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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31章 远迈汉唐

    “出海贸易大有作为啊!”

    “如今大宋水军天下无敌,贸易船队每次出海,水军都会派出战船跟随保护,一路到的那些地方都是蛮夷之地……郡王,您不知道,那些人拿着大块的金子不知道怎么用,最后一把菜刀就能换了来。”

    “都是棒槌啊!那等地方,一句话……钱多人傻速去!”

    “郡王您可想想,若是想加入进来,某这边让人给您腾地方。”

    沈安一番话说的老赵心动不已。

    别人这般说会被他叫人打出去,可沈安这位大宋财神爷这么说,那必然就是真理。

    这就是权威的作用,不过这等权威不可滥用,否则一朝失信,再想重新竖立起权威的形象时,几乎是不可能了。

    “还得要腾地方?”

    “是啊!某这边只是透露了些消息,许多豪商都找上门来了,就想出海。”

    沈安化身为推销员,各种手段都用上了。

    开始是描述美好前景,然后等客户动心后,就漫不经心的说名额有限,咱们的关系好,某这才给你留着,只是要快些,若是晚了,那某也无能为力。

    这是后世常见的推销手段,此刻却让赵允让中招了。

    “好!”

    沈安离开郡王府时,李宝玖见他神色轻松,就问道:“郎君可是成了?”

    “小事罢了,哪有不成的道理。”

    回到沈家,杜林依旧在等候,见他回来就紧张的问道:“沈龙图,郡王可答应了?”

    “回去准备吧。”沈安很是淡然的道。

    “竟然成了?”

    杜林激动的不能自已。

    那可是皇帝的亲爹啊!

    某的商队竟然有皇帝亲爹的股子,这定然是大宋头一份吧。

    他感激的道:“多谢沈龙图,此次南下,某定然每日三炷香……”

    “别了,某不是神灵。”

    杜林视他为恩人,于是感激零涕。可沈安不喜欢这个时代的一些习惯,比如说给恩人弄个木牌,然后早请示晚汇报的,还得点香,让沈安有些瘆的慌。

    “若是可以,应当还会有惊喜。”

    沈安的话杜林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有赵允让的加入就已经是王炸在手,还有什么惊喜?

    宫中,赵曙正在准备吃晚饭。

    “官家,沈安今日下午去了郡王那里。”

    “说了什么?”

    “他说了出海贸易的好处,郡王被他说动了,准备投钱进去。”

    赵曙捂额,“可是三司出来的那些官员弄的商队?”

    “是!”

    啧啧!

    陈忠珩觉得好基友真是胆子太大了,竟然敢把老赵给拉进去。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曙,“官家,怕是真能挣钱。”

    “海贸当然能挣钱,只是上次倾覆了十余艘船,有些人不敢去。沈安此刻去了郡王那里,蛊惑他出海,这便是想利用郡王的名头来重振海贸的声势,用心不错。”

    赵曙满意的道:“送些钱去郡王那边,大张旗鼓的送去,就说是我给的,让郡王做生意。”

    稍后宫中出来了几辆大车,明晃晃的去了郡王府。

    随后有消息传出来,官家给郡王钱财,让他去做生意。

    杜林回到了家里,因为大事定了,心中欢喜之极,就让妻子弄了酒菜,自己喝了个大醉。

    紧张许久之后大醉一场,再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依旧是一条好汉。

    第二天杜林醒来时,那六人都来了。

    “不急,咱们还得等郡王那边送了钱来,随后打着郡王的名头去买船,否则船厂哪里会卖海船给咱们。接着南下,一路收集出海的货物……你们这是怎么了?”

    杜林发现同伴们都有些古怪。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杜林笑道:“某昨夜醉死了,才醒。”

    “昨夜官家送了钱财去郡王府,说是给郡王做生意用。”

    杜林缓缓抬头,刚端起的茶杯仿佛重若千斤。

    他的手一松,茶杯掉在了案几上。

    呯!

    他恍若未觉,“这是官家……官家竟然给钱,咱们的商队竟然有官家的份子?”

    他激动的嘴唇都在哆嗦。

    “是啊!官家入了份子!”

    众人欢喜不已,杜林却喃喃的道:“昨日沈龙图说还有惊喜,某没当回事,心想郡王入股就算是天大的惊喜了,再惊,某怕是活不成了。没想到……”

    “是沈龙图说动了郡王?”

    杜林点头,“正是。”

    有人说道:“沈龙图言而有信,果真是大丈夫,如此我等该去感谢一番才是。”

    “同去同去。”

    于是这伙人就去了榆林巷。

    “某既然答应了你等,自然不会坐视。”沈安笑眯眯的让这些人如沐春风,随即就给他们上了一课。

    “出海贸易不只是做买卖,还得为大宋去看看海外有什么好地方,比如说你等出海看到了肥沃的土地无人耕种,看到了遍地金银无人发掘,那还等什么?赶紧回来禀告,朝中定然会重赏。”

    “有这等地方吗?”杜林觉得肥沃的土地应该有,但遍地金银怕是不可能。

    “当然有。”沈安问道:“你等可知道何为狗头金吗?”

    众人摇头,就和孩童一般。

    沈安说道:“狗头金,顾名思义,就是形状类似于狗头的金块。这些金块大多出现在金矿的左近。这就是天然金块,为何会出现?因为金矿大多伴随着水源,亿万年水流洗刷,那些金沙就渐渐堆积在一起,最后形成了天然金块……”

    众人眼睛都亮了,显然黄金的诱惑力无穷大。

    “上次船队出海和土人贸易,土人就拿出了狗头金来交换,只是换了一把菜刀。”

    这就是棒槌啊!

    杜林不禁欢喜的道:“若是这般,只要询问了土人,就能得知金矿的所在。”

    “对。”

    沈安渐渐又找到了些感觉。

    “有个地方金矿最多,知道那边的狗头金一块有多大吗?”

    沈安回忆了一下后世看的节目,“最大的一块天然金有三四个大人重。”

    他满意的听到杜林等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沈龙图,那地方在哪?”

    “出了大宋,一路靠右航行,最终是去大食。而另一路,若是径直往前走,会有许多小国,一路过去,陆地很多,最终会遇到一大块陆地,比之大宋还要大的一块陆地。”

    “那上面有无数宝贝,比如说金矿,比如说铁矿,不计其数。”

    杜林觉得这就是机会,“沈龙图,您如何知道了这等地方?”

    这个问题有些冒犯沈安,但他并不在意,含笑道:“当年邙山一脉的前辈们四处游荡,去探索世间的尽头,曾经到过那里,回来后留下了记载。”

    “世界可有尽头吗?”

    “有。”

    沈安笑道:“某知道,但现在不准备告诉你等。等你们出海回来了,知道如何与风浪搏击了,还想再去探索这个世界,那么某会告诉你们,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谨受教!”

    七人躬身告辞。

    出了沈家,杜林兴奋的道:“某恨不能马上就出海,去看看沈龙图所说的那些。”

    “某也是如此。”

    七人欢喜的出去,才出了榆林巷,就见一个内侍站在那里,“可是杜林等人?”

    “正是。”

    内侍点点头,“杜林跟着某来,其他的……记得闭嘴。”

    杜林心中忐忑,等跟着内侍一路进宫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想官家为何要召见自己。

    等见到赵曙时,他正在看书。

    “见过官家。”

    这是杜林第一次进谏赵曙,有些紧张。

    “沈安说了什么?”

    赵曙问的很是理所当然,陈忠珩却想起了先前张八年被召来,赵曙问沈安和杜林等人的谋划,张八年说沈家如今有闻小种和李宝玖在,密谍很难打探到消息。

    最后张八年被赶了出去,官家只是笑了笑。

    杜林原原本本的把沈安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

    陈忠珩明显的看到赵曙的身体一松,然后说道:“好生去做。”

    “是!”杜林没想到官家这般和气,哽咽道:“臣愿意把挣到的钱都奉献给官家。”

    “无需如此。”赵曙含笑道:“以后记得在海外多关注那些地方,有所发现就报上来。”

    “是。”

    等杜林走了之后,赵曙迫不及待的道:“地图!”

    陈忠珩把地图弄来,赵曙趴在案几上仔细看着。

    “没有!让大郎来!”

    赵顼被叫了来,赵曙没好气的道:“你翁翁被沈安哄了大笔钱财去海贸,你可知道?”

    这是想诈!

    陈忠珩暗自发笑,就想看看赵顼的反应。

    “海贸挣大钱呢!”赵顼却讶然道:“沈安竟然拉了翁翁进来,可见是在送他好处。”

    赵曙没诈成儿子,有些悻悻然的道:“沈安说邙山一脉有人出海,曾到过一片广袤的大陆,上面有许多天然金块……”

    “有。”赵顼没想到是问这个,“邙山一脉都是对世间抱着好奇心的大儒,他们有人游历天下,后来又出海去探索世间的尽头。沈安给臣看过一份地图,顺着大宋泉州出发,直接去对面,就有个好大的地方,上面有些古怪的东西,腹部有袋子的兽类就有好几种……”

    “腹部有袋子?”

    赵曙摸摸自己有些往大腹便便方向发展的腹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边到处都是草地,适合养马放牧。”

    “您看,就在这里。”

    赵顼画了个草图,父子二人低头研究。

    门外来了高滔滔,见状含笑看着。

    “这边的土地多的吓人,大宋这边的土地却不够。”

    “那上面可有大国?”

    “没,上面就一些土人,那位邙山前辈记载了不少,那些土人蒙昧,什么都不懂……”

    “那就是好地方啊!”

    “是好地方,只是目下大宋去不了,非得要在沿途设立补给堡寨不可。”

    赵曙抬头,眼中有亮色,“大宋……以前辽人叫咱们南人,南国,可如今可敢吗?等打下了辽国,那便是……那可比汉唐差?”

    赵顼抬头,眼中有憧憬,“不差。”

    “若是能在海外夺取偌大的疆土,那会如何?”

    赵顼说道:“远迈汉唐。”

    外面的高滔滔听到这里不禁痴了。

    “远迈汉唐……”

    ……

    今日第三更,还有两章。

第1632章 穿过那些风浪

    出海并非易事,先是海船,这玩意儿寄托着出海人的安危。

    第一次出海很成功,堪称是收货满满。可第二次出海却遭遇了风暴,十余艘海船沉没。

    这次死伤很惨重,剩余的船队归来,那些死难者的家眷在码头上嚎哭的声音回荡在汴梁城中时,船厂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散架了!”

    “咱们在另一条船上看的真真切切的,那船就这么突然散架了,船上的人来不及喊一声,就被风浪卷的无影无踪。”

    “可怜啊!”

    这些话在汴梁四处回荡着,船厂沉默了。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高越当年纠集了几个商人开了船厂,可船厂耗资不小,最后他壮着胆子去求了沈安,竟然得了沈安的低息借贷,这才有了后来船厂的火红。

    随着海贸的顺利进行,随着大宋商业的蓬勃发展,商船的订单压得船厂痛且快乐着。

    这样的红火场面在今日戛然而止。

    船厂停下来了,因为原先订购了商船的客户中,有人传话,说是宁可订金不要了,也要毁约。

    船台上有数十艘进度不一的商船,那些工匠有些茫然的站在边上。

    对于他们而言,停工就意味着失去这份工作的危险。

    高越站在一艘船的边上,拍着船身,苦笑道:“遇到了风暴,咱们能怎么办?有人出过海,说海上的风浪就如同是地狱,那浪高的吓人,简直就是……城墙,不,比城墙还高大,这木船怎么办?就算是铁船也得沉了。”

    边上的另一个股东陶律叹道:“如今得像个办法……前几日某和人喝酒,他们直接说要准备明年下海,要咱们这边的船,可如今汴梁城中对咱们的海船质疑颇多,要不……咱们就造商船罢了,好歹在江河里航行,无需担心风浪,岂不更好?”

    相比于在江河航行的商船,海船的要求要高许多。更坚固,更耐用,装得更多……

    远航就是拿人命在冒险,而商船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这道防线崩溃,人命就是纸张。

    所以对于船厂来说,每一次出现海难,他们的心都会跟着颤一下。

    现在来了。

    船厂上下等待市场的反馈结果来了。

    很不乐观啊!

    “不!”高越愤怒的道:“在江河里航行的商船到处都能造,可海船有几家?汴梁就咱们一家!

    咱们若是丢弃了海船,那就是自寻死路!”

    若说内河商船是黄金,那么海船就是钻石,没那个金刚钻,你干不了这个瓷器活。

    所以海船的利润很高,但相应的对工匠的要求也高。

    “当年某去求了沈龙图,这才借到了钱。后来沈龙图又给咱们找来了大食工匠,咱们这才学会了打造海船,这般艰难啊!”

    高越仰天怒吼道:“某不甘心!某不甘心!”

    “某也不甘心!”

    陶律叹道:“可给水军打造战船的船厂放话了,说是准备接受海船的生意。他们打造的乃是战船,咱们能比得上?比不上!若是他们加入进来,咱们仅存的这些生意怕是都要跑了。”

    高越侧身看着他,“他们要插手?”

    陶律点头,指着边上那几个男子说道:“那就是他们的人。”

    几个男子在船厂的边上冲着船台指指点点的,见高越等人看过来,他们只是笑了笑。

    “沈龙图来了。”

    只是一声喊,高越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转身就跑。

    他跑的是这般的快,陶律开始还能跟着,等到了后面时,直接看不到人影了。

    陶律一边喘息,一边想着昨日高越说自己跑几步就喘息的事儿。

    可你特么如今一溜烟就跑的看不到人影了,比水军的悍卒跑的还快,这不是骗人吗。

    高越一路跑到了船厂的大门外,见沈安正在和门子说话,就喊道:“求沈龙图救命!”

    沈安正在问门子最近可有好的鱼鲜,就只听一声高喊,接着一个人影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就来了个滑跪。

    滑跪需要地面平整,而且不能有坚硬的东西,比如说后世的专业草坪就能玩这个。

    可这里是河边啊!大门后面被大车压的坑坑洼洼的,玩滑跪……

    那人影刚滑行了一段,人就飞了过来。

    沈安赶紧闪开,看着那人飞了过去。

    呯!

    高越就这么撞在了半开的大门上,成大字型缓缓滑落……

    沈安不忍的道:“这人是谁?”

    “高员外!”

    门子尖叫一声,跑过去就扶起了男子。

    “高越?”

    这个迎接比较别出心裁,给沈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见过沈龙图。”

    脸上青肿一片,走路一瘸一拐的高越半晌才回过魂来。

    “这么冷清,怎么了?”

    沈安见船厂里的工匠们都如丧考妣,高越和几个股东也是面色凝重,就知道那事儿发酵了。

    “那十余艘商船倾覆之后,船队归来一说,那些人都不想买咱们的船了。”

    高越面色惨白,不知道是痛的厉害还是面临着这个局面很心痛。

    “不至于吧?”

    沈安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大宋如今能造海船的只有你们,他们不从这里买,难道不出海了?”

    高越顿时就像是被人欺负后,找到家长的孩子,热泪盈眶的道:“沈龙图,水军那边说是要打造海船,好些客人都在观望,说是水军那边更稳妥些……”

    沈安哦了一声,问道:“可有人退了订单的?”

    “有,好几个。”高越抹了一把泪。

    “倒是好事。”

    沈安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一路视察进去。

    那些工匠看到沈安后,就是目光期冀之色,有人甚至喊道:“沈龙图,我等可还能干下去吗?”

    沈安看了那人一眼,“怎地,这就想跑了?”

    那工匠摇头,“小人不想跑,小人如今就会造船,想一辈子造船。”

    这便是一种惯性的力量。

    从许多年前开始,这块土地上的百姓就以温顺而闻名。

    那些统治者只需掌控军队,掌控大义,那么百姓就和绵羊一般的温顺,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有人一辈子在田地里刨食,有人在工坊里做事,有人在四处游走经商,有人在深山里为帝王寻找巨大的木料……

    这些人拥有巨大的忍耐力,只要他们的生活能维系下去,那么他们就会安分守己,就会这么枯燥的把自己的一生走完。

    这便是统治基础。

    有这样的百姓还不能治理好国家,让只能说明统治者的能力有限。

    “好。”

    沈安微笑答应了。

    那工匠先是一愣,然后狂喜的道:“沈龙图,某能在这里干一辈子?”

    沈安再度点头,然后跟着高越往另一边去了。

    那工匠欢喜的道;“这可是沈龙图说的,你等可听见了?”

    众人欢喜,“听见了,沈龙图出手,我等定然能保住船厂。”

    那边的高越心中忐忑,“沈龙图,那些人……船厂每日耗费不小啊!”

    没了生意,每日你要给工匠们工钱,还有各种开支,十天半月的你能坚持,一年半载呢?

    没有生意的船厂就是个巨大的包袱,高越敢打赌,真出现了那种情况,股东们绝对会跑路。

    “没什么耗费。”

    沈安对海船很好奇,他甚至登上了一艘半成品的海船,一一询问了构造的原理和各种舱室的情况。

    “不错。”

    沈安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海的风险。

    “召集那些人。”

    沈安就站在船上,高越叫来了股东和工匠,乌压压一群人。

    “出海贸易是大宋的国策,这一点你等可放心,朝中不会终止出海,哪怕天崩地裂,大宋的海船和战船依旧会巡弋在大海之上,为大宋带来无数钱粮,无数的利益。”

    这个开场白让众人心中喜悦。

    这就是大势,沈安把赵允让卷进来也是在为此考虑。

    反对派以后若是敢狙击海贸政策,老赵自然就有了理由发飙。

    想想吧,赵允让的喷力怕是不在包拯之下,而且他还有官家亲爹这个身份的加成,谁能阻拦?

    沈安甚至巴不得现在就有人冒头对海贸政策说三道四,然后他再怂恿老赵出马,去展示一番皇室第一喷子的威力。

    “大海莫测,今日晴空万里,明日很有可能就是风浪大作。那些风浪好似耸入云端,更像是神灵的巨掌,当遇到风暴时,不管是什么船,都和孩子般的脆弱。”

    一个工匠低声道:“某出过海,还遇到过风暴,真的和沈龙图说的一般,那巨浪就像是从云端里扑过来,最后一巴掌拍在船上。沈龙图没出过海吧?他怎地知道?”

    “有人说这是商船不够结实,那么某今日就来看看咱们的商船,结果很好。”

    沈安知道必须要把这股子势头压下去,否则会很麻烦。

    “这么好的商船竟然没人要,高越,他们退了多少商船?”

    高越说道:“十二艘。”

    那些工匠都低下了头。

    海船昂贵,十二艘海船被退货,就相当于搁置了十二笔巨款。

    船厂上下为此焦虑不安。

    沈安淡淡的道:“某全要了!”

    他看着高越和工匠们,认真的道:“汉儿从不畏惧风浪,若是有,那么就让我们去穿过那些风浪。”

    ……

    还有一章。

第1633章 在家里玩不香吗(为‘ZH六福茗’加更)

    沈安出手了。

    十二艘被退货的海船他大手一挥,全买了。

    高越热泪盈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小人……小人万分感激。”

    在这个时候谁能伸手拉他一把,那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沈安从船厂筹备期间就帮了他们不少,现在更是在他们遭遇困境时果然出手,这和再生父母有啥区别?

    工匠们在欢呼,有人喊道:“快!都去干活,把那十二艘海船先弄出来。”

    “对对对,弄出来,要仔细些,用最好的料子。”

    “某去某去。”

    沈安站在船上,发现不用自己再鼓动什么,工匠们的精气神都起来了。

    高越信誓旦旦的道:“沈龙图放心,就算是水军那边打造海船某也不怕,大家看看谁的海船更好罢了。回头某悬赏,让工匠们再想想办法,好歹把海船弄的更大、更坚固些。”

    “好!”

    沈安点点头。

    他一路回到家,杜林已经在等候了。

    “沈龙图,我等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就等海船到手就出发,不过看着得好几个月,我等准备去各处看看,弄些好货出海。”

    “来不及了。”

    “为何?”

    “最多半个月,十二艘海船就能下水,准备好吧。汴梁就是天下货物的集散地,在这里就能配齐了出海的货物,若是还差些什么,就去南方补。”

    沈安在想着水军的事儿,特别是水军的船厂竟然想涉足商船,这个让他有些不解和愤怒。

    “半个月?”杜林欢喜的道:“定然是您去为咱们说了好话,多谢沈龙图。”

    他感动的道:“咱们没本钱,是您去大宋钱庄为咱们寻到了借贷。后来为咱们拉来了郡王……如今您更是为咱们弄来了海船,这般恩情,小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沈安对他们真的是贴心贴肺了,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得感动。

    “好生做,还是那句话,出海就要记得为大宋去看看那些地方,若是有好地方就记下来。”

    和海贸相比,沈安更看重的是新大陆。

    海贸能挣钱,可新大陆的金银铜铁多不胜数,还有无尽的耕地,这些才是支撑大宋可持续发展的资源。

    至于什么航海先驱……

    沈安觉得等那些殖民者出生时,这个世界应当处处都是大宋的旗帜,他们只能龟缩在那块地方玩泥巴,或是混战。

    混战好啊!

    沈安心中一动,觉得去挑拨一下真心不错。

    那边目前处于蒙昧时期,各种矛盾被压制了下去,若是给他们捅出来怎么样?

    哈哈哈哈!

    沈安不禁暗爽不已。

    高越见他高兴,以为是为了自己,不禁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好干,去吧。”

    沈安觉得自己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等以后再提出远航的要求,想来没人能拒绝吧。

    想通了这些,沈安心情大好,连水军造船的官员刘华来了都是笑眯眯的。

    “听闻你很能干?”

    “下官惶恐!”刘华束手而立,压根就没有面对高越等人时的那种矜持,更没有一丝优越感。

    沈安笑眯眯的看着他,“水军的战船打造是你负责?”

    “是。”刘华不知道沈安叫自己来的意思,很是恭谨。

    “水军的战船你觉着已经没法再好了?”

    “这个……”刘华沉吟了一下,“下官以为……除非是能找到另一种法子,才能把战船做的更大,更坚固。”

    这是必然的。

    战船的发展史漫长,但归根结底还是出于需要。

    当需要远航殖民时,人类就会根据惨痛的经验教训去打造能适应远航的战船。

    所以需求就是动力。

    而最近发生的海难显然就是一个巨大的推动力。

    “那为何不去做?”

    沈安盯着他,“还是说你觉得船厂在打造战船的同时,还有余力去挤垮高越的船厂……”

    刘华这才明白沈安的意思,他惶然道:“下官只是想……”

    “你想什么?”

    沈安冷冷的道:“某只说一点,打造好战船,这便是你等的本分,至于其它的,少管,少插手!”

    “是!”刘华心中一松,脊背马上就出汗了。

    水军的战船打造就是沈安一手弄出来的。

    当年他为了打造最好的战船,不惜威胁利诱请来了大食工匠,随后才有了大宋水军的无敌于天下。

    若是沈安想弄他,那真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一路回去,半路上时突然转向去了高越的船厂。

    船厂的大门外,此刻十余人在闹腾。

    “那是某的船,凭什么给了别人?”

    “你等自己毁诺,宁可赔钱也不要那些海船,如今反悔却晚了。”

    高越意气风发的在应付着那些反悔的客人,无意间看到了陈华,心情马上就跌落了下去。

    “高员外,给某几艘可好?”

    那些人见威逼无效,就开始装可怜。

    “某的海船不好,你等还是去别处买吧。”高越憋屈了许久,此刻得了发泄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被说动。

    “我等……沈龙图都来买了,可见海船还是你家的好。某先前却是被人蒙蔽了,如今后悔不已,高员外,给几艘吧。”

    “没了。”高越笑道:“都被沈龙图给买走了。”

    这些人肠子悔青都不关他的事,他此刻只想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人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若是轻易原谅了他们犯下的过错,那么他们会觉得自己犯错的成本很低,下一次依旧会如此。

    刘华走了过来,那些商人盯着他,有人认出了他来,就说道:“刘员外,咱们何时能下定金?”

    刘华放话,说是水军的船厂准备打造海船,这些人顺势就退掉了高越这边的订单,准备去购买战船品质的海船。

    高越看着刘华,心中暗怒。

    他发誓回头就重金悬赏海船的改进方式,要让海船比战船还要坚固。

    刘华走过来,拱手道:“那日喝多了,随口说了些醉话,倒是得罪了高员外。船厂并无打造海船的意思,嗯,就这样。”

    他转身走了,高越还在发怔。

    “没有?”

    可今天上午是谁在船厂边上指指点点的?

    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刘华,如今怎么蔫了?

    随后有消息传来,刘华先前去了榆林巷。

    高越回到船厂,二话不说,亲自上了沈安定下的那十二艘商船中的其中一艘船台。

    “员外,您怎地上来了?”

    工匠们正在埋头苦干,见他来了都有些拘束。

    “某来。”

    高越接过锤子,奋力的敲打着。

    工匠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高越是发什么疯。

    ……

    枢密院里,文彦博接到了消息。

    “相公,那沈安在为高越撑腰,如今那船厂又起死回生了。”

    文彦博的眉动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笔,“刘华呢?”

    “刘华去了一趟榆林巷,再回来时,说是船厂专心打造战船。”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轻笑道:“老夫的安排他就没当回事?”

    来人说道:“那沈安去了船厂之后,形势就被扭转了。”

    文彦博叫了几个官员来。

    “船厂若是打造海船,确实能以船养船?”

    文彦博的目光平静,看着就像是个邻家的小老头。

    可这位小老头却是大宋宰辅,曾经更是大宋首相。

    一个官员说道:“相公,战船耗费不菲,以往全靠朝中拨钱打造,若是能打造海船,那海船能挣钱啊!挣钱之后自然就能贴补了战船……如此朝中就节省了一大笔开销。”

    文彦博点头,“是这个理。去个人,让沈安来枢密院一趟。”

    等众人散去后,文彦博看着地图,皱眉道:“高丽人还在汴梁不走,他们想要什么?”

    他抬头看着窗外,“莫不是想要做墙头草?是了,大宋如今兵锋鼎盛,辽国也只能退避三舍,高丽如何能挡?他们这是想一边臣服于辽人,一边交好大宋,以后不管宋辽胜负,他们都能安然无恙。”

    他冷笑了一下,慈眉善目的模样下顿时就多了些冷肃气息,“倒是做的美梦,可哪里能让你等这班如意。来人,让礼房的人来。”

    稍后礼房的主事来了,文彦博说道:“高丽使者在京城转悠,要盯着他们,注意,若是他们表示亲近,咱们也得表示亲近,只不过……”

    他平静的道:“同床异梦……可懂?”

    礼房的主事点头道:“就是尔虞我诈,相公,下官懂,只是敷衍他们罢了。”

    文彦博点头,“大宋如今不同了,以往对外要软弱一些,如此让他们放松警惕。如今不必如此,对付外藩使者,该硬就硬,该软就软……”

    礼房主事是个话多的,片刻间就忍不得了,他脱口而出道:“相公,这不就是那话儿吗?”

    文彦博再好的城府也挡不住这句话。

    他的脸黑漆漆的,指着外面道:“出去!”

    都不省心呐!

    文彦博思索着大宋的对外方略,没多久有人来了。

    “相公,沈安说是孩子闹腾,来不了。”

    文彦博怒了,“老夫请不动他吗?”

    他号称文春雨,手段春风化雨,无声无息,可却在沈安这里频繁破功而不知。

    来人说道:“小人说了相公有急事,他却说对于他而言,孩子就是急事。”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罢了,老夫去榆林巷。”

    “相公,您亲自去有些……没脸面!”

    文彦博淡淡的道:“没有脸面才好。”

    那人不懂,晚些等文彦博走后才恍然大悟,“相公这是降尊纡贵,他是宰辅,又是长者,却要主动去见沈安,传出去沈安就是不尊老,外加不知尊卑,相公果然高明啊!”

    文彦博一路去了榆林巷,身边就一个随从。

    到了沈家门口,随从叫开门,就听到了沈安的抱怨。

    “你娘和你姑姑这是去了哪里,那大相国寺有何好玩的?在家里玩耍不香吗?非得要去转悠。”

    毛豆在抽噎,沈安抱着他哄,“莫要再哭了,再哭下次就跟着你娘出门,爹爹不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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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晚安!

第1634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孩子闹腾,父亲抱着他在庭院里转悠,这个画面许多父亲都有回忆,但多数是女子抱着孩子转悠。

    在这个时代,男人挣钱女人管家是惯例。而沈安蹲家里带孩子的举动在世人看来有些古怪。

    “孩子这是怎么了?”

    文彦博走了过去,沈安抬头,苦笑道:“他娘在家时,某抱着无碍。他娘一出门,某怎么哄都哄不住。这孩子就是个人精。”

    文彦博皱眉看看,“这孩子不算小了,你把他丢下来,让他自己玩耍,父母不在身边,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嗯?

    沈安看了文彦博一眼,在他怀里哽咽的毛豆也看了文彦博一眼。

    “试试。”文彦博点头。

    沈安叫来了赵五五,把毛豆交给他,然后听着哽咽的声音,和文彦博在边上说话。

    “为何不肯让水军打造海船?”文彦博觉得沈安此举有徇私的嫌疑,“水军打造海船好处多多,能贴补战船的耗费,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水军打造海船是能于国于民有利,可文相可想过吗,若是水军的船厂把海船的生意也包了,十年后,二十年后,某敢断言,大宋的战船和海船必将进步缓慢,甚至会越来越差。”

    “为何?”文彦博皱眉道:“莫要危言耸听。老夫虽然反对新政,却不会偏颇。”

    沈安看了他一眼,“若非如此……文相今日进不了沈家的门!”

    “那老夫还算是有些面子?”文彦博笑道:“若是那等人来了,你要如何?”

    “关门放狗!”

    “花花……”

    那边的毛豆还在哽咽,不过看着竟然好多了。听到沈安说放狗,就喊了一声。

    嗖的一下,花花就从后院跑了来。到了之后,它盯着文彦博,狗眼里全是怀疑。

    “花花!”毛豆挥手,花花这才缓缓过去,但依旧不时看文彦博一眼。

    毛豆搂着花花的脖颈,脑袋靠上去蹭啊蹭。

    沈安见了就心软,“文相可知那些学问传承了千年至今,为何裹足不前吗?”

    “少年妄言!”文彦博肃然道:“千年以降,多少先贤发前人所未发,多少著述让人废寝忘食,何谈裹足不前?”

    “文相说发前人所未发,那么某请教,读书为何?”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不少读书人的目标。

    “前面不说了,就说说治国平天下,这话喊了多少年?可有恰当的治国方略?”沈安讥诮的道:“您是君子,所以某敢说一些话,比如说当年的半部论语治天下,某不知真假,若是真,至为可笑。若是假,那就是有人欲借此来鼓动天下。

    其后真宗皇帝更是用一首劝学诗,让大宋上下把学问当做是富贵之门,哪里还有半点风骨?”

    文彦博低头沉思,“半部论语治天下,此言大谬。就算是大才,为官也得从头学起。”

    老文节操还是有的,沈安不禁暗赞。

    “至于劝学诗……”文彦博平静的道:“帝王之言,老夫不可评述。”

    帝王带头告诉大家,兄弟们,读书为啥?为了金钱美女,为了富贵万年……

    于是大宋的臣子们的节操一个比一个奇葩。

    到了徽宗时,朝堂之上的臣子能让人做噩梦,最后把帝王逼出汴梁城的也是他们。

    从真宗时挖坑开始,直至多年后,用赵佶父子以及万千百姓,外加大宋的衰落作为代价。

    文彦博颔首告辞。

    一路回到枢密院,吕诲已经在等他了。

    “文相,那沈安竟然插手水军造船之事,此事不可忍啊!”

    文彦博做事沉稳,而反对派们需要一个急功近利的带头大哥,所以吕诲几次三番想劝他出手,但文彦博就是不吭声。

    “没什么不可忍的。”

    文彦博坐下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惬意的道:“今日倒是得了沈安北的一番心里话,不虚此行。”

    吕诲说道:“那贼子做事狠辣,还狡猾,哪里有什么心里话?”

    文彦博看了他一眼,“沈安此前并未对儒学指手画脚,今日却对老夫说了一番心里话,可想知晓?”

    吕诲眼睛一亮,“还请教……”

    “去给老夫泡茶来。”文彦博说着就低下头,开始看文书。

    泡茶?

    吕诲一怔,然后笑道:“给文相泡茶,某之幸也!”

    文彦博大他七八岁,还是官场老前辈,泡个茶不算是什么。

    等吕诲泡茶来之后,文彦博嗅了一下,“火候不好。”

    得!

    吕诲又跑去重新冲泡。

    “过了。”

    “水冷了。”

    “太烫了。”

    吕诲被折腾的差点想发火,文彦博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老夫折腾你,是因为你太急切!”

    文彦博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叹息一声,“沈安说当今的学问裹足不前,老夫当面反驳,心中却有同感。真宗皇帝当年一首诗,让大宋学风骤然一变,人人都奔着金钱权势来了,这官还能怎么做?”

    “可真宗皇帝乃是劝学,后续自然有师长约束。”吕诲不觉得这个是问题。

    “师长……”文彦博笑了笑,“老夫宦海多年,见识了各色人等,人心啊!一言难尽。”

    吕诲只是嘿然。

    “去吧。”文彦博突然有些意趣阑珊,“老夫读了一辈子的书,可对于先贤的见解却一知半解,最近老夫要闭门苦读。”

    这就是闭门羹。

    等吕诲走后,文彦博叫了几个官员来。

    “老夫刚才去了榆林巷,那沈安的意思是……水军的船厂若是按部就班下去,以后会越来越差。”

    枢密副使陈旭说道:“为何?水军上下对战船颇为满意,交口称赞,沈安此言何意?莫不是那个高越和他交好,要为之造势?”

    文彦博摇头,“沈安……老夫以为不是这等人。要不……明日诸位换了衣裳,咱们悄然去看看。”

    陈旭笑道:“好主意,只是若是因此被弹劾擅离职守,还请相公为为我等美言几句。”

    “好说。”

    于是第二日文彦博带着枢密院的几位大佬,换了便衣后,由一个和两家船厂都打过交道的小吏带着,一路去了水军的船厂。

    小吏人面熟,说文彦博等人是来看看战船,而且拍胸脯作保,一定不是奸细,门子竟然也放了进去。

    陈旭低声道:“细柳营故事虽然不可能,但这等轻忽……相公,这里面可是战船啊!若咱们是奸细,岂不是全被看到了。”

    细柳营故事,指的是汉文帝时,大将周亚夫屯兵细柳,汉文帝去视察,被拒之门外的故事,后来大多用来指纪律森严。

    文彦博点头,神色平静。

    一路进去,船台上有十余艘战船,那些工匠的动作缓慢,甚至有人坐在半成品战船上吃早饭,看着很是悠闲。

    “太懒散了些!”

    陈旭皱眉道:“这什么时辰了?还在吃早饭。”

    众人在边上转悠了一圈,无人询问。

    稍后开始干活了。

    几个男子用大车拉着一些木材来了,一块木板落地,被大车车轮碾过,随后掉进了一个水洼里。

    有人去捡起来,说道:“按规矩要放置几日才行,否则湿了装上去不好。”

    “怕什么!”一个男子回身道;“掉进去就马上就拿出来了,没那么讲究。”

    捡起木板的男子摇头道:“罢了,这里能看出来水痕,某怕被骂。”

    “骂也是骂某,拿来!”

    男子摇头,“某去重新换一根。”

    那些拉木板的男子都笑了起来,嘲笑男子胆小。

    文彦博依旧神色平静的往前去。

    一路看完水军的船厂,接着又去了高越的船厂。

    这边进去很麻烦,门子要核对身份。

    “这是给军中运送货物的豪商,想试试海贸。”

    小吏说了一通,门子告诫了他们,不许带纸笔。

    “这是规矩,就怕有人偷学了去。”

    小吏顺利带着他们进了船厂。

    “偷学……很容易?”

    陈旭觉得有些矫枉过正了。

    小吏笑道:“当年弄了这个船厂,沈龙图重金请来了大食工匠,开始那些大食工匠也以为咱们学不会,可没多久,咱们就能独自造船了,后来更是自己能改进海船,再后来……”

    他笑的很是得意。

    “再后来什么?”文彦博淡淡的问道。

    “再后来咱们弄出来的海船比大食的还好,为了保密,沈龙图直接赶走了那些大食工匠。”小吏很是自豪,“咱们比大食人聪明多了,只要给咱们机会,以后大海定然是咱们的,这是沈龙图的话。”

    文彦博点点头,有人说道:“这般怕是有些不仁义吧?”

    文彦博皱眉道:“什么叫做仁义?此乃国之重器,仁义之道用在此处,那是迂腐!”

    那说话的官员缩缩脖子,躲到了后面去。

    “用力!”

    船台上,那些工匠在调运木料,吊车在此刻起了大作用,可人工也不可少。

    “快些送来!”

    工匠们在各处忙碌,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很是嘈杂。

    “相公,没闲人。”

    各处船台都在忙碌,压根看不到一个闲人。

    “高越呢?”

    文彦博看到现在,心中已经有些谱了,有些问题还需要问问高越。

    “小人去问问。”

    小吏过去问了一下,有人冲着一个船台喊道:“高员外,有豪客来了。”

    过了一会儿,高越才在船上现身。

    他用手遮在眉上,看了这边一眼,然后顺着梯子缓缓走了下来。

    “这是高越?”

    文彦博看到的高越一身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手上也很是脏污,竟然和边上的工匠们并无区别。

    “诸位……”

    高越走近准备打招呼,突然发现文彦博有些眼熟。

    “老夫文彦博。”

    高越拱手,“见过相公。”

    文彦博点点头,问道:“你为何跟着工匠们一起干活?”

    他觉得这种事儿有些奇葩。

    可高越却很理所当然的道:“这是小人的船厂,小人干活就是为自己干活……”

    “为自己干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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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5章 那孩子最近缺些功劳

    一行人结束了对两家船厂的考察,回到枢密院后,文彦博让人去请沈安。

    “好生说话,客气些,若是被老夫知晓你等怠慢了他,回头都去西北吧。”

    这次沈安来了。

    值房里坐了不少人,沈安进去就笑道:“这是要三堂会审?”

    文彦博笑道:“今日老夫和枢密院上下只是想请教你一些事,还请不吝赐教。”

    “好说。”

    沈安嘴里是好说,但却有些懒洋洋的。

    文彦博想起了他的名声,无奈的道:“罢了,回头老夫好生写了几幅字,给果果做字帖。”

    “多谢文相。”

    沈安的精神瞬间就好了许多。

    这货,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文彦博都差点破功了,“老夫今日去了两家船厂,水军的船厂惫懒,而且还有些弊端,以次充好,门子随意放人进去等等。

    而高越的船厂却不见这等事,他自己更是和工匠们一起干活,老夫请你来是想问问。当年两家船厂都和你有关,大食工匠也都是你找来的,为何如今却截然不同呢?”

    “这个问题啊!”沈安觉得没什么营养,“无他,一个是大锅饭,一个是按劳分配,自然不同。”

    “按劳分配,说说。”

    后世觉得很正常的按劳分配,以及企业的经营思路,在此刻却是秘籍般的存在。不说旁的,后世的改开之前,这些依旧是秘籍,后来交了许多学费,在市场里摸爬滚打多年,这才认识了这些。

    沈安站在前方,枢密院从文彦博以下坐着,聚精会神的倾听。

    沈安觉得这个有些像是学堂,而他就是布道者。

    是的,他觉得自己就是布道者。

    大宋病了。

    病入膏肓!

    这个大宋需要的不只是医生,更需要的是改变观念。

    沈安深吸一口气,说道:“人是自私的,这一点谁否认,最好先出去,免得稍后打起来。”

    文彦博点头,两个有些想辩论的官员就坐了下去。

    但凡提到君子,这些人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恨不能把自己标榜成为千古人样子。但他自己却知道自己不是君子,于是只能把那些不是君子的人斥之为不够伟大。

    所以你要提人性本私,这就是戳了他们的肺管子。

    人都是自私的,君子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人性本私!水军的船厂不管是干好干坏都有钱,最关键的是,从上到下都有钱。懒懒散散就能挣钱,他们凭什么要勤奋?当一个人勤奋时,边上的人会嘲笑他,进而视为异类……这种事,文相宦海多年,可见过?”

    文彦博点头,“老实人最容易被人欺负。”

    这是大实话。

    “于是老实人也撑不住了,他必须要和大家一样,如此才不会被排斥。于是好人在那个地方就会变成坏人,因为他不坏就就会成为异类。这像是什么?”

    陈旭皱眉:“粪坑!掉进去的人不觉着臭,有人喊一声臭,他们就会大口呼吸,赞美好香,随后会排挤说好臭的那人。”

    文彦博的老脸上多了些皱纹,觉着陈旭这个比喻实在是太那个啥了。

    太有味道了。

    “此言甚是。”

    沈安想起了后世把这等氛围比喻成酱缸的那位前辈。

    “水军有朝中拨钱粮,这便是旱涝保收,他们慌什么?”沈安想了一些以后的事,“而高越那边却不同,他们的海船必须要好,必须要比别人的好,所以他们必须要与时俱进的去琢磨怎么改进商船。至于懒散,那些工匠拿了高越的工钱却不干活,高越能活吞了他们。”

    文彦博点头,“而水军那边钱粮无忧,刘华自己也无所谓,反正不愁吃喝,只要能保证供给水军战船就是了,这便是……裹足不前!”

    沈安看着他,点头道:“正是。不过高越那里也并非没有问题。”

    “老夫今日去看了,人人勤奋,并无问题。”

    “现在没问题,那是因为太小。”沈安想起了后世那些大公司的经历,“大宋目前出海的规模不大,所以需要的海船也不算多。若是以后风帆遮天蔽日,船厂会有多大?这个时候就要看管人的本事了,若是用人不善,规矩不全,他们也会重蹈水军船厂的覆辙。”

    规模一大,内部就会出现问题,什么派系,什么内耗……

    这些就和蛀虫一般,渐渐腐蚀着集体的肌体。

    “老夫知道了。”文彦博起身道:“难怪你要说人性本私。这一切都是从人性本私上推算而来,若是人人都是君子,自然不会有这等事。可……”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了两声,文彦博看了他一眼,“病了?回去歇着吧,半月后再来。”

    那官员本是想提醒文彦博这话犯忌讳,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个处罚,他起身刚想解释,文彦博淡淡的道:“速去!”

    这时候就能看到老文的威信来了。

    那官员竟然不敢再出声,拱手后告退。

    半个月后再回来,他的职位早就没了。

    文彦博淡淡的道:“君子罕有,范文正算是一个,老夫不是。”

    这话让沈安都得拱手表示敬意。

    在这个风行官场互吹的时代,能有勇气说自己不是君子的官员,那就是半个君子。

    文彦博说道:“大宋官营的作坊不少,此事是个警醒,这等事想来其它地方怕是也不少,回头会叫人去查探,可这等巡查治标不治本,安北可有良策教老夫?”

    说着他笑了起来,很是慈祥的老爷爷形象。

    沈安也笑了,纯良的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此事某也才将发现,要想解决得各处看看,仔细推敲琢磨。”

    “你是做生意的好手,这等手段满朝文武怕就数你最厉害,如此老夫知道了。你只管琢磨,若是琢磨出了好法子,老夫为你请功。”

    沈安笑着答应了。

    出来枢密院后,他不禁冷笑了起来。

    枢密院管理的地方哪里有三司的多?

    老文这是用长者风范来哄他啊!

    可他压根就没上当!

    文彦博一路进宫请见赵曙。

    宰辅不能单独见官家,这个潜规则老文严格遵守了。

    可当他想邀请富弼一起进宫时,政事堂却推出了包拯。

    文彦博看了韩琦一眼,很是平静的笑了笑。

    韩琦也笑了笑,等他和包拯走了之后,就对曾公亮说道:“听闻沈安才将去了枢密院,老夫就试探了文春雨一番,果然,一看是希仁陪着去,他就有些不自在,哈哈哈哈!”

    富弼低下头,却也笑了。

    有包拯跟着去,若是文彦博说的事儿和沈安有关,那就难堪了。

    一路见到赵曙后,文彦博说道:“官家,臣今日去了两家船厂,发现水军船厂人浮于事,懒懒散散,做事也不严谨……”

    赵曙一边听着,一边判断文彦博的来意,有包拯在侧,他觉得省事很多。

    “那门子压根就不严查,若是来了盗贼或是奸细怎么办?而高越的船厂却是处处勤奋,截然不同。”

    “如此可有解决之道?”

    作为帝王,能精通某些领域很难得,但更多的要倚仗臣子们。也就是说,在许多时候,臣子们实则就是智囊般的存在。

    文彦博沉吟了一下,“臣苦思良久,以为唯有经常派人去监督才好。”

    赵曙想起了先前皇城司的禀告,说是文彦博这几日和沈安联系密切,好的蜜里调油般的。

    那个汇报的蠢货用了蜜里调油这个词,让赵曙吩咐张八年好生去读书,想来皇城司现在从上到下都在为了读书而叫苦吧。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道:“沈安没个主意?”

    这是暗示:你们之间的勾当朕一清二楚。

    作为帝王你必须要经常震慑臣子,赵曙这等手段不算是什么。最厉害的就是秦皇汉武,那等帝王城府深沉,平日里看着威严,但却木然,可等你习惯了这等木然之后,他们突然下个狠手,群臣顿时肃然。

    那等帝王动辄重惩臣子,甚至是下死手,于是群臣心生惧意,自然不敢怠慢他们。

    这就是最霸道的一种维持威信的方式。

    赵曙不同,他只是用这些话来告诉群臣:皇城司在盯着你们,别搞什么小动作。

    文彦博说道:“沈安那里一年半载的怕是没个结果。”

    包拯在边上不吭声,却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别人不知道,他却非常清楚沈安对这方面的本事。

    沈家的生意如今规模庞大,人数加起来不比船厂的少。不管是工坊还是店面,这些年下来都服服帖帖的,也没听闻有谁敢懈怠懒散。

    那为何文彦博会说沈安一年半载的想不到办法呢?

    包拯不禁就笑了一下。

    稍后文彦博告退,包拯拖后一步,说道:“沈安那孩子臣是知晓的,有些急智。”

    什么叫做急智?

    就是有了问题,短时间就能想出解决方法。

    文彦博只觉得脑门子跳了一下,回身看了包拯一眼。

    包拯正好回身。

    “文相辛苦了。”包拯淡淡的道:“那孩子最近缺些功劳。”

    文彦博回想了一下沈安当时那纯良的笑容,不禁想拍自己一巴掌。

    身后传来了赵曙的声音,“此事紧要,去把沈安叫来。”

    ……

    沈安缺一些功劳,爵士缺一些月票,各位大佬,扔几票吧。

第1636章 对峙,解决方案

    包拯和文彦博走在宫中,步履缓慢。

    文彦博看了包拯一眼,“沈安据闻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可今日老夫却被他的纯良被蒙蔽了。

    先前他说没个一两年就找不到办法,要多试试,老夫想到了他当年弄那些东西,总是先找个地方试试的说法,就信了他。如今看来还是你了解他,知晓他的狡猾。”

    “狡猾?”包拯不悦的道:“那孩子最是纯良不过了。”

    这老包如今谎话也是张嘴就来啊!

    文彦博摇摇头,“你我都清楚,他若是纯良,早就尸骨无存了。”

    在这个时代,你若是不做官,纯良兴许还能安度一生。可你只要进了官场,纯良就是你的弱点,上官会拿你来当做是道具,揉扁搓圆;同僚会拿你来背锅,让你不得安宁,苦不堪言……百姓都会看不起你,说你没本事,说话当放屁……

    一句话,纯良不适合官场。

    包拯止步侧身。

    文彦博止步侧身。

    二人神色肃然,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方。

    带路的内侍回身看到这个场面,不禁有些腿软。

    这两位大爷要是在宫中干起来,谁敢劝?

    张八年来了也得靠边站。

    关键是文彦博和包拯以前可是亲密战友啊!

    这两个亲密战友如今却剑拔弩张,可怕!

    他想了想,最后闪到了一边,蹲下来,双手蒙住耳朵。

    ——宰辅们要动手,起因绝对是大事,这等大事他不能听!

    两双老眼近距离对视着,鼻息可闻。

    “沈安有办法!”

    “老夫不知。”

    因为曾经交情深厚,加之包拯的性子不是那等背后捅刀子的,文彦博可以坦率些,他淡淡的道:“查证船厂时,沈安有话就说,等到了出主意时,他却敝履自珍,这是何意?”

    “那时为了做事,那孩子自然不会藏私。如今事情做完了,难道他还要把自己的本事教给你等?”包拯冷笑道:“那功劳算是谁的?定然是你文彦博的。如此他就算是为你文彦博做了嫁衣。”

    文彦博的神色依旧平静,“老夫没那么无耻,是他的自然就是他的。”

    “老夫与你相交多年,你的性子老夫怎会不知道?”包拯冷冷的道:“怎地?你觉着不妥?”

    “那又如何?”文彦博的眼中多了些挑衅的味道。

    这是一次试探。

    从文彦博到汴梁任职之后,这位反对派,或是说旧党的大佬就成了许多人的观察对象。

    这是前首相啊!

    他会有什么动作?

    但一直到现在,双方都还没发生冲突。

    今日沈安和文彦博就算是来了一下小小的试探,显然文彦博没讨到便宜。

    而随后文彦博的不满就被包拯给拦截了。

    包拯微微眯眼,“你有何手段,只管冲着老夫来。”

    文彦博突然微笑了起来,“希仁啊希仁,你我多年好友,今日老夫戏弄你一番,如何?可怒了?”

    包拯看着他,微微一笑,“是啊!你我相交多年,如今和顽童般的笑闹,真是让人怀念。”

    两人相对良久,然后各自颔首,并肩而行。

    走到那个蹲着蒙住耳朵的内侍身边时,文彦博喝道:“小子,带路!”

    内侍站起来,茫然看着他们,“没打起来?”

    没人回答他。

    文彦博对包拯说道:“他定然听到了。”

    “当然听到了。”包拯淡淡的道:“不过一直装作是没听到,也算是知趣,放他过去吧。”

    文彦博看了那个浑身颤抖的内侍一眼,说道:“罢了,放过他。”

    他若是要弄这个内侍,只需说此人偷听他和包拯说话,赵曙自然会收拾他。

    这个内侍逃过一劫,从此后就变成了菩萨模样,不管遇到谁都是笑脸,却从不多话。可现在却不行,随后就有人问了他包拯和文彦博之间的对话。

    随即包拯和文彦博之间的暗战就传到了赵曙那里。

    “文彦博……”

    赵曙放下奏疏,一个宫女过去给他轻轻按摩着肩膀。

    不是飞燕啊!

    赵曙心中一松。

    上次高滔滔让飞燕给他按摩,差点没把他给掐断气了。从那会儿起,他就觉着按摩是个折磨。

    他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眉间多了疲惫。

    “大宋无新政,迟早会有不忍言之事。沈安说会亡国,朕也觉着不差。”

    陈忠珩眨巴了一下眼睛,觉着这话有些夸大了。

    “国力一旦衰微,那还能坚持一阵子。可一旦新政失败,反对的那些人就会发动反扑,他们会清算,从朝堂到民间。他们会清算支持新政的每一个人。

    大宋到了那时,必然是乱作一团。随后就是党争,从朝堂蔓延到民间,到了那时,朝野不得安宁,谁都顾不上朝政,眼中只有胜负……”

    陈忠珩觉得眼前出现了一幕幕血色:无数人在愤怒的冲着对手咆哮,然后私下阴笑,得意的说着自己这个小团体最近获得的好处……于是国事成了党争的工具,国力衰微到了极点,最后外敌入侵,一片血色……

    “官家,不能啊!”

    陈忠珩痛苦的道:“若是如此,不如杀了他们!”

    这是干政了。

    可赵曙并未呵斥,而是笑了笑,很是轻松的笑了起来。

    “所以我为何要把文彦博从洛阳弄回来?”赵曙睁开眼睛,“新政失败,吕诲若是上来,会大肆清洗,随后乱作一团,乱作一团啊!”

    “官家,那不是还有司马光吗?”陈忠珩觉得官家还是太过于紧张了些。

    “司马光?”赵曙的笑了笑,陈忠珩发誓,这是个不屑的微笑。

    “那人从小就是在筐子里长大的,看似完美无缺,可这世间哪有完美无缺之人?若是有,那就是作伪。他若是上来,怕是会比吕诲为害更烈!”

    “你可知为何?”赵曙的心情看来不错,竟然问了陈忠珩。见他摇头后,才笑道:“吕诲不加掩饰自己的意思,而司马光却隐藏着自己的心思,这样的人隐忍,一旦得了翻身的机会,会让人瞠目结舌。”

    他很是惬意的道:“所以我把文彦博弄了回来,这便是后手。若是新政失败,让文彦博上来,他知道分寸,就算是要压制新政也不会太过,会保存国家元气,如此我便是有了底气……”

    陈忠珩这才知道了官家的心思,不禁为之感伤,“官家您太过操劳了。”

    “操劳……”赵曙笑道:“文彦博比我还操劳。那些反对新政之人都在看着他,可他行事和那些人不同,长此以往,那些人必然会投向司马光,所以文彦博为此应当很是烦恼吧。”

    这样的深谋远虑让人心惊,也让人同情。

    “沈安此次看似和文彦博和气,可一旦涉及到了两边的争斗,他马上就翻脸,压根就不给文彦博的面子,这一点……让人欢喜。”

    赵曙笑的很是惬意,“他年纪轻轻,以往有些毛躁,可此次却没给文彦博半点便宜,可见是个狡猾的。如此……”

    他叹息一声,“韩琦大胆,却失于细心,曾公亮不提,包拯咆哮有余,却不能主持大局。富弼还好,可终究少了那股子无所顾忌的气势,容易被人压制……但加上个沈安就不同了,年轻人看似和气,可一旦发了脾气,谁不担心断腿?”

    他笑了起来,陈忠珩忧心忡忡的道:“官家,面对宰辅,他终究不能下手吧?”

    “这你就是不懂了。”赵曙淡淡的道:“平日里他不会下手,因为那会导致朝中大乱,可若是朕都被压制住了,依照朕对沈安的了解,他会下狠手,到了那时,朕就在宫中看着那些人得意,然后……”

    他的眼中多了些兴奋之色,让陈忠珩有些不解。

    这个官家怎地像是希望那些人照着这个想法来呢?

    若是那样,朝堂可就真的是乱套了。

    那时侯君臣彻底撕破了脸,帝王和大部分士大夫成为了对头,天下将会处处烽烟……

    不过官家手握兵权,大不了就耗费些时日,把大宋重整一遍。

    很有趣啊!

    陈忠珩觉得这样的局面真的够刺激。

    到时候大军横扫天下,重新来一次开国时的厮杀……

    可那样的大宋,辽人定然会趁机入侵,加上各处叛乱,西北的叛贼们也会乘势而起……

    所以官家才会一直在忍耐吧。

    陈忠珩觉得自己理解了官家的苦心,不禁有些抑郁。

    某的晏月啊!你怎地去了西北还不回来……

    “官家,沈安来了。”

    沈安进来了,那步伐矫健,让赵曙不禁好奇的问道:“百官大多步履沉重,你为何这般轻松?”

    “臣每日早上起来都要跑步。”

    这个习惯让沈安受益匪浅,只是自从有了孩子后,他就懒惰了。每每需要果果和儿子来叫醒自己。

    赵曙暗自嘀咕着,决定明早跟着高滔滔也操练一番那个所谓的广播体操。

    “我叫你来,不只是为了船厂的弊端,天下官营的工坊无数,想来弊端也大同小异,文彦博说你没办法?”

    嘿嘿!

    沈安笑了笑,让赵曙想到了这货以往坑人的战果。

    “说吧。”

    “其实吧,此事说来也不麻烦,臣只是想了想就找到了法子。”

    沈安毫不客气的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赵曙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听听他的高见。

    “人性本私,高越那边的工匠为何能勤勉?一是有高越在盯着,二是一艘船需要打造多少时日,高越一清二楚,逾期他定然要发火,其三,若是打造的海船不好,以后自然就没了生意,所以工匠们只能努力干活。”

    “嗯,这个有道理。”赵曙问道:“那可否让水军的船厂也照着做?”

    “不可!”沈安摇头,“那不同,水军的船厂若是如此,其一官员要尽职尽责,可您知道的,官员……船厂的好坏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怎么可能长期尽职尽责?所以仅此一条就无法维系。”

    “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

    “臣的意思……”沈安说道:“臣就两个法子,其一分解任务,其二目标考核……这两个双管齐下,再加上不时派遣御史下去巡查,水军将士也会反馈战船的优劣,那船厂若是还不能好转,臣此后都没脸去经商了。”

    这么自信?

    赵曙不禁多了些欢喜。

    若是能解决了此事,对大宋自然好处多多。各处工坊能提高效率,能做出更多更好的东西。

    “何为分解任务?何为目标考核?”

    ……

    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1637章 我哥哥从不坑人

    沈安前世在厂子里干过多年,从一个懵懂青年到老油条,把最好的一段时光丢在了那里,对其中的许多事儿堪称是门清。

    厂里的弊端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大锅饭问题。

    沈安觉得大宋就是一家大型企业,赵曙是董事长,韩琦就是总经理,再往下曾公亮等人是副总……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某个车间的车间主任,上面一堆领导整天在瞎比比,不懂装懂。

    “所谓分解,就是把船厂内的事务分解开来,比如说看大门的,他的职责是什么?看守大门,验证每一个进出者的身份,按照船厂的规矩拦截违规进入者,拦截提早回家的工匠……这就是他的任务分解。

    还有工匠,一艘船上有许多工序,哪个负责哪里……一艘船就这么分解开来。”

    “把事情分解细致了?”赵曙觉得这个很有趣,但是也很麻烦,“会不会太繁琐了些?”

    哎!

    沈安觉得赵曙真的保守了些,“官家您想想军中。军中分为步卒、骑兵……再细分下去就是斥候、弩手、刀盾兵、长枪手……”

    赵曙举起手,皱眉沉思着。

    “军中是因为厮杀,所以需要斥候去打探消息。而船厂……”

    他想了想,“船厂需要什么?”

    “更快更好的打造出战船。”

    沈安觉得这两个并不矛盾,“您想想,把一艘船的建造过程分解开来,根据最快、最省事的法子来分解,臣不懂造船,就举个例子。譬如说安装木板,那么可否分解为运送木板,把木板吊上去,搬运到位,这些由几个人去做。而安装船板是个细致的活计,又是哪些人来做……”

    “细分……细分……”

    赵曙低头,“宫中的内侍和宫女……”

    着啊!

    沈安叹息一声,看了陈忠珩一眼,那种独孤求败的气息让陈忠珩想找他pk。

    某只是一番话就让官家明白了分工的重要性,大锅饭要不得,这份功力果然了得啊!

    陈忠珩冲着他冷笑了一下,觉得这厮真的是太嘚瑟了,下次怂恿官家收拾他一下,好歹打掉他的嚣张气焰。

    “有人负责灯火,有人负责洒扫,有人负责搬运……这就是分解,把宫中的事务分解细致了,根据事务的大小轻重安排合适的人手……任命合适的官吏。”

    沈安不禁讶然。

    官家竟然一下就悟透了这些道理?

    “小到一家,大到一国都有无数事务要做。让武人去厮杀,让文官来治理国家,让百姓去耕地,去经商……让儒者去教书,让女子去做针线……”

    赵曙抬头,有一种喜悦之情感染着大家。

    “是了,朕是帝王,统御大宋。一国之大,事务纷杂,千年来无数帝王把一国之事务分解开来,一一安排官吏去做,这便是分解……而你所谓的目标考核,可是考功?”

    啧!

    刚得意了没多久的沈安就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

    “是。”

    赵曙点头,“让你去安装船板,一年安装多少,可你却没做完,这便是懈怠懒惰,或是没有这份本事,如此当责罚,或是换人。”

    沈安无言以对。

    赵曙见他一脸的憋闷,不禁就笑了起来。

    稍后出去,陈忠珩专门相送。

    “你这个……官家好像比你聪明。”

    陈忠珩负手缓步而行,一脸高人形象。

    “是啊!”

    沈安很平静。

    “要谦虚,少得罪人。”

    陈忠珩被沈安坑的次数太多了,此刻得了报复的机会哪里会放过。

    而在宫中,赵曙召集了宰辅们,把自己先前的感悟说了一遍。

    “……这道理一通百通,诸卿可仔细思量,各处都要管好,都要做好分解……有的事太多,有的事太少,这样的要尽量避免。”

    “陛下英明。”

    正所谓一通百通,赵曙随即安排人对各家官营工坊开展巡查,发现问题及时整改,把分工做好,并实行类似于考功的准备。

    文彦博得了具体消息,忍不住下衙后喝了几杯,大呼痛快。

    第二天遇到包拯时,他微笑着说道:“沈安的这个解决之道,老夫琢磨了一宿,不就是治理之道吗?帝王掌总,就是员外。宰辅治理州县,这便是员外请的掌柜。州县那些就是伙计,天下就是这么治理过来的,他沈安的法子也不过如此,希仁你何必为此和老夫生分了。”

    文彦博和包拯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亲密,但在沈安这件事上却遭遇了阻碍。

    包拯有些憋闷,但却输人不输阵,“此事……若非是沈安提醒,谁人想到了?”

    嘴硬!

    文彦博笑了笑,这件事就这么放开了。

    “沈安呢?”

    从那一天开始,沈安就连大门都不出,整日蹲在家里不知道干些什么,让习惯了他三天两头折腾的大宋君臣很是不适应。

    沈安在家里回忆。

    他一点点的在记录着自己记忆里那些关于管理方面的经历。

    五天后,一份对于后世而言相对粗糙,但对于大宋而言堪称是秘籍的管理方法出炉了。

    他伸个懒腰,把整理好的记录收好,然后去吃了一顿超豪华晚饭。

    舒坦!

    第二天早上,沈安早早吃了早饭,刚想出门,毛豆就开始嚎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杨卓雪都哄不了,让沈安有些好奇。

    “是想要出门呢!”

    “放他下来。”

    沈安觉得不能再这么放纵孩子了。

    杨卓雪心疼孩子,但沈安是父亲,一家之主,在管教孩子的事情上还得要听他的。

    一松手,毛豆就躺在地上开始翻滚。

    他一边翻滚一边嚎哭,沈安见了满意的道:“这地上看来不用洒扫了,就让他一直滚,滚到满意了为止,途中不许人去拉扯。”

    百姓家兴许能这么管教孩子,但在权贵家中绝无仅有。

    果果央求了一下,沈安只是摇头。

    “哥哥你要去哪里?”果果锲而不舍的追到了门边。

    “某去船厂,这天气不错,你若是想玩耍,就让你的那些朋友来家里做客,让曾二梅那边提前准备些吃的就是了。”

    “好!”

    这种时候聚会最合适,果果等他一走就让闻小种去下帖子,晚些来了几个好友。

    “你家那么有钱,为何不换了大宅子呢?”

    一个少女是第一次来沈家,很是好奇。

    果果回身道:“我哥哥说了,房子大小只是其次,一家子就这么几口人,弄了个大宅子,从这边走到那边要许久,这哪里是家,分明就是客舍。”

    王定儿赞道:“是呢!家太大了,也就冷清了,亲情也淡漠了。”

    那个少女皱眉道:“可有钱为何不享受呢?你看你家的摆设,好寻常。”

    说完她发现其他同伴都在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些揶揄。

    “你们怎么那么看着我?”少女不悦的道:“我是觉着果果好,所以说话才不加遮掩。若是要违心,我也能说些什么淡雅如菊,正是读书的好地方这类话,可那不是太生分了吗。”

    果果笑道:“正是。”

    愿意说真话的朋友兴许有些小讨厌,但却不用去揣摩她的心思,这是极好的朋友人选。

    王定儿笑道:“沈家的一砖一木……你怕是不知道,他家的一块砖都有来历。那些木料就更不用说了,这地方你看着普通,行家来了估摸着要赞不绝口。”

    随后果果给她说了沈家曾经的改造,少女不禁赞道:“今日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等人家。”

    果果笑道:“哥哥说那些把家里装饰的富丽堂皇的,这便是炫耀。沈家不缺钱,所以无需炫耀钱财。沈家最值得炫耀的就是那些字画……”

    少女捂嘴笑道:“沈龙图这些年一直为你寻找名家字帖,整个汴梁无人不知。果果,你有这等哥哥真是好福气。”

    “是啊!若是我哥哥有这般好就好了。”

    连王定儿都忍不住羡慕果果。

    “去看看你收藏的字帖吧。”

    “好!”

    一群少女去了果果那里,随即被果果收藏的字帖给惊住了。

    “还有好些在哥哥那边。”

    果果很得意的展示着自己的收藏。

    “当朝宰辅的全有!”

    “这里……全是苏御史的,不不不,他们父子三人的,那么多啊!”

    “官家和大王的也有,哎哎哎!定儿,你来看,果果竟然有郡王的字。”

    王定儿笑道:“沈家和郡王府多年的交往,有郡王的字不稀奇。”

    “郡王的字从不出外的,如今那些人想求了几个字都不能,可果果这里却有一长篇,还是李白的蜀道难,太难得了。”

    一阵大呼小叫之后,少女们心满意足的坐下来喝茶闲聊。

    “果果,先前有人说,你哥哥前几日可是吃了文彦博的亏了。”

    “哪有?”

    果果是不会相信自己哥哥吃亏的。

    “真的。”

    提及此事的少女家中父兄都是官员,消息还算是灵通。

    “说是你哥哥本想坑文彦博一次,谁知道没坑成,被文彦博反手给坑了。”

    果果坚定的道:“不会,我哥哥从不坑人。”

    ……

    沈安此刻已经到了船厂,高越带着人跟在身边。

    “这几日你等自省发现的问题,某都汇总了一番,这里想到了些解决之道。”

    高越欢喜的道:“还请沈龙图指教。”

    沈安拿出了那本册子。

    “这便是某编写的管理方略,你等可好生学了……”

    ……

    还有一章加更。

第1638章 小狐狸和老狐狸(为新盟主‘嬉笑佛’贺,加更)

    高越接过册子,说道:“那边……”,他指指水军船厂那边的方向,“那边已经开始了,说什么分解,定下目标要奖惩,文相公亲临,说是要好生做,做好了回头在官营工坊里实施。文相公看着很是高兴。”

    老文在回到汴梁之后就一直在观望,并未轻举妄动。

    可他是旧党的首领,若是什么都不动的话,稳重倒是稳重了,但和庙里的泥塑菩萨也没啥区别。

    所以他看似玩笑般的和沈安交流了关于船厂的问题,好似被沈安被忽悠了一把,但一转眼他就利用了此事,准备以点带面,从船厂普及到整个大宋。

    这个是什么?

    政绩!

    他文彦博不动则已,一动就要震动朝堂的政绩。

    “说是让船厂把这等法子能节省多少钱粮,能多打造多少战船都记清楚,回头请功。”

    文彦博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

    关键他是反对派的首领,而这件事更像是新政。

    看看,谁敢说老夫见到新政就反对?就说改造工坊的事儿,这是不是新政?

    是。

    可老夫亲自去推行,这个算不算是支持新政?

    最后大伙儿就能得出一个结论:文彦博不是不支持新政,而只是反对那些祸国殃民的新政措施。

    这个人设一旦成功,文彦博以后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妙啊!老文!

    这就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老文这兵法用的真是不错。

    沈安在遥望着水军船厂,老文据闻此刻就在那里。

    “这是什么……现场管理?物料堆放准则……”

    “工序整理,质量追溯……”

    高越觉得自己是在看天书,不禁茫然道:“沈龙图,这些是什么?”

    呵呵!

    沈安笑道:“知道工坊怎么才能持续赚大钱吗?知道怎么才能保证战船越造越好吗?知道战船出了问题如何查找责任人吗?”

    沈安指着船台说道:“现场各种东西的堆放必要有序,比如说一次性在边上某个地方堆放多少木板最好,那么咱们就在那个地方画个圈子,木板就堆放在那里……以此类推,包括工具的摆放……记住了,有序只是为了更好更快。”

    前世他所在的企业弄过那个什么质量体系认证,整个工厂的管理系统几乎来了一次颠覆,每天不但要熟悉全新的管理体系,还得要背诵那些管理条例。

    “这里,你等一次要弄多少木板合适?”

    沈安在问几个老工匠。

    “小人觉着就是半日的,不然若是下雨或是大太阳,那木板就容易变了,到时候不好装上去。”

    “有道理!”

    沈安回头道:“要多问问这些老工匠。”

    “还有,要做好账簿记录,一艘船的打造,每个地方不同,咱们就用账簿来记录,譬如说这里……船头这里谁在弄的,弄个账簿,今日装了多少,记下来,明日多少,记下来……”

    这是生产记录。

    “后面记得弄个优劣评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谁没做好却记录了好,回头扣他的工钱。”

    上班有记录,下班有记录,生产渐渐有序。

    “船台上有记录,你作为掌柜也得安排人管着这些,那人也得有记录。每日他下去巡查,发现正常没问题,那就记录没问题,若是有问题,及时制止修整,随后记录下来……这样就是两重防备。”

    “船只打造好了,最后一道检测,可以通过往日的记录来一一核查,哪里不对,马上就能找到谁负责的,把他找来,询问这里的情况……”

    质量追溯和纠正很麻烦,但对于船厂而言却有着巨大的好处。

    “如此只需半年,那些工匠就会遵循这些法子来打造船只,每一步都有章可循。”

    “这些只是初步的东西,以后你可以随时修改。比如说物料损耗的考核你就可以随时修改。”

    每个行业的管理都会有差异,这需要管理者自己进行改进。

    而物料的损耗标准更像是黑心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拉锯战,为此能引发怠工。

    一番讲解之后,高越兴奋的道:“这是不传之秘啊!”

    他闭上眼睛,“从木料进了船厂开始就能找到法子管着,一直到船只下水……这是打造一家工坊的秘籍,谁拿到了就能照着打造出一家最出色的工坊,沈龙图,您这是……”

    他搓着手,脸红的像是在害羞,可却都是兴奋。

    “沈龙图,这对于我等而言就是无价之宝啊!您竟然就这般给了小人,小人……不敢!”

    这个东西对于有用的人来说就是无价之宝,能让自己的工坊脱胎换骨般的存在。

    “有了这个东西,小人敢担保船厂的耗费会减少到最小,能挣更多的钱,而造出来的船只却比以前的更好!”

    这个就是管理的最终目的。

    沈安揉揉眼睛,“好生做。”

    高越搓着手,“要不……小人送三成股子给您。小人本可多送些,可手中的股子却也不多,您千万别嫌弃。”

    “某要你的股子作甚?”

    沈安笑了笑,“某若是想,随时能弄个更挣钱的生意。”

    他的脑子里有许多挣钱的主意,可钱太多了啊!

    一个大力丸就让他家里的钱财堆积如山,那些纸钞隔一阵子就得弄出来晾晒,否则会发霉虫蛀。

    人太有钱了不一定是好事。

    沈安想到这里,就拍拍高越的肩膀道:“你做事认真,这便是天助自助之人。只是你要记住了,不管挣再多的钱,也要牢记一点……”

    高越束手而立,眼泪汪汪的。

    他在商场厮混多年,吃亏无数次,得到的教训就是对人要抱着戒心,天上不会平而无故的掉好处。

    可沈安几次三番的帮助他,从未要过一文钱的好处,这份恩情让他感动不已。

    “做生意就是做人,做人你得有底线,别为了挣钱就昧了良心。”

    “是。”

    沈安觉得自己算是埋下了颗种子,日后大宋的航海事业蓬勃发展,这便是他的一枚棋子,随时都能调用。

    挖坑啊挖坑!

    这时候随手挖个坑忍着,看看以后能埋了谁。

    沈安的心情大好,出去时在官道上遇到了文彦博,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文相这是从水军那边出来?”

    “是。”

    文彦博问道:“你去了高越那边?”

    “是。”

    两人相对一笑,一个慈祥,一个纯良,堪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人稍后在岔路拱手分开,各自转身。

    “小狐狸!”

    “老狐狸!”

    京城的工坊改造如火如荼,文彦博每日忙碌着,不时参加小朝会汇报一下改进的情况。

    “各处工坊都让他们签订了契约,每年要做多少东西,必须要好,若是不能,年底奖惩时一一兑现。”

    文彦博看着很是辛苦,赵曙颔首道:“文卿辛苦了,这么一来,今年各家工坊能省不少钱,三司那边也该轻松了不少。”

    “是能省不少钱。”文彦博一直在蛰伏着,今日却主动出击,“臣在那些工坊里见到了不少违规之事,就一一纠正了,此后有事只管找工坊的管事,一层压一层,就和军中一般,如此如臂使指,再无隐忧。”

    “好。”赵曙很是欣慰。韩琦觉着这样的文彦博不对劲。

    “陛下,此事臣觉着该赏赐沈安才是。”

    韩琦毫不犹豫的出班打击反对派领袖文彦博的风头。

    “是啊!”赵曙念及沈安也颇为欣慰,“只是文卿四处奔波,却也辛劳。”

    该给的功劳他不会藏着掖着,否则下次谁愿意做事?

    韩琦心中微冷。

    外面现在有一股子声音,说文彦博并不是反对新政,只是反对那些害民的新法。

    这些声音让文彦博的头上仿佛多了一层光晕,慈悲且睿智。

    可韩琦知道这是文彦博蛰伏多年后,深思熟虑的一次出击。

    多年前被迫从首相的位置上下野后,文彦博大多时间就在洛阳蛰伏着,他渴望回到汴梁,但两任帝王对此并不热衷,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回到汴梁后,人们见到了一个更加沉稳的文彦博,仿佛是毫无作为的一个庸官。

    时日长了,连韩琦都忘掉了文彦博的威胁,直至这几日文彦博出手,一家伙就为旧党挽回了无数声誉。

    赵曙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是帝王,不能偏向某一方,否则局势就会失衡。

    在许多时候,他更像是一个裁判,裁决着这些臣子之间的胜负和对错,有时候他也会亲自下场,赤膊上阵。

    这一次让文彦博成功翻转了旧党的颓势,连赵曙都不得不为这位前首相的手腕表示钦佩。但他却不后悔。

    有文彦博在,旧党行事不会那么偏激,这是一个利好。而由此带来的坏处,他觉得自己能承受。

    稍后散朝,文彦博一人走在最前面,大袖飘飘,姿态从容。

    韩琦低声道:“老夫疏忽大意了,让文春雨成功翻盘。”

    包拯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此事……吕诲等人要弹冠相庆了。”

    “没错。”富弼在后面淡淡的道:“文彦博手段了得,老夫提醒过,可却无人回应。”

    韩琦回头,“这是不见血的厮杀,你该丢弃那些恩怨,要么你就独自离去,老夫一人也能挡住那些贼子!”

    他的眼睛充血,看着格外的凶狠。

    富弼深吸一口气,“老夫知道。”

    他和韩琦的恩怨在这等关键时刻该抛弃了,面对文彦博的老辣手段,他们必须要联手。

    ……

    感谢书友‘嬉笑佛’的盟主打赏。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639章 还请文相指教

    下衙后,韩琦请了宰辅们去喝酒。

    赵曙得知了消息也只是默然。

    在文彦博的压力之下,韩琦也放弃了自己的骄傲,和富弼暂时握手言和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很难说,赵曙唯有盯着朝中的变化,一旦有失控的局面出现,他只能自己上阵。

    帝王上阵总是悲壮的,失败之后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当年的仁宗皇帝就是如此。

    庆历新政他就是赤膊上阵,结果失败之后就再也没能站直了腰。

    “文彦博此举老辣,老夫只想着那是小事,谁曾想他压根就不是想做事,而是借着此事打出了名头。”

    酒楼里,韩琦喝了一口酒,冷笑道:“什么名头?大公无私的名头。他文春雨也支持新政的名头。老狐狸,果然是狡猾。”

    富弼还是不大习惯和跋扈的韩琦握手言和,板着脸道:“此事之后,旧党定然会喧嚣,重整旗鼓,咱们这边得注意了。”

    “什么意思?”韩琦抬头,皱眉道:“有话可直说,老夫难道是那等跋扈之人?”

    富弼看着他不语。

    难道你韩稚圭不是跋扈的人?

    韩琦仰头干了一大杯酒,伸手在肥硕的下巴上抹去酒渍,“说吧。”

    富弼为之气结,冷笑道:“吕诲今日去寻了司马光,后来又去寻了文彦博,他们此刻好像在边上饮酒。”

    韩琦目光一冷,“老夫说你先前怎地选在了这家酒楼,原来如此,甚好。晚些老夫喝完了酒去寻他们说话。”

    包拯说道:“不可动手。”

    老韩的身材那么‘魁梧’,若是要动手,文彦博怕是一拳就被捶个半死。

    “老夫从不动手。”韩琦说的自己和菩萨一样慈眉善目。

    富弼真想说一句你真不要脸,忍住了之后,他分析道:“最怕的就是他们打着支持新政的名头,却干着反对新政之实。”

    韩琦点头,“此言甚是。文彦博狡猾,司马光隐忍,吕诲……不必搭理此人,也就是说,要盯着文彦博和司马光。”

    包拯举杯,大家一起喝了杯中酒。

    “老夫和文彦博乃是多年好友,此事不好说话。”

    包拯很苦闷,一方面老文以前对他真心不错,所以他没法对老文下死手。另一方面老文是旧党的首领,和他的政治立场相反,这个咋办?

    韩琦说道:“希仁你的为人老夫知道,不是那等轻浮的,你只管放手施为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沈安吗?”

    一直没说话的曾公亮叹道:“此次就是沈安引出来的。不过却怪不得他。”

    “是不能怪他。”韩琦苦笑道:“老夫都被文彦博的手段给蒙蔽了,怎么能怪沈安?”

    “老夫回头去寻他!”

    包拯深吸一口气,“那孩子的主意多,这等关键时候,他该出来……”

    他目光转动,看着几位宰辅。

    韩琦点头,“老夫看好王介甫,不过王介甫之后,就是沈安了。”

    曾公亮点头,富弼也点头。

    包拯心中欢喜,说道:“那孩子的手段极多,若是他以后执掌政事堂,那些反对者怕是要做噩梦。”

    这是一次暗中的勾兑。

    韩琦觉着自己等人致仕之后,王安石可以接班。

    而王安石之后,沈安不错。

    这就是传承。

    一代接着一代,每一代都得有个带头大哥,朝局才会稳当。

    于是宰辅们举杯畅饮,稍后都喝的醺醺然的出去。

    这里是一条小巷,小巷并不清幽,反而人潮涌动。

    左边也是一家酒楼,富弼指着说道:“文彦博他们就在上面。”

    韩琦打个酒嗝,“走,看看去。”

    包拯一头黑线,“别动手。”

    一行人进去,掌柜见是宰辅们,就笑着带他们去了楼上。

    “你自去!”

    韩琦赶走了掌柜,走向了那个房间。

    “……今日文相不动声色,可韩琦等人却大败亏输,下官不胜欢喜,这一杯下官敬文相。”

    “老夫已经醉了。”

    文彦博的声音依旧平静。

    “是下官冒失了。”

    “明日去御史台,某会说支持新政。”

    说话的这人是吕诲。

    “对,咱们都支持新政。”

    “哈哈哈哈!”

    里面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韩琦走到了门边,一脚踹去。

    包拯在后面以手捂额,无奈的苦笑着。

    里面坐着几个官员,文彦博在首位,司马光和吕诲都在。

    见房门被踢开,有人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呃!韩相公?”

    韩琦目光转动,盯住了说话那人,“你想说什么?”

    那人干笑道:“下官以为是哪个泼皮踢了房门。”

    进门得敲门,等里面的主人同意了才能进去,这是规矩和礼节。

    可你韩琦身为首相却不顾礼节,算是哪门子的首相?

    那官员自恃有文彦博在场,加上喝多了些,这才敢顶撞韩琦。

    韩琦笑吟吟的,俯身拿起酒壶,文彦博举杯,准备和他来一杯。

    咻!

    呯!

    酒壶飞了过去,砸在刚才说话的官员额头上。

    那官员额头青肿,满脸都是酒水。

    他捂着额头喊道:“好……好……”

    他松开手后,竟然有血流淌了下来。

    韩琦看都不看此人一眼,盯着文彦博说道:“文相今日高乐,老夫来庆贺一番,可好?”

    文彦博平静的道:“好。”

    他并不喜欢和吕诲这等人喝酒,可旧党最近几年被压制的比较厉害,吕诲说应当聚会一次,提振士气,他这才勉强同意。

    韩琦再次拿起一个酒壶,在场的人,除去文彦博和司马光之外,都情不自禁的身体后仰,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韩琦笑道:“请。”

    文彦博见他拿着酒壶,而不是酒杯,就舍弃了杯子,拿起了酒壶。

    “请!”

    两位大佬就这么用酒壶干了一壶酒。

    “告辞了。”

    韩琦把酒壶丢下,结果‘不小心’正好丢在了文彦博的案几上。

    呯的一声,案几上菜汁和酒水飞溅,文彦博的衣襟上全是痕迹。

    这个韩琦!

    文彦博只是要了毛巾,而那些人在韩琦走后却不满的叫骂着。

    大宋首相就是这般的粗俗。

    吕诲第二天在御史台果然就大谈新政,其中提及了工坊革新时大为赞赏,甚至还夸赞了沈安的主意。

    苏轼觉得这货是抽了,就去寻了杨继年。

    “项庄舞剑。”

    杨继年只说了四个字。

    “项庄舞剑,这是要对付安北?”

    不得不说,苏轼的脑回路和大家就是不一样。

    于是这货就去寻到了王安石。

    “中丞,吕知杂怕是要对安北下手。”

    王安石愕然,苏轼分析道:“他这是假装说支持新政,暗地里却是要对安北下毒手。”

    “他不会。”王安石摇摇头。

    苏轼却觉得自己猜到了吕诲的歹毒用心,于是下衙有就静静的跟着他。

    连续跟了八天之后,苏轼被闻小种带去了沈家。

    “他不是要对付你?”

    苏轼对大局压根就没什么感受,沈安对此很头痛。

    “他只是假装支持新政,为此掩护反对新政之实。”

    “哦……可那不就是对付你吗?外面不少人说你此次犯蠢,给了文彦博机会。”

    沈安很是无语,苏轼坐下喝了几杯酒,然后就告辞了。

    第二天,黑眼圈的苏轼递上了自己的奏疏。

    “陛下,苏轼弹劾文彦博道貌岸然,假支持新政之名,行反对新政之实,不堪为枢密使!”

    新党旧党最近在暗战,那晚韩琦一酒壶砸过去之后,大家就把此事终结了,可苏轼一份奏疏却重新揭开了此事。

    苏轼,苏大胆啊!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有什么话私底下说就是了,可苏轼却直接把真话说了出来。

    文彦博闻言只是笑了笑,可旋即旧党的官员们潮水般的展开了对苏轼的围攻。

    苏轼刚开始还器宇轩昂的还击,等后面完全没了还手之力。

    “他是为了某。”沈安坐在书房里,神色从容,“外面有人骂某是蠢货,给了文彦博机会。”

    王雱点头,“是很蠢。许多事……三司也能做,你为何要给了文彦博?韩绛他不好吗?”

    “韩绛是不错。”沈安在等待消息。

    王雱起身道:“此事你不好出面,某来。”

    王雱出马了。

    他在书院里专门开了一课。

    “……所谓的宰辅,定然是要老奸巨猾。为何?因为不如此,他们早就在漫长的宦海之中葬身海底,哪还有机会进朝堂?”

    “宰辅不能是变色龙,今日说自己支持新政,明日说自己反对新政,这等宰辅就是墙头草,不可信赖。”

    “有人在叫嚣,可更多的人在做事。你等要仔细看,仔细分辨是哪些人在默默做事,哪些人在叫嚣。”

    “官家为何要留着旧党?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连帝王也得低头。”

    “文彦博说自己支持新政,那是假话。这是手段,看看,连吕诲都在说自己支持新政,你等觉着这像是什么?群魔乱舞!”

    “沈安出了主意,一心为国,有人却借此行私,这等行径高下立判。所以某作为师长,从不给你等说该支持哪一方,只会告诫你等去看,察其言,观其行,去看看两边各自的言行。人再狡猾,可终究有露出破绽的时候,看看旧党他们这些年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就是盯着新政,不断拖新政的后腿……”

    “所以此刻文彦博说支持新政,某觉着像是听到了耶律洪基说愿意举国归降大宋。”

    “……”

    疯了!

    王雱在书院的一番话之后,汴梁官场安静了。

    而苏轼也摆脱了攻击。

    随即汴梁沸腾。

    “王元泽无礼!”

    据闻文彦博依旧是笑眯眯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说道:“年轻人总是这般冲动,等有机会老夫自然会和他谈一谈。”

    这是要教导王雱一番,长者风范顿显。

    文彦博的应对无错,可等他下衙出了皇城时,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在等着自己。

    “在下王雱,见过文相,还请文相指教。”

    ……

    还是五更,求月票。

第1640章 随时候教

    文彦博对王雱的了解仅限于传闻。

    在他离开汴梁之前,王雱只是个少年,自然不入他的眼。

    等归来之后,有人告诉他,王雱是个极度聪慧的年轻人。

    聪慧……

    文彦博此生活的够长,见识了各种所谓的天才。有人在他的面前把论语倒背如流;有人左右手同时能写字……

    这些让人惊叹的才能并未让文彦博动容。

    在他看来,所谓的聪慧,在缺乏阅历的情况下,只能是小聪明。

    但王雱是王安石背后的智囊,这一点让文彦博颇有兴趣。于是上次借着为王安石庆贺的机会去了王家,见到了王雱。

    那一次王雱冷漠,文彦博不以为忤,甚至还送了他一幅字。

    只是智囊……有本事就去科举,在东华门外唱名,然后踏入官场,和这个天下的佼佼者们碰撞,一路厮杀到汴梁,站在帝王身前。

    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儿,而不是蹲在邙山书院里教书。

    所以当王雱出现在他的身前时,他楞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要指点什么?”

    他学问高深,自然不惧所谓的指导。

    有人想过来,同伴拉住了他,低声道:“那不是你能掺和的。”

    周围的人沉默看着。

    王雱说道:“文相公学究天人,更是曾任首相之职,某想请教,新政所为何事?”

    这是来找茬的!

    文彦博说道:“利国利民。”

    这个答案无懈可击。

    王雱问道:“敢问文相,可是支持新政?”

    文彦博还未回答,王雱指着边上笑道:“许多人在听着,文相当知说错话,以后被人抓到把柄的后果。”

    文彦博笑了笑,“新政若是利国利民,老夫自然支持。”

    这个答案依旧是无懈可击。若是以后他攻击新政,那必然就是因为新政‘祸国殃民’。这便是进可攻,退可守。

    文春雨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沈安就在不远处,他感觉自己是在参加一场循规蹈矩的发布会。

    “那敢问文相,免役法可好?”

    王雱笑的很是冷漠。

    这是一个表明自己政治态度的机会。

    文彦博说道:“有可取之处。”

    有可取之处,他没说坏处,以后他攻击免役法时,今日这番话就是铺垫:老夫当时只是说免役法有可取之处。有可取之处,自然也有不好的地方。

    沈安在人群中不禁摇头叹息,觉得文彦博不愧是文春雨,堪称是滴水不漏。

    宰辅们出来看到这个场面都不走了。

    “文彦博果然老辣。”韩琦赞道:“老夫就是太实诚了些,若是有这般奸猾,老夫定然能把首相做到棺材里去。”

    “王雱如何应对?他公然挑衅文彦博,若是被文彦博击退,什么天才的名声都没用!”曾公亮揉揉肚子,觉得有些饿了。

    “看吧。哎哎哎!曾相,王安石来了,你小心被他听到你说王雱的坏话。”

    老王来了,就站在侧面,手中还拎着几个油纸包。

    “如此敢问文相,既然免役法有可取之处,为何当初纷纷反对?”

    文彦博淡淡的道:“免役法急切了些。”

    这还是老油条。

    “那禁止高利贷呢?”

    王雱突然微笑了一下。

    这个是最大的漏洞。

    高利贷对百姓的盘剥尽人皆知,有本事你文彦博就狡辩个看看。

    众人都觉得文彦博黔驴技穷了,可他却抚须微笑道:“那时老夫在洛阳。”

    老夫不在现场,你问这个作甚?

    哈哈哈哈!

    王安石看到了有人在笑,只是压抑着笑声。

    王雱也笑了,“文相果然是长者风范,如此某无话可说。只是今日某听闻吕知杂在御史台说自己支持新政……敢问文相,吕知杂和您的支持的可是同一个新政?”

    如果说王雱前面的问题是木棍,那么这个问题就是锁喉枪!

    吕诲是旧党的大佬之一,而且是猛将,最擅长人身攻击。

    文彦博要是说吕诲就是支持新政的,那么王雱随即就能用吕诲的言行来抽他。

    别人都可以说支持新政,就吕诲不能!

    这个连汴梁人民都知道。

    文彦博看着王雱,依旧是一脸慈祥模样,“那是吕诲呀!老夫却不怎么知晓……”

    这是狡辩!

    但你没法反驳!

    你要说吕诲和文彦博是一党的,你没这个资格!

    对,就是资格!

    你王雱只是个编外人士,挂着个虚职而已,真以为文彦博这个枢密使是白给的,必须给你解释?

    而且文彦博也不准备再和王雱纠缠下去了,他微微颔首,说道:“年轻人,要多读书……”

    “吕诲和你就是一党!”

    这是事实,无数人都知道,但事实就是事实,却没法说。

    因为这种事儿没法界定。

    所以文彦博干咳一声,“年轻人急切了些,许多事……并非如你所想象。”

    这是用身份和年龄来压制王雱。

    王雱拱手道:“那某只要一言,文相和吕诲可是一党?”

    这是个送命题!

    吕诲就是个铁杆反对新政的家伙,和他一党的自然也是。

    所以文彦博说自己支持新政,就万万不能承认。

    他淡淡的道:“小子无礼!老夫自然不是。”

    自从被贬到了洛阳之后,他痛定思痛,很是反省磨砺了一番。如今再度入京,他行事稳重,很少会留把柄给外界。

    吕诲和他也就是说说话,至于要做什么事,他喜欢隐晦的暗示,或是通过别人来传达。想抓他的把柄,王雱还嫩了些。

    韩琦叹道:“王雱急切了些。”

    包拯对王雱比他们都了解,“王元泽孤傲,若是被气着了,怕是会病倒。”

    众人一阵叹息。

    “多谢文相解惑。”

    王雱拱手,回身看了前方一眼,然后走进了人群中。

    “这就走了?”

    “竟然没把文彦博驳倒?这还是什么天才?”

    “……”

    韩琦苦笑道:“王雱……介甫你来了。你家大郎看来还是阅历不够啊!不过好在年轻,以后磨砺一番就是了。”

    王安石已经到了边上,闻言颔首道:“这孩子心急了些,否则仔细想想,以他的聪慧,自然能找到驳倒文彦博的法子。”

    为儿子辩护是父母的天性,韩琦等人只是笑笑。

    “看看文彦博,边上有人在冲着他讨好。”

    “说什么……文相果然是大宋的栋梁,谄媚!”

    韩琦摇摇头,不屑的道:“就这样的,也配和老夫站在朝堂之上?”

    众人笑着往前走。

    文彦博就在前面,身后就是宰辅们。

    双方很有默契的保持着这个距离,直至前方有人喊道:“文相,你家衙内和吕知杂在酒楼里喝酒呢!”

    文彦博身体一僵。

    韩琦一怔,然后问道:“那人是谁?”

    “看样子是泼皮!”曾公亮不觉得这话可信。

    “他们刚进去!”

    这时前方有人在喊,不止一个人。

    现在才将下衙,御史台过来还得绕一圈,所以王安石才来迟了。

    而吕诲那边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倒是能契合。

    可这事儿……是真是假?

    众人面面相觑。

    文彦博淡淡的道:“一派胡言!”

    他目光转动,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沈安。

    沈安冲着他笑了笑,很是纯良的那种。

    文彦博还了一个慈祥的笑容,然后迈步……

    “真是他!”

    前方来了几个官吏,有认识的说道:“是御史台的人!”

    那几个官吏在笑,笑的幸灾乐祸的。

    “文相,您家衙内就在右边的望河楼呢!吕知杂也在,他们俩正准备叫女伎……”

    我曰!

    若是泼皮胡言乱语大家不信,可这几个就是官吏。

    御史台的官吏岂敢胡乱编排上官的谎话?

    所以这事儿定然是真的。

    文彦博,老文……

    “文宽夫!”

    韩琦一拍大腿,大笑了起来。

    曾公亮揉着自己剧痛的大腿,真想给他的肥腰来一下。

    可想到文彦博的儿子此刻和吕诲在喝酒,曾公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包拯叹息一声,为这位老友默哀一瞬。

    那是王雱啊!

    小看他的人都倒霉了。

    文彦博站在那里,面色如常,还微笑了一下,只是靠近他的人发现他背部的衣裳在抖动,虽然细微,却可以看到。

    他缓步而行,看似从容。

    “文相,马。”

    随从不知趣的把马牵了过来,文彦博看了他一眼,温和的笑了笑,然后上马离去。

    那些目光一路在追随着他。

    直至有人愤怒的质问道:“文相公,你前面说自己和吕诲不是一党的,那你家衙内为何与吕诲在一起饮酒作乐?为何?”

    文彦博的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他能说什么?

    此刻他说什么都是错,都会被人反驳。

    “你是宰辅,为何说谎!?”

    “当着无数百姓,你为何撒谎?”

    这一声声质问,韩琦觉着换做是自己绝对扛不住。

    可文彦博就这般从容而去。

    半路上他遇到了安步当车的王雱。

    “见过文相。”

    王雱冷冷的拱手行礼。

    文彦博笑了笑,“年轻人,有趣。”

    “某还能更有趣。”

    王雱的眼中毫不掩饰的带着不屑。

    若是可以,他会弄一把弩箭,把这个旧党的头领干掉。而失去了文彦博的旧党再无凝聚力,就是一盘散沙。

    文彦博只是试探了一下,没想到王雱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手段。

    他叹息一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只是你怎地把老夫的儿子给弄了出来?”

    这里没有外人,王雱淡淡的道:“只是叫人冒充吕诲的人传话,说是文相有要紧话交代。若是文相和吕诲不是一党的,令郎自然无需赴约……只管去枢密院寻文相就是了。可他终究还是去了。”

    “那吕诲呢?”文彦博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手段了得。

    “那个蠢货,某只是让人说你家衙内请他喝酒,有事交代,他就迫不及待的去了。”

    文彦博手段了得,但若论机智却远远不及王雱。所以听到这话后,他不禁冷笑一声,“王介甫就教了你这些吗?老夫是宰辅,你使出了这等手段,老夫就算出手也只是还击,别人奈何不得……”

    王雱看着他,颔首道:“若是不服,尽管来。”

    文彦博愕然。

    他从未见过这等猖狂的年轻人,真的没见过。

    王雱负手而立,苍白的脸上全是倨傲,看向文彦博的目光中全是不屑,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

    “在下王雱,随时候教!”

第1641章 人间不值得

    赵曙今天的胃口并不好。

    高滔滔询问了陈忠珩,得知是因为旧党给了新党一巴掌后,就令人去把几个女儿叫来。

    这种时候,唯有女儿能让赵曙不发脾气。若是儿子,这时候凑上来弄不好就会挨一顿狠抽。

    女儿们一来,各种小意劝慰,赵曙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那文彦博……官家,您还说他是谋国之臣呢!”

    高滔滔原先对老文的印象还不错,在这番话之后,瞬间就改变了立场。

    赵曙笑道:“文彦博是谋国之臣,若是大宋有变,他这等臣子最能维系朝局。”

    “他的手段老辣,韩琦他们此次都措手不及。可文彦博此人却有些好处,那就是知道大局。若说大宋是个鸡蛋,吕诲等人是不惜把这个鸡蛋打破也要反对新政,而文彦博却不同,他不会如此。”

    “这样的臣子,为何反对新政呢?”高滔滔真的觉得不理解。

    “爹爹饮酒。”宝安给赵曙斟满酒,笑吟吟的劝道。

    “好!”

    女儿在身边服侍自己吃饭,让赵曙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喝了一杯酒,怜惜的道:“稍后会给你订下婚期,在此之前,你想玩就玩,想出宫就出宫吧,给你娘说说,让她安排,好歹……否则你成亲之后……”

    “官家!”高滔滔打断了赵曙的话,笑道:“您还没说文彦博为何要反对新政呢!”

    她刚才若是不阻拦,赵曙定然会说成亲后不自在。

    可宝安这等单纯,若是听到这话,定然会视成亲为畏途啊!

    男人果然都是不靠谱的!

    赵曙放下酒杯,神色中多了些怅然,“文彦博一直认为士大夫是大宋的中坚,祖宗规矩让士大夫和帝王相依相助,士大夫必须要依靠帝王获得好处,而帝王也只能依靠士大夫才能站稳脚跟,这便是相依相靠。

    可此等态势在开国时还行,时至今日,士大夫糜烂,已然成了大宋的累赘,于是不得不行新政。

    你可以琢磨一番,至今所行的多种新法,差不多都和士大夫有关系,为何?”

    高滔滔想了想,“他们插手太多地方?”

    “是!”赵曙没想到妻子竟然能说出些道道来,不禁大感欣慰,“他们插手了太多地方,把先贤的教诲丢在了一边,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国势如此,大宋必行新政。而行新政,必然要触动士大夫……文彦博主张祖制不可变,为何?因为祖制维护的就是士大夫。也就是说,他不希望朝中针对士大夫的任何新法。”

    “此等人……又是重臣,却站在了您的对面,难。”高滔滔觉得这等局面让人头痛,就举杯陪赵曙喝了一口。

    “难是难,不过也是好事。”赵曙笑道:“新政顺畅了许久,韩琦等人也有些懈怠了,如今文彦博突然来这么一下,反而是好事,让韩琦他们打起精神来,如此两边……”

    他微微一笑,“朝堂之上不能只要韩琦他们,多一个,哪怕那个人让朕厌恶,可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稳当!

    文彦博稳重,可为牵制。”

    赵曙觉得这个局面还不错,只是老文这一招太狠了些,让他有些惆怅。

    “官家!”

    就在这个时候,陈忠珩一溜烟跑来了,看着一脸欢喜,不,是喜出望外。

    “官家,喜事,大喜事!”

    赵曙皱眉:“什么喜事?”

    陈忠珩抹了一下并无汗水的额头,假装喘息了一下,“官家,先前在皇城外时,王雱拦住了文彦博,双方辩驳,不分胜败……”

    “王雱竟然没赢?”对于王雱,赵曙比文彦博知道的更多一些。

    那是个极为聪慧的年轻人,关键是有些刻薄。

    而文彦博从不以急智见长,王雱竟然没能赢?

    “那王雱问文彦博,问他和吕诲可是一党的,文彦博否认,随后有人发现了文彦博的儿子和吕诲在一起喝酒,还叫了女伎……”

    宝安刚给赵曙斟满酒,听到这话就起身告退。

    赵曙没啥反应,可紧握的双手代表了他的心情。

    “文彦博的儿子和吕诲一起饮酒?”

    赵曙一拍案几,把酒杯都震翻了。

    宝安瘪瘪嘴,高滔滔见了就笑道:“你爹爹无意的,快回去用饭吧。”

    “是他!定然是他!哈哈哈哈!”

    赵曙霍然起身,“那王雱为何会问文彦博和吕诲是否一党?因为文彦博总说什么君子不党,于是王雱先让人去了文彦博家,又派人去了御史台找到了吕诲,两边一说……

    吕诲想进政事堂,可他需要盟友,于是讨好文彦博是必然。而文彦博的儿子……哪里会是王雱的对手,不过是哄骗一番就上了钩,好一个王雱!”

    高滔滔听他分析,这才想通了整件事的脉络,“官家,那王雱竟然这般……阴险吗?”

    赵曙摇头,“阴险不阴险的要看目的。在我的眼中,若是为了新政,为国为民,那么手段只是其次。若是为了祸国殃民,再君子的手段也只会让我厌恶!”

    只问结果,不看过程,在许多时候就是帝王的选择。

    “许多人会慢慢的醒悟过来,猜到是王雱的手段。可那又如何,此举验证了文彦博和吕诲等人就是一党……”

    高滔滔笑道:“官家,那岂不是好事?”

    “是好事。”赵曙笑道:“本来我还说要压一压文彦博他们,此事一出,我看着就是了。”

    他缓缓坐下去,自言自语的道:“年轻人……手段果然是了得啊!可惜却不肯为官……”

    ……

    王安石站在长街之上,有些发愣。

    “介甫,你家元泽手段了得啊!”

    韩琦拍拍王安石的肩膀,赞道:“你家衙内这是一边让人去哄了吕诲,一边让人去了文家报信,还把他们安排在了御街之上,如此王雱在询问吕诲和文彦博可是一党时,吕诲就和文彦博的儿子在饮酒……这是活生生的打了文彦博的脸面啊!够狠!够犀利!老夫叹为观止!”

    曾公亮点头,“年轻人手段了得,老夫觉着自己老了,哎!果真是老了呀!”

    包拯苦笑道:“老夫就知道你儿子没那么莽撞,文宽夫大意了。”

    王安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拱手。

    他拎着油纸袋,到家时,吴氏习惯性的来迎他,笑道:“官人又买了炸鹌鹑?”

    “嗯!”

    王安石也如常,一边问妻子家中的情况,一边往里走。

    “大郎呢?”

    “刚回来,在作画。”

    “为夫去看看。”

    王安石一路到了书房,悄然站在门口。

    书房里,王雱站在案几前,手中有笔,笔走龙蛇……

    王安石看到了一对燕子从屋檐下掠过,看到了天色青青,细雨润如酥……

    画技不谈,这个意境让王安石很是满意。

    王雱聪慧,未成年就已经有了著述,后来觉着人间……沈安说过,王雱的观念就是人间不值得。后来他同时去学习佛道,没多久就能让王安石甘拜下风。

    这个聪慧的和妖孽般的儿子,今日长街一战,击溃了手段了得的文彦博,名震京城。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爹爹。”

    王雱作画完毕,放下笔,抬头道;“爹爹可是为了文宽夫来的吗?”

    王安石摇头,“你是我的儿,再怎么为父也不会站在文宽夫那一边。只是你的手段却让人忌惮……元泽,手段不可阴狠,至少不可让人知晓阴狠,否则于你不利。”

    “为何要当心这些呢?”王雱很是洒脱的道:“世人愚昧,所谓的君子九成九都是伪君子,和这等伪君子做对手,难道还要孩儿自缚手脚?那岂不是愚不可及吗?

    孩儿以为对付这些人,最好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

    “这是朝堂,不是乡野!”王安石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儿子气死。

    “朝堂和乡野并无区别。”王雱很不屑的道:“朝中的衮衮诸公和乡野村夫也并无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穿着官服罢了。

    比如说文宽夫,他知道大宋必须要行新政,为何阻拦?不就是因为他觉着士大夫就是大宋吗?爹爹,在他们的心中大宋就是士大夫,和官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所以您说手段……对付这等目无君王之人,还要用什么君子手段,那岂不是蠢吗?”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老夫不生气!

    王安石默念了三遍,然后板着脸道:“你今日所为,但凡被文宽夫拿到了证据,回头他就能让你滚出京城。”

    文彦博看似慈眉善目,可当需要阴狠时,他的手段能让人做噩梦。

    “爹爹安心,去的是乡兵。”王雱傲然道:“让泼皮去有可能被出卖,让书院的学生去也不稳妥,所以孩儿去寻了安北兄,要了几个乡兵。”

    “他同意你这般行事?”王安石觉得沈安不该喜欢这等手段。

    “孩儿说是准备去寻文宽夫的晦气,寻两个乡兵来防身。”王雱说的很是轻描淡写。

    “哎!”乡兵不可能会被收买,所以王安石算是放心了。想起今日过后,旧党的声势大跌,他不禁就心生欢喜。

    王安石看着儿子,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什么:“你的手段这般滴水不漏,为父不知道该如何。不过文宽夫……”

    他转身出去,嘴角竟然有了笑意。

    文宽夫啊文宽夫,你号称文春雨,手段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满朝文武都忌惮你的手段。可今日如何?

    今日老夫的儿子一朝让你颜面全失,哈哈哈哈!

    王安石的笑声隐隐传来,王雱皱眉道:“欢喜就是欢喜,为何要压着?爹爹也跟着那些伪君子学了些无趣的东西。”

    ……

    第三更,还有两章。

第1642章 无知之言

    “爹爹!”

    芋头现在精力旺盛的让人头痛。

    沈安一到家,他就丢弃了花花,一溜烟跑过来,“爹爹,你答应的出门!”

    呃!

    沈安却忘记了此事,他摸摸芋头的头顶,“问你娘去,你娘安排。”

    “娘说我是讨债的,爹爹,什么是讨债的?”

    父子俩一起进去,庄老实在后面看着一高一矮的父子俩,不禁唏嘘道:“再过十年,大郎君就能顶门立户了。”

    顶门立户的大郎君此刻还是个好奇的孩子,追问不休。

    “讨债的……就是儿女是父母的债,生了你们出来,就得教好你们,让你们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又不至于祸害人间。”

    “祸害人间?爹爹,娘说我祸害花花。”

    沈安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花花,觉得这狗真可怜。

    先是果果,后来是芋头,还有一个毛豆。

    三个孩子这些年来轮流折腾花花,这狗能活到现在真心不容易。

    进了内院后,杨卓雪抱着毛豆在边上蹲着。

    “这是怎么了?”

    毛豆看着有些恹恹的,沈安过去一看,好嘛,毛豆竟然拉了几坨在地上。

    “官人回来了?”杨卓雪起身,“毛豆好像是脾胃不大好,郎中说让看他拉的臭不臭……”

    原来是要嗅一嗅啊!

    沈安蹲下去,俯身用力吸气。

    一次,两次,三次……

    “臭不臭?”杨卓雪觉得自己的嗅觉好像有些问题。

    “不算臭。”沈安伸手,“弄个树枝来,看看有没有虫。”

    稍后他拿着树枝把这几坨东西扒拉散了,仔细查找了许久,这才欢喜的道:“没虫。”

    孩子没发现寄生虫算是个好消息,沈安回身,就见芋头一脸嫌弃的模样,“怎么了?”

    “爹爹,好臭!”

    芋头捂着鼻子,“弟弟拉的最臭!”

    “那你去闻闻?”沈安作势去拉他。

    “不要!”芋头转身就跑。

    “臭!”

    毛豆也在他老娘的怀里蹦跶了起来,叫嚷着。

    很欢乐的小屁孩啊!

    沈安觉得为人父母不容易,孩子的大便要当做是稀世珍宝仔细观察,还得嗅。

    若是郎中说要尝尝孩子的粑粑是什么味道才能辩症,沈安觉得自己绝壁不会有半点犹豫,就和吃美食般的去仔细品尝。

    “毛豆,你拉的好臭!”

    果果来了,大声的嫌弃着。

    “不臭!姑姑你吃,你吃!”

    姑侄俩在笑闹,赵五五来了,“郎君,大王来了。”

    那货来做什么?

    天气很好,沈安的心情更好。

    他一路哼着歌到了前院,就看到赵顼和周都督在说话。

    “……那你为何不去书院?”

    “爹爹说以后让小人给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赶车,去书院就是白费。”

    周都督一脸的理所当然,看不到半点人生价值无法实现的苦闷。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你不想去做官?”赵顼大抵是想逗弄一下周都督,所以问了个带着陷阱的问题。

    是沈安让他能读书,若是他想做官,就有忘恩负义之嫌。若是不想,那就是胸无大志。

    “不想。”周都督很坦率的道:“小人觉着这样就挺好。”

    “那些官员多得意啊!有马骑,有钱花用,出门别人还得毕恭毕敬的,你不喜欢?”

    周都督想了想,“小人也有马骑,钱也有,毕恭毕敬……郎君说别看那些百姓对官员毕恭毕敬,可背地里多半把他们骂成是畜生王八蛋。那些官员见百姓恭谨,心中自然得意,可实际上是皇帝的新衣……”

    “什么皇帝的新衣?”赵顼觉得这是沈安在编排帝王。

    “就是远古时期有个帝王,整日……所有人都说皇帝的衣裳好漂亮,最后还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喊着,说皇帝没穿衣裳。”

    故事讲完,赵顼一脸纠结。

    呃!

    赵顼一番问题不但没难住周都督,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

    他是皇子,百姓背后骂官人是畜生王八蛋,还顺带调侃了皇帝,你这个皇子得表示表示吧?

    赵顼有些不自在,就糊弄道:“你家郎君胡说的。”

    “咳咳!”

    当场说别人的坏话被抓住,尴尬不?

    赵顼笑道:“外面都吵的不可开交了,你竟然还能在家里安坐。”

    沈安点头,周都督拱手告退。

    等他走了之后,沈安皱眉道:“背后说某的坏话,这脸还要不要了?”

    “你背后说了天下官员和帝王的坏话,你的小命要不要了?”

    赵顼突然有些羡慕沈安,“你敢和天下士大夫为敌,而官家都不敢,宰辅们也不敢,否则文彦博哪里能这般逍遥。”

    “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弄在了一个笼子里。”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人都要活在这些规则里。大宋的规则就是士大夫牛逼,士大夫满血,士大夫……

    这是祖制,从太祖皇帝开始,一溜皇帝为这个祖制背书,到了赵曙时,他算是个离经叛道的帝王,可离经叛道也得有度,所以他依旧在大框架里跳舞。

    而沈安却是压根就没进去。

    他就在边上蹲着,眯着眼,看似纯良无害。可实则他一直在挖坑。

    “在皇城里我就觉着自己被困住了,想出来,却无能为力。”

    赵顼看着有些忧郁,这让沈安很是诧异,“你会忧郁?”

    “不能吗?”赵顼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你这般腹黑的忧郁,某看着就像是一头狼在冲着一头羊展示自己的慈祥。”沈安真的想把此刻赵顼的模样画下来,拿去给赵曙看看,让他看看自己以为纯良的儿子是如何的腹黑。

    得意一笑的赵顼说道:“喜怒哀乐都得学,悲伤不只是痛哭流涕,无声的抽噎更能打动人心……”

    尼玛!

    这是成精了!

    沈安问道:“元泽今日算是捅了个马蜂窝,宫中怎么说?”

    “他当街让文彦博颜面扫地,连乔二都说此人够狠……”赵顼想了想先前准备的鸡腿,觉得那味道已经完全尝不出来了,堪称是无色无味。

    “官家多吃了一碗饭。”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沈安回想了一下,好像赵曙如今站起来时,肚腩会顶着衣裳,越发的威严了。

    中年发福在所难免,勿怪勿怪!

    “吕诲据闻当场砸了不少东西,最后酒楼的掌柜苦着脸说小本生意,他只能黑着脸赔了钱。”

    “我敢打赌,这也是元泽的安排。”赵顼赞道:“他的谋划总是这般让人解气。”

    “某也准备了些东西,好歹让他们乐呵乐呵。”沈安笑的很是纯良。

    ……

    文彦博回到家中,见书房前跪着一个儿子,就冷哼一声,随即进了书房。

    他摊开一张纸,开始写字。

    “阿郎,司马谏院求见。”

    “让他来。”文彦博没有抬头,继续书写。

    稍后司马光进来,文彦博恰好写完。

    司马光看了一眼,不禁念了出来:“愿我常精进,勤修一切善;愿我了心宗,广度诸念识。”

    文彦博淡淡的道:“慌什么?急什么?怕什么?”

    三个问题让司马光重新恢复了木然的模样。

    两人坐下,有仆役奉茶。

    “喝茶要凝神,否则你就是牛饮水。”文彦博一边说,一边缓缓啜饮,“茶水苦,却后甘,这便是人。有生皆苦,有生皆难,可要想做事,你就得越过这些艰难。

    说越过艰难,说的简单,做起来却难。老夫想到了沈安作的两句诗。”

    文彦博放下茶杯,吟诵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他起身走到案几边,重新书写。

    稍后他写好了一张条幅,立起来后,司马光看到正是这两句诗。

    “君实你拿了去,时常自勉。”

    这是前辈的教诲,司马光恭谨接了。

    这是教诲!

    司马光心中了然,重新坐下后,他说了自己的担忧:“如今外面传言纷纷,更是有人说从今日起支持新政。若是不能挽回士气,以后还得继续蛰伏。”

    嗯?

    文彦博皱眉问道:“谁说的那话?”

    站队很重要,而且你不能摇摆,否则两边都会把你当做是墙头草。墙头草的下场就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最后成为孤家寡人。

    所以有人竟然敢在这个当口改换门庭,让文彦博觉得不可思议。

    这得多蠢啊!

    在这个当口就该站稳脚跟,如此度过低潮后,你再说什么支持新政,大伙儿也会说你是好汉一条。

    司马光一怔,“那只是个九品官……咦!”

    文彦博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又平静了下来,他淡淡的道:“王雱做事可滴水不漏?”

    司马光摇头,“不见得,有时因为倨傲和目中无人会犯错。”

    “在这等时候鼓动人站出来说支持新政,你说是谁干的?”

    司马光瞬间就想起了那张纯良的脸,脱口而出道:“沈安!”

    那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定然是他。

    “只有他才能干出这等缺德事来!”司马光的菩萨模样崩溃了,“定然是他,王雱阴狠,沈安却喜欢坑人,这就是坑!”

    文彦博只是问问,得了确定的答案后,他捂额叹息道:“现在的年轻人……这一下一下的,让老夫觉着头晕。那个君实,沈安的手段不止如此,那人还说了些什么?”

    司马光犹豫了一下,文彦博哂然一笑,“老夫宦海多年,什么没见过?你只管说。”

    司马光说道:“那官员说……说您以往大谈新政如何害民,可此等时候却暴露了您的那个……嘴脸,可见前面所说的都是假话……他觉得自己和谎言为伍可耻。”

    文彦博笑了笑,“无知之言!”

    他笑的很是慈祥,可案几下面的右脚却忍不住踢了一下。

    嘭!

    案几用的是好木料,厚重的让人欢喜,但这欢喜如今却变成了痛苦。

    司马光听到了这一声,抬头见到文彦博老脸上有些古怪之色,就以为他是恼怒了,起身道:“如此下官告辞了。”

    “呵呵!来人,送君实。”

    文彦博以往都是把司马光送到门口,今日却都不起身。

    司马光见状心中黯然,觉着是自己一番话让文彦博恼怒了,进而觉着自己不会说话。

    等他走后,文彦博才把腿收回来,然后抱着右脚脚趾呼疼。

    等疼痛缓解后,他想起了今日的一系列遭遇,不禁大笑了起来。

    “两个小子!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

    还有加更。

第1643章 我们要和气(为新盟主‘Avera’贺,加更)

    “沈安太缺德了。”

    第二天的皇城前,宰辅们聚集在一起,韩琦低声道:“那个官员当众反戈一击,文彦博他们丢人显眼不说,气势也低沉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是沈安做的?”包拯不满的道:“那孩子老夫知道,最是纯良不过了。”

    韩琦气得笑了起来,“希仁你就庇护着他吧,什么纯良,他若是纯良,老夫就是君子!”

    “你难道不是君子?”包拯觉得韩琦能有这个认知很难得。

    “老夫当然不是君子。”韩琦提高了嗓门,瞥了边上的文彦博一眼,“真正的君子那只有范文正。不过老夫也不是小人。”

    这时候老冤家富弼捧哏了一下,“为何?”

    “因为老夫从不说自己是君子!”

    韩琦这话听着有些歧义,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旋即就明白了。

    “沈安那句话老夫很是赞同,缺啥补啥。不是君子却想装作君子,于是最喜吹捧自己是君子。真正的君子如范文正,他何时吹嘘自己是君子了?”

    这话打击面太广了,堪称是地图炮般的横扫皇城前。

    那些窃窃私语都停下来了,无数人默默看着韩琦。

    这是惹众怒了,一般人马上会闭嘴……可韩琦是谁?

    他大笑一声,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是君子你们就坦荡荡,别沉默看着老夫,有本事就来喷,没本事就学小人闭嘴。

    尼玛!

    这个老匹夫,真的有胆量啊!

    富弼都摇头叹息,显然是被韩琦的自杀式攻击给震住了。

    “沈安来了。”

    咳咳!

    马上就传来了不少咳嗽声,仿佛来的是寒冷的北风。

    “都好啊!”

    沈安啃着羊肉包子来了,顺带打个招呼。

    文彦博见他和没事人似的,就微笑道:“这般晚?”

    旁人这么问不打紧,文彦博这么问,就要小心是否有陷阱。

    这是大家的共识。

    你该如何回答?

    最好的答案就是‘路上堵住了’。汴梁繁华,大清早也会堵马。

    沈安笑眯眯的道:“是啊!”

    边上为他想了无数答案的官员们都被梗了一下。

    是啊!

    这个答案如何?

    很文春雨式的答案。

    进可攻退可守,关键是还气人。

    是啊!

    哥就来晚了,你要怎地?

    妙哉!

    韩琦不禁赞道:“说得好!”

    文彦博笑了笑,“年轻人,要勤奋。”

    这话含义颇深,隐藏着一层意思:年轻人,别夜夜笙歌,那样没好处。

    “多谢文相教诲。”沈安拱手,笑道:“某常闻老人要少欲,如此方能长寿,敢问文相可对?”

    韩琦捧着肚腩,突然就爆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在笑。

    包拯骂道:“这个缺德的小子!”

    老年人少欲,所以你文彦博在羡慕我沈安能夜夜笙歌?

    这里算得上是老人的臣子不少,一家伙被这番话给弄的想吐血。

    文彦博点头道:“清心寡欲,可心静,你可体悟一番。”

    老文信佛,所以他说这话沈安是信的,于是正色道:“多谢文相指点。”

    这小子还是明事理的。

    文彦博微微颔首。至于昨日和今日的口舌交锋,他并未放在心上。

    所谓党争,那必然是延绵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朝夕的胜负算的了什么?

    他很是大度的笑了笑。

    沈安过去,韩琦讥讽道;“沈安你可是要出家?若是想去,老夫送你度牒。”

    度牒就是大宋的出家许可证,没这个东西你就是野和尚。

    沈安拱手,一本正经的道:“只要大宋还有对手,某的热血就冷不了。”

    这话有批驳文彦博清心寡欲之嫌。

    韩琦笑道:“为宰辅者,为君理阴阳,每日事务不断,哪里能清心寡欲。”

    这是追杀。

    老文,你这个清心寡欲要不得啊!

    和尚可以清心寡欲,你是宰辅,你清心寡欲不是渎职吗?

    文彦博默然,大抵是不屑辩驳这个。

    他信佛,曾经见到真正的高僧大德,被震撼过,从此后虔心修炼心性,后来更是活到了九十余岁。

    掖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

    稍后的小朝会上,文彦博提及了水军操练的情况,以及战船打造的情况。

    “战船打造得力,此事还多亏了沈安当年弄来的那些大食工匠。”

    文彦博很是雅量高致的夸赞了沈安,话锋一转,说道:“陛下,臣前日在船厂外面遇到个大食人,说是有些海外之事,想借此谋身,臣不懂海外之事,所以令人看住了他……”

    这是大事!

    这两日新党旧党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可文彦博依旧以公事为重,该夸赞沈安就夸赞沈安,该以国事为重就以国事为重,这让他重新赢得了赵曙的好感。

    这一手……

    韩琦等人不禁暗自佩服。

    这就是不动声色,春风化雨般的就把劣势一步步的拉了回来。

    老文,果然了得!

    赵曙看向韩琦。

    “陛下,大食人最近很是平静,市舶司那边,大食商人依旧往来不息,并未有异常。”韩琦自然也不会为了政争而耽误正事。

    赵曙点头,“稍后……”

    他目光转动,看向了沈安。

    沈安依旧靠在木柱子上,看着分明就是在打盹……

    嗯?

    赵曙眨了一下眼睛,再看去时,确定沈安正在睡觉。

    “咳咳!”

    他干咳两声。

    韩琦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不禁都乐了。

    当朝打盹,不像话!

    包拯怒了,“还不醒来!”

    沈安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后看着精神百倍,“陛下,臣刚才在想事,想的太入神了些。”

    “哦!”赵曙觉得这厮不要脸到了极点,“你在想何事?”

    若是沈安说不出个道道来,今日赵曙就会给他个教训。

    “臣在想这不年不节的,这高丽使者还留在汴梁是什么意思。”

    “你说说。”高丽使者韩金在汴梁许久了,整日不是去枢密院就是去政事堂外面蹲着,笑眯眯的,你也不好出手驱赶。

    至于食宿,大宋再刻薄也得包下来,也就是说,韩金如今就像是来汴梁的免费游客。

    沈安整理了一下思路,“臣听闻耶律洪基在四处搜刮,积蓄粮草兵器,他们也向高丽那边伸了手,据闻高丽人拒绝了,就和拒绝大宋一样的干脆……”

    “呵呵!”这是韩琦。

    “呵呵!”这是曾公亮。

    “上次水军在高丽登陆,一战击溃高丽人,让高丽人选边站,他们拒绝了。如今他们再次拒绝辽人,可见是还想在两只鸡蛋上舞蹈,臣以为,他们这是在做梦。”

    沈安不屑的道:“当宋辽决出胜负之后,高丽人要为自己的首鼠两端付出代价。”

    文彦博说道:“高丽人无害,丢在那里当做是藩属的典范也不错。无需喊打喊杀,没得让藩属畏惧。”

    “文相,藩属畏惧是好事还是坏事?”沈安觉得这种思路没错,但对于见识过历史上无数翻脸案例的他来说,国与国之间从未有过长久的互信。

    “以威压制,必然不长久。”文彦博摇摇头,觉得年轻人士气如虹是好事,可太过急切却会坏事。

    沈安笑了笑,“下官有个办法能长久。”

    “什么办法?”

    这个连赵曙等人都很有兴趣。

    沈安笑了笑,文彦博觉得这个微笑有些狰狞。

    “把高丽变成大宋的一个地方,自然就长长久久了。”

    殿内很是安静,陈忠珩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宰辅们竟然脸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宰辅们不说脸皮厚如泰山,但也比皇城的城墙厚多了,为啥会脸红。

    韩琦还呼吸急促了……就像是没开过荤的少年第一次见到美人。

    “很多年前……”

    韩琦艰难的开口道:“百年前,大宋开国,彼时中原板荡,小国林立,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并未有任何妥协,打!把不是大宋的地方打下来。从此那些地方都变成了大宋的疆土,直至今日。

    百年后,臣听了沈安这番话,不禁热血沸腾。是啊!若是能把高丽变成大宋的地方,那自然就长长久久了。”

    “咳咳!”

    文彦博干咳两声,可没人搭理他。

    赵曙压住心中的激荡,说道:“此事……”

    他是什么态度,这个对以后的对外攻伐政策有着极大的指导意义。

    韩琦在看着他,文彦博也在看着他。

    赵曙想了许多。

    无数过往从脑海里闪过。

    “要和气。”

    文彦博低头,韩琦在笑……

    要和气,何为和气?

    和气生财!

    和气……拎着大棍子也是和气。

    在这个话题上,若是赵曙反对,他只需说此事不妥即可。可他说了一句暧昧的要和气,这就是默许。

    “诸卿散了吧。”

    赵曙摆摆手,然后猛地想起一件事,就说道:“沈安去见见那个大食人……文卿此事做的好,只是对外之事,还是沈安更有把握些。”

    文彦博莞尔道:“是。”

    他哪里需要官家来安抚,不过既然官家温言抚慰,就说明他对自己的观感颇好,这就是一个利好消息。

    出了大殿之后,韩琦深吸一口气,说道:“诸位,官家开口了,要和气,沈安,你来说说何为和气。”

    沈安严肃的道:“和气就是……拎着根棍子,答应了大宋的要求就给糖吃,不答应就抽打,这就是和气。”

    宰辅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汉唐时的宰辅们灭国就和吃饭喝水般的随意,到了大宋时,因为国势不彰,这才造就了一帮子窝里横。

    可没有谁天生就是窝囊废,只要给了机会,这些宰辅们吃肉比谁都凶。

    沈安笑着往下走,脑海中全是那些地方……

    高丽,倭国……

    我们要和气!

    ……

    感谢书友‘avera’的盟主打赏。第五更送上,求个月票,大家晚安!

第1644章 我的可人儿

    沈安和文彦博走在了一起。

    “那人叫做蒲顺,看着还温顺,不过老夫以为这世间就没有几个温顺的,你可小心。”

    “是。”

    两人看似毫无芥蒂,在到了枢密院前时,文彦博突然止步问道:“你为何热衷于战阵?许多时候老夫觉着该休养生息了,可你却不断在鼓动对外开战,为何?”

    他问的很认真。

    沈安也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答道:“为了子孙后代不被异族的马蹄践踏,能抬头做人。”

    文彦博愕然,等沈安走了之后,不禁叹道:“大宋这般国势,谁能践踏了咱们的子孙后代?抬头做人……如今老夫就在昂首挺胸。”

    沈安一路去了暗香。

    “安北……”

    王天德的喊声大的能惊飞宣德门城头上那几只整日只知道吃的肥鸟,也惊动了正在这里购买女性用品的一些贵妇人。

    时至今日,暗香早已成为了汴梁顶级女性用品的生产商,每年推出的托奶等物就是这些贵妇人率先使用,随后风行大江南北,据闻连辽国的贵妇人们都以能使用暗香的东西为荣。

    王天德是用这种办法来让汴梁人知道自己和沈安的关系,沈安并无异议,只是随后那些贵妇人出来之后,他就有些头痛了。

    “沈龙图,那石头记的后续呢?可还有?”

    “我追了几年,可宝玉和黛玉依旧没个结果。黛玉可是没爹没娘,你这么压着她良心不痛吗?”

    “宝钗才好,宝钗落落大方,做宝玉的娘子再好不过了,能应酬,识大体,这样的媳妇哪找去?”

    “哎哎哎!我说……我的湘云呢?我的湘云娇憨,做针线比她们都强,更是老太太的娘家人,这不是上好的姻缘吗?”

    “呸!湘云哪里能配宝玉?那就和个野丫头似的,我的宝玉这般……如芝兰玉树,怎能娶她?”

    “还是宝钗好!”

    “对,我也觉得宝钗好。”

    瞬间宝钗就占据了上风。

    妇人们得意洋洋,却发现沈安趁机准备进去,有人问道:“沈龙图,你觉着宝钗可好?”

    沈安想了想,“宝钗是不错……”

    “我就说嘛,你们看看,连沈龙图这个作者都支持宝钗,我宝钗定然会嫁给宝玉!”

    “我就看好宝钗,咦!沈龙图好似喜欢丰腴的女子,那宝钗正是如此,莫不是为自己写的?”

    “哈哈哈哈!”

    一群老娘们在肆无忌惮的取笑沈安,引得路人纷纷瞩目。

    卧槽!

    这群娘们真是无法无天了啊!

    沈安不禁恶向胆边生,微笑道:“其实吧,宝钗……她乃是商人女,而宝玉却是国公府的衙内,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贵妇人们瞬间傻眼了。

    “是啊!宝钗是商人女,那什么紫薇舍人不过是杜撰的官职,看她兄弟的模样,分明就和一个泼皮差不多……哎!”

    一群贵妇人唏嘘着,很是难过。

    她们家里不差钱,可无聊啊!

    无聊了怎么办?这年月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于是她们只能看看书,聚拢在一起说说八卦什么的。

    可宝玉和宝钗的八卦就这么被沈安给拆散了,让她们很无助,更觉得有些空虚寂寞冷。

    沈安笑眯眯的,刚转身准备进去,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就再度回头说道:“那贾政只是个工部主事,他头上有袭爵的大哥贾赦,贾赦也有贾琏这个长子在,袭爵也轮不到他贾政。也就是说,宝玉只是个工部主事的儿子……”

    如果说揭开宝钗的身份是下眼药,那么揭开宝玉的身份就是下毒……

    唰!

    瞬间无数带着尖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沈安忍着爆笑的冲动进去了,后面马上就传来了贵妇人们的叫骂。

    “缺德的沈安,这是存心让咱们堵心呢!”

    “完了,我今夜定然会梦见宝玉低泣。我的可人儿……”

    卧槽!

    听到可人儿这个对宝玉的称呼,沈安一身的鸡皮疙瘩。

    进去之后,一个大食男子正在等候。

    王天德走到左前方,介绍道:“安北,此人就是大食人蒲顺。”

    沈安依旧在微笑着,仿佛还在想着刚才坑了那些贵妇人一把的事儿。

    “蒲顺?”

    他坐在上首,蒲顺深谙大宋规矩,就准备坐在下首。

    王天德沉声道:“沈龙图的面前哪有你的座?”

    蒲顺的屁股刚碰到凳子,听到这话后,就如同是屁股下面是个被压紧的弹簧,一下就蹦了起来。

    “小人失礼了。”

    沈安淡淡的道:“说吧。”

    蒲顺偷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狡黠之色,“外敌如今在大食渐渐被消磨,大食稳住了局势,正在展开反击……而这需要大宋的支持。”

    “需要大宋什么支持?”沈安看着像是在思索。

    蒲顺越发的恭谨了,“听闻大宋有犀利的火器,大食希望能得到火器,如此……”

    “你等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沈安微笑道:“大食人经商的本事很厉害,那么……为了国家,你们愿意支付什么代价?”

    大食商人在世界各地奔走,堪称是这个时代的海上马车夫。

    蒲顺低眉顺眼的道:“大食可以提供最新式战船的打造方法。”

    说完他又偷瞥了沈安一眼,见他还在沉思,眼中就多了喜色。

    王天德觉得这人不对,感觉不真诚。

    生意人有一种本能,他们能在见到一个人之后,通过有限的言行交流,判断出对方的大致秉性来。

    蒲顺看着很是温顺,可王天德却觉着这个温顺太假。

    他想提醒一下沈安。

    可沈安在沉思。

    “咳咳!”

    他干咳了两声。

    沈安回神,问道:“拜占庭可出来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况,但大名鼎鼎的拜占庭还是有所了解。

    他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蛋。

    “沈龙图……”

    蒲顺的腿在打颤。

    呵呵!

    这个棒槌!

    沈安想笑,却忍住了。

    他眯眼,淡淡的道:“来大宋行骗可有趣?”

    他这个依旧是试探。

    大食帝国眼下如何,他只知道被外敌入侵,好像丢掉了半壁江山。

    王天德不知道他是在诈,就狞笑道:“竟然来大宋行骗?你怕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这里就算是弄死几个外藩使者,只要安北丢一些功劳,那就是白死!来人!”

    外面冲进来两个膘肥体壮的伙计,其中一个还袒胸露乳,露出了中间沟里的一撮胸毛,让沈安不禁有些怀疑王天德的取向。

    难道老王喜欢这种自带胸毛的?

    “员外!”

    一个伙计喊了员外,另一个伙计却高喊道:“请沈龙图吩咐!”

    这个小伙有前途啊!

    看到另一个伙计肠子悔青的模样,沈安淡淡的道:“要和气!”

    若是参加过先前小朝会的人见到沈安此刻的模样,定然会告诉蒲顺,有多远逃多远。

    蒲顺的额头上全是汗珠,他颤声道:“沈龙图,小人……小人……”

    沈安无语望天,“大食人再蠢,也不会派一个手足无措的人来做使者,哪怕只是暗中来出使,也不至于……你这个……丢尽了大食人的脸面,文彦博若是知道自己被你骗了,你此生休想走出汴梁半步,不,你此生只能在汴梁城外的乱坟岗变成骸骨……”

    “沈龙图,小人真是使者啊!这里有文书!”

    蒲顺伸手在怀里掏啊掏,刚才觉得自己失分的王天德直接扑了上去。

    噗!

    王天德这一下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下就把蒲顺压倒在在地。

    沈安见蒲顺后脑勺重重的敲在地上,不禁眯了一下眼睛。

    “晕倒了。”

    王天德这一下扑的太狠,蒲顺直接不堪承受,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

    “某看看。”王天德在他的怀里摸索了一下,真的摸出了一张羊皮卷。

    卧槽!

    沈安看着那上面的陌生文字,“老王,你杀了大食使者。”

    “安北,你莫吓我?”王天德爬起来,又俯身下去,伸手试试蒲顺的鼻息,“没事,好着呢!”

    他把羊皮卷递给了沈安,一脸崇敬的道:“安北,你学究天人,这大食文字定然是懂的吧?”

    “是啊!”沈安看了一眼,很是无奈的道;“某认识它们,它们却不认识某。”

    王天德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捧腹。

    “找人来。”

    沈安看着羊皮卷上的印鉴,冷笑道:“既然是使者,为何不现身?偏生说自己有大食的机密禀告,可见此中有鬼。”

    “安北你眼神好,定然是如此。”王天德叹道:“记得上次去青楼,那女妓说自己没来月信,可偏生不许点灯……这便是有诈!”

    这个老不修!

    稍后有郎中来了,沈安问道:“某刚把他摔傻了,你可有办法?”

    郎中比较年轻,左边脸上有个巴掌印,他嘟囔道:“都让你说了,某还说什么?”

    咦!

    还还是个脾气不好的!

    沈安笑道:“如此你出手就是了。”

    郎中诊脉,然后粗鲁的把蒲顺的脑袋抬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就一个大包,死不了。”

    这是病人啊!

    沈安见他拿出针灸盒,那银针竟然不消毒,就这么扎进了蒲顺的脑袋上。

    这样的操作在后世绝对会引发轰动,可那郎中却面色如常,王天德更是一脸欣赏之色,大有和这个年轻郎中拜把子的意思。

    这个要出人命啊!

    沈安鸡皮疙瘩一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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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5章 一蹶不振的大食

    中医传承的时日太长久了,无数年来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平头百姓,大伙儿都是靠中医来保护自己的健康。

    不管是天灾**,还是沙场征战,中医就是这个时代的保护神。

    华夏文明延续千年,不只是那些先贤的思想在闪光,中医功不可没。

    沈安一家子就是受益者。

    沈家不管大病小病,都是中医诊治。当年包拯倒下了,沈安悬赏弄出了救心丸,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但有些郎中的手段沈安就看不上。

    比如说这位年轻的郎中,看他针灸的手段就知道是个老司机,可你就不能先消毒再下针吗?

    给银针消毒,这是沈安早就提出来的一个观点,经过御医们的推广后,渐渐深入人心,让沈安颇为欣慰。

    特别是酒精的推出,更是让消毒事业蒸蒸日上,不管是伤口还是器械,酒精就是病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哎……”

    蒲顺叹息一声,茫然睁开眼睛。

    “无碍。”

    年轻郎中起身,王天德问道:“不用开药方?”

    “不用。”郎中随意的道:“脑子长包,开也只能开活血散瘀的药方,自己好吧。”

    这货莫不是兽医?

    等郎中走后,蒲顺清醒过来,沈安笑眯眯的道:“告诉某,大食如今怎么样了。”

    蒲顺摸摸后脑勺上的包,沈安淡淡的道:“这里是汴梁。”

    把你弄死在这里,谁都不知道!

    想起沈安在汴梁的名号,蒲顺纠结的道:“大食如今还好……”

    “好什么?”

    如果大食好的话,后续怎会有什么东征?

    沈安打个哈哈,起身道:“老王,你来收拾他。”

    什么使者,只想要好处的不是使者,而是讨债鬼!

    王天德狞笑道:“安北你放心。”

    沈安才将走到门口,蒲顺就喊道:“大食正在煎熬之中,那些突厥人疯狂的在扩张,我们只能看着,不敢干涉,就怕他们再次攻打……”

    这个才是实话!

    沈安回身,目光锐利,“西边的那些人……如何了?”

    “他们……”蒲顺不敢隐瞒,说道:“那些入侵者让人胆寒,大食给了他们领袖速丹和东西方之王的名号,他们不可一世!西边……西边小人不知道。”

    大食帝国竟然就这么一蹶不振了?

    沈安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欢喜。

    局势越乱越好啊!

    乱了大宋才能成为渔翁。

    “好生招待他。”

    沈安准备回去了。

    “沈龙图……”蒲顺绝望的道:“您答应的支援。”

    “你想多了。”王天德得意洋洋的道:“大食能给大宋什么好处?”

    蒲顺说道:“贸易!大食能带给大宋无数贸易的机会。大宋的货物只有大食商人才能带着流通世间。”

    “你错了。”王天德笑道:“安北说过,大宋贸易只能依靠自己。谁也不能做什么海上马车夫。你们不行,别人也不行。最终大海的主人只能是大宋。”

    “大海的主人?”蒲顺傻眼了。从来大海的主人都只是大食人,什么时候轮到宋人了?

    “你会看到的。”王天德觉得大食人就是棒槌,充满了商人思维,却不知道大宋喜欢的是坦诚和真诚。这个蒲顺出使遮遮掩掩的,一下就让大宋君臣多了恶感。

    不过这些都不关某的事啊!

    王天德想起自己最近包的那个女妓,不禁浑身发热。

    沈安一路进宫,赵曙诧异于他的速度,见面就问道:“难道那大食人不妥当?”

    “遮遮掩掩。”沈安一言就把大食人丢进了对头的行列里,然后说道:“官家,大食人如今被对头压制的不能喘息,臣以为,他们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

    赵曙眯眼,“那他们的对头如何?”

    既然不是对手,那就丢在后面去。

    这种帝王思维很欢乐。

    “他们的对头正在东征西讨,臣以为若是不能遏制,迟早会成为大宋的敌人。”

    时至今日,沈安也不知道以后的历史会怎么演变。

    蒙元人……等辽国覆灭之后,排在蒙元人前面的大佬金人将会再无出头之日,那么蒙元人呢?

    呵呵!

    沈安觉得让他们来种地兴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目前首要是商路!

    “官家,海贸要紧啊!”

    沈安一句话就让赵曙纠结了。

    海贸现在收入越来越多,让大宋欲罢不能。

    可现在的海上马车夫大食人眼瞅着就要生活不能自理了,大宋怎么办?

    难道和大食人的对头联络?

    不!

    大宋没那么低三下四!

    赵曙问道:“你以为大宋目前最要紧的是何处?”

    “北方!”

    沈安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从这块土地诞生了国家开始,北方草原就是这些政权的最大敌人。

    哪怕是到了大明,草原依旧是最强大对头。

    所以北方必须要安定,否则终究会成为大宋的心腹大患。

    赵曙满意的道:“你清醒就好。”

    海外对于大宋而言,目前只是锦上添花,而北方却是眼前的威胁。所以大宋此后一段时日的主要任务就是干掉辽人。

    “官家,可海外也不可轻忽啊!”

    等大宋此后展开大航海,哪还有什么航海先驱的事儿,等航海先驱出生时,大宋早已占领了那些新大陆,他们就蹲家里啃掺和了锯木面的面包吧。

    “水军……”赵曙想起了最近船厂的事儿,不禁龙颜大悦,“明日去船厂看看,看看让大宋水军无敌于天下的战船。”

    官家有些膨胀了啊!

    沈安在枢密院前被文彦博的人拦住了,“文相想问那大食人如何了?”

    “那是使者。”

    沈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等文彦博得知后,不禁苦笑道:“在老夫的面前他竟然装傻……可见连外藩人都知道老夫在朝中不能做主,哈哈哈哈!”

    第二天,赵曙兴致勃勃的叫了宰辅们作陪,一路去了水军船厂。

    到了船厂外面时,常建仁和刘华已经在等候了。

    “常建仁。”

    赵曙对这位排骨悍将的印象颇为深刻,也颇有好感。

    “见过陛下!”

    常建仁如今看着很是沉稳,让赵曙更多了些满意。

    “上次文卿说船厂被查出了不少问题,后来又励精图治,焕然一新,朕想来看看,有功,赏。有过,罚!”

    这话就是奔着赏赐去的,让刘华不禁喜笑颜开。

    “陛下请进。”

    门子昂首挺胸,目光锐利的分辨着赵曙的随从。

    “此人是谁?”臣子走完之后,侍卫们被拦住了。

    “我等乃是亲事官!”

    这些亲事官保护赵曙还是第一次被拦截,都有些不满。

    “要查验身份。”门子严苛的态度得到了赵曙的夸赞。

    “这让朕想到了细柳营!”

    前汉时,周亚夫屯兵细柳,文帝来视察,却被拦截在军营之外,直至使者进营……

    这便是军令如山的典范,古往今来都为之赞誉不已。

    文彦博说道:“水军船厂如今算是脱胎换骨了,臣担保陛下定然不会失望。”

    老文这段时日在船厂蹲点,盯着各处的改进,真的很辛苦,所以自信满满。

    沈安只是笑了笑。

    随后进了船厂,赵曙兴致勃勃的登上了船台。

    “好大的战船!”

    雄伟的战船激起了赵曙的兴趣,他仔细询问着战船的构造,又问了海上的风浪,最后才听取了刘华的介绍。

    “从文相来指点之后,船厂各处都分解了活计,每日定下了数目,完不成的罚,完成的赏。如此工匠们都奋勇争先,船厂上下焕然一新。”

    那些工匠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忙活,看着确实是很勤奋。

    “好!”

    赵曙看了沈安一眼,想到这厮最近太过嘚瑟,就忍住了夸赞。

    而文彦博的真抓实干不能不赞许。

    “文卿雷厉风行,船厂上下有这等脱胎换骨之变,皆赖有你。”

    “臣不敢当此夸赞。”文彦博笑道:“此乃沈安找到的症结,臣不敢居功。”

    “文卿高风亮节啊!”

    今日文彦博算是加分满满了。

    稍后出了船厂,韩琦问道:“商船的船厂如何?”

    他只是随口一问,沈安却挑眉道:“据说也不差,官家要不去看看?”

    “好!”

    既然来了,大宋海贸的重要节点自然不能不去。

    一行人到了高越的船厂外面,门子直接被吓尿,打开大门压根不敢查验什么身份。

    “这就比水军的差远了。”

    有人在嘀咕着。

    沈安听了只是笑。

    一群蠢货,见到皇帝来了门子还敢一一验证身份,你真以为周亚夫后来有好结果?

    什么细柳营故事,牛皮哄哄的成为了治军典范,可后来的周亚夫却被冤入狱,绝食而死。

    高越激动的浑身颤抖,一路说着船厂的情况。

    “这是拉货的。”

    几辆大车在沿着固定的路线向船台驶去。

    “去船台看看?”

    高越有些纠结,回头看着沈安。

    “按照工序,一一看去。”

    沈安早就准备给大宋君臣好好上一课了,今日机会难得,怎么能放过。

    于是君臣来到了库房。

    “好整齐的库房。”

    一进库房,大家就看到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物料。

    “这是什么?”

    赵曙好奇的拿起物料边上的小册子看了看,却是数目。

    高越介绍道:“官家,这是物料的数目,领取了多少,谁领取的,剩下多少都有账目。”

    “很清楚。”

    这个手段看着不打眼,但赵曙等人却有些莫名的仪式感。

    一路视察过去,最后是总账。

    “这里有各等物料的总数记录,今日领取多少,本月领取多少……剩下多少,都能查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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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丈夫介绍:
后人都说大宋无丈夫。从而是弱宋。弱宋不能自守,偏安一隅。遂使神州陆沉。沈安很想做个大丈夫,但他得先背着四岁的妹妹在汴梁城中求活……新书的qq群:方家庄,号码:624065836这是普通群,等本书上架,在群里验证过全订后,再进全订群。北宋大丈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丈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