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拍苍蝇
汴梁城外的一个小村里,农闲的农户们在田野里溜达,说着彼此今年的收成。
“当今官家乃是明君,托他老人家的福气,咱们今年又丰收了,过一阵子就给家里的孩子做新衣裳。”
“说到新衣裳,沈县公开了家好大的布庄,比市价低两成呢!”
“真的?”
“某骗你作甚?”
“那回头就去看看,这能省下两成,家里的娘子也给她做一身。”
“你自家呢?”
“某一个大男人做什么新衣裳?丢人!”
“有人来了。”
农户们回身,就看到一群黑衣男子在悄然接近。
这群人眉间冷漠,腰挎长刀,看着阴森森的。
有农户被这阴森森的气息吓尿了,张嘴就想叫喊,却被邻居捂住了嘴。
“看他们的牌子!”
为首的黑衣人手中提着一个牌子,他的身后是一个恍如骷髅的男子,一半的阴森气息都是由他散发出来的。
一群农户被吓坏了,为首的黑衣人近前低声道:“皇城司办事,杨顶家在哪?带路!”
随后一个农户就惊讶的道:“杨家全家不是都进城了吗?屋子都空了。”
“不该问的别问。”
农户捂嘴,随即被抓包带路。
一路从侧面进村,有农户在前面开道,直接把那些在村里游荡的人全叫回家去了。
整个村子里空荡荡的。
“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宅院,大门紧锁,而且还有自己用铁条弄的门环,看着锈迹斑斑。
张八年指着大门,一个大汉猛地冲过去。
嘭!
大门被撞开,张八年第一个冲了进去。
前面是五间房,几乎是张八年冲进去的同时,三个男子持刀冲了出来。
“是张八年!”
两个男子绝望的冲杀过来。
“放箭!”
张八年忍住了下杀手的冲动,身后的麾下放箭射中两个男子的手臂和腿。
剩下的一个男子转身逃窜,就在冲进屋里前,他脚在门框上一蹬,身体后空翻转过来,双手爆捶。
张八年冲势不减,只是一偏头就避开了攻击,随手一爪,就和抓小鸡般的把男子抓了下来。
“闻五十二呢?”
有人去驱散了门外的庄户,张八年亲自问话。
三个男子摇头,神色坚毅。
“好汉子啊!”张八年叹道:“沈安常说最喜欢好汉子,某也是如此……用刑!”
皇城司大抵是天下最会用刑的地方,半个时辰后,天色微暗时,一个男子崩溃了。
“某说……”
张八年负手看着夕阳,沉声道:“但凡有一句假话,某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闻先生早就走了,走了好几日了……”
张八年转身看着汴梁方向,突然骂道:“那个狗曰的沈安,他定然是知道闻先生走了,剩下这三人他没什么兴趣,就用来和某交换消息……可这三个人哪里值当那些消息?”
那个混蛋啊!
张八年鹰爪成型,若是沈安在身前,他发誓会一爪子弄死他。
……
沈安很忙。
他在酒楼宴请了三位权贵。
三位权贵来了两位,一个马毕,一个竟然也姓沈,叫做沈建。
至于第三位林权……
“见过沈县公,我家郎君宿醉未醒,就派了小人来。”
这位是林家的管家,还带着些矜持的笑容。
马毕很从容的坐下,修长的手指拈起茶杯喝了一口,皱眉道:“浓了。”
边上的伙计羞愧的道:“泡茶的那位今日没来,惭愧。”
看来酒楼的生意不怎么好,人手都不齐。
“换了好酒来。”沈建皱眉道:“茶不好某不喝,宁可喝酒。”
“都是讲究人呐!”
沈安坐下,那个管家也跟着坐下。
“这里有你的位子吗?”
沈安斜睨着他,管家尴尬的起身。
沈安是新起的权贵,还是实权派,马毕和沈建都是老牌权贵,你一个管家也配和大家坐在一个屋子里?
但权贵圈里还有个说法,那就是代表。
代表就是代表正主,自然坐得,只是不能放肆而已。
可沈安一句话就让林权的代表吃瘪,让马毕和沈建心中一凛。
这便是鸿门宴啊!
权贵们在集体弹劾沈安,在给黄立打抱不平,这股子力量可不容小觑,没见连赵曙都偃旗息鼓了。
赵曙一偃旗息鼓,权贵们就得意了起来,正如同当年他们弄庆历新政时的那样,后续的攻击还在蓄力之中,就等着时机一到,铺天盖地的攻击能淹没了沈安。
所以沈安今日请客在马毕他们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想求和。
马毕和沈建亲自来,这是想看沈安的丑态。
而林权派个管家来,这是想羞辱沈安。
看看,你请客也就配请某的管家。
这种羞辱会带来极大的乐子,想必林权此刻在家中已经是乐不可支了。
沈安微笑道:“黄立之事,二位怎么看?”
马毕抬头,淡淡的道:“各退一步。”
沈建冷笑道:“你的布庄要让黄立进去,至少占三成。还有,宫中的生意你要分润一半的红利!”
刚开的大布庄一文钱不出就能占据三成的股子,宫中的生意要一半的红利,这简直就是鲸吞。
这也是权贵们第一次和沈安的碰撞。
谁会缩卵?
沈安请客,那就是他缩卵!
权贵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跟红顶白,所以他们一开口就想从沈安的身上挖走一块血肉。
马毕见沈安在沉思,以为他是在考虑可行性,就皱眉道:“怎么……酒菜呢?”
伙计看向了沈安。
卧槽!
请客的竟然没点菜……
你这个诚意大大的有问题啊!
沈安抬头,茫然了一瞬。
这是怕了。
你终于是怕了吧?
哈哈哈哈!
三人相对一笑,心中快意无限。
“你们没弄出什么新菜品?”
沈安突然问了伙计。刚才他在大堂里见到了一桌,那些炒菜全是老品种。
炒菜就是他率先大规模弄出来的,这些都是徒子徒孙。
伙计尴尬的道:“这个……这个……”
“要与时俱进才行啊!”沈安痛心疾首的道:“要勇于尝试,否则就守着这些菜做生意,能做长久吗?能吗?”
“不能。”
掌柜一直在外面守候,闻言就进来,见面就是一个鞠躬,和拜祖师爷般的虔诚。
“恳请待诏……不,恳请沈县公指点。”
沈安伸手,一脸的悲天悯人。
掌柜近前,配合的弯腰,让沈安能拍到自己的肩膀。
这便是姿态。
你求我,那你要低头。
马毕和沈建相对一视,心想晚点看你沈安怎么弯腰。
“不要怕失败。”
沈安就丢下五个字,然后说道:“就这样吧。”
不要怕失败?
掌柜想起厨子弄出的那些失败的菜品,在客人骂过几次之后,他就果断终止了创新。
如今汴梁城中的炒菜泛滥,那些创新者层出不穷,他这里却渐渐冷清了。
可他却沉迷在最早一批弄炒菜酒楼的名声里自得,不肯做出改变,于是这生意越发的不行了。
是啊!
不要怕失败。
他想起了当年流传在州桥夜市的一首歌,不禁唱了出来。
“心若在,梦……”
“……”
掌柜出去了,出门后才想起沈安没点菜,就吩咐道:“那个……看厨房有什么好东西,都做了来。”
而在里面,三个人都在看着沈安。
“我们使了些人,查到了给你供货的那些布商,我们……”
马毕伸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我们认识许多人,能让那些布商血本无归的人……所以,只要我们介入,你的布庄就别想拿到货。”
如果说弹劾和声援是造势,那么这个就是釜底抽薪。
把你的货源断了,你花大价钱弄的布庄就是摆设。宫中的布匹供应断掉了,官家会怎么办?
他只能换掉暗香布庄。
这是商业,也是资本的手段,在权贵们的挤压下,赵曙都不能插手。
资本的手段就用资本来解决,这是潜规则,皇帝也不能干涉。
“是啊!”
沈安唏嘘道:“你们的手段还是挺狠辣的,只是比元泽差了点。”
“王安石的儿子?”马毕冷笑道:“乳臭未乾罢了。”
呵呵!
沈安想笑。
历史上王可是王安石的第一智囊,也就是说,神宗新政王就是个重度参与者。
他看着这三人,知道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既然如此……
他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挥手。
啪!
马毕捂着脸,愕然看着沈安,接着鼻血缓缓流淌下来。
沈安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力的往桌面一砸。
他松开手,马毕抬头,那扁平的脸上全是血。
那边的沈建还在懵逼。他坐在沈安的左手边,刚想起身,沈安拉着他的手臂用力一拽,然后沈建侧倒。
倒下之后,马毕的嚎哭声才将传来,可见沈安动作之快。
沈建想起了沈安的心狠手辣,就下意识的爬起来,然后想跑,迎面却来了凳子。
沈安双手拎着凳子,就像是怕苍蝇般的拍去。
沈建被结结实实的拍中,轰然倒地。
“好贼子!”
林权的管家转身就跑,可伙计不知道是抽疯了还是什么,竟然下意识的伸腿绊了一下。
沈安追上来,身体高高跃起,伙计不禁赞道:“沈县公英姿不凡呐!”
咔嚓!
“嗷……”
管家的腿断成了彻底的两截,伙计面色煞白,慌忙退了出去。
沈县公打断腿现场,谁敢多留?
沈安回身,微笑道:“马毕,涉案七万余贯。沈建,逼死三人。你二人准备去死吧。至于林权……全家!”
这便是他和张八年交换来的消息。
只是张八年现在应当想吐血吧?
沈安一点儿心虚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有些鄙夷。
马毕不规矩的挣了七万贯他不管,沈建逼死三人他不管……这尼玛皇城司是管啥的?
眼睁睁的看着罪恶在发生,却视若无睹。
沈安知道这是在蓄积信息,当官家想动马毕他们时,这些就会成为证据。
帝王嘛,出手必然有理有据。
可沈安却没有这等觉悟,他觉得见不惯就要出手。
于是他一脚踹翻了桌子,正好压在了马毕的身上。
接着就是全武行,等掌柜来时,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个断腿的家伙在惨嚎。
惨不忍睹啊!
第1123章 舔狗,莫测的帝王
“某错了。”
马毕突然一声咆哮,吓了正准备酝酿狠话的沈安一跳。
“错了?”
沈安不知道他想干啥,但决定不吭声,冷眼看着。若是不对劲,他不介意把这货的双手也弄断,到时候四肢俱断,这就是废人。
马毕抹了一把脸上的喷血,被呛了一口血,他咽下去后说道:“某知道许多权贵的**……”
“滚!”
沈安霍然回身,外面的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喊道:“多谢沈县公。”
沈安没说灭口,而是让他滚,这真的是不错。
再回首时,沈安狞笑道:“那就去皇城司走一遭吧。”
“好!”
既然决定要出卖兄弟,就要出卖彻底,沈安觉得今日的皇城司会很热闹。
稍后他带着三人去了皇城司,张八年刚回来,正在气得想吐血,见他来了不禁目露凶光。
“那个啥……好消息。”
沈安知道自己忽悠了张八年一次,所以赶紧举手。
“什么好消息?”
张八年看了那凄凄惨惨的三人一眼,知道沈安是倚仗自己给的黑材料才下手,心情好了些。
沈安说道:“马毕愿意交代他知道的东西……”
他拱手,“多谢张都知了,某告辞。”
张八年楞了一下,等清醒时,沈安已经不见了。
“你要交代什么?”
马毕看到张八年就已经彻底的豁出去了,喊道:“某知道……沈建曾经弄死过好几个女人,还在外面养了几个**……死的有好几个……他还弄死了一个私生子……”
私生子对于不差儿子的权贵们来说就是麻烦,但下手弄死就是违法。
“某还知道许多人的……”
卧槽!
张八年追了出去,可沈安早就一溜烟跑了。
“某真想弄死他啊!”
这些权贵的**他不想知道,因为权贵会渐渐糜烂,渐渐颓废,最后沦为普通人,在这个过程中最好别干涉,否则引来大麻烦。
赵曙就是担心权贵们抱团引来大麻烦,所以才默然。
可沈安却一家伙把马毕打怕了,这说是要交代权贵们的**……
卧槽!
沈安,你缺大德了啊!
第二天,城中就传来消息。
“沈安下了狠手,林建被打了个半死,马毕屈膝,说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这是颗定时炸弹,权贵们傻眼了。
权贵不威胁皇权,那么皇帝也不能干涉太过,这便是潜规则。
可如今沈安却触碰了这个潜规则。
怎么办?
……
动手了!
从权贵们弄沈安开始,大伙儿都在想他会怎么应对。
权贵们联手起来很厉害啊!
沈安竟然祭出了打断腿的老招数,不少人都在等着权贵们的反扑。
可权贵们平静了两天,接着竟然上书宫中,说沈安此行立下大功,当赏。
这尼玛权贵们竟然变成了舔狗?
众人不解,旋即传来消息,马毕死了。
“马毕死了。”
张八年在站在皇城司里,声音淡淡的,“马毕知道的太多了……那些权贵在试探,他们想试探官家的心意,可某怎会让官家直面他们……”
边上的头目觉得一股风暴正在形成,他干笑道:“都知,马毕早就死了,可您却一直捂着消息不放,还让人说了些马毕给的消息,外面的权贵们都吓坏了,所以他们马上就开始夸赞沈安,这便是服软了……”
马毕在来的当天夜里就死了,在张八年答应保住他的家人之后。当被发现时,他的嘴里全是血,却不是嚼舌自尽。
没有人知道马毕是用什么手段自尽的,那一天夜里,皇城司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可张八年却捂着消息,外面的权贵们慌了,生怕那些黑材料被抖露出来,于是化身为舔狗,为沈安唱赞歌。
随后马毕身死的消息就放了出去。
“他们一服软,您就把马毕身死的消息放了出去,权贵们心满意足了,可官家呢?”
头目有些担忧张八年的境遇,“都知,您该给官家通个气的。”
张八年摇头,“这等事腌,怎可让官家去触碰?皇城司存在的意义就是干这些事的,要有这个觉悟,否则你走不远。”
头目面色一白,知道这些告诫。
“是,下官懂了。”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抬头道:“都知,官家威权受损……这位官家可不是先帝那般仁慈,怕是会对您不利……”
从头到尾被蒙蔽的赵曙会不会发飙?
头目觉得会。
帝王最在乎的就是权力,而知情权也是其中之一。
张八年就破坏了这个知情权,自作主张。
帝王会降下雷霆之怒……
“都知,陛下召见!”
张八年回身,点头道:“马上去。”
“都知……”
头目有些慌,“您是为了官家好……”
“没有为什么。”张八年淡淡的道:“做事要凭本心,莫要去计较得失。”
头目呆立原地,喃喃的道:“也就是说……为官家把坏事做了,还得承受官家的惩罚吗?”
这便是干脏活的,而且随时都有可能会成为猎犬。
“狡兔死,走狗烹……”
张八年一路进去,见到赵曙时,他毫不犹豫的跪下,垂首不语。
赵曙手中拿着一本书,边上是赵顼。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把手中的书卷了起来。
对于喜欢看书的赵曙来说,这是个不常见的动作。
“你很胆大!”
赵曙的目光扫过张八年,别人畏惧的骷髅脸,在他的眼中却平淡无奇。
畏惧产生于无知,当你知晓了一切之后,畏惧就会消失。
赵曙是君王,他希望自己能知晓一切,但这次被破坏了。
“臣,有罪。”
张八年低头,没有辩解。
“你倒是乖觉。”
赵曙放开书,眼神中多了玩味,“来人。”
“官家。”
门外进来两个大汉。
赵曙盯着张八年,说道:“拿下,痛责。”
“是。”
他在看着张八年,在他身后的屏风后面,一群气息细微的男子在等候着信号。
张八年没有动,纹丝不动。
直至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臂往上提,他才顺从的跟着起身,然后转身出去。
赵曙漫不经心的在看书……
赵顼看着张八年被带出去,心中有些难过。
这便是帝王吗?
他知道了。
一张长凳,两个颤抖的内侍。
张八年被绑在凳子上,低头等待着。
陈忠珩走出大殿,昂首道:“打!三十!”
三十棍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张八年闻声后,身体不禁一松。
这只是告诫。
噗!
棍子落下,身体微颤。
稍后三十棍结束,张八年被人搀扶了出去。
他能自己走,却像是很虚弱般的被搀扶了出去。
殿内,赵曙突然问道:“知道我为何要责罚张八年吗?”
赵顼说道:“您是在敲打他吗?”
“一半吧。”
赵曙放下书,揉揉眼睛,“张八年常年在皇城司,而皇城司手握密谍大权,他在的时日越久,威信就越高,当威信太高时,人就会身不由己的生出些古怪的念头,比如说谋反……”
赵顼凛然,想起了自己那边的情况。
王崇年深得他的信任,但乔二却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依旧存在,两人之间被他无意中弄成了均衡的局势。
这是本能吗?
赵顼有些沾沾自喜。
“所以责打他一顿,这是削弱他的威信。”赵曙笑道:“张八年身手好,可他却被人搀扶着离去,这便是知晓了我的意思。”
“那另一半呢?”赵顼觉得另一半就是马毕之死。
“另外一半?”赵曙淡淡的道:“闻小种一人就能发现闻先生的踪迹,皇城司多少人?无用之极,我若是不处罚张八年,以后谁会认真做事?”
“是。”
赵顼的沾沾自喜全消失了。
原来马毕之死赵曙压根就没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两样。
赵顼觉得所有人都猜错了自家老爹的心思,包括沾沾自喜的自己。
稍后他出宫,一路去了沈家。
“姐姐,看我!”
沈家很热闹。
来玩耍的包绶又爬上了屋顶,单手拿着一柄木剑,昂首作器宇轩昂状。
果果站在下面跺脚道:“包公会生气的,快下来!”
“不下!”
包绶在家因为爬屋顶的事儿已经被打过几次了,这让他觉得家里就是一个牢笼,唯有沈家才是自己施展才能的地方。
沈安站在屋檐下,脚边是花花,那只贱鸟在屋顶上打盹。
“快下来!”果果怒了,说道:“再不下来,回头做的点心就没你的份了。”
“好啦好啦,女人真烦!”
包绶咬着木剑,手脚并用的爬了下来。
他爬下来的速度很快,看着真的很灵活。
闻小种就在下面,木然看着他。
落地后,包绶得意的道:“姐姐,明日咱们去皇宫里吧,他们说里面的屋子更高大,爬起来会更过瘾……”
果果叹息一声,“你不怕包公吗?”
包绶得意的道:“我怎么会怕爹爹,我从不怕他!”
随即他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就缓缓回身。
包拯就站在不远处,和赵顼一起,面无表情,只是双拳紧握。
熟悉包拯的都知道,这是怒了。
包绶的脸瞬间就垮了,“爹爹……”
第1124章 有人要掉坑里去了
包拯指指包绶,然后和沈安去了书房。
要完蛋了。
包绶哭丧着脸,被果果拎着去洗手。
闻小种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书房里,包拯皱眉道:“此事暂时解决了,可权贵们终究对你有了戒心,以后会给你下绊子……”
沈安未来的路还很长,仕途很长。
人不可能一帆风顺,在倒霉的时候,那些权贵会不会落井下石?
包拯觉得肯定会。
“可是……”沈安有些困惑的道:“可是某和他们本就不是一伙人啊!”
呃!
包拯一下就愣住了。
是啊!从沈安这几年干的事情来看,他站在了权贵们的对面,不断在挖他们的墙角。
这不是朋友,而是对头。
既然是对头,对方落难了,肯定会扔石头,外加踩几脚啊!
包拯是关心则乱,一被沈安提醒后,就有些悻悻然,问道:“那黄立的布庄听闻你想买下来?”
黄立悲剧了,据闻为了脱罪,正在甩卖家中的财产,而布庄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布庄面积不小,若是能买下来,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恰当。
“不一定!”
沈安很是无所谓。
“好吧,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赚那么多钱作甚,不过记得莫要逼人太甚。”
“是。”沈安很老实的答应了,包拯旋即出去。
“小畜生,回家!”
“姐姐救命!”
包绶的呼救声渐渐远去,一直没说话的赵顼说道:“那个布庄咱们拿了没用。”
“是啊!”
“你不会是要弄什么吧?”
赵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笑容,觉得有人马上就要掉坑里去了。
“没弄什么,只是想玩玩。”
沈安有些玩世不恭的笑了起来。
“此次他们开了头,却就想这么结尾,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随后却让人很意外,一个叫做陈吉的人出手买下了黄家的布庄。
众人都在看他想做什么生意,可等啊等的,几天后,重新开门的布庄外面排着几个少女。
“欢迎光临陈记茶庄。”
“茶庄?”
大宋从上到下都喜欢喝茶,所以有好奇的就去看了一眼里面。
“某的天呐!”
里面两排少女,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上面的台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狮子。
狮子没啥,石头做的有不老少,那些石翁仲里面最多。
可这个狮子竟然是银子做的,外面镶嵌了无数宝石,看着有些晃眼睛。
这是财力的象征,但却有些暴发户气息。
随即边上就是一排乐器,少女们坐在那里,偶尔抚琴,仙翁仙翁的声音空灵剔透,和那个银狮子完全是两个极端。
最奇妙的就是靠中间的半堵墙,两个少女坐在那里,脚踩着踏脚,就有清水从墙头涌出。清水缓缓流淌下来,就像是小溪往下流淌。而是在墙下,一丛青竹翠绿欲滴。
人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就会先震撼于主人的有钱,旋即就是尘念顿消。
有人惊呼,旋即一个少女回身,娇俏的伸出食指贴在红唇上,然后指指边上的牌子。
噤声!
几个男子出门才松了一口气,“这里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只有那些权贵豪商才敢进来。”
“销金窟啊!”
“某觉着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但却忍不住要看那些少女。”
“是啊!某觉得那些少女很亲切,和仙女一般。”
人是社会动物,什么遁入深山老林,抛弃红尘……这等行径实则是逃避。
所以那些高人一边高唱着远离红尘,一边在红尘里打滚,倒也合适。、
这个时代的铺设大多是走极端,要么是彻底的奢华,要么是彻底的出尘,从未有人把这两样并列在一起,给人以极大的冲击力。
而这个陈记茶庄的场景就是红尘和出尘并列。
这里能出尘,但你却会丝丝缕缕的挂念着红尘。
这才是人的本性。
消息传出去,稍后有豪商进去,再出来时,他神色多了些出尘之意。
“好地方!”
随后客人就多了,但多是权贵豪商。
就在十日后,陈吉出现了。
“诸位这几日可感受到了出尘之意吗?”
众人点头。
陈吉微笑道:“这并非琴声之功,而是茶叶……诸位请看。”
他拿着一个茶饼,“这便是来自于大理的茶饼,大理有茶树,不知多少年。那茶树粗壮,高大,每年茶熟时,那些处子便浑身赤果,虔诚祷告之后,爬到树上去采茶。注意,她们不是用手,而是用雀舌和红唇。就那么一棵树,每年出茶一千斤!”
想想少女们赤果爬上茶树,然后红唇轻启,含住一枚茶叶,雀舌裹住,微微用力,便把茶叶给采摘了下来。
让人不禁悠然神往啊!
一千斤……
卧槽!
那树得有多大?
陈吉回身招手,两个男子扛着一节树枝来了。
树枝很粗大,关键是……
“这是茶树!”
“没错,就是那棵茶树。”
那些树枝已经干枯,陈吉点头,两个男子小心翼翼的把树枝放下,有权贵不顾身份的上来,伸手触摸,然后回身点头。
是茶树!
这个厉害了啊!
茶树大伙儿都知道,但谁见过这等粗壮的茶树?
而且这只是枝叶,茶树的本体想来会更高大。
“神奇!”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一阵夸赞后,有权贵矜持的问道:“这茶叶……一千斤,某要一百斤。”
“某要五十斤。”
“某全要了。”
一个权贵喝多了,旋即被人扶了出去。
众人看着陈吉,就等着他报价。
这个茶叶众人都喝了,觉得喝下去果真是尘念顿消,那效果杠杠的。
可陈吉却微笑道:“某此行还带来了大理的一位神医,下面请神医给大家看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出来了,他身穿布衣,神色从容。
随后就是看病。
此刻的皇城司里,张八年已经好了大半,正在喝茶。
头目觉得皇城司度过了一次危机,就笑道:“那些权贵也是作死,竟然这般胁迫朝中,哪日被抓到了把柄,好歹弄死几个才是。”
他觉得权贵们太瑟了,官家不是先帝,迟早会收拾他们。
“会的。”
张八年的眉间多了恼怒之色,“马毕说了那些权贵身上的毛病,后来和咱们从御医和郎中那边得的医案印证,可对吗?”
从权贵们冒泡开始,皇城司就在收集各种消息,比如说权贵们的身体情况。权贵们生病了喜欢请御医出手,但总有谨慎的人,会请外面的名医诊治。皇城司就去从这些名医的手中拿到了那些权贵的医案,加上御医的医案,这些权贵的身体情况就赤果果的暴露了。
这是定时炸弹,一旦赵曙觉得谁威胁太大,要弄死他,皇城司只需根据这些医案下手就是,到时候来个病死,谁会怀疑?
但这等事儿不到紧急时刻不会做。
头目愕然道:“陈忠珩来讨要了去。”
张八年叹道:“官家终究不是先帝啊!去打探消息,看看沈安在弄什么。”
头目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宫中的陈忠珩也不知道官家的意思。
“沈安这段时日弄了什么?”
赵曙得了空闲,终于想起了此事。
陈忠珩说道:“他说是最多半个月,好歹要再发一次财。”
“发财?”赵曙笑了笑,“那些人手中握着大笔钱财,是该掏些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沈安弄了什么手段,去问问。”
陈忠珩飞奔而去,稍后回来说道:“沈安没动,不过黄立的布庄被一个商人给卖了做茶庄,说是卖来自于大理的神茶。好些权贵豪商都趋之若鹜。”
“神茶?”
赵曙心中一动,作为帝王,追求长寿是他们的基因和执念,所以他心动了。
“有何神效?”
既然是神茶,那效果定然会杠杠的。
“说是能长寿延年。”陈忠珩总觉得好基友沉默的太诡异了,“那人还从大理请了一位神医来,那神医只是略微一看面色,就能说出这人的毛病,从未出错……那些权贵都敬畏如神灵……”
赵曙心跳加速,觉得这便是自己的机缘。
“长寿延年啊!”
赵曙的声音多了些缥缈之意。
陈忠珩觉得不对劲,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官家,神医怕是也没这么神吧。”
他很是纠结的道:“沈安师从于邙山神医,可也不能看一眼就能说出人的毛病,那大理的神医哪来这等本事?”
那不是凡人手段啊!
可沈安说过,神仙若是下凡,那必然是假。
唯有高居其上,神色漠然,那才是真正的神灵。
那么……是骗子?
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想到了一件事。
“官家!”
赵曙不是蠢货,只是被这个益寿延年的神效给吸引住了,一时间没清醒。
陈忠珩很纠结,心想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不说官家会继续心动,说了自己说不定会倒霉。
哎!
咋办?
最后他一咬牙,说道:“官家,您忘了一件事……”
赵曙原来是仰头看着虚空,闻言低头道:“何事?”
陈忠珩苦笑道:“沈安拿了那些权贵豪商的医案……”
电光火石间,赵曙的脖子上蹦起了青筋。
“那个小畜生!”
他真是被气坏了。
上次他让陈忠珩把权贵们的医案交给沈安,未尝没有想看看邙山一脉是否有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宫中有传承,传承中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儿,而邙山一脉的医术不靠药方,有些祝由的意思。
所谓祝由,近乎于巫术。
而巫术里想来会有些杀人手段。
神医家巫术,加上医案,沈安能弄出些什么来?
赵曙很期待,结果被这厮给忽悠了。
什么茶庄,那分明就是沈安的鱼窝。
什么神医,那分明就是骗子。
沈安弄了这个骗术,差点把赵曙都骗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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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5章 香喷喷的美人
官家被骗了。
陈忠珩哆嗦了一下,觉得好基友这次过分了些,挖的坑大了些,也迷惑人了些。
这个……
官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呐。
他觉得官家会把沈安丢到西北去……
最近西夏人很是诡异,很老实,不打番人,也不来袭扰大宋,这是啥意思?
西夏人一天不动手就会浑身痒痒,这是怎么了?
有人觉得李谅祚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谁都不知道李谅祚被沈安和梁皇后之间的那个啥给气晕了,于是朝中对西北方向多了警惕。
对付西夏人,最有把握的还是沈安。
陈忠珩的思绪飘飞,想到了梁皇后。
那个女子很美啊!
沈安和她在西北时……有没有那个啥?
陈忠珩想了想在西北的行程,唯一的漏洞就是沈安去赴宴。
不过那时间也忒短了些,不可能吧?
但是也难说,外面不是说什么……有人就很短吗?
是了,怪不得梁皇后对他念念不忘,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
“陈忠珩……”
正在胡思乱想的陈忠珩一个激灵,上前躬身领命。
官家要下毒手了吗?
好基友,你去西北吧,说不定还能和梁皇后重圆旧梦。
“你去,乔装去,装作是打探神茶之事……”
赵曙的目光幽幽,声音也幽幽,“要让他们相信你是朕派去的,但是要让他们相信你不想让人看到……若是搞砸了……”
“臣罪该万死!”
这是啥意思?
官家竟然不收拾大骗子沈安,反而让某去装模作样。
陈忠珩懵懂的出了大殿,冷风一吹,一下就清醒了。
他吸吸鼻子,压住心中的震惊。
“官家这是要配合沈安……坑那些权贵?”
陈忠珩乔装去了陈记茶庄,想进去时却被人拦住问身份。
他斜睨着少女,然后又低下头,不耐烦的道:“某有钱。”
这年头有钱就有一切,不是吗?
少女微笑道:“对不住了客人,这里的人都有身份。”
老陈不知道后世的会所,高端的就算是你亿万身家也进不去,别人嫌弃你满身铜臭味。当然,后来金钱还是碾压一切。
所以陈记茶庄来了个身份验证,一下就把逼格提高了,让权贵们越发的满意了。
“身份,什么意思?”
陈忠珩不解,觉得该先去问问沈安。但咱有钱啊!他一张纸钞就递了过去,少女却有摇头,“对不住了。”
我擦!
进不去咋让那些人知道某来了?
陈忠珩坐蜡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人的。
陈忠珩怒道:“你一个女子瑟个什么?有钱也不能进,你家茶庄了不起吗?再了不起难道还比得上宫中……不,比得上皇城?”
少女歉然一笑,目光越过他,福身道:“几位贵人来了?掌柜在里面,请。”
陈忠珩低下头,看着就和鹌鹑似的。
几个权贵走过,其中一人咦了一声,“这人先前那么跋扈,怎么看到我等来了却低着头呢?有问题。”
权贵的疑心病大抵是仅次于皇室的存在,几个权贵一想也对,就回身。
陈忠珩转身就走,权贵们喊道:“站住!”
陈忠珩止步低头,几个权贵过来,狐疑的看着他。
“哪家的?为何看到我等要走?”
“这是想做什么?”
“抬头!”
一个权贵大抵有些分桃断袖之癖,见陈忠珩皮肤嫩白,胸前还鼓鼓囊囊的,就眼露笑意,伸手托住了陈忠珩的下巴,赞道:“好嫩。”,然后他低头去嗅。
“是个香喷喷的美人呐。”
陈忠珩飞快抬头,那个权贵一下就愣住了。
这是一张初看显得有些苍老的脸,可那些灰黑色却抹的有些不尽心,所以苍老的背后依旧能看到白嫩。
“陈……”
轻佻挑起陈忠珩下巴的权贵触电般的松开手,然后退后一步。
陈忠珩阴测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离去。
这是要封口的意思。
另外几个权贵问道:“他是谁?”
轻佻的权贵看着陈忠珩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诸位,我想里面的茶叶确实是宝贝……”
“为何?”
“因为刚才那人乃是……陈忠珩。”
“什么?”
“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
“那他就是为了官家来的。”
“要买下来,全买下来。”
众人进了茶庄,找到了陈吉。
“为何不卖茶叶?”
陈吉苦笑道:“人太多……”
僧多粥少啊!
这里有神茶的消息早就散播出去了,权贵豪商云集,人数之多,让人头皮发麻。
“赶紧,谁买到是谁的本事,你只管卖。”
“对,事不宜迟,今日就卖。”
“夜长梦多啊!”
几个权贵相对一视,都知道对方在担心着什么。
要是官家出手了,那些神茶咱们一片都别想拿到。
在延年益寿的面前,再仁慈的帝王都会变为暴君,所以还是赶紧造成既定事实吧。
“卖不卖?”
权贵们狞笑着逼近。
你一介商人也敢拿乔吗?
陈吉慌乱喊道:“卖卖卖……只是这价格……那边要金子,”
“金子?”
权贵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他们的家族传承多年,别的不多,金银不会少。
“多少价钱?”
“价比黄金……”
一两黄金价值差不多在十贯左右,也就是说,十贯一两茶叶。
这特么是天价啊!
不过在这些权贵的眼中,这个价格却不是事。
大伙儿不差钱啊!
“你出钱!”
这是不想承担风险,可陈吉却无奈的道:“小人全部家当就两万余贯……”
两万余贯,这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某要一百斤!”
关键时刻,一个姓马的权贵出手了。他眼神贪婪,“某先给钱,不过你可不能跑,就在汴梁蹲着,某派人跟着你的人去,看着金子。再说财帛动人心,谁知道那边会不会吞了这些金子?某会多派些人手去……大理人若是敢动,那就弄死他。”
“一百斤?你也不怕噎死!”
“就是,咱们那么多人,你要了一百斤,咱们怎么分?”
“某要五十斤!”
“五个屁!平分!平分!”
“好,平分!”
最后大家一分,然后弄了个大型契约,各自画押,然后叫人回家去弄金子。
千金啥感觉?
看着一小堆,而且不大。
随后就是装车,然后各家分配人手。
权贵们传家的不只是财富和家训,更多的是暗中的力量,比如说护卫。
那些护卫若是全部集结起来,在内城发作,那就是一个大隐患。
如今权贵们派出了不少护卫,集结起来后,霍然三百余人,这还是压缩的结果。
“多些人不好吗?”
有人大抵是不知事,恨不能弄个一两千人过去。
“好个屁!去人多了,大理会以为大宋要收拾他们。”
“那就如此吧,赶紧出发了。”
于是几辆大车出发了,而那三百余人的护卫队伍分批出城,陆陆续续的在前后保护着车队。
权贵们站在城门外,眼中全是憧憬。
“宝贝到手,只是官家到时候要怎么办?”
“不怕,咱们不说话就是了,再说了,历来哪有帝王找臣子要东西的?至少大宋没有过。”
“也是。”
“神茶啊!某现在就有些想喝了,真的觉得迫不及待。”
“某也是,走,去茶庄喝茶去。”
“忍不得了,忍不得了,快走。”
“哎!某也想念得很,觉着咽喉发痒,不喝一口茶不舒坦。”
“是啊!快走快走!”
……
“金子出发了。”
闻小种来禀告了这个好消息。
沈安笑了笑,说道:“此事……”
赵顼在,他知道了沈安的计划,却不知道某些细节。
“你怎么让他们对茶叶赞不绝口的?”
这是赵顼最大的疑问。
喝茶是喝茶,可那些权贵这几日都往茶庄跑,这个有些不正常。
“某找了个名医,配了一个东西,不影响茶香的好东西。”
沈安没有丝毫罪恶感,因为在他看来,若是大宋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全死了,想必只有好处没坏处。
“百姓游手好闲叫做人渣,可他们不害人啊!”沈安说出了自己对权贵的看法,“可那些权贵要奢靡的生活着,所以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权势去挣钱,去骄奢淫逸,这样的人,活着作甚?活着就是在给这个世间增添麻烦,在给大宋增添麻烦。”
赵顼想了想,点头道:“是啊!宗室里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如今五服之外就变为平民,总算是摆脱了他们。”
“嗯?你又在转移话题。”赵顼没好气的道:“那个……陈吉怎么弄?”
“好说。”
沈安笑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赵顼警告道:“那些权贵在茶庄的里外都安排了不少人,没有漏洞给你抓。”
“晚上你就知道了。”
沈安还是用这句话来搪塞。
“好吧,晚上我等着看。”赵顼喝了一口茶,说道:“金子怎么弄?”
“看官家的意思。”沈安喜欢金子,觉得存起来最好不过了。
可赵曙也喜欢金子,最终还是要颗粒归公。
不过辛苦费沈安是少不得的,三成?
沈安想到三百斤黄金到家,美滋滋啊!
“乔二,你回宫说一声,就说晚上我要在沈家读书。”
皇子进出宫禁都是有规矩在的,赵曙网开一面,给儿子经常出入宫禁的机会,但留宿必须要赵曙批准。
为啥又是某?
乔二最近肠胃功能正常了,吃嘛嘛香,很是舒坦。
可这事儿不是好事啊!弄不好就会被官家迁怒。
“还不快去?”
王崇年依旧是笑的让人想动手,乔二冷哼一声,“你这等人办事靠不住,大王就把你白养着,等哪日大王厌弃了你,看你可还能笑得出来。”
呵呵!
王崇年回以一笑。
第1126章 月黑风高夜,他要杀人放火
晚饭很丰盛,得知赵顼要在家里吃饭,曾二梅使出了拿手本事,特别是一道‘蟹生’吃的赵顼赞不绝口。
前几日有人送了几篓螃蟹来,意外的肥美,家里吃了好几顿,什么火锅、炒螃蟹、清蒸什么的。
而蟹生则是在大宋本来的作法基础上改进而来的。
螃蟹清洗干净,剥开壳,去掉肺叶和杂物,然后切块用高度酒和盐腌制备用。
高度酒是杀菌,这个必须有,不然沈安不敢吃。
第二步就是用胡椒腌制,这个要求时间长一些,不过曾二梅没这个时间,只能把配料下重些。最后就是姜末和各种配料调汁浇上去。
赵顼夹了一块,轻轻一吸,那蟹肉就进了嘴里,接着那鲜美袭来,让他不禁举杯喝了一口酒。
酒水在嘴里和着蟹肉,顿时那味道就弥漫开来。
“鲜!鲜!鲜!”
赵顼吃的赞不绝口,果果也想吃,却被沈安拦住了。
“哥哥……”
果果觉得很委屈,为啥自己不能吃呢?
特别是赵顼吃的眉开眼笑的,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沈安干咳一声,“小孩子肠胃不好,别吃这个东西,吃熟的。”
果果噘嘴,别过脸去,杨卓雪笑道:“你哥哥是为你好,没见我也不能吃吗,就他们两个饕餮吃。”
“娘……”
坐在边上圈椅里的芋头突然一扒拉,就把一块螃蟹壳子扒拉了出来。
上面的肉被弄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很大,肯定肉很多……
“嫂子……”
果果觉得自己被嫂子骗了。
杨卓雪尴尬的道:“那个……”
“哎呀!好香!”
苏轼来了,这厮在门口吸吸鼻子,边走进来边说道:“某嗅到蟹生的味道了,拿酒来,要烈酒,哈哈哈哈!”
“子瞻快来!”
苏轼手中还拎着一只炸鹌鹑,先递给果果,然后洗手坐下。
“蟹生啊蟹生,多久没吃了?”苏轼搓着手在等待着,“某最近就吃鱼脍,蟹生要肥美,这季节找不到喽,也只有你家才有。”
这货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蟹生一来,大家都看到了谁才是真正的饕餮。
嘴巴一吸溜,然后品味一下,一杯酒送下去,接着又夹一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绝对感受不到贪吃。
这才是饕餮,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吃货啊!
大中华吃货的历史源远流长,沈安和苏轼一边吃一边说着美食,其他人听的流口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于是晚饭后一群人都在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的肚子,厨房赶紧弄了消食的汤水,一人灌了一碗完事。
“你们俩今夜有事!”
苏轼见赵顼还没走,就一脸我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此刻宫门都落锁了,你却还在这里,那必然就是大事,某也要去。”
苏轼的好奇精神是与生俱来的,伴随着他的乐观精神,形成了他一生的命运线。
好奇带来灾祸,乐观度过灾祸……就这么来回反复。
这个不妥啊!
晚上的事儿比较重要,涉及到许多事,苏轼的嘴巴大,到时候不小心说出去了怎么办?
“某会守口如瓶!”
苏轼发誓自己会保守秘密,可沈安知道,要想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
可这厮看样子是要跟着啊!
咋办?
他看向了赵顼,却见这厮一脸的平静。
呃!
沈安总觉得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三人在院子里溜达,苏轼不时活动一下,大抵是准备晚上出手。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苏轼就是向往佩剑行天下的生活。
“那个……咦!”
苏轼突然捂着肚子,皱眉道:“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吃多了。”
沈安觉得肚子舒服了许多,最多再过半个时辰,肚子就会扁平下去。
年轻的消化系统真好啊!
可苏轼却渐渐止步,然后回身皱眉,“好像不对……”
“什么感觉?”沈安担心他吃多了来个什么胰腺炎,那可就没治了。
刚暂露头角的伟家、诗人苏轼,死于治平二年深秋的一次暴食暴饮。
这个死因很不好啊!
“哎哟!”
苏轼只觉得肠子里一股子东西往下冲,他夹紧双腿,伸手道:“纸……”
“拉了?”
沈安带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嗯……”
这一声嗯很是婉转,仿佛带着无数思念。
沈安的心掉到了谷底,苏轼已经忍不住了,夹着腿往茅厕去。
“送纸来!”
沈安摇摇头,“你这个……怕是要把屁股擦破了。不对,只会用一次纸。”
他看着身边的赵顼,“你竟然对自己的兄弟下黑手……”
沈安很悲痛,觉得自己没好好教导赵顼,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以后的大宋会变成什么模样?
下药皇帝?
还是药皇。
不对,毒帝。
赵顼镇定的道:“他是吃蟹生吃拉了。”
吃蟹生吃腌泥螺什么的,若是肠胃不适应会拉肚子,拉的你欲罢不能。
但沈安是谁,他冷笑道:“子瞻是饕餮,每年不知道要吃多少蟹生和鱼生,若是可以,猪大肠他都能吃生的……”
猪大肠刺身……
沈安忍不住干呕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会上火某信,拉肚子……”
苏轼后来吃鱼生吃的上火,很严重了,依旧很快乐的继续自己的饕餮人生。
赵顼干呕了一下,“你就不能不说猪大肠吗?还吃生的,怎么吃?全是屎尿味道……”
“你没完了是吧?”沈安知道他是故意恶心自己,就说道:“若是说这个,可要某给你说说盛夏的茅房里的……”
“小弟错了!”赵顼干呕一下,“只是一点点,保证不损子瞻的身体。”
他说话间自信满满,沈安回忆了一下,后世那些营销节目上的专家好像就是这个模样。
“啥时候下的药?”沈安觉得这孩子还有挽救的余地。
赵顼说道:“子瞻刚进来时,我说去更衣,路过时顺手弄在了他的茶杯里。”。他解释道:“子瞻喜欢热闹,看到我晚间留在你家定然知道有事,为了不误事……你知道的,子瞻……我当时手就忍不住了,情不自禁的下了药,是情不自禁啊!”
赵顼指指自己的嘴巴。
那个大嘴巴啊!
这个小团体都知道苏轼的大嘴巴属性,所以某些大事从不敢对他说。
今夜将会是一场大戏。
帝王、权贵、以及挖坑的沈安。
这出大戏会很精彩,可却不敢让苏轼看到,否则哪日他喝多了咋办?
子瞻,你何时能长点心呢?
沈安心中唏嘘,只是再看赵顼时,目光就不对劲了。
皇子,未来的太子下药,不,是下药成癖,这个咋办?
以后他的身边人肯定会倒霉。
若是这小子不喜欢自己的娘子,一三五让她拉,二四六让她便秘,剩下一天给她缓缓……
沈安很纠结,在想着等赵顼登基后,宫中举办宴席的话,自己是不是托病不去。
“放心,保证一刻钟后子瞻就不拉了。”
专家的气息弥漫,沈安想抽他,想想还是算了,就吩咐道:“去请了郎中来,若是子瞻出来见我等不在,就说外面有急事,等不了他了。”
两人出了沈家,沈安见乔二脸上有些淤青,就问道:“谁打的?”
乔二经过赵顼多轮下药后依旧活蹦乱跳的,赵顼在他的身上测试了许多配方,这人也能扛得住,堪称是药人。
沈安觉得这人是祥瑞,最好活到七八十岁,到时候看看会是什么模样。
乔二努力抬起头,想让赵顼看到自己的伤,“官家见到臣就欢喜,赏了臣茶水喝。”
赏你茶喝?
沈安嘴角抽抽了一下,知道这是被赵曙砸了一茶杯。
这是生气了?
“官家说今夜月朗星稀,好天气。”
乔二讨好的把赵曙的话说了出来,赵顼看了沈安一眼,说道:“是好天气。”
沈安点头,“月朗星稀啊!”
几个侍卫抬头,发现今夜乌云遮蔽了月亮和星光,乌漆嘛黑的。
这个……
官家莫不是眼花了?
一行人缓缓去了外城,前方几骑在等候。
“见过大王。”
来人是曹佾曹国舅,沈安问道:“那人可稳妥?”
曹佾笑道:“他若是不稳妥,某晚上就能去砸了他家,保证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是死党。
沈安点头。
“什么意思?”
赵顼很好奇的问道。
沈安说道:“一个姓马的权贵是国舅的好友,某让他在里面见机行事,促成此事。”
那茶叶价比黄金,权贵们虽然有钱,可这么一笔巨款却有些谨慎,担心陈吉是骗子,姓马的权贵在关键时刻喊了一嗓子‘某要一百斤’,把这事儿弄圆满了。
后世那些买东西的人,比如说买房子,本来犹豫的,觉得这房子怕是不大好,可边上有房产商的托在喊买,还说什么买晚就没了,造成热销的气氛,其他人被感染后也会跟随。
这年月的托还不多,于是姓马的一出手,这事儿就成了。
一行人走到了一条巷子里,沈安低声道:“左边就是茶庄,右边某让陈吉买下了一个宅子……”
巷子里突然有了动静,骨折的声音,被捂住的叫声……
右边有人打开大门,众人鱼贯而入。
张八年已经在了。
院子里,黄春和严宝玉带着一些乡兵灰头土脸的,见沈安和赵顼来了,纷纷行礼。
沈安问道:“如何了?”
黄春说道:“最后那点被咱们一点点的挖到了头,只需撞一下就能上去。另外,今日巷子里有些人在盯着对面的茶庄。”
沈安笑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刚才乡兵们已经动手了。
赵顼还不知道沈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八年过来低声道:“陈吉是沈安找来的骗子……在陈吉买下茶庄装修之后,这边就同时在挖地道,今夜就要动手……”
赵顼问道:“什么月黑风高杀人夜?”
张八年看着沈安蹲在洞口那里看,嘴角抽搐一下,“今夜他要杀人放火!”
第1127章 这是个圈套
在张八年的眼中,最早的沈安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小子,若非是包拯当初在看着他,早就被撕碎了。
雄州沈,这个名号当初惹人嘲笑,觉得这小子是在学汉唐的郡望。
那是雄州啊!
宋辽边境的一座城市,那里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宋辽之间的榷场,谁会用那里做自己的郡望?
可沈安就用了。
北望江山!
沈卞和沈安父子前赴后继的在看着北方,沈卞被斥为疯子,可沈安呢?
可渐渐的沈安长大了,一次次立功让他渐渐脱离了包拯的保护,独自在汴梁站住了脚跟。
雄州沈啊!
在汴梁想打响名号何其难,可沈安就成功了。
“大王,此事他从开始就准备好了坑这些权贵。”
张八年摇摇头,“您该跟沈安学这些才好。恕臣直言,皇子……未来的……不能太良善了,要心狠手辣一些,腹黑一些……”
他经历过两代帝王,知道当初的先帝有多憋屈。所以他希望未来的赵顼会更强硬。
比赵曙还强硬!
这个国家没有一个强硬的帝王,那未来的路依旧茫然。指望那些文武官员?别逗了,只要一放权,他们就会结党争斗,各种手段能让你做噩梦。
没有一个强硬的帝王,什么好事儿都不持久,那些人总能找到办法去颠覆那一切,而目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张八年微微一叹。
皇城司谁都调查,就是皇帝一家子不能查,所以张八年觉得赵顼很有必要跟着沈安学习,好生熏陶一番这等手段。
以前赵顼的那些手段在他看来太幼稚了些,不够,要学沈安下狠手,更腹黑一些。
赵顼看着他,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很不容易,就点头道:“王者……首要仁慈,其次便是大气,心狠手辣,至于腹黑……”
他有些羞赧的摇摇头,仿佛是一个纯真的少年。
在边上差点听吐了的沈安起身道:“准备吧。”
这小子比谁都腹黑!
……
茶庄里,陈吉坐在正堂里,那些少女回家了,没有人踩踏板,所以小瀑布没法再现。
一排排乐器孤单的摆放在那里,陈吉就坐在一个小鼓的边上,拎起了鼓槌。
咚咚咚!
鼓声起。
两个神色冷漠的大汉靠在木柱上,其中一人说道:“吵。”
陈吉摇头晃脑的道:“知道太子丹吗?”
大汉皱眉道:“大宋如今并无太子,你想被皇城司弄进去吗?”
没文化啊!
资深骗子陈吉摇摇头,“千年前的易水边,高渐离击筑,荆轲引吭高歌,呵气成虹……知道什么是筑吗?”
两个大汉摇头。
连太子丹都不知道的家伙,怎么可能知道筑这种古代乐器。
陈吉左手虚按,右手用鼓槌击打……
“形类于筝,左手按,右手敲击……”
咚……
鼓声再起,陈吉估摸了一下时辰,不禁有些担心。
今日下午有人来传递消息,说是今夜动手,可现在已经是夜间了啊!
人呢?
他一举骗过了汴梁多名权贵,若是被揭穿,那他只能祈祷自己有自杀的勇气。
要动手的话,想来会有很大的动静,所以他就敲鼓,想掩饰一番。
沈县公,您的节操千万别掉啊!
这一刻陈吉用自己多年的行骗生涯发誓,只要这次能逃脱升天,他就洗手不干了。
骗子最厉害的能骗谁?
谁有他厉害,一骗就骗了那么多的权贵。
以后等临死前给子孙说说,想来会很是畅快。
鼓声孤独,两个大汉听的有些烦躁,其中一个就走了过去。
走到半路时他的脚步一滞,旋即抬头看着外面。
“什么……”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门外,手持弓箭,看向他的目光锐利。
松手,箭矢飞出。
大汉手捂咽喉,咯咯咯的退后。
另一个大汉闻声抬头,正准备尖叫声,陈吉一鼓槌敲去。
第二支箭矢飞来,却是弩箭。这一箭直接从大汉的嘴里穿了进去。
陈吉下意识的跳了一下,仿佛是躲避那精准的弩箭。
门外的男子看了里面一眼,然后问道:“陈吉?”
陈吉心中大喜,“是,是小人。”
男子身边手持弩弓的人说道:“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就是一些钱。”陈吉指指边上的袋子。
“多少?”
“几百贯。”
“走!”
两个男子回身,陈吉担心自己会被抛下,赶紧跟了出去。
一路到了后面,黑暗中,隐隐约约见到几个男子手持长刀和弓箭站在那里,见到他们后,就让开,露出了后面的地道。
竟然是地道?
从被沈安弄来汴梁开始,陈吉就在想着脱身之道。
是的,他连沈安都不信。
可权贵们不是傻子,里外数重防备,让他无处可逃。
那么沈安会怎么把自己救出去?
陈吉想过无数种方法,就是没想过挖地道。
果然是大手笔啊!
顺着地道进去就能感受到潮湿,陈吉回首,看到那些黑影在倾撒着什么,味道有些刺鼻。
好像是火油?
这是要毁灭一切证据。
果然是沈县公啊!
顺着地道一直往前走,因为高度的问题,必须要弯着腰。
当头顶再度出现光亮时,陈吉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
“见过沈县公。”
他一直担心自己会被灭口,可沈安亲来,这种可能性就消失了。
果然是以德服人的沈县公啊!
“带他走,一年内不许出来。”
沈安的处置看似很严厉,可陈吉却跪下道:“多谢沈县公,下次若是有事,小人还愿意出手。”
禁足一年,一年的时间里足够沈安去抹平这件事了,也就是说,他陈吉一年后就自由了。
讲究人呐。
沈安摆摆手,有人把陈吉带走了。
“天气不错啊!”
他抬头看看乌云,说道:“开始吧。”
黄春点了一个小火把,用力扔了过去。
小火把越过小巷子,飞进了对面的院子里。
轰!
火光瞬间就窜了起来,接着迅速蔓延。
“我们走。”
沈安带头,一行人从边上溜了。
茶庄的外围有不少人在盯着,大晚上没啥事,不是喝酒就是吹牛,等看到火头起来时,都慌了。
“救火!”
一个大汉翻墙进去,有人喊道:“好汉子,等等某!”
这等英雄自然是值得钦佩的,于是好汉子的喊声不绝于耳。
可等他冲到墙边时,那大汉又翻了回来。
尼玛,啥情况?
“好大的火!”
大汉的眉毛都被烧没了,头发焦黄大半。
火焰迅速蔓延,隔壁的喊道:“要烧过来了。”
这里的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一旦有一家失火,相邻的两家不可能会幸免。
“闪开!”
军巡铺的人来了,救火的也来了,只是几下就拆出了一个隔离带。
众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突然皱眉道:“这火……味道不对啊!”
“是不对。”
“好像有火油。”
众人吸着鼻子,确实是嗅到了火油的味道。
一些人在面面相觑,然后悄然后退。
消息马上就传到了那些人家的耳中。
这是个圈套!
而与此同时,沈安带着邙山军已经冲进了黑夜里。
他们一路疾驰,在第二天凌晨追到了一个城镇外。
“郎君,他们就在里面歇息。”
几个乡兵悄然出现,从车队出发开始,他们就在左近盯着。
“等他们出来。”
在城镇里杀人不妥,太肆无忌惮了,到时候赵曙那边也没法交代。
赵顼打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说道:“封锁吧。”
沈安点头,有乡兵开始往远处去,他们穿着便衣,看着凶神恶煞的。随后他们将会装作是悍匪,吓跑那些行人。
“吃点东西。”
沈安下马,从包袱里拿了一个饼来啃。
赵顼也得了一个,一嘴下去竟然吃到了甜咸味。
“什么东西?”
“月饼,火腿的。”
月饼这东西都是糖,沈安不怎么喜欢,唯一喜欢的就是火腿味的。
火腿有嚼劲,而且香。
吃了月饼后,大家都在打盹。
薄雾中,小镇若隐若现。
“权贵们……”赵顼喝了一口水,把水囊放下,“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许多人都做了富家翁。这些人的后代没落的不少,但延续至今的也不少,大概是祖上有交代,所以他们很少涉政,只要不干涉到他们发财,那什么都好说……”
唐末藩镇林立,唐灭亡之后更是如此。
说一句简单的,整个唐末和五代十国,就是一部反叛再反叛的历史。
藩镇背叛帝国,手下背叛藩镇……你杀我来我杀你,忠义二字成了笑谈。倭国所谓的下克上,在此时也是小巫见大巫。
在那个时代,背叛才是主旋律。
赵匡胤登基后,大宋依旧面临着藩镇的威胁,若是不处置,用不了多久,那些野心勃勃的藩镇就会瞄着他的脖颈,想方设法干掉他。
所以他出手了。
集禁军之精锐作为威慑,赵匡胤用尽了各种手段,成功削藩,这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杯酒释兵权。
这些放弃兵权的权臣藩镇们成了富家翁,他们的子孙也是如此。
大宋立国百年,不少人家依旧富贵。
这些人有祖辈的教训在,自然不敢轻易涉政。
可你不能影响我发财啊!
否则管你是谁,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沈安笑了笑,“发财没问题,可要守规矩,权贵们发财有几个是守规矩的?”
大宋军队都经商,还有什么狗屁的规矩。
赵顼摇头,“很难,大概是睁只眼闭只眼吧。”
只要权贵们不闹腾,一些事就当做是没看到。
“他们于大宋有何用处?”
赵顼摇头,“极少数吧。”
大部分权贵就像是蛆虫,牢牢地吸附在大宋的肌体上,吞噬着大宋的血肉。
薄雾渐渐散去,数百骑缓缓出来。
“准备动手!”
……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128章 狼行千里吃肉
人是群体动物,比如说一群街坊住在简陋的巷子里,大伙儿没谁嫌弃谁,吃饭都是端着个大碗出来晃悠,说话的声音大的像是打雷,家里的动静谁都听得到。
这时候没谁觉得不妥。
可等其中一人突然发财了,或是变成了官员,味道马上就不对了。
我有钱,我有权,可周围都是一帮子穷鬼,不自在啊!
而且安全问题呢?
哥那么有钱,要是哪天被人抢了咋办?
于是护卫应运而生。
这些护卫都被权贵们笼络的死心塌地的,说句难听的,就算是要造反他们也会跟着。
这便是传承。
谁家要是没几个死士,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三百余护卫,中间是几辆大车。
“那些都是黄金。”
沈安眼中多了欢喜,说道:“离小镇三里动手。”
车队缓缓而去,隐入了薄雾之中。
有人在打哈欠,有人在发牢骚。
“从这里到那边太远了,这大车又慢,这猴年马月才能到呢!”
“少嗦,就当是出游不好吗?”
“出游……这天气谁出游?早晚冷的要死。”
“咦?怎么没人?”
“什么没人?”
“这时辰应该有人行走了呀!”
“不对!”
“止步……”
有人尖声大喊着,接着听到了马蹄声。
“那是什么?”
薄雾被撞开,黑甲骑兵恍如从地底钻了出来,手中的弩弓在闪光。
“是……是邙山军!”
“黑甲,是邙山军!”
大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骑兵出现了。
有人电光火石间想通了整件事,喊道:“这是个骗局!”
“呵呵,真是够聪明的。”
沈安在后方笑了笑,赵顼淡淡的道:“全数杀了,谁都不知道。”
“放箭!”
弩箭纷飞,接着就是长刀砍杀。
护卫们自诩手段高超,可当面对着邙山军时,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孩子般的无助。
冲杀在继续,沈安突然问道:“听闻你弄了个女子进宫?”
赵顼没好气的道:“是文峰村的那个大娘。”
“大娘……”
沈安想了想,才想起那个可怜的大娘,“为何?”
“常二要给她说亲,大娘是个可怜的,我不忍她跳进火坑,就把她带了回来,如今就在我的身边伺候。”
“你不会……”沈安皱眉道:“那不可能,官家和圣人都不会同意。”
赵曙和高滔滔要是得知自己的儿子要娶大娘,怒火能烧毁整座皇城。
未来太子的妻子很重要,母仪天下什么的,统御后宫什么的。大娘是个村姑,可有这等本事?
肯定没有。
“你想哪去了?”赵顼没好气的道:“我若是想,身边多的是女人。”
也是。
“小心腰子!”
沈安丢下一句话就冲了出去。
“腰子,什么意思?”
赵顼有些懵,身边的侍卫干笑道:“大王,就是肾虚……”
操蛋的沈安!
赵顼怒了,“你才腰子!”
沈安已经冲杀了进去,几个来回后,剩下的十余人下马请降。
“看看某是谁。”
那些人抬头,等看到是沈安时,有人就喊道:“他要灭口!”
其实从看到黑甲骑兵开始,这些人都知道自己无法幸免。
几个扫荡后,地面再无活人,沈安走了过去,拍打着木箱子,笑道:“打开看看。”
有人撬开了箱子,黄金就在晨曦中闪烁着光芒。
“发财了,哈哈哈哈!”
黑甲骑兵再次隐入晨雾之中……
……
晨曦中,赵曙刚吃完早饭,站在外面发呆。
身后是陈忠珩在进行例行的汇报。
“昨夜外城有茶庄起火,烧死两人,幸而发现的快,没有蔓延。”
“陈记?”
“是。”
赵曙淡淡的道:“手段也不过如此。”
他本以为沈安会弄出什么惊人的手段,没想到还是杀人放火的老一套。
真是无趣啊!
“昨夜权贵们大怒,不少人都去了废墟处查看,开封府的官吏们很头痛。”
“活该!”
赵曙的态度表露无疑,那些权贵们若是看到了,怕是会做噩梦。
“沈安带着大王昨夜出发了……一个多时辰后,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
“嗯。”
赵曙点点头,看着晨曦中走来的张八年。
只是一个暗示,沈安就心领神会的去追杀那些侍卫,当然,黄金也重要。
“官家,沈安临出发前说了,说是这个骗局他布置的很是辛苦,耗费不少……”
“那个财迷,给他两成。”
赵曙的嘴角带着微笑,心情不错。
臣子要有癖好才行,不管是好色还是贪财,或是贪吃,这样的臣子好掌控。
张八年抬头,眼中露出了幸灾乐祸之意,“那沈安说最少要三成,否则……”
“还知道和朕讨价还价了?”赵曙冷冷的道:“否则什么?”
“他说……否则他就带着大王去大理一趟,说不定能真找到神茶。”
“……”
赵曙呼吸一紧,瞬间就想动手打人。
稍后去了前面,宰辅们似乎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陛下,昨夜陈记茶庄起火,死了两人,但掌柜陈吉却从地道里跑了。”
韩琦很是愤怒的道:“陛下,那是闹市,那些人太大胆了。”
包拯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昨夜的事儿他知道了,但他想到了沈安和权贵们的争斗,就觉得不大对劲。
沈安那小子他最熟悉不过了,权贵们捅了他一刀,按照沈安的尿性会怎么样?
铁定会捅回去。
而且竟然有人骗了那么多权贵,胆子大的没边了,外面那些权贵正在叫嚣着,说是悬赏一万贯,要陈吉的项上人头。
胆子是很大,但包拯却感受到了些熟悉的味道。
黄立倒霉,布庄易手,沈安竟然没出手,包拯当时觉得这孩子心胸宽广了不少,很是欣慰。
可后来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沈安的性子就是不吃亏的,他会心胸宽广?
他若是心胸宽广,那老夫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包拯觉得自己的肚子里怕是连独木舟都没法航行,所以沈安就更不可能了。
那个臭小子,这个骗局多半是他弄出来的!
“一千斤黄金,汴梁何时有过这等今天的骗局?陛下,臣请去查案。”
韩琦义愤填膺,觉得发生在汴梁的这个大骗局就是对自己的挑衅。
从保州大捷开始,老韩的心气就越发的高了。
曾公亮说道:“陛下,这等骗子手段高超,危害颇大,臣以为当抓住他,然后丢到海岛上去,与世隔绝。”
欧阳修眨眨眼睛,“那个……臣觉着这等骗子……抓到杀了就是,免得成了祸害。”
包拯没吭声,众人觉得有些奇怪。
欧阳修说道:“包相以往嫉恶如仇,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啊!老包以往得知了这等事儿,怕是早就怒发冲冠了。
今儿他是怎么了?
赵曙看了包拯一眼,心中不禁暗乐。
你猜到是沈安那个小畜生干的好事了吧?哈哈哈哈!
那个小畜生,竟然想和朕讨价还价。
一千斤黄金,一成就是一百斤,那个小畜生也下得去手啊!
皇室历来都是黄金的重度爱好者,在他们看来,体积小,价值高的黄金最适合弄小金库。
一百斤啊!
赵曙很愤怒。
包拯正色道:“臣在想那些权贵,他们为何会上当?”
韩琦说道:“那骗子说什么延年益寿的神茶,还真有些功效……”
“既然有这等好东西,为何不禀告给陛下?”包拯正气凛然的道:“作为臣子,有了这等宝贝不是说给陛下享用,而是偷着自己乐,这等臣子被骗了……老夫觉着……活该!”
“你……”
韩琦觉得老包在和稀泥,可想想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那些权贵得知了这等宝贝,没说献给官家,自己偷偷摸摸的享用了。真是畜生一般啊!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想着给他老韩通个气,好歹让老夫也喝一杯,多活几年啊!
老包这一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下就把气氛扭转了。
……
再次回到汴梁时,已经是天黑了。
沈安准备回家,刚挥手,就看到了一张骷髅脸。
“沈县公……官家有请。”
张八年的声音有些缥缈。
“某有些头晕,怕是受了风寒。”
沈安已经把三成黄金打包好了,就等着带回家去收藏。
可赵曙要召见,这里面味道不大好啊!
随后他就和赵顼进了宫。
等见到赵曙时,沈安只是不说话。
赵曙定定的看着他,突然问道:“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收藏。”
沈安的回答很简单。
“收藏……”赵曙很惬意的道:“臣子的恩宠尽在帝王之手,今日之收藏,明日就成为罪证,你以为如何?”
今日你家财万贯,明日你就成了阶下囚,那些钱财全成了别人的。
和什么的就是例子。
沈安说道:“臣觉得该是有规矩的。”
赵曙的笑意更盛了些,摆手道:‘去吧。’
沈安抬头,问道:“臣冒昧……”
赵曙笑了笑,“那三成你自己带回去。”
“多谢官家。”
沈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告退。
赵顼在边上木然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他不差钱,出手也大方,可为何要争执于一百斤黄金?”赵曙起身走了出去,赵顼跟随。
“臣以为……”赵顼很纠结的道:“怕是和规矩有关系。”
“嗯。”赵曙说道:“权贵们一起施压,他担心朕顶不住,就用这个法子来问朕,君臣之间有没有规矩?”
“没有规矩就是任由君王肆意而为,朝令夕改,那他沈安就会觉着朕不是明君,大抵不肯再为朕效力……”
“规矩啊!”
赵曙笑了笑,“那小子的胆子很大,让朕忍不住想收拾他。”
赵顼听到这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君臣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
你是皇帝,那你该如何如何,我是臣子,我该如何如何,大家在规矩之内行事最好。
若是帝王打破了规矩呢?
“那小子若是不满朕,会如何?”
赵曙很有兴趣知道这个答案。
“别想骗朕。”
他用了朕这个自称,就是要给一个正式的答案。
赵顼纠结的道:“大概……大概……”
第1129章 欢喜的妻子,流泪的唐仁
三百斤黄金很重,沈安去了政事堂。
“回来了?”
韩琦看着很是和善。
“是啊!”
沈安警惕的往值房里瞄了一眼,随后脑后生风。
啪!
“哎哟!”
沈安捂头冲了进去,里面的曾公亮等人都大笑了起来。
“昨夜你带着大王去了哪?”
包拯出现了,沈安捂头道:“昨夜大王在我家吃饭,拉肚子了,就歇在了家里。”
“拉肚子了……”
包拯显然有些疑虑,今日有人弹劾沈安,说他蛊惑皇子出宫,夜不归宿,所以包拯一来就先抽沈安一巴掌,大抵就是家长在自己孩子犯错后,下意识的抽一顿,然后表示我已经处罚过了,这事儿也就算了吧。
可他不知道沈安是带着赵顼去截杀黄金车队,连赵曙都知情,于是沈安就算是被白抽了。
曾公亮笑道:“苏轼昨日在沈家吃饭,拉的今日都告病了,说是蹲茅厕里就没出来过。”
操蛋的赵顼啊!
说什么一刻钟就好了。
这个骗子,腹黑的皇子。
下手狠就罢了,竟然还会撒谎,沈安觉得这样的赵顼未来不知道谁能消受。
沈安心中忧郁,然后说道:“官家赏赐了些东西,有些重,下官想来政事堂借辆大车……”
来政事堂借大车,这大抵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几位宰辅楞了一下,韩琦说道:“自己去外面问,另外……官家赏了你什么?”
这个官家很抠门的,竟然赏赐了沈安,可见是上次的大功余味。
沈安毫不犹豫的撒谎了,“说是些首饰布匹。”
这是赏赐给女子的,宰辅们没啥兴趣,包拯说道:“赶紧回家去。”
沈安在政事堂弄了辆大车,把几个木箱子弄上去,车夫讶然:“这东西不轻吧。”
“是啊!都是能砸死人的好东西。”
沈安笑了笑,一路到家后,叫人出来搬运。
“让娘子来。”
库房里,沈安在想着赵曙的态度,不禁心情舒爽。
你们只管放手去做,朕会守着规矩。
这是赵曙的承诺。
他收了七百斤黄金,意犹未尽的许下诺言。
这个官家很有意思啊!
赵匡胤兄弟俩不说,真宗前期算是不错,后面澶渊之盟后,整个人都变了,大宋的没落这位帝王的责任不小。
仁宗守成,把一个毛病不少的大宋交给了赵曙。
赵曙的性子吧,那些人是从正常人的角度去分析,所以经常会扑街。
只有沈安知道,这位焦虑症和抑郁症患者的跟脚。
这种独自享受秘密的感觉太好了,沈安正准备吩咐曾二梅晚上弄几个硬菜,就听了脚步声。
脚步声先是缓慢从容,接着急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沈安看了一眼那些黄金,就缓缓回身,得意的等着妻子的赞美。
“好多啊!”
女人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珠宝,金银……
当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被赋予了价值之后,黄金就成了她们的挚爱。
杨卓雪的眼中只有黄金,她忽略了一脸得意的丈夫,疾步走了过去。
“真的?”
三百斤黄金堆在一起,看着不大,但却格外的让人欢喜。
“你说呢?”
这个娘们,竟然眼中只有黄金,可见是个势利的。
杨卓雪数了数,回身欢喜的道:“官人,几百斤呢!”
“你说呢?”
沈安看到了陈洛,这厮抱着脸上脏兮兮的点点,偷偷摸摸的往水池边去。
曾二梅每天事情不少,所以陈洛在家时带孩子会多一些。
可看来这厮带孩子不怎么样啊,把点点弄的没人样了,这是怕被曾二梅发现,所以想去清洗吧。
沈安正在想怎么去通知曾二梅,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缓缓跟上。
曾二梅来了。
“官人,这是哪来的金子?”
杨卓雪发现自己冷落了夫君,就仰头问道,神色崇拜。
“官家赏赐的。”
沈安很想说是骗来的,可那些权贵们现在都红着眼在发狠,据说赏格已经提高到了两万贯,只要陈吉的消息。
“官家英明!”
杨卓雪喜滋滋的看着黄金,恨不能全部融作一团,然后收在床下。
沈安记得妻子前天还在抱怨,说官家竟然纵容那些权贵,可见是昏庸了。
这才两天,昏庸就变成了英明。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善变……
还有,你的名字叫做小心眼……
“点点……”
一声尖叫拉开了曾二梅家暴的序幕,沈安和杨卓雪并肩看的津津有味的。
陈洛跑了,把女儿丢给妻子,一溜烟就跑了。
杨卓雪看了一出大戏,心满意足的叫了果果出来。
“果果,咱们出门去逛逛,今日你想买什么,嫂子都买了。”
啧啧!
这个娘们怎么没发现她有暴发户的气息呢?
沈安摇头,果果却欢呼一声,回身喊道:“花花……”
喘息声传来,接着花花飞奔而来。
“我们上街!”
上次果果出门是带了绿毛,这次就该轮到花花了。
还是我妹妹公平啊!
“小娘子……”
绿影闪动,绿毛飞来了。
它飞到果果的肩头站着,谄媚的用鸟喙给果果梳理垂落在脸侧的头发。
果果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花花。
花花显然是不想和死对头一起,所以就趴在大车的车辕那里,看着生无可恋。
果果犹豫再三,最后只能忍痛割爱,“绿毛你在家,下次我带你出去。”
“小娘子……”
绿毛落在地上,看着马车远去。
先前还一脸哀怨的花花已经精神抖擞了。
“都是影帝啊!”
“郎君,什么是影帝?”
呃!
庄老实觉得郎君经常弄些新词出来,有的很有趣,有的却弄不懂。
“影帝啊!”沈安想了想,“就是把影子当做是帝王的人。”
“那不是很蠢吗?”庄老实觉得这等人大抵就是白痴。
“哎……”
绿毛一声叹息,突然吟诵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沈安不禁瞠目结舌。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沈安觉得这鸟有些邪性,就说道:“哪日给它找个伴。”
庄老实应了,就在这时,绿毛突然振翅飞起,接着果果就跑了回来。
“绿毛……”
“小娘子……”
沈安捂脸,觉得自家妹妹这个真是没治了。
媳妇和果果带着爱宠一起出门了,沈安想和儿子培养一番父子感情,却被芋头一顿大哭给打消了念头。
而就在此时,城外,唐仁看着汴梁城,不禁热泪盈眶。
“某回来了。”
从去广南西路开始,唐仁就觉得自己远离了政治中心,算是被发配了。
幸亏有沈安不断的给他书信,给他鼓励和建议,让他坚定了信心。
“这是东京城?”
黄达和两个儿子就像是土包子般的,看着高大的汴梁城墙发呆。
“爹爹,上次那个谁,说是能攻破东京城呢。”
“太高大了。”黄达摇摇头,“那是蠢货,如今他的头颅已经成了咱们的功勋,此次见到大宋官家,一定要恭谨些。”
唐仁听到这话,就点头道:“官家仁慈,你们父子无需担忧。”
他们一路到了皇城外,看着那些军士,唐仁不禁落泪了。
“臣唐仁归来,求见官家。”
“唐仁回来了?”
赵曙想了想,才想起了有这个官员,不禁有些惭愧,“朕竟然忘记了他,可见是昏聩了。”
正在商议政事的宰辅们都笑了,韩琦说道:“陛下日理万机,而天下的官员多不胜数,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都记住。”
赵曙摇头道:“不,别人记不住也就罢了,这个唐仁朕记得当初是派去广南西路收拢当地的土人,这是一个危险的差使,旁人避之不及,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这样的官员,就该朕记住!”
韩琦动容道:“是啊!臣也记起来了,当初他出发后,政事堂里还有一番议论,大家都担心他此行怕是无功而返……无功而返不打紧,就怕他弄巧成拙……”
赵曙微微皱眉,“交趾目前蛰伏,不过朕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他们没有任何信用可言。要防备交趾,水师的袭扰只是其一,广南西路首当其冲。当地的土人原先多有桀骜,若是不能平息,以后就是心腹大患啊!”
曾公亮去过交趾征战,所以很有信心的道:“陛下放心,若是广南西路的土人敢造反,臣请缨前去,定然镇压不臣。”
“最好是能安抚。”
赵曙想起了沈安对于广南西路土人的评价,说是别想用武力去征服他们,应该是棍棒加肥肉。听话的给肥肉,不听话的给棍子,如此缓缓而行,才能长治久安。
广南西路对于大宋来说有些鸡肋,但既然是大宋的地盘,自然不可能任由叛逆横行,所以侬智高造反,大宋哪怕是靡费无数,最后狄青也去了,也要镇压住。
这便是中央之国的底蕴,做事不会考量一时的得失,而是看着长久之处。
再配上有进取心的帝王,华夏从未怕过谁!
“陛下,唐仁来了,随行的还有土人头领父子三人,可要一起叫进来吗?”
土人头领?
赵曙点点头,“叫进来。”
随后唐仁带着黄达父子三人进来了。
“陛下……”
唐仁跪在地上哽咽道:“西南艰难,臣在当地苦心孤诣,几欲崩溃,每当此时,臣就会想起陛下的仁慈,然后又鼓起勇气,再度进山……今日归来见到陛下,臣喜极而泣,此刻死了都心甘啊!”
赵曙见他灰头土脸的,脸颊干瘦,不禁就感动了,“好好好,回来就好。”
尖刻的帝王竟然变得感性了?
韩琦等人看向唐仁,觉得这厮有些本事。
可唐仁眼中含泪,还努力仰头,不让泪水滑落,看着感情很真挚。
难道是发自内心的?
“快起来!”
臣子赵曙见多了,比如说沈安那等不要脸的,比如说韩琦这等跋扈的……可唐仁这等忠义之士当真罕见。
好臣子啊!
赵曙感动了,说道:“辛苦了,回头朕派了御医给你看看。”
这是极大的认可,唐仁吸吸鼻子说道:“臣不敢。陛下,臣此行西南……”
他开始讲述自己在西南的经历。
“……幸而黄达父子俱是忠心耿耿之士,有了他们带路,臣慢慢收拢了当地的土人,如今土人下山的多不胜数,已然安居乐业了。”
带路党?
包拯看着黄达三人,想起了沈安说过的这个词。
第1130章 升官的唐仁眉清目秀
华夏的扩张过程往往伴随着当地文明的改变。
比如说原先的南方,那真是穷山恶水,当地只有些土人居住,直至永嘉南渡后,人口规模才起来。
永嘉南渡,就是晋朝时司马懿的一群灰子孙内斗,引来了北方的狼,也就是异族。彼时中原混乱衰弱,司马家只知道内部争权夺利,对外怯弱。
这些异族在三国时期被压制,随便一个军阀都能压制住他们,这样的遭遇很憋屈吧。
可司马家内战后,异族一试探,发现汉儿已经衰弱成了娘们,那还等啥?杀啊!
于是北方异族大举入侵,司马家族尿了,于是南迁,汉人纷纷无奈,只能携家带口的往南方跑,这便是永嘉南渡,也叫做衣冠南渡。
其二便是安史之乱后,中原人口纷纷南迁。
而第三次人口南迁发生在本朝,也就是北宋末,大宋崩盘,无数人都在往南方跑,赵构最后建都临安,也就是后世的杭州。
三次南迁给南方带来了巨量的人口,同时还带来了无数技术。
南方就这么渐渐发展起来了,而在此时,广南西路依旧是属于半蛮荒时期,大宋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要解决土人的问题。
唐仁就是带着这个任务去了西南。
没人对他抱有希望,大家只是觉得这是一次尝试。
可现在这个大家不抱希望的唐仁却带回来了好消息。
“土人下山了?”
广南西路多山,所以要想武力驱赶土人也不可能,于是就长期形成了这种:官府和百姓在城市里,土人在山里的格局。
赵曙心中激动,想到了土人下山的好处,不禁对唐仁又满意了几分。
“是,土人下山了。”
唐仁看了黄达父子三人一眼,心情激荡。
这便是功绩啊!
大宋开国百年,西南总是麻烦。如今交趾被大宋水军弄的苦不堪言,西南土人也渐渐开始同化,这个局面让人欣喜。
“广南西路修建了不少村落,那些土人如今出山耕种,很是快活,都说是陛下的恩德,这不黄达父子就带着他们的感激来了。”
作为土人的头领,学会汉话是必须的技能,否则你怎么和汉人打交道?
这一路黄达父子又恶补了一番汉话,总算是有些模样了。
“……原先在山里时,我等饱一顿饥一顿的,而且没有郎中,若是生病了就只能熬着……”
这个不错啊!
唐仁微微颔首,黄达瞥了一眼,知道自己的发挥对了。
土人有郎中,只是水平让人感动。
“孩子们衣不遮体,女人们衣衫褴褛,活不好,都活不好。”
黄达抹抹没有眼泪的眼睛,“以前我等总以为汉儿凶狠,会害了我等,可此次出山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努力酝酿了一下,想起了唐仁的教导。
官家仁慈,但你要表达出自己的忠心。
怎么才是忠心?
黄达一时间有些懵,然后抬头看去,就见赵曙面带微笑,神色亲切,不禁就喊道:“臣愿意做陛下的儿子……”
啥米?
赵曙的微笑僵住了。
韩琦也傻眼了。
你要做陛下的儿子?
唐仁很是纠结的干咳一声,心想官家可不缺儿子,你这个是上杆子要好处呢!
可黄达却喊道:“臣以前跟人厮杀,谁输就是谁的儿子,以后不可背叛……臣做陛下的儿子,此生就是陛下的忠臣。”
呃!
这个解释有些意思,不过赵曙的儿子却不是那么好当的。
韩琦干咳一声,出来说道:“此事……陛下,他们一路远行辛苦,要不还是先去歇息吧。”
赵曙点头,旋即有人带着黄达父子三人出去。
“陛下,这绝不是臣的授意。”
唐仁跪下请罪。
韩琦神色冷淡的问道:“老夫问你,那边可有这等认儿子的规矩?”
赵曙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觉得高滔滔绝对不会认同这个儿子。
“有,但不多。”
唐仁不敢说谎,“那黄达乃是当地土人的头领,威信颇高,臣一路笼络了过来,说是让他表现出对陛下的忠心,谁知道他……”
某都要成为官家的儿子了,这忠心够不够?
赵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罢了,此事……随后慢慢解决了。只是朕的儿子够多了,无需再多一个。”
帝王的儿子并非简单,里面掺杂着无数含义。
比如说皇储。
你黄达一个头领也想觊觎皇储吗?
赵曙更担心黄达回去后,借着官家儿子的名义去为非作歹,最后尾大不掉。
安禄山就是前车之鉴啊!
“是。”
唐仁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多事了。
“臣有些浮躁了。”
做错了事,还被人发现了,那你要认错,绝不要推诿狡辩,那只会让你更难堪。
“臣应当秉承自然,让黄达父子在汴梁见识大宋的繁华和威严,然后潜移默化为好。可臣却多加诱导,却有些弄巧成拙了。”
知错就改是个好品质,赵曙微微点头,说道:“广南西路那边如今如何了?”
这是抹过去了,唐仁欢喜不胜,说道:“那边如今土人大多下山安居乐业,道路也越修越多,加上交趾俯首,连中原的商人都愿意过去经商做买卖,繁华了不少。”
赵曙点头,欣慰的道:“遥想数十年前,西南乃是蛮荒之地,侬智高和交趾都是威胁,让大宋焦头烂额,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交趾低头,朕在想,数十年后,那边可能繁华?”
这是个大问题,当有宰辅来回答。
韩琦认真的道:“陛下,广南西路穷山恶水,道路不便,并且那边并无太多的耕地,臣以为只能缓缓为之。”
这是隐晦的告诫赵曙,那边咱们别想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吧,慢慢的发展。
“不是穷山恶水!”
唐仁突然发话了,“韩相,广南西路是山清水秀!”
他闭上眼睛,“那山青,那水碧。水映着山,山绿着水……山水为伴,恍如一幅画卷,更像是人间仙境!”
赵曙赞许的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朕见到过许多官员的自夸,总是表功绩,对地方风物却多有不提。而你却不同,听闻有人说了广南西路的坏话,马上就会反驳,哪怕对方是宰辅……可见你的感情真挚。”
赵曙对韩琦点点头,表示并无羞辱他的意思。
韩琦颔首,示意自己的胸襟宽阔如汴河。
唐仁赧然道:“说来惭愧,臣南下前,去见了沈县公,他说了不少如何收服土人的谋划,臣受益匪浅,其间他又说什么广南西路山水甲天下,还说那边是真山真水,让臣好奇不已,于是此次去了西南,臣一路关注山水,果然如此……”
桂林山水甲天下,这个口号在后世很响亮,沈安去过广西,却因为行程的缘故没去成桂林,引以为憾。
“哦!他倒是见多识广。”赵曙想到沈安才将和自己讨价还价,带了三百斤黄金回家,就觉得有些好笑。
皇室再穷也不至于差三百斤黄金,只是沈安的态度让他很安心。
臣会守着规矩。
这是个极好的信号,让赵曙心情愉悦,于是看着唐仁就越发的觉得眉清目秀了。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广南西路的官吏如何?”
这是一个他问的最多的问题。
吏治很让帝王头痛,而各地的禀告大多不实,多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他需要这些官员的亲身体会。
“臣在广南西路时,当地官吏很是勤勉。”
唐仁的话让赵曙微微一叹,觉得这厮也是个粉饰太平的,没前途。
被赵曙暗自评价为没前途的唐仁继续说道:“就是原先不少从中原被发配过去的官吏多有懒散,其间还有官吏欺压土人,横征暴敛,陛下,土人叛乱,这也是一个缘故。若是不能清除这些官吏,广南西路就好不了!”
赵曙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番话,不禁点点头,“是啊!地方不靖,多半官吏不称职。如此……韩卿,回头看看派人去那边好生巡查,狠抓一批,这些人既然不肯好生为官,那便换个地方依旧在广南西路。”
还留他们在广南西路?
众人不禁觉得这个官家怕是被先帝附体了。
大佬,这样不成啊!
那些官吏早就在当地有了关系网,不弄到别的地方去,那就没法改造他们。
赵曙淡淡的道:“琼州不就是属于广南西路管辖吗?”
卧槽!
唐仁不禁失礼的看了赵曙一眼,心想官家可是够狠啊!
想到那些官吏会被弄到琼州去,唐仁的心情不禁就愉悦了起来。
“当地的武人如何?”
赵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好。”
唐仁说道:“当地的武人尽忠职守,臣在当地期间,有多起交趾人越境,在大宋境内烧杀抢掠……都被将士们赶了出去。”
他甚至还看到过被交趾人烧毁的村庄,地面上变成乌黑的血迹。
“陛下,交趾人可恶,臣以为要狠狠的教训他们才是。”
宰辅和赵曙都在忍笑。
什么烧杀抢掠,目前的交趾人怎么敢。
这些都是大宋自己弄的手脚,目的只是为了毁约罢了。
水军该到了吧?
赵曙想起水军袭扰交趾的场景,不禁心情大好,于是说道:“你此次立功不小,朕想到你多年在外为官,很是辛苦,此次回来就留在汴梁吧,可为修起居注。”
啥?
修起居注?
唐仁不禁狂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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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1章 官场从不是独行路
修起居注听着不起眼,可这个却是近臣,职责就是记录帝王言行,非是帝王看好的人不能做。
所以唐仁一下就激动了。
“臣愿为陛下效死!”
韩琦的嘴角抽搐,和几位宰辅相对一视,都觉得这个修起居注怕是所托非人。
修起居注,必定要如实记录帝王言行,若是只写好的,那就是渎职。
春秋战国时,齐庄公喜欢勾引别人的媳妇,而且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某天就勾引到了手下的一位重臣崔杼的头上,绿帽子的典故就是来自于此。
崔杼发现自己的绿帽子被齐庄公赏赐给了别人,顿时心生疑窦,回家就收拾了那个不要脸的媳妇一顿,得了自己被绿的消息,顿时大怒,于是假装出门,让妻子继续勾搭齐庄公。
齐庄公自然就来了,还和崔杼的媳妇高歌一曲,结果被崔杼伏击,当场砍死。
这事儿到此的话,可以称为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崔杼算是条好汉子。
可史官却给这事儿定性为弑君……
崔杼弑其君!
我擦!
这不妥吧?
手握重权的崔杼大怒,杀了一个史官,史官的弟弟接任,面对崔杼的杀机,他毫不犹豫的写下了五个字:崔杼弑其君!
杀!
老二于是被杀了。
老三接着来,面对屠刀,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提笔写下五个字。
崔杼弑其君!
卧槽!
宰了他!
老三慷慨就义。
老四来了。
你三个哥哥都被我宰了,你听话不?听话高官厚禄,不听话……板刀面吃不吃?
老四低头,依旧是五个字。
崔杼弑其君!
崔杼傻眼了,手中的刀重若千斤,无法挥下。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而就在此时,一位史官带着竹简,从南方而来。
我准备在大史家的老四被杀之后接任此职。
为了啥?
只是为了那五个字!
崔杼弑其君!
一字不可易!
这便是史家的前赴后继!
后人看到此处时,不禁会热血沸腾,可韩琦等人看到唐仁时,不禁脑壳痛。
这样谄媚的人担任修起居注,历代太史公怕是会气得从棺木里爬出来,亲手掐死他。
赵曙却觉得极好,说道:“你刚回汴梁,便好生歇息几日。”
这是放假修整,唐仁谢恩,然后告退。
等他出去后,韩琦说道:“广南西路这两年倒是还不错,赋税增加了不少,而且商人也愿意过去,臣过问了一下,说是那边一直在修路,道路畅通了,去的人不少。”
赵曙点头道:“沈安说道路犹如大宋的血脉,血脉不畅,自然百病丛生,朕深以为然。”
曾公亮觉得韩琦总是报喜不报忧,就出来说道:“陛下,广南西路那边说是交趾俘虏死伤不少,修路的人手不足。”
嗯?
赵曙皱眉道:“为何变少了?”
战俘以前对大宋而言就是个稀罕物,可和交趾大战几场,俘虏了数万交趾人,这些人如今在广南西路修路,为繁荣大宋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这些战俘就是大宋的重要资产,如今你竟然告诉朕,这些资产损失严重。
赵曙生气了。
曾公亮说道:“广南西路那边山多水多,修路艰难,这些人大多是伤病而死。”
赵曙面色稍霁,说道:“如此好生对待那些交趾人。”
中原的百姓不肯去西南,若是强行征发去那边修路,估摸着走到半路就会造反。
所以交趾俘虏好啊!
这一刻赵曙看着西南方向有些抑郁。
李日尊,你为何不起大军来攻打大宋呢?
不但他是这般想的,宰辅们也是如此。
数年前,交趾是大宋的大麻烦,提到交趾君臣都头痛。可如今却变了,交趾就像是一块肥肉,深深的吸引着大宋君臣的目光。
韩琦遗憾的道:“若是再俘获数万交趾人就好了。”
哎!
韩琦还是太冲动了啊!
这等事情可想,可暗示,却不可明说,否则大宋礼仪之邦的名头可就没了。
赵曙皱眉道:“大宋以仁义立国,不可以此为倚仗。”
“是啊!大宋是仁义之邦。”
群臣都应和着,等出去后,包拯说道:“不好弄啊!”
“是啊!”
韩琦很是不满的道:“当初就不该和交趾停战,好歹再抓几万人再说。”
众人都点头,一点都看不出刚才满口仁义道德的模样。
君子进不了政事堂。
君子担任一国之要职,那便是此国灾难的开端。
……
而在宫中,心情大好的赵曙和高滔滔在喝茶。
“那唐仁当初我看着有些谄媚,就不喜,所以他去了广南西路,我并未惋惜,只是没想到此人却是个能干的,也是个踏实的,可见许多时候不但要听其言,更要看其行,否则便冤枉了好臣子。”
若是唐仁知道自己在赵曙这里被平反了,怕是会兴奋的跳起来。
高滔滔好奇的道:“他做了什么让您这般夸赞?”
“他安抚了广南西路的土人,引了他们下山种地,不再是大宋的麻烦。这个功劳可不小啊!”
赵曙很是惬意,高滔滔笑道:“那唐仁臣妾记得是沈安的人吧?”
“是。”赵曙赞道:“人人都结党,可沈安却就是那几个人。唐仁原先在枢密院不打眼,就是被沈安慧眼识珠,如今唐仁能独当一面,可见沈安调教人的本事不小。”
高滔滔笑道:“您说过官场从不是独行路,谁若是独行,迟早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所以结党不奇怪。”
“是啊!”赵曙唏嘘道:“以前总觉着臣子结党可畏,后来一想,臣子们若是不结党,他们怎么做事?人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会去结党为自己的私心努力,若是一味要求官员品性高洁,那是缘木求鱼。”
“那些土人如何?”在高滔滔的想象中,土人该是凶狠的,比昭君还凶狠。
飞燕和昭君站在门外,飞燕在打盹,有些小呼噜。
昭君脸上的横肉颤抖了一下,然后伸手在飞燕的腰间一拧。
“哎……”
“住口!”
飞燕腰间剧痛,睁眼就想叫喊,却想起圣人就在官家的身边。
“为何掐我?”
飞燕觉得自己的腰间绝壁青肿了。
昭君冷冷的道:“你那呼噜皇城外都能听到,想死呢!”
飞燕不禁后怕不已,低声道:“多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赵曙可不是仁慈的帝王,她们是高滔滔的身边人,所以才得了些宽容。
看看陈忠珩吧,一脸困意,恨不能用柴火把眼皮子顶起来,就是不敢闭眼睛。
飞燕叹息一声,低声道:“官家什么都好,就是尖刻了些。”
尖刻的赵曙只有在妻子这里才会放松。
高滔滔给他按摩着头部,说着几个女儿的情况。
“还早。”
赵曙闭着眼睛,觉得浑身放松,很是享受的道:“咱们家不要早嫁,多看看,二十岁以后再定下来。”
高滔滔本就不愿意女儿们早嫁,闻言笑道:“官家英明。”
“英明个什么。”赵曙笑着把黄达想认自己做爹的事儿说了,高滔滔笑的弯下腰去。
“哎哟!那人……那人多大了?”
“还比我大一些。”
高滔滔捂着肚子起身,“他这是口不择言吧?您这个可不能认,否则后患无穷。”
赵曙点头,“可我却不能断然呵斥拒绝,这事……”
“让沈安去。”
高滔滔毫不犹豫的道:“他最能哄人,一番话想来能把黄达哄的成了大宋的忠臣。”
“有理!”
于是命令下达,刚回家歇息的唐仁欢喜不胜。
妻子常氏不悦的道:“您才将回家沐浴,这还没吃一顿安生饭呢,怎地就把事派给了您,朝中难道无人了吗?”
女儿在边上猛点头,唐仁笑着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你懂什么?朝中不是无人,而是那些人……你可知道,为夫当年在枢密院不得志,是谁让为夫出人头地的?”
“是沈县公,不过……”常氏苦笑道:“他是栽培了您,可却让您南北到处跑,前几年在府州,这几年又去了西南。”
“妇人之见!”
唐仁起身,“为夫原先只知道谄媚,哪里知道那些做事的道理?没人引路啊!沈县公不但给为夫引路,更是一手安排了为夫的仕途,否则哪有今日修起居注的荣耀?”
“修起居注?”
唐仁一回家就去沐浴,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新职务,闻言他矜持的点点头。
“那可是在官家身边做事啊!”常氏欢喜的道:“官人,这真是您吗?”
“这不是为夫是谁?”唐仁满头黑线的道:“为夫带来了不少西南的特产,你好生收拾了,回头给沈家送去。”
常氏问道:“还有其他人呢?”
在她的认知里,官场送礼那叫做一个广撒网,多多益善。
“为夫是沈县公的人。”唐仁皱眉道:“这辈子为夫就跟着沈县公厮混了,怎可去奉承别人?”
常氏点头应了,看着夫君出门,不禁对女儿笑道:“大娘,你爹爹如今可是大官了。”
大娘笑道:“娘,爹爹还出门吗?”
常氏摇头,“你爹爹此次任职的是京官,以后会留在汴梁。”
“好。”
“不过倒是要多谢沈县公对咱们家的恩情,大娘,走,咱们去收拾些好东西,回头给沈家送去。”
第1132章 翻车现场,甲骨文
再次来到沈家,唐仁倍感亲切,连冲着自己龇牙的花花都觉得是那么的眉清目秀。
“你瘦了。”
沈安很是感慨,当初唐仁去西南时,他也担心会弄巧成拙,没想到竟然成了。
这人是福将啊!
唐仁含泪道:“一别经年,沈县公看着器宇轩昂,英伟不凡,一举一动让下官倍感亲切……下官在西南朝思暮想,就想着早日归来聆听待诏的教诲,今日得偿所愿,下官……”
你这个……用词不当啊!
什么朝思暮想,哥只喜欢女人。
唐仁情绪很激动,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小刀比划道:“下官真想划自己一刀,看看是不是做梦……”
黄达在侧面看到了唐仁的言行,低声摇头道:“果然厉害。”
和他的认皇作父相比,唐仁的感情更真挚,更自然,发乎于情,感觉很是流畅。
黄义低声道:“爹爹,他不会割吧?”
蠢货!
黄达低声道:“谁会那么傻,做样子罢了。”
唐仁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挥动着小刀,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情。
当年刘邦建国,那些臣子在宫中玩高兴了,就拔剑砍柱子,很是嗨皮。
所以唐仁的举动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
但!
就在唐仁用力挥刀时,短刀突然从刀柄那里脱落。
脱落没啥,关键是他挥刀太用力了些,惯性有些大,于是短刀一下就飞了出去。
咻!
噗!
唐仁低头看着插在自己左手手心里的短刀,抬头笑道:“下官真是想念沈县公……”
“陈洛!”
沈安感动了,呼叫了沈家名医陈洛过来给唐仁处理伤口,他自己拿着刀柄和刀身去找了赵五五问话。
这把短刀是舍慧特地打造的,刀身和刀柄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脱落?
沈安冷笑着,在盘算着谁能进入自己的书房。
果果,还有洒扫的赵五五。
果果不可能,赵五五也不大可能,那么这几日谁还进去过?
赵五五在后院晒太阳。
天气渐渐冷了,她穿着一件薄棉衣,但却遮不住好身材。
“这几日谁进过书房?”
赵五五见他手持短刀,不禁捂胸后退,惊呼道:“郎君您要做什么?”
老子不做什么啊!
沈安满头黑线的问道:“这几日谁进过书房?”
赵五五捂着胸口说道:“没人,就奴和小娘子。”
“确定?”
书房的洒扫是赵五五在干,这也是沈安向赵曙表示自己没啥见不得人的事儿的举动。
赵五五毕竟是宫中出来的,若是皇城司找她要消息,沈安不认为她会选择撒谎,所以干脆坦荡些,家里最重要的书房哥都敞开了,还有啥?
“确定。”
赵五五双手环抱在胸前,楚楚可怜,就像是一头屠刀下的小鹿。
她目光转动,看着短刀,说道:“这把刀……小娘子拿过。”
沈安心中一松,问道:“她拿了作甚?”
“小娘子说旁人家都有狗洞,若是被您给凶了,她就带着包袱,从狗洞里钻出去,去包公家哭诉……”
我……
沈安很头痛的道:“接着呢?”
不就是凶过一次吗?这妹妹怎么总觉得我很凶呢?
“郎君。”
赵五五想了想,“您那一阵子有些吓人呢!”
“怎么吓人了?”
沈安觉得自己很亲切,就该是人见人爱。
赵五五的双手被胸脯顶的很高,看着很不协调,“那一阵子您凯旋归来,看着……奴觉得杀气腾腾的,好吓人。您在笑,可奴觉着带着血腥味。”
操蛋啊!
沈安捂额道:“那是……那是后遗症,过了就好了。”
杀人杀多了,普通人都会觉得你的身上有股子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气息,沈安自己没察觉到,果果却敏锐的感觉到了,觉得哥哥越来越凶。
哎!
赵五五见他苦笑,就说道:“后来小娘子就拿着短刀去挖砖头……”
沈家的围墙全是青砖,而且粘合剂很牛叉,用这把短刀去挖砖头,沈安此刻只是庆幸刀身没崩断,否则会误伤了果果。
沈安心中疑虑消散,心情也不错,看到赵五五捂胸,觉得这个动作反而更诱惑了些,就叹道:“你这是欲盖弥彰,何苦……”
赵五五的脸瞬间就红透了,等沈安走后,就摸摸自己的胸脯,“他说我何苦……是了,用暗香的托奶勒着是很辛苦,他竟然也知道?”
托奶如今早已成为女子的恩物,各处的作法大同小异,但暗香的款式最为出色。
“呸!”
赵五五突然脸又红了,然后喃喃的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沈安去了前面,唐仁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陈洛信誓旦旦的说最多五天就能好。
“爹爹,他是真弄了自己一刀。”
黄义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不大懂唐仁。
“是啊!”黄达觉得这样的才是好汉子,不禁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了羞愧。
“为父以为唐仁只是嘴皮子厉害,谁知道他竟然是这等好汉,哎!早知道当初就该和他结拜兄弟。”
唐仁不知道自己同时收获了黄达的敬佩,他介绍道:“沈县公,这位是黄达,这是他的两个儿子……”
随着介绍,沈安微微颔首,“来到汴梁感觉如何?”
“好大。”黄达赞道:“这是人间不该有的繁华,下官见了只想留在这里长久居住。”
“那就住下吧?”
沈安盯着黄达,见他先是一喜,然后又有些不舍,就说道:“罢了,你属于西南,不该留在汴梁磋磨了骨头。”
“下官是想留在这里,只是挂念着那些田地,舍不得。”
土人出山之后,黄达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官员。官员和头领不同,官员有权利,官家赋予你的权利,这些权利让黄达很是着迷。
沈安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指指黄达,边上的庄老实换了一杯新茶来。
黄达起身表示惶恐,沈安笑道:“坐下坐下!”
黄达惶然道:“不敢当沈县公的厚爱。”
“慌什么?”
沈安有些不解,他觉得自己的杀气早就被消磨光了,没见这几日果果都敢偷偷的往他的面条里放许多醋吗,这便是证明。
黄达脱口而出道;“下官怕您杀人。”
呃!
沈安失笑道:“某不杀人。”
“您……您在那边筑京观,下官去看过,带着那些头领去看过,都怕了。”
原来是怕这个啊!
沈安微笑了起来。
在看过京观之后,西南土人都把沈安视为大魔头,大抵就是杀人魔王那种。
沈安莞尔道:“那个不值一提。”
黄达觉得沈安是谦虚,就说道:“您不知道……”
唐仁插话道:“黄达,沈县公打交趾和玩似的,你在汴梁打听打听,沈县公击败了西夏和辽人,官家亲口封的名将……至于京观,西夏人和辽人的京观都有,以后你若是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黄达瞬间就想跪了。
“辽人……”
哪怕是远在西南的山里,可这片大陆的百年霸主辽国的名声依旧能让土人们胆怯。
但这样的霸主竟然被大宋收拾了?
他看向唐仁。
这是一个极好的震慑机会,可以传递大宋全面复兴的信号,当这个信号被带回西南时,那些土人会因此而产生认同感。
强大就会引来认同,这只和人性有关系。
以后有民族概念依旧挡不住那些出走的步伐,何况现在。
唐仁心领神会的道:“西夏不值一提,至于辽人,已经败给大宋好几次了,耶律洪基亲征雁门关,被击败吐血……”
哦!
黄达心跳加剧,一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后来他恼羞成怒,就派了五万铁骑来偷袭大宋,结果大败而归……”
黄达瞬间感受到了那个念头的含义,不禁激动的道:“大宋威武啊!”
五万铁骑,那是黄达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他觉得能把西南土人碾碎的力量。
可这样的强大力量却被大宋击败了。
大宋那么强大了吗?
一种叫做自豪的情绪在滋生。
这便是认同感。
这只是第一步,随后再熏陶一番,黄达就会以大宋忠臣自居,几代人之后,西南再无土人。
这便是宣传战的威力。
“咱们是兄弟!”
沈安微笑道:“多年前,中原战乱,人口四散,许多人去了西南,他们在当地繁衍生息,这便是你们的祖先。”
黄达侧脸看着唐仁,一脸懵逼。
啥意思?
沈安不知道唐仁弄了些什么,唐仁却有些尴尬。
上次他说大伙儿全是一个祖先,只是后来一部分人去了中原,后来那些人在中原混好了,没忘记亲戚,这不官家就派了他来。
可沈安的说法却截然不同,按照他的说法,当年大家的祖先应当是在中原一起厮混,后来因为战乱,他们的祖先跑去了西南,变成了土人。
这个不对吧?
大型翻车现场啊!
沈安不解,唐仁干笑道:“沈县公说的是以前之事,后来去了西南的那些人中间,有人又回归中原……”
啥子意思?
黄达表示懵逼。
沈安已经明白了唐仁翻车的原因,他微笑道:“华夏文明历史悠久,咱们的祖先数千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
几千年啊!
几千年的历史随便演绎,什么翻车现场掩饰不过来?
沈安吩咐道:“那个老实,去拿了花花磨牙的那块骨头来。”
庄老实脸颊抽搐了一下,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片龟甲。
“看看这些文字,都是咱们老祖宗写出来的,至今无人能懂。”
龟甲的甲骨文看着异常玄奥,黄达颤抖着双手接过来,“这是宝贝啊!”
“谁说不是呢?”
沈安微笑,对面的唐仁钦佩不已。
沈县公果然是手段无穷啊!
……
第三更,大家晚安!
第1133章 知错就改的沈安
黄达看着沈安,觉得这人的脑后有光环。
杀人魔王!
连辽人的京观都能筑造,这样的人还有啥不敢做的?
“还有……”沈安有些纠结的道:“官家乃是天之子……明白啥是天之子吗?”
黄达摇头,沈安看向唐仁,觉得他的熏陶没到位。
“天之子就是上天的儿子,还是老大……”
门外站着几个官吏,听到这里不禁都抽了。
……
“……他说您是老天的儿子,还是长子。”
赵曙捂额道:“就不能换个说法吗?这长子让人纠结,难道老天还有好几个儿子?”
“黄达说辽国和交趾也有天子……”
辽国和交趾也有老天的儿子?
来人是皇城司的密探,一脸纠结的模样让赵曙很好奇,就说道:“这还真是不好说啊!我倒是很好奇沈安是怎么回答他的。”
陈忠珩笑道:“官家,若是臣,那定然就找个话题糊弄过去了。”
赵曙点点头,觉得这是个办法。
来人苦笑道:“他说那些也是,不过却是小妾生的。”
噗!
陈忠珩马上就笑喷了。
赵曙脸颊颤动,想找个顺手的东西抽人。
他压住火气问道:“那黄达如何?”
来人说道:“那黄达一听就懂了,说是回去就告诉那些土人,以后看到交趾人就说是小妾养的。”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赵曙叹道:“李日尊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吐血啊……”
所谓天子,这东西就是忽悠百姓的,用于帝王维持自己的统治。但李日尊这交趾土皇帝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小妾养的,他大抵会怒不可遏吧。
不过李日尊怒不可遏,赵曙的心情就会愉悦。
“可惜人手不够啊!”
他说的这个人手不够,韩琦等人也在纠结。
“广南西路那边修路很有意思,全是战俘,战俘好啊,不用给工钱,就吃饱完事。”
曾公亮笑道:“若是能再抓几万人就好了。”
“难!”
包拯做过三司使,所以明白这些战俘对大宋财政的积极意义,“李日尊如今偃旗息鼓,大概是在家里舔伤口,就等着重新强大的那一日,不过那一日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若是大宋主动进攻也不妥,那边瘴疠横行,难啊!”
众人都点头,韩琦突然问道:“水军上次出去……带了多少船?”
曾公亮摇头,“不知道,怎么……”
韩琦皱眉道:“老夫想着好像不大对,去问问,来人,去问问枢密院,水军出海带了多少船。”
有人飞快的去了,曾公亮笑道:“韩相莫不是以为水军能抓战俘?那不可能吧,若是能,那还要步卒作甚?”
韩琦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鄙夷。
曾公亮不禁板着脸道:“韩相这是觉着水军就能抢人吗?”
包拯干咳一声,“那个曾相,要注意言辞。大宋不抢人。”
曾公亮拱手表示感谢,“是了,交趾对大宋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大宋这是惩戒!”
韩琦淡淡的道:“广南西路来报,今年交趾多次入侵袭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是大宋出动的基础,也就是找个开战的借口。这个沈安已经给了。
那个小子啊!
宰辅们想到沈安,不禁觉得这厮天生就是从政的材料。
“从政要的是什么?”
韩琦最为坦荡,“老夫以为最要紧的就是不要脸。对手当前不要脸,但最要紧的还是面对外藩时不要脸,若是要讲求什么面子,什么礼仪,这等人,老夫遇到了就是一笏板!”
包拯冷哼一声,“那等人,老夫哪会给他进政事堂的机会?”
你韩琦用笏板打过人吗?没打过你比比个啥?
欧阳修不说话,因为他交好的官员里,好面子的不少,比如说司马光。
此时的大宋宰辅经历过许多变故:西夏叛乱、辽人屯兵勒索、侬智高造反……无数变故让他们深知一味讲求仁义道德只会坏事,所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大宋彻底崩溃的前夜,赵顼和王安石做了最后的努力,可惜失败,于是大宋就沿着崩溃的大道在狂奔。
这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帝王将相都对大宋有着清醒的认知,知道不变就会衰弱的道理。
韩琦看着同僚们,想到大宋如今的大好局面,不禁欢喜。
这个大宋啊!老夫越看越欢喜。
曾公亮说道:“可目下缺的是人力,想想,若是大宋有两万战俘用在汴梁,汴梁能修多少路?能修多少河渠?三司使怕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水军!”
韩琦酷酷的道。
“水军只能袭扰。”
曾公亮依旧是大陆军的狂热支持者。
“呵呵!”
韩琦报以呵呵,觉得曾公亮没法和自己争首相之位,原因就在于眼光不够宽阔。
“上次水军让交趾一国皆惊,步卒可能做到?”韩琦摇摇头。
曾公亮觉得韩琦最让人想动手的就是这个秉性,太瑟了。
可是打不过啊!
看着韩琦那宽阔的身板,曾公亮摇摇头,在想着要不要也换个食谱,早上起来弄点野猪肠胃糊糊吃。
稍后去枢密院的人回来了。
“诸位相公,水军此次出航多带了五十艘大船去,说是要弄什么宝贝。”
韩琦目光转动,见曾公亮傻眼了,就笑道:“交趾有什么宝贝?”
曾公亮喃喃的道:“上次水军抢到了不少钱财,不过那是运气,此次不会再有了,那还有什么?”
韩琦冷冷的道:“他们若是敢弄五十船的粮食回来,老夫会让他们去种地。”
战争机器一动就是钱,那点大米能值什么?只会浪费运力!
所以水军多带了五十艘大船是为了什么?
“说是沈安的建议。”
韩琦看向包拯,心想老包,沈安一撅屁股,你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说说吧。
包拯摇头,“老夫不知。”
他心中此刻万般愁绪,心想沈安那个小崽子这是要搞大事情啊!
“让他来。”
晚些沈安来了,韩琦问道:“水军听了你的建议,多带了五十艘大船南下,那些大船是做什么的?”
“拉粮食的。”
沈安的回答滴水不漏。
包拯觉得这小子迟早会因为谎言被拆穿而羞愧死。
什么拉粮食的,刚才大家都分析过了,拉粮食的话水军会亏本。
你个小兔崽子!
包拯正准备说话,外面一声轻咳,然后陈忠珩进来了。
“见过官家。”
随后是赵曙,众人起身,赵曙摆摆手,盯着沈安问道:“为何要多派五十艘船去?富弼可知道?”
五十艘大船,若是上面满载军士,那就是一场大战。
空船,空船过去装什么?
沈安点头,赵曙说道:“让富弼来。”
枢密院就在隔壁,富弼很快过来,赵曙沉声问道:“水军带空船南下你知道?是为何?”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眼中全是欣慰。
官家只是想寻个借口,准备教训这小子一顿。
好啊!
这小子再不收拾怕是就要上房揭瓦了啊!
该!
今日包拯从外面得知了陈吉骗局的大概,让他有些懵了。
权贵们损失惨重就罢了,可他们的护卫竟然全数被杀,带着的黄金也丢了,对手的狠辣可见一斑。
权贵们发狂了,悬赏捉拿陈吉的赏格已经飙升到了三万贯。
这不是为钱,而是为了出口气,为了权贵们的名声出气。
赵曙也顺应潮流的呵斥了一下当地的官吏,然后根据皇城司的名单,顺便拿下了几个贪官污吏,一时间当地百姓高呼官家万岁,权贵们的倒霉事儿没人关注。
这事儿干的太漂亮了,让包拯欢喜之余,觉得沈安这小子太过大胆了些,要告诫一下才行。
富弼说道:“官家,臣知道……”
这是甩锅的好时候,但富弼却果断认账,让沈安心中感动。
他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出来说道:“官家,大宋缺乏劳力,臣建议让水军多带空船出海。”
赵曙是想给沈安一个教训,他问道:“哪来的劳力?交趾不出战哪来的战俘?”
李日尊若是闭门不出,水军那点人难道还能去进攻升龙城?那不是笑话是什么?
韩琦看着赵曙,干咳了一声。
“那个……”赵曙刚才的话赤果果的暴露了自己的帝国主义野心,和仁义之邦背道而驰了。
这样很不好啊!
这便是沈安的机会,他说道:“官家,若是水军袭扰交趾,交趾人闭门不出,那不用大宋去攻打,他们内部就会生出无数龃龉,李日尊怕是坐不稳了。”
自古以来,面对敌军装乌龟的后果都不轻,敌军兵临首都了你还在装乌龟,百姓会质疑愤怒,官吏们会觉得不值当,然后野火就会熊熊燃烧。
赵曙看着沈安,觉得这就是个惹祸精。
水军袭扰交趾人也就罢了,至少有广南西路的军队在造假,师出有名。
可还要劫掠俘虏,这个太穷凶极恶了吧?
只是他却有些窃喜,觉得若是能成,李日尊怕是会被气疯。
“水军可有信心?”
赵曙问了富弼。
富弼说道:“出发前,秦臻说水军出去一次耗费不小,此行若是不能挣钱,他就不回来了。”
可南下怎么挣钱?
再想劫掠满载财富的车队是不可能了。
唯一的手段就是抓俘虏。
那些俘虏能干活,特别是修路最能干,广南西路对此最为满意,引得南方各处官府纷纷上书汴梁,要求分配些俘虏给自己。
这一下若是能弄个几千俘虏就算是赚了啊!
赵曙看着沈安,皱眉道:“好不好的水军,国之干城,被你熏陶成了商贾,像话吗?”
“不像话。”
沈安笑着承认了错误。
赵曙马上就点头道:“知错就改,不错。”
宰辅们在边上看着这对君臣在耍把戏,不禁都暗自摇头。
沈安会改了才见鬼。
富弼继续说道:“常建仁说了,此次当奋勇杀敌。”
这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君臣仿佛都看了那一幕。
一个大宋将领脱掉甲衣,一手持刀,一手拍打着排骨嘶吼道。
为了大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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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4章 让某去死吧
交趾的外海,一支庞大的船队在航行。
天高云淡,一队大鸟集结着缓缓飞过,偶尔有鸟鸣传来。
岸边的植被枯黄,秋风吹过,落叶缓缓落下。
这便是交趾的深秋。
“这是水军的春天!”
战船上,秦臻看着岸边一个飞快奔跑的交趾人,笑道:“大宋水军一战击败辽人,接着又耀武升龙城,这不是春天是什么?此次咱们来此……沈县公说过,朝中大部分官员还是倾向于步卒,认为辽军才是大敌,水军不过是凑数的。所以咱们最好是能养活自己,若是有余,那就是大功。”
常建仁在磨刀。
磨刀是个技术活,按照秦臻的说法,自己的刀必须要自己亲自打磨,在一步步的打磨中,你会感受到长刀的每一个细微处的变化,渐渐的,这刀仿佛是有了生命,和你同呼吸……
他抬头看着岸边的交趾人,说道:“军主,交趾贫困,唯一值钱的就是人,此次咱们还是要以人为本。”
以人为本第一次闪亮登场,却是这个含义,后世人得知,绝对会喷血。
可秦臻却很是赞同这个说法,“咱们出来不能亏本,可交趾穷困,只有人值钱,这可不是以人为本吗?只是怎么动手?”
常建仁拿起长刀,用毛巾缓缓擦拭着。他眯眼看了一眼天空,被阳光刺的想流泪,于是就流泪了。
“军主,升龙城是没法打了,不过周围却有不少地方能去弄弄,咱们……”
“发现敌军!”
他们在交趾外海已经飘荡两天了,昨天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靠岸,让将士们上岸适应陆地活动。
秦臻还在观察敌情,常建仁霍然起身,说道:“军主,某去了。”
三千余敌军冲到了岸边,正在冲着船队嘶吼。
交趾将领骑着一匹矮小的马,指着船队笑道:“咱们在岸上,他们在船上,待他们靠岸时,咱们就去冲杀一阵,斩杀数百人就回去。”
麾下有些怯,将领就笑道:“你们没坐过船吗?宋人在船上几个月,脚早就软了!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这里水道密集,交趾人坐船的次数不少,但凡乘船时间长一些,上岸后会站不稳,需要慢慢的适应。
那宋军岂不是待宰的羔羊?
不,是行走的人型战功!
战功啊!
交趾人兴奋了,嘶吼了起来。
勇气很足啊!
秦臻点头,常建仁喊道:“进内河!”
船队开始转向,大半船只缓缓驶进内河。
那些交趾人呼喊着,跟着船队在跑。
不能让宋人上岸,这是李日尊的命令,死命令。
但凡让宋军上岸,当地官员免职,将领杀了。
在这等严苛的命令之下,交趾人对大海多了不少热情,每日都有人在岸边守候,期待早些发现宋人,然后回去报信能有十贯钱的奖励。
船队缓缓沿着内河行驶了一段,岸边的交趾人已经气喘吁吁了,常建仁吩咐道:“弩箭准备……”
弩手在甲板上集结起来。
“靠岸!”
船队开始靠岸,那些交趾人大呼小叫的,刚冲到岸边,就被一阵弩箭射的损失惨重。
“敌军后退,这是在等我军上岸,前后不济时。”
船队不可能同时靠岸,所以这里面有个时间差,若是抓住了,就能给宋军重创。
交趾将领看来不错。
可常建仁却很喜欢,他舔舔嘴唇,眼睛渐渐红了,“某先登岸!”
在军中,率先冲阵的就是猛将,而在水军里,率先登岸的更是猛将中的猛将。
交趾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看到干瘦的常建仁时,不禁就大笑了起来。
“宋人没有勇士了吗?竟然让这样的人……咦,他在做什么?”
战船在缓缓靠岸,船上的将士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军侯在解衣。
常建仁缓缓解下衣裳,露出了瘦骨嶙峋的上半身。
来了,来了!
宋军将士都在看着这边,连操纵船只的船工都在忙里偷闲的看着这边。
传奇来了。
常建仁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为了大宋……”
噗!
战船靠岸,宋军将士狂呼道:“为了大宋!”
以前他们喊着这样的口号冲杀,从未觉得热血沸腾。可现在却不同了,有前面那个干瘦的身影在,他们就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顺畅,不杀人就不舒畅。
“杀!”
常建仁从船上跳了下去,空中就在挥刀。
噗!
快刀一闪而逝,无需不要命的砍杀,常建仁就凭借着自己的快刀斩杀了对手。
他一手拎着人头,呼喊道:“杀敌!杀敌!”
“那人竟然脱衣?”
交趾将领愕然,在他看来,沙场上有甲衣不穿的都是脑子有问题。
既然这个宋将的脑子有问题,那斩杀了他岂不是大功?
“那是个蠢货,去杀了他!”
他刚下了命令,却见宋军后续的将士都在干一件事。
他们纷纷解衣,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在嘶吼着。
“为了大宋!”
宋军就像是疯子般的脱去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冲杀过来。
交趾将领见状欣喜,喊道:“杀过去!”
三千余交趾人冲杀了过去,最先遇到的就是常建仁。
“这是宋人的将领!”
被包围住的就是常建仁,他那一身排骨是最好的目标,交趾人都兴奋了。
斩杀敌将可是大功,弄不好李日尊就会亲自封赏,那个可是不得了。
常建仁看着最为瘦弱,想来最好斩杀,所以那些交趾人都想捡便宜。
可他们找错了对象。
苦练不辍的常建仁早就今非昔比了,他的长刀闪电般的斩杀当面之敌,灵活的在人群之中冲杀。
长刀飞快的挥动,鲜血飙射中,常建仁已经冲杀了出来。
他的身后躺了一地的尸骸。
“杀敌!”
他举起长刀,冲着对面的交趾人嘶吼着。
他身后的宋军赤果着上半身,所向披靡。
“他是那个……那个排骨……那个宋将!”
交趾将领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
在上次宋军袭扰升龙城之战中,其中一个排骨最为凶悍。那人瘦骨嶙峋,却异常悍勇,手下没有一合之敌。
天呐!
那人竟然又来了吗?
李日尊悬赏一万贯要此人的头颅,要不要?
军情如火,宋军已经蜂拥而上,交趾将领想了一瞬,喊道:“跟着来!”
一万贯啊!
有一万贯他就能拿出一半去行贿上官,升官会和喝水般的轻松,剩下的一半留着花用,那也是小富豪吧。
他带着一队精锐冲了过来。
“杀!”
常建仁依旧是不格挡,不防御的招数,对面的交趾人愕然,心想哪有这等不怕死的人。
就是这么愕然的瞬间,常建仁一刀枭首。
某就是天下无敌的勇士!
这等不要命的砍杀方式很危险,常建仁从菜鸟变成老鸟之后,深知对手一个变化就能导致自己翻船。
但他要变吗?
他在变,苦练刀法。
可不够啊!
他想到了当年在翰林院的遭遇。
他并非是不能受气的人,只是那些人欺人太甚,让他这个老实人忍无可忍。
特别是那个任守忠,常建仁恨不能宰了他。
要收拾这些人,特别是任守忠,他必须要立下大功。
可军中怎么立功?
杀敌!
唯有杀敌才是大功。
他煎熬许久,最终依旧是选择了这种不要命的杀伐方式。
他也惧怕死亡,但和死亡相比,他更惧怕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所以他把决定权交给了老天爷,自己只知道砍杀。
可立功的速度还是不够快啊!
常建仁很痛苦,最后留下了一份遗书。
在临出发之前他就留下了遗书,遗书里有对妻儿的愧疚,也有对官家的忠诚。而在最后,是他对任守忠和翰林院某些官员的怒吼……
若是某战死,官家定然会感动,然后遗书面世,官家会毫不犹豫的拿下任守忠……还有那些官员,他们将会成为过街老鼠。
哈哈哈哈!
常建仁的眼睛越来越红了。
第二个交趾人非常狡猾的冲了上来,在常建仁刚收刀时挥刀。
你只能防御吧?
常建仁一旦防御,第三个就是交趾将领,他将会趁机下手,一刀干掉常建仁。
这是一个杀局,最后的受益者就是交趾将领。
作为麾下,讨好上官是本能,只要斩杀常建仁成功,交趾将领绝壁会把此人当做是心腹,从此就跟着他青云直上。
这是底层人的升官方式,很妥当。
可他们却没看懂常建仁。
这个人压根就不想活了。
“让某去死吧!”
常建仁身体前冲,长刀闪过,他的腰部也闪过了血光。
于此同时,他的长刀掠过当面交趾人的脖颈。
他竟然不怕死?
刚才长刀若是再快一分,常建仁就要完蛋了。
可就是晚了这么一分,对手身死,常建仁拎着人头,奋力砸了过去。
这是个魔鬼!
不要命的魔鬼!
交趾将领从未见过这等悍不畏死的猛人,一下就被镇住了,接着被人头砸在脸上。
这人是傻了吗?
常建仁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吓人,他大步过去,喊道:“让某去死吧!”
交趾将领突然发一声喊,然后转身就跑。
“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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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5章 杀人不眨眼
交趾人有三千余,不管如何,秦臻认为至少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才能击溃他们。
常建仁的任务是引开敌军,然后击溃他们。
而秦臻的任务就是拦截。
他率军刀斧手们缓缓上岸,按照他对时间的推算,时间绰绰有余。
“军主……”
刀斧手们身披重甲,移动缓慢,而且需要将养体力,所以能有多慢就多慢。
一声尖叫惊破了秦臻的打算,他骂道:“叫魂呢!”
在观察前方战局的军士放下望远镜,呆滞的道:“军主,敌军崩溃了。”
卧槽!
这尼玛才过了多久?
不相信的秦臻举起望远镜,然后下巴都差点掉了。
三千余交趾人正在疯狂冲着这边逃窜。
“怎么那么快?”
秦臻不解,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刀斧手们还在缓慢移动着,阵型还没好。
要晚了啊!
秦臻眨着眼睛,突然喊道:“列阵!列阵!”
啥意思?
刀斧手们不解,但习惯性的原地列阵,接着就看到秦臻带着人逃了回来。
他们不过一百余人,而身后是三千余人的交趾人在追赶。
是的,刀斧手们以为交趾人是在追杀。
于是王贲喊道:“刀斧手……”
刀斧林立。
王贲深信接下来的将会是一场激烈而短促的战斗,而胜利者依旧是刀斧手。
就在他踌躇满志时,侧面突然冲杀出来一队大宋将士。
这些将士都赤果着上半身,当前的那个男子更是的可以和张八年媲美了。
“小心!”
王贲担心常建仁被冲垮,可交趾人见到他之后,竟然减速了。
“让某去死吧!”
常建仁冲进了敌军中间,长刀挥舞,无人能敌。
“……”
交趾人竟然开始了奔逃。
“这个……”
跑到半路的秦臻回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一人……他一人竟然驱赶着那么多……”
三千余交趾人被常建仁一人在追砍着,无人敢回头。
秦臻只觉得一股子热血在奔涌,不禁拔出长刀喊道:“出击,全军出击!”
他带人堵在这边就是想抓俘虏的,可现在交趾人被常建仁给驱散了,抓个屁啊!
冲啊!
刀斧手们也傻眼了。
“卸甲卸甲!”
刀斧手卸甲,然后拖着刀斧追杀上去。
“让某去死吧!”
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奇观:宋军都是三五成群的在追杀,只有常建仁在落单。
可落单的常建仁却一个人在追杀着数千敌人。
这不科学啊!
沈安若是在的话,定然会说不科学。
“万胜!万胜!万胜!”
欢呼声骤然而起,代表着前方有人斩将夺旗了。
常建仁拎着一个将领的人头在呼喊,秦臻才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就喊道:“招降招降!”
玛德!咱们是来劫掠苦力的啊!多杀一个就少一个修路的苦力,回头沈县公怕是会跳脚。
每一个人口都是钱财啊!
于是大宋将士都用蹩脚的交趾话在招降。
“祈祷跪地不杀!”
“每日有酒肉吃,有女人玩!”
“……”
那么好?
从未见过这等待遇的交趾人心动了,于是战场上跪下了一大片。
“建仁!建仁!”
秦臻大笑着找到了常建仁,看到他眼中的血红时,不禁一怔。
好个凶悍的家伙啊!怪不对那些交趾人都怕他。
秦臻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家伙,他知道常建仁此刻处在嗜血状态,就抱住了他,低声道:“大胜了,建仁,咱们大胜了,抓了有差不多三千俘虏,立功了。”
“立功了?”
常建仁摇摇头,让疯狂的大脑冷静下来。
“是啊!立功了。”
秦臻听到他的声音平静了些,就松开,上下打量着他,当见到他腰间那依旧在流血的伤口时,就喊道:“来人!”
军中的郎中飞快跑来,见到那个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军侯差点送命啊!”
作为军中的郎中,对这种伤口他并不陌生。
这便是在刀锋游走的勇士!
“军侯,坐下吧。”
坐下好休息,却会给他处理伤口带来麻烦。
“不必了,就这么着。”
常建仁看着那些俘虏,欢喜的道:“军主,某何时能做到枢密副使?”
呃!
这货竟然想这个?
秦臻笑道:“快了。”
慢慢积累功劳,不断上虚衔,最后功高不赏,你就是枢密副使了。
“你还想着那些事?”
常建仁点头,“某要做枢密副使,要么就战死。”
秦臻倒吸一口凉气,任守忠若是得知了常建仁的心态,怕是会吓尿吧。
枢密副使就能上朝,就能和官家见面。
“军侯!别动。”
常建仁的腰间开了个口子,皮肉往两边翻。
郎中是受过培训的,可包扎却对这种伤口无用。
“军侯……”
常建仁低头,看到了那个张开的口子,就淡淡的道:“沈县公上次说过,若是伤口太大不好封口,就用针线杀毒了来缝。”
“缝?”
郎中想了想,摇头道:“怕是不行吧?”
“你当然不行。”
常建仁冷静的道:“找个针线好的兄弟来。”
稍后一个说话有些娘气的船工被带了过来。
“小人苏拉米,见过军侯。”
苏拉米是个举止温柔的男人,说话更是温柔。
常建仁问道:“针线如何?”
苏拉米羞涩的道;“船上的兄弟衣裳破了,都是小人在缝补,没人说不好。”
常建仁说道:“弄了针线来,酒精也弄些来。”
针线在酒精里消毒,苏拉米不知道要让自己干啥,就看向了边上的郎中。
可郎中也很不解。
用针线来缝伤口,这个军侯怕是杀人杀疯了。
苏拉米抬头看着常建仁,见他点头,就翘起兰花指开始穿针引线。
他的手很灵巧,看着行云流水般的。
常建仁说道:“开始吧。”
苏拉米下针,细针扎进**里的感觉让他颤抖了一下,“军侯……”
很痛吧!
你能熬得住吗?
常建仁皱眉道:“动手!”
苏拉米低头开始缝制。
扎进去,转个弯,穿出来,然后再度扎进去……
那些将士路过看到这个场景,不禁都用钦佩的目光在看着常建仁。
“军侯浑身都是胆啊!”
“水军第一好汉,名副其实,谁敢争就弄死他。”
“拿酒来!”
常建仁突然要酒,众人不禁心中一松。
“原来军侯也怕疼啊!”
怕疼的常建仁就是个正常人,大伙儿总算是找到了平衡点。
常建仁接过酒精,缓缓倾倒在伤口上。
“军侯,痛!”
郎中知道酒精对伤口的刺激,但凡受过伤的都知道,所以见他倾倒酒精在伤口上时,才知道他不是想喝酒麻醉自己,而是消毒。
郎中羞愧的道:“小人忘记了。”
他是被常建仁吓住了,连消毒的手续都没做。
“不关你事。”
常建仁看着那些交趾人被绳子绑成一串串的,然后被驱赶着去岸边装船,不禁就笑了。
这都是功劳啊!
广南西路的官员们对俘虏最为渴望,甚至说谁能弄到交趾俘虏,那就是广南西路的恩人。
一个交趾俘虏觉得不大对劲,突然喊道:“这是要送咱们去哪?”
那些大船都是空的,可见宋人是有备而来,这是要把咱们送去哪里?
他听闻上次的俘虏被宋人弄去修路,日子过的很是艰苦。
“他们要把咱们弄去修路!”
卧槽!
这些俘虏一听就乱了。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啊!
俘虏们开始了躁动,秦臻拔刀怒吼道:“住口!”
可喧嚣依旧,俘虏们开始了躁动,再进一步就是要反抗。
秦臻有些麻爪了。
若是下手镇压,那肯定没问题,可那要杀人啊!
出发前沈安就说过,此行主要是抓人。
人都弄死了抓什么?
他进退两难。
“军侯!还没缝完呢!”
秦臻回头,就见常建仁拎着长刀走了过来,腰间还挂着针线。
“建仁,你且去歇息。”
秦臻咬牙,准备镇压。
常建仁摇头,径直走了过去。
那些刀斧手们开始列阵了,弩手在上弦,其他的将士手持刀枪在逼近。
就在此时,常建仁走了出来。
他拎着长刀,看着眼前的骚乱,问道:“谁开的头?”
有人摇头道:“不知道,混乱了。”
“不怕。”
常建仁走了过去。
“军侯,小心!”
常建仁竟然走向了骚乱的俘虏,将士们大惊失色,有人就喊道:“准备放箭。”
“弩箭……”
弩手们举起弩弓。
“等等!”
秦臻止住了攻击,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俘虏,喃喃的道:“难道交趾人那么怕他?”
常建仁就这么一人一刀走到了俘虏的前方,问道:“谁开的头?”
俘虏们噤若寒蝉。
一人站在前方,刚才骚乱的俘虏就和绵羊般的温顺。
“军侯……威武啊!”
“可怕,这是杀出来的威风。”
无人回答,常建仁蓦地挥刀,身前一个交趾人头颅飞起。
无人敢反抗。
通译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军侯,他们听不懂。”
“哦。那你说说。”
常建仁目光淡然,通译却打个寒颤,把他的话翻译了过去。
俘虏们在嘀咕,稍后齐齐看向中间的一个高大男子。
“是他!”
通译肯定的点头。
“让开!”
俘虏们闪开了一条道,常建仁就这么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了那个高大俘虏的身前。
俘虏愤怒的道:“我不去修路……”
通译擦着冷汗在翻译着,觉得这人定然要被毒打。
“好!”
常建仁挥刀,然后转身出来,身后人头飞起,鲜血喷溅。
死一般的寂静。
第1136章 沈安就是个不要脸的
李日尊一直认为自己有混一天下的能力,为此东征西战。
边上的占城是老对头,只是却有些刺手,不好打。
原先他是准备在这几年就收拾占城人,可和大宋的交战不利,让他搁置了这个想法。
占城啊!若是夺取了占城,大越就会膨胀起来。
可大宋这个庞然大物发威了,一战灭掉了他两万精锐,后续更是屡战屡败。
这些都没什么,因为宋人不可能走陆路来攻击大越,所以他很放松,直至大宋水军给了他一耳光。
大殿内,李常杰抬头看看李日尊,发现他在发呆,就干咳一声。
李日尊御极已久,威严很盛,一般人压根就不敢打扰他。
“是太保啊!”李日尊抬头。
“陛下,李柏觐见。”外面进来一人。
“李柏?”李日尊的眼神动了一下,淡淡的道:“他来作甚?”
李常杰说道:“陛下,有人来报,说是咱们的人在今年经常突入宋人境内烧杀抢掠,臣觉着不对劲,就找了李柏,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这里。”
臣下私自联系的事儿免不了,不过李日尊还是多看了李常杰一眼。
这位太保的功名心很重,为此甘愿一刀割了自己的家伙事,只为得到自己的信任。
这样的臣子可以重用,但是要随时监控。
有内侍说李常杰都没了后代,应当忠心耿耿,可李日尊却知道,在中原的漫长历史中,那些内侍是何等的猖獗。
没了家伙事,这些人对权利的**会更强烈。
“让他来。”
稍后李柏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听闻今年大越侵袭宋人,心中不安。”
“无稽之谈!”李日尊淡淡的道:“朕下令不得袭扰宋人,谁敢不遵?”
败给大宋之后,李日尊趁机在国内清理了一次,把一些危险份子都干掉了,所以他很自信不会有人违背自己的命令。
李柏看了李常杰一眼,说道:“是太保所言。”
他是皇族,自然要偏向李日尊,这个立场不能有半点偏差。
嗯?
李日尊嗯了一声,看向李常杰。
“陛下,是一个商人传回来的消息。”
李常杰皱眉道:“说是宋人的西南如今盛传大越违约袭扰的消息,他去看过,那些村子确实是被焚毁了,能看到不少血迹和血衣……还有骸骨。”
“这……”
李日尊问李柏,“你以为如何?”
“陛下,怕是真的。”李柏苦笑道:“接下来就要小心宋人了。”
“不是有两年之约吗?”
李日尊很是恼怒的道:“五万贯朕给的心痛,给的屈辱,那沈安就像是一个饕餮,贪得无厌……这等人忘却了先贤的教导,却能在宋人那边窃居高位,耻辱!”
他起身看着外面,突然吟诵道:“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大越与大宋乃是兄弟之邦,为何刀兵相见?去查!”
这是孔子的愿望,他希望老有所养,朋友之间能相互信任,年轻人能得到关怀。
群臣都低头赞颂。
李日尊推崇儒学和孔子,这不是秘密,但在此刻用了老夫子的愿望,让李柏有些齿冷。
李朝改国号为‘大越’开始,实际就是走上了一条充满野心的道路,这一点从袭扰大宋上就表露的很清晰。
大宋对于交趾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可李朝却悍然入侵,这便是野心遮住了后顾之忧,胆大之极。
嘉佑五年时,交趾悍然入侵大宋,用烧杀抢掠当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号称掠男女牛马不计其数,至于杀人,那更是不计其数。
可现在李日尊竟然吟诵着老夫子的人生愿望,高唱和平赞歌,这个就有些可笑了。
不过是两日,消息就来了。
李柏也被叫进了宫中,看到了一个暴怒的李日尊。
“陛下,那些全是假的。”
李常杰的脸色潮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生气,“有人看到宋人在笑,杀了鸡鸭,把血弄在地上,还自己点火烧了村子……”
“荒谬!”李日尊的呼吸急促,脸颊变形,“无耻!无耻之尤!”
他真的没见过这等无耻的行径,更是觉得这和宋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合。
他的怒吼回荡在殿内,李常杰悲痛的道:“结果有人被火光吸引,就越境而去……”
大佬,有蠢货看到宋人的村庄起火,就带着人去抢掠了啊!
“那些人呢?”李日尊的眼中全是杀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需要杀人才能缓解愤怒的情绪。
大越用五万贯买了两年和平,可却被这些猪队友被破坏掉了。
“都被宋人围住了,杀了一些,活擒了一些。”
“麻烦了。”一个臣子说道:“若是没有活口还好说,有了活口,那对大越不利啊!宋人可以据此质疑。”
“朕知道!”李日尊恼火的道:“宋人……宋人的官家要脸面,难道他还能指驴为马,颠倒黑白?”
李常杰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宋人最好脸面,不过咱们还是要戒备一番才是。”
这是个稳重的建议,李日尊赞赏的道:“太保稳重,可为干城。”
这个夸赞让李常杰心中一喜,说道:“臣尽忠职守而已。”
李日尊笑道:“如今已是深秋,再过一个月就是冬天,宋人不会来了,安心吧。”
冬季一般情况下不会动兵,这是共识。
李柏欲言又止,李日尊见了就问道:“你有话要说?”
“是。”李柏近前一步,“陛下,臣……宋人的官家是否要脸面臣不知道,但有个人却是不要脸的。”
“谁?”
“沈安。”
“他?”李日尊皱眉道:“这是个无耻之徒,不过宋人如今怕是都在看着北方吧。辽国和西夏大战,但谁也说不清是否会转为宋辽大战,难道他们在这等时候还能南下?朕以为怕是不能。”
“可那是水师啊!”李柏觉得大越上下对大宋的误解颇深,总是觉得自己很牛笔,不得了,可实际上只是个小虾米而已。
“宋人的水师无事可做,他们要练兵。”
沈安那个不要脸的,什么五万贯买两年和平,那是个大忽悠啊!谁信谁倒霉。
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便你们。
李日尊说道:“如此……派人去打探消息。”
“陛下英明。”
从善如流的帝王总是受欢迎的,李柏也微笑着行礼,稍后出宫回到自己的住所后,看到了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
“大宋皇城司密谍……”
男子拿出一个牌子,还有一个画押。
牌子李柏没兴趣看,他看了那个画押,不禁苦笑道:“终于还是来了,说吧,所为何事?”
从给李日尊编写那种黑材料之后开始,李柏就知道自己此生都是大宋的棋子,压根没法反抗。
就算是他去寻李日尊自首,可宋人只需公开他写的黑材料,李日尊就能诛他三族。
男子低声道:“水军南下……”
“什么?”李柏霍然起身,外面有人问道:“郎君可是有事?”
“无事,某要睡觉了,都散了去。”
李柏挡在男子身前,用不耐烦的语气赶走了随从。
“什么时候?”他回身问道,眼神中带着绝望。
男子说道:“别担心,是水军。今夜之后,你要告诉李日尊,不要出击……就说大宋水军厉害,打不过……切记。”
这是什么鬼?
李柏有些不解的道:“那样的话,陛下……不,李日尊定然会派军出击啊!”
“就是要他出击。”
密谍拱手,李柏赶紧问道:“今夜之后是什么意思?”
男子的脸上多了戾气,沉声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
男子一路摸出了升龙城,最后出现在了河边。
一条小舢板带着他缓缓而去。
在第二天的晚间时,他遇到了船队。
“李柏怎么说?”
秦臻在看着交趾的夜晚,船队在入海口这里停留了几天,缴获了十余艘大小船只,不过收获不大。
男子说道:“他答应了。”
“好!”
秦臻起身道:“上岸吧,突袭。”
宋军在黑夜的掩护下登岸,两个时辰后,出现在了一个军营的外面。
“五千余人,有三百余骑兵,这是交趾人为了防备我军突袭准备的人马,据闻还算是精锐。”
斥候已经打探好了消息。
秦臻看着军营里的灯笼,说道:“要一鼓而下,最重要的是……”
“俘虏!”
有人说道:“军主,大宋缺人修路,咱们都知道,您就放心吧。”
“俘虏就是功劳,就是钱,记住了。”秦臻微微点头,有斥候摸了过去。
稍后,一声鸟鸣传来,秦臻招手,众人缓缓逼近大门处。
大门被打开了,边上躺着两个脖颈被拧断的倒霉蛋。
“就位了吗?”
秦臻问道。
“军主,军侯在后门那里已经就位了。”
“那么……发信号!”
一个军士拿出小瓦罐点燃了引线,然后开始甩动。
小瓦罐在转圈,然后脱手飞出去。
“轰!”
“杀啊!”
宋军从前后同时冲杀进去,还没接到戒备命令的交趾人在睡梦中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火光冲天中,前面的宋军在砍杀。
“跑啊!”
于是他们就往后面跑去,结果遇到了一片排骨军。
“让某去死吧!”
这些宋人悍不畏死,一人就敢追着十余人砍杀,只杀的交趾人魂飞魄散。
“跪下不杀,弃刀跪地不杀!”
有人不降,聚集了一百余人在顽抗。
“闪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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