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章 地狱聊天群
黑名单。
在现境中,臭名昭著的地狱悬赏。
由吹笛人的信徒,遍布地狱各个深度的深渊弄臣们发起,联合起来记录小黑账的本本。
作用相当于天文会的通缉榜单,因此经常被各路奇怪的角色拿来当做攀比的标准什么的。
记录在榜单上的人通常都是得罪了地狱各个势力之后被挂以大额悬赏的货色,比方说褚海、褚海、还有褚海……
毕竟闲着没事儿就喜欢往地狱里钻的天敌也就这么一个,而且还是所有天敌里最讨嫌的那个。
当然,作为在地狱中也成为权威的悬赏榜单,其作用也肯定不止是实时变换一下排名做个记录。
它本身也是一件威权遗物。
通过无数黑名单之间的连接,所形成遍布地狱的权力之网。
“应该是深渊弄臣通过自己的黑名单发起的悬赏。”
格里高利了然的说:“那一张名单有吹笛人的威权,只要你在地狱里,名单就会有反应。你应该是被六个深渊弄臣联手下了【洞见指令】,仇恨指针会锁定你的位置,三天内都躲不过。”
“那怎么办?”
槐诗叹了口气,望了望天上越来越大的黑云,掏出蝇王来拉动枪栓:“想了想也就只能跟他们干一场了……”
“等等,卧槽,慢点慢点。”
格里高利扑上去把枪口按下去:“你急什么,你不是大司命么?先分个残影给我,最好的那个,赶快点。”
槐诗不解,但依旧还是依言照做。
很快,影子里便有一个如同他一般的轮廓浮现,栩栩如生的站在了格里高利的面前。
“槐诗。”
老炼金术师忽然问。
“嗯?”
槐诗和残影疑惑的发问,二重声扩散:“干啥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
格里高利掰了一下手指,槐诗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而残影却猛然一沉——原本有些迟滞的模样骤然灵动起来,仿佛另一个槐诗那样,神采飞扬。
槐诗的一部分源质凭空被挪移到了自己的残影上面去。
就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哎呦,这感觉不错啊。”残影槐诗活动了一下脖子,环顾四周,身上迅速出现了凝固和畸变的症状:“真不错,住在地狱真……”
啪!
老炼金术师打了个响指,槐诗的残影瞬间收束,变成一个巴掌大的狗头雕像从空中落下。
格里高利端详片刻,用一种’我就知道你不是人’的眼神看向槐诗。
“说真的,畸变之后这么奇形怪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口中抱怨,但手上却动作不停,推门而出,流畅迅速的在空地上划出了一道看上去无比邪门的祭祀秘仪,然后把雕像摆了上去。
一拍手。
一道白光闪过之后,雕像消失无踪。天上的阴云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而槐诗耳边却传来一阵幻觉一般的咀嚼声。
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儿?”槐诗问。
“没什么,我简单的做了一个牺牲祭祀,把你的替身丢到至福乐土去了。”格里高利淡定的拍手:“等他们打开门发现自己一步到胃之前,应该是暂时摆脱了。”
槐诗目瞪口呆。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是勃然大怒还是感激涕零——这祸水东引的办法也太怪了!
还有,刚刚你是不是把我的源质和残影喂给牧场主了!
怎么就这么缺德的?
但仓促之间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
除了别西卜没捞到登场机会还在骂人之外,所有人都很满意。
“这么说,我们算是摆脱麻烦了?”槐诗问道。
“那得看对面有多恨你了。”
格里高利回答:“虽然洞见指令有十天的缓冲,但他可以三天之后再请另外六个人来给你再下一次。
你得最好准备,替身这种东西有了防备就没那么灵光了,而且下次他们还可以隔空降……”
他停顿了一眼,看了一眼眼前比地狱生物还他妈更地狱一点的槐诗,把’咒’字吞回了肚子里。
除非一部分精通于此的统治者亲自降咒,否则大部分诅咒到了这货嘴里都能变成补品。
但饶是如此,得罪了深渊弄臣依旧很让人头秃。
“那群王八蛋很难搞的,惹了一个就相当于惹了一群,尤其他们不止喜欢自己上场打,还喜欢摇……”
他又停顿了一下,’人’字儿没说出来。
无话可说。
只有看向槐诗的目光分外诡异:这究竟是个什么奇行种?为啥越说越感觉眼前这个和对面的是一路货色?
“啊?怎么了?”
对自己讨嫌程度毫不自知的某人磕着从老炼金术师那里毛来的瓜子儿,兴致勃勃:“你这人说话怎么说半截的,继续继续。”
不仅自己磕,他还磕了喂口袋里钻出来的小白鼠。
转眼半斤就快没了。
别说深渊弄臣了,就连格里高利都想弄死他了——他瓜子拢共才带了三斤,省着点磕还嫌不够,结果槐诗带头,瞬间就被白嫖了一半。气都气死了。
主要是,这货完全就没搞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深渊弄臣这样的存在,可从来都不是用来单打独斗的。
作为毁灭要素·吹笛人的信徒,这些人的来历各异,几乎覆盖了现境和边境和地狱的每一个角落。
不论是大群之主、畸变种亦或者是人类,乃至其他野兽。但凡追逐深渊之智慧,便能领受吹笛人的赐福,得到进入永恒之梦的资格。
放在现境文学里,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聊天群’群员。
在其中,强的不乏统治者,也有不堪风吹雨打,只能在恒温瓶里存活的脆弱存在。但归根结底,这帮家伙从来都不以力量著称,而是依附与更强者。
在更多的时候,在形形色色的地狱和复杂的环境里,这群人都是以辅助者的身份出现。为各位统治者和各个庞大势力提供各种解决方案,甚至亲自参与其中,向伟大存在进行效忠,为其贡献力量。
这是一群能够完美在地狱垄断集团中客串的HR、产品经理、运营、财务等等重要职位的角色。
物以稀为贵。
在地狱里,要说能打的,十个里面有九个半,但要说有脑子的,实在太少太少……
正因为他们出色的能力,能够为统治者们提供无法替代的帮助,他们才能够在各个势力之中担任至关重要的中层甚至高层职位。
一旦签订契约,那么必然百分之百执行,好用不贵,谁还不爱呢?
更要命的是,这帮群友极其抱团,很少会出现内斗和损耗的状况,除了少部分时候因为所属势力而敌对之外,更多的时候,都是联合起来互惠互利。
这是一张遍布了整个深渊的权力大网,得罪其中一个,就是得罪了所有。
一切在黑名单上的生物,都会迎来所有深渊弄臣的敌视,连带着他们背后的势力一起……
时间久了之后,就连统治者们都开始通过名单来下达悬赏。
当然,如果强如褚海,自然可以不在乎,偶尔不高兴的时候甚至可以随便叫俩深渊弄臣来给自己磕头玩。除了躲被窝里咬手绢和扎小人之外,他们也没得办法。
但槐诗看一看自己狗心狗面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那个待遇……
“我不就是上了一趟赫利俄斯么?凭什么啊!”槐诗恼怒:“就连邀请函都是他们发给我的,怎么去进修一下都能上黑名单的?”
“呵呵。”雷蒙德在旁边斜眼冷笑懒得说话。
“黑名单?”
机轮长福斯特嗑完了瓜子之后,一拍脑袋:“上个月我在万孽之集上还买了个副本呢——”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卷轴,满怀期待的展开:“你等我看……卧槽?你排名怎么这么高?”
机轮长震惊失声。
在浩如烟海的名单里,检索槐诗只用了一个瞬间,不是因为这玩意儿效率有么惊人,而是因为……
【——地狱悬赏·九十一名!】
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全境前百了!
而且还有更进一步的潜力……
在他前面就是俄联那一支每天都要在地狱里烧杀掠抢个七八次的圣殿骑士团大骑士长,在他后面的是从雷霆之海盗走风暴号角的叛徒冠戴者……
好些个五阶都排名在一两百名开外,在前百名里,三阶的唯独只有槐诗一个,而且也只有他一个,身上挂了起码八十个地狱的悬赏!
哪怕单个数量不是很多,可叠加起来却丰厚的吓人,堪称众筹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从至福乐土到荒芜国度,从边境到地狱……只要拿了槐诗的头,起码能在二十个深度以上的地狱里换取到这辈子都烧不完的源质结晶和各色宝物。
甚至光是炼狱工坊主们就贡献了一半的份额。
仔细看,里面还有地狱音乐协会和厨魔赛事委员会——两边凑热闹一样提供了两笔悬赏,要求活捉,如果抓到了可以运送到他们手里,价格什么的好商量。
相当于另类的提供了那么一点聊胜于无的保护。
但槐诗怎么都觉得他们都只想把自己关起来,放点作料和诅咒,坐等自己凝固之后加入他们快乐的地狱大家庭里去而已。
只能说,背后的原因令人寒心……就愣是没一个人盼自己一点好。
怎么一出门就被贼惦记上了?
“要不咱分分行礼,先回象牙之塔算了!”
槐诗仰天长叹。
不想干了!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决策
半个小时后,惨烈的嘶鸣从漆黑的海水深渊中响起。
在无数锁链的拉扯之下,抽搐痉挛的凋亡之山终于从海洋中爬出,确切的说……从那无穷尽的胃液里。
只剩下一具迅速腐烂的骨架,残存的肌理痉挛抽搐着。
早在半个小时之前,传送门刚刚打开的瞬间,急于报复的冠戴者怒吼着冲进了门后,等大半截身子爬过去之后,终于发现了不对。
紧急刹车,并试图后退。
可惜,已经晚了。
鸭脖子都送进嘴里了,哪里有再松口的可能呢?
仅仅是半分钟不到,等大群们将它从至福乐土中拔出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
赫笛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畸变种,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挥手。
很快,大量的活物便倾倒进传送门后迅速上涨的胃液之海中。
牧场主是慷慨而宽容的神,并不计较弄臣们在餐桌上的冒犯。为了补偿那位尊贵存在餐盘中缺少了的一块甜点,他们又补偿进去了四支地狱大群。
幸好,祂不挑食。
而唯一的获得,就是赫笛手中,那一块遍布裂隙,朝着来者竖起中指的雕塑。
活灵活现的向袭击者们传达了来自远方的嘲讽。
啪!
一声脆响,雕像被赫笛捏碎。
炼金术师依旧面无表情。
“他发现我们了。”
他回头说:“接下来未必简单。”
“诚然如此,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放着诸界之战的局势不管。”
白斑转达了来自其他同僚的判断:“根据保守预计,我们只要将他驱赶到地狱深处就行了,随便他怎么弄,无边无际的深渊里自有恐怖相随。”
“深度确实具备威胁,但不能指望那样的人会溺死在海中……白斑,那是一条虎鲸,地狱的深海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家园。”
赫笛摇头:“仅仅将他从前线驱赶走的话,是完全不够的,放任一个危险因素游离在外,实在过于轻忽。
必须有人来专门对他进行压制,最好紧追不放。”
“倘若他具备你所说的破坏力,那么就绝不能懈怠——这是你所发动的提案,那就将这交给你,有其他的问题么?”
“没有。”赫笛摇头。
“很好,天成和小丑对你的决心很赞赏。”
“赞赏没有意义。”
“放心,会有充足的力量供应你调配,同时,有个人介绍给你。”
白斑神秘一笑,让开了身形,在无边荒土之中,狰狞的机械走兽带着熔炉的高温缓缓走出。
畸变机械种的后背上,来自炼狱的佝偻工坊主咧嘴,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向着他微笑。
“看起来,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赫笛先生。”
“或许如此。”
赫笛问:“那么你们能为我带来什么?”
“首先,呈上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工坊主嘶哑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支鲜红的玫瑰,玫瑰的花瓣上仿佛还沾染着露水,可妖艳的花朵乃至遍布倒刺的茎叶上,却翻着金属的光芒。
很快,随着五指收缩,玫瑰被握碎,锋锐的倒刺刺入了工坊主的五指,可混合着血水和花香的汁水却从指缝中流出,点点甘霖,落在了凋亡之山的残躯之上。
那一具庞大如山的骸骨剧烈的颤动起来。
痛苦的咆哮从残存的头颅中迸发。
如此惊恐和绝望。
眼眸和口鼻之间,有炽热的火光喷涌而出,而点点铁光却迅速从它的肢体上萌发,迅速补全了残缺的血肉。
蒸汽、火光乃至漆黑的机油从钢铁化的血肉之中喷薄而出。
熔岩一样的鲜血流淌在石油管道一般的血管中,而被腐蚀殆尽的内脏则以扭曲的机械姿态重生,到最后,狰狞的铁光之山哀鸣着,匍匐在了赫笛的面前。
覆盖着厚重装甲的面孔上,六颗钢铁瞳孔中只有永恒的怨恨和怒火燃烧。
瞳孔的倒影中,显露出赫笛冰冷的笑容。
深度十三·甘霖乐土
在充盈着刺鼻毒气的风暴之中,铺天盖地的酸雨笼罩了一切,雨水横流,汇聚成河,澎湃涌动着。
被腐蚀的脆弱砂岩不断的崩塌,落入酸液里,白烟升腾。
在一片覆盖了数百米的钢铁天幕之下,槐诗正托着下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石头上,那几个刚刚钻出来的洞。
等着种子萌发。
旁边的锅碗瓢盆已经架好了,就等着菜种好了。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之后,槐诗的地狱生存指南也已经推陈出新卖到了第四版,而新型改良的种子也和舆岱山联合推出,据说销量在地狱开拓者中已经爆棚,就连统辖局也进行了部分采购和下属部门的配装。
据说舆岱山的升华者们已经不满足于种下去之后可以收获的程度了,接下来下一个版本的开发目标是找个地方种下去直接能快进到四菜一汤……只能说,这帮家伙在种地的热情上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几分钟过后,就听见接连不断的噼啪声从脚下响起,萌发的种子在汲取着酸液和地狱沉淀迅速生长,进入了预定环节的畸变,在迅速的生长出数十米长的根茎之后,不断试图咬人的花苞也开始鼓胀,到最后,变成好几根如同玉米一样的作物。
深渊沉淀全都富集在了外面的叶子,而里面的就是可供食用的部分。
经过槐诗的加工之后,除去了剩余的毒性和残渣,虽然味道依旧感人,但起码在地狱里能有口吃的了。
其实槐诗是能做的更好吃的,但奈何那种会发光的玩意儿大家都不太敢吃,只能遗憾作罢。
一顿简单的便饭结束之后,众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在观察了两个小时状况,确定没有任何追兵的踪迹之后,槐诗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暂时是安全了,大家可以先休息几个小时。
岗哨方面,由雷蒙德和福斯特先生换班,格里高利先生休息,我和安东教授看看车的状况。”
各安其职。
戴了防毒面具之后,安东教授一马当先的提起风灯就走出车外去,开始自己的工作。
虽然早已经上了年纪,但老教授的身手却比诸多年轻人还要利落,八块腹肌,武德充沛,至今还担任着学校全甲格斗俱乐部的评委职位,手里拿着扳手和改锥,等闲敲死一两个畸变种不成问题。
槐诗跟在后面,也不用担心老教授会一不小心闪了腰什么。
只要负责打个下手递一下工具就完事儿了。
“没太大问题,外层装甲的内部应力有点失控,出现了几个薄弱点,稍后高温重新调整一下就行。轮胎的磨损也比预想之中要轻很多。”
血迹斑斑的巨大卡车之后,安东举着风灯扫过了一圈,拍了拍红龙的身躯:“这小家伙还健康着呢。”
车身微微一震,好像在回应安东教授的话语一样。
再牛逼轰轰的驾驶员,也不敢得罪自己的整备师,更何况是直接被整备的红龙本身呢,在老教授跟前压根不敢嘴臭的。
无比乖巧。
“原本预计四个深度进行一次整备,现在看来,实际状况乐观了很多,如果不进行高烈度战斗的话,我们如今的储备绰绰有余,但那样天真的想法恐怕根本不现实。”
在请点过所有的储备之后,安东教授回头对他说:“接下来要如何行动,就要看你的命令了,槐诗。”
“孤军奋战,失去支援,后有追兵,前方无路……”总结到最后,槐诗自己都忍不住感慨:“听上去真是惨淡。”
“毕竟是地狱里嘛,再怎么困难的状况也不会奇怪。”安东平静的凝视着天棚外的酸液雨幕。
永恒荒芜的世界里除了此处的灯光之外,再无任何文明的痕迹。
天穹之上只有永恒的阴云,哪怕穿过阴云,背后也没有星辰,只有一片通向其他深渊的虚无深空。
他们已经身在远离现境的地方,无数时光之前死去的世界残骸之中。
在无数地狱之中,具备着生气,或者说能够看到有什么能动的东西的,其实少之又少。更多的便是这样险恶又复杂的环境,空旷死寂的荒野。或许地下还埋藏着什么秘密,或许其实什么都没有。
就算第二天所有人发现,破裂的地壳后其实是一片片血肉也不会惊奇。
出现什么状况都理所当然。
这就是地狱。
有时候做好了十倍的准备,都未必能够用得上,但万一能够用得上的时候,都会感觉之前的准备完全不够。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摆在槐诗面前的难题并不是补给,而是必须变更的计划了。
因为深渊弄臣的悬赏,导致他们过早从深度潜行中脱离,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必须予以修正,或者干脆根据现有的地图制定出新的线路。
否则瞎走下去,只会迷失在深渊里。
而不幸中的万幸,便是由于深度潮汐和黄金黎明所展开的地狱之梯,令无数地狱之间的连接越来越紧密。
他们不必大费周章进行深度潜行,直接在连接的薄弱点就能打开通路,甚至几个地狱会出现物理上的衔接。
而问题就在于此。
根本没有一条路能够让槐诗他们安安静静的回到原本的计划路线上去。
在这一片被称为‘甘霖乐土’的地狱周围,深度向上,就快要靠近诸界之战的前线,同时也是如今最为危险的地方。
而周围的三条路线,也无一不是通往几位统治者的行军路线。
而深度再往下……
呵呵,再往下的话,就是如今诸多大群之主汇聚,被当做大型中转站的地狱·雷鸣白原!
前有狼,后有虎,左右危崖万丈,下面的深水中鲨鱼游曳。
这就是现在他们面对的状况了。
“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啊。”
休息结束之后的,临时会议上,雷蒙德捏着下巴上的胡茬,无奈叹息:“难道就没什么让咱们悄悄路过的安全路线了?”
“除非你在这里再等两个星期。”
机轮长福斯特遗憾摇头。
深度地图就是他负责比照灯塔的信号计算的,无数地狱的实时变动都在他的脑子里,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他说两个星期,那么一天都不会少。
可真在这里等两个星期……人恐怕都凉透了,哪里还走得了?
槐诗沉吟片刻,直白的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向下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
一片死寂。
“你疯了么?”
雷蒙德:“咱们犯不着往死路上走啊。鬼知道现在雷鸣白原上有多少个大群,这么大一辆卡车,怎么可能绕得过躲得开?”
“躲不开那就不躲了,绕不过,就不饶。”
“废话,不绕不躲难道还要大摇大……等等,不会吧?”
雷蒙德好像明白了什么,表情一阵抽搐。
麻了。
而寂静里,槐诗搓着小手,露出了属于‘本地人’的微笑。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奇货可居
扑面而来的闷热空气中,无数堆积快要堆积成山峦的宝石结晶折射着缤纷的光芒,每一个切面都映照出了那个庞大的身影。
就在耀眼的火光照耀之下,垂帘之后数十条蠕动的轮廓纠缠在一起,不断有炽热的酸液从黄金之床的边缘滴落,嗤嗤作响。
待到那喧嚣的嘶鸣和呻吟声告一段落之后,破烂的垂帘后面,有臃肿肥胖的身影浮现,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汗水。
看向台阶之下。
赫笛垂眸,平静的等待回应。
“你是说……槐诗?没听过的家伙啊。”
统治着雷鸣白原的大群之主·兹姆捏着下巴,思考着弄臣带来的消息:“算了,无所谓,既然你说要关心,我会帮你监看的。”
“感激不尽。”
赫笛俯首致谢。
“不必拘束,既然是尊贵的客人,来到这里,就要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才对。”大群之主咧嘴,拍着肚皮大笑了起来:“如何?我的收藏里,可有你看上眼的么?如果有喜欢的,尽管带去无妨。
她们可都是很会伺候人的哦,哈哈哈哈!”
在大群之主的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娇笑的声音。
只不过那笑声未免过于惊悚。
那些畸变之后的怪物们依偎在大群之主的周围,甩着奇形怪状的肢体发出嗔怪的声音,令大群之主的笑声越发的洪亮起来,震的那堆积如山的宝物也嗡嗡作响。
“……”
赫笛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这究竟是什么羞辱还是丰厚的馈赠,热情的笑容也僵硬起来。
“不敢觊觎大人的所爱,在下也没有那样的需求……”
“你们这些吹笛人的信徒,还真是怪啊。”
兹姆摇头,满不在意的抓起果盘中猩红的果实,丢进自己嘴里:“相比之下,我神波旬的教喻就更简单直白了,唧唧歪歪一大堆,尚不如及时行乐,投身于无边的欢畅之中。算了,你下去吧,之后的小事你跟我的下属说就好。”
这帮脑浆都当成液体射出去的白痴,真就一点脑子都没有了,到现在完全就没搞清楚后果有多严重么!
赫笛的眼中闪现一瞬的阴沉,但终究没有发作。
维持着仪态,转身离去。
大门轰然关闭。
可黄金之床的咀嚼声却没有停止。
兹姆揽着自己的‘娇妻美妾们’,肩膀上的双手抓着流水一般送到自己面前的果实,含糊的向台阶发问:“你们觉得怎么样?”
“弄臣不可信任。”
浑身笼罩在牛首装甲中的武士闷声说道,“那群藏头露尾的家伙,总是别有图谋。”
“那就随他去,但要看紧一点,别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兹姆擦拭着嘴角的残渣,嘲弄摇头:“一个现境人?呵,今天是一个现境人,明天说不定就是他们军团里走失的人呢……多半是想要用来压价的手段。”
牛首武士颔首,“既然如此的话,槐诗还要抓么?”
“抓,当然要抓。”
兹姆吮吸着手指上的浆液,咧嘴,无数锋锐的牙齿泛起愉快的光芒:“不但要抓,还要仔细的抓,认真的抓。
不管是死的,活的,还是什么其他,只要有人想要,那就是宝贝!”
四双眼瞳里泛起了贪婪的光芒。
“嘿嘿,奇货可居呀……”
阴暗的天穹之中不断回荡着宛如铁幕龟裂的雷鸣,不断闪烁的电光映照下,大地一片苍白,宛如骸骨的灰烬铺就。
长久的昏暗,雷鸣的爆闪,奠定成了这一片地狱的基调。
燥热的焚风从远方不断的吹来。
伴随着火山的轰鸣,铁浆如同熔岩那样在河流中流淌,为这个黯淡的世界带来恒定的光亮。
除此之外,便是荒芜大地上星罗密布的种植园。
那些异类的壁垒之后,无数佝偻的身影在地狱的作物之间蹒跚徘徊,踉跄前行,偶尔到底之后,便再爬不起来,被嗜血的植株吞吃的一干二净。
漫长的昏睡中,雷蒙德打了个喷嚏,从暴露之后惨遭分尸的噩梦中惊醒。
抬起眼睛,便看到,眼前浮现的诡异面孔。
两颗猩红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酷似狗头的面孔上嘴角勾起,经典黑白配色,咧嘴微笑,尽显邪魅狷狂,顺带露出门牙上的两片菜叶子。
“你看我像个人吗?”
它捏着自己的下巴,忽然发问。
雷蒙德翻了个白眼。
“别担心,一点都不像!从头到尾就没一个地方是人,跟人沾边的事情,你是一件都没有干过。
你说你哪里像人了!”
“那就证明伪装很成功呀。”
槐诗咧嘴,甩着舌头笑了起来。
不,你不是伪装……你是现出了原形!
雷蒙德很想这么说,但俩人距离太近了,槐诗要锤他的话,他实在打不过。
而且,现在他也不是人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头上的牛角,还有已经和过去迥然相异的面孔……不得不承认,他变成了牛头人。
天国谱系本身对地狱就具备着绝佳的适应性。
永恒之路的升华者同样对地狱沉淀的影响和深度所带来的侵蚀有着极高的抗性——如果畸变和凝固有个什么进度条的话,那么普通升华者的进度条是一百,到了六十可能就会畸变,那么天国谱系的进度条起码在一百五之上……
至于槐诗这个家伙,估计把他丢进厨魔冠军的锅里炖个几十年,才可能出现点什么凝固的症状吧?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如此顺利的伪装成地狱生物。
由于自身圣痕命运之车的影响,在经过格里高利的秘仪之后,雷蒙德自然会向着拉车的神牛靠拢。
至于槐诗……他为什么会变成个狗头人,实在是个未解之谜。
现在,能够抛头露面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剩下的三人全部都藏在车里。
而本着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的原则,就连卡车都没逃得过槐诗的毒手。
在安东和槐诗的改造之下,十对轮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饱蘸着血色的十六支诡异的足肢。
装甲之上全部覆盖以皮膜,植入了大量地狱植物之后,就长出了一丛丛诡异的血红色花朵。
钢铁的车身收缩变形,不复往日方方正正的轮廓,变得奇形怪状,车头之上干脆露出了红龙的一张大嘴,狰狞无比。
虽然看上去奇形怪状……可在地狱里,奇形怪状才是常态。
不长得奇怪一点,大家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就只有红龙还在嘤嘤哭泣。
“太过分了,车漆,我刚打的车漆……呜呜呜,回不去了,外面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形状,已经回不去了……”
“……”
槐诗沉默许久,看向雷蒙德的眼神就分外古怪:“你平时究竟给它看了些什么鬼东西?”
“这怪我么?”
雷蒙德大怒:“你回头问问自己的乌鸦,每一次搭便车的时候带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口味一个比一个重!
像我这种拉拉小手都会脸红的纯爱党,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
那悲愤的意味溢于言表,简直字字泣血,只是,说这话的时候顶着一个牛头,就分外没有什么说服力。
雷蒙德,三十二岁,未婚,单身老司机。
至今没有过女朋友……
“你也不容易啊。”
槐诗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咱们两个单身狗,何必互相伤害呢?”
“求求你,闭嘴吧!”
雷蒙德的血压已经拉满,不想说话。
“急什么?还有一会儿才到铁炎城呢,这么长的路,咱俩唠唠嘛!”
“闭嘴,不唠,我要睡觉!”
雷蒙德重新戴上眼罩,仰天躺在红龙的车顶上,不想再说话了。
深度十九·雷鸣白原
在深度区之中也是诸多地狱交汇的地方,随着深度潮汐上到来,越来越多的地狱与这一片荒漠接壤,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多的地狱大群。
乃至,更多的财富……
诸界之战的到来,也令它的地位变得越发重要。
波旬的力量在这里根深蒂固。
狂欢与贪婪的掠夺从不停止,而这一座地狱的核心,便是屹立于火山之下的铁炎城。
在天文会的数据库中记录,这里守备力量一共有四支地狱大群,分别是遍布各个深度地狱的米诺陶斯盾卫,来自冻土的霜骸聚落,被豢养的棘龙大群,乃至本土的霸主石熔魔龙。
除了灰烬一般的泥土适合种植特殊的作物之外,在这里最著名的产出便是武器。从火山中流出的铁浆经过了日夜不断的锻造之后,很快就会通过各种渠道,送至各方统治者的手中。
在日渐迫近的诸界之战中,它已经变成了一个重要的中转枢纽和各方交换资源的集市。
统治这里的是波旬的所赐福的冠戴者·兹姆,同时,也是石熔魔龙的大群之主。正因为麾下无数巨型蠕虫一般的石熔魔龙在火山之中日夜钻探,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地狱之铁产出……
隔着遥远的距离,便能够察觉到大地的震荡。
好像地壳之下有什么庞然大物穿梭一样,低沉的闷响驰骋而过,地面莫名其妙的龟裂,尘埃升腾而起。
越是靠近那一座火山之下熔岩拱卫的城市,雷蒙德脸色就越发的僵硬。
紧张。
哪怕是噩梦之眼的雇佣兵,也从来都是打打杀杀,从来没有过这种大摇大摆送菜上门的经历的。
天空中,徘徊的小型棘龙越来越多,冰冷俯瞰,不时俯冲而下,叼起了道路上的可怜虫升起来,很快在惨烈的嘶鸣中,就会有一阵隐隐的血雨混着尸块洒下。
不知是槐诗的狗头长得实在过于鲜美,还是看上去就像个软柿子,越来越多的棘龙汇聚而来,但忌惮着红龙的大嘴,不愿意轻易试探。
一直跟到了入城前的巨大关卡处。
在漫长的队列和无数奇形怪状的载具和骑乘生物中,红龙的体型竟然也不算突出。而前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地狱生物里,俩人的样子简直称得上可爱。
很多时候,指望那些兽性多余智慧的地狱大群彼此之间能够和谐相处,遵从秩序,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更多的时候,还是由纯粹的暴力和威慑在维持着这这一座城市的稳定。
当然,首当其冲的,要给那些入城者们一个下马威……
无数箭炮的瞄准之下,城墙上,牛首的米诺陶斯大群冷眼俯瞰,未曾因为来了个老乡有任何的温情。
一道冰冷的光芒从墙壁悬挂的巨镜之上落下,一扫而过,没有识破他们的伪装。可不等雷蒙德悄悄的松了口气,便有一道苍白的雾气向着他们飘来。
在恶寒和冰雾之中,霜骸阴灵抬起赤红的眼瞳,漠然发问:“姓名?”
“罗素。”
红龙头上的狗头人张口,不假思索的回答。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他来了
“罗素?”
霜骸的红哞似乎微微一滞,像是眉头一皱:“奇怪的名字。”
“对、对吧?”
狗头人甩着舌头,磕磕巴巴的说:“有好、好多人跟我说,这名字听、听上去像个老王八……”
霜骸随手登记了一下,冷声问:“哪儿来的?”
“刚、刚从无尽之海回来!回、回老家补一点货!大爷您要不要来点,我、我们的货,味道最正,最、最冲!”
说着,狗头人转身,从车斗里拽出了一条蠕动的藤蔓来,咬了一口,那藤蔓仿佛活物一般的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汁水迸射!
香甜的味道氤氲在空气里。
城头上,好几个牛头人的鼻子动了动,眼神变得贪婪了起来。
“来来来,人人都有份,都是孝敬各位大爷的。我车上一点纯爱都没有,全都是恶堕!哎,您收好,一筐够么?再来一筐吧,这么点怎么够冲,咳咳,吃……”
狗头人谄媚的打开车斗,任由兴奋的牛头人七手八脚的把上面最鲜美的十来筐货色全部搬走,人人有份。
看着他们心满意足的样子,竟然笑得比他们都开心。
霜骸冷眼瞥着它的样子,心里寻思:怕不是个傻的!
可在照顾完牛头人大爷之后,狗头人竟然又凑了过来,肩膀顶了顶霜骸,像是不小心撞到一样。
霜骸的寒意更胜,正准备给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来个教训,就感觉,有个硬邦邦的光滑东西塞进了它的身体里。
源质结晶。
“大爷行个方便,高、高抬贵手。”
狗头人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谄笑。
霜骸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都快空了一半的车斗,还有下面的那几个隐约露出来的箱子,就仿佛明白了什么,冷漠。
“你想贿赂我?”
“哪里的话,我跟大爷一见如故,交个朋友,怎么叫贿赂呢?”狗头人甩舌头摇头,又塞了一颗源质结晶进去,压低声音:“出城的时候,还要请列位多多关照呢。”
霜骸掂量了两下手里的源质结晶,一双红眼里闪过了满意的神色。
“很懂规矩嘛,你……”
它话锋一转,语气严厉了起来:“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雷蒙德心中一紧,可槐诗笑容不改,又从坏里拿出一包种子塞过去:“新手上路,第一次开车,都靠大爷们的提携,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指点。”
“……进城去了市场,别忘记管理的那份,报我的名字。”
霜骸微不可觉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向着城头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下属搬开了关卡,放行。
“就这么给过了?”
等槐诗回到车上,雷蒙德不敢置信。
怎么忽然就亲如一家了?
“不然呢?你以为是天文会?”槐诗低声嗤笑。
指望地狱里的军纪严明怕不是开玩笑,尤其是这里还是贸易量巨大的中转站,看起来森严,实际上跟个筛子似的,槐诗有十万个办法大摇大摆的进去。
尤其是他们游商的壳子下面还套了一层走私贩子的皮。只是,就连槐诗都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的就跟黑产搭上了关系……
至于出城的时候会不会被这群玩意儿当做业绩给抓了,那就看到时候的办法了。大不了再换层皮。
进去先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就在槐诗的思索中,忽然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等等!”
搬开的关卡停在了原地,有人带着几个牛头人追了过来。
雷蒙德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下意识的按向身边,可手腕却被槐诗抓住了,狗头人含笑回头。
“哎,什、什么事儿啊各位?”
霜骸冷冷的扫了一眼他们俩。
黑钱收的太爽快,差点忘记了正事儿。
“这个人,见过么?”
它投影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孔,浮现在两人的面前,“最近很猖狂的一个毛贼,城主专门发了悬赏。”
雷蒙德的脖子僵硬,克制着自己看向槐诗的冲动。
“没、没有!”
这个时候了,槐诗依旧没有忘记自己口吃的人设,轻蔑的摇头:“不、如我好看的,我从来都不记!
况且,长得奇、奇形怪状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好、好东西!”
霜骸的红色眼瞳抖动了一下,宛如抽搐。
——就您这模样,还好意思嫌别人长得丑?
“行,走吧。”
它冷淡的挥手,最后瞥了槐诗一眼:“你最好别撒谎,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好嘞,您放一百个心。”
狗头人谄笑,“这要让我给逮着了,一定送到您面前来!不过铁炎城守备这么森严,料想那种家伙是不敢过来的。”
霜骸满意的点头,正准备走,却听见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他已经来了!!!”
就在城头下面挂着的站笼里,一个满头白发的佝偻蛇身怪人双目血红,抓着栏杆嘶哑的向下呐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它来了,毁灭和死亡……蠢货,你们在自寻死路!大地崩裂,火焰升起,所有的星星都在熄灭,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暗即将降临!”
那癫狂的蛇怪流着口水,在笼子里疯狂的挣扎,尖叫,惹来了诸多视线的围观。
“啊这……”
狗头人愕然。
“别理它,这个月第六次发疯了。”
霜骸不屑的瞥了蛇怪一眼,“以前的时候,还算是个靠谱的占卜师,现在每次有统治者从旁边路过,它就叫的跟个被踩了脚趾头的地精一样。”
“一定是药磕多了。”
槐诗赞同的颔首附和:“这种人我见多了。”
它弹了弹手指头,收回视线。
很快,诡异的车辆就汇入城中的怪物里,消失不见。
只有一点微小的菌株在风中漂浮着,很快,落在了笼子的边缘,钻进了溃烂的脓疮里。半个小时之后,在高热中,蛇怪的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傻笑着流着口水,再也不叫唤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它喃喃自语着:“灭亡,到来了。”
说是城市,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具备着巨大堡垒的村庄。
至于期望里面能够有什么居民的,完全就是在做梦里。地狱里从来就没有那样的统治结构,也不存在平民这种东西。
一切的最下层,都是工具。
锻造工具,生产工具,种植工具,交易工具……
奴隶。
除了效忠于城主的大群之外,便只有外来者,管理者,乃至各种各样的古怪存在。
虽然参与过不少次地狱之间的战争,但雷蒙德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地狱里看到如此庞大的工场——就在城中央,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庞大位置。
炽热的铁水奔涌着,从火山之中混合着岩浆缓缓流出,顺着渠道涌入了巨大的生产工场中去,锻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地狱沉淀的浓度高的吓人。
就连地狱生物恐怕都受不了。
但凡在这里面工作的家伙,恐怕过不了半个月,就会再度畸变成一团烂肉,直接被丢进钢水里去,作为原料和怨恨的供应源,成为无数兵器的一部分。
掌控者、监管者、生产者,构成一种完美又健康的地狱循环。
令人叹为观止。
“这可真是个大家伙啊……”
忽然间,雷蒙德听见身旁的轻声感慨。
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狗头人咧嘴,甩着舌头,仿佛在微笑一样,凝望着那一座巨大的工坊,眼里却闪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危险光芒。
贪婪涌动。
雷蒙德打了个哆嗦,只感觉到一阵不妙。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先去市场。”
槐诗拍了拍红龙的脑壳,回头看向身后的车斗:“来都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找几个冤大头,咱们把货给出了!”
会是哪个小可爱得到自己的礼物呢?
槐诗很期待。
“所有的地方已经通知到了么?”
“我们正在派人前往。”
“真视之眼呢?小心他们的伪装。”
“我们正在努力制作。”牛首武士郑重的说:“在弄了,在弄了。”
保证时的语气可谓慷慨激昂。
但赫笛的脸色却依旧冷若冰霜——指望这群家伙真的当回事儿,恐怕是个妄想,在没有切身体会到槐诗的危害之前,哪怕槐诗真的有可能来到这里,他们恐怕都懒得有所反应。
现在就算有所动作,恐怕也是本着奇货可居的念头,想要大捞一笔。
不论怎么看都不靠谱。
但偏偏碍于兹姆的警惕,无法调动更多的力量进入雷鸣白原,这令赫笛分外烦躁。
尤其是今天征兆越来越明显的仇恨指针。
槐诗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说不定已经来到了这一片地狱里,夸张一点想,有可能现在都已经进入了铁炎城了!
他面无表情的行走在集市之间,忽然,脚步一顿,感受到远处传来的隐隐恶意。
在长袍之下,他的指节一阵弹动,那些刺青符文的指节合拢在一处,瞬间,就令集市上一只蠕动的异怪凭空爆炸,血色飞迸。
不止是它,就连整个摊位都已经在血爆之中瞬间蒸发。
而察觉到动手的人是赫笛之后,管理者也没有胆敢上前问罪。
赫笛冷漠的瞥了一眼,却发现死的只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内心的烦躁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浓厚。
但很快,他就开始反省,进入冷静,自己已经快要被槐诗那个家伙弄的神经过敏,不应该如此草木皆兵。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视线忽然停滞了一下。
落在了自己旁边的摊位上。
在一堆枯草乱麻和各种乱七八糟的古怪东西后面,那个甩着舌头、留着口水,面目可憎的狗头人在抬头,望着自己。
在短暂的对视中,它忽的,诡异一笑。
“——这位客人,要不要买点好东西呀?”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不知死活
“卧槽,你干什么!”
当赫笛靠近的瞬间,雷蒙德已经彻底蒙逼。而车厢最深处,不止是垂眸假寐的福斯特握紧了自己的双管猎枪,格里高利也发出了惨叫。
血压拉满!
妈耶,你这狗东西闲着没事儿去招惹他干嘛!
仇恨指针距离本来就已经太近,秘仪维持不住了,倘若赫笛指向性的拿出来针对一下的话,他根本没有把握拦得住!
倘若不是槐诗一路埋了不少分身和种子在地下,还能产生不少误导效果的话,恐怕在入城的一瞬就已经暴露了。
而就在摊子的前面,面色阴沉的深渊弄臣打量着那个傻笑的狗头人,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天底下的狗头人仿佛都长得一样。
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冷声发问:“你这儿,都卖什么东西?”
“您随便看,随便看。”
槐诗甩着尾巴,口水从嘴角漏下来,双手拱了拱面前的摊子:“这可都是难、难得的好东西呀,最适合您这样品位卓尔不、不、不群的强者!”
嘴上快要把摊子上的东西吹上天去,可实际上,但凡稍微有经验的生物都能看出来:那些破毡布上的玩意儿,完全就是一堆烂货!
唯一值得一提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指环和首饰,泛着铜锈,里面还藏着诅咒,怕不是这个狗头人从哪里的坟墓里刨出来的。
在赫笛的视线里,那些恶毒的气息早已经缠绕在了这个狗头人的身上,它却依旧在傻笑着,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眼看赫笛没说话,狗头人顿时热情的推销起来,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植物根茎里拔出了好几朵鲜艳的红花,双手举起。
“您看、看看这个!这可是专供前线的烂尾花,难得的上、上等货色!”
明明是看起来清新无比的花朵,但却冒着好像腐烂物一样的恶臭,令人掩鼻。
实际上,在有些地方,这玩意儿完全长得漫山遍野都是,给钱都没人要的垃圾。
不过,对那些炮灰一样到处泛滥的鼠人来说,这玩意儿却是强效的致幻剂和兴奋剂,一旦沾上几乎离不了。
唯一的缺点是磕太多了之后脑子烧坏掉,前面哪怕是个天敌都敢往上冲,但对统治者们来说,反而是加分项了。
“吃、吃了就容易烂尾巴!”
狗头人自己啃了一口,吧嗒吧嗒的嚼了半天,吐在地上:“尾巴烂,头、头上也烂!总之,就是烂!
爽、爽得很!”
生怕赫笛看不上,介绍完一件后,它又抓起另一块朽木桩子:“您再看看这、这个,八百年的断根树,这么粗的尺寸,其他地方已经很难找了!”
赫笛漠然。
同样,不值钱的垃圾玩意儿,除了可以当做劣质毒药的材料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那、那这个呢!”
狗头人又抓起一把苍白的枯草来,热情介绍:“难得的单梗草啊,便、便宜实惠!我这里还有周梗草,年梗草……
吃上一、一小口,放松身心,愉悦灵魂!”
伴随着他的动作,在垫在地上的破烂毡布下面,就有一堆密密麻麻的地狱白瓢钻出来,到处乱爬。
有的爬到了狗头人身上,就被它随意的捏起来,丢进嘴里,嚼的嘎嘣嘎嘣响。
“都是好东西啊!”它谄媚的笑着,搓手:“您尽、尽管挑,今天第一天开张,九折大放送!”
赫笛没有说话。
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在这种垃圾狗头人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但就在他转身即将离去的时候,却被摊位角落里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
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头盘子,用来装垃圾的垃圾货色,同样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上面的花纹却令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和怅然。
有些地方和赫利俄斯的装饰风格很像,虽然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可却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往昔的一些回忆。
就在那一瞬间,雷蒙德看到:满地乱爬的地狱白瓢里,有一粒灰色的金属爬虫,宛如尘埃那样,悄然附着在了赫笛的衣袍。
悄悄向上爬,一点一点的,落在了赫笛的手腕上……
狗头人依旧乐呵呵的傻笑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赫笛僵硬了一下,本能的感觉到了一阵不安,狐疑的看向四周。
雷蒙德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
就在赫笛皱起眉头,仔细感应时,忽然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尖锐声音。
——哔!
“什么声音?!”
他猛然抬头,锋锐的视线看向了摊位后面,令狗头人哆嗦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几乎快要抓不稳。
那是一个好像什么奇怪探测器的金属盒子,上面还有一根粗壮的天线,早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又被重新拼凑起来,还冒着火花和浓烟。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赫笛冷声问。
“啊这……”
一脸无辜的狗头人回答:“这个是我在前、前线收的东西,据说叫、叫做处、处、处男鉴定机!”
就好像举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那样,双手举起!
只差天上照下一阵神圣的光芒了。
什么玩意儿?
不止是赫笛,就连雷蒙德和藏在车厢里的三人都傻眼了。
狗头人喜滋滋的摆弄着,得意洋洋:“这个是非、非卖品!宝贝的很!
什么处男,一测一个准!就是最近出了点问题,老是哔哔响。”
说着,他将盒子指向吓傻了的牛头人。
哔!
仪器一声高亢的鸣叫,宛如嘲笑。
然后,仪器调转方向,又指向了赫笛。
哔!
又是一声高亢的鸣叫。
然后,死寂,死寂到来。
雷蒙德:“……”
赫笛:“……”
“果、果然坏了!”
狗头人大怒,拿起那东西在手里啪啪啪拍了起来,直到啪的一声,那玩意儿哔哔哔不断,忽然炸开了,浓烟升起,彻底变成了破烂。
差点把摊子也点着!
赫笛,已经血压拉满。
竟然因为一个卑贱的狗头人而感到了久违的怒火!
随手降下了一道三日暴毙的诅咒之后,他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在原地,只有雷蒙德汗流浃背。
许久之后,才终于喘过气来。
已经无语凝噎。
“你下次能别给我整这个幺蛾子了么?”他发自内心的恳请:“我求你,我心脏真的不好,遭不住这个。”
“没事儿,多锻炼就好了,我相信你。”
槐诗咧嘴,咀嚼着赫笛赠送的诅咒,眺望赫笛远去的方向,微笑:“以后咱刺激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一颗尘埃都不到的金属爬虫里,所包藏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就连地狱沉淀里的细碎结晶都比不上,混在地狱的泥土中毫不起眼。
现在早已经脱离了赫笛的靴子,回到槐诗手中,被彻底销毁了。
真正重要的,是留在赫笛身上的东西——那一粒在槐诗稀释过数百倍的血液中改造出的细小菌株,现在已经像是染色剂一样,随着其他无数地狱里的细菌一起,沾染在赫笛的皮肤,隐约的渗入了灵魂。
它没有其他任何的作用,只能够单纯的定位而已。
可哪怕是定位,也已经够了。
槐诗心中的坏水儿酝酿着,已经翻腾了起来。
大家互相插个眼,以后的日子眼见是要越来越红火了。
没过多久,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就有一排大摇大摆的身影出现在了市场上。那些市场上的管理者开始了巡逻。
在一些巨大的摊位上,他们不敢造次,但背后没有大腿撑着的小摊位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一时间不断鸡飞狗跳。
而就在经过槐诗面前时,一个嚣张跋扈的鼠人动作忽然一顿,回头,看到那些烂尾花,眼睛都亮了。
“哟呵,都是好东西啊。”
鼠人头目眉开眼笑的挥手,手下们顿时上来一把抱起了摊位上的一大堆东西,话都不说的,直接塞进包里,转身离去。
可还没走两步,一个酷似雷蒙德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响起来。
“这群司马玩意儿没给钱呢!”
“……”
瞬间,又是一片静寂,周围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包括雷蒙德。
此刻牛头人正在低头吃东西呢,嘴巴里被占的满满的,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当鼠人们阴狠的目光看过来时,他下意识的摇头辩解:“不是……”
啪!
“怎么说话的!”
槐诗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怒斥:“没大没小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明明是你说的!
雷蒙德气得一阵哆嗦,几乎快哭出来了,究竟我们这些工具人怎么做你才满意!
而槐诗还像是一个无辜的摊主一样,向着管理者们谄笑:“没钱没关系,交个朋友嘛,对个朋友多条路,对不对?”
“嘿,小子,上道儿啊。”
鼠人冷笑着,瞥了他们一眼,看向摊位上剩余的货物:“东西不错。”
顿时,手下们会意的将所有的货物卷起来,直接提走。
可鼠人的视线,却看向槐诗身后,啧啧感叹:“车也不错啊。”
狗头人顿时惊慌失措,“大哥,这可是我的宝贝啊。”
“嗯?”
鼠人冷冷的看过来,下属们的手都按在刀剑上,让可怜的狗头人打了个哆嗦,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没关系,送给你。”
它擦着眼泪,哽咽了:“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区区一辆车,这个牛头人我也送给你!”
鼠人冷笑一声,也不客气,十来个下属们就已经直接将摊位掀翻,然后爬上了红龙上面,竟然真的要连车都一块拿走了。
一片混乱中,只有狗头人‘轻一些’的哀求,可临末了,忽然又有牛头人不屑的嗤笑声响起:
“哼,腿都并不拢,一看就是卖屁股的烂玩意儿!”
一时间,死寂再度到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在看过了雷蒙德之后,他们却都忍不住,下意识的看向鼠人首领,还有,它的屁股。
“你这个……你这个……”
鼠人开始掉毛的烂脸上已经彻底涨红,然后铁青,到最后完全变成了漆黑,震怒痉挛着,从锋锐的门牙缝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一个两个的,都不知死活!”
他怒吼:“带走!全部带走!!”
“等等,等等,大家有话好好说啊!”
狗头人惨叫哀鸣,掉头就想要逃跑,可是瞬间被按倒在地,连带着那个傻帽牛头人还有自己的车一起,被管理者们带走了。
只留下一片狼藉。
漫长的沉默里,左右的摊主彼此对视着,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怜悯。
他们死定了。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铁锅炖自己
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腐臭的空气中永恒回荡着哀鸣和呻吟。
此刻,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鞭挞的声音不断。
在墙壁悬挂的镣铐中,那个半身赤裸的牛头人早已经遍体鳞伤,晕厥了过去。紧接着,便有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激醒。
然后,残酷的鞭挞和蹂躏再度开始。
一直到将鞭子打断,鼠人头目才愤然的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回到椅子上,冷声命令道:“给我打,继续打!可注意点,千万别弄死了!”
“我要他生不如死!!!”
那恶毒又阴冷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远处囚笼,凄惨无助的呼唤声顿时哽咽。
“你们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呜呜呜。”
可怜无助的狗头人在擦着眼角,早已经泪流满面:“那可是我的亲兄弟啊,你们要打就打……打轻一点吧。”
“千万不要打脸,哎呀,不要打那里啊……呜呜呜,他还是单身啊……可怜我那尚在娘胎的侄儿……”
“等等,你刚刚不是说它处男四十年了么?”
旁边牢笼里的囚犯听的入神了,察觉到哪里不太对:“那他孩子哪儿来的?”
“这都是爱啊,你懂什么!爱是无所不能的!”
狗头人被真爱所感动,早已经泪眼朦胧:“我这兄弟从小和它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恨命运弄人,分别数十载,心爱之牛过度思念,竟然已经珠胎暗结,正所谓: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眸……”
一首定场诗吟罢,狗头人拿起饭碗往地上一拍,如惊堂醒木一般,抹了抹眼角冲出来的眼泪和嘴角的口水,便将一场惊世动人的恋情娓娓道来。
谁能想到,手握餐叉从娘胎里诞生的牛头人,实际上却是牧场主盘子里剩下的牛排转生,而那一日寄住在他家中的表妹,竟然是吹笛人点化的一截残骨。正所谓,一个是阆苑粪土,一个是美玉五花……
一时间,不止是坐在椅子上悄悄竖起耳朵的鼠人,就连握着鞭子奋力鞭挞的狱卒都被吸引了心神。
就只有卡车里的福斯特一脸复杂的扯下耳机,揉脸。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这也太他妈怪了!
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忍不住抓起耳机想要再再听几句……
现在整个红龙都被丢院子里,等待哪天来个买家上门,或者干脆强买强卖了,根本就没人注意。
藏在车厢里的几个人完全闲的发慌,打牌都打了好几轮了。
至于被吊起来打的雷蒙德,好像都已经被大家忘在了脑后。
反正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儿。
此刻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牛头人,看起来惨,实际上……也惨。
不过这并不碍事。
好歹是个三阶升华者,而且还是象牙之塔不惜工本培育氪金堆上去的美金战士,如果不是故意的,哪儿那么容易就被打成这样?
就这么点鞭挞和牧场主口水发作时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按摩都算不上。
要不是槐诗死命的在通讯里催促他演的像一点,这会儿他恐怕都要睡过去了。
为了大家,只能让他再牺牲一下。
大不了晚饭多给他加两个鸡腿。
在昏暗中,潮湿肮脏的地牢泥土里,数之不尽的菌株在迅速的扩散,混杂在五颜六色的苔藓中,渐渐的,自内而外的将整个地牢,乃至外面卫所全部覆盖在其中。
纤细的藤蔓扎根在泥土中,迅速的,生根发芽,如同千手万眼那样,将整个区域悄然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整个地牢的看守者总共六十一名,而外面的卫所里连带出入的上百名守卫。
以及,十二个囚犯。
十二个?
这数字未免太少了一点吧?
而且全部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被抓进来的。
难道说在这一座铁炎城里人人遵纪守法,扬善弃恶,在美洲之前,大家在地狱里就提前过上了人人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幸福生活?
可在他们大厅里,那一口大到足够牛头人泡澡的铁锅是干嘛用的?
槐诗捏着狗嘴,陷入思考。
想到后院里堆积如山的骨殖,还有食堂里压根就不存在的粮食储备,以及挂在房梁上面的可疑腌肉……
你们这个地牢,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啊?
美好的时光总是特别快,又到时候讲拜拜。
就在槐诗的青楼梦才说到到‘雷蒙德一进铁炎城,牛头人再试云雨情’的时候,便有清脆的钟声从地牢中响起。
饭点到了。
不等槐诗书说完,就看到牢门打开,十来个白布包头的鼠人不由分说冲进来,七手八脚把他按住了,捆上绳索之后,就直接拽了出来。
“哎,等等,等等,干嘛呢。”
狗头人惊叫挣扎,像个猪一样被挂在木棍子上,直接就抬走了。
就那么穿门过堂,径直被扛到了一个大厅里,在一张长长的饭桌最前面,那口烧开的锅已经开始冒烟了。
包括鼠人头领在内,监狱里的头目们一应俱全,而在代表波旬的三角徽记之下,还有一个槐诗的本家狗头人穿着什么祭祀一样的长袍,在手舞足蹈的跳大神。
不时便有阴暗的辉光在烧开的大锅里浮现,照亮了一张张手握刀叉的兴奋面孔。
等到槐诗到来,一群人便激动的唱起了赞歌,奇形怪状的面孔上写满了饥渴和贪婪。
眼看就要开饭了……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
槐诗急了,“不是有个牛头人么!为什么先吃我啊?”
狗头人祭祀撇了他一眼,不屑:“他肉多,养一养,等过节的时候再吃。”
“喂,狗头人不吃狗头人啊。”
槐诗在架子上用力的蠕动起来:“我虽然肉不多,但可以说书的啊。哎,优质养牛你听过没,你每天给牛弹琴说书,让他高高兴兴,时间久了,肉质自然……等等,别急啊卧槽,我还……”
噗通!
不等他说完,便被抛入了沸腾的大锅里。
霎时间,令人心神清爽的寂静到来,所有人心头顿时一畅。
这狗逼总算闭嘴了。
在锅边,狗头人伸手抓起了巨大的调羹,正准备搅拌一下,便看到一长串气泡之后,一个硕大的狗头缓缓浮起来。
在锅里,冲着它眨巴着眼睛。
鼻梁上还挂着一根菜叶子。
“大兄弟,这个水温,好像不太够啊?”
他低头,凑着菜叶子,喝了口汤,吧嗒嘴:“好歹放点蒜苗去去味儿啊,盐起码撒了半罐子,齁死个人,血都不放,就楞煮,口味儿也太重了吧?”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齐声赞颂波旬的赞歌都停滞了一瞬。
而在沸腾的大锅里,那个狗头人扭来扭去,摇头摆尾,时而狗刨时而蝶泳,换起花样来在里面扑腾。
到最后干脆如同泡澡一般,摊开双手,搭在锅边上,吹起了口哨。
露出个尾巴尖,在水面上扫来扫去。
看上去简直惬意无边。
“感觉不太对啊,老大。”
鼠人愕然,对典狱长低声嘀咕:“要不咱换个吃?”
“放肆!”
不等典狱长说话,锅里的狗头人反而勃然大怒,“说吃就吃,说不吃就不吃,我不要面子的吗!
况且,你们这帮烂货,能喝我这种当红偶像的洗澡水,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懂得珍惜,明白么?”
在旁边,狗头祭祀愕然的伸手,摸了摸涌动的水花,结果被烫的一声尖叫,连爪子上的毛都掉了。
可不等它缩手,就有一条诡异的触手骤然从大釜中伸出,缠绕在狗头上面,瞬间收缩,将它拉进了大锅里。
只听见一声闷响之后,便消失无踪。
“什么鬼东西!”
典狱长下意识后退一步,拔出了自己的斧子。
可嘎嘣一声,原本坚固的斧柄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腐朽,变成了一捏就碎的朽木,连寒光闪闪的斧子上面都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锈斑,宛如一张张滑稽的笑脸。
典狱长张口,想要咆哮求援,却骤然一阵呛咳,粘稠的血色和破碎的内脏从嘴里喷了出来。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传来,从头顶,从脚下,从周围……顶穹、地面和墙壁之中,丝丝缕缕的嫩芽迅速的萌发而出,生长,那些吸血藤蔓如同活物一般的招展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片炼狱的乐土之中开枝散叶。
然后,向着猎物们露出自己锋锐的口器与锐牙……
高亢的惊叫声响起,原本手握刀叉准备大快朵颐的地狱生物们瞬间四散,可还没走两步,就已经被吸血藤蔓死死的纠缠住,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在槐诗身后那一片虚无的水雾里,有一只又一只的猩红眼瞳缓缓睁开,狰狞的俯瞰着一切尘埃。
地牢里,数之不尽的花朵在瞬间盛开,纠缠在骨殖之上,扩散浓香。
庞大的暗影在地上游走着,悄无声息的将整个卫所覆盖在了其中,内外封锁,紧接着,真正的地狱于此展现!
伴随着铁釜之中粘稠沉闷的沸腾声,黑暗,粘稠的黑暗便自其中满溢而出,张牙舞爪的爬上了每一个人的脚背,纠缠在他们的肢体和面孔上,千丝万缕的展开,没入了口鼻之中,向内迅速的钻入。
直至深入骨髓。
“跑什么?不是要开饭了么?”
在丛丛暗影和狰狞飞鸟的拱卫之中,槐诗端起汤碗,将它送到了客人们的嘴边,温柔微笑:
“来,快趁热——喝了这碗汤,我们就永远都是好朋友啦。”
第一千零一十六 筹谋
两个小时后,柔和的烛光下,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氤氲在空中。
巨大的餐桌上,罕见的佳肴如流水一样的呈上,消失在兹姆深不见底的大口之中,残缺的骨头和稀疏的油水被丢在桌子下面。
在格栅下面,那些豢养在黑暗里的猛兽们奋力厮杀起来,啃食着彼此的血肉和空中落下的油水,为用餐的主人献上了提神的戏码。
或者,引发了食欲之后,变成了下一道香气扑鼻的大餐。
而就在这晚餐结束之后,兹姆享受着甜点和后宫的服侍,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了一点时间,看向宫殿台阶下侍立的牛头武士。
“赫笛在干什么?”
“离群索居,除了每天惯例的巡视之外并没有什么行动。”
牛头武士回答:“但今天例外,他在市场的时候和一个外来的狗头人交谈了一会儿,但我们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把那个狗头人抓起来问一问不就是咯。”
“在我准备去抓之前,狗头人就被市场的人抓走了。”牛首武士回答。
“嗯,然后呢?”
兹姆等了半天没有半天回音。
牛首武士用一种‘你还能不知道?’的眼神看了他半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那群家伙啊。”
兹姆一拍脑门,“最近也太不像话了,什么都吃,我神的教喻也是要精挑细选的,算了,下次再说一下他们吧。”
“那赫笛怎么办?”
“哼,不省心的家伙。”兹姆冷哼一声,“别放松警惕,再过两天,找个借口,把他赶出去。”
同一时间,封闭的房间中,赫笛假意没有察觉到隔墙而来的窥视,平静的维护着自己的工具。
不过,算算时间,兹姆那头猪也应该开始不耐烦了吧?
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在雷鸣白原还是太过于显眼了。
更何况,深渊弄臣的身份也足够惹人怀疑。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槐诗就算不来,他自己恐怕也会被赶出去。
为了计划,也只能暂时不要多做什么多余的举动了。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决断:在支援到来之前,再让那头死肥猪嚣张一段时间。这一座占据了前线十分之一的军备运转途径的中转站,也该换个主人了。
在所有的东西维护完毕,他又惯例的监看了槐诗的位置,发现仇恨指针没有过移动之后,赫笛的心中一沉。
槐诗应该确实在雷鸣白原没有错。
但这么久没有移动,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他确实被封锁困住了,出不去,第二,那便是他另有目的……
赫笛闭上眼睛,心中盘算着各种意外出现的可能,并且估算着支援到来的时间。
两天,最多两天,其他深度就能够形成封锁,而自己所呼唤的力量也足够封闭整个雷鸣白原,然后从里到外将这里洗一遍了。
可不知为何,内心中总是有不安萦绕。
莫名的,想起了白日里那个贱笑的狗头人,赫笛的心中一动,从口袋里甩出了几张纸牌,随意翻开,占卜起对方的行踪。
翻开来的纸牌却杂乱无章,丝毫显示不出任何征兆,可其中却隐约有些轨迹倒向了地狱的更深层……
赫笛微微皱眉:难道说,这是某个统治者的使者?
那么它有什么目的?
他专注凝神,仔细分析,可还没捋清楚对方的来历,就已经先被剧透看到了结果。
死了。
甚至不等赫笛的诅咒发作,对方似乎就死在了意外之中,而内部牵涉到某种贪婪的意味,吞食的象征。
被吃掉了?
赫笛愕然了许久,忍不住摇头,嘲笑起自己过敏的神经。
这里是地狱,有秘密从来不新奇,身负重任的家伙更是屡见不鲜,只可惜,各种唐突意外的惨死、掠夺和蹂躏才是主题。
他不再去关注这些事情,再度投入到了筹备之中去。
确保万无一失的拿下这里。
同一时间,地牢里,刚刚洗完一个热水澡的狗头人披着鼠皮毛巾,忽然打了个喷嚏。
“又有哪个小贱货在查我的来历了?”
槐诗摇头,自言自语:“不就拿了你一个船么,干嘛就死盯着不放呢?”
这时候来占卜槐诗的,而且还能触动命运之书反馈的,恐怕也只有赫笛了。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露了底。
有命运之书在,除非权限大到在现境同天文会等重,否则不论是哪路毛神想要占卜槐诗,恐怕都会被各种错综复杂的乱象给引到沟里去。
厉害一点的能看出槐诗不简单,可顶了天也只能看到槐诗写在命运之书上的人设,确信他真的是一个狗心狗面的狗头人。
“毕竟,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槐诗摇头嘀咕着,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向桌子对面坐着的那一具凝固的霜骸:
“姓名?”
源质封印里,那一具笼罩着寒雾和霜华的干瘪尸首在剧烈的抽搐,挣扎着,张口想要放声尖叫,可尖叫却不论如何都传达不到外面去。
“啧,算了,喂公子喝汤。”
槐诗挥手,自有牛头人抄起调羹,舀起满满一瓢黏糊糊的漆黑洗澡水,然后左右两侧的工具人拿着钳子来将它的嘴掰开,强行将健康浓汤灌进了它的嘴里去。
一碗健康浓汤下去之后,它看上去果然健康了很多,就连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大补。
只是眼神却渐渐涣散,浑身的寒雾剧烈的永动,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粉红,在椅子上扭来扭曲像是个蛆。
伴随着呆滞的‘阿巴阿巴’声,彻底失去了神智。
槐诗敲了敲旁边的鸟笼子,便有一只乌鸦蹦蹦跳跳的从里面,然后展开翅膀,猛然化为源质形态后,一个猛子扎进了霜骸的眼窝中,消失不见。
很快,一缕铁光从霜骸的眼眸中浮现。
“噶,圣……噶,圣哉!”
伴随着剧烈的痉挛,霜骸发出一阵兴奋的声音,双臂习惯的扑打了两下:“谢谢兄弟,我我好了!”
“好了就下一个!”
槐诗淡定挥手,再看向又一个被搬上来之后开始惊恐抽搐的鼠人,和蔼微笑:
“姓名?”
大概在两个小时之后,所有人就已经全部好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好的特别快就是了……
总之,时隔几个月之后,槐诗的厨魔料理再次得到了顾客们的一致好评,‘铁锅炖自己’得到了鸦鸦们的一致称赞,甚至还想要来两碗。
只有旁边的雷蒙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总算看出槐诗这个家伙不是人了。
好家伙,又是下毒,又是诅咒,又是拿人去种花,灌了洗澡水洗脑之后还不够,还要让自己的大群来个借尸还魂!
这一整套下来,操作比阴间还要阴间,愣是一点阳气儿都没有。
天国谱系多大的福分才摊上这么一个宝才的?
反正短短几个小时之后,除了几个终于能从车里出来的队友之外,这里是一个正常的玩意儿都没有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城主的眼皮子底下,把地牢连带着外面的卫所都给变成自己的了。
再给他几天时间,怕不是他能给这个地狱从上到下所有人全都给换完。
不只是如此,通过乌鸦们源质形态的寄生和操控,槐诗还从这群热情好客的本地人脑子里挖出了不少好东西来。
就比方说,此刻他们眼前餐桌上铺开的详细地图。
周围大部分的种植园还有零碎的堡垒,乃至铁炎城中绝大部分的地区的大概划分,兵营的位置,内外的守备状况,重要角色的位置,以及最重要的……火山工厂里所有货物储存仓库的位置。
全部都已经标注在了上面。
看到槐诗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放光的样子,雷蒙德的心里就一阵发毛。
“我说,槐宝啊,咳咳……槐诗队长啊,你看,既然咱们这伪装都伪装完了,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他努力放缓声音,温柔的请示:“那咱走呗?”
“走什么走?”
槐诗抬头,一脸疑惑的看过来:“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况且我堂堂灾厄之剑,竟然被赫笛那孙子撵的跟兔子一样到处跑,我不要面子的吗?”
确实,现在已经能跑了。
但完全没这个必要。
没有意义。
就算跑了,只要赫笛还活着一天,那仇恨指针在手,他们就只能被撵的东逃西窜,这里可是地狱,不知道什么时候,恐怕就被那家伙给撵进陷阱里了。
被动的逃窜只是慢性自杀。
想要解决,就必须找机会,给这个家伙来个狠的。
——就算弄不死,也要弄到他吃不了兜着走才对!
雷蒙德的提醒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吸引了槐诗的视线。
那种夹杂着惊喜、错愕和恍然的视线,看的他后脑勺一阵发冷,习惯性的往后挪了点:“干嘛?我警告你,我虽然是卡车司机,但从来洁身自好,不接受任何潜规则的!”
“我说,老雷啊。”槐诗捏着下巴,和颜悦色的说道。
“雷蒙德(Raymond),谢谢。”
牛头人抬手,肃然纠正:“就算简称同样都是雷(ray),但起码请别加老字。
我觉得咱们俩虽然是工作场合虽然是同事,但私下里的交情还没那么好,我们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嘿呀,你看看你,见外了不是?咱俩谁跟谁啊,那是过命的交情了。”
槐诗凑过来,十足热情的勾着他的脖子,似是无意的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也快进阶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微笑:
“准备的怎么样了呀?”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我有个计划
“等等,你想干嘛?!”
雷蒙德端倪着槐诗那种快到期末了班主任问复习状况时的微妙表情,不由得浑身一股恶寒。
“我着不是关心你嘛。”
槐诗语重心长的规劝:“你看三十好几的人了,不要总是沉迷开车,人生要有追求,就比方说,进个阶看看?”
“不,我觉得我还可以等一下!”
雷蒙德把头摇的像是电钻一样,几乎带出残影来:“什么进阶,不进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进阶的,三阶就挺好!我喜欢三阶!”
“我不喜欢啊!”
红龙忽然从窗户里探头进来,眨巴着两盏车灯:“有一说一,我觉得咱们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
雷蒙德大怒:“咱贷款都还没还完呢!”
“那还不是你每个月只还最低,楞想着摸鱼!”
“我这叫大病初愈!”雷蒙德反驳:“正在长身体呢,省点钱多吃点怎么了!况且这么仓促进阶,肯定不稳,万一有什么后遗症。”
“小事儿。”
槐诗挥手,“根基不稳就换个根基,车底盘有问题就换个车底盘,头痛换头,脚痛换脚。”
别的路径进阶可能还要操心一下,但永恒之路根本没这个问题。
永恒之路别的没有,模块化那是一绝。
正所谓三分靠打拼,七分靠氪金,讲究的就是一个爱氪才会赢。
显卡不行换显卡,内存不够加内存,两个固态不够使那就再四个固态。
别的路径可能会有高配和低配一锤子买卖,到了永恒之路,甭管你什么人,进阶之后都是白板,想要好东西,那就要氪金掏钱。
这种事情,完全就随意的很。
雷蒙德蒙逼,“就算是根基没问题,材料也不够啊!”
福斯特干咳了一声,看向窗外:“这个,地狱里到处都是材料。况且,用到的东西也都是只追求数量,质量要求不算太高,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也没有能源啊!”
雷蒙德恼怒:“地狱里哪里找电缆?”
安东换了新的咖啡杯之后,正在慢条斯理的磨着豆子,闻言顿时抬头:“这个地方地热资源很丰富,稍微准备一下的话,就能够弄出一个很不错的地热发电站。”
“那秘仪怎……”
雷蒙德最后一句话刚说了一半,看到眼珠子放光的老放羊人,顿时无FA可说。
“交给我来!”
格里高利撮着小手,“当年奥西里斯的时候,那群家伙说精密零件太多,没让我搀和,把我气死了。”
“我……我积累不够!”
雷蒙德震声说:“戈尔迪乌姆的天命我还没完成呢!进什么阶?”
“……”
漫长的沉默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包括红龙在内——一直看到他尴尬的移开视线为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早在百八十年前,雷蒙德的天命就已经彻底完成了——以命运之车为名,戈尔迪乌姆最为著名的逸闻除了是献给大神宙斯的神圣战车之外,便是那象征着命运的戈尔迪乌姆之结。
以山茱萸绳所编制成的结,倘若能够解开这无缝的死结,那么就能够领受天命的加冕,成为君临亚细亚的谱系之王。
最终完成这试炼的,乃是具备着宙斯与阿蒙之血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
他所使用的办法,是拔出剑来,将这一份传承了诸多修正值的威权遗物彻底斩成两截,跨过了众神所赐予的天命之后,以自己的双手统和整个世界!
而自此之后,戈尔迪乌姆的真意便成为了将自我,凌驾于命运之上。
简单来说,就是逆天改命。
突破必死的命运困局,然后打开新的通路,我命由我不由天,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英雄豪杰。
虽然雷蒙德如今颓成这副鬼样,沉迷卡车司机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过高光时刻。
以前曾经也是一条鲜衣怒马、轰轰烈烈的少年。
早在他为了拯救自己的伙伴红龙,不惜背叛噩梦之眼,篡夺了献给伊芙利特的石心之后,他就早已经完成了戈尔迪乌姆的天命。
若非如此,罗素也不会伸出援手,让他的圣痕转入天国谱系。
先上车,后补票。
早在进阶之前,雷蒙德的天命就已经搞定了!
一直以来,卡在四阶前面的,反而是他体内牧场主的诅咒。而在领悟极意之后,掌控这一份深渊之口的诅咒之后,他前面根本就是一片坦途,比槐诗还要更顺。
之所以没进阶,一是因为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二就是就是因为这狗逼想要继续摸鱼,楞拖着……假装没这回事儿。
“就这么决定吧。”
作为槐诗替补的副队长福斯特颔首。
除了雷蒙德本人之外,槐诗的进阶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不是嫌弃车不好用,而是这个节骨眼上,倘若载具能够升级的话,对接下来的深渊探索都有好处。
作为象牙之塔的资深工具人,在槐诗之前,雷蒙德一直以能吃苦、能奋斗、活好不粘人的工作态度深受大家喜爱。
如今有了更好使的工具人,也不代表大家要把过去的工具人抛到脑后,相反,早已经有所规划。
但凡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罗素是一门心思想要将他培养成将来天狱堡垒·荷鲁斯的主力驾驶员之一的。
搞不好还是个首席。
和地狱歼灭机装·奥西里斯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认准一个驾驶员别人不让碰的圣痕不同,天狱堡垒荷鲁斯就方便的多,最多可容纳数百名永恒之路的升华者进行各方面的操作,而且人越多,发挥出来的作用就越强。
因为它实在太大了,完全是以统和移动基地、后勤供应和战时指挥部等等功能为目的而设计成的深度移动都市。
一个长了翅膀随时能够跑路的总部。
倘若要对标天狱堡垒的话,那么雷蒙德的进阶就必然不可能是奥西里斯的前置阿努比斯,而是以曾经承载众神,背负烈日、每日深入冥府而闻名的传奇之物。
——太阳船!
“做好准备,咱们搞一把大的。”
槐诗搓了搓手,将地图在桌子上重新铺开,然后拿起笔在上面勾画了一通,“大家过来,我有一个计划……”
我不想要任何计划。
老咸鱼雷蒙德仰天长叹。
这一趟出门不是槐诗进阶么?为什么就忽然之间轮到自己了?
就好像你终于从首席工具人的位置上卸任之后,好不容易抱住了新来的工具人大佬的大腿想要躺赢,结果没想到,自己却从首席工具人变成了首席工具人的首席工具人……
只能说,人生就像是套娃。
你永远都不知道能套到什么程度……
想要对抗套娃,只能用更强的套娃!
雷蒙德下定决心。
——是时候培养属于自己的工具人了!
半个小时之后,计划沟通结束,再过了半个小时,所有人解决了其他的疑问,制定了备用的策略。
然后剩下了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福斯特和格里高利抓紧时间蒙头睡觉,而槐诗则和安东走进空空荡荡的地牢里,看着堆积如山的杂物和大量骸骨,彼此对视一眼。
掏出挎包,开始布置临时的工坊,接下来,就要开始手搓地热发电站。
幸好,空间够大。
十五分钟之后,两个人的工作开始。
而在四个小时之后,雷蒙德重新变成牛头人,戴上了头盔,从外面的市场里随便抓了一个倒霉鬼回来喝汤。
一套流程走完之后,倒霉鬼就痴痴傻傻的坐在红龙车顶上,离开了铁炎城,径直向着前线的方向走去。
在别人看来,就是市场管理的那帮狗东西又随便抓了一个人,把货和钱全都毛光了之后,强买强卖了一辆破车,再把人给赶走了。
常规操作,司空见惯。
出城之后一段距离,红龙就开始飙升车速,两个小时之后,就已经通过深度跳跃,重新回到了酸雨和毒云永世笼罩的甘霖乐土。
“距离十六公里。”
在毒雾的遮蔽之下,红龙报告。
雷达的屏幕上显示出十六公里之外一座戒备森严的营地,两支地狱大群驻扎,超过上千个畸变种在外围游曳着。
在营地的最深处,堆放着雷霆之海送往前线的物资储备。
福斯特抽着雪茄,没想到第一个地方就抓了个准儿。
就在他手上的本子里,有槐诗通过市场上的记录所捋出来的消息,所有经过铁炎城中转的运输队伍接下来的目的地和路线。
分配给福斯特和格里高利的任务很简单:找几支队伍,然后,干一票大的!
越大越好。
但实际上并不需要他们动手,他们只需要负责跑路就好。
找到地方,找到人,确定了位置。
然后,按照槐诗的嘱咐……
福斯特打开了身旁的鸟笼,于是,在那一片氤氲着永恒之梦的黑暗里,一双双饥渴的猩红眼瞳浮现。
就在敞开的车窗之后,宛如海潮的呼啸骤然迸发。
数之不尽的铁鸦展翼,翱翔而起,沐浴着毒气和酸雨,升上天空,于是,在灰暗的毒云里,丝丝缕缕的铁光彼此重叠。
紧接着,数之不尽的铁鸦如同炮弹那样,从天穹之上坠落。
掩面的巨响和轰鸣持续了五分钟,相隔十六公里,那涌动的火光将整个灰暗的天穹也烧成了赤红。
五分钟之后,就再没有什么营地了。
红龙驰骋而至,后车厢敞开,一个又一个还新鲜热乎着的人造人就从上面跳下来,冒着酸雨,开始在遍地的焦土中寻找任何还能用的物资,或者,还囫囵着的地狱生物,就地剥皮炮制,割取内脏保存。
半个小时之后,大地之上只剩下一片残骸。
红龙扬长而去。
驾驶席上,福斯特将手里的笔记翻了一页。
下一个。
然后,再下一个。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诱饵
“但这么做有什么用么?”
在收到另一头传来一切顺利的消息之后,雷蒙德问:“我是说,我们创造了战果,我们赢得了胜利,而且造成了破坏,但怎么看对现在的状况都没有什么帮助啊。”
“胳膊抬起来一点。”
槐诗手里拿着电钻,正在卸下他贴在胸骨外层的防弹陶板,火花飞迸里,一块打着编号的外壳就从他的身上拆下来。
他说:“一方面,是搜集一点物资,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惹出一点动静来,才能吸引注意。让人知道我在外边。”
雷蒙德皱眉:“有仇恨指针和黑名单在,赫笛真的会相信么?”
“他信不信没关系,关键是有人信就足够了。”
槐诗将从金属骨骼下将拆卸下来的仪器放在了一旁,让雷蒙德尽量回归出厂状态,避免进阶时的多余干扰。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慢悠悠的问:“你觉得当槐诗在其他地狱露面的消息传来之后,本地人还愿意让一个弄臣在自己家后院里蹲着么?”
“你想要让他们内讧?”
雷蒙德恍然,但又忍不住怀疑,“这可能么?”
“一步吃成胖子当然不现实,但第一步只要种下不信任的种子就够了——我们的对手,可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站在一边过。”
槐诗说:“地狱不是现境,这里没有规则。
没有放眼各个深度都行之有效的规则,没有一个恒定的东西能够提供担保,那么就只有通过力量去衡量一切的价值——这就意味着双方除了威慑之外,无法站在平等的地位来看待问题,交流也注定不会有用。
不,语言的沟通性被削弱之后,欺骗性反而增加了……信任无法存在,因为背叛的代价有时候太小了。”
在无影灯的照耀下,槐诗的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你敢信任一个弄臣么?”
来自无尽之海的投影浮现在赫笛的面前。
“槐诗出现在了我的辖区。”
青眼说:“根据其他人的消息,总共有六支补给队伍遭到了袭击。”
“不可能。”
赫笛断然回答:“仇恨指针没有变动过,我确定,他还在我们的封锁之中。”
青眼说:“可事实上就是这样,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他源质武装的痕迹,全境独此一份,赫笛,你失算了。他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危害。”
赫笛沉默着,阅读着远方传来的消息,神情渐渐阴沉。
许久,他缓缓的摇头:“不,恰恰相反,他想要掩饰什么。”
“理由?”
“六支补给队伍?四个营地?一个中转站?”
赫笛翻阅着损失报告,冷笑出声:“或许这对有些人而言是损失,可对他来说,就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青眼,你们不了解他,像他那样的人绝对不会仅仅是造成一点麻烦就会心满意足,相反,他的本性就对庞大的破坏情有独钟,不论他走到何处,都永远会带来混乱和灭亡。
仅仅是一点小小的损失,对他来说根本连开胃菜都算不上。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骚扰任务——
他这是在试探我们,他想要寻找机会,然后一把全押。
包括这些在内,都有可能是他调虎离山的图谋。”
他冷然回答:“我不会撤除布置在周围深度的封锁,青眼,我也绝对不会放任他从包围中离去。”
“倘若这就是他的目的呢?”
青眼忽然问,“倘若他不想让你撤除封锁呢,赫笛,你该怎么办?
赫笛,我们将后方的人力交给你,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一个安稳的后方,而不是要所谓的槐诗的人头。
倘若他确定自己藏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可以用自己一个人牵制住数十倍的对手和你所有的精力,那么他的任务就成功了。
剩下的,自然可以交给他的同伴去解决。”
赫笛不为所动:“我坚持我的判断。”
青眼颔首,并没有恼怒,在进了提醒的义务之后,他只是深深的看了这位新晋的同僚一眼,告诉他:
“那么我将会等待你的结果。”
投影消散。
漫长的寂静里,赫笛面无表情。
自青眼的话语中,已经流露出了多数人对他的效率有所不满,或者说,对他如同惊弓之鸟的反应有所嘲弄,甚至打算借此发难的不再少数。
那群家伙,根本不明白,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
赫笛沉吟着,通过水镜下达了包围收缩的命令。
必要的时候,强行封锁这一片地狱。
虽然仓促之间的行动有失稳妥,会让人质疑他所代表的枯萎之王是否有趁着诸界之战时的筹备借机吞并其他势力的想法,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方面的态度了。
当务之急,是先将一切意外因素都掐灭在萌芽之中——
而就在他下达命令的同时,房门之外,传来低沉的脚步声。
以及,引而不发的敌意。
大门推开之后,门外漠然的牛首武士向着过久滞留的客人下达来自主人的指令。
“弄臣,主人说,你的猎物不在这里。”
他说,“你该走了。”
不止是他,在他身后,和外面的庭院中,乃至城市宫殿最深处那些隐隐投来的恶意眼神。
短暂的寂静里,赫笛压抑着胸臆间的怒意,僵硬颔首。
“我知道的,请回报城主,稍后我会自行离去。”
“不,就是现在,立刻。”
牛首武士踏前,告诉他:“兹姆大人不喜欢拖延。”
“……”
赫笛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使者,牛首武士也按着腰间的长剑,彼此对视,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赫笛缓缓点头。
“好。”
就这样,与其说是礼送,不如说是押解一般。
在大批全副武装的地狱大群的中间,赫笛面无表情的踏上了离去的道路。
只是在离开城门之前,在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与另一支走向宫殿的庄重队伍擦肩而过。在队伍的最前方,城主的使者陪伴之下,那位披着华丽衣袍的狗头人回头,看向了赫笛。
微微颔首,宛如打招呼那样。
感受到那愕然又刻毒的视线,便咧嘴,露出微笑。
你好,再见。
早在半个小时之前,槐诗通过散播在各处的乌鸦收到城中的大群正在向赫笛的所在集结收缩的消息时,便回头,向雷蒙德吩咐:“通知福斯特先生,他们可以回来了,越快越好。”
说着,他按下了桌子上表秒的按钮。
行动开始。
“那么,就祝你们一切顺利吧。”
老教授安东早已经穿戴好了全套的护具,此刻拿起头盔,扣在脸上,就像是即将升空的宇航员那样,挥手道别,然后略显笨重的顺着梯子,爬下了地牢最深处,所挖掘出的庇护所内。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就要一个人呆在那里,等待来自槐诗的讯号了。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槐诗的命令,那些在洗脑之后被借尸还魂的地狱生物们在全城各处开始了行动。
绕过了守卫最森严的城防和关键的紧要位置之后,散布向四面八方。
有一只头戴着铁盔的鼠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食堂,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中,巨大的铁锅里翻涌着没有放血的内脏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这样,它随意的将一个布包抛进了铁锅中,又扬长而去。自始至终,都无人在意。
而在漆黑的下水道里,一从又一从野草和古怪的花朵在污水和阴冷的泥土中冒出,悄无声息的探头,数之不尽的菌株和孢子在充斥腐臭的空气中散播,随着恶意一起。
而更多的大群,则渐渐的向着火山之下的铸造工场中汇聚,在巨大熔炉的火光之下,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闭上眼,感受铁鸦们陆续就位,槐诗也重新变成了狗头人的模样。
“最后,就轮到最大的诱饵出场了。”
槐诗仔细的套上了浑身的金银珠宝和肃然的衣冠,回头,向着雷蒙德问道:“我这一身装扮如何?”
“比狗头人还像个狗头人。”
雷蒙德发自内心的说道:“简直是狗中之狗。”
“谢谢。”
槐诗拍着牛头人的肩膀,由衷夸赞道,“你也不差!”
“……”
就这样,他们改头换面之后,从市场的另一头走出,率领着庄严的队伍,堂而皇之的走向了街道。
如同任何一个外来的使者一般,大摇大摆的穿过了内城的大门与重重封锁,走向了火山口旁边的狰狞宫殿。
觐见城主。
而在牛头人守卫们仔细的搜查过全身之后,槐诗昂首阔步,拖曳着累赘的衣袍,走进了大殿之中。
“罗素?”
王座之上,庞大如肉山的兹姆咀嚼着翼蛇的里脊和骨头,冲着王座旁边佝偻的下属嘲笑:“哈,这名字听上去像个老王八!”
顿时,一阵哄笑的声音从大殿里扩散开来。
那些狰狞的怪物们低头,俯瞰着那个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狗头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食欲。
而就在王座之下,面目狰狞的蛇面主祭瞥了一眼使者送上来的礼单,微微动容,呈上了自己的主人。
在这种时候,能拿的出这么多源质结晶来献礼的肥羊,可实在太少见了。
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殿堂内的气氛略微有所缓和。
而当使者罗素向兹姆转达了来自自己主人的意志时,气氛就越发的热烈。
“五万件咒纹装甲,三千架重弩的部件,十六柄怨骨之锋?”
兹姆翻阅着手中的订单,微微动容,终于从食物中移开视线,看向了那个得意的狗头人:“这么大的订单,还要的这么急,想要如期交付,可没那么容易。
你要知道,排在你前面的还有腐烂之龙的信徒和雷霆之海的巨人,和他们比起来,你的主人,又算那个?”
“和吾主比起来,那一团烂肉和那个畸形侏儒又算得了什么?”
台阶下的使者嗤笑:“下面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所有狗头人的救主,钢铁地狱永恒的主宰,万物的尽头,湮灭的化身,神圣与辉煌的统治者!”
说到这里,那个狗头人甩着舌头,举起双臂,狂热的呼喊道:
“——终末之龙·巴哈姆特!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宝贝
寂静。
漫长的寂静。
殿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
“谁?”兹姆探问。
“巴哈姆特。”槐诗郑重的重复了一次。
“哦,原来是巴哈姆特阁下。”
兹姆恍然颔首,然后歪头,向王座旁边的蛇面祭祀低声问:“没听说过,你听说过这个家伙这么?”
“没有。”
蛇面祭祀迷惑的摇头,“但深渊中的地狱如同恒河沙数,兴许,也是有的吧?那个狗头人身上统治者的威权祝福的气息做不了假,对方确实是一位至尊至贵的统治者。”
作为波旬的主祭,自然能够感受到对方灵魂中那深邃而幽暗的深渊本质,甚至隐隐凌驾于自己之上。
想来这个家伙也一定是那个什么巴哈姆特面前备受信赖的下属吧?
嗯,还是‘深受宠爱’的那种……
祭祀恶意的猜测到。
而在得到了祭祀的确定之后,兹姆也略微的打消了疑虑,低头端详着那个狗头人,可除了对方很可口很好吃之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虽然没听说过那个什么巴哈姆特的名头,但就当它是个狗头人之王吧。
“如果我为你的主人提供他想要的东西,他又打算怎么回馈我的善意呢?”兹姆冷淡的问道。
“伟大的、神圣的、至尊的、仁慈的……慷慨的巴哈姆特不会亏待任何盟友!”
用了十万个形容词去夸奖自己之后,槐诗昂首,震声说:“您将获得我主人的珍贵友谊!”
“……友谊?”
兹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你那个狗头人之王的友谊,有用么?这玩意儿在地狱里值几个钱?
背靠波旬的宠爱,那么多统治者都不敢得罪自己,它算个屁!
“除此之外呢?”兹姆不耐烦的问:“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狗头人,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啊这……”
狗头人似是愕然,目瞪口呆。
而兹姆的脸色渐渐阴沉:“这么说来,巴哈姆特一点诚意都没有咯?”
一时间,殿堂之中的恶意再度弥漫,而蛇面祭祀得到了示意,吐着芯子,眸子中寒光迸射:“阁下是来专程消遣我们的吗?”
“且慢!”
狗头人慌乱:“在下可以做主,再增加三万份……”
“不够!”兹姆甚至没兴趣听完,直接打断:“拿出你的诚意来,罗素,看在你的礼物的份儿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在王座上,那一座肉山一般的城主张口,身后有巨大蠕虫的幻影浮现,遍布利齿的口器中滴落熔岩。
早已经,饥渴难耐!
“且慢,且慢!!!”
狗头人惊声尖叫:“宝物,对了,在下还有宝物献上,作为吾主的赠礼,一定会让您满意!”
一瞬的寂静,兹姆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模棱两可笑意。
“哦?”他随意的招了招手:“那便拿上来看看,若是拿一般货色来打发我的话,你便要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了!”
“是,是!”
狗头人泪眼朦胧,表情抽搐着,看上去已经被吓尿了,引得殿堂内的怪物们一众哄笑。
槐诗低下头,握紧拳头,努力的克制着自己。
不要跟着笑出声。
本来还愁着怎么把东西送出去呢,没想到对面直接开口要了——
“阿发,阿发,快把宝贝拿进来!”
霎时间,大门开启。
牛头人气宇轩昂的身影浮现,高高的昂着头,雄壮威武的举着托盘,跨步走进殿堂内部——而就在他手中,那覆盖着一层薄纱的托盘上,正散发着一阵阵幽暗深邃的地狱气息。
令人着迷。
在一瞬间,殿堂内的气氛,变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向下俯瞰。
像是鱼上钩了一样。
“大人请看!”
槐诗咧嘴,伸手扯下了托盘上的薄纱,露出了那一顶威严肃冷的狰狞王冠:“这就是……”
兹姆的六只眼睛已经亮了。
像是灯泡一样,释放着贪婪和欲望光芒,甚至,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和兴奋,垂涎。
“这可真是好宝贝啊!”
槐诗一愣,没想到这样的发展,但对方既然喜欢,就证明自己的计划没有出问题,顿时顺着杆子往上爬,继续吹嘘道:
“没错,这就是在下千辛万苦,通过……”
“够了,不必再说,我已经知道了!”
兹姆骤然拍桌,打断了他的话,兴奋的呼喊:“你们的诚心,我充分感受到了!”
说罢,不等槐诗再说话,他就迫不及待的拍着肚皮,向着槐诗身旁招手:“美人,美人!快过来!”
“没错,赶快把宝贝送,等……等一下。”
槐诗呆滞,好像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直到现在,他才看到——诚然,殿堂内绝大多数怪物都觊觎托盘上槐诗所呈上的宝贝,可还有包括兹姆在内的好几个怪物,垂涎和贪婪的目光,好像,都微妙的……有所偏差?
根本看都不看盘子上的东西一眼。
浑身的眼睛睁大了,全神贯注的,看向——还在傻笑的雷蒙德!
【???】
槐诗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明白,只感觉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太对?
你们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而兹姆,依旧在兴奋的呼喊,四只手臂向着雷蒙德挥舞,嘴角的口水都滴了下来,可声音却甜腻又温柔,迫不及待。
“美人,别怕,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呃……”
槐诗神情渐渐呆滞。
不止是他,地牢中的庇护所内,远在城外数百公里的红龙车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呆滞的凑近了屏幕。
怀疑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只有还在傻乐的雷蒙德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太对,笑容渐渐消失。
“等一下!等一下朋友!”
槐诗僵硬的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雷蒙德,难以置信:“呃,他……美人?”
兹姆皱眉。
眼神微微冰冷起来。
似是恼怒。
“你在戏弄我么,狗头人!”他拍桌子,震声质问:“如此绝色,如何称不上美人!”
“啊这……”
槐诗整个人都不好了,呆滞的看向憨批牛头人。
绝色?
他?
你认真的吗朋友?
“岂止是绝色!简直就是绝色!”兹姆擦着口水,低头看向自己的下属,“莫德,你觉得如何?”
台阶下,素来冷漠的牛首武士竟然也赞同的颔首:“这位美人英伟堂堂,毛发旺盛,双鼻圆润,尤其是这一对牛角,纯天然的光泽和弧度……
实不相瞒,在下已经嗯了。”
他吞了口吐沫,贪婪的目光无从作伪,“兹姆大人,咱们的契约再延续四百年,您将他赏赐给我,如何?”
“赏赐?!说什么蠢话!”
兹姆仰天大笑:“美人的真心,可是要靠自己的诚意去博取的!这样的傻话以后需要再提!但倘若你真的有本领从我的手中将美人的芳心夺走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莫德闻言,望向雷蒙德的视线越发的炽热。
“可这……这宝贝……”
槐诗呆滞的指了指托盘中的王冠,而兹姆满不在意的挥手,“那种东西,虽然稀奇,但没什么好在意的,等会儿随便收起来放进库里就好。”
“可他、可他是个公的啊!”槐诗绝望。
“愚蠢!在真正的爱面前,区区性别,有什么不可跨越的!”
兹姆鄙夷的瞥了一眼槐诗:“你果然不懂什么叫做爱啊,狗头人!”
“我他妈……”
槐诗只感觉自己碎裂的三观快要完全拼不起来了——当他开始觉得自己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时候,可生活却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忽然给他来一刀!
这就是地狱吗?
实在是太可怕了。
“很好,很好!巴哈姆特的诚意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兹姆探身,岸桌之后的肉山一阵水波一般的抖动,痴肥的面孔上满是沉醉:“美人,我的美人!快到我这边来!”
死寂,死寂里。
雷蒙德艰难的回头,向槐诗投去求救的眼神。
而槐诗,好像没有见到一样,左顾右盼的催促:“咳,咳咳……阿发,还愣着干嘛,没听见大人叫你么!
快过去!”
雷蒙德彻底绝望,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向着槐诗怒视:【你妈的为什么!】
槐诗回以眼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进阶,出卖一下色相而已,怕什么!你看我,一路出卖色相到现在,不也还是美玉无瑕,完璧之身么?】
【这他妈的能一样么?】
雷蒙德一双牛眼泪色朦胧。
【随机应变,我相信你。】
槐诗最后向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就这样,目送着牛头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被送到兹姆面前。
“美人叫什么名字?”兹姆痴笑。
“阿、阿发……”
雷蒙德艰难的回答,努力挤出了楚楚可怜的样子:“人家叫阿发。”
“阿发,好名字,好名字啊。”兹姆揽着牛头人,迈步走向后殿:“走,美人,我们去后面玩游戏,我的房子还是蛮大的,玩累了可以直接睡,没关系……”
在被黑暗吞没之前,雷蒙德回首,向着槐诗投来幽怨的眼神。
而槐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伙伴被那个痴肥恶臭的死胖子带走,一想到他接下来很快就要被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自己悲伤的笑容完全停不下来。
当兹姆离去之后,槐诗也被蛇面祭祀带到了偏殿之中,在屏退了左右之后,只留下了牛首武士莫德作陪,双方便开始商讨合作的细则。
狗头人入座之后,神经质的看了看周围:“为了不亵渎吾主的使命,稳妥起见,我还是问一句,这里不会有什么风声走漏出去吧?”
蛇面祭祀得意一笑:“请放心,这里可是绝对不会有人窥探这里。”
“那我就放心了。”
槐诗松了口气,瞬间,黑暗席卷,覆盖内外,隔绝了一切声音,紧接着,美德之剑就捅进了蛇面祭祀的喉咙里。
血色飞迸,落在槐诗的脸上,带着熟悉的芬芳。
他长出了一口气,拭去脸上的猩红,看向愕然的牛头人:
“呼,舒服了。”
第一千零二十章 摇篮曲
猝然之间暴起动手。
从槐诗脚下蔓延的阴影迅速化为归墟,封锁内外。
紧接着甩去狗头人的伪装之后,槐诗拔剑,踏着桌子一步突刺,美德之剑贯入蛇面祭祀的喉咙中,将它钉在了椅子上。
可它竟然还没死,浑身上下不断有破碎的声音响起。
宝石戒指、骨质项链还有锁骨之下的一枚苍白鳞片迅速的亮起,紧接着又在归墟的压制之下黯淡熄灭。
在腐梦的统治者本质的碾压之下,绝大多数遗物都在瞬间崩溃。
反击胎死腹中。
蛇面艰难的挣扎,可血却被美德之剑的光焰点燃,整个笼罩在焚烧中,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槐诗的另一只手挥洒而出,怨憎之刃暴涨,瞬间跨越了数米的距离,从牛首武士莫德的喉咙前面扫过。
莫德只感觉喉咙一凉,发不出声音,可看到蛇面遭到袭击,便不假思索的向着槐诗奋力一拳!
瞬间,血色从喉咙中飙射而出,可紧接着,还没流出多少来,竟然便已经愈合完毕!
悲观灰暗的念头随着怨憎的劈斩从脑中闪现,令他的动作迟滞了一瞬,但饶是如此,那恐怖的力量也在归墟的封锁之中掀起了阵阵雷鸣。
瞬间和怨憎的刀锋硬撼一击,锋锐的刀锋撕裂了他的手掌,卡死在他了他的手臂中。而槐诗的手臂却浮现出骨节摩擦的声音。
竟然在反震之下脱臼了!
这样的感觉如此久违,可槐诗的动作却不停,踩着桌子飞身而起,愤怒之斧浮现,燃烧的斧刃斩落,瞬间斩断牛角,嵌入他的颅骨中。
和弦挥洒而过。
瞬息间,莫德的身上便浮现出数道交错的深邃斩痕。
但那骨骼实在是过于坚硬,坚硬到槐诗的源质武装竟然也无法将它在瞬间斩断。
不顾贯穿躯壳的悲悯之枪,莫德伸手拔剑,以伤换伤,瞬间,刻满恶毒咒文的长剑就没入了槐诗的躯壳。
“杀了他,莫德!”
椅子上,蛇面不由自主的狞笑出声。
莫德的生命力,哪怕是跳进火山之中也能够迅速重生,想要凭借刀剑杀死他,简直痴心妄想!
可再然后,它终于察觉到不对。
为什么那一把穷尽铁炎城半数诅咒所锻造的利刃,刺入了槐诗胸膛之后,却没有从背后穿出?
反而如同没入泥潭那样,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
不论莫德如何死死的紧握,试图拽回。
自这短暂的呆滞中,狭窄的室内骤然回荡起了遥远的潮声,潮声澎湃。
鲸歌隐隐。
而槐诗,抬起拳头,对准了莫德的面孔,一拳挥出!
牛头人嘶哑的怒吼,同样抬起拳头,向着槐诗砸去——紧接着,便有坍塌的声音不绝于耳,骨骼碎裂如泥。
可碎掉的却不是槐诗的手臂。
而是牛头人的大半截身体!
就好像被一座从天而降的庄园正面碾压而过那样,在阿房的加持之下,无穷之力也在瞬间分崩离析。
连带着半个脑袋一起,被一拳打成了稀烂!
然后,不等它恢复,槐诗的身体就灵巧的撑着他的肩膀,落在了他的身后,猛然向着膝弯践踏。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音,牛头人的反关节膝盖连带着凌驾钢铁之上的骨骼随之碎裂。
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在破碎的面孔上,血肉迅速的生长,莫德抬起被怨憎贯穿的手臂,想要攻击身后的槐诗,可钉进手臂的怨憎绽放血色光芒,疯狂的汲取着他的鲜血和生命。
紧接着,一条绳索就出现在槐诗的手中,环绕在它的脖子上,迅速的环绕成结,在槐诗的拉扯之下,收紧!
莫德的愈合在瞬间戛然而止。
牛头人怒吼。
庞大的力量不断迸发,想要挣脱,可却无法逃脱悲伤之索的纠缠。
那旺盛如怪物一般的生命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哪怕足以摧垮城池的力量在束缚和镇压之下,也没有任何的效果。
窒息突如其来。
在那一张残缺的面孔上,遍布血丝的独眼绝望的瞪大,
它想要呼救,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孱弱的嗬嗬声从喉咙里涌现。他抬起手,抓向身后的面孔,艰难的拉扯,但却无济于事。
拉扯着绳索的手掌稳定如铁钳。
渐渐的收拢。
只有沙哑低沉的歌声自耳边响起,回荡在绝望的黑暗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槐诗平静的仰望着顶穹,温柔歌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椅子上,美德光焰的焚烧里,蛇面呆滞的等待眼睛。
绝望的看着莫德的动作渐渐迟滞,一点一点的被死亡所吞没。
可更令他恐惧的,是莫德身后,那一张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面孔,并不狰狞,也并不冷酷。
那样温柔又平静的样子,就像拥抱婴儿一样。
轻声歌唱。
直到在怨憎贪婪的掠食中,他怀中的‘婴儿’再不动弹,槐诗才缓缓的松开手指。
任由干瘪成石块一样的残躯倒地,溃散成了尘埃。
死寂之中,那个来自现境的男人舒展着许久没有活动略显僵硬的身体,将散乱的头发捋起,终于回头,向着椅子上的蛇面看过来。
微笑。
“别看我这样狗心狗面,在现境的时候,我还是个偶像派的来着。”
烈焰焚烧里,几乎快要化为枯骨的蛇面绝望的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只有哀鸣的模糊哽咽随着烈焰升起。
“不要慌,我理解你的迷惑,和恐惧,但不必害怕,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槐诗伸手,按在他的面孔上,似是无意那样,忽然问:
“——对了,你听说过巴哈姆特么?”
那一瞬间,蛇面张口,恐惧嘶吼,在槐诗的指缝下,那一双苍白的眼瞳瞪大了,窥见他身后冉冉升起的黑暗。
还有黑暗里的狰狞轮廓。
正向着他,嘲弄咧嘴,吞噬深渊之口开启,吹落绝望之风。
黑暗如海,汪洋肆虐。
短短的一分钟时间不到,笼罩殿堂的归墟消失不见。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也未曾引发任何人的注意。
当黑暗消散之后,遍地残骸之中,,呆滞的蛇面祭祀缓缓抬头,眼瞳渐渐的恢复了灵动,看向槐诗的时候,便焕发出了狂热的光芒。
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大礼参拜。
“圣哉,巴哈姆特!您是唯一的真神!唯有您才是永恒的主宰!”
“很好,接下来我们聊聊其他的吧。”
槐诗抚摸着他的脑袋:“城中除了兹姆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其他冠戴者?”
“还有六位冠戴者,除了兹姆大人之外,石熔魔龙中还有三位沉睡进化的巨阙长老,棘龙部落中有一头上位的霜祝者,在霜骸聚落里,也有两头冰封木乃伊……”
蛇面祭祀将城内的一切重点人物娓娓道来,毫不隐瞒。
“兹姆大人身上有伪神波旬的赐福,能够召唤它麾下的欲灵为自己作战,除此之外,他隐藏着绝大部分的力量,身上还具备着等同于现境神迹刻印的某种加持……以及,一具用大群献祭牺牲所打造出的孽物装甲,同样也是冠戴者的级别,但力量之强,绝不可等同视之!”
槐诗恍然:“哦?心机阴沉啊,难道贪财好色的样子也是伪装?”
“不,这个是真的。”
蛇面祭祀疑惑的回答:“这个有必要伪装么?”
在地狱里,贪财好色不过是正常表现而已,哪怕XP稍微古怪一点,但也没什么需要伪装的必要,要说伪装,反而是如同现境所提倡的那般克制欲望和坚守底线才是真正值得去伪装的东西……
陷入误区的槐诗为止愕然。
不是,你们这小日子过得也太嚣张了点吧?
想到自己身为现境守护者,每天过着氪个648都要咬牙的日子,而你们这帮狗东西却能够每天狂吃海喝乱草……他的拳头就已经硬了。
“好了,不必多说,带我去宝库。”
槐诗将格里高利准备的假面盖在脸上,瞬间,就伪装成牛首武士莫德的模样,从胸膛前归墟的开口里将那一把大剑拔出来,重新别再腰上。
在归墟里泡了一圈回来之后,洗掉了那些原本不上道的诅咒之后,整个剑刃一片漆黑,隐隐能看到无数猩红的眼瞳开阖,看上去越发的邪门。
只不过,和原本狗头人的扮相比起来,如今莫德的样子看上去虽然威武,但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虽然如此,但暂时拿来糊弄一下别人也凑合了。
一路上,槐诗昂首跟在蛇面祭祀的背后,直入核心,如同往日莫德那样,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在路过的小母牛屁股上摸了一把,却令往日里悄悄和他勾搭在一起的母牛有些失落起来。
而槐诗看到别的牛头人之后,脚步速度越发的加快。
虽然嘴上说的没良心,但实际上他还是有点担心雷蒙德。
行动越快越好,再晚了的话,老兄弟要是痛失贞操可怎么办!
与此同时,层层垂帘之后,春光乍现。
“不要嘛,大人。”
牛头人捏着嗓子娇笑,拖延时间:“别那么猴急呀。”
夸张的巨床之上,光溜溜的肉山蒙着自己的四只眼睛,正大笑着同自己的美人捉迷藏。
“快来,美人,听话,让我康康!”
兹姆兴奋的扯下了眼罩,已经迫不及待。
在肉山翻涌的波浪中,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牛头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面孔,雷蒙德眼角闪烁着泪花,在源质通讯中疯狂呼喊:“槐诗救救救救……救救救!!!!”
“卧槽你拖延时间啊!这才十分钟不到!”
槐诗无奈:“你就不会唱歌,跳个舞嘛,给他整个有情调的!”
“我他妈的有情调至于还单身这么多年么!”雷蒙德悲愤。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那不如你躺平了撅起屁股来请他温柔一点算了。”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啊!”
雷蒙德习惯性的一阵气冷抖,泪眼朦胧,抱着万一的希望,向着肉山抛了个媚眼:“来点情趣嘛,大人,不要这么粗鲁,要不……人家给你跳个舞吧~”
“跳舞?”
兹姆大喜,四只手掌疯狂拍打,满是期待:“好好好,跳一个,美人跳一个给我看看!”
然后,雷蒙德才想起来,自己他妈前半辈子一个臭雇佣兵后半辈子一个臭卡车司机,杀人放火样样精通,可跳舞他会个屁啊!
可一言既出,他又不甘反悔,万一说自己不会跳的话,这丑逼勃然大怒就要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只能绞尽脑汁开始苦思冥想,自己前半生里究竟有没有什么跳舞的回忆,到最后,脑海中却忽然有一个浑身夸张肌肉的夸张身影浮现……
于是,有一颗名为节操的泪水缓缓从牛头人的眼角缓缓滑落。
一分钟后,在小队的公共频道里,便有《youngman》的哽咽歌声响起来……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清洁工
“姓名?”
在尘封的钢铁门扉之上,那一张狰狞的面孔浮雕俯瞰着下方的来者,肃然发问。
就在大门的周围,无数恶毒的陷阱和诅咒早已经抵达了触发的边缘。而在他们身后长廊之上,数之不尽的诡异石雕的眼眸齐齐亮起了光芒。
槐诗愕然。
“怎么回事儿?”他回头问蛇面,“为什么我都下地狱了,你们还是这一套玩意儿?能不能换个新花样来?”
“这是兹姆狗贼所设下的防御。”
蛇面祭祀虔诚的回答道:“除了外层的傀儡军团之外和现境之外,大门上的面孔就是它孽物装甲的化身,除此之外,宝库的内部也设置着诸多在下不了解的陷阱,一旦触动的话,很有可能直接引发全城的警报,导致……”
“行了,我知道了。”
槐诗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仰望着眼前庞大的金属门扉,还有那一张诡异的面孔,手足无措……才怪。
既然想要干一票,怎么可能这么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况且,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最坚实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哪怕兹姆对宝库之外的窃贼又再怎么周密的防卫,可如果宝库里的东西要长腿跑出来,他总没办法吧?
他带着蛇面再度退出了长廊。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槐诗操作了。
事不宜迟。
为了赶快完成计划,保护伙伴那岌岌可危的贞操,槐诗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可听他唱歌那么快乐的样子,也不太像是很抵触啊?还是说漫长的单身岁月已经让审美扭曲,哪怕说嘴上说不要,可实际上内心却在小鹿乱撞,就好这一口儿?
这么一想,似乎也……也不是不可能啊。
槐诗心里胡思乱想着,然后,双手合十,先希望人没事儿之后,闭上了眼睛。
隔着重重封锁,无穷的陷阱和恶意之后,黑暗的密室里,柜子动了。
就像是有什么活物苏醒了一样。
发出细微的声音,瞬间,令内部的无数恶毒的光线落下,侦测着一切意外的变化,警报蓄势待发。
槐诗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想到内部的防卫同样也没有落下。
旋即,嘲弄一笑。
握紧了拳头。
于是,就在柜子之中,黑暗里,由狗头人罗素所献上的宝物再度微微震颤起来。
那一顶蕴藏着深渊真髓和幽暗气息的王冠微微浮现光芒。
不论是谁看了之后,都会感叹一声好宝贝,只可惜,这玩意儿只是槐诗随手拿着两块破铁片捏出来的样子货。
真正令人感受到神秘气息的,是王冠宝石的内侧,那一颗嵌入基座里的子弹!
由陆白砚的凝固灵魂中萃取出的灾厄。
此刻,如墨的子弹在大司命的呼应之下,被唤醒了,没有雷鸣霹雳和恐怖的震动,只是一声如同幻听一般的细碎声响。
便浮现出一道道纤细到无法观测的裂缝。
当外壳被打破的瞬间,内部涌动如海洋的黑暗便点点滴滴的渗透而出——不同于槐诗这样的影葬和阳生先后两次截然不同的源质蜕变,其他的大司命在进阶的时候并没有回光结晶和来自真正神明的祝福和加持。
无法具备神性质变·光这样夸张的质变,相反,而是在源质质变·影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形成了纯粹漆黑的暗!
天问之路最擅长的就是改变地狱环境,重构一切,所依仗的便是对地狱沉淀和深渊精髓的掌控和操作。
因此,这一份经过漫长时光所萃取而出的至暗源质,某种程度上来说,便相当于未曾凝固的地狱真髓。
此刻,从陆白砚的凝固灵魂中所锻造而出的灾厄,被槐诗完全唤醒。
瞬间,无形无质的黑暗如同海潮那样,从衰朽碎裂的王冠中井喷而出,穿透了一切阻拦,向着四周放射,扩散。
所过之处,一切诅咒、现境,乃至防御措施,都悄无声息的被那一份影葬的力量尽数覆盖,吞没,乃至……溶解!
同化!
这一份无比恐怖的侵蚀力就像是由化学学者所萃取出的强酸落在物质上那样,针对着一切灾厄和诅咒,开始了迅速的渗透和同化。
一滴墨水,便足以将浩荡的海洋染上自己的色彩。
令一切化为漆黑!
接触、渗透、侵蚀、同化,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完成。
在那一片如海潮般涌动席卷的黑暗面前,一切陷阱和保险尽数瓦解,融入了黑暗之中,形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最后,那一片涌动的黑暗迅速收缩,化为了一扇模糊的门扉,一个道标。
而在长廊之外,牛头人的身体便在开始迅速的坍塌收缩,稀薄蒸发,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缕微不可觉的阴影。
然后,槐诗向前踏出一步。
——影葬穿梭!
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和陷阱,槐诗眼前一花,就已经来到了宝库的深处,陈列架如林,延伸向四面八方。
而在门外,蛇面祭祀的视线中。
金属大门上的面孔依旧在沉睡,毫无反应。
宝库内,槐诗伸手,化为门扉的阴影源质迅速收缩,经过了阳生塑形之后,再度回顾了子弹的形状。
得益于影葬和阳生这样便捷的天赋,诅咒子弹在射出之后完全可以随时回收再利用,甚至随着同化的灾厄越多,威力还会进一步提升。
在射击的时候,还能体会到盘核桃一样的成就感,实在是快乐无边。
而接下来,就是更加快乐的搜刮时光了……
槐诗抬起眼睛,看向周围,眼睛被各色闪闪发光的宝物照亮。
“全部都是好东西啊。”
在千百年里,雷鸣白原所有的贸易积累,所有兹姆无法消化的宝物,全部都在石熔魔龙的天性之下堆积在这里,几乎化为了山峦。
光是数千年才能在某些荒芜地狱中酝酿出的衰败结晶,这里就堆积了整整两个架子。
对于某些负面圣痕来说,这可是千金难买的进阶素材和资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东西在某个地方放久了,会影响周围环境,提升深度。
这么危险的东西,兹姆根本把握不住,还是得让自己来。
毛了!
用一整支地狱大群作为献祭,经过秘仪,融入骨、血和魂之后锻造出的咒蚀灰铁,锻造高阶遗物和炼金物品的绝佳材料,在这里堆积如山。
这些东西放久了之后,可是会孕育出渴血魔灵那种危险怪物……哦,已经有了,而且还孕育出了十几只,都被封在铁块里。太危险了,收走收走!雷蒙德正好要进阶,就拿来荼毒他好了。
一把充盈着死亡气息,仿佛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诡异骨剑,太危险了,收走收走!
等等,还有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足足有两三吨重的血仇结晶?尤其棱角这么锋锐,万一把他的好朋友兹姆割伤怎么办?太危险了,收走!
能够让火焰属性的大群蜕变的焰火宝玉,足足一整箱,这个太……等等,这个似乎不危险,但也没准呢,万一将来坏了怎么办,收走!
源质结晶?好普通,虽然数量多了一点,有个十几万吧,但怎么配得上宝库的地位,收了!
十六具巨大如山的骨架?
宛如铁和黑曜石雕琢而成,散发着狰狞凶威,内部蕴藏着不知道多么恐怖的灾厄,都是来自石熔魔龙一族的冠戴者遗骸。
这么阴间的玩意儿,吓到小朋友怎么办,收了!回头黄昏之路的升华者进阶时或许还能用得上……
就在搜刮之中,槐诗的动作一顿,忽然发现不对:为什么自己搜刮了这么多,其中绝大多数的宝物,竟然都和天国谱系有所关联和应用?
然后,他就迟滞的反应过来:像但凡是地狱里的好玩意儿,天国谱系都用得上?哦,不是宝库有问题,是天国谱系太邪门。
那没事儿了……
在槐诗的身后,归墟的大门洞开,随着他的前进,源源不断的将一座座货架吞没在其中,丢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就连毁灭要素的残渣都能封存的归墟,如今用来装点小玩意儿,问题不大!
唯一可惜的是,宝库里的好东西虽然多,但能和自己的源质武装以及别西卜相提并论的,却一个都没有。
质量未免有些垃圾了一些。
由此可见,这个雷鸣白原实在不太行。
不知道其他统治者的宝库是不是要好一些?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看看才行。
最后,在被封存在宝库最内侧,被数十道封印和保卫措施笼罩的古老羊皮卷,等槐诗充满期望的开盒之后才发现,全部都是来自各个地狱的欠条……卵用都没有!
垃圾玩意儿,撕了!
等到了最后,就连顶穹上的照明的宝珠,脚下铺地的冥府之石,还有墙壁上的浮雕和镶嵌的宝石,也都被槐诗抄着美德之剑给翘了下来塞进裤兜里。
而当槐诗回过头来,看向纤尘不染、一片洁净的宝库时,就不由得露出了身为清洁工的自豪笑容。
看看这光华到仿佛被狗舔过一样的地面,看看这凹凸不平宛如被狗啃过一般的墙面,再看看这能让好几百条狗畅快撒欢的美妙空间。
这一切可都是自己不辞劳苦不怕艰辛所换来的啊!
兹姆收到之后,一定会十分感动吧?
只可惜,槐诗并不打算留在这里接受夸奖,当他拿出那一颗诅咒子弹抛出的瞬间,在宫殿之外的街道之下,另一颗诅咒子弹同时也被唤醒。
一扇通向外界的影葬之门再度洞开。
“溜了溜了。”
槐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空空荡荡的宝库,迈步走向了传送门,然后动作忽然停滞在了原地。
毫无征兆,有一扇古老的镜子从虚空中浮现,映照着他的身影,带来一瞬间的冻结。
槐诗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可是已经晚了!
在他眼前的影葬之门无声坍塌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阴冷狰狞的面孔。
赫笛!
紧接着,随着炼金术师手掌抬起,数十柄诡异的利刃从虚空中浮现,撕穿了槐诗的躯壳,将他钉在了地上。
炽热的光芒从利刃之上浮现,彼此交错,构成了刀锋一般的囚笼,死死的将槐诗桎梏在其中。
神迹刻印·塔尔塔罗斯!
曾经希腊众神在深渊中囚禁泰坦的力量于此重现,随着赫笛的杀意一起。
在他最松懈,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瞬间,重创!
“你以为我就这么走了?”
潜伏许久之后,猝然暴起的弄臣伸手,扯着槐诗的头发,将他的面孔抬起,面无表情的质问:
“你以为有兹姆拦着我,我就拿你没办法?”
撕裂的痛楚中,槐诗呆滞的看着这张面孔,许久,难掩疑惑。
“不好意思,你哪位?”
赫笛的眼神中浮现瞬间的狰狞,手掌握紧,瞬间,交错的利刃焕发出炽热的温度,自内而外的破坏着槐诗的身体,令他不由自主的惨叫:“开玩笑,开玩笑,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你在酝酿诡计,槐诗,我了解你。”
赫笛的手掌没有任何的放松,眼神冰冷:“这点痛楚,对你来说,连打喷嚏都算不上。”
“算得上,算得上!”
槐诗惨叫,哀求:“请点,请点,朋友,实话说,我不记得咱俩仇有那么大啊……何必如此念念不忘呢?”
我不就是搞坏了你的阴谋,杀死了你的好朋友,捣毁了你的造神秘仪,然后又偷了你的车么?
才多大的事儿啊。
“有道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凡事要往前看啊,不如你看这样,这里的东西咱俩对半平分,你绕我一条狗命,如何?”
槐诗诚挚的恳请:“七三也不是不可以,八二!八二总行吧?总不能你想要九一吧?总得给我留……”
“够了!”
赫笛震怒咆哮,打断了他的话,再难掩饰自己的怒火和杀意:“这就是你的计划,槐诗?潜入铁炎城里,偷光他的宝库?然后再悄悄溜走?你指望靠这样的把戏就逃得出我的封锁?你做梦!”
“你逃不掉,槐诗!”
他将神迹刻印再度加固,冷声说:“我发过誓,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在那一瞬间,囚笼之中,槐诗面孔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姑且不论代价几何,赫笛。”
他好奇的探问道:
“——可如果,我没想着逃走呢?”
那一瞬间,赫笛神情一滞。
而宝库外,呆立的蛇面祭祀遵照槐诗的命令,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纵声尖叫,呐喊,咆哮。
“来人,有贼啊!!!!!”
紧接着,便有刺耳的警报声迸发,瞬间,响彻了铁炎城的每一个角落,将每一双沉睡的眼瞳从黑暗中唤醒,看向宫殿的最深处。
在迅速靠拢的轰鸣和剧震中,宝库顶穹的尘埃簌簌落下。就像是有什么狂怒的庞然大物,撞碎了重重墙壁阻碍之后,向着此处,从天而降。
“原本,我以为你能忍到我出城才动手呢,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迫不及待……不过,总归没差。”
槐诗微笑着眺望着震颤的顶穹:“瞧啊,赫笛,主人要来抓贼啦。”
“你准备好背锅了吗?”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好起来了
华丽的殿堂内,在隐隐透光的垂帘之后上,令人燥热的空气里回荡着兹姆的呼喊和‘美人’的娇笑。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磨人的小妖精?
在一首令人血脉偾张的《youngman》跳完之后,兹姆的四颗眼珠子几乎已经烧红了,看着牛头人紧实的肌肉,健壮的身躯,还有那羞涩的神情,不断的喘着粗气。
“美人,乖,过来,让我康康。”
“不要嘛。”牛头人含羞摇头:“人家怕。”
“不怕不怕,我们一起来做快乐的事情……”
兹姆狂笑着,再也无法忍耐,数条手臂张开,肉山阵阵抖动,向着雷蒙德笔直的扑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牛头人呆滞的面孔,令他绝望的瞪大了眼睛,惊恐呐喊:“救命啊!”
“美人,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兹姆怪笑着,扯掉身上的衣服,流着口水张口,露出满口锋锐的牙齿:“我要吃热……”
就在雷蒙德咬牙,准备启动战争形态,拔出手臂的动力双剑和兹姆拼刺刀的时候,就看到兹姆的动作骤然一滞。
原本贪婪的面孔迅速僵硬,到最后变成了难以克制的狂怒。
在刺耳警报声传来的瞬间,雷蒙德面前巨大的肉山就沸腾一般的蠕动起来,紧接着,血肉的伪装被撕裂,数百米长的石熔魔龙从其中钻出,无数复眼中绽放红光,粗大身体上遍布锋锐的棱角和鳞片。
只看得雷蒙德下意识的捂住屁股。
可不等他尖叫出声,兹姆竟然就将难得的美人抛在原地,壮硕的躯干下砸,钻破了地面之后,笔直的冲向了自己的宝库!
那愤怒的咆哮伴随着警报声一起,回荡在铁炎城之中,令大地震颤。
很快,宝库的顶穹应声碎裂。
巨大的口器穿出,狰狞的复眼睁开,便看到了伫立在宝库中的深渊弄臣。
“赫笛?!”
兹姆愕然一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在看到自己比狗舔过还干净的宝库时,就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如丧考妣的尖叫:
“我的宝物!我的宝物!!!”
不止是漫长时光他积累下来的宝贝,他下一年的军饷,他的收藏,甚至就连被保存在那里的遗骨都不见了踪影。
“我的父亲、祖父、祖母,还有曾祖父!!!”
这一次,真的是如丧考妣了。
“哇你好缺德哦。”
囚笼里,槐诗惊愕感慨:“怎么连人家的祖坟都要刨的?”
赫笛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兹姆便终于看到了宝库的角落里,那一堆纷纷扬扬的羊皮纸碎屑。
还有早已经黯淡的下去的律令辉光和签名。
上百个地狱的欠款和订单,乃至那背后所代表的,足够武装上千个地狱大群的武器装备损失。
就好像好几百把瞬间刺入了他心脏中的利刃一样,令兹姆泣血一般的尖叫呐喊,无数猩红的复眼快要气的流下血泪:
“——赫笛,我要你死!!!”
石熔魔龙咆哮,宝库的大门剧震,那一张金属面孔竟然凭空飞出,笼罩在了它的脸上,瞬间令那长达数百米有余的庞然大物覆盖上了一层铁光。
在狰狞的身躯之上,无数诡异的咒文环绕浮现,形成一张张诡异的面庞,不断做出或哭或笑的神情,但此刻,每一张面庞上的双眼都满盈着盛怒。
“你死定了,赫笛,你死定了!”
兹姆尖叫着,向着赫笛扑来:“天上天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我要你死!!!”
在他浑身,有幽暗的深紫色辉光浮现,化为了无坚不摧的锐爪,向着深渊弄臣刺落。
赫笛面色骤变,竭尽全力的撑起了秘仪,甚至不得已调动了一部分冥狱封锁的力量,阻挡在自己的面前。
只听见一声巨响,整个宝库连带着半截宫殿都凭空爆裂了开来。
赫笛飞身而起,踩着牢笼,向着兹姆怒吼:“蠢货,你冷静一点,难道还不明白么,这是槐诗的阴谋!!!
偷光你的宝库的是槐诗,不是我!”
说着,他将利刃牢笼挡在面前,给兹姆展示其中的囚徒。
“给我看清楚!”
兹姆的动作迟滞一瞬,看向囚笼里,那个在赫笛镇压之下显露出真正面目的男人。
“对对对,是我,我就是槐诗!”
笼子的囚徒疯狂点头,像个被踩了脚趾头的狗头人一样,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了,生怕兹姆不相信,惊恐哭喊,“不要杀我,呜呜呜,我是槐诗……”
可不知为何,在他的面孔之下,却隐隐浮现出了蛇一般的鳞片,有兹姆无比熟悉的气息从里面传来,令石熔魔龙的面孔开始剧烈的抽搐。
“赫笛,我干你马——”
兹姆咆哮:“那是我的祭祀!!!”
再没有任何犹豫,铁炎城的主宰仰天怒吼,身后的火山剧烈的震动起来,数之不尽的巨大蠕虫身影从其中浮现。
而城市之中,也有无数诡异的身影缓缓升起。
就在城头上,箭塔剧震,一座座漆黑的弩炮从其中升起,满盈着恶毒和诅咒的弩箭焕发寒光。
事到如今,兹姆怎么还不明白。
槐诗?
哪里他妈的有什么槐诗?
都是赫笛这个狗逼的借口,都是他想要盗窃自己宝物所设下的阴谋!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随着兹姆的命令,便有铺天盖地的箭雨呼啸而来,那恐怖的规模还有其中所混杂的咒铁之箭,令赫笛也变了脸色。
迅速拔升了高度,一重重秘仪展开,险而又险的挡住了那几根诡异大群变化而成的箭矢,捏碎,怒吼。
“兹姆,你这个蠢货!仔细想想,难道我会愚蠢到跑到你的宝库里偷你的东西,还被你发现?”
他克制着怒火,嘶哑质问:“如果我要雷鸣白原,我为什么不调集大军来围攻,强制将你印上奴役烙印?更不要提现在铁炎城里一片畅通,就算我要动手,不懂得封锁场地么!”
那悲愤的话语令所有人闻言一滞,毕竟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令人信服。
可话音未落,他就听见囚笼里,槐诗无辜的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便有大地轰鸣。
就在铁炎城外,隐匿的红龙身体中,车窗摇下,机轮长福斯特探出头来,手中《悲惨世界》的书页展开。
于是,天穹之上,孤星如泪滑落。
曾经被康德拉收进事象记录中的大群于此重现。
在大地上的深邃裂隙之上,便无数只诡异的眼瞳从空气里凭空浮现,笼罩在铁炎城的周围。
瞬间,万眼之槛拔地而起,衔接天穹,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封锁内外!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里,所有人都呆滞的看着赫笛。就好像一进门就看到来福在暴打常威一样,目瞪口呆。
赫笛也愣在原地。
只有囚笼里,槐诗好奇的探头问。
“不是不封锁场地的么?您老这是改主意啦?”
赫笛咬牙,表情抽搐起来,愤怒的收缩封印,无数利刃在槐诗的体内游走,带来撕裂的重创。
紧接着,便有无数震怒的咆哮声响起。
铁炎城剧震。
兹姆已经腾空而起,在后面还有数十道诡异的暗影,铁炎城的强者在瞬间便已经明白了一切,再无任何犹豫,痛下杀手!
一时间,整个天穹仿佛都被烈火所点燃那样,自熔岩的喷吐中焚烧殆尽。赫笛周身的秘仪迅速震颤,层层碎裂。
包括那些边境遗物,都不断的浮现裂隙。
坚城的虚影从神迹刻印中升起,紧接着又迅速的坍塌,轰鸣。
“该死的!”
赫笛回头,向着槐诗怒吼:“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出门旅个游而已啊,忽然被人追杀,我也很无奈呀。”
槐诗无辜的向着赫笛歪头,眨眼wink了一下:
“——毕竟,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哪里没有坏心思!
小狗勾全都是坏心思!
可已经没有时间再跟他废话了。
因为在半空中,被孽物装甲笼罩的兹姆纵声咆哮,波旬的璀璨辉光笼罩他周围,竟然将一切都映照成了诡异的粉红和令人作呕的深紫色。
无数腐败的灵魂从孽物装甲中升起,化为破空而之的耀眼光芒,层层贯穿了赫笛的护盾,将他的躯壳撕碎。
旋即,深渊弄臣再度重生。
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已然被波旬的诅咒所侵染。倘若不是他早已经转化为了拟似魂灵的话,恐怕此刻早已经兽性大发。
但在围攻之下,他也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赫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在他腰间的魂匣中,曾经赫利俄斯上的炼金术师们所形成的残魂飞出,自他的指挥下迅速展开无数的秘仪,最后重叠,演化为了传承混沌时代的神迹刻印。
形成一支迎风飘荡的旌旗。
紧接着,便有一道道闪光从天而降,隐藏在雷鸣白原之外的军团破空而至。
为首的便是庞大如山峦的钢铁怪物。
在机械改造之后的凋亡之山张口,喷出的炽热的光焰,在地上扫过,瞬间便有恐怖的爆炸扩散。
千百双手掌抓向了飞扑而来的对手。
“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阴谋!!!”
兹姆双眼猩红,震怒咆哮,铁炎城的火山怒吼喷发,那些饱蘸着熔岩和烈火的石熔魔龙从深邃的地下爬出,饥渴的撕咬着凋亡之山的身体。
无数大炮从城墙的阵地上被推出,轰然开火。
战争突如其来,将一切吞没。
轰鸣此起彼伏。
血如暴雨洒落。
惊天动地的变化不断迸发,可在囚笼的保护下,槐诗除了被利刃桎梏之外,却根本毫发无损。
此刻充满悠闲的囚笼中,他嗅着风中的血气,由衷赞叹:
“好起来辽!”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朋友来了有美酒
告别了往日的沉闷之后,雷鸣白原在轰鸣之中迎来动荡。
就在万眼之槛所笼罩的铁炎城之中,机械化的凋亡之山仰天怒吼,口鼻之中喷出了漆黑的油脂,在空中落下,就点燃了一丛丛碧绿的火光。
火光蔓延之处,城墙上那一个个魁梧的米诺陶斯武士都是发出惨叫,艰难的舞动着肢体,从城头上栽倒下来。
在空中就燃烧成一捧随风飘散的灰烬。
消失不见。
火山震怒,就在大群之中,两只石熔魔龙之中的冠戴者愤然出手,一个从火山中延伸而出,裹挟着浩荡的灼红,在袭击的军团中纵横来去,扩散死亡。
而一条蠕虫身上长满了腐烂的脓疮,缠绕在凋亡之山的躯壳上,大口吐出了猛毒和瘟疫。
那些活化的病菌甚至连钢铁都能够腐蚀寄生,迅速的令金属化的躯壳上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脓疱。
凋亡之山吃痛,嘶吼。
熔炉过载。
口中喷吐出长龙一般的火焰,扫过魔龙,但没有任何的用处。在足以令灵魂崩溃的痛楚里,凋亡之山的恐怖身体猛然扭转方向,好几只手拽着背上散播瘟疫的魔龙,奋力拉扯,连带着大片铁壳一起扒了下来。
它将巨大的魔龙抓在手中,愤怒的扭转,好像拧抹布一样,挤出的大片污浊的血水,可冠戴者紧接着却又化应声碎成了两段,然后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到最后像是数之不尽的蛆虫一样钻进凋亡之山的身体。
如同山峦的钢铁怪物怒吼,无止境的提升着自己的炉芯温度,哪怕外壳和骨架都要被烧化了,令大片的蠕虫狼狈的钻出,重新的化为了一条缩水版本的巨型蠕虫。
巨大怪物的翻滚,践踏,手掌的拍击。
诺大的铁炎城在瞬间就坍塌了三分之一,可还有源源不断的大群从各处钻出,以及,更多被称为魔龙的蠕虫!
就在凋亡之山稍微松懈的瞬间,地壳的裂缝之下,就有数十条石熔魔龙钻出来,纠缠着他身体,十几条巨大的手臂,双腿,乃至畸变的身躯。
崩裂的火山之后,数之不尽的熔岩像是海洋一般喷薄而出,泼洒在了它巨大的身躯上。
在数十倍石熔魔龙的纠缠之下,凋亡之山被拖在地上,如同四肢和脖颈都被绳索和奔马拖曳的囚徒那样,奋力的挣扎,掀起层层熔岩的涟漪。
在蔓延的熔岩旁,还有更多入群的大群奋不顾身的冲入城中,和米诺陶斯武士的铁壁硬撼在一处。
自天空中俯瞰时,在彼此相接的阵线,就好像变成了一张暧昧又诡异的大口,不断的蠕动着,以钢铁为牙齿,咀嚼骨肉,溢出血色和尸骸。
天空之中,却更加的危险。
在兹姆的带领之下,剩下的冠戴者们围绕着天空中的赫笛猛攻不休。披着孽物甲胄的兹姆身躯无止境的膨胀着,巨大的口中不断喷出了饱含着波旬祝福和癫狂诅咒的恶毒烈光。
而空气,已经在棘龙霜祝者的羽翼之下变成了更胜过液氨的恐怖低温,无数升腾起的血气在空中凝结成了诡异的猩红冰霜,再度牵引着一缕缕寒雾向着大地落下。坠落之处,就有无数锋锐的冰棱迅速的穿刺而出,就像是一座座冰霜的巨树,将一切百米之内的活物冻结成冰雕。
在最后方,还有两头浑身缠绕着破烂绷带的畸形木乃伊冷眼窥伺,粘稠的尸水从它们的绷带下不断的渗透出来,滴落在空中,又像是落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消失不见。
此刻,徘徊在雷鸣白原天穹上的永恒阴云彻底变成了漆黑,看不见任何的雷光。只有一片幽暗之中,传来无数骸骨和幽灵的凄厉咆哮。
在木乃伊的凝视里,接连不断的有畸形的手掌从云层中探出,抓向赫笛的所在,不论如何神秘和复杂的秘仪,在漆黑怪手的拉扯之下,都迅速的分崩离析。
四个打一个,本应该稳赢才对。
但此刻却感觉好像是,被赫笛一个人压着打!
不论是往昔降临与尼罗河之上的血水之灾,还是令呼唤雷霆湮灭一切罪人的神迹刻印,亦或者是分身和各种如同巫术一般诡异的秘仪……
如今在赫笛的手中,全部如同驯服的宠物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曾经赫利俄斯的首席在将自己也转化为了拟似魂灵之后,非但没有任何的衰弱,反而因为凝固本身所带来的蜕变,更加的贴近了深渊的本质。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便是赫利俄斯一切投入深渊的炼金术师的集合。
他自己就是炼金术的成品,一个活的秘仪,一个活着的神迹刻印!
哪怕是没有大宗师那样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恐怖力量,但只要有充足的准备,他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
谁又知道在来到地狱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又从枯萎之王的麾下得到了多么庞大的物力供应?
此刻,只是瞬间的空隙,镜子的倒影之中闪现的赫笛便已经悍然伸手,按在了一只木乃伊的面孔之上。
瞬间,木乃伊就剧烈的抽搐起来,向内迅速的坍缩。
在凄厉的惨叫中,被琥珀的流体所覆盖,最后凝固在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结晶之中,散发出一阵阵幽暗的气息。
转手,这一枚冠戴者所凝结而成的宝珠,就被他填入了神迹刻印中,变成了献给陨落众神的祭品,凭空涌现的海啸洪流,自空中涌动而过,卷着寒冰之中的霜祝者回归了永恒的海渊。
短暂的死寂之中,赫笛擦拭着脸上的血水,嘶哑的冷笑:
“——就凭你们这帮垃圾,也想要和我为敌吗!”
话音刚落,远方裂开的宫殿之后,便有一线黑色的锋芒凭空涌现。
就在数秒钟之前,宫殿之里,无数奴隶的血祭之下,一枚骨质的巨箭已经饱蘸猩红,仿佛水晶雕琢而成的瑰宝。
只是解封的瞬间,就令殿堂内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幻象和来自不同骸骨地狱之中的高亢嘶鸣。
痛苦的死亡和畸变的生命,刹那的欢愉和永恒的痛苦。
在波旬的恩赐之下,那一支箭矢已经化为了绝望的结晶,遥遥对准了天空中的赫笛。抓住了他停顿的一瞬,从弩车之上悄无声息的飞出。
毫无征兆的跨越了漫长的距离,无数诡异的光芒交织成一片纯黑,撕裂重重防御之后,灌入了赫笛的躯壳。
弄臣的胸腔被粗暴的掏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来自魔性之智的欲念无穷尽的从拟似魂灵之中涌现开来,将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随着他的尖叫,紧接着响起的,却是兹姆的惨烈嘶鸣。
那一支箭矢,在贯穿了赫笛之后,竟然笔直的没入了兹姆的庞大身躯之中去了。
那过于纯粹和过于狂暴的欲念瞬间冲垮了孽物之甲的神智,令这一具经历无穷战争的甲胄迅速的软化,变成了漆黑的淤泥。
而兹姆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在扩散开来的粉色光芒中,有数之不尽的窈窕身影浮现,妩媚的缠绕在了兹姆的身边,轻启红唇,亲吻着他庞大的身躯,然后狂暴的吞吸着他的生命力!
“怎么回事儿!妈的,怎么发射了?”
宫殿之下,发射的指挥者颤抖着,感受到了来自主人的怒火,回头,震怒嘶吼:“谁让你们开火的!谁!”
当他回头时,一股恶寒便让他僵硬在了原地。
就在他身后,那一张张渐渐呆滞的面孔上,有粘稠的口水从歪斜的嘴角滴落下来。
很快,便浮现出了狂热又幸福的微笑,含糊不清的呢喃着:“圣哉,圣哉,赞美永恒的主宰,赞美万物的终焉,赞美巴哈姆特……”
在他们虔诚的赞颂中,有一只又一只的猩红眼瞳从飞鸟的轮廓中浮现,向着他贪婪望去。
黑暗如潮,将他吞没在其中。
很快,指挥者也随之加入了这狂热的阵列中去了。
信仰。
名为信仰的瘟疫在此刻的地狱之中扩散开来!
霜祝者嘶鸣。
当赫笛猝然之间遭遇重创,其他冠戴者们开始不惜代价和后果的发起了猛攻。
倘若此刻让他成功的话,那么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必然是烙上枯萎之王的印记,成为他发动自己永世战争的奴隶之一!
可很快,赫笛就从源质的分裂之中挣脱而出。
就像是削去伤口上的腐肉,他毫不犹豫的将大半个陷入癫狂的自己切裂,淬炼成了一块粉红色的晶石,将波旬的诅咒封锁在其中。
纵然重创,可战斗力却没有丝毫的衰减。
那一张苍白过度的面孔上,此刻早已经满是狰狞。
只要稍加思索,他就明白这诡异的一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望向槐诗的目光满是阴冷:“这就是你的计划?
挑起纷争,坐享其成?你以为这就能杀死我?”
哪怕是在最激烈的战斗中,他都维持着囚笼的坚固,不曾有丝毫的松懈,但凡只要有一点空隙,就无法阻挡影葬穿梭的闪现。
而槐诗的生命力,他更是早有领教——这种货色,哪怕是留下一个细胞,都绝对能够重新长成一个祸害!
低于统治者的诅咒对他不会有用,猛毒和瘟疫更是在为他补充营养。
比一切地狱生物都还要像是地狱生物,比起现境的升华者,更像是一个地狱才能孕育出的妖魔。
哪怕遭遇冥府之牢的囚禁和镇压,在罪罚之刃接连不断的撕裂之下,依旧能说话能喘气,就差高歌一曲。
“别以为你能就这样逃之夭夭,槐诗!”
赫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神恶毒:“我在枯萎之王的地牢里给你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我保证,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彼此相伴的时间,会很长很长!”
而囚笼里,槐诗只是垂眸,微笑着俯瞰着这一切,就像是看着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做游戏一样,平静又安宁。
毫无动容。
“赫笛,你在害怕什么?”
囚徒好奇的问,“我难道不是你的阶下囚么?你随时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掌控我的生死,你又在忌惮什么呢?
你应该对老朋友宽容一些。”
“朋友?”
赫笛的喉咙里发出笑声,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冰冷如枭鸟唳叫。
“对啊,朋友。”
槐诗颔首,宛如月下相逢那样,油然轻叹,“故友相逢,就应该喝一杯才对。”
在那一瞬间,一股恶寒骤然从赫笛的心头涌现。
在囚笼里,槐诗依旧微笑着,可那温柔的表象却终于被撕裂了,所显露出的,是如同深渊本身那样,无穷黑暗,恶意狰狞。
此刻,那个微笑的男人好奇的发问:
“——对了,你喜欢喝酒吗?”
伴随着他的话语,原本充斥着混乱和诡异的城池之中,迎来了一瞬的死寂。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化身为光
就像是一切声音都被吞食了。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混乱的城市中,无数草木生发,来自无数地狱的毒草恶花在血液和斗争的浇灌之下迅速的生根发芽,绮丽的色彩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转瞬间,将整个城市妆点成了奇妙的仙境。
可隐藏在花朵和枝叶之下的,只有骸骨。
撑起仙境根基的,乃是死亡。
在这短暂的死寂里,槐诗感轻叹:“你可能不知道:之前的时候,由于兴趣,我曾经自学过一点调酒。
虽然没有达到专业调酒师的程度,但其实,也没那么难。”
他细嗅着充斥着血气的风,缓缓说道:“首先,你要找几瓶好酒,越多越好,不怕浪费。最好,找一个足够畅饮的大桶……”
在城市之中,锻造工场的大门轰然洞开,照亮了无数大群的眼瞳。
就在一条条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生产线的源头,那如同山峦一般的永恒熔炉在烈火之上翻涌着。
数百米高的庞大巨炉之内,无以计数的钢水涌动在其中,焕发着耀眼的灼红和灿银的辉光。
就像是一座钢铁的火山那样。
将一双双血红的眼瞳照亮。
“圣哉!圣哉!圣哉!”
那些投身于狂热信仰中的大群举起双手,兴奋的呼喊。
“然后——”
槐诗命令道,“为了保证口感,先要向桶中投入足够量的冰块。”
一车车仓库中的源质结晶和深渊沉淀、乃至无以计数的诅咒之石在滑轨之上奔行,连带着巨大的车身一同,坠入湖泊那样涌动的钢水中去了。
迅速的,消失不见。
只有那充斥着灾厄和灵魂结晶的钢水中渐渐焕发出奇异的亮光。
“接下来,就像是炖汤一样。”
槐诗说,“加入基酒与主材。”
就在一众大群之间,一个又一个属于大司命的残影缓缓走出,居高临下的眺望着沸腾的钢水,便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疯狂笑容。
自轨道的悬崖之上展开双臂,迎着扑面而来的焚风,纵身一跃!
很快,它们便悄无声息的被粘稠的钢水所吞没,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如墨一般的黑点从其中缓缓浮现,扩散,展露出深渊一般的晦暗色彩。
归墟的投影浮现,数之不尽的诅咒从开启的大门之中淌溢而出。
无穷灾厄自黑暗中涌动。
“要记得充分搅拌。”
槐诗提醒,“令酒的味道变得纯粹鲜明。”
于是,无形的力量涌动,令那涌动沸腾的钢水为止变化,旋转,自剧震的熔炉内,搅动万钧的钢铁,形成了一道渐渐清晰的漩涡。
自漩涡核心的黑暗里,铁石摩擦的高亢鸣叫迸发,数之不尽的恶意和诅咒彼此磨砺,激化和蜕变出更加狰狞的姿态。
庞大的暗影从钢水的最深处浮现,舒展轮廓,恰似巨鲸游曳在海中那样。
变化不定。
如愤怒的巨牛,驰骋的白马,亦或是头戴冠冕的巨鹿、盘绕的黑鳞大蛇、充斥天地的鲲鹏。
最后,一切又再度隐匿在晦暗之中。
“然后,根据个人的口味不同,随意发挥,加一点柠檬,加一点胡椒,再加一点点盐……”
就在熔炉的两侧,大群集体狂热赞唱,展开双臂,无数铁鸦飞舞,将一件件格里高利精心准备的咒物、红龙货仓中储备的材料,乃至福斯特个人多年以来的收藏。
最后,再加上归墟中洒落的一座座巨大的骸骨。
一切的一切,都迅速的融化在铁光之中。
消失不见。
唯有炉心之中所酝酿出的恐怖灾厄,越显狰狞和狂暴。
只是沸腾是气泡破裂的声响,便化为了撼动整个天地的雷鸣,撕裂顶穹,冲上天空,暴虐的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令双方不由得为止色变。
“在端上桌之前,你需要再一次整理餐桌,点燃熏香,调整灯光,把一切烦心的事情抛到一边。”
在利刃的丛中,槐诗悠然总结道:“要记住,足够的仪式感是享受生活的最好方法。
那富有磁性的低沉话语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如同瑜伽教练和心理医生那样,抚平人内心中的一切躁动和烦闷,让心灵重归宁静。
但此刻,却种下了错乱和惊恐的种子,令人不寒而栗,俯瞰着脚下的城市骤然发生的变化。
就在坍塌破败的铁炎城里,工厂的流水线上、熔炉的周围、宫殿里、牢笼中乃至城墙之上,接连不断的传来水泡破裂的声音。
在大司命的圣痕催发之下,一切被瘟疫笼罩在其中的信徒们都仿佛神坛之上的羔羊,迎来最后的牺牲和奉献。
与火光之下溶解,自影中埋葬。
肉体、意识、灵魂,此刻尽数在诅咒和瘟疫的催化之下,迅速的塌陷崩溃,化为一道道驳杂而浑浊的源质阴影,遍地流淌,在花海的引导之下,迅速的勾勒出庞大秘仪的轮廓。
将一切,都笼罩在这炼金矩阵之中!
奠定了最后的舞台。
而从其中所迸发的,乃是每一个生命都将为之颤栗的恐怖预感,就好像死亡在瞬间近在咫尺,伫立在这妖艳华丽的舞台上,向每个观众回眸,狰狞一笑。
只是眨眼,一切就变得截然不同。
“快阻止他!”
残缺的兹姆凄厉的尖叫,奋不顾身的催动着断裂腐烂的身躯,撕碎的赫笛的屏障之后,竟然弃仇人与不顾,奋进所有力量啃食着冥府囚笼的外壳。
可牢笼实在过于坚固。
那是为槐诗专门所打造的封印,完全克制着一切大司命的神性和力量,确保将他的灵魂囚禁在其中,无法挣脱。
而且,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了,快走!”
霜祝者展开双翼,卷着大片的子嗣,想要拉远距离,不止是它,包括在城中,在火山的熔岩里,数百条石熔魔龙,还有战场上数之不尽的大群……此刻都争先恐后的亡命奔逃,想要远离那恐怖的危机。
可就在战场之外,残缺的万眼之槛依旧在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哪怕绝大多数眼眸已经在战争的余波之下黯淡碎裂,却依旧还有大量的呆滞眼瞳不断的闪烁。
自大地的最深处,再到天穹之上,一切都在封锁之中。
无路可逃!
冠戴者们绝望的嘶鸣了一声,舍身扑上,要和那个该死的深渊弄臣同归于尽。
“停下来,立刻!马上!”
赫笛狰狞的嘶吼,握紧拳头,无数利刃不断的贯穿和增殖,几乎要将槐诗撕扯成粉碎。可在囚笼里,槐诗依旧微笑,敲了敲眼前那坚不可摧的牢笼。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所设下的,不过是一旦开始激发,就绝对不可能终止的指令而已。
“现在,您的酒已经调好了,先生。”
恰如任何一个酒保那样,他矜持的在吧台之后向着客人微笑,支离破碎的手掌抬起,打了个响指:
“最后,只需要再划一根火柴。”
啪!
一声轻响,看不见的火柴点燃了杯口的酒精,焕发出璀璨的光彩。
正是在那一刻——铸造,开始!
浩荡的源质波动沿着矩阵和秘仪,向着最核心中的恐怖熔炉汇聚而去,无穷尽的闪光里,来自铸造之王的技艺传承于此启动。
瞬间将海量任务予以分隔成独立的单元,然后调动源质和秘仪,将千万份独立的任务同时向前推进,最终又在同一瞬间彻底完成。
万吨灾厄之钢迎来蜕变,就如同在瞬间将无数尘埃升华为结晶一般。
——【灰之升华】!
在海量的物资供应之下而形成造就炼成的,便是经历过六次配方升级和十二次增添和修补,规模前所未有、当量无法计数,同时,破坏力哪怕是槐诗也难以想象的金属炸弹!
至少这一次,它终于能够媲美传说中的半神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怒火了吧?
可已经没有人会再感叹如此杰出的创作和如此精妙的铸造了,包括赫笛在内,所有人都用尽了最大的速度,想要远离那一座亮起诡异光芒的熔炉。
唯有被留在原地的囚笼里,槐诗撑起下巴,好奇的端详着那渐渐涌现,扩散的光芒。
在那一瞬间,万籁俱寂。
举世漆黑。
黑暗,黑暗,黑暗,黑暗,突如其来的黑暗里,喷薄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在未曾体会过的惊悚寂静里,酝酿出仿佛世界毁灭的轰鸣巨响。
不足以弹指去形容的短暂时光里,烈焰灼烧下,熔炉迅速的膨胀,扩大到了夸张的尺度之后,便像是被撕裂的塑料薄膜那样,干脆利落的溃烂干瘪成了一丝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取而代之,是其中所奔涌的光明。
光明降临在地狱里。
自空中俯瞰,在无数如针尖放射的刺眼光焰里,便只有一个小小的水泡在迅速的放大,洋溢着跃动的鲜红,在每一颗眼瞳之中舞动身姿,迅速的,又笨拙的,扩散向四面八方。
直到苍白的气浪平地而起,凄厉的波澜浩荡奔涌,席卷,化为潮水那样,冲天而起,奔涌向四面八方。
炽热的焚风所过之处,一切都迅速的僵硬,凋零,在火光到来之前,便迅速的剥落凋零成细碎的尘埃。
恰似海潮来去。
而一朵壮观的花朵,便就这样,从膨胀到极限,骤然破裂的鲜红‘水泡’中跃出,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妖娆的展开了这稍纵即逝的姿态。
光芒如潮,吞没一切。
那刺眼的光芒,甚至让疾驰中的赫笛感觉射穿了自己的颅骨,又刺破了躯壳之后,才投影在眼眸之上。
如此的清晰。
哪怕是背身相对,都无法逃离它那妙曼的身姿。
可就在涌动的气浪里,他却看到,一只飘飞的铁鸦如同炮弹一样从正中心飞出来,就那样乘着焚风超车,自毁灭的波澜里灵巧的翻转,翘着小短腿,从翅膀下面抽出了一副小小的墨镜架在鸟喙上,端详着后方紧追而至的烈光。
好像冲浪一般,发出新鲜刺激的呼喊。
“呜~呼!”
妈的,有病!
这是赫笛最后一瞬的念头,无从得知在那一瞬间他有没有在那一瞬间骂出什么有失体面的脏话。
因为光,吞没了一切。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变成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