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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秋月明     大美时代txt下载     大美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0、人生就是一场过时不候的体验

    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同样的事,从不同角度和态度来看待,亦会有不同的结果。

    很多时候,不同的并非是事情本身,而是人的心态与方法。

    万长生这么秀,固然是一举奠定在大一新生中带头大哥的气质地位,大多数人景仰,羡慕想结识这样优秀的同窗,少数人酸溜溜的不屑,嫌他太过伟光正。

    也让有些人格外嫉妒。

    譬如林建伟。

    文考班的同伴们,提起他就跟吃了屎一样恶心。

    这是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在校园里面看见都皱眉。

    偏偏林建伟还会破天荒的堆起笑容打招呼:“听说你考得不错……”

    那是种像毒蛇一样阴冷,笑面虎那么诡异的感觉。

    好几次,男生想动手打他,女生则想破口大骂,都被旁边人拉住了。

    “不跟煞笔一般见识……我们自己还会觉得很高尚呢!”

    留下林建伟的表情更加扭曲。

    说起这个的时候,文考班的同伴们甚至有些快意:“万万你没看见他那个时候的表情,肯定没想到我们都变得越来越优秀,他心思扭曲得都写到脸上了,估计寝食难安!”

    万长生深受封建荼毒:“也不一定,坏人长命百岁的反而更多,少说话,不然教官发现了,给你来个最后的触及灵魂!”

    整个军训推进得有些呆板,每天反复走队列,叠被子,对于心思灵动的美术生来说格外难受。

    好在大家耗费了不少卫生巾当鞋垫,在迷彩服上画了一层层的盐碱地图花以后,终于迎来最后的阅兵式。

    一千多人,按照八个连队的方阵排列,听着主席台上的校领导跟部队首长讲话,所有人心里都感觉舒了口气,要爬出新生军训这个大坑了。

    也就万长生这种奇葩,还觉得有点不过瘾。

    遥望看台上,大多数是来看大一女生的高年级男生,还有少数学生家长,这年头,真有陪着军训一个月的家长心疼得要命。

    然后主席台上就是万长生见过的院长,表情严肃古板的苟老等几人了,不过再把视野放远点,靠近球场右侧角落,那边似乎就是当初万长生去喝过酒的那个画家村仓库,老童跟一帮子老师画家,好奇的探头看热闹,还跟万长生有目光接触。

    万长生有温暖的笑,知道他们是来看朋友的。

    虽然这一个月的时间,他累得每天都挤不出时间去拜会,或者到酒吧里喝两杯,但情谊不会因为少了这些往来就淡薄。

    他相信老童、老曹他们很清楚自己这一个月做了什么。

    或者说整个培训学校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容不得他感慨,各个方阵已经动起来了,端着手臂小跑到跑道尽头,全体稍微调整下,开始带着标准的军队齐步走队形。

    由各连队的两位教官在前面带队的方阵里,万长生就是最靠近主席台的第一排排头兵。

    随着经过主席台前的标兵位,全体开始转成气势更硬朗,狠狠砸下脚掌的正步。

    按理说,艺术生对这种要求刻板的单调训练应该非常反感,万长生也知道很多同学不乐意,教官也不可能真像军队那样高压下重手的严格要求,作为年年都要搞的形式,差不多就行了。

    万长生也从来不劝说别人珍惜这点体验,和而不同嘛。

    但他自己非常认真。

    这是因为他真的懂这些看似单调的训练意味着什么。

    直立行走作为人类的一个特征,已经有百万年历史,为什么各**队都要从行进开始训练一个新兵?

    这是种职业意识的灌注,从此以后,这个新兵不再是普通老百姓,是一个站有站相、坐有坐姿的军人,是一个国家战争机器最基本的零件。

    这是个国家军队起码的精气神。

    万长生在壁画上画过无数的古代传说将领,这一个月的体会,能让他更加深刻领会到,为什么有人说哪怕退伍很多年的兵,都能闻到兵味。

    所以他的态度永远是只要自己觉得对,那就认真的去完成。

    不过行着军礼在怒目圆睁注视阅兵首长的时候,他那过于投入感情,代入军人身份的专注,让只有阅兵才过来的部队首长一眼就注意到,连忙拍着手给院长还有苟老这边点头:“看,这个学生兵!气势是有了,有了!”

    院长还没说话呢,苟老不拘言笑的脸上难得挤出点傲气:“今年专业考试和高考的双料第一名!”

    也许就像教官们觉得这一个月使劲收拾万长生,才能沉淀出来这种气势,这位校领导,也许也是觉得自己差点把万长生这状元给抹掉,是对万长生的打磨雕琢?

    反正这一刻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院长自然是脸上更有光:“很不错的学生,全靠你们军训教得好……”

    万长生就像被一群歪瓜裂枣衬托出来的优秀。

    然后全场学生和老师领导、教官们就继续看他秀。

    十位基本都有这种刚毅果敢气质的男生,排开做一系列的队列表演,虽然没有专业级的插花交错,但各种步伐切换,专业术语叫做宽排面的整齐划一,在万长生这个排头兵的带领下,显示出组织能力跟队列素质的高标准要求,部队首长非常满意的站起来鼓掌。

    能在一个月里把大学生教成这样,他的人是花了心思的,有面儿了。

    可接下来的军体拳,排成两列的学生中,打头又是万长生!

    这次有几个女生,哪怕她们使劲扯着嗓子还是有点娇滴滴,但万长生理解的武夫、悍勇,在这一系列动作展示中表现出来,甚至有点杀气了!

    怒吼的狰狞面孔,让老童他们远远的都收起点嬉笑的表情:“狗日……万长生演得好哦!”

    “不,我觉得他是在体验角色,这是他非常好的一个习惯,你没发现?他在酒吧的时候更多是在体验我们每个人的角色,不同的性格应该是什么表达态度,这对于他琢磨绘画人物灵气非常有帮助,好比他现在,完全把自己代入了军人角色,如果这时候叫他创作一幅和军人有关的作品,一定有特点。”

    “你这么一说,他身上好像是有点当兵的味道了!”

    “他呀,就是来都来了,那就全身心体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所以年纪轻轻的才那么成熟。”

    “嘿嘿,但是你们看老苟的表情,怕是觉得万长生先进得很,老童,你要遭抢人了。”

    老童还在嘴硬:“不可能!万长生不可能一辈子就刻个章,这家伙搞培训学校都都看得出来,有远大目标!”

    然后全场看见打完军体拳的万长生,根本就没有回到队列,直接跑到整个球场的一头,那里半跪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学生兵,身高也过了一米八,却有点纤瘦的马振宇把手里的步枪分给万长生一支,也把装满空包弹的弹匣递过去,表情已经带着和文考班差不多的敬佩:“这真是种不一样的体验哦?”

    万长生笑笑点头,半跪下去杵着钢枪装上弹匣时候,面沉如水,仿佛战场上正在面对千军万马的那种坚毅坚定!

    几名教官正打开烟雾发生罐,猛甩到足球场上,黄绿色的浓厚烟雾立刻飘得到处都是。

    那位最早决定磨砺万长生的连长手一挥,司号长吹响了著名的冲锋号。

    这十余名手提钢枪的学生,就如下山猛虎般,在模拟出来的硝烟战火中,快速冲刺,匍匐前进,翻滚,半跪,端着步枪对近在咫尺的对面球门射击。

    没有弹头的空包弹依旧能够带来足够的后坐力跟枪声。

    虽然是年年都能看见的过场戏,但今年好像别有特色,再无往年嘻嘻哈哈跟玩游戏似的调侃随意,十几个学生兵,居然打出了战场般的气势。

    哪怕跟真实的战场还差得很远,但以万长生为首的每个学生脸上,都带着格外认真的表情。

    生活就是这样,认真对待,才有认真的回报。

    哪怕是场可有可无的戏,也带着足够的情绪去面对。

181、出门看天,进屋看脸

    人生是一辆有去无回的列车。

    何不在每个站台都尽量多看看风景呢。

    就像去平京领奖,帮大剧院做布景,万长生真是带着来都来了,那就认真体验的心态。

    可在别人的眼里,确实是极其先进积极的表现啊。

    于是全场新生跟看台上的高年级学生,都看见那个脸色最不让人好接近的院领导,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着黑西装白衬衫一丝不苟的老领导。

    在最后一起检阅看望新生队伍时候,单独站在万长生面前。

    军队首长和院长都回头了。

    苟老用父辈慈祥的目光看着排头兵,出人意料的竟然抬手帮万长生把肩头翻滚沾上的人工草皮屑给拍掉。

    顺便扶着万长生的上臂:“很好,非常好,美术学院好多年都没看见你这样专业水平,思想品德又过硬的好学生了,高教委跟市团委已经把你获得嘉奖的文件传过来,作为一个艺考生,时刻不忘社会责任心,在参加高考的这段时间里,你做得非常好!”

    手里还提着那支81式步枪的万长生,这时候回应了句,他觉得理所当然的话:“都是我该做的。”

    他内心真是这么想的,发自内心的想传递点正能量心态给学弟学妹,才画了黑板报和壁画,发自内心的想帮助自己的培训班同学,帮助更多希望进入美术殿堂的年轻人,才搞高考班,搞培训班。

    万长生没有丝毫邀功请赏的想法。

    不都是匹夫有责的应当么。

    但在周围的大一新生耳中,这句话太特么装逼了!

    好多人回过头给其他人转述的时候,都忍不住学万长生那种平淡得好像吃饭喝水的从容:“卧槽,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换我是领导,也会喜欢这种家伙!”

    确实,在领导听来,这句话太谦虚,太有责任感了。

    军队首长都笑起来:“我听带队连长说,这是他们一致看好的兵,现在看来,大家的看法很一致嘛,值得好好培养!”

    院长却只是看着伟光正的万长生笑笑,有些意味深长的没说话。

    因为苟老太感慨了,略微仰头,看着眼前平京淡定又风华正茂的万长生:“好,好,好!看到你这个样子,才觉得我确实是老了,后继有人,不服老也不行了,好!”

    很好,非常好,非常好,再接连四个好字,聋子都能听出来他对万长生的激赏。

    也许有些人早就感激涕零了。

    万长生却一瞬不眨的和苟老对视,清澈温和的目光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子来。

    苟老显然能读出这目光中的距离感,拍拍万长生的手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用战略的眼光看待全局,而不是斤斤计较于一丁点雕镂刻画,以钝为古,以碎为奇的表面文章,对吗?”

    旁人都有点听不懂这后半句的含义了。

    万长生想想:“字有起伏,有转折,有轻重,确实是每个细节都要为整体服务,可人不是石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命运,我理解为上者在为大义的时候,肯定会有取舍牺牲,可人非草木,下笔也如刀,那就应该慎之又慎,不把每个人都当成石头粉末棋子,才是仁义正道。”

    九月底的美术学院体育场上,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晒得好些列队的新生都不耐烦了。

    特别是远远只看见那个排头兵状元,在跟领导废话的新生,心中怨气可想而知。

    可他们哪里知道万长生在争论的是什么,甚至连站在旁边的学生都不甚明了。

    院长的眼神却猛的亮了。

    远处老童他们伸长了脖子,只恨没有窃听器:“老陈!你那不是有个炮筒长焦吗,拿过来看看!”

    “你又不会唇语,看个毛线,肯定是在笼络万长生啦!”

    “没事儿,晚上喝顿酒就行了,一顿不行两顿,不能让万长生也变成那种歌功颂德的家伙!”

    “不会,这小子心里明亮得很。”

    苟老还扶在万长生手臂上的动作凝固了,对视。

    万长生还是那样温和清澈的回视。

    试问又多少年轻人,能这么看着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还不闪不避,更不论对方还是院领导。

    刚刚还连出六个好字的老人眼神严厉起来。

    万长生却把目光挪开了,不是回避,而是转头看着夏日阳光下那些有些躁动不安的新生队伍。

    有多少人能领会军训的含义,有多少人甘愿站在烈日下不知所谓的被折腾?

    苟老也转头,看见这一切的同时,恐怕能看见的就是万长生身边这些精气神都不一样的表演队伍,毋庸置疑的透着干练气质。

    靠近万长生的人,大多都能有些影响改变。

    比那些喊口号,念文件带来的变化清晰得多。

    目光再收回来,看着面前因为接连阅兵列队,三场表演以后汗湿的军装,脸上的汗迹犹存,卷起衣袖的手臂,露出来的脖子,还有脸膛,到处都是这一个月暴晒以后的黝黑暗红。

    最终还是那年轻人才具备的充沛生命力,让六十多岁的老人慢慢把手掌滑落,语调都变得衰老很多:“准备好你的刻刀,下周我有一堂高年级的篆刻课,来给我做助教。”

    万长生说好。

    军训阅兵结束。

    全场新生和看台上围观的师生都见证了这一幕,虽然不知道针锋相对的上演了什么,但整个场面因为万长生差不多凝固了一两分钟。

    事后,那些站在万长生周围的标兵,把寥寥几句对话散播开来,虽然绝大多数师生不太明白其中含义,却也吃惊得难以置信。

    一个新生,敢于这样对院领导说话?

    而且明显这爷孙般年纪的两人之间有故事。

    万长生起码也是苟老罩着的地位。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万长生当初的专业最高成绩,是不是因为这个有猫腻。

    好在这种声音,瞬间就被扑灭了。

    言之凿凿的说法是,当初好多老师都见证了,是苟老要求取消万长生专业头名成绩的!

    这种学生,是天选之子么?

    对于很多人思维来说,就像在公司、厂矿里面的那种老思维,厂长、老总就是天了。

    他们只会看天行事。

    万长生没有,没因为实际上很严重的顶撞、拒绝了领导惴惴不安,也没有因为领导最后退了一步就沾沾自喜。

    和一大帮伙伴在食堂吃晚饭时候,和大家一样兴高采烈的求马振宇把照片分享下。

    一分价钱一分货,据说**万的高级货,在酷爱摄影的专业人士手里,就是能呈现出来非比寻常的效果。

    前半部分是马振宇给阅兵和列队表演、军体拳表演拍摄的照片,万长生特写不少。

    这家伙就借着这个摄影任务,逃脱了起码一半的阅兵队列训练。

    最后他和万长生一起在操场上持枪翻滚的照片,可能会成为两人一辈子的难忘记忆。

    男人谁不喜欢这样抱着钢枪的感觉啊。

    这是请另一位刚在学校摄影协会认识的高手帮忙拍的。

    淡定如万长生,这会儿也只能跪求恩赐,那种虚实结合、构图清奇、色彩饱和充满锐度的摄影作品,让他爱不释手,要过来首先发给欢欢:“就当我之前发给你那些军训照片是记录,这才是艺术品!”

    贾欢欢回应是:“哇!兵哥哥好帅!”

    她这眼里只有长生哥,哪有什么艺术性。

    这会儿万长生电话响了,一把恶狠狠的声音:“小子!来了这么久,还不来拜码头!还想不想混了!赶紧的滚过来!”

    听着老童使劲装腔作势的语调,还有赵磊磊的窃笑声,万长生哈哈哈笑:“您这演技不行……好,我马上过来!”

    起身收了电话,想想:“我认识几个老师,过去跟他们喝两杯,今天我带丁晓鹏一起过去混个脸熟,因为他是油画系的,赵磊磊在那边,以后大家都有份,轮流慢慢来……”

    同伴们轰然狂喜。

    跟着万哥有汤喝啊。

182、你这个叛徒

    路上丁晓鹏想打退堂鼓:“赵老大现在带着油画系最强的画室,会不会瞧不起我这刚进去的新生,会不会觉得你不懂事?我……”

    万长生轻松:“别当成是老师,就是谈得来的朋友,不过少说多听是个很好的习惯,可以学习汲取很多他们的经验。”

    丁晓鹏还是忐忑:“你当然不一样。”

    万长生摇头:“谁都可以看轻谁,但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就不会把这些外在放在心上,对,我们现在才考上美院,专业技巧、名声,什么都不如老师教授老大哥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见人低头矮三分,尊重前辈不放肆就够了,如果对方的素质修养达不到,不理睬忽略掉就行了。”

    丁晓鹏深呼吸:“中学的时候,真的学不到这些东西,这一年我们都觉得跟着你变化很大。”

    万长生亲热的搂着他肩头:“我还不是一直在跟着你们学到很多改变?”

    丁晓鹏终于嘿嘿嘿的笑,然后突然嗅几下:“卧槽,你阅兵完了没洗澡?”

    万长生赧然:“班主任在体育场门口叫住我,说周一就去开会,又这样那样的扯了一堆,回去你们倒是洗好了就拉我出来吃饭。”

    丁晓鹏嫌弃的捏鼻子:“好!离我远点!”

    搞得万长生走进大门对面的酒吧时候,都怯怯的,尽量选择远离点的座位,免得被人觉着不爱干净。

    这就跟内心强大没关系了。

    可哪里跑得掉,从走进去被发现,中年大叔们就大呼小叫:“可以啊!敢那么对老苟说话,老张之后都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的情况。”

    万长生自曝其丑:“刚军训完,我没洗澡……”

    一群老爷们儿哈哈哈:“那你坐那头远点!喝酒喝酒,这一个月培训学校搞得很火热啊,居然能把艺考巡讲这拨儿人都给弄过来上课?课时费支出没少给吧。”

    万长生感觉像是在给董事会述职:“现在艺考学校的畸形,我觉得很大问题就在这个提成返点的问题上,学校为了招生,逼着掏这么多中介费,如果不扭转这个问题,学校始终是无米之炊,反而被各种中介给挟持了。”

    众人有点点头,有的摇头,还有嘲讽表情,当然不是嘲讽万长生。

    丁晓鹏小心翼翼的斜着屁股坐,没想到赵磊磊热情的给他让个座出来:“坐这边方便喝酒,你是长生的朋友同学?”

    可怜的油画系新生,膝盖都有点抖:“赵,赵老师,我是今年油画系新,新……”

    众人哈哈哈的大笑,搞得丁晓鹏更紧张。

    赵磊磊帮他倒酒:“这时候就不论学校的关系,你跟长生关系很好?”

    万长生介绍:“丁晓鹏,我在培训校的室友,现在全靠他们在帮我轮番顶着教学工作,这一年哪怕是赔本赚吆喝,我也要把名声打出去,让考生知道有这么个超级培训强化学校,去年一共三百人左右,一百五十二人参加了后面的高考补习班,全员通过高考,六成进了蜀美,其他分布到全国各种美术专业,还有两个清美的,今年必须要专业、文化成绩双高峰,而且加大宣传,想方设法的把名声打响,让明年招生是自己来的,挤掉中介这个毒瘤!”

    有人摇头:“想法是很好,但现实很骨感,圈外很少知道怎么考美院,基本上都是启蒙老师,高中的美术老师带进来的,根本没有渠道了解。”

    万长生的思路就是:“哦,那我们想办法来打开这个渠道了。”

    老童点头:“然后呢?”

    万长生的设想是:“搞成超级中学的规模,上千学生甚至更多,提高升学率之后加大准入限制,分级筛选推荐,该进美术学院、各院校美术专业的协助调整,目的都是为了提高升学率,这是我在超级中学复读高考的感受,只有升学率、名声这些家长关心的口碑立起来,才有话语权,不依靠中介,给各大美术院校输送专业人才,甚至像舞美专业、雕塑专业做点预先的专业培训。”

    老董揶揄:“哈哈,老曹,你看你搞了几年,还没万老弟想得多。”

    老曹眯着眼不怕笑:“我什么时候做过生意?我是个画画的,两三百个学生我就觉得是极限了,再多哪有那么多精力来管,万长生在这些事情上有想法,本来就是他的优势。”

    赵磊磊都好奇:“对啊,长生你现在才大一,各种课程起来……虽说不太忙,要管理这么大的规模,还是有点吃力吧?”

    万长生拉丁晓鹏:“我们几十个上一届的同学,会协助我参与教学,未来这会形成传统惯例,先大概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吧,我推崇的是先做,然后慢慢改进调整,而不是什么都要是思前想后的准备妥当,哪有那么多万无一失的计划。”

    老童都又喝了一杯才说正题:“那你这课程上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有空还是跟我交流下新派国画的路数,你那么好的专业底子在传统技法上可能会越走越窄,当然,你想怎么推进专业方向我都支持赞成,但不能把篆刻当成唯一的选择,那真是很小众的文人把玩,无论市场还是影响力都太小,不符合你的方向。”

    鲶鱼头的油腻大叔直言不讳:“老童的意思就是哪怕你选篆刻,也要同时修国画跟其他,来跟我们搞油画吧,这才是王道。”

    赵磊磊都点头:“老童本来就是新派国画,长生你的专业底子不拓展下可惜了,国画系的课程先走着,随时来我这边画室,我们切磋点新意思,我看到你那张出名的壁画了,那明明就已经走进现代写实主义的范畴,虽然还很稚嫩,但空间很大的。”

    老曹更直接:“我隔壁刚空出来一间画室,干脆你租了去,平时喝酒也方便,我俩还能随时坐着整两杯。”

    万长生终于犹豫着承认,感觉有点对不起大家的好意:“我……实际上我现在想学雕塑。”

    啥?

    鲶鱼头大叔正在举着酒瓶吹,顿时给呛住。

    老童伸手抓点花生米的动作也凝固了,难以相信:“雕塑?!”

    赵磊磊连忙提醒:“篆刻是篆刻,跟雕塑是两码事……”

    丁晓鹏终于可以小声参与下:“这些天所有军训和培训校之外的时间,他都在做泥塑,铁了心的要学雕塑,从来没看见他摸画笔……”

    停顿下还当叛徒:“章倒是刻了好几个。”

    在座的油画家、国画家顿时失望的起哄:“喝酒!”

    老童嘬着牙花把威士忌喝了:“你这个时候才开始学泥塑,是不是晚了点?”

    万长生摇头:“我说过我在寺庙里面画了十多年壁画,也做了十多年的泥菩萨鬼怪头……”探出自己的手到桌面上:“更是打了十多年的石头,我是真没想到,美术学院还有教打石头的,我现在不是学泥塑,是在搞创作。”

    众人都摸了摸万长生那满是茧子的手,骇然。

    “卧槽,你这手这样都还没毁掉?”

    “丢勒那张祈祷之手,他兄长不就是因为打石头毁掉了手,再也没法学画画么?”

    握着画笔的手,精准稳定是个基本要求,打石头这种力气活,很摧残手指肌肉骨骼神经。

    万长生自己正反看看习以为常:“我常常是早上捏泥巴,因为空气水分足,上午中午打石头,下午画壁画,而且我这刻石碑雕龙头,精细活儿很多的,和那种采石工人的纯粹体力劳动区别很大的。”

    最近终于可以潜心创作的老曹关心结果:“那你搞了什么创作出来……”

    说起来这点他最郁闷,一开始就是他推荐万长生进圈子,却一直没法让万长生拿出什么有力的创作来。

    所有补习班画的那些只能叫习作,唯一正儿八经的作品,可能就是二中那张壁画了。

    大家都很好奇的探头。

    万长生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打开,放出自己军训这段时间,就在培训校办公室里面,自己做了个泥塑台捣鼓的作品视频。

    一群见多识广的画家,接二连三的卧槽!

183、哗众取宠的不是艺术

    万长生何其幸运。

    第一次创作正儿八经的雕塑作品,跟他以前做的那些东西都不一样的雕塑作品。

    就有这样一群艺术家来围观品评。

    老童更是一语中的:“万长生,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在哪里吗?”

    做过系主任,现在担任博物馆的高级研究员,他这眼力功底自不用说,过去几次喝酒,万长生没少看见其他人找老童请教,现在专注倾听。

    老童掰手指:“绘画基础,你有了,无论国画还是西洋绘画,包括这采用泥塑或者还有雕刻的功底,你都有了,但却恰恰和我们不一样,你没有受到科班专业训练的影响。”

    万长生思索:“素描色彩我还是跟着曹老师这边才开始入门的。”

    老童摇头:“老曹说过,你很快就开始沉迷到对欧洲古典派的技法中去,这种感受我们都有过,但我们那时候往往已经接受了好几年的专业训练,起码我们能领会认识到那些大师技法的时候,手上有些东西已经固化了,所以我们再创作的时候,就很难跳出一直以来学习研究的这条路线,所谓创新都只是在专业美术几百年各种翻来覆去的变化里面炒冷饭,你恰恰避开了这种禁锢,所以体现到眼前的创作上,我只能给你个建议,大胆点,再大胆些!”

    老曹指着万长生的手机屏幕也是这个意思:“索性把这个东西做到极致,不疯魔不成活,艺术表达如果没有足够的冲击力,温吞吞的怎么震撼人心呢?”

    赵磊磊笑:“这让我想介绍个人给你。”

    旁边几人脸上都露出会心的诡笑:“对,我也这么想!”

    “不过他可不好打交道,抠门得要命,想从他那里搞点什么,那就只有买卖!”

    万长生好奇:“谁?”

    赵磊磊介绍:“我附中时候的同学,大学也是油画系,专业能力我们另说,但他和我不一样,从附中开始就沉迷模型,他经手制作的模型,在全国那都是顶级一流的水准,成品价格也非常高。”

    老曹都呵呵了:“乔宇,那年差不多跟我一起拿青年奖,可这几年几乎都不画画,成天守在他那个店里,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个油画系的研究生。”

    但赵磊磊就是这个意思:“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从泥塑上面看得出来你有很强的立体塑形能力,但现代雕塑作品,泥塑只是个胚子,肯定不是最终表现形式,考虑到这只是你第一件类似于模型大小的作品,我建议你可以跟他学习,这是个有点偏门的技术,但我觉得很适合你,就像你当初给我刻的那个章,我就说怪不得你有种特殊的精确空间表达能力,搞雕塑的很多都有点,这跟我们搞绘画的还不一样。”

    说完顺手在手机上面调出来几张照片。

    对艺术家来说,智能手机这种多功能设备的用途,太广泛了。

    万长生只一眼,也忍不住想说卧槽。

    他没做过模型,小地方更是没有这种传统和爱好资源,但照片上不是一件单独的什么航模,而是一个街景,栩栩如生充满生活气息的街景,可一辆浑身迷彩,还带着斑驳弹痕破损的装甲车,冲撞进了一家杂货铺,瞬间把宁静打破的那种,杂货铺二楼窗户里躲着个举了火箭筒的敌方军人,装甲车边几个枪手正在紧张的四处张望。

    一场爆发在市井之间破坏了和平的战事凝固瞬间。

    确实如老曹说的,把挂着招牌,酒坛子上蒙着红布,各种细节都表现得极其精致的生活场面,用重型装甲车来破坏,确实形成了足够的冲击力。

    关键是无论制作造型,还是色彩以及人物造型,那些破损、旧化的细节表现得都堪称艺术品。

    但是和一般意义上的艺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还是老童更深刻:“艺术终究应该是有内涵的,表达人文精神哪怕是作者一点点思想灵魂的感知,才能叫艺术,他这只是能是叫手艺,把玩模型做到极致的手艺,在这个小圈子里面可以叫做模型艺术,但扩大到整个艺术领域,就显得有点小气了,万长生你就是从手艺人切入到艺术,要切记艺有了,还要有术……”

    丁晓鹏只敢坐在旁边像个小鸭子那么乖巧,满眼崇拜,从各位老师画家到万长生,他都崇拜。

    根本不敢乱开腔。

    万长生先敬了老童跟大家一杯酒,才询问:“不过这次我到大剧院,也看见不少名家名作,好比我们美院大门、还有大门里面那第一尊汉白玉脏兮兮的那个胖女人雕塑,很多现代作品,普通人很难看懂其中的人文精神、思想灵魂,是不是又有点装腔作势了?”

    真要是丁晓鹏这么问了,可能全场都有点尴尬,结果大家一起哈哈哈的指着鲶鱼头的那个中年大叔:“你在影射老樊么?”

    万长生真没看过这位和自己喝了好几次酒,话不多甚至有点木讷,但端起酒瓶绝对不含糊的大叔作品:“我是真不懂,上次在大剧院给其他人介绍那些作品,还学会个词儿,过度解读。”

    老樊不恼,呵呵呵的憨厚一笑,再跟万长生碰杯喝一下。

    老童谈兴正浓,双肘都撑在了桌面上:“很多连圈内人都看不懂的艺术,什么装置艺术、行为艺术、甚至一男一女搞x也能叫艺术,国画界更是各种墨水乱泼,闭着眼乱刷,光了屁股坐蒲扇的乱象,这些自诩为什么先锋艺术的,都是哗众取宠,但现代艺术确实又有很多抽象的东西,我们其实可以用个基本的衡量标准,如果作者本身具备基本的绘画能力,特别是已经成名成腕有收入的前提下,再画些普通人理解不了的作品,可以理解为对艺术的探索,这些基本要素都不具备,装神弄鬼的半路出家专门搞先锋艺术,那不是骗钱的就是傻逼……”

    画家们哈哈哈大笑,果然说起来艺术圈里能看到的这种先锋艺术家太多了。

    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功底积累,靠着哗众取宠来瞎几把搞的案例随处可见,确实是极大的损害了艺术圈的名声。

    在科班出身的这些学院派面前,那都是骗子。

    万长生想起那位江南吴老师说的法国美院,现在都在招收没什么专业功底的艺术家,又拿这个询问。

    赵磊磊随口解释:“西洋绘画,特别是欧洲艺术氛围是非常非常浓厚的,现在这方面的主体是他们,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技巧不是西方现代艺术最看重的东西,我们等于是自己的东西还没搞懂,就直接跳过去随便乱搞,然后宣称追上了欧洲艺术比肩,这都是很荒谬的,这就好比外国人来学国画,画得再好,你认同吗?”

    看得出来青年油画家,在这方面有点痛苦,边说边无奈的甩甩羊角辫,招呼旁边丁晓鹏喝酒。

    搞得丁晓鹏更加惶恐。

    这就是艺术沙龙的氛围,大多数话题都集中在艺术本身,很少谈具体到什么技法,这种级别的画家,相互之间很难出现谁指点谁的高下之分,哪怕各自画作的市场价位,职称地位有区别,但没有谁敢说自己的画就是天下第一,各有特色各有所长的去研究探索吧。

    喝到十点多,两名新生颇有些醺意的并肩出来,丁晓鹏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万万,你能跟他们这样……我形容不出来,平等的交流?他们也对你没有半点架子,这才是我认识你这么久,最服气的地方,你好像总能……唉,词穷,就是觉得你太牛逼了,从认识你到现在,一路走来都牛逼带风,连军训这么点不起眼的事情,都能让你做到极致,我真的很佩服你。”

    万长生伸手搂住朋友的肩:“我不过多读得几年圣贤书,多画了几年画而已,我们越成长,遇见的人就越优秀,只有自己优秀,才配得上跟更优秀的人交流提高自己,如果只能在烂泥坑里打滚,还觉得很爽,那就没救了,还再喝点不?”

    丁晓鹏一阵摆手,差点都要吐了。

    其实万长生是控制了自己酒量的,不要喝嗨了失态,可这时候脑海里面终于有点淡淡的不受控制,要是她在身边,说的话肯定不会这么佩服自己。

    那种自己说了上句,身边人就心领神会下句的默契,真是可望不可即。

    但……相见不如怀念,这样就最好。

    万长生觉得自己能把握住。

184、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杜雯真的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让万长生更加心无旁骛,军训完毕在周五,周六周日自然是全天待在培训校忙碌,速写课跟这一个月的专业学科考试!

    当万长生决定把大美培训学校,朝着超级中学的模式转化时候,很多东西就顺理成章了。

    谁听说过美术专业强化学习,也有摸底考试的。

    现在就有,而且老童、赵磊磊等几人,确实是年年都要参加考试阅卷的专业眼光。

    万长生把水平较好的一百张画卷,周六晚上拿去请老童和赵磊磊飞快的阅卷打分,反正他们这边一瓶酒还没喝完,那俩已经收工过来了。

    虽然他没有给考生们表示这就是主考官的阅卷标准,但这些考生立刻就非常清晰的明白自己的专业成绩还有多少差距。

    周日基本都是对这些考卷的评讲,趁着金牌导师带着十多个大一助教复盘试卷,万长生下午见缝插针的去找那位乔宇。

    按照马振宇传授的新鲜经验,用喷壶给泥塑模型浇上水,再用保鲜膜给包住,小心翼翼搬到奔驰越野车上,按照赵磊磊给的地址找过去。

    不算远,但地方非常奇特,一个人气很低的偏僻街道门面房,挂着“飞鱼模型”的门头招牌。

    就在路牙子上停了车,万长生双手托着泥塑疙瘩探头进去,昏暗得就差挂着“今日不营业”的告示了。

    这也说明店主是真的不靠这种开门生意吃饭。

    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万长生一眼就看见零散放着些什么零件、盒子的柜台后面,有个很大的操作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几盏灯光包围下安静的忙碌。

    每盏灯都不大,也不是很亮,但从各个方向恰当的集中在台面,可能就像手术台的无影灯吧,形成了每个角度都没有阴影,也更容易让人专注其中。

    万长生又难以抑制的想起某人说的灯光问题。

    但这会儿肯定是:“您好,我是蜀美赵磊磊赵老师介绍来找乔老师的……”

    戴着眼镜的男人转头看眼,目光迅速滑落到万长生手上的保鲜膜疙瘩,傲慢的用下巴示意打开看看。

    万长生连忙,等对方发现是坨泥塑的时候,简直完全失去兴趣,终于开口:“我不捏泥巴的,你去找美院雕塑系的人。”

    只有走进美术学院内部,才会发现人家把各种门类分得格外清晰。

    万长生对有特殊专长的人就小心翼翼:“您能细看下么,我这个东西,赵老师说最好找您才能提升……”

    应该还是赵磊磊的名字,让乔宇终于忍住不耐烦凑近了些,然后立刻把台子边的工作灯掰过来一只照在泥塑上。

    接着起身干脆小心的端过泥塑,放到自己的台面,接受无影灯的待遇。

    专注观察好几分钟才开口:“你做的?”

    万长生嗯:“我做的胚子,但没有想好具体最后是什么样,赵老师建议我问您。”

    乔宇身材很敦实,和万长生健壮是两码事儿,应该属于在台子前面坐得太久的那种宅胖,可现在目光只停留在泥塑上,简单利落:“玻璃钢,如果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大小,最应该做的是玻璃钢,因为只有玻璃钢,才能解决你下一步想上色的要求,你不会只要个单色的东西吧?”

    万长生使劲摇头:“没有!我想象中应该是金属、布还有不同的木质之类,玻璃钢?怎么做?”

    乔宇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眼万长生:“环氧树脂你不知道?你……美院哪个系的?”

    万长生简直羞愧:“国画系……”

    乔宇再看眼,嘴里居然冒出来句:“莫名其妙!”

    然后就双手捧着泥塑往店面后部走了。

    万长生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看见自己的心头宝贝被抱上楼进了一个有篷的露台,这里看起来更像个砖窑,堆着不少面粉袋一样的东西。

    敦实的乔宇就在案板边放下泥塑,真的就像厨房面点师傅的那种白案,出人意料的从旁边竟然摸出来一副扑克!

    万长生诧异极了,但也同样出于对赵磊磊的信任,没吭声。

    但准备如果对方要摸出来个擀面杖把自己的泥塑碾平,那就说不得要一把抓住抢救。

    可乔宇开始精细的把扑克牌一张张插进泥塑里!

    就是那种一张贴一张,沿着泥塑起伏,好像万里长城那样紧密成墙的栅栏排过去!

    一张贴着一张,从侧面看过去,都在一个平面上薄薄的一片!

    万长生移到侧面才发现这个细节的,兴趣大开的他,更没开口了,就这么看着。

    因为乔宇的动作非常小心,小心到插入扑克牌的伤害动作,却不会影响哪怕一点点泥塑造型。

    这个精细操作持续了小半个钟头才完成,然后抓过案板一个喷壶,开始朝着泥塑,好像神父洒圣水那样细致的喷在泥塑上。

    看着自己这几乎一个月来的心血慢慢变得光泽闪亮,万长生也不敢问啊!

    乔宇也不解释,然后打开旁边一袋“面粉”,快速的加水调了一盆面糊糊,小心翼翼的淋到泥塑上!

    彻底把万长生的心血覆盖了!

    嘴角都动了下,万长生还是忍住了。

    他的涵养功夫真是了得!

    实在是乔宇的表情太认真专注,绝对不可能是乱搞。

    他也不敢打扰。

    看着自己的心血变成泥石流一样被覆盖流淌的玩意儿。

    乔宇收手,开始打开墙角另外一袋什么粉末,偶然间看见万长生的茫然眼神:“翻模你不知道?”

    万长生赶紧摇头:“从来没接触过,正想请教!”

    乔宇无奈的翻个白眼:“国画系怎么会有你这种做泥塑的奇葩,这是雕塑系做泥塑的基本功,泥塑只是个胚型,要用石膏,就是这个滑石粉加水以后变成糊状,逐渐凝固成壳,这就是模具,做好的模具,向里面注入环氧树脂的液态,等凝固成型,就是跟你这个泥塑一模一样的玻璃钢物体了,懂了没?反过来要翻模石膏件,也可以用环氧树脂来做模具。”

    万长生恍然大悟的不懂就问:“这扑克牌是什么意思?”

    乔宇没好气:“一整个壳你怎么脱下来?用塑料扑克牌分隔成左右两边不就能轻松脱模吗?”

    万长生没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明白,这就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把其中步骤窍门想通了,前人自有无数的偏方。

    就像他做泥胎菩萨,那些流程也是几百上千年来的工匠,逐渐凝聚成的经验。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坐在乔宇的工作台边,看他细致的给塑料模型上色都两三个钟头,终于等到脱模出来的最终玻璃钢成品,万长生立刻懂了。

    这灰绿色半透明状的玻璃钢,就是塑料的感觉嘛,刚才看见乔宇上色的好些东西,看来都是他自己倒模做的。

    这玩意儿就是便于上色。

    说起给东西上色,万长生就太熟悉了,那些彩塑菩萨,只能在干透的泥巴上面反复涂抹颜料,厚厚的一层,当然不可能有太过精细的明暗变化,也不可能有很仿真的这些锈迹水渍,也不可能仿造出不锈钢、金属、木头或者布匹的感觉。

    佛像身上的布衣缎带那根本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写实。

    但玻璃钢就可以!

    因为不吸水,又有比较粗糙的附着力,完全可以在上面绘制任何栩栩如生的形象。

    把泥塑变成塑料件,然后在塑料件上面超级写实的画画。

    最终出来的东西就无比仿真了。

    乔宇给万长生又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艺术就是这样,永远没有止境。

185、身边总是充满了夸张的掌声

    万长生的手绘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但谦虚的人,就不会大概觉得懂了,就半壶水响叮当的说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了。

    哪怕已经内心很澎湃了,他依旧沉稳的请教乔宇应该怎么做。

    乔宇不言语,默默的埋头做,完全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动不动就说买卖。

    先用不同标号的细砂纸,按照不同材质打磨。

    幕布标号略粗莫而且要故意磨出纹路来。

    不锈钢金属当然是光滑如玉,木纹、地板、砖墙,样样都有自己的区分。

    做完这个才开始上色。

    示范性的上色。

    毕竟这么大件的玻璃钢雕塑品,如此细致的上色工序手法,没有几十个小时的堆砌不可能完成。

    万长生也是开了眼界,原来还真有不锈钢这种颜料,而且不光是用各种型号的小笔在玻璃钢件上涂绘,还有带着气泵的精巧喷笔,能把颜料吹成极细的雾状均匀喷涂到表面,所以那种看似银粉的颜料,竟然成功模拟出了不锈钢面的高反光度。

    结果当然是万长生买了乔宇一整套全新的工具、颜料,连气泵喷笔都没落下。

    其实看乔宇依依不舍的表情,明显是有点上瘾,准备不声不响的把整套上色都完成的。

    但表情还是足够冷漠,算账收钱不怎么熟练,帮万长生装了一箱子的田宫漆时候,还有点肉疼。

    估计是没想到这个穿着普通的大个儿花钱眼睛都不眨。

    按说这个时候装着不知道,带了东西走就是,万长生偏偏:“您这帮我翻模的费用是多少?”

    乔宇都懒得看他了,重新收拾心情回到自己那堆军事模型当中去:“我的手工你要算钱,给不起。”

    挺傲娇的词儿,他说出来就像宅男在赌气。

    喜欢的玩具被带走那种。

    万长生嘿嘿笑着把东西分批搬到外面车上,乔宇没出门,当然没看见豪车,但万长生进来时候,还赶紧收回目光在台子上。

    结果万长生拿出个书本大的泥塑方块,放到玻璃柜台上:“来之前怕您不好说话,准备了个小礼物,希望您喜欢。”

    说完抱起最后的气泵、喷笔什么的:“下次有什么需要请教的,再来拜会您,走了!”

    乔宇还想做冷漠状的,但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立刻跳起来好奇的探头到玻璃柜上,却发现那不起眼的泥块上,精致的雕刻出来一排各种拇指头大小脸型,男女老幼都有。

    说到底,乔宇也只是个油画专业的高手,能自己动手做点模型配件翻模已经是很出彩了,专长还是在场景模拟上色,做点砖墙、格栅、飞机大炮没问题,涉及到最复杂的人脸,特别是模型里面精细到只有拇指头大小的人头造型,还是差点意思。

    这点在让万长生在手机照片里面看一眼,就大概明白问题在哪里。

    因为对万长生来说,观音庙前面捏糖人面人的都是他师父,更是把泥塑菩萨还有后期印章石雕的经验结合起来以后,愈发精湛。

    他也是习惯性的准备了点饵,万一不好打交道就用得上。

    谁知道还是这尊创作打动了乔宇。

    现在看着那泥块上泾渭分明的做出了好几种脸型表情,旁边还有用刻刀雕琢过程局部的示范。

    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份教材,或者准确的说是个秘笈。

    年纪和陆涛差不多的乔宇愣了好一会儿,才好像突然惊醒的跳起来跑到店铺门外看,早就没人影了。

    慌慌张张回去的他,又连忙关门,小心翼翼的捧着这泥块,到楼上露台去做个能永久保存的翻模。

    这会儿万长生已经开车回培训校了,这样一堆复杂的东西放回寝室确实不现实,这下能理解为什么很多美院学生都要在外面租房子做画室了。

    回到培训校已经**点,协助晚课结束,顺便到寝室检查一番状况,还得陪已经准备换班的吴老师和另外一位导师吃烧烤夜宵。

    最后赶着回美院寝室休息已经是踩着熄灯锁楼的时间点抵达。

    可哪怕躺在床上,万长生脑海里面思考的都是那尊玻璃钢的雕塑,目前只有电饭煲大小,从褐红色的泥塑进展到可以上色,展现各种材质的地步,让万长生很沉迷其中。

    好在第二天还记得去参加会议。

    一连串会议,因为紧接着马上就要放三天的国庆节小长假,所以结束军训的新生主要是熟悉各种学科,开始迅速调整进入学生状态,而且这两天也安排的都是些各系各专业的介绍会,哪怕开学一个月,新生们终于开始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涯,还是相当与众不同的美院生活,都有些激动。

    上午第一堂是国画系的见面会,系主任亲自来把整个专业的课程设置、教授副教授讲师等等介绍了,其实也就十多位老师很好记,没有到场的苟老果然是以老资格身份放在第一位,系主任更不敢怠慢他:“苟老多年来在我们蜀美是桃李满天下,更是为全国高校推送了很多人才,这一次他特别高兴我们的大一新生中,涌现出不少优秀的好学生……”

    估计这会儿所有国画系新生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一句,这不少二字应该就是特指某个人吧?

    军训阅兵结束那一幕,可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果然话头一转,系主任就提到了万长生:“作为获得全国优秀学生干部称号的万长生同学,这也是市教育部门特别向我们推荐托付的榜样,再三叮嘱我们要悉心培养好这样的学生骨干,所以这次我们国画系的大一年级班长,就由万长生同学来担任,希望能给我们国画系的学习之风带来新面貌!”

    万长生真是以为宁州二中那一出,当自己进了大学就基本上时过境迁,不会有人知道再提。

    可他确实低估了体制的力量,对于展现出来与众不同特质的优秀,怎么可能放过。

    说得现实点,给了五十分的加分,就是希望这种好苗子能够在新的环境继续发挥带头模范作用,各地教育部门都会以得到多少个这种优秀人才为业绩,毕竟再更上一层楼出成绩的,往往也是这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先进分子。

    在所有人,包括苟老的眼中,万长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先进分子。

    虽然他自己不这么想。

    国画系的新生们也不这么想,一个月军训的时间,大家已经基本上相互认识,更何况有超过十位万长生的专业强化补习班同学在其中,哪怕有两三个没有去文考班,现在对万长生都是众口一致的拥护,分到各个寝室、男女生之间,都能保证把万长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实的传递开来。

    所以除了觉得他是个天才,并不会有那种距离甚远的等级差别,闻声立刻夸张的朝着万长生使劲鼓掌欢呼。

    好像只有夸张点,才能表达他们这种调侃万长生当官的态度。

    万长生只能一个劲挠头,每天要打理培训校,已经对他的大学生活提出了很高要求。

    现在还要在系上担任班长?

    他能做的就还是那套战术:“感谢系领导的支持和信任,嗯,我的实际情况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想学的东西很多,想做的事情也很多,所以系里面交给我的重担我希望能有大家帮助我一起分担,我们按照什么样的形式来分成若干个小组吧,每个组有组长和副组长……”

    一共才五十多个学生,他就厚颜无耻的发展了十来个助手,让新生们自行分组选举,并不拘泥于自己那些熟悉的文考班伙伴,这就让人觉得很公平。

    系上领导和班主任都只能说这全国级的优秀学生干部,搞群众工作确实非同一般。

    万长生不过是把他去平京开会学到的那一套依样画葫芦而已。

    可等到全体新生到大课教室,参加大一全体介绍会的时候,学院学生会的老师几乎是同样的说辞:“鉴于万长生同学作为全国优秀学生干部的履历跟丰富的工作经验,所以拟提请由他来担任学院学生会副主席一职,希望能够更好的带领我们蜀川美术学院的新鲜血液,更好的融入未来的大学学习生涯……”

    全场又是那种欢声雷动的夸张尖叫鼓掌!

    不光是文考班的伙伴,其他刚认识万长生的新生都乐在其中。

    就喜欢看万长生一脸生无可恋还不得不承担职务的样子。

    总比那些官迷当官好。

    而且这种态度,很快就被传染到了高年级。

    万长生下午就去给苟老的篆刻课当助教去了。

186、人生如戏全靠演

    从万长生走进专业教室开始,“居心叵测”的二年级女生们就主动热烈的鼓掌欢迎!

    男生们更像是看戏。

    看传说中的双料状元,又红又专的先进学生到底能卖弄些什么。

    不过比学生们更热情的是老师,不是苟老,而是另外一位教授,竟让当着苟老的面把万长生的履历又絮絮叨叨的宣扬了一遍:“……这么优秀的学生,作为苟老的关门弟子,能够来为大家做助教,他在篆刻方面的造诣也有超乎寻常的过人之处……”

    如果不是看苟老不拘言笑的站在旁边,外人甚至会以为是万长生驾临上课呢。

    那滔滔不绝的阿谀之词显然是明捧助教,意在苟老:“……是苟老慧眼识珠的挑选了这样的高材生,这也是师徒双方的幸运,在这里我们恭祝师徒二人能在我们的书法篆刻专业上谱写出更加辉煌的篇章!”

    学生们这时候鼓掌的劲头明显和刚才不同。

    万长生内心更有点哂笑,因为学生们脸上嘲讽的表情更浓了,连女生都有些显得悻悻然。

    追追小鲜肉,看看宝藏男孩的乐趣多么简单快乐啊,为什么非要夹杂这些让人恶心的东西呢?

    这特么是上课!

    不是拍领导马屁的场合!

    这当然是揣摩上意,知道苟老对万长生的喜爱,现在不惜溢美之词,就是讨苟老高兴嘛。

    马上就要二十一岁的万长生就像看一出低劣媚俗的闹剧,可闹剧的导演还要让他参与:“万同学也来说两句?”

    什么时候助教也能成为主角了,哪怕没在大学上过课,万长生也知道主次之分,为了讨好领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领导您贵姓啊?”

    这位带着微微波浪分头的眼镜中年男人,带点小胡子,很斯文儒雅的笑着不计较新生的孤陋寡闻:“哦,我是书法篆刻教研组的课题组长,国画系教授颜从文,叫我颜老师好了……”

    万长生原本真准备模仿对方这种夸张的滔滔不绝,也立刻用阿谀奉承的语气反赠一箩筐媚俗的,闻言惊奇:“啊?您还是苟老的上级领导了?”

    二年级学生中有人忍不住扑哧!

    好多人看万长生的眼光都变了,这家伙不是想象中的那种积极分子啊。

    颜教授滞了下,更添和善的笑容:“苟老是不担任这些基层俗务,潜心学术,一直都是我的老领导,尊重万分!”

    万长生竭尽全力的景仰:“哦,原来是这样,您作为领导还这么平易近人,又对我这样的学生都体恤介绍,感动,感动,这是我到美术学院以后最感动的时刻,以后能够跟随您开阔视野,探索创新,这才是我的幸运,我更想拜您为师……”

    学生们中间还是有脑瓜子不怎么灵活的,厌恶的看着这大一新生,在讲台边无耻吹捧,又使劲握着颜教授的手,就像佃农被红军解放时候那样热切激动,就差跪下去了!

    发自内心的厌恶。

    可大多数人还是看出来了,心里估计都在:“卧槽!胆子好大!”

    “这特么是反讽么?”

    “这是个演技派吧?演得好,演得好!”

    因为颜教授猝不及防的被万长生那茧子手握住,使劲这么摇着,可怜的水泡眼在黑色圆框眼镜后面使劲眨巴,想看清这个学生到底是真崇拜,还是脑子有病,又或者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实在是太近了,万长生脸上的表情又太过真诚,瞬息间真假难辨啊!

    翻脸是不可能翻脸的,只能被动的哦哦哦,又突然反应过来不能占苟老的便宜:“不不不……苟老悉心栽培你是你的荣幸,我们在专业上可以探讨交流,平辈相交,论平辈,平辈!”

    万长生把闹剧推上最恶心的高峰:“尊师重道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在场这么多我的师兄师姐,您就是我的长辈,那我应该称呼苟老是师祖爷爷了吧?”

    下面的学生感觉自己那里是来上课的,就是看剧啊,还是这种演技派对飚的闹剧,相互比着哪个更无耻。

    可能除了极其老实的家伙,还以为万长生是更胜一筹的那个,其他人都觉得这家伙太特么搞笑了!

    噎得这位系上出了名的不要脸教授居然说不出话来!

    万长生意犹未尽:“还是您来陪着苟爷爷上课吧,我这样的新生才疏学浅,根本不好意思站在大家面前,要不您现在展示篆刻还是书法?”

    大二男生中已经有想跟万长生拜把子的了:“颜教授最出名是书法!”

    万长生这下脸上表情终于稍显浮夸:“啊?是……李苦禅的洒脱奔放,还是王羲之的大气磅礴,您来展示下墨宝,现场挥毫?”

    女生都忍不住嘻嘻哈哈:“颜教授的盲书很有名的,还可以写在美女身上!”

    饶是心里有些征兆,万长生还是告诫自己,品行不好跟书法好不好没有直接关系,历史上秦桧据说还是个大书法家呢,可这最后一句终于还是突破了万长生对书法的认知,忍不住哆嗦下甘拜下风,很想说一声:“你赢了!论无耻,在下真的是输了……”

    特么傻子也知道在美女身上写书法的目的是让字体又大又白又圆……能更美观?

    这特么是猥亵妇女吧?

    这会儿只能坚持着退缩:“哦哦,只恨我不是美女,无缘得见……”

    终于所有的学生都轰天大笑!

    颜教授涵养极好,嘴角虽然有些许颤抖,还是笑着呵呵呵的摇头:“这是在视觉文化上的探索,他们不懂,就会按照自己的经验予以误读,真正的艺术跟普通大众还是比较远的,这是中国大众最大的文化缺失。”

    万长生调转矛头:“啊?我跟苟爷爷虽然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但老人家曾经告诫我文艺工作者的主要价值就是向人民群众传播正确的审美价值观啊,您这阳春白雪,确实很难让这些落后分子理解,可悲,可悲!”

    看着他摇头晃脑扼腕叹息的样子,那可悲不知道是在嘲讽这走火入魔的书法家,还是可悲这审美观。

    反正已经让大二学生们笑得前仰后翻,气都喘不过来了。

    一直面无表情站在讲台另一边的苟老终于开口:“好了,长生别调皮了,开始上课吧。”

    真是带着爷爷招呼调皮孙儿的口吻,让大二学生们忍不住小声的整齐哇一下!

    往日里听说看见这位苟教授,从来都是板着脸不拘言笑,上课也是严厉苛刻,什么时候看见他竟然还露出这种溺爱的态度,甚至都不掩饰!

    颜教授当然是趁机抓住这个机会,哈哈哈的拍着万长生的肩膀,溜之大吉。

    万长生还谄媚的送到教室门口,吃一堑长一智嘛,虽然不想侮辱自己的智慧,忍不住以毒攻毒一番,万长生还是不想让小人在阴暗角落记挂自己。

    要让对方有所忌惮,只能表现得比对方更加无耻。

    他是这么想的。

    然后大二学生们再次破天荒的看见苟教授居然笑了:“好了!耽搁这么久的上课时间,万长生你先来给大家演示一枚章的篆刻过程吧,听说你很快的……”

    就这,不知道为什么就有几个女生还噗嗤笑起来,男生然后才后知后觉的一起笑。

    但绝对是对万长生没有隔阂感,甚至很亲切,好像他做了大家很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

187、山中无老虎,熊猫称大王

    万长生就干脆调皮了。

    他有多调皮呢。

    拿过讲台上的印章练习石,摸出兜里那把高级刻刀,捂着石头,刀尖在石头上一阵飞沙走石!

    动作就像开红酒似的,顷刻就拿起来递给苟教授:“成了,您看成吗?”

    正准备说刻个什么,又或者思量刻个什么风格,再或者万长生刻的时候,多少要点评下你们看这个技法,这个刀法,这个意识之类的话语。

    结果就成了?

    苟教授那么严肃的人都吃惊,连忙抓过来看,顿时有些失望:“这,这完全刀功不入石……”

    万长生还得意把刻刀在指尖挽个花:“您就说快不快吧?”

    学生们估计是第一次敢在苟老的课堂上哄堂大笑!

    苟教授都没觉得自己像是在说相声:“快,也不能这样啊,我们要的是篆刻之心,带着敬意……”说到这里听见笑声,终于露出点佯装生气的态度:“别调皮!好好刻个……还是印从书出吧。”

    谁都看得出来苟教授对万长生真是纵容。

    大二学生们应该发自内心的感到实名羡慕。

    还没看见万长生刻章,就觉得他当得起这种溺爱。

    这家伙不怯场,不怕……对,就是对这位在院里担任领导的苟老,都没有谨小慎微的恭敬,完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洒脱。

    没点底气,敢这样?

    不过万长生刚刚接过石头磨掉,准备认真刻一块时候,苟老凑过去想看,学生们也伸长脖子,有个男生就建议了:“开手机摄像头,投射到电视屏幕上啊!”

    啊,这倒是,估计以前的篆刻课,从来都没有这样强调刀刻过程示范的。

    万长生从爷爷那里就体会到,年纪大了,经验再丰富也抵挡不住衰老的自然规律,篆刻是个很讲究手部力量以及稳定的活儿。

    有些刀切斧砍的风格,老年人很少能刻得出来,能刻也没万长生这么快。

    他真的挺快。

    学生们显然熟悉这些多媒体手法,很快拿手机镜头对准万长生的手,投射到讲台边的大屏幕电视上。

    苟教授也带着惊喜的眼神捕捉:“印从书出!我反复在给你们告诫这条篆刻的结伴原则,篆刻首先是要从篆法里面走出来,有了书法,才有篆刻,字都写不好,怎么能刻好章呢,万长生这就是典型金石气书法,刚健婀娜!看看,这冲刀的一刀,这一刀非常关键的定下了整个作品的基调!”

    万长生习惯于在篆刻时候还要顺便忽悠几句客人,这会儿那句在美女身上写字能刻好章吗,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忍住了。

    差不多就行了,这位颜教授还指不定会跟自己结下什么梁子呢。

    不用在这个时候去逞口舌之快。

    赢了嘴巴通常都输了人。

    但是教室里这时候就安静了,无比安静。

    所有学生都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屏幕。

    唯一不看的估计就是那个拿着手机拍摄的女生,一瞬不眨的直接看着万长生那双灵活有力的手,抓着石头和刻刀翻飞。

    结果可能是看得太过入神,手上镜头都偏差了也没注意到,急得苟教授直接跳过来接过手机:“对准啊……碎刀徐进,在这个阶段,就需要用一系列的小碎刀作为调整,慢点,慢点,你别那么快,看不清……”

    万长生刻章那都是分分秒秒抢时间抓住顾客的心理呢,里嗦多半人都走了,所以是逼出来的快。

    放慢了还有点不习惯。

    但苟教授已经有如喝了二两好酒的摇头晃脑:“你们都是国画系的学生,但没有谁专攻篆刻,很多人以为篆刻仅仅是雕虫小技,壮夫不为,但实际上这是一门体系完备、规律众多、风格多样的专类艺术,我们正在筹划成立专门的书法篆刻专业,大有可为啊。”

    大二学生们很多人应该还是不以为然的。

    都什么年代了,21世纪了,现在连书法是不是还有存在必要都成了有争议的事情,谁还在意印章篆刻?

    曾经印章还有实用价值,可现在密码、指纹、甚至人脸识别、瞳孔识别才是确认身份的符号,谁还用印章在辨明真身啊。

    篆刻真的已经彻底成为文化遗产,又或者极少数人彰显品位的极其小众范畴了。

    就连篆刻的圈子里面,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在把篆刻当成艺术,而不是赚钱的工具呢?

    所以轻轻用手指拂去印章面上粉末时候,抬头环顾下四周,万长生从大二学生们脸上读到的就是这种感受。

    这时候能吸引他们的,最多也就是点对万长生这种娴熟技巧的好奇,真叫他们练成这样,没任何动力。

    但苟老却提出了一条为官者习以为常的思路。

    不感兴趣是吗?

    那就提供名利好处,一个独立崭新的专业,就意味着首批进入者是规则制定发起者,撑起这个局面的人都能加官进爵。

    有的是人会为了这些投身进来。

    万长生心里明亮,却没把自己当成理所当然的局内人,低头重新专注到印章上。

    哪怕是放慢了速度,也能在十多分钟内,就完成这枚和上次不太一样的“印从书出”。

    亲眼见证了万长生的篆刻功底,甚至比苟老想象的应该还要精湛很多,特别是那种无与伦比的快。

    让苟老脸上再满意没有,迫不及待的印了一方,然后把鲜红的印章投射到电视画面上,从每个细节开始分析。

    疏密、方圆、动静、正侧、顺逆、虚实、穿插、呼应与巧拙等多方面的美学要求,几乎都能被他单独拎出来分析!

    万长生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过度解读。

    他作为作者,心里面当然是有个美感方向的,但具体到一点点碎刀,大概也就芝麻大点的屋漏痕、锥画沙这些行家细节,都能被苟老加入很多分析。

    有些疏密相间根本就是万长生下意识的行为,在这里也被说成是对比鲜明、大开大合的艺术境界,为的是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

    第一次听旁人如此专业的分析自己印章,对万长生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可苟老这种吹捧的口吻……

    老实说这种专业吹捧,万长生还是第一次听见,清新脱俗。

    可在大二学生们眼里耳里,给予万长生的就只有无限景仰,这特么从来都严肃板脸的苟教授都表现得像个迷弟似的。

    万长生这未来的前途还用说吗?

    其实万长生心里只觉得,苟老是因为太久没有找到能刻章的年轻人了吧?

    还是个自己这样已经初窥门径的现成品。

    沿着古派篆刻练出来的熟手。

    总之下午这堂课就上得太离奇了,万长生都有点讪讪的站在讲台边,不需要他再说什么,苟教授带着容光焕发的亢奋,长篇累牍的给大二学生们讲了整整两个小时!

    专业课时是没有铃声的,什么时候想下课都取决于老师,当然有人要去厕所自便。

    可作为这么大年纪的老教授,这也太能讲了。

    所有大二国画系学生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只因为万长生。

    到下课的时候,听见苟教授要求这个班刚才负责连通设备的那位班长提清单,要给篆刻教室增加方便直播、记录篆刻演示过程的设备,这都是为了万长生吧。

    这样独得恩宠的红人!

    大二学生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到处去传播八卦了。

    有几个女生还想叫万长生一起合影拍照的。

    可是看苟老叫住万长生等在讲台边。

    明显还有话要说。

    其他人最多偷偷拍张师徒合影,就悄悄的退出去了。

    万长生凭借篆刻就能大红大紫!

    这个消息瞬间就传开来。

188、你就是恨我

    苟教授也有艺术家的那种痴狂冷却。

    对着电视屏幕上放大的红印,看了好一阵才转头:“你有点江南邓派的影子,可又加入了蜀地的坚韧,是祖传的?”

    万长生承认:“祖传的,但其中很大受益是湖广填蜀川的时候,带来很多新的东西,我们家是土生土长的蜀川乡下人。”

    苟老再回头看一眼屏幕,才开始收拾台面上的东西,好像想起什么亡羊补牢:“你也不要骄傲,学无止境,你只是因为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学习成长,没有受到这些年断层和人人都追求市场化效益的影响,才显得独树一帜,清新过人,但是要把这种风格坚定的走下去,这几年千万不要松懈,全力以赴的把各方面的口碑、奖项和资历都完善起来,你有很大的前途。”

    万长生站在那,依旧是那件银灰色衬衫扎在牛仔裤里面,随意中带点休闲的正式装,硅谷老板们都喜欢这么穿,可他脸上的表情不随意:“就因为篆刻是个无人问津的偏门,我就能捷足先登的抄近道?”

    苟老听出来万长生语气,抬头对视,带点欣慰的笑:“你觉得这是贪便宜捞好处,不愿意?”

    万长生摇头:“您高估我的品德了,该抄的近道,该得的好处只要不损人害大局违规,我不会犹豫,但这种好处我不沾。”

    苟老严肃了:“为什么?”

    万长生也严肃:“书法篆刻也独立成专业,那就和国油版雕平起平坐,人家有多年成名成腕的人物,书法篆刻恰好是个空白,我就能抄了这个近道,可您倡导成立新的专业,目的是什么?”

    苟老诧异:“把传统艺术发扬光大,这还用说吗?书法艺术你觉得没有这个资格?篆刻艺术没有这个资格?”

    万长生点头:“有,可现在你能找到什么样的人来发扬光大?不算我,你能找到一批优秀的篆刻家来做这个吗?就算有,年轻的怎么延续下去,哪里去找学生来学?为了让别人来学,降低入学分数?免学费?包吃住?还要不要配个女朋友?”

    苟教授的表情开始露出意想不到的薄怒,应该是想不到万长生居然如此毫不留情,甚至有些刻薄!

    万长生也注意到了,收回点语气:“用给好处的方式换来的学生,就跟刚才那位教授一样,他们图的是好处,不是把书法和篆刻发扬光大,他们拿到文凭就会去做别的,来这里,只是因为拿文凭比别的地方容易,这是您的初衷吗?”

    老人家想不到看起来温和的万长生,竟然如此犀利,深呼吸下:“那你说该怎么办?”

    万长生把语气缓和下:“我还是那个态度,对更多的人做美术基础培训,无数没有升学压力的小美术培训班,带领孩子们走上接触美术的启蒙,当他们逐渐成长,爱好美术的孩子会继续留在这片天地,终于走上专业美术的道路,而其中最优秀那部分有天赋的孩子才会走进美术学院,这时候他们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学什么,书法之美、篆刻之美应该在这些人中间展现,而不是为了拿文凭,容易出名找工作,来学书法篆刻,我觉得这是对书法篆刻的侮辱!况且,把字写好是读书人的本分,我没觉得书法这种东西需要在美术学院特别专修。”

    苟教授哼哼了两声:“年轻人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

    万长生又是那句:“如果我们意见不同,那一定是您对,我只是表达我的态度,如果您觉得我需要认错,我也可以诚恳的道歉。”

    面对这种毫无骨头的惫懒家伙,苟老简直有点迷惑:“你……是不是对于当初取消考试成绩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万长生直面:“您可能没想过,对一个刚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以作弊的名义被取消成绩,对他的人生都是个污点,如果不是我会篆刻,恰好入了您的法眼,您觉得我这个人今天会在哪里?”

    苟教授简直有点痛苦:“你还是恨我处理得不好。”

    万长生摇头:“我不恨您,我知道您认为自己做得是对的,我也知道您不是人品卑劣的想怎么着,我不过是恰好掉进你们学术之争里的那个牺牲品。”

    苟教授痛心疾首:“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残酷!”

    可万长生话音一转:“老实说,您对文艺的态度,我也是觉得趋同的,文艺就应该尽量宣传美,惩恶扬善,忠孝义廉耻这些正面思想传递给老百姓,而不是那些消极的靡靡之音,相比之下我虽然跟童教授他们意气相投,但他们过于艺术化的看法,我觉得是值得商榷的,艺术家不能过于放纵思维随心所欲,凡事都要有个度,可这度,不应该是用行政手段,行政命令来完成,这点我又觉得童教授在那次处理会上讲的那个意大利画家争奇斗艳的故事有道理。”

    苟老尽力在思索年轻人的话,表情就越来越趋于严谨:“你想走条中间路线?”

    万长生摊开手:“我还没想那么多,更没那个资格选什么路线,我现在只是个大一学生,只不过我待在寺庙碑林,读了很多史书佛经,不会简单狭隘的把别人归类好坏,而是用思辨的眼光去看待别人,在我眼里,您不是严肃可怕的领导,您只是着急好的东西没宣扬,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大行其道,所以体现出来就是格外强硬直接,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才多少岁,居然这么面对个花甲之年的领导这么说话,一贯连院长都不直面争论的苟老可能多少年没听见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话,起码在年纪比他小几十岁的人中间不可能。

    一直盯着万长生不说话。

    万长生居然笑了:“我这也是仗着您还算照顾我,才斗胆说这么多,况且对我来说并不害怕失去什么,哪怕失去这个学籍,我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变得灰暗绝望,但我始终想争取做那些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苟教授毕竟上了一下午的课,还是有点亢奋激动的状态,这会儿终于显出老人的颓态,伸手扶着讲台,连声音都变小了:“年轻……是你的优势,可年轻也是你的短板,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已经是年轻人里面少见的优秀,可你把现实看得太简单了。”

    万长生干脆到下面搬了张椅子过来给老人坐,在他眼中,这就是个有点刻板的犟老头:“那位颜教授吹捧我,吹捧您的话,您觉得他是个优秀的教授或者老师吗?”

    苟老沉默下,才低声:“可他有用,这样的人哪怕是当条狗来用,也会该叫就叫,该咬就咬。”

    万长生站着,因为他站在讲台之下,所以倒也不用老人仰头看他说话:“我没资格说什么学校的事务,但如果这样的人来带领书法篆刻专业,您觉得会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为人师表,首当其冲的就是学生是不是敬仰老师的为人,只有觉得为师者尊,才会发自内心的跟随学习,您不也说德才兼备,德比才更重要,这里就矛盾了?”

    老人终于难得的放下那种架子,有点嘟哝的口吻:“你知道做点事情有多难吗?花了多少年心血,才勉强看见书法篆刻独立的希望,这是我毕生的心愿!”

    到后面又有点亢奋,万长生不激动:“因为难,因为着急,就简单粗暴的强行推进,不问过程只要结果,甚至伤及无辜?”

    苟老定定的看万长生:“你就是恨我!那我也给你道歉,行了吧!”

    万长生被这种语气内容逗笑了:“没有,我是不认同你的做法,给我点时间,让我来从基础抓培训,真正从娃娃抓起,好不好?”

    都说老人都是老小孩,得哄着,也许万长生在家哄爷爷哄惯了,当初和杜雯的奶奶不也挺合得来嘛,也许在老人眼里,这样温和的年轻人哪哪都好,更何况还有才。

    苟教授那种一贯强行端着的强硬,竟然撤开后真如老小孩似的抱怨:“是,启功先生也说过那句话,书法是读书人的本分,不用特别专门立项,可我没多少年头了!”

    万长生笑着伸手:“走吧走吧,饭点儿了,我送您回家歇息去,这课您也上得真够累,我也不可能经常来协助您这课,我现在打算重点学习雕塑呢。”

    表情都缓和下来的苟教授,再次目瞪口呆:“什么?!”

    那还搞毛线啊。

189、半壶水响叮当

    不管怎么说,万长生扶着苟老慢悠悠从教学楼出来,再穿过枝繁叶茂的学院大道,一路上年轻人还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老教授脸上的表情,让所有人看见都跟见了鬼似的。

    以严厉刻板著称的苟教授,居然如此和颜悦色?

    万长生是真没把苟老当成什么可以巴结的领导,就像他和老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束手束脚的慎重。

    仅仅是个艺术界的前辈,相互能尊重就够了:“……就是这个意思,雕塑是雕刻塑三大元素,对于篆刻我更理解为圈子越来越小的文人把玩……”

    苟老想瞪眼,可显然已经没了威力:“不能这么说!”

    万长生无情:“现实就是这样,整整一个班的国画系学生,有谁喜欢篆刻?在钻研篆刻?十一万报考蜀川美术学院的艺考生,又有多少是懂篆刻的?是,您如果能搞出来书法篆刻专业,报考的时候要考篆刻,马上就能在外面的培训班给捣鼓出来个篆刻教学,可还是那个理,有多少人是真心喜欢篆刻,愿意为此钻研一生,而不是都是接受三个月临时培训,模仿碎刀、切刀的痕迹,却根本不知道这种刀锋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学生会把篆刻发扬光大么,我说这些人中间恐怕会出现在美女身上篆刻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苟老皱眉:“不可能吧?”

    万长生嘿嘿嘿:“您不会低估人的创造力吧,当无法突破前人高度的时候,肯定就是另辟蹊径,可如果不是真心喜爱钻研技艺,正常的蹊径找不到,那可不就只有旁门左道的走火入魔?这种事情历史上还少了?本身实力达不到,自然就得哗众取宠的博人眼球,各种怪异言论,乖张行为,装疯卖傻的狂士,历史上还少了?”

    苟老只剩下长叹口气:“可你……那得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

    年轻人就是对一切未知都充满渴望跟期待:“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种事情还急功近利,那才是祸害无穷。”

    苟老忍不住:“你这说话可真够不留情!”

    万长生不提自己了:“您如果有空,到我经历过的超级中学去看看,看看几千名复读生就为了考上一所好点的大学,把自己未来的命运都交给高考,再看看我那为了学美术差点自杀的徒弟,就知道对普通人来说,一点点政策改变,就是他们的天都变色,一根稻草就能压垮一个家庭,几条性命,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扯着改变命运,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做不到立竿见影的改变,那就只能耐住性子,一点点不伤害人的去改变。”

    老人家沉默了。

    其实出校门,过马路,还要经过万长生去过的那几家酒吧呢,一老一少并肩慢慢走进教师住宅区,苟教授终于问:“那你具体怎么做,就是你现在已经在做的事情么?”

    万长生想想:“其实就像刻章一样,我心里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但总得一刀刀的去改变雕琢,先从艺考入手,曹老师把大美培训学校交给我,这就是最大的支持,我也有了宁州二中这样的高考超级学校,还结识了平京戏剧学院舞美的教授领导,试着想帮他们培养点有舞美潜质的考生,还有国立美院……每个月十几万的教学费用请艺考巡讲导师来提高培训校的教学质量,这都是一点点努力布局,这样去做,总比成天抨击谩骂,摇头叹息的好。”

    教师楼、教授楼肯定有区别,但有些年头了,看起来也不豪华气派。

    万长生在楼下看眼:“我就送您到这里吧,晚上我还得赶到培训校给艺考生上速写课,虽然我不认为这种艺考制度是完美的,但在现行局面下尽可能让大多数人收益,温和的去调整改进,就是我的努力原则。”

    苟老也是身经百战,阅人无数了,站在楼门边,看万长生行个礼,转身就跑。

    他就在那站了好一阵。

    这样的优秀,真是显而易见,可这样优秀的学生,他不听话啊。

    万长生确实不听话。

    接到老童电话时候他也撂挑子:“今天晚上有速写课,喝不了酒。”

    那边坚持:“下课过来,我等你,听你给我解释下为什么。”

    万长生果然直到十点过才带着满手的粉笔灰到酒吧,全都带着异样的揶揄眼光看他:“这下你可把老童气得不轻!”

    老童的态度很清楚:“老而不死是为贼!他那么对你,你难道还要认贼作父?”

    万长生坐下来倒上酒,先示意自己来晚了喝一杯才说话:“我还跟他说,我不是很同意你们的态度呢。”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哄然,不过鲢鱼头大叔是猛喝一口酒,老曹眯着小眼睛呵呵,赵磊磊反而眼睛更亮的偷笑。

    老童反而没了装腔作势的拍桌子打巴掌:“朋友就是在必要的时候两肋插刀的,你这是打算自污身份跟着他混,然后曲线救国?”

    万长生果然说话没大没小的不留情:“我觉得你俩才是曲线,我选中间那条直线,苟教授也说我是中间派。”

    其实前半截就让大叔老师们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敢同时质疑老童和苟老的大一学生,好多年没见了……应该是从没见过。

    老童果然也不生气,使劲快速的抹几下自己的头,很捉急的样儿:“再远大的理想,也要小心谨慎的实际对待,不要贸贸然的低估了现实残酷!”

    这就是朋友,万长生都不认同他了,还为万长生着想。

    所以万长生不开玩笑逗趣了:“苟教授也这么告诫我,你不会因为不喜欢他,就质疑他的人品吧,总体来说他有做过什么有损道德的事情吗?”

    老童瞬间释然:“这么说我就能理解了,老苟古板手黑,但一是一二是二,洁身自好他确实做到了,但只要为了搞事儿,那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万长生点头:“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最终目标是对的,所以就理直气壮,对持有不同意见的人那就要搞掉了事,因为相比解决问题,搞掉有争论的人是最简单的。”

    嘶……

    一群老师画家都忍不住倒吸口气,这特么大一学生太敢说了,连老童都下意识的左右看看。

    反倒是赵磊磊笑:“我说过嘛,长生才是外圆内方,骨头最硬的那种,不要给他太多压力,让他自己慢慢走。”

    万长生敬年轻老师一杯:“我很不认同那种为了正确伟大的目标,就应该牺牲掉普通人的态度,起码不要觉得是理所当然。”

    谁能想到,路边酒吧里面,一群各有名声的画家,居然听这么个新生在大放厥词,偏偏他们脸上还带着倾听的神情,连酒吧老板都站在旁边,当然,更像是在把风。

    老童放松下来,倒上酒跟万长生碰一下,舒适的把自己靠躺在桌边沙发里:“所以我才不愿掺和在各种倾轧里面。”

    万长生难得的袒露自己:“书看得越多,就明白人类社会确实是个实际上充满冰凉思考和目光的运转系统,人在其中轻若浮萍,只是被命运洪流裹挟而去的微小个体,可艺术的价值,不就是带来些美和温暖么。”

    有个平日里都不爱说话的老师,忽然举杯和万长生走一个:“有时候书读得越多想得越多,人世就越冷,所以不读书有时候也是幸福的事情。”

    万长生温和:“可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所以国泰民安,读书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果连艺术也沾染上了那些冰冷的东西,尽是宣传消极冷漠的黑暗,那人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把释放人性,追求艺术巅峰,探索思想作为努力方向的艺术家们表情不一。

    这对他们的艺术观冲击抵触太大了,老童嘴角动了动。

    万长生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一家之言,如果跟您的想法有抵触,肯定是您对,但我认为,要么自个儿埋头随便捣鼓什么那都是自己的自由,可一旦艺术要公之于众,让普通老百姓来欣赏具备了社会属性,那就要考虑由此带来的影响,您可以说是粉饰太平,我更认为是在这个薄凉世界里面的一丝慰藉,艺术应该主要是让人温暖,而不是发疯。”

    艺术家们发现自己看的书可能没万长生多。

    当然也可能是万长生狂妄自大,小小年纪就半壶水响叮当了。

190、冤家路窄

    万长生在跟画家们聚会的时候,通常都很少开口发表自己的态度。

    可在触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又或者说多少涉及到站队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把自己的来龙去脉都表达清楚了。

    让普遍大他十多二十岁的画家们很吃惊。

    这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经常有的诧异,可能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儿女或者学生,竟然已经拥有了甚至比自己更加完整清晰的人生观价值观。

    鲢鱼头大叔摸着下巴摇头晃脑,可能是几瓶啤酒喝得快有点上头:“听长生这么一说,我突然想画一幅温暖点的画,哪怕是支离破碎的世界,也可以看到温暖,而不是绝望……是这个意思吧?嘿嘿,我先走一步!有搞头,有搞头……”

    看着他的背影,万长生终于可以询问:“樊老师主要是画什么?”

    众人又有哈哈哈笑,说老樊本来是写实派,就有点喜欢画人间疾苦,苦大仇深的那种,很是被批评了几回,叫他不要扭着阴暗面不放,他一气之下就只画抽象了,专攻都市大厦玻璃幕墙,就是那种整幅画都是玻璃幕墙,每片玻璃反射的都只是一丁点人世间繁华的局部,整张画能有几百片玻璃……

    万长生听得悠然神往:“我想过去敬他一杯酒。”

    众人又哈哈大笑,叫他在老樊画画的时候千万别去打扰,那家伙六亲不认,以前在家画画被老婆打扰了居然打老婆,可后果是被老婆反杀成了熊猫眼!

    老童也笑,靠在沙发上撑着头问万长生:“你那创作怎么样了?”

    万长生想起来感谢赵磊磊一杯酒:“还行,不过事情太多,没时间精雕细琢,起码得搞一个月,因为我把培训校办公室当成画室了,也就晚上能过去搞搞,还得是没有课的情况下,现在每天可真特么的充实!”

    老曹抱怨:“叫你就在我旁边搞个画室,中午抽空都能过来搞几下。”

    万长生狡黠:“我发现把办公室搞成工作室一样,学生家长进来眼神都不一样,说话都不敢大声了,成交率很高,缴费也很爽快。”

    众人楞了下,再次哈哈哈的大笑。

    连老童都使劲拿手指点万长生,说不出话来。

    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艺术家还是商人,又或者他那些态度,哪一样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酒酣耳热的散伙出来时候,老童搭着万长生的肩膀小声:“你比我更懂得妥协跟调和,那就记住这个本心,好好做,我们会各方面都支持你的,老苟最大的夙愿就是搞定书法篆刻专业,我觉得这事儿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书法界的丑态比美术界多太多太多,那就是一坨屎,篆刻还好点,所以你自己掌握好分寸,不要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家伙给当成靶子。”

    万长生反而没表述自己对这个专业也不了然的态度,诚恳的点点头。

    赶着熄灯关寝室楼的时间点冲回去,发现连宿管大叔都热情好多:“万长生吧,听说你今天当主席了哦?”

    万长生才想起来自己这正儿八经上大学的第一天,是发生了多少事情:“学生会副主席,您别叫得跟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啊,没迟到打扰您锁门吧。”

    宿管大叔小声:“没事儿……所有抓师生纪律管理的都是苟教授的人。”

    好像抱了苟教授的大腿,就能在美院横着走了似的,万长生做个鬼脸,笑着上楼。

    那就更不能违反各种纪律,让人落话柄了。

    不过万长生走上306寝室的路上,各种看见他的学生,不管是大一还是高年级的学生,都是戏谑的称呼:“主席好!”

    艺术院校嘛,对这种官方职务总会有点距离感,但之前肯定也有其他学生会主席干部吧,怎么就没听见这样称呼呢,偏偏到了万长生这里就异口同声。

    还有国画系高年级的学生,万长生根本没见过,就热情的过来伸手搂肩膀,一点不像是谄媚主席:“哈哈,听说你今天跟老颜好好的表达了下敬佩之情?”

    万长生表情夸张:“必须敬佩!对我这样一个低年级学生都那么尊重,这叫礼贤下士吧,感动!”

    周围更是一片哈哈哈:“亲眼所见才能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演得好演得好!”

    万长生一本正经:“发自内心的,大家以后都要尊重这样的老师教授嘛。”

    认识不认识的都好像被点醒了什么,乐不可支的使劲点头:“对对对,要尊重,特别尊重!”

    万长生施施然的溜达回寝室,被那个国画系帮他报名的同伴小声提醒:“听说颜教授这人特别记仇!”

    付仕亮嗤之以鼻:“只要那个苟领导护着万万,谁记仇都是白瞎。”

    丁晓鹏也不担心:“又不是只有苟领导护着万万,有能力有前途,其他老师对万万的态度好得很。”

    国画系的同伴主要是担忧:“唉,就像我们专业考试那次,宁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啊。”

    万长生自己也挠头:“忍不住,我算是不喜欢在背后议论人,更不会随便评价好坏,可看见那种阿臾奉承的嘴脸,真的忍不住,对上位者一味的歌功颂德,只会蒙蔽人的眼睛,所以以后还是尽量少跟这种人打交道。”

    丁晓鹏提醒:“还有那个茅东阳,他是版画系的老师,尽量少招惹,林建伟那档子事情,我们觉得不可能没他的影子。”

    万长生自嘲:“我这么天真可爱招人喜欢,怎么就结仇结怨也不少呢?”

    寝室里面的同伴一起鄙视他:“你就是个筛子!把好的坏的立马给筛出来了!这回不许再抢我们的女生了!”

    哈哈哈的万长生觉得这样的寝室气氛真是好:“绝对不会,我都算是半结婚的人了,再说……反正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收拾收拾下,明天上专业教室了,手上活儿没拉下吧?”

    大家虽然分属不同专业,刚开始这两三天节奏是一样的,充满期待。

    第二天一早,万长生去教具科领各种画具的时候,再次享受相识满天下的局面。

    各专业的新生都在那边排队,并且以认识万长生为荣:“主席,你这应该算是我们大一的级长吧,什么时候到我们系来上上课呀,听说你昨天都去给大二的上课了。”

    “万万,这是我们系上的美女,想找你合影留念,我报了杜杜的名号都没用。”

    “万同学你喜欢哪种表白方式?”

    万长生斩钉截铁:“已婚!学习工作随时保持联系,私人联络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唉,引得女生们一片夸张的叹息声。

    然后在这样还算其乐融融的局面下,忽然看见林建伟也出现在教具科外面的队伍里。

    万长生只看一眼,就确认对方跟那场丑恶的闹剧有关,因为一瞬间躲闪的眼神,在东躲西藏的掩盖之后,才强打精神过来:“恭喜你,考了全场第一,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黄敏柳眉一竖就要破口大骂,立刻被她身边的女生一把捂住了嘴!

    百般挣扎下勉强愤怒:“谁摸我的胸!”

    抱住她的手顿时在嬉笑声中灵活的消失。

    有点剑拔弩张的整体局面,顿时缓和下来。

    因为万长生脸上也没多愤慨:“其实我很记仇的,因为如果你只是性格不合,不喜欢我,我可以当做互不打扰就行了,但从你去工商有关部门恶意举报我,还在专业校考的时候干出那么恶毒的事情,陷害我是作弊差点被取消成绩,我就把你当成一条毒蛇看待,农夫和蛇的故事里面那种毒蛇,所以我会加倍努力,让你再找不到机会坑我,然后我有机会的时候,一定会报答你的。”

    越是说得平静,就越说明这话不是头脑发热大喊大叫的情绪宣泄,真实性就非常高。

    周围本来在跟万长生开玩笑的学生们哗的一声,那些不是万长生文考班同伴的新生,惊讶,还有这种人?

    林建伟肯定没想到万长生居然会这么当面不留情,简直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你!你,说什么,你造谣……”

    万长生还逼近些脸对脸:“可能有人指点你躲在监控镜头下面做手脚,但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为什么没有被取消成绩,自然是有证据的,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信息不对称下,林建伟的表情阴晴不定!

191、人生观就在一念之间

    周围的新生瞬间就闻讯围上来。

    万长生的兄弟姐妹多啊,那个梗在心里不舒服的东西都半年了,这会儿还不铺天盖地的宣泄出来?

    其他新生最多知道当初有几天,那榜上赫然的第一名莫名消失了,自己还顺位递进,后来又不声不响的恢复,退了一位。

    谁都以为真像公告解释是数据库出了问题。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散布在各个专业的文考班同伴们,迫不及待的就把万长生当初的遭遇讲了出来。

    哪怕不知道万长生经历了什么细节,最终又是怎么才沉冤昭雪的。

    但在宾馆无奈的呆那几天,失去联系的几天,大家是知道的,万长生从来不说,大家却知道他吃了苦头。

    换谁可能都不能忍。

    万长生却忍下来了,这会儿他们还不爆发才怪。

    有些铺天盖地的在周围喧杂中讲述传递。

    万长生本来不想利用这件事的,也不想传播这种丑恶,可机会难得,他要让对方彻底汲取教训杜绝后患:“听见没,这就是舆论压力,你可能觉得我在欺负你,可绝大多数人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里几百人,未来会传播到几千几万人,如果你这个时候承认道歉,说不定大家还觉得你敢作敢当,也许你未来就不是大家口中的恶毒小人了。”

    这年头有个词,叫圣母。

    那是不辨是非,什么都装着很圣洁善良的样子。

    万长生不是,他是善良。

    明白什么能挽救,什么不能挽救。

    好比林建伟脸上不停扭曲的样子,不是在纠结善恶选择。

    而是他那种妒火攻心的泛滥冲掉了理智,也冲掉自己最后一点点人格:“你……不过是运气好!你不过就是因为会刻章抱上了领导的大腿!才放你一马,你这个虚伪无耻标榜自己的家伙!你就应该被开除!”

    万长生内心叹口气,脸上却笑了,像个吹喇叭逗眼镜蛇的包包头:“我还是全国优秀学生干部哦,谁来开除我?”

    林建伟简直狂躁:“你……就是虚伪……无耻的小人!”

    万长生被衬托得极其平静:“你可以举例说明我虚伪无耻的案例吗?另外除了这两个词,你还能有点创新精神,更全面的表达下我到底是什么让你丧心病狂的都要整我吗?”

    林建伟都语无伦次了:“你,你非法讲课,你,你没有资质,招摇撞骗!”

    万长生嘿嘿笑:“今年暑假我到华东地区巡讲很多场,托那个状元名头的福,我那本教材范本卖得很好,赚了三十万,讲课费赚了十万,这些钱我们都投入到新的教学中去了,你还说我是招摇撞骗,未免把这些掏钱的人智商都拉到跟你一样的地步吧?”

    新生们中间是发出很大声音的惊叹!

    三十万,四十万!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赚到过这么多钱,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可能都没有。

    可万长生赚到了。

    哪怕这些学生感觉就算自己拿到了专业考试头名,也不知道怎么变现。

    万长生还是做到了。

    他们很多人都知道那本今年卖得极好,外面各大美术用品店都在分销的艺考教材。

    因为上面那个双料状元的噱头太抢眼了。

    更何况他不是一张嘴,周围几十张嘴在帮他说:“哈哈,就是嫉妒!你从万万来到我们班上就嫉妒!”

    “什么时候看万万跟你说过话,都是你去招惹他,一次次的容忍宽待你,你是怎么做的?”

    “我们全班都在跟着万万学习速写,是不是有所得我们自己清楚,关你屁事,还要你去举报学校是非法授课,你这种人品真的就叫恶毒!”

    “就算你这样恶毒了,万万有跟你计较过吗?你还不依不饶了,你个煞笔!”

    “万万,不要理他!”

    万长生看着双眼血红跟自己好像有杀父之仇的林建伟,算是确认这种走进牛角尖里面的人,转不回来了:“对,对付心胸狭隘,处事极端的人,最好办法是迅速撤离,不要试图和他讲道理、对骂。”

    说到这里,他还停顿了下:“林建伟,我承认我刚才真的给了你一个台阶,如果你勇于承认,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可现在看起来,我是躲不掉了,未来会好好收拾你的,但提请其他人注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远离这种人,让他不要祸害你,记住,你们是为了遇到好人而生活的,不是为了改造坏人,散了吧。”

    万长生的号召力,就在于这么一句话,那些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同伴们,真是闻声就能转身散了,不屑于多看一眼。

    顺便也带动其他新生,纷纷跟着走开。

    谁是主流,谁是未来会被孤立的那个,高下立判。

    背后传来林建伟有些撕裂的声音:“万长生,你……这是以多欺少,校园暴力!”

    如果说刚才还有什么学生对万长生有点疑惑,这下完全站在万长生及其同伙这边了,这人怕是有病吧,已经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了。

    万长生很想露出个邪魅笑容的,可惜他那温和脸真的做不出来,只能是勉强回头:“一般来说,坏人会活得很自在,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才是对的,全世界都对不起他,就好比你现在这种心态,但我不会让你这么好过,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心胸狭隘,本来我想用道德和廉耻提醒你下,看来还是我太天真,真的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这几年大学生活就准备活在这种大家指指点点的校园暴力中吧,我会时刻提醒大家的,直到你承认错了道歉。”

    这下连付仕亮他们都有点倒吸口气:“服了,以前还觉得太便宜他了,现在才知道这种局面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万长生反而没什么得意的表情:“众口铄金嘛,我本来想逼着他说出点经过真相的,看来他还是执迷不悟。”

    其他人摇头:“绝对没有冤枉,他分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根本没有否认过,完全就是做贼心虚,看他刚开始被吓着的表情就知道了!”

    “完完全全的自闭症患者吧,万万说得对,就感觉全世界都对不起他,永远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当初在强化班,刚开始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万长生无奈:“我的错,我太优秀了,刺激了他。”

    大家一起嘘他:“不要一张脸!”

    其他新生真的羡慕这帮人的关系。

    迫切的想加入。

    和林建伟这种人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不同,万长生一直都在检讨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

    反正现在跟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和强化班时候截然不同了。

    而今年的强化班,气氛也跟去年不一样。

    国庆节三天万长生居然组织所有艺考生外出写生!

    只是这个地点选择很挠头。

    美术学院每年各专业都有外出写生的安排,轮流外放还有写生补贴,少数民族地区、风景区是重点方向。

    可说到底各专业各班级往往就是几十人。

    而现在整个大美培训学校的美术艺考生有五百七十多人!

    租用大巴车得十多辆,费用可想而知。

    更关键在于这种著名的小长假,万长生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同伴们批得一无是处:“你怕是在寺庙里面待久了,不知道小长假时候全国交通压力有多大吗,还是这么多人!”

    但万长生坚持要给艺考生们不同的学习感受,走出去看看大自然才是最棒的。

    结果有一对儿已经开始内部解决谈恋爱的同伴小声建议:“就到江边去画江景啊……”

    换来众人的嘘声:“万万跟杜杜撒狗粮就罢了,你们又开始!”

    “还要不要人活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去江边草丛做了什么儿童不宜的事情……”

    “咦?你怎么知道江边有草丛?”

    “呃……我去看风景!”

192、举头闻鹊喜

    但事实证明,撇开狗粮,到江边去画风景确实是个不用花钱又完全能够达到目的的建议。

    就在大美培训校旁边几百米外的江边,有一片长长的江滩,别说五百人,再来几百都能装下。

    虽然不是那种山清水秀的风景区,一人多高的野草丛里还有点脏乱,但拨开草丛钻出来,长江东逝水的浩浩汤汤立刻就迎面而来,还是很有气魄的。

    起码万长生这种在小河沟边长大的乡下娃都有点吃惊,坐车从公路上经过的时候肯定看过长江,但远观和站在江边的震撼是不一样的。

    入秋的江边有渔船,江对岸的山色不说染黛色也起码有点远眺的朦胧,还是可以勉强画点风景画的。

    很多从来都是在画室里面反复练习素描色彩的艺考生,居然是第一次在野外画自然风光。

    有点手足无措,也必然会充满兴奋。

    也许在反复练习中已经变得有些审美疲劳的画笔画纸,这时候不由自主的会产生创作**。

    整整齐齐在沙滩上排开的画板小支架,小桶就在江水里面盛点洗笔水,开启自己人生第一张户外写生作品。

    付仕亮他们一伙却在旁边兴致勃勃的挖坑搞野炊!

    因为九月才开学,三天小长假回家的人不多,刚刚经历了军训的新生们也没多大兴趣到其他地方游览,跟着一起玩儿呗。

    丁晓鹏还跟着展开自己新买的油画箱,也在尝试对自然风光的表现。

    艺术本来就是来源于生活,自然风光写生是绘画艺术中非常重要的版块,无数大师都是在大自然里面提升技艺。

    可不知不觉间,闭门造车却成了现在的主流。

    所以美术学院每年都要求各专业有写生安排,也是有渊源的。

    奈何一帮大一新生的烧烤实在是香味扑鼻,搞得艺考生们三心二意的老是想探头过去参与。

    习惯了平时严格要求课堂纪律的他们,探头探脑的却发现万长生卷着裤脚和马振宇在靠近水边的地方,兴致勃勃的光了脚丫做沙雕。

    试探着放下画笔去玩,也没人管他们。

    很快这些被关了一两个月以上的艺考生们,也撒了欢的在沙滩上到处挖坑垒灶做烧烤!

    万长生他们早就用越野车拖了整整一后车厢的红薯、玉米、土豆、肉串、鸡翅,光是培训校厨房调好的香油佐料都有几十斤!

    费雪雁没跟着去玩,坐在画板后面细致的感受表现第一次走出校门看见的江景,顺带把江边蹲着的身影也画进去,不过她的表现笔力还很有限,没法在米粒大小的人物上做出什么文章来。

    可显然这时候,她对画笔已经可以驾驭了,懂得利用色彩、笔触、晕染等各种技法来表现自己所见到的场景。

    万长生偶然抬头发现女徒弟孤零零的坐在一堆画板中间,还是防止她那不太稳定的情绪,踩着脚印过来看看:“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试着按照你那种随心所欲的画法来表现这样的江景。”

    费雪雁小声:“知道了。”

    导师有待遇,配发折叠休闲椅,半躺着在秋日阳光下放松休息,这会儿摘了墨镜看眼:“可以试着画莫奈的那种印象派色彩感受……小费的色感不错,虽然考试用不上,但能够表现自己的思维情绪,这是很棒的表达体验,反而掺杂太多专业技艺会降低纯天然的野趣,试试看吧。”

    万长生连忙帮着在手机上搜索莫奈,还给导师过目确认了,才指定给费雪雁:“尝试下,本来这个写生活动,就是希望大家能放松调节下,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这个进度还是可以了。”

    这话是真没错。

    万长生总结出来的强化手法,用在从六月就开始基础训练的两位学霸身上,进步非常明显。

    特别是对学渣来说,琢磨动脑是非常枯燥的事情,可学霸就觉得解题是种乐趣,甚至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快感。

    他们深谙学习方法,也懂得怎么调整自己的状态,更何况还有非常明确坚定的方向。

    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徐朝晖甚至学得很轻松,但他的素描色彩已经很有些章法。

    万长生早就总结过,在艺考强化补习班这个阶段,并不太看重天赋,而主要是学习能力,所以高中以前的学生学这套没啥用,进了高中文化成绩不错的学生再学这套艺考强化技艺,就突飞猛进的很有可能考上美术专业。

    只是从美院的角度来说,特别是国油版雕这些专业更希冀的天赋,就被洪水般的艺考强化给吞没了很难找寻。

    这才是老童、老曹他们最忧心的事情。

    招进来一帮成绩挺好,可没什么艺术天赋的优等生,怎么出艺术家?

    从这个角度来说,万长生确实很难得。

    从上午九点过十点开始的写生,不到十一点,就基本变成烧烤大会了。

    万长生还不得不安排男生,开车出去又拖了十几桶纯净水进来。

    他主要就是站在江边,警惕那些嘻嘻哈哈吃了烧烤的学生,开始对这看似温吞的江水产生兴趣了,感觉好像站在水边很安全嘛。

    好几个大一新生都被叫出来在江边巡逻,反复提醒警告不要靠近岸边,因为江州本地的学生就很清楚,这江水每年带走的人都不少。

    要是因为写生出了人命,估计培训学校也就别想开了。

    所以各家院校不愿意搞这些事情也是有原因的。

    风险太大了。

    可万长生觉得是值得的,在短短的四五个月学习中,艺考生们是充满希望的年轻人,而不是机器。

    他们大多是十八岁左右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第一次离开家独立生活,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来学美术,探索自己未来的艺术道路,而不是当个不会思考感受的机器人。

    半数时间呆在碑林池塘边后山上的万长生,当然不会去跟学生们抢烧烤吃,目光有些不聚焦的随意飘洒在江对岸。

    差不多一年时间了,从当初来到这里,这一年他过得前所未有的忙碌。

    观音村的日子安静从容,没有人会催促万长生要做什么,所有事情都是他有条不紊的自己决定进度。

    可这一年,特别是参加高考补习班以后,万长生把自己的时间骤然压缩了很多,在单位时间里安排了很多事情,直到进入美院以后,更是每天几乎都忙到熄灯前,才踩着时间点赶回寝室睡觉。

    让自己前所未见的忙碌起来,持续忙碌不停歇。

    就像刻过的章,只有反复用力的在砂纸上打磨,才能把之前留下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

    这会儿是他难得可以放空脑袋,啥都不用想的时刻。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万长生的手机滴滴,摸出来一看杜雯发了条消息给他:“祝你生日快乐,二十一岁的小男人加油。”

    没错,今天是万长生的生日,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很在意过生日,在家也最多吃碗长寿面,现在当然不会给学生伙伴们刻意提出。

    一早欢欢还打电话问自己回不回去呢。

    只有家人才记得这个不怎么特殊的日子。

    回想当初孙二娘,好像也是故意在儿子满了二十岁就一定要把他踢出门的。

    杜雯肯定是拿走万长生身份证报名的时候记得这时间。

    这会儿万长生好像被什么风吹过一般晃悠了下,重新再看看那十多个字,好一会儿之后删掉,刚准备把手机揣兜里,却看见又弹出一张照片。

    万长生在午后阳光下还拱起手掌遮挡下,才看清原来是自己五月的时候,和卢婆婆坐在那小巧园林池塘边喂乌龟的照片。

    肯定是杜雯走开以后,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拍的。

    没什么特殊呀。

    万长生正准备再删除,后面却跳出来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甚至连池塘边假山的阴影角度都一样,不过却换成杜雯坐在那里,穿着和万长生类似灰黑色有米色领边袖口的毛衣,还有细腿裤,俏皮的对着镜头这边做个剪刀手拍照。

    虽然没说什么,万长生却知道这表达的含义。

    哪怕这一个多月,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相互交流。

    自己的影子还坐在那里从来没变过。

    应该是这么解读的吧。

    万长生忽然涌起很多感触。

    想回复点啥,都输入了风乍起,三个字,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删了。

    关掉对话框,起身提醒艺考生们抓紧时间再感受画点什么。

    他也想画画。

193、如果愧疚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等到日落西山,暮色重重,万长生大声吆喝着各寝室各班级清点人数,杂七杂八的各种家伙事都带上,尽量成队的返回学校了。

    好多脸上都被染了炭黑油烟的少男少女们嘻嘻哈哈,好不容易才结束了春游般的一天,懒洋洋的顺着江边公路走到学校,得了好多过路车辆好奇的眼光,不知道这数百人是做了什么。

    万长生细心的让同伴开车把导师、老师们先送回来,自己跟着学生们一起走,刚到创意园区门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长生哥!”

    万长生惊喜的转头,看见梳着双马尾的少女,穿着件白红色圆领卫衣,还有深蓝色的百褶短裙,虽然完美的凸显出了她的身高不足,可也满符合她的清纯可爱风,光是看她脚下的运动鞋助跑,万长生已经稳稳站好一把接住了欢欢。

    不是贾欢欢还有谁。

    那一刻,吹皱一池春水的清风已经荡然无存。

    贾欢欢是真欢喜:“刚才看见你的车进去,可驾驶座上不是你,我就从对面跑过来……”

    万长生看看对面的银行取款机,心疼埋怨:“打电话啊,我现在随时都开着电话跟铃声的。”

    贾欢欢得意:“给你个惊喜嘛!”

    万长生想问学习成绩的,这会儿还是知道不煞风景,刚要说什么,却顺着贾欢欢的眼角示意回头,一大片各种目光都看着。

    费雪雁对上眼没什么拘谨,走过来认真:“师娘好。”

    徐朝晖则挠头小声:“我发现我有点上当了,还没我们二中的女生漂亮。”

    费雪雁狂翻白眼,对徐朝晖的情商捉急。

    万长生则抱着贾欢欢不扭捏的面对艺考生们:“这是我女朋友,因为国庆节在陪你们,就只好她来看我了,快祝福我们!”

    艺考生才不怕这年轻的校长呢,嘘声四起:“嫂子这也太年轻了吧!”

    “万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啊!”

    万长生真是觉得现在的小年轻思路怎么这么复杂!

    感觉才过了一届,怎么就有点不好沟通了?

    付仕亮他们倒是嘻嘻哈哈过来说了声你好,却没多余的称呼,招呼着大家走了。

    也许在他们心底,始终还是站杜杜那一头吧。

    这真不能怪万长生,谁让贾欢欢就是天生骨架小,看着又白又细又小只,平日里又一贯是这种可爱风的打扮。

    是挺减岁数的,看着比她实际上的十七岁还小。

    然后还在一米八几的万长生这傻大个手臂上坐着,反差更大。

    不过他俩都不在乎,万长生征求意见:“去我们学校看看,还是去城里?我让他们把车开出来?”

    贾欢欢在意的是人:“我过来给你煮面的!”

    对,跑上一两百公里,贾欢欢就是为了来给万长生煮碗长寿面,双肩背包里装着万长生吃惯了的村口周家面条。

    万长生就到熟悉的那家盘龙小龙虾店去借人家的厨房用用了,他认为公寓既然交给导师在用,那就是别人家,不要去打扰。

    看着在餐馆后厨里面,还得借用小板凳踩着,才能勉强在大灶台上操作的贾欢欢,万长生有点发呆,想把这一幕牢牢的记在心底。

    然后忽然醒悟的,赶紧摸出自己那以拍照著称的手机,学马振宇最近传授的窍门,蹲低点仰拍。

    双镜头拍摄果然给出了周围虚化的背景,厨房特有的嘈杂和雾气腾腾中,专心忙碌的贾欢欢像个小天使。

    充满了美和温暖。

    还没吃面,万长生对自己新的一年生涯,就暗自许愿要努力奋斗学习,更要给欢欢一个美满幸福的明天。

    这一年对贾欢欢来说也很重要。

    所以挑起面来,万长生把自己的手机相册打开给贾欢欢看:“大学还是和高中有很大的区别,这是我们寝室,这是我的办公室,嗯,曹老师把这个培训校交给我管理,但我基本上没在这边睡觉了,每天都回寝室,免得同学们觉得我不合群。”

    贾欢欢只瞥了眼手机不细看,更专注万长生的衣服领口:“内衣是天天换的吧,少喝点酒,早点睡觉,要不要我再给你买点衣服?”

    万长生莞尔:“你跟我妈一样嗦,你也吃两口,还是想吃别的?”

    贾欢欢舔舔嘴皮:“我现在晚上基本都不吃了,减肥,还每天在学校宿舍楼下跑步。”

    万长生诧异的打量:“你又不肥,减什么减!”

    贾欢欢正要说什么,万长生却看见两位导师溜达着从外面走过,他连忙开口:“老宁,老鲍!这边,这边来……”

    基本上只要他在这边,都会拉着轮班的导师一起吃饭,毕竟导师们巡讲时候基本上都是接待方全程陪着吃饭的。

    只是一般巡讲都是一个地方只待一两天,自己这一周半个月的,万长生只能是尽量陪着了。

    可导师们还嫌弃他打扰他们探询江州美食,只不过他们开着奔驰越野车出去找过几次吃的以后,发现那些网红店都不靠谱,还不如小区楼下这片不知名的临街餐馆家家户户都有特色,所以一茬茬的传口碑,都喜欢来这条街上溜达找吃的。

    闻声走进来的两位男导师一下就注意到贾欢欢,表情多多。

    万长生赶紧介绍:“贾欢欢,我女朋友,这是我在江浙那帮导师朋友……”

    导师群里有十多人呢,偏偏这俩就是上回贾欢欢去江浙跟着万长生巡讲时候没见过的,偏偏其中有个还有点不挂弦:“哦……早就听说了!早就听说了!你是考上了清美对吧,真的看不出来……”

    旁边的老鲍眼力都比他好,不知道是听吴老师苏琦冬他们说起过这位娇小的大头娃娃,还是觉得欢欢没有艺术气息,一个劲儿的悄悄扯老宁的裤腰。

    这家伙还纳闷儿:“怎么了?”

    老鲍使劲用眼神示意他看万长生尴尬的表情。

    还好贾欢欢不尴尬,欢喜的招呼店家摆碗筷又点菜,嘴上快得很:“那是雯姐,她在平京,问了她来不来的,她说她下月过来,嘻嘻,我们轮流来陪陪他。”

    老宁和老鲍脸上表情别提多精彩了,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憋得不行。

    偏生老宁自诩待人接物还很溜,想弥补之前的错漏,吭哧吭哧的憋出来句:“万老弟很不错的,为人师表带学生也得力,根本不像有些老师打女学生主意,更不像那些大学生三天两头爱了这个又爱那个……”

    老鲍简直捂脸,你特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啊,这女孩儿看着就不是学美术的,这么说感觉艺术圈儿多乱似的:“弟妹,弟妹别听这家伙瞎说,我们是出来找点酒喝的,还没喝就打胡乱说,走了走了,这家吃不惯,我们自己去找,你们慢慢吃!”

    生拉硬拽的把还想说什么的老宁弄走。

    其实他这么生硬的撇清,更显得有猫腻。

    看着慌慌忙忙出去,在店门口还相互埋怨的俩家伙,万长生简直后悔叫住这俩活宝,但还是要直面生活:“是个误会,他们听苏老师提起过她,好几个月都没联系过了。”

    贾欢欢不在意:“我知道,雯姐说你进了大学一定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什么都想学,忙得要死,所以她也不打扰你,我把你拿枪的照片发给她看了,她说你晒黑了,没她聪明,还教我怎么应付明年的军训呢。”

    咬着筷子给万长生翻手机上面的照片,哪怕是穿着军装,也掩盖不住杜雯那堪称祸水的红颜,甚至比记忆中的容颜更加惊艳。

    也许是被绿色的迷彩军装衬托出来的吧。

    贾欢欢如数家珍的在自己鼻子上示意:“雯姐说把防晒霜厚厚的涂在鼻梁上,然后散开抹到两边少点,这样晒出来就天然的让鼻梁亮一些,就好比画了阴影,让鼻梁显得高不少,比整容还有用!”

    正因为轮廓柔和,欢欢才显得可爱嘛,鼻梁就没杜雯那么棱角分明,这倒是个简单有效的好办法!

    万长生看着毫无私心的贾欢欢,心里愧疚得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194、说服

    可是错在哪里了?

    万长生内心简直有点迷惑。

    对抗这种迷惑情绪的最好办法,当然还是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去。

    贾欢欢对万长生读书的学校没啥兴趣,只关心长生哥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美院男生寝室平时是不允许女生随便进出的,所以万长生只能带贾欢欢去参观自己的校长办公室。

    曾经空荡荡尽量摆出老板气派接待的办公室,现在被万长生堆了大量的东西。

    一个金属高脚凳上面带旋转台的是泥塑台,万长生在雕塑系教室偷师看到以后觉得很不错,自己请街面做不锈钢门窗的给自己焊了个,比雕塑系教室那种木头的更方便好用。

    四个脚架之间的半截台上还堆着不少黄泥。

    现在和台子上的泥塑一样,罩着塑料袋免得里面的水分蒸发。

    靠墙多了好几排半人高的两层书柜,齐腰高度是为了让柜面还能当成堆放颜料、设备各种画笔的工作台。

    还在捣鼓给模型上色之前,军训期间万长生就找办公室主任安排定做好,现在多了这么多东西,加上他还在持续买各种专业书籍,堆得琳琅满目,连茶几、边几和办公桌上都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万长生开通网上购物以后,几乎全都用来买书了。

    老曹是真当甩手掌柜,把那台马歇尔蓝牙音响也留给了万长生,算是这间二三十平米办公室里面唯一的娱乐工具。

    这种浩渺烟海的专业气息,的确能让所有学生家长从走进来就感受到强烈的冲击,根本无从质疑这位年轻校考状元的专业实力,更对这里的教学质量感到放心。

    连管理者都这么好学,还能让孩子的学习差了去?

    所以哪怕九月以后,依旧是每天都有新学生在加入,哪怕每天一两个也能带来持续不断的学费收入啊。

    对于大锅饭制的教学模式,十个学生也是教,百个千个学生,还是那么一位明星导师带队,只是加大点助教数量就行了。

    现在经济宽裕了些,万长生就立刻给助教们提高按小时计算的报酬,来忙半天有两三百的收入,对于在校大学生算是很不错的。

    可贾欢欢不会被这种环境震撼,甚至都不会去碰万长生那些看似乱七八糟,其实堆得他自己心里有数的书籍、画具。

    娴熟的跳着穿行其中:“跟你在碑林的画室也差不多啊,就是差个衣柜?”

    的确,开学以后万长生虽然没怎么在这边过夜了,但几身衣服和偶尔午休的小毯子只能都挂在墙角的衣架上。

    贾欢欢坐在沙发上就开始收拾折叠衣裳:“还是再买个大点的房子吧,除了你要画画,还要休息睡觉,我和雯姐过来也能给你做点吃的啊。”

    万长生差点脱口而出,她会做什么吃的,全靠强烈的求生欲忍住:“别提她了行么,我都汲取教训,现在再也没跟什么女生有瓜葛,我错了,真的错了!”

    贾欢欢比他还歉意:“啊呀,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我是真觉得她好嘛,经常跟她聊天问主意,不说了……”

    万长生不是回避:“可能她年龄比你大一些,从小具备的眼界视野比我们都宽阔些,所以我以前跟她有很多谈得来的东西,但只是朋友关系,她想越过这条界限,那么对我就没法接受,所以断绝了往来,我认为这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再说我现在有很多需要忙碌的事情,你也把精力放到学习上,我们以后共同生活在一起,她也会找寻到属于她的生活,好不好?”

    贾欢欢慢慢的低头折叠衣裳,办公室里面安静下来。

    万长生赶紧坐过去哄老婆:“好了,你这么远过来看我,别为这个不开心,要不我们这会儿出去看电影?逛逛街?”

    欢欢还是慢慢的摇头:“我知道她跟我抢你是不好,但她这个人是真的好,你的事情我不懂,还是她教我,也从来没在你那说过我的坏话吧,又那么好看……”

    万长生都要喟然长叹了:“从根子上错了,后面再好也不对,我们未来是夫妻,她这就是破坏你的家庭,就这一点你就不能跟她往来了。”

    说了又觉得自己这口气真像幼儿园小孩子蛊惑欢欢,别跟杜雯玩儿了。

    贾欢欢慢吞吞:“可我觉得她是真的好,最主要是你喜欢她,那我就也喜欢她,爷爷不也娶了姨太太……”

    万长生觉得还是动用行政手段吧:“好了好了,真不说了,这是错误不合法的,不许再提这个了,我们出去玩?”

    贾欢欢悄悄撇嘴:“不去,你忙你的,我自己收拾东西。”

    这才是小两口在家的常态,万长生也需要赶紧收拾心情,到大班台上打开几盏围起来的灯,也开始精细绘制上色自己的第一件雕塑模型了。

    贾欢欢把衣服叠完,打理完桌面、柜子上她能收拾的东西,就侧靠在沙发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忙碌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身影。

    居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万长生搞完一个阶段回头,连忙起身展开小毯子帮欢欢躺好睡觉,再关暗了大灯。

    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充满眷恋的看着那小毯子下姑娘,发了好一阵呆,下定什么决心的出去,先给自己找了几张沙发垫打地铺,然后就在堆满各种画具器材的大办公室里面,裁了张半开的大幅面,然后坐在那开始勾画。

    不需要草拟什么手稿,直接在大画板上开始呈现贾欢欢踮着脚尖在灶台边下长寿面的场景。

    本来这种尺寸是他最擅长的壁画造型,可万长生放弃了传统国画白描的那种笔法线条,改用充满欧洲古典风格的素描手法。

    沉浸到这样的刻画绘制中,那有些迷茫混乱的心情自然安定下来。

    不再被那莫名的情绪困扰,甚至乐在其中。

    以他的速度,这种一米高左右的画幅,很快跃然纸上。

    兴致勃勃的开始用办公室里面最多的水粉色颜料开始着色描绘。

    准确的说,到现在为止,色彩表现都不是万长生的强项,他平时也不太主动画色彩,包括那幅二中出名的壁画,都全靠他强大的素描刻画能力在掌控,色彩关系全靠杜雯给他定下的基调。

    但这会儿,万长生就是想把这张贯注自己情绪的画幅完整创作。

    创作的意义,就是具体要怎么搞,全都是自己的自由。

    这是万长生以前没体会过的,寺庙里面的壁画,碑林里面的石雕,甚至观音庙前面的印章,要搞成什么样都是有固定格式的,包括他来到培训班当艺考生,所有画的东西都有要求,不能随意改动。

    正是雕刻那只小小的杜雯头像,万长生才开始走上自主创作的小道,等看见老童那张酣畅淋漓的油画大泼墨,他在艺术方面的心思才被彻底唤醒。

    那张黑板报、体育场的壁画,都还带点限制发挥的意思。

    只有眼前这种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没有技法、材料甚至最终结果的限制,才叫创作。

    这些艺术家之所以崇尚自由,就因为他们想自由自在的发挥想象力,创作自己认为满意的作品。

    这一刻万长生也在这么体会,发自内心的去感受体会。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多少个日夜,自己孤零零的待在壁画前面,碑林之中,都是那个迷迷糊糊的小身影一直陪伴左右。

    那是种骨肉相连的深情。

    全都倾注到画笔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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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术学院的故事……一个追求美好的故事……大美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美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美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