃喝喝太多也不好啊,会跑到外面乱搞……啊,我想起来了!”
它忽然一拍脑门,惊叫出声。
“嗯?”槐诗下意识的提起精神来,就看到骷髅看过来,顶着一头魔性莫西干金发,语气十足严肃的对他说:
“我爹可能不是个东西!”
漫长的沉默里,槐诗的表情抽搐了一下,艰难点头:“……嗯,看出来了。”
骷髅摆手,认真的强调:“不,我的意思是,他好像背着我妈在外面到处乱搞……”
然后呢?
生了个小僵尸么?
槐诗面无表情的仰天长叹,兄啊,你咋就想不起一点有用的东西呢!
你哪怕是想起一点自己曾经干了啥都比这个强啊!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脸无奈的安慰他:“往好处想,不止你家呢?可能天底下,爹这个物种的尿性都一样吧。”
“可这不对啊!”
骷髅越发的迷茫起来,挠着自己的金毛:“我好像没有爹,不对,我爹是谁来着?应该不会是个败类吧?不能啊!我们赫尔曼家的人从来对婚姻忠诚如一……”
槐诗翻了个白眼,打算把这玩意儿从神酒里捞起来先晾晾。
你连个胃都没有,咋就喝多了呢?
可最后骷髅嘴里跳出来的词儿却让他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等等!你说什么!”
骷髅茫然的看过来,想了想,重复道:“对婚姻……”
“前面那句!”
槐诗瞪大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说你什么家?”
“呃……赫尔辛家?”
“你刚刚不是还说赫尔曼么!”槐诗已经急得想要打人了。
“我……记不清楚了啊……”骷髅再次陷入傻缺状态:“话说回来,我究竟是叫做普布留斯还是叫巴普洛夫来着……”
槐诗翻了个白眼,已经急死了。
他拿出命运之书来,反复确认自己刚刚没有听错,骷髅说的确实是‘赫尔曼家’没有错!
赫尔曼家?
大名鼎鼎的纯血者家族,‘赐福者’的圣名传承者,罗马谱系内举足轻重的中坚成员……
槐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过了。
可普布留斯不应该是赫尔曼家的人才对!
恰恰相反……
巧合的是,他正好知道一个的赫尔曼家的嫡系成员,更巧的是,对方也正好在赫利俄斯之上!
你看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石釜学会的高层领导、罗马谱系的传奇炼成者、百年之前就已经雄踞炼金术巅峰的巨擘!
同时也是把槐诗坑上了赫利俄斯的老王八……
——大宗师:加兰德·赫尔曼!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凑到骷髅面前,双手端起它的颅骨,举起来,仔细端详:“大哥,你究竟是哪个啊?”
骷髅眼眶里的无辜快要溢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兄嘚,我只是一具尸体好吗,而且还只有半截……别问我这么超纲得题目了好么?”
它端起手里的酒杯,从锅里舀了一大杯,塞进槐诗手里。
“来,喝就完事儿了——”
就好像它从来不在乎眼前的朋友究竟是槐诗还是阿狗一样。
对于自己究竟是普布留斯还是加兰德,它根本懒得在乎。
想那么多有用么?
还是吃吃喝喝好!
第八百七十五章 死者代言人
幽暗的殿堂中,无数半透明的面孔悬浮在天花板之上的炼金矩阵中,那些死去的灵魂以源质和记录重新拟合,成为了近乎完美的拟似灵体副本。
此刻,无数声音不断的从赫笛的耳边响起。
“你们的进度已经慢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必须做出变化。”
“否则的话就会窒息而亡。”
“我早说过的,应该用罗马的秘仪,希腊那一套被淘汰过的根本不行。”
“事到如今反悔也不会有用,只会徒增内乱而已,我们的才能都不比普布留斯。”
“可普布留斯已经没有余力……血、灵、躯壳和骨骼,经历了这么多次分裂之后,他真的还具备原本的才能么?”
“有一说一,我觉得造神挺傻逼的,你们应该试试我的项目……”
“呵?人工白银之海根本不可控,反而不如存世余孽的再创作更具备现实意义。”
“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够了!”
一个威严的拟似魂灵打断了那些无用的争吵和牢骚。
流淌在灵体副本之间的源质迅速的传输着思考的结论,思维的火花彼此碰撞和摩擦,最终总结出了一个得到所有人认可的结论。
上一代首席的威严面容垂落,俯瞰着赫笛冷漠的面孔:“丧失主动等于坐以待毙,赫笛,你是首席,应有所作为。”
毫无遭遇了毒害和谋杀之后的愤恨和怨毒。
也没有经过任何的洗脑与修改,更没有遭遇任何的蹂躏和折磨。
这些死去之后以现象再度‘复活’的灵魂们毫不在乎的为杀死自己的凶手提供着智慧和参考,甚至不在意自己已经死亡。
就算是知道赫笛是吹笛人的信徒也无所谓。
炼金术师的本能早已经压过了一切,好奇心、研究欲和不可控制的探索冲动,那些组成灵魂的重要部分得到了忠实的再现。
和那些致死不纯的平庸者不同,这些狂热的追知者们只用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抛下了小小的遗憾之后,开始心甘情愿的为凶手继续提供服务。
毫不保留。
他们只是想要看到结果而已,哪怕就连这一份自我意识都是虚假的,他们也想要满足这无可救药的冲动。
现实已经证明,普布留斯的才能远在他们之上。
既然大宗师的存在不是他们这些瑕疵者能够比肩,那么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的失败,顺从变化,去一探更高远的境界呢?
他们不在乎别人的性命,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不是很在乎。
况且,只是没有办法吃东西而已,又不是没有办法继续研究,死了之后竟然还能继续追逐新的智慧……
不也挺好嘛?
“在没摸清对手的底细之前,我不喜欢轻举妄动。”
赫笛摇头,“动的越快,死的越快。你们这群家伙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自己的狂妄自大才失败的么?还学不会吸取教训?”
他的手指敲打着座椅的扶手,沉吟着,缓缓的说道:“那个天文会的武夫从来不足为惧。米哈伊尔的投影也不过虚有其表,鞭长莫及,他只能维持那一片区域,其他的根本力有未逮? 不要被糊弄了。
真正具备威胁的从来不是米哈伊尔,而是米哈伊尔身后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过去,反问:“如今的时代? 还能够发动【神前对决】的,除了神灵之外还有其他么?”
“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是米哈伊尔? 百分之四十是未知的神迹刻印,百分之十九来自赫利俄斯……在其中? 真正有神灵降临在此处的可能性甚至不足百分之一。”
上一代的首席迅速的得出了最客观的结论:“神明与神明之间是相斥的,赫笛? 就像是两个恒星不会轻易靠拢一样。
阿波罗的造神秘仪启动之后? 绝无可能有另一个神明进入赫利俄斯之上——倒不如说,是由于普布留斯所再造的神性过于成功,导致反而被对手利用罢了。”
亡魂们的代表最后警告:“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必须做出应对。”
“我知道。”
赫笛敲打着副手,平静的说:“我知道。”
此时此刻,在这属于冥府之王哈迪斯的圣殿之中? 就在无数亡魂的俯瞰之下? 大厅正中央的庞大矩阵再度点亮。
献上了海量的牺牲? 奉献了无数的祭品之后? 如液态一般涌动的黄金自大釜中隆起? 破开了血水,化为了降临的胚胎。
无穷尽的黑暗沉淀从其中涌现。
紧接着,一个枯瘦而高耸的背影从其中浮现,浑身黝黑,笼罩着层层叠叠的黄金饰品,缀饰以青金石和红宝石,竖起的双眸缓缓抬起。
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不快的皱眉。
“炼金术师的臭味……”
来自地狱的冠戴者抬起眼眸,望向了上方的赫笛,嘲弄:“契约者就是你么?你指望用这种玩意儿束缚我?”
他微微开启嘴唇,轻轻的吹了口气,瞬间,来自时光的衰朽之风冲垮了一层层界限,化为洪流,向着前方奔流而去。
很快,消弭在了赫笛手中的权杖前。
“契约的见证人是吹响真理之音的至上者——”赫笛面无表情的问:“你胆敢冒犯祂的威严?”
“我的主人没有第二个,弄臣,注意你的言辞!”冠戴者的兽性竖瞳里浮现阴冷的光:“我只为一切衰败之主,不朽的‘枯萎之王’效力!”
“这同样是枯萎之王的许可!”
赫笛再度举起权杖,对准了他的面孔:“苏美尔的地狱之魔,凝固的恶灵——背叛者·伽拉!我以你的名字命令你,服从与我——”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或者,你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
在契约的限制之下,古老的凝固者陷入沉默,那流淌在黄金缀饰之上诡异光泽里无数幻影浮现,尽数是死者的扭曲面孔。
许久,他缓缓的看向了身后。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有一张苍白的面孔浮现。
笼罩在漆黑的薄纱之下,是一张堪称绝美的姣好面孔,可是却毫无生气。
对于这一份令人惊艳的美色,伽拉毫无任何欣赏的心情,反而对那一双空洞的眼瞳充满了厌恶。
一个谎言,一个虚假的泡影,就像是所有弄臣们的承诺一样,毫无真实可言,可同样的……充满了威胁和恶意。
“我会遵从契约,炼金术师。”
伽拉收回视线,选择了遵从至上者的权威:“给我武器,给我血,给我战争……最后,让你的玩偶距离我远一些。”
“那么,合作愉快。”
赫笛抬起手,再度缔结了不容违抗的契约。
伴随着黑暗消散,无数庞大的暗影如同潮水一样,从殿堂的尽头浮现,猩红的眼瞳抬起,早已经迫不及待。
“我为你准备好了你想要的战争,伽拉。”
赫笛微笑着,告诉这位向死亡效忠的大群之主:
“——在战争结束之前,学会和【潘多拉】友好相处吧。”
.
与此同时,另一片庞大的殿堂之中,来访者放下茶杯,重新叼起了雪茄:“总感觉加兰德你遇到了大麻烦啊。”
“这与你无关,伊兹赫克特尔。”
在他面前,笼罩在无形火焰之中的大宗师冷淡的说:“你只需要做好你要做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
“啊哈,现在连小加兰德都看不起我了吗。”伊兹尴尬的挠头,满怀关切:“我这不是来关心一下后辈的健康么?血热病这么麻烦的顽疾,身体还撑得住么?”
“绰绰有余。”
加兰德垂眸,凝视着从指尖流出的热血。
点点滴滴的血液落在地上,便灼烧出一片片的焦痕。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伊兹抬起手,戴上了自己的帽子,起身拍了拍裤子,礼貌道别:“看在你请我喝茶的份儿上,送你一个预言如何?”
“没兴趣。”加兰德冷漠的回答:“不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命运的一环,不是么?”
“你和普布留斯真像啊。”伊兹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
加兰德收回视线。
伊兹赫克特尔,那位来自美洲的近神者,传承贵血和圣意的大祭司已然消失无踪。
寂静里,旁边呆滞的拉结尔如梦初醒,睁开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他不解的问。
“什么,都没有发生。”
加兰德凝视着远方的迷雾,看着那一座燃烧着日轮光焰的高塔,就好像能够窥见其中所酝酿的神之胚胎一样。
神灵的雏形也在看着他。
于是,他的眼神渐渐冷漠。
令热血冰凉。
.
四个小时之后,喝酒打牌唱着歌的槐诗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到了永冻炉心的顶端。
茫然的捏着手里的杯子,坐在铸日者的御座上。
才发现自己吃吃喝喝完全嗨过头儿了,根本就没看到倒计时已经结束。
不等他有所反应,新一轮对决开始。
轰鸣从迷雾中再度迸发时,便有狰狞的轮廓从槐诗的眼前浮现。
环绕着七彩rgb灯光,宛如恶龙一般的高塔拔地而起,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破狗出现在了他眼前。
“嗯?!”
槐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波是自己打自己?
再然后,他就看到,无数交错的歧路从迷雾中延伸而出,覆盖了整个战场。
数百枚高耸入云的华丽铜镜耸立在期间,缓缓的旋转着,彼此折射着变化纷繁的倒影,令那些复杂而诡异的道路像是杂乱无章的羊毛扭曲在一遍,化为了无法解开的死结。
只是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那些三岔路口重叠在一起,变成了诡异迷宫。
没有人找得出它的起点和终点。
而这一次场地的规则也诡异得要命,让人根本无法理解。
——【得失逆转】
这是什么规则?
限制炼金术的么?
槐诗茫然的抬头,看向对面。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铸日者御座上的自己。
‘槐诗’露出了邪魅狷狂的笑容。
口水和舌头一起,从嘴角甩了出来……
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