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强弩(五更连发,求月票!)
“全烧了!”
房间里竟然摆放着三具被破坏殆尽的弓弩,沈安接过一碗汤饼,让庄老实拎着去厨房盯着烧掉。
稀里哗啦的吃了汤饼后,沈安带着老工匠和折克行去了后院。
沈安接过外形普通的弓弩,然后双手拉住弦,往上拉了一截距离,那里有个钩子。
弓弦挂在钩子上,沈安双手发力,脚下一踩,原来那钩子竟然是和脚踏的环相连的。
而且那弓弦竟然是单根双股,一股不动,但依旧能参与蓄力。
折克行玩弓弩也算是大半个行家,他看到沈安费力的上弦,心中有个念头在转动,越来越急切。
“这是……这能省力!”
沈安只是个少年,身上的力气哪能和军中的悍卒相比?
他费力,可那些军士却不会费力。
沈安回头说道:“而且弓弦的行程长了,弩箭会更有力,射程会更远。”
折克行激动的道:“这是新弩!这是新弩!”
小屁孩激动个什么呢!
沈安眨巴着眼睛,前方就是刚立起来的靶子。
靶子的外面覆盖了一层甲衣。
沈安端起弩弓瞄准。
“那个……”
折克行见沈安的手在抖,一点都不稳,就说道:“安北兄,要不我来吧。”
嘭的一声,短短的弩箭飞了出去。
咻!
沈安缓缓回头,目光不善。
“本来我就瞄准了的,你在边上一说话……”
折克行觉得自己很委屈,就说道:“以前练箭的时候,家里的兄弟还会在边上吵闹……”
沈安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折克行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家叔父说随便沈安收拾自己的事,就赔笑道:“安北兄箭术无双……小弟佩服之至。”
沈安这才悻悻的重新上弦。
可他没有操练过弓弩,所以举起来后依旧稳不住。
马丹!
这个太过分了啊!
沈安喊了一声:“姚链来。”
姚链在外面守门,听到喊声就屁颠屁颠的跑进来。
这可是机密啊!
郎君竟然不见外的让我掺和进来,这份看重……
瞬间姚链就决定要把这条命卖给沈家。
“弯着腰。”
啥?
姚链不解的看着沈安。
沈安举起弩机,姚链这才明白自己是来当架子的。
“高一些,对对对,稳住……”
“嘭!”
这一次很给力,弩箭直接命中目标。
折克行走过去,等看到弩箭全部没入甲衣里后,不禁暗自咂舌。
随后就拉开了距离测试,弩箭不断穿透甲衣。
“不够,太近了!”
沈安抬起头来,有些遗憾的道:“看来得找个宽敞的地方试试了。”
折克行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
目前来看,这具弩弓的威力已经非同凡响了,关键它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上弦轻松。
一行人兴致勃勃的出了城,然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随后展开了测试。
弩箭不断发射,从直射改成了抛射。
抛射之后,弩箭带着一个惯性重力的作用,破甲的效果更加的明显。
“两百步!”
这是最新的距离。
折克行心疼的把从沈家带来的铁锅挂在了甲衣上,然后一溜烟就跑。
沈安这次是用上了木叉子当架子。
他单眼瞄准,第一箭直接脱靶。
“艹!眼睛花了!”
第二箭射出去之后,身后有人说道:“这都看不到了啊!”
“是啊!刚才来了一阵风,吹偏了。”
沈安脚踩拉环,双手一配合,就把弓弦上了。
再次装上弩箭,沈安骂道:“再不中我就从汴河游回家去!”
可两百步这个距离,他觉得自己能中就是运气,走狗屎运了。
“好!”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的!”
沈安觉得这捧哏的水平甚至还比不上折克行,他缓缓转身,转到一半时身体就哆嗦了一下。
啪!
“哎呀!”
沈安捂着头退后了一步,说道:“您怎么来了?”
包拯瞪眼道:“老夫再不来,大宋的弩弓就要被人给偷学了!”
沈安看向了周围,见远方人影幢幢的,竟然有十余名骑兵,就问道:“真的有奸细?”
包拯怒道:“前日官家找到老夫,说你在胡闹,可老夫却知道你做事从不肯无的放矢,今日你前脚出来,老夫后脚就跟来了。”
沈安指着远处说道:“可你竟然调动了骑兵?”
包拯现在是御史中丞,可没有这个权利。
包拯没好气的道:“辽人和西夏人在城中都有奸细,老夫和官家要了些骑兵来,不然你以为呢!”
远方的骑兵突然开始向左边冲去,随后更是向左右分开包抄。
包拯的心情一松,然后才有兴趣去打量这个弩弓。
“这是……弩弓?”
他看过弩弓,但是眼前这个却有些差别。
“没错。”
沈安开始重新瞄准,包拯眯眼看着靶子,说道:“那么远啊!”
咻!
“中了!”
这里眼力最好的莫过于折克行,沈安的弩箭刚击中目标,他就狂奔而去。
包拯哆嗦着问道:“多少步?”
“两百步!”
居然射中了?沈安觉得自己可以去买彩票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神箭手的天赋技能。
沈安把弩弓扔了过去,姚链接过,一脸视死如归的道:“郎君放心,小人定然弩在人在,弩不在……人亡。”
“啥?两百步?!”
包拯的声音有些打颤,“快,扶……扶着老夫。”
沈安一看老头的面色发红,赶紧过去扶住了他,有些慌了。
“您这是……别激动啊!赶紧平息平息。”
包拯在努力的呼吸着,然后一把抓住了沈安的手,问道:“你天赋异禀?”
沈安低头看看,尴尬的道:“有点。”
包拯一巴掌呼过来,喝道:“问的是力气!”
沈安赧然的道:“只是普通!”
包拯马上就甩开了沈安,大步走了过去。
而折克行已经扛着靶子在往回跑。
沈安吸吸鼻子也迎了过去。
“哥!锅!”
折克行几乎是在胡言乱语了,沈安骂道:“再咯咯咯就把你扔宫里去。”
折克行被包拯一把拦住了,然后弩箭的破坏力就展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那口铁锅被弩箭从正面穿透,只留了小半截尾巴在外面。
沈安也有些吃惊了,但更多的是欢喜和得意。
“把铁锅取下来,回头还能卖钱。”
包拯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几下,说道:“这铁锅老夫收了!”
沈安心疼的道:“造一口铁锅要不少钱呢!”
包拯看着穿在铁锅上的弩箭,心满意足的道:“回头让官家赏你几口锅。”
第104章 若是布下弩阵(新书需要大家的支持)
包拯哆嗦着把折克行叫过来问道:“老夫当年见过弩弓,可没那么远,也破不了铁锅,说说,这弩弓怎么样?”
折克行脱口而出道:“此乃大宋的镇国利器!”
包拯盯着折克行看,折克行坚定的点点头。
“老夫信了折家!”包拯马上冲着姚链喊道:“拿过来!”
老头接过弓弩看了看,然后竟然开始了宽衣解带,用官服把弩弓包裹起来,。
他一手铁锅,一手弩弓,可一看马就傻眼了。
沈安只好把他扶上马背,然后问道:“您这是要进宫呢?”
“你们也来。”
一行人缓缓回城,一路进了宫。
赵祯刚议事完毕,听闻包拯求见,就先喝了一碗茶去去心火。
“陛下!”
一进殿内,包拯就激动的差不多老泪纵横了,吓得赵祯霍然起身,以为是出了大事。
老头这是在为了给我表功创造气氛啊!
沈安也进来了,折克行却被拦在了外面。
包拯缓缓解开官袍,然后拿起了弩弓。
“弩弓?”
赵祯心中一动,就看向了沈安。
沈安专门申请要了一个做弩弓的老匠人,折腾了几天,这是出结果了?
“陛下,两百步,两百步啊!”
这一路上包拯已经被折克行普及过了弓弩的常识,此刻激动的不能自已。
“陛下,这就是大宋的镇国神器!”
“镇国神器?”
赵祯过来看了看,甚至还试着上弦。
沈安在边上教了一下,赵祯竟然也成功了。
“能有多远?”
在赵祯的印象中,能操控弩弓的都是悍卒。
可现在他竟然也能行,这是朕的身体依旧龙精虎猛,还是这弩弓名不副实。
镇国神器,这名号可不是谁都能担当的。
包拯见他不信,就说道:“陛下可叫人来试试。”
“那就试试吧。”
一阵忙乱后,众人来到了延和殿的后面。
这里是一个长方形的空地,距离正好。
一群侍卫挡在了赵祯的身边,沈安和折克行被挤到了外面。
折克行并未觉得委屈,反而有些参与了某种大事的激动。
他看了神色淡然的沈安一眼,心中惭愧之余,不禁钦佩不已。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沈安能智斗宰辅,计杀辽人和西夏人,这大抵就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可他竟然还能改进弩弓,这个……
他只觉得沈安的背影看着高大了不少,心中还有些和沈安交好的窃喜。
“都闪开!”
陈忠珩得意洋洋的排开了众人,正准备拍马屁请赵祯出手时,沈安却说道:“陛下,这个……”
他指指远方的靶子,脸上有些为难之色。
陈忠珩瞬间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那么远的距离,要是官家射不中咋办?丢人啊!
赵祯欣慰的看着沈安,觉得这少年总是能顾全大局,就说道:“你来吧。”
沈安拱手道:“臣虽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却离武勇差远了,不过这里倒是有一个神箭手。”
“哦!谁?”
赵祯淡淡的问道。
沈安一脚就把折克行踹了出来,然后挤眉弄眼的道:“陛下,折克行家传的箭术,臣见识过,厉害!”
赵祯的目光审视过来,他知道沈安这个举动的意思。
这是在调和矛盾。
府州折家被打压的太过了,折继祖入京,悍然请求卸甲,这就是反弹。
过没过?
赵祯这几日想的很清楚,确实是过了。
折家真要撒手,按照宰辅们的说法,西夏人大概要笑疯了,然后绝对会趁机来捞一把。
所以此事就悄无声息的妥协了,至少麟府路那边以后对折家的钳制会少一些,该给的钱粮也会给。
这是对祖宗之法的一次修改,宰辅们很是不满,比他这个皇帝还不满。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文官们希望武人永无翻身之日,一点希望都不能给他们。
可他是皇帝啊!
想到这里,赵祯微微点头。
沈安嬉皮笑脸的道:“陛下,臣能做成这弩弓,就是折克行给的主意。”
“哦,好。”
折克行呆呆的看着沈安,眼中渐渐的有些湿润了。
安北兄,你这是把自己的功劳让给了我,为我,为折家缓颊啊!
他走了过去,身边马上跟来了两个侍卫。
他拿起弩弓,轻松的上弦,挂上弩箭。
他举起弩弓,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就低下头用力的甩了甩脑袋。
两滴泪水被甩落在地上。
赵祯在看着,身边有人在低声给他说着两百步这个距离对于单人弩弓是如何的不可思议。
“……若是真能在两百步破甲,陛下,这真是大宋的镇国神器……”
嘭的一声,弩箭被激发出去。
赵祯紧张的看着,可肉眼哪里看得到弩箭的轨迹。
第一箭没中……
第二箭依旧没中,不过却差之毫厘。
第三箭……
“中了!”
一声叫喊后,前方箭靶旁的西凉殿侧面跑出来一个侍卫。
侍卫跑到箭靶前,先是一愣,然后就喊道:“入甲大半!”
赵祯想起刚才侍卫说军中弩弓的射程,就捂着头道:“这……这可是真的?”
折克行已经上弦了,然后冲着前方喊道:“闪开!”
弩箭再次发射出去……
赵祯看到侍卫们都是一脸的狂喜,就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是很欢喜,可这些侍卫的欢喜却过了些。
一个侍卫回身说道:“陛下,军中的弩手都得有力气,否则拉不动弦,这弩弓却能轻易的上弦,陛下……”
赵祯有些呆了。
沈安在边上矜持的道:“若是布下弩阵……”
快速的上弦,然后用密集的弩箭覆盖过去。
赵祯握紧了双拳,看着前面的折克行依旧在上弦、发射,心情不禁在激荡着。
“好!”
“来人呐!”
皇帝满面红光的模样让人也跟着欢喜起来。
“赏!重赏!”
才发话的赵祯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足以酬功,他微笑道:“让折卿在京城再多留几日,朕这里为他设宴。”
这就妥了?
折克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安干咳一声道:“还不快快谢恩。”
有赵祯的这一句话在,那些文官这次就别想再出幺蛾子。
就在折克行跪下时,赵祯看向了沈安,目光玩味。
沈安笑嘻嘻的说道:“陛下,这弩弓就和臣没关系了,臣这三日闭关造弩,家中的妹妹都哭了好几次,臣请告退。”
赵祯淡淡的道:“听闻你妹妹聪慧,可要朕派两个宫中人去帮你带带?”
这是试探!
“臣不敢。”
谁知道派来的人会带着什么任务,沈安不傻,不想被人盯着活。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去吧,此事朕记得你的功劳。少年人……要多为国效力,朕希望看到你成为栋梁的那一日。”
这个期许可不得了,而且还是皇帝的期许。
瞬间无数羡慕的目光就淹没了沈安。
第105章 北望江山!
皇帝说看好你,等着你成为栋梁。
这么一句话,换做是任何一个年轻人,大抵都会欣喜若狂,然后感激零涕。
可沈安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臣只愿大宋早日北望江山。”
这个……
众人都在看着沈安,目光惊讶。
这人是疯了?
连陈忠珩都忍不住想去摸摸沈安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烧了。
这可是皇帝的期许,你不说谢恩也就算了,竟然还口出厥词……
不对。
陈忠珩的心中一震,不禁骇然的看向了沈安。
他这是在表态!
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没有立场的就是墙头草,不可能得到重用。
如果说当年范仲淹的立场是革新派,那么此刻朝中的大佬们大多都是保守派。
范仲淹的革新太过激进,把大部分权贵豪绅们的利益作为主要突破口,最后在重压之下惨败。
这是一次典型的仓促改革,仓促失败的范例。
范仲淹的政治立场失败了,从此也就脱离了主流圈子。
而沈安呢?
北望江山!
这就是沈安的政治宣言!
在一片和平的呼声之中,他喊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声音。
“北望江山!”
赵祯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安,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北望江山!”
这是一个非主流的政治宣言。
也是一个会被人诟病的政治表态。
如今宋辽和平,大家都在享受着和平的红利,你沈安却杀气腾腾的喊出了北望江山的口号,这是想干什么?
北望啊!
赵祯忍不住看向了北方。
那里有他的梦想,可惜最后梦碎。
宰辅们压根就不敢北望,连最悍勇的韩琦也在好水川之败后缩起了脖子。
北望吗?
他有些沮丧,但目光所至,但看到沈安那张英气勃勃的脸时,就不禁笑了。
“好啊!年轻就是好!朕……等着。”
他缓缓转身离去,陈忠珩赶紧跟了上去。
出了宫之后,折克行一溜烟就跑了,沈安知道他是去通告这个好消息,就笑着说让折继祖赶紧去表表忠心。
而在沈家,果果带着两个爱宠在前院的屋檐下等着。
她坐在那里,左边是花花,右边是小羊。
她单手托腮,脑袋一点一点的。
正在打盹的果果突然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睁开眼睛,然后欢喜的道:“哥哥!”
“昨晚没好好睡觉吧!”
沈安抱着她往后院去,庄老实跟在边上,心痒难耐的问道:“郎君,那事咋样了?”
沈安随口道:“马上有赏赐来,你准备接待一下。”
庄老实的脸上马上就多了光彩,等沈安进了内院,他就喊道:“都出来洒扫了。”
前院被扫的干干净净的,然后庄老实带着人在守着。
稍后两辆马车来了。
铜钱装了有半车,但这个不算值钱。
一车半的好料子,这个才是硬通货。
庄老实欢喜的带着人入库,沈安陪着妹妹玩耍,没一会就睡的人事不省。
他前世在论坛上厮混的时候,和大家争论过弩弓的构造,可那只是理论。
结果一上手后,连续三种思路都被老工匠判定为失败,或是改进有限,最后还是第四种方案成功了。
三天绞尽脑汁的过程很兴奋,但是现在他却累的像一条死狗。
果果昨晚也没睡好,先前等哥哥的时候都在打盹。
于是等陈大娘进来时,就看到沈安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而果果就坐在他的膝上,靠在他的怀里也睡着了。
兄妹俩齐齐睡觉,陈大娘抿嘴笑了,然后出去叮嘱家里的人动静小些。
而就在此时,在京的宰辅和重臣,以及殿前司、侍卫司马军、步军三衙长官齐集宫中。
乌压压的一群人在看着前方。
单人上弦,单人使用……
“两百步!”
“嗯,有两百步!”
“看看能不能破甲!”
所有的疑问在弩箭发射出去后得到了答案。
验靶的侍卫提着靶子来了,一脸的兴奋。
“贯穿!”
“贯穿!”
一阵惊呼之后,宰辅们得意洋洋的说着有此利器,大宋的江山将会固如金汤云云。
气氛很热烈,甚至有人说太平岁月将会因此而延续五十年。
“弄成弩阵,谁还敢窥探大宋?”
“布下十万弩阵,辽人和西夏怕是会闻风丧胆啊!”
文官们渐渐开始胡说八道了。
他们的话在武人的耳中就是放屁。
“这是利器,陛下,臣请守密!”
啥?
三衙长官的职权和明代的都督府差不多,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利。
而且三衙长官里,一人是熬资历上来的,一人是外戚,只有一人是有实战经验的宿将。
他们三人站在了下首,在皇帝和宰辅们招呼之前,不得参与话题讨论,只得恭恭敬敬的站着,稍有懈怠,几位宰辅就敢当面呵斥。
于是三衙长官屁都不敢放一个,就听着文官们在咋呼。
最终还是在边上觉得不对劲的陈忠珩憋了一句要保密出来。
然后文官们大多皱眉看着他,有人甚至在嘀咕着什么内侍干政。
一群侍卫在边上戒备,听到这话有人忍不住说道:“这话没错啊!”
几个文官目光不善的看向了声音的来处。
当我们是奸细吗?竟然敢口出不逊。
一群侍卫有些慌了。
可说话的那人却涨红着脸走出来了,他先叉手行礼,然后说道:“陛下,小人以前在军中效力。军中军纪森严,泄露军机者,轻则仗责,重则斩首示众……小人有罪。”
赵祯皱眉道:“此事……是该守密,若是被辽人和西夏人探知,那可是一场祸事。”
先前咋呼的文官都讪讪的退了回去。
富弼欣慰的道:“陛下,这是重器,每一件都应当记录,但凡丢失,连坐!”
这是最严厉的预防措施,但赵祯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宋庠现在代表的是军方立场,所以就问了一句:“陛下,此物当有大用,那工匠有大功,臣请褒奖重赏,以激励后来者。”
赵祯点点头道:“是该重赏,只是朕却不知道该赏赐些什么。”
富弼随口说道:“一个工匠,不如多赏赐些钱,再加封一番也就够了。”
大宋多的是散官,随便弄些出去,保证能让那个匠人为之癫狂。
赵祯扼腕叹息道:“是沈安……和折克行弄出来的。”
瞬间那些人就石化了……
富弼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但更多的是震惊。
沈安竟然还会匠人的手段?
富弼真想把沈安的大脑给凿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那个少年啊!
他仿佛只是随手弄了个东西,然后就瑟的扔在那里,而我们却要奉为大宋的重器。
这感觉真的是……太难受了!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于国有大用的重器,能让大宋增加不少底气的重器。
所以富弼躬身道:“陛下,当重赏!”
第106章 怎么防备武人?(为盟主‘31song’贺,加更)
一件事要保密该怎么做?
普通人大概会威胁,而上面的权贵大抵是警告,外加相信大家的节操。
赵祯觉得在场的都是重臣,保密自然是不在话下。
所以当折继祖进宫谢恩,随口提到自己在外面都听闻了此事时……赵祯怒了。
如果能骂人,赵祯此刻最想骂的就是沈安曾经的那句话。
卧槽尼玛!
而沈安早就知道这事儿怕是很难守住秘密,所以在家里先大睡了一觉。
醒来他就觉得腿麻,等看到果果靠在自己的怀里睡的香甜时,沈安就有些内疚了。
那么小的女娃,身边的亲人就只有自己,这得多寂寞啊!
快十五岁的沈安在想着是不是娶个媳妇来,家中也好有个女人掌管,顺带果果也有个嫂子陪着。
太年轻了啊!
沈安觉得自己现在找媳妇的话,大概会早耗元阳,没半分好处。
“郎君。”
外面传来了陈大娘的声音,沈安担心果果睡多了,就把她弄醒,然后牵着她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折继祖和折克行都在。
两人一见沈安,当即就深深一躬。
沈安笑道:“都说了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为何这般见外呢!”
折继祖拱手道:“安北大恩,大恩不言谢,可惜族里的女娃大多喜爱舞枪弄棍的,没个定性,不然我定然给你挑个好的。”
折家此次进京几乎都是在沈安的谋划之中,一步步的在不可能中转危为安,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功劳。
折克行更是因此在皇帝的面前露了脸,此后只要时机一到,说不得折家就要出一个名将了。
将门难出名将,不是没人才,而是不敢用。
比如说折家现在是折继祖当家执掌府州,要是再来一个名将,朝中多半会把他闲置,要么就让他沉寂下去。
“多谢。”
沈安自然是不能去娶个将门的女儿,否则他以后的仕途基本上就被钉死了。
文武殊途,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文官和武将联姻,怎么看都有些文武勾结的味道啊!
折继祖叹道:“此次若是没有你的谋划,折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沈安笑道:“可前面也是我的主意,我既然出了主意,自然不会撒手不管。”
折继祖赞道:“有勇有谋说的就是你,种家那些所谓的名将种子,在我看来比你差远了。”
折克行不服气的道:“就因为种家的老祖宗是文人出身,所以就比折家得意,凭什么!”
“就凭种家知道进退!”
沈安的回答让折克行觉得有些委屈。
外面来了赵仲,他站在外面进退不得,有些尴尬。
进去的话,就是不速之客。
可不进……就有些偷听了别人的话后仓皇逃走的无耻。
“折家世代忠良,为何要打压!”
折克行指着自己的叔父说道:“我折家的男子胸前大多有伤疤,为何?只因我折家儿郎都是死战不退的好汉!这样的好汉,这样为国效忠的好汉,为何要被猜忌和打压!”
少年意气啊!
折继祖苦笑着摇头。
沈安知道这是一股子气,不泄掉的话,会在折克行的心中压很久。
所以他思忖了一下说道:“汉末之乱,乱就乱在了那些人的手中握着刀枪。”
外面的赵仲微微点头。
他系统的学习过这些知识,所以很是认同这个看法。
可不就是这样吗,汉代的皇帝想和越来越庞大的士人集团争权,甚至连外戚和太监都用上了,可依旧没用。
“……前唐安禄山之乱……及至唐末以来,风云变幻中,武人的身影显得格外的狰狞和朝三暮四。”
沈安苦笑道:“乱世之中,武人杀文人如杀狗,这不报应就来了。大宋立国之后,那个啥……咱们的太祖皇帝不也是那个啥……”
赵仲微微低头,觉得沈安真的是……
说的太过分了啊!
太祖皇帝可不就是武将的身份,最后造反成功了吗。
“……所以武人要防备,这是一条铁律。”
不管汉唐还是近代,提防武人永远都是当权者的主要任务。
“只是咱们提防武人的手段龌龊了些,而且打压太过,不像是提防,倒像是泄愤。”
沈安有些恼火的道:“倒像是这些文官的祖宗都是被武人给宰杀了。”
“咳咳咳咳!”
折继祖用力的咳嗽了起来,他身为武人都觉得沈安的话太大胆了,要是被外人听到的话,传到文官们的耳中,沈家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然后他无意中偏头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赵仲。
沈安兀自在喋喋不休的道:“防备武人没错,可别打压啊!”
赵仲被人看到了,就施施然的进来,然后好奇的问道:“安北兄,那该如何?”
沈安挑眉道:“要想防备武人造反,最简单的就是调换。”
折继祖说道:“是在调换,禁军一两年就会换防一次。”
沈安无奈的道:“才到一地,还没熟悉山川地形河流,马上就要换地方了。而且水土不服怎么办?若是有外敌入侵,这样的禁军可能打胜仗?”
折继祖是宿将,但他不知道赵仲的身份,所以只是摇头。
沈安指着赵仲说道:“这是汝南郡王家的小郎君,他爹爹在宫中待过些时日。”
看来备胎之家的名气不小,折继祖叔侄马上就拱手行礼。
赵仲笑着拱手道:“我和安北兄相交莫逆,大家随意些才好。”
沈安微微点头,折继祖叔侄这才坐下。
“换将领就是了,折腾军士,这是连军士都不放心?”
沈安觉得大宋这个真是毛病,“你哪怕把一军的都指挥使隔几年对调都成,现在弄成这样怎么打?别说打辽人西夏,我看连交趾都打不过……咦!是了,大宋好像连侬智高都打不过,若非是狄武襄后来为将,难说啊!”
赵仲喃喃的道:“换武将?”
“没错。”
沈安笃定的道:“隔几年就调换武将,谁能造反?”
他边说边看着赵仲的神色,心想哥现在就给你埋下一根刺,等你以后真要当了皇帝,面临着防备武人的选项时,你还会选择跟着文官走吗?
后来的神宗革新中,军事上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后续保守党上台,人中楷模司马光扒拉着地图,颤声道:“这……这地方送给他们了。还有这里,都送给他们……”
赵仲赞道:“这法子好,我听他们说,那些禁军隔三差五就换地方,南边换到北边,才刚到没多久,又要换地方,结果将士们没死在外敌的手中,却死在了长途跋涉的途中,还有水土不服。”
沈安摸着下巴说道:“此事……折家却不能再进谏了。”
折继祖点头道:“再进谏的话,那就是不知进退。”
不只是不知进退,而是作。
沈安上下打量着赵仲,看的他浑身发毛的时候才说道:“要不你去胡言乱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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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商人的强大推动力(为盟主‘开心快乐就好5000’加更)
因为发烧闹了乌龙,所以107章和108章合并成为一章,今天算是六更。
…………
后宫的那两位嫔妃的肚子已经确认有货了,就算是一半的机会,这次应当也会生下一个皇子来吧。
宫中宫外一片喜气洋洋中,有人建议修建一座潜龙宫给未来的皇子居住,赵祯欣然应允,宰辅们也默然,甚至连御史们也破天荒的没有进谏。
整个大宋都在盼着那个皇子出生。
在这个当口,汝南郡王府就自然而然的就被忽视了。
赵仲有些懵,问道:“我不能上奏疏吧。”
一个孩子上什么奏疏,哗众取宠吗?
沈安看了折继祖一眼,说道:“你只管在家里说就是了。”
折继祖的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赵仲却一下就明白了。
他家里铁定有皇城司的人,在家里说了,也就相当于是给皇帝说了。
他想起了自家祖父经常在家说的那些犯忌讳的话,瞬间面色就白了。
沈安把他送了出去,低声道:“别担心这个,你翁翁可不傻。”
每个人都是演员,要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
孩子,丈夫,父亲,祖父……
每一个阶段你的角色都不同,而赵允让的角色就是假戏真做的口无遮拦,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儿孙。
而折继祖此刻的角色就是盟友。
他听到了沈安的话,然后安之若素,这就是在表态:咱们是一伙儿的,哪怕你安排的事儿犯忌讳,我也不在乎。
沈安回到书房,见折家叔侄依旧神色自然,就说道:“许多事情要看长远些。”
折继祖是怎么想的沈安不管,他只是习惯性的筑基而已。
把折家叔侄送出去之后,沈安就变脸了。
“谁传出去的?”
沈安并未愤怒,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庄老实苦着脸道;“郎君,现在满城都说您文武双全,文能作诗写文章,武能做弩造重器,以后定然要青史留名了。”
“留名不留名的倒是两说,可这事我得去找人问个明白。”
沈安觉得不能浑浑噩噩的放过了这事,于是就去找到了包拯。
“老夫……哎!”
包拯当时也在现场,也对陈忠珩的警告嗤之以鼻,可谁能想到才转眼消息就泄露出去了。
丢人啊!
“此事陛下震怒,叫了在场的臣子回来喝问,可谁都说自己冤枉。”
沈安冷笑道:“包公您也知道审讯人犯的事吧,那些人犯谁不喊冤?谁一问话就招认了?”
他低声问道:“是谁做的?”
包拯摇摇头道:“没人会承认。”
沈安微微叹息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在坑我呢,包公。辽人和西夏人若是知晓了此事,你说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直接把我弄走了去拷问?”
包拯叹道:“陛下现在正在头痛怎么封赏你,你就消停些吧,至于泄露弩弓之事,老夫敢断言是无心。”
若是有心,那就该千刀万剐。
这话沈安信,所以他眼露精光的问道:“包公,您说官家会给我升官吗?”
包拯皱眉看着他说道:“你小小年纪想升什么官?待诏就不错了,做几年,然后寻个机会外放,这才是稳妥的路。”
他语重心长的道:“你还年轻,就算是官家让你去知雄州,难道你真能去做了?”
说到知雄州时,沈安的眸子都亮了。
包拯叹道:“就知道你还想接着你爹爹的路继续走,可那是条死路啊!你何苦……”
他一拍脑门,苦笑道:“北望江山。你一提出来,官家就精神了几分,不过这精神却无用。”
他起身道:“北望啊!难!”
大宋目前的主流思想就是维持和平,军事上要发展的话,也是尽量多修堡寨,也就是给自己套上盔甲。
沈安忍不住就说道:“世上并无刀枪不入的神功,再多的堡寨和城池并不足以守护大宋,而唯一能守护大宋的只有刀枪。”
“老夫知道。”
包拯不想和他谈这个问题,因为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
随后沈安就被赶出了御史台。
御史台的对面就是暗香,沈安许久没来了,就顺势溜达了进去。
“这个破东西,再也不用了!”
他才刚进去,就听到一声抱怨,然后一个东西就飞了过来。
沈安单手一抓,就抓住了飞来的‘暗器’。
他正在自得时,却看到右边站着几个妇人,其中一个妇人的左手正好在胸脯外,保持着掏东西出来的姿势。
而她的右手拿着一个暗香出品的托奶……
沈安一看手中的东西,却是一个老式抹胸。
几个妇人开始是惊讶,等看到进来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时,就一起大笑了起来。
沈安的老脸一红,手一松,抹胸还飘荡在空中时,他人已经冲进了后面。
“哈哈哈哈!”
身后的大笑声让沈安也是无语了,这些女人大抵在家就是循规蹈矩的妻子和母亲,一旦得了出门的机会,和几个闺蜜就开始了放浪形骸。
王天德恰好也在,见他来了就眼睛发亮,问道:“可是有发财的主意了吗?”
“我说老王,你也赚了不少了,怎么就不知足呢?”
沈安觉得商人真的古今中外都一个德行,死要钱,往死里爱钱。
王天德拍拍自己的大肚皮,振振有词的道:“钱这东西谁嫌弃多?安北,以后我死了,就让儿孙们弄几千贯铜钱陪葬,哪怕到了新地方也不怕没钱花。”
“你也多存些,这人啊他就说不准,比如说我小时候交好的朋友吧,我经商,他做了小吏,然后我慢慢的发财,他慢慢的升官,结果就在去年,一场病就去了,哎!人生无常啊!”
他认真的对沈安说道:“多存钱吧,还有,多生孩子。”
这年头的人就是这个德行,沈安至此也明白了大宋为何每年需要铸币那么多。
一是经济持续发展,但最大的因素却是储藏。
华夏人都有储存的习惯,这个习惯的强大,几乎是从古至今。
而王天德这等人也是在助纣为虐。
沈安记得在后世的考古中,经常从墓地里挖出大量的铜钱来。
所以他开玩笑的道:“陪葬的越多,被盗墓贼盯上的可能性就越大,你选哪一种?”
王天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要陪葬吧,不然多丢人。”
“你厉害!”
沈安随后就问了生意的情况。
一提到生意,王天德就两眼放光,大抵死后被盗墓都无所谓了。
“香露一月送进宫里一次,每一次我都多叫马车造声势,这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只是安北,香露不够啊!”
王天德觉得应当敞开供应,然后赚钱赚到手发抖。
商人的尿性沈安自然是知道的,就问道:“干花可够?”
“不够咱们就提价,保证大宋各地都种花!”
“酒水呢?”
酒水大宋可是专卖制,批发商就那些商家,你要是大规模制造香露的话,每天得进多少酒水来蒸馏?
王天德一脸不敢相信的道:“有钱还怕买不到?安北,只要有钱,在大宋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酒水……咱们提价啊!香露那么挣钱,咱们提价采买啊!”
看着他的理所当然,沈安只觉得心底有些发寒。
这就是商人,为了利润他们敢冒着杀头的风险。
为了利润,这世上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
王天德继续在鼓动着,两片厚嘴唇上下翻动,唾沫横飞间,就像是个演说家般的激情四射。
这就是利益驱动啊!
沈安的心中若有所得。
第108章。
沈安和折克行发明了一种很厉害的弩,号称是大宋重器。
这个消息含含糊糊的传出来后,在一些圈子里就形成了话题。
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好事,但一提到折克行时,都是摇头不屑。
折家究竟是鲜卑人还是党项人,没人去考究。
而且折家早已融入了大宋,多代繁衍生息,你要说什么种……这个实在是有些扯淡啊!
此次折继祖进京之事算是皆大欢喜,大圆满了,于是送了不少‘土特产’。
可折克行却觉得自己该单独送些东西,否则心中过意不去。
他现在只是隔一段时间去殿前司冒个泡,然后就回沈家。而殿前司的人压根就不管,任由他在京城逍遥。
吃住就不说了,沈安竟然教他些外面没有的学识,这个才是让折克行感激不尽的东西。
沈家现在不差钱,所以折克行就找了家首饰店,准备买一个女娃的金器给果果。
“贼配军!”
里面有一对男女,见折克行佩刀进来,就皱眉骂了一声。
折克行一怔,然后微微低头,问道:“可有女娃的金器?”
骂人的男子穿着考究,多半是官宦之家出身,这等人武人惹不起。而且这里是汴梁,折克行必须要谨言慎行,免得给府州的折家招祸。
掌柜微笑道:“有,客人要项圈还是要金钗?”
项圈那就是大生意,金钗也还行,所以掌柜很是亲切。
边上的男女一听,那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折克行看着就是个少年,大抵也就是刚进军伍,这等人哪来的钱买金器?
“项圈什么价钱?”
折克行准备大吐血一回,但边上的那对男女却更加的不爽了。
在他们的眼中,这大概就是乞丐在富豪的面前摆谱。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那女人轻蔑的道:“贼配军!”
折克行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他握紧双拳,说道:“我明日再来。”
掌柜心中遗憾,正准备说话,那男子却冷笑道:“你哪来的钱?莫不是作奸犯科……报官!叫军巡铺的人来!”
人在许多时候会很残忍,特别是有弱者可以欺负时,许多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人会化身为野兽。
在大宋,武人就是弱者。
折克行的脸颊猛地颤动了一下,说道:“我是折家人。”
折家世代驻守府州,虽然因为上面的打压导致钱粮不足,可买一个金项圈对于前任知州折继闵的儿子折克行来说,并不是难事。
这个解释已经足够了。
男子笑了笑,微微仰头道:“原来是党项野种……”
啪!
掌柜只看到人影闪动了一下,接着男子就摔倒在地上,空中还喷溅着血水和几颗大牙。
折克行一脸的煞气,收回的右手握住了刀柄。
掌柜呆若木鸡。
那女人咬住手指头,一步步的往后退,突然喊道:“杀人啦!”
尖叫声惊破了这个宁静的午后……
……
“商人用好了也是一股力量。”
宫中的潜龙宫修建的如火如荼,而作为备胎的赵宗实自然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所以赵仲最近很闲,按照赵允让的说法就是‘且让你自由自在的玩几年’。
于是赵仲几乎都快成沈家的常客了。
“就是赚钱吗?”
赵仲坐在门边,摸着地上的大石板,想汲取些凉意。
沈安蹲在屋檐下,左手端着一碗冰茶,右手拎着一把蒲扇,很淡定的说道:“你要知道人生而有灵,贪婪的灵。只要能赚钱,商人们能迸发出让你目瞪口呆的力量,这股力量要是能控制住,仲,大宋大有可为啊!”
赵仲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觉得这个话题真的很无趣。
“好热啊!”
蝉鸣声很吵,沈安也觉得很热,他喝了一口开始升温的冰茶,懒洋洋的道:“这些事情你得去琢磨,琢磨透了,以后好处多多。”
赵仲还小,沈安只是略微提及了一下,给他一个印象。
至于以后的事,谁说得清。
潜龙宫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有人敲门,姚链去开门,却是去采买的周二和曾二梅回来了。
“可买到小鸡了?”
沈安起身问道。
果果前天在巷子里看到了别人家的小鸡,黄黄的特别可爱,回家后就嚷着要养一只小鸡。
曾二梅的提篮里空空荡荡的,面色也有些苍白。
“郎君,折郎君被抓走了。”
沈安一怔,问道:“为何?”
曾二梅说道:“外面说他打了人,被军巡铺的人带走了。”
沈安深呼吸了一下,说道:“姚链跟我出去,仲你赶紧回家。”
赵仲却不肯走,说道:“我对京城的地方比你熟,而且……折克行被抓,肯定不好周旋,你也弄不了。”
他没说什么以文御武,但沈安却感受到了。
几个人出了家门,还没到皇城边,就已经把事情打听的七七八八了。
“折克行殴打枢密院编修杨锦的儿子,只是一巴掌啊,半边脸都肿的和猪头差不多了,牙齿也掉了半副,惨不忍睹啊!”
“枢密院可是管武人的,折克行的胆子好大!”
“听说是起了口角。”
沈安回身走向了在说话的两个闲汉,一串铜钱递过去,问道:“可知折克行是在哪家打的人吗?”
两个闲汉看到铜钱,眼中就多了贪婪之色,沈安说道:“十息,否则我去找别人。”
姚链也瞪眼逼过来。
“是甜水巷的李家首饰铺。”
“走!”
沈安一路狂奔而去,等找到李家首饰铺时,见到掌柜的在里面,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折家此次进京很顺利,但是也激起了不少人的反感。这些人觉得武人竟然敢用撂挑子来威胁朝中,这几乎是和大逆不道画上了等号。
可随后沈安就用一个堪称是大国重器的弓弩漂亮的挽回了局势,于是皆大欢喜。
可心中的疙瘩却不是那么好磨平的,所以沈安闻讯之初,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设套坑折克行。
而掌柜在,就说明不是套。
沈安气喘吁吁的走进了店铺里,一巴掌拍在柜台上,说道:“告诉我先前发生的事。”
掌柜楞了一下,姚链说道:“就是先前打人的事。”
生意人的谨慎让掌柜选择了含糊:“此事军巡铺的人不让说。”
“扯淡!”
沈安渐渐的恢复过来了,他一拍桌子,说道:“我是沈安。”
掌柜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沈安的名号不能让掌柜动容,相反,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我才立下了大功,你可知道?”
“知道。”
掌柜冷冷的说道。他觉得沈安怕是低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和要价的底气。
沈安笑了笑,就在掌柜得意时,他突然劈手抓住了掌柜的衣领,低喝道:“我愿意用那份功劳来让你全家倒霉!”
第108章 群情激昂(求月票)
掌柜的开始挣扎起来,沈安的力量终究是不够,姚链冲过来别住了掌柜的双手。
沈安从怀中摸出了一柄短剑,狞笑着问道:“说还是不说。”
掌柜开始颤抖了。
沈安的短剑缓缓接触上了他的脸,冰冷的锋刃让掌柜慌了。
“我说!”
“那个武人是来买女娃的金项圈,被那两个男女辱骂是贼配军和契丹野种……”
沈安松开手,然后看了门外一眼。
折继祖大步进来,脸上涨红,显然已经得知了消息,并且也是第一时间赶来这里,而不是进宫求见皇帝。
沈安点点头,然后吩咐姚链去找来了纸笔,写下了经过,令掌柜画押。
随后两人出了店铺,折继祖把牙齿咬得嘎嘣响,怒道:“欺人太甚!”
“此事应当只是一个意外,但有些人会借机生事。”
沈安分析道:“那些人不满折家这次得了好处,所以按照惯例,遵道之事会让他们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之后就会借机做文章!
要是能把折家打压下去就更好了。
折继祖说道:“我去求见陛下。”
他显得有些情绪激动,沈安低声道:“去请罪。”
“为何?”
若非是相信沈安,折继祖就已经要骂人了。
沈安说道:“折家刚得了彩头,此刻去抱怨,对此事有害无益,若是信我就照办。”
折继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道:“折家人说话算数,既然是一家人,我信你。”
他上了自己的马,说道:“安北,此事牵涉太大,你就此回家。”
这事儿弄不好就会演变成为文武之争,折继祖不希望沈安掺和进去。
“遵道最多是被罚钱和责打而已,不碍事。”
折继祖调转马头,身后传来了沈安的声音:“我随后进宫。”
折继祖回身道:“你这是何苦……”
沈安也上了马,微微一笑,说道:“遵道当我是兄长,我们就是兄弟!如今我的兄弟遇到了麻烦,我若是躲避了,那我日后哪还有脸去见他!”
折克行是真拿他当兄长,沈安怎能看着他被人羞辱,被人责罚。
折继祖郑重的点点头,然后策马往皇城去了。
“我也去!”
赵仲一直在边上当小透明,此刻却激动不已的要跟着去。
“你去做什么?回家去!”
沈安不想把郡王府拖进来,可赵仲却梗着脖子道:“那你为何要去?”
此事的结果会非常简单:折克行打掉人半口牙,御前一阵争论,文官们大抵会觉得武人跋扈,要求严惩。
而赵祯却需要稳定局势,肯定想从轻。
折中一下,折克行估摸着会被关押一阵子,然后脊背或是屁股遭殃。
可一旦进了牢里,那就是文官的地盘,谁知道折克行出来时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折克行会变成个残废出来,沈安哪里还能忍得住。
所以他说道:“我不能坐视折克行受辱。”
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我也不能坐视那些人羞辱你。”
沈安愣住了,他觉得一股子暖洋洋的东西在胸口那里盘旋着,渐渐的在往外冒。
赵仲振振有词的道:“折克行打掉人半口牙,那杨锦好歹是枢密院编修,他们肯定会同仇敌忾,你一个人哪能挡得住,你当初给我说过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哎!你别跑,等等我。”
宫中,赵祯在听着潜龙宫建造的进展情况,而宰辅们都在沉默着。
稍后来禀告的内侍告退,韩琦忍不住出班说道:“陛下,世事难料,臣请陛下在宫中建学馆,令饱学之士任之,从宗室之中挑选子弟入学,以备将来。”
这话还是要让赵祯准备备胎。
作为一个皇帝,臣子提出这个要求很正常。
可作为一个父亲,这些话就是用小刀子在活生生的剐他的肉,疼痛难忍。
谁不想自己有个儿子,谁乐意去收养别人的孩子充当自己的儿子。
亲情亲情,父子之情。
可没有相同的血脉,哪来的血浓于水的亲情?
赵祯的眸色微黯,双手轻轻握起,淡淡的道:“且待那两个孩子出世了再说。”
韩琦见皇帝面色黯淡,就心中一软,说道:“臣孟浪了。”
等吧,那两个嫔妃明年就生产了,到时候生个皇子皆大欢喜,若是生了皇女……
宰辅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微微点头。
若是生了皇女,大家豁出去也得要把这事儿办成了。
“陛下!”
这时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赵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用力的呼吸几下,然后又捶了捶大腿。
内侍说道:“陛下,府州折继祖求见,沈待诏求见,汝南郡王府赵仲求见……”
“这是为何?”
这三人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一起来求见?
不但赵祯不解,一直在议事的宰辅们也是雾茫茫的。
等三人进来后,折继祖噗通一声跪下,说道:“臣有罪。”
赵祯微笑道:“折卿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折继祖牢记着沈安的交代,俯身道:“陛下,臣侄折克行刚殴打一人,臣罪该万死。”
这话就是把折克行的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想怎么责罚都冲着我折继祖来的意思。
“殴打?”
折继祖低头道:“是,臣侄把人的牙打掉了一半。”
这个……
想到掉了半口牙的那人,殿内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得多难受啊!
关键是没了半口牙,以后这日子咋过?
赵祯一脸的不忍,陈忠珩已经派人飞快的去打探消息,可他的人还没来,御史台那边却有人弹劾了此事。
“……折克行手段暴戾,当街殴人重伤,此辈跋扈不训,臣以为当严惩!”
沈安只是在好奇一件事,为啥这位御史的速度那么快。
这就是枪!
这一枪就是想给折家提个醒:武人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不然我们会教你们怎么做人。
“陛下,有御史奏疏……”
“陛下,有奏疏……”
随后就像是赶集般的,奏疏不断。
所有的奏疏都是一个主题。
折克行残暴,武人残暴,必须严惩!
“陛下,杨锦晕过去了。”
这一场弹劾的**以受害者的父亲晕倒而到来,瞬间群情激昂。
第109章 反驳(第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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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富弼知道此刻需要的是稳定,可武人跋扈却是万万忍不得的,所以出来说道:“陛下,此事要严惩。”
“陛下,臣附议!”
瞬间在场的文官们都躬身附议,气氛骤然一紧。
沈安确信这些人和折家,和折克行并无私仇。
他们的出发点很简单,武人不能跋扈,一旦有这种苗头,那就要坚决的打压下去。
韩琦当年斩杀焦用就是因为这个。
当年的狄青在军中的威望颇高,但也只得屈居韩琦之下。
可韩琦在军中啥威望都没有,说话也没多少底气。
怎么办?
韩琦把目光对准了狄青。
要立威啊!
于是焦用就被当做了棋子,前脚狄青留焦用吃饭,后脚韩琦就抓了焦用,这是隔山打牛,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狄青。
狄青求情,说焦用是好儿郎。
于是千古名句就从韩琦的口中而出。
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
武人算个逑的好儿郎!
韩琦杀气腾腾的盯住了狄青。
来,你再求个情试试。
狄青的心中惊惧不安,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然后韩琦令人马上干掉焦用,还是当面。
沈安不知道当时的狄青在想什么,以至于要别人提醒他‘你站好久了’才敢离去。
至此韩琦威望大增,而狄青则颜面扫地。
堂堂大将,竟然在文官的面前瑟瑟发抖……
现在不过是又一起立威事件罢了。
当着折继祖的面羞辱他的侄子,责罚他的侄子。
你可敢来求个情试试?
这是惯性打压,无关对错,无关人品,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折继祖面色涨红,却只能等赵祯的决断。
赵祯也有些纠结。
本来折家的事都已经处置好了,这一下就是节外生枝。
他缓缓的道:“那个折克行……鲁莽如此吗?”
折继祖的心中一松,然后感激不尽。
皇帝用了鲁莽这个词,就是在为折克行开脱。
韩琦说道:“陛下,折家世代将门,鲁莽……怕是不妥当吧。”
鲁莽的折家要提防啊!
你特么的和武人有世仇啊!
沈安的目光陡然锐利的盯住了韩琦。
“陛下,臣却听闻了另一个说法。”
沈安走了出来,先看了韩琦一眼,然后说道:“折克行今日去买金饰,遇到了枢密院编修杨锦之子杨哲。杨哲先口出不逊,最后更是恶毒咒骂,折克行才忍无可忍……敢问韩相公,这也是鲁莽吗?”
韩琦皱眉道:“骂了什么,值得他重伤百姓。”
“那是衙内!”
沈安先讥讽了一下他们的立场,然后说道:“那杨哲骂的是贼配军!”
尼玛!
富弼回班了。
大部分人都回班了。
那可不是小兵,那是前府州知州折继闵的儿子。
杨锦去骂贼配军还行,你一个官宦之子,这是过分了。
在这里的都是重臣,军方最高领导,也就是三衙的长官遇到他们都得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等他们过去了才能走动。
可皇帝才将安抚了折家,你这个叫骂实在是有些时机不对啊!
韩琦淡淡的道:“如此也就呵斥了事,为何要动手?还有,你乃是待诏,且好生做自己的事,别瞎掺和。”
他现在不再担任枢密使,可谈及军中之事,依旧是不怒自威。而且这话里还带着好意,这是文武之间的事,你一个文官站在武人那边算是什么回事?
是啊!为啥要动手?
当年的狄青都不敢在韩琦的面前跋扈,你折克行算个什么!
沈安微笑道:“折克行忍辱负重,准备改日再来……另外,他准备买的金项圈是要送给家妹。”
这事我沈安掺和定了!
感谢此时的风气,让沈安得以和宰辅当朝对峙。
韩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你连官职都不想要了吗?
你一个待诏和宰辅闹翻了,为了安抚宰辅的情绪,多半是要拿你当炮灰。
这个以前有无数例子,以后也会有无数例子,那些弹劾宰辅的,不管成功与否,大多会成为炮灰。
折继祖看了沈安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要是沈安被带累着丢了官,以后可就再也无法出仕了。
这就是没有经过科举入仕者的悲哀。
赵祯把这些情绪都看在了眼里,说道:“忍辱负重也好,可终究还是动了手,此事……”
“陛下。”
听到赵祯要准备下决断了,沈安就顾不得规矩打断了他的话,在被弹劾之前说道:“陛下,折克行准备离去,那对男女却继续辱骂,那杨哲质疑折克行一个武人哪来那么多的钱钞。折克行自报家门,杨哲竟然恶毒的说……”
沈安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文官那边,目光中多了愤怒。
“他说了什么?”
赵祯觉得事情有些要脱离掌控的感觉,可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沈安说道:“他竟然骂折克行是……是党项野种!”
瞬间这一切争执都消散了。
折继祖却不知道这个,他再次跪下,垂首道;“请陛下允了臣一家解甲归田。”
此刻他对沈安的感激难以言表,只能在以后来报答了。
韩琦心中喟叹着,这话在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公然说出来,这不是要打脸是什么。
“折卿请起。”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杨哲出口不逊,轻浮!”
这话一出,那位赵哲的后半生就被确定了前程。
哪怕后面的皇帝再欣赏他,可有赵祯的话在,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作为安抚,这是应有之意。
可折克行呢?
韩琦说道:“陛下,折克行出手太重,怕是在府州跋扈惯了,当责罚。而且此事真假如何,怕是还得要查一查。”
沈安也出来说道:“此事我拿了那掌柜的供状!”
他摸出那张纸,陈忠珩拿了上去。
这少年做事竟然这般稳当?
宰辅们看向沈安的眼中都多了些神彩。
若非是沈安的立场不对,此刻就会有人为之叫好。
北望江山啊!
这个政治立场可没有多少妥协的余地,和主流的思潮更是背道而驰。
沈卞如此,沈安也如此,果真是父子。
第110章 这样的折家,谁能折辱?
赵仲站在后面感受着这些看不见的硝烟,他这才发现自己的道行差的太远了,压根就没能力和这些宰辅们对话。
供状在此,没人质疑沈安作假。
在御前作假,除非能把那掌柜给灭口了,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陛下,杨哲……”
韩琦没法遮掩,他也不想为杨哲遮掩。
“家教不严,轻浮无行。”
这话一出来,连杨锦的前程都完了。
宰辅说这个人不行,没人会说他行,然后杨锦自然会被官场排斥。
折继祖微微颔首致谢。
韩琦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折克行鲁莽无谋,也该惩戒。”
“韩相!”
折继祖愕然看着韩琦,觉得真是冤枉莫名。
鲁莽可以说是年少冲动,可鲁莽无谋……这说的是猪脑子啊!
被曾经在军中厮混过不少时日的韩琦下了这个论断,折克行就算是毁掉了。
沈安觉得空气不大舒服,就咳嗽了一声。
韩琦微微警惕的看着他,心想沈安这是铁定要为折家辩护吗?
他这是为了什么?
折家的子弟无数,他拿折克行来当棋子打压一番,谁能说出个错来?
沈安拱手道:“韩相,敢问折家军功如何?”
瞬间韩琦的脸就红了。
这话就相当于是在问韩琦:你有啥功劳能比得上折家的?
韩琦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于是就咳嗽了起来。
他能说啥?
他在军中很牛,连狄青都被他压制的服服帖帖的。
可军功呢?
谁都敢提自己的军功,就他韩琦不敢!
好水川一战直接打断了他的脊梁骨。
赵祯微微摇头,正准备阻止沈安时,沈安却乘胜追击道:“那杨哲何德何能敢去羞辱折家?他家祖坟冒青烟了吗?”
“陛下,枢密院编修杨锦求见。”
恰此时,当事人的父亲来了。
沈安看着一脸委屈和悲愤的杨锦说道:“那杨哲说好听些是个衙内,说难听些就是个米虫,吃着民脂民膏,还闲极无聊带着女人去逛街的人渣,这样的一个米虫人渣,有何资格羞辱折家?”
杨锦在边上悲愤的道:“陛下,臣子半边脸都被毁掉了,求陛下为臣做主啊!”
“做什么主?”
沈安质问道:“敢问杨编修,您家那衙内带着的女人可是他的妻子?”
杨锦看看左右不说话。
沈安冷笑道:“这青天白日的,人人都在为了大宋而努力。官吏奔忙为了陛下管理大宋,商人经商为了大宋纳税,农户种地为了大宋提供粮食,工匠做工为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敢问杨编修,您家那衙内算是哪一个?”
杨锦还是不能答,就梗着脖子道:“为何要打人?”
“我能骂一句槽您玛吗?”
沈安突然温柔的问道,殿内一下就轰然嘈杂起来。
杨锦站起来就准备和沈安厮打。
沈安冷笑道:“看看看看,我不过是问你能不能骂,你这就杀气腾腾的要动手,可你那儿子骂了折家什么?”
沈安走到了折继祖的身前,说道:“折知州可否解开衣裳?”
“无礼!”
在皇帝的面前宽衣解带,你这是想干啥?
可沈安的目光坚定,折继祖也是破罐子破摔,用力的一拉胸襟。
嘶的一声,折继祖的胸膛就露在了外面。
“看看。”
沈安拉着他缓缓转身,然后殿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在那坚实的胸腹上,伤疤呈现点和线条状,最长的一条是从左肩斜着拉向了右边的腰侧,伤疤刺眼,让人忍不住要眯着眼避开。
沈安指着那些伤疤说道:“诸位相公看看,这便是折家!”
折继祖有些不自在,但此刻却忘记了所谓的规矩。
沈安帮着他把上衣褪了下来,指着后背说道:“伤全在前胸,后背无暇!”
沈安看着杨锦说道:“折克行告诉过我,折家子弟上阵,不死不休,从不后退!你父子何等人,也敢折辱这样的将门吗?”
沈安回身说道:“陛下,您还记得折侍中吗?”
赵祯点点头,目光有些黯然。
折侍中就是折继祖的祖父折御卿。
折御卿当年就是驻守在府州,杀的辽人闻风丧胆。
沈安说道:“折侍中重病卧榻,偏生此时辽人来袭,折侍中抱病出征,家中的老夫人遣人接他回家休养,可折侍中却转告来人……”
这是自家祖父的旧事,折继祖从小就听着长大,但此刻依旧是挺直了腰,一双眼睛渐渐发红。
沈安说道:“折侍中告诉来人,折家世受国恩,如今大敌当前,儿怎能弃了将士们回去?”
殿内的气氛渐渐的凝重起来,赵祯也坐直了身体,以示尊重。
沈安继续说道:“折侍中说武人死于军中乃是本分,望母亲不要牵挂……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自觉身体不好,说完就涕泪横流……第二天,折侍中就病死军中……”
“翁翁啊!”
折继祖突然蹲在地上,用力的捶打着地面。
看着泪流满面的折继祖,沈安冲着虚空问道:“敢问诸位,这样的折家,谁能折辱?谁敢折辱!?”
无人回答。
沈安环视一周,提高了些嗓门喝问道:“谁?”
还是无人回答!
一个少年竟然喝问住了大宋的宰辅们,包括对武人最为不屑的韩琦也不敢反驳。
赵祯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打压武人是既定国策,可从高粱河之败开始,大宋对外屡战屡败,他的老爹真宗更是差点就想卷铺盖跑路去南方了,可见大宋的外部压力之大。
西夏现在是权臣当权,暂时对大宋没多少威胁。
可辽国呢?
耶律洪基难道真如沈安所说的是个什么和平主义者?
赵祯犹豫了一下,说道:“武人不易……”
沈安轻咳一声,折继祖马上就跪地谢恩。
“哎!”赵祯叹息道:“诸卿都不易。偌大的大宋,若是离了诸卿,朕就是瞎子、聋子,都不易啊!”
这连为武人说句公道话,都必须要搭上对文官的夸赞。
沈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杨锦的身上。
杨锦已经傻眼了。
皇帝不为我做主,枢密院的大佬呢?
宋庠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恍如得道的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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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狄武襄的冤魂(为盟主‘也许那是幸福’贺,加更)
赵祯感到有些疲惫,他用力的呼吸几下,看着群臣说道:“此事就此作罢,此后不得生事。”
这是一个暗示和小告诫:过了就是过了,大家别老记仇,合舟共济才是王道。
群臣应了,赵祯看了韩琦一眼,目光转到了杨锦的身上。
他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回家好生教导你那孩子……”
杨锦委屈的应了,泪水直流。他看了沈安一眼,那眼中隐藏着戾气。
我的儿子毁掉了,你也别想好过!
“陛下,包拯求见。”
呃!
赵祯有些头痛的道:“让他进来。”
老包突然请见,这绝对是没好事。
赵祯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作为,觉得没啥值得包拯弹劾的,就放松了些。
包拯一进来就禀告道:“陛下,臣弹劾枢密院编修杨锦贪腐……”
杨锦眼中的戾色瞬间消散,他惶然看着包拯说道:“陛下,臣冤枉!”
包拯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御史台早就有御史在盯着你,你那儿子整日在外面眠花宿柳,花钱如流水,你哪来的钱?!”
包拯出手,没有把握哪里敢来请见皇帝?
只是他竟然来的那么快?
沈安前脚才进宫,包拯怕是后脚就收集好了证据,然后进宫弹劾。
他果真是对沈安看护有加啊!
众人看着他和沈安,心中转动着一些念头。
护着沈安,老包这是要晚节不保了!
而沈安却觉得心中暖洋洋的,他知道包拯必定是得知自己进宫为折克行辩护,这才仓促出手,否则杨锦的事肯定还得要拖一阵子。
赵祯摆摆手,有侍卫进来请杨锦出去。
“陛下饶命!”
杨锦却被吓坏了,冲过去抱住了韩琦的大腿就不放。
韩琦不禁愕然,就挣了几下,却没挣脱。
“来人!”
韩琦想动手,可却顾忌这里是朝堂之上,最后就向侍卫呼救。
“韩相救我!”
杨锦仰头喊道:“韩相,当年狄青都对您俯首帖耳,今日一个小小的折家……”
啪!
韩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劈手就是一巴掌扇倒了杨锦。
当年狄青之事,旁人大多当做是雅事。
文官压倒武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现在他不知怎地,竟然觉得浑身不舒坦,仿佛有无数人在盯着自己看。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韩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看看左右,目光渐渐坚定。
“陛下……”
杨锦被拖了出去,等待他的将会是流放。
尖叫声犹在耳畔,赵祯淡淡的道:“诸卿各自去吧,折卿……”
“陛下!”
折继祖躬身等待处置。
“回去吧,此后看好府州。”
“沈安。”
“陛下。”
沈安很老实的站在那里,甚至还缩了一下脖子,好像很害怕。
赵祯见他的模样不禁就被气笑了,说道:“你……朕担心辽人找你的麻烦,就让折克行去护卫你。可你们两个少年郎顽劣,让朕头疼,回去老实些,否则下次朕加重处罚。”
众人纷纷散去,剩下韩琦呆呆的站在那里。
人一走,马上就有内侍来洒扫。
“韩相公……”
韩琦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内侍见他发呆,就抿嘴笑了笑,说道:“韩相公,您站了许久,该回去了。”
韩琦的眸子微微一动,没有任何征兆的怒吼道:“就凭你也配称好儿吗?”
内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跪地求饶。
宰辅是很牛笔,必要时甚至能冲进宫中来抓皇帝的错处,可再牛笔的宰辅也不能把内侍当做是自己的家奴。
那是种祸!
韩琦茫然看了一眼上面,可皇帝早已回了后宫。
看着他走出去,跪着的内侍这才爬起来,冲着大门呸了一口道:“咱可不是狄武襄,想用你那一套来宫中杀人,官家会收拾你!”
另一个内侍低声道:“小声些!你刚才的问话,和当年他们整狄武襄时一模一样,韩相公怕是以为遇到了狄武襄的鬼魂来讨债嘞!”
内侍打个寒颤,冲着殿门拱手道:“狄武襄您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找韩相公就是了,千万别来找我……”
韩琦走出了垂拱殿,缓缓回身看着大殿。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摇摇晃晃的下了台阶,一路出去。
走到了枢密院的外面,前方就是宣德门。
门子见韩琦来了,就赔笑道:“韩相公……”
他觉得韩琦是走错了地方,一时恍惚,以为自己还是枢密使。
韩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门子笑道:“韩相公,日头毒,您赶紧进来喝杯茶吧。”
韩琦想点头,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发软……
噗!
“韩相公,韩相公……来人呐,韩相公晕倒了!”
周围的几个衙门,包括政事堂都被惊动了。
大家出来见到倒地的是韩琦,顿时就想起了刚才传来的消息。
韩琦被沈安在御前驳斥的哑口无言。
……
折克行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在被押解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得知被自己扇掉半口牙的男子乃是官宦之子,按照文官的尿性,他怕是要被一脚踢到某个地方去当小兵。
所以当他被带出了府衙时,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直至看到了沈安和折继祖。
“叔父……安北兄。”
他不敢相信的出了府衙,折继祖叹道:“你以后不可毛躁了,这次多亏了安北,不然你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沈安拍拍折克行的肩膀说道:“士可杀不可辱,遵道当时不动手的话,我却要质疑他的血性了。”
折继祖苦笑道:“他倒是血性了,可这次若非你力挽狂澜,不但他要倒霉,折家也会被牵连。”
折克行讪讪的道:“叔父,我错了。”
折继祖看着他,再看看沈安,说道:“少年人就该纵马奔驰,去边塞,去塞外看看,那宽阔的草原会让人觉得人世间的一切纷争只是虚幻,会觉得自己很小……”
“我知道那种感觉。”
沈安这一路带着妹妹迁徙而来,见过繁茂的城镇,也见过荒无人烟的旷野。
他前世也见过那一望无垠的草原,那是一种……
怎么说呢,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苍凉,有一种绝世而独立的孤寂。
“叔父,塞外杀人才有意思。杀那些西夏人和辽人,长刀要见血才够锋利,好儿郎要能杀敌才算成人。”
折克行的话打散了沈安的诗情画意,是啊!草原和塞外对大宋来说就是对手,目前那里等待大宋的只有刀枪,没有诗情画意。
啪!
折继祖一巴掌拍的折克行一个踉跄,沈安皱着脸,觉得自己挨这么一下大概要吐血了。
“整日就知道杀人杀人,还不快谢了安北!”
折克行苦着脸认错,仿佛那一巴掌只是给自己挠痒痒,然后对沈安躬身行礼,却被沈安一把拽了起来。
沈安勾住他的肩膀,笑道:“谢什么谢,等以后我被困了,你再救我就是。兄弟兄弟,不就是你救我,我救你吗?”
折克行得意的道:“若是上了战阵,肯定是我救你。”
“别吹牛,你的身手是好,可哥哥我是万人敌,知道什么是万人敌吗?”
“不就是会谋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了不起……”
折继祖看着两个少年勾肩搭背的远去,突然就笑了。
皇帝让他回去,虽然没说期限,但肯定不能超过明天。
他开始还担心自己走后折克行会闯祸,可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之后,担心就被丢在了一边。
年轻真好啊!
第112章 我没错(为盟主‘就支持nader’贺,加更)
“庆祝一下。”
回到家中后,沈安就让曾二梅去采买些好食材来,今晚弄一顿好吃的。
“哥哥,我,还有我。”
果果现在喜欢出门,在度过了安全感缺失的阶段后,每天央求哥哥带自己出门就成了必修功课。
她抱着哥哥的腿,仰头央求着,双手还拉拽着。
花花不知道小主人这是怎么了,就在边上着急的转圈,不时跃起。
沈安刚想答应,曾二梅说道:“郎君,您今日累了一天,要不让奴带着小娘子出去吧。”
姚链也说道:“小人也跟着去,好歹能看护小娘子。”
“我去吧。”
“我跟哥哥。”
两兄妹几乎是同时说出了想法。
沈安抱起果果,对折克行说道:“你先洗澡去去晦气,稍后回来咱们再摆酒宴,还有,请了你叔父来。”
出了家门,果果就开始活跃起来,沈安见太阳还大,就把小草帽给她戴上。
到了菜场后,果果的主意特别多,一会说吃肉肉,一会儿要吃哥哥上次做的鸡婆豆腐……
沈安笑吟吟的都买了,然后一行人回家。
“韩琦倒在了枢密院的门外。”
折继祖带来了这个不知道该算是好还是坏的消息,面色凝重。
他怕的是文官们会把矛头对准折家,那他真的要解甲归田了。
“不关咱们的事。”
沈安也惊讶了一下,然后就进了厨房。
“他怕是心虚了吧?”
折克行在给沈安打下手烧火,曾二梅在洗菜切菜。
沈安在熬制汤底,香味扑鼻。
“他不会心虚。”
沈安搅动着大锅,觉得味道越来越好了。
“当年说狄武襄穿着黄衣服在溜达,这些人可心虚了?没有,所以现在他们更不会心虚。”
沈安觉得折克行对人心的揣摩有些浅薄了,就说道:“人是利己的,就算是知道自己错了,可有几人能坦然认错?更多的是告诉自己没错,错的是别人。”
折克行往灶膛里塞了一根柴火,然后拍拍手道:“就和孩子犯错不认账一样吗?”
“有区别吧。孩子犯错不认,更多的是怕大人责罚呵斥,而韩琦……谁能责罚他?”
折克行没说话了,只是专心烧火。
沈安舀点汤尝了一下,麻辣味很足,但是猪大骨和蘑菇带来的鲜味却依旧在。
“完美!”
他觉得自己到哪都能养活妹妹,哪怕到了原始社会,他也能凭着做饭的本事,让那些原始人敬若神明。
“韩琦还是心虚了,不然不会晕倒。”
折克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让沈安不禁莞尔。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看着格外的认真。
火锅架起来,公筷摆上去,然后配菜放在边上,随便取用。
折继祖觉得这个有些新奇,就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折腾。
等吃了一片羊肉后,他被那股子麻辣的味道给冲的咳嗽不止。
沈安说给他弄一个清汤的,可折继祖却不肯,几次之后就适应了这股味道,吃的比谁都喜欢。
吃了个半饱后,折继祖就放下筷子,见沈安一边吃,一边还细心的照顾身边的妹妹,没有丝毫的不耐,就微微点头。
年轻人中有耐心的人不多,如折克行这种才是最常见的。
越是如此,就越显得沈安的与众不同。
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此次辽人杀光了西夏的使者,安北你以为西夏人会如何应对?”
府州身处最前沿,西夏人和辽人一直把那里当做是眼中钉,只是多次出兵都没能拔除掉这个眼中钉。
这个眼中钉在一年四季之中,除去冬季之外,都是处于戒备状态,以防敌军突袭。
现在辽人和西夏在汴梁刀兵相见,他要根据判断来决定府州采取哪种戒备方式,甚至……
“大宋可能借机进攻西夏?”
沈安摇摇头,觉得折继祖有些急躁了。
“西夏那边如今是没藏讹庞当权,他没有对李谅祚动手,这就是最大的错误,他会察觉到错误,然后惶然不安。”
沈安举杯向折继祖示意,然后抿了一点。
“所以他不敢吗?”折继祖说道:“那么他不是枭雄。”
折克行最近跟着沈安读书不辍,闻言就说道:‘叔父,曹操也没称帝呢!’
沈安和折继祖都笑了,折继祖说道:“别想那些,没藏讹庞如何能与曹操相比。”
折克行有些失望的看着沈安。
沈安突然吸吸鼻子,然后在折克行做出反应之前把他的酒杯抢了过来。
“酒精!”
沈安面色大变,把酒精倒掉,然后毫不犹豫的抽了折克行一巴掌。
折继祖不解的看着他们,沈安解释道:“这是酒精,酒中的精华,喝了会灼烧咽喉和肠胃,对身体坏处颇多。”
折克行低着头,却不是认错,而是在得意的偷笑。
沈安无奈的道:“这小子知道家里的酒精放在哪,经常偷偷拿了回房间喝。”
折继祖瞪了折克行一眼,说道:“下次直接打折他的腿。”
沈安无奈的道:“可他就是喝不醉。”
折继祖骄傲的道:“折家人喝酒要爽快,杀人要爽快,否则那和娘们有何区别。”
他接过酒杯闻了闻,咽喉就涌动了一下,问道:“家中可还有吗?”
沈安很想说没有,可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叫人去弄了一瓶来。
“好酒!”
折继祖砸吧着嘴,满意的一饮而尽,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沈安看向了去取酒的姚链,姚链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加过水了。
折继祖明显酒量还不如折克行,喝了掺水的酒精之后,渐渐的醉了。
他拔出长刀敲击着桌子,低声吟唱着听不懂的歌谣。
折克行喝的脸颊发红,也跟着一起吟唱。
歌声悠扬,沈安仿佛看到了茫茫草原和座座青山。
这就是府州折家!
而就在此时,被抬回政事堂的韩琦也醒来了。
他看着周围的人,茫然道:“我这是死了吗?”
富弼欢喜的道:“快去禀告陛下,就说救醒了。”
边上有内侍一直在等消息,闻言转身就跑。
韩琦动了动眼珠子,边上的御医说道:“韩相公这是大喜大悲,加之晒久了日头,所以就晕了,养两日即可。”
富弼挥挥手,有人送了御医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富弼叹息道:“稚圭,当年之事你并无过错,何苦呢!”
韩琦缓缓撑着坐起来,然后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他打了个水嗝,然后目光呆滞的道:“我并未错。”
富弼说道:“沈安为了护住折克行,也是无心……”
“我知道。”
韩琦渐渐的恢复了精神,然后舔舔干燥的嘴唇,富弼就叫人去取水来。
“你回去休养一阵吧。”
韩琦摇头道:“沈安是无心,可那句话却让我有些警醒了。”
富弼好奇的问道:“什么话?”
韩琦微微抬头,近乎于真诚的说道:“他问谁的功绩能比得过折家,所以我当努力做事,报效官家。”
富弼点点头,然后安慰了几句,就出去了。
走出房门,他就微微摇头。
他知道韩琦这是口不对心,而原因大抵就是沈安的话。
那些话虽然没有直接提及当年的狄青,可折家的遭遇何其相似,不由得人不去联想。
狄青之事是对是错?
富弼有些迷茫,但他更担心韩琦会被这件事缠绕着,成为他的心魔。
第113章 文官们的牛皮
沈安喝多了,第二天起床后头痛的不行。
但他还是坚持着起来,然后去送折继祖回府州。
这年头的交通就这样,医疗条件也不好,所以出一趟远门很隆重,朋友亲戚都得相送。
为啥?
因为就怕这一分别,再听到消息时却是永别。
所以当他赶到景龙门外时,见到十几人都聚集在一起,中间就是折继祖。
“诸位,府州再会!”
折继祖看到了沈安和折克行,他微微颔首,却不等他们,就带着麾下策马而去。
这是不想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可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折克行还没注意,沈安却看到周围多了些人。
读书人。
“为何要为武人说话?”
这些人缓缓逼近,神色冷漠。
“沈安北,你家也是世代官宦,为何要为武人说话。”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单独走出来,目光锐利的盯住了沈安,说道:“吾辈不是嫉贤妒能,可你也读过书,传闻你的学业乃是上等,那么你难道不知道前唐武人作乱的危害?”
另一人落后一些,他盯住了折克行,神色轻蔑的道:“若非太祖皇帝终结了乱世,武人依旧会是主宰,他们朝夕变化,犹如墙头之草,如何能信?”
这些人的气势很足,甚至比昨天韩琦的气势都足。
边上看热闹的人不少,见状有人就唏嘘道:“这沈安也是读书人,只是跟着他那个爹爹学的亲近了武人,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哦!”
有闲汉说道:“昨日他气晕了韩相公,这些读书人是来讨公道的。”
韩琦晕倒的事已经开始发酵了,在沈安昨天力压众文官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这才有了现在的质问和围堵。
沈安伸手拦住了折克行,然后说道:“都说武人不可信,那谁来统军?”
他伸手指指当先的男子,问道:“你可会统军?”
男子冷笑道:“我辈如何不会统军?当年范公他们不就是统军了吗。”
沈安一听就乐了,合着这厮竟然是个棒槌。
于是他就淡淡的道:“下面的谁来领军?那些军官谁来担任?还有……文人统军,可胜了吗?”
胜个毛线!
从太宗开始,大宋就经常被外敌吊打。至于文官领军,那都是方面的统帅,然后……
然后就没啥然后了。
到了后面皇帝也觉得文官统军真是有些扯淡,而且还坑爹,于是就祭出了太监这个法宝。
太监领军……竟然比文官还强些,这直接就撕破了文官们下马牧民,上马统军的牛皮。
众人一时语塞,那男子却森然道:“你无需转移话题,如今天下太平,大宋需要的是安稳。前唐流的血依旧腥臭刺鼻,乱世人如狗,千里无鸡鸣,那等日子还没过够吗?”
沈安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多少是抱着单纯的担忧和愤怒而来,他更不知道是谁把折继祖今早回去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身后的折克行已经开始蓄力了,一旦得了许可,今天这里将会被打断许多根骨头。
“你这是狡辩。”
沈安遗憾的放弃了武力攻击的计划,因为那会让他的处境很艰难。
但是这等程度的狡辩却难不住他,所以他很淡然的说道:“我说的是大宋,你说的是文武。大宋需要武人去守护江山,而文武却需要争出一个高下来。你只谈文武,这就是耍流氓。”
沈安见他们在发呆,就微微点头,然后带着折克行回去了。
一群读书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有人说道:“他这是胡说八道!”
“对,他心虚了,所以才急匆匆的走了。”
这话得到了不少赞同,一时间群情滔滔,都在讨伐着沈安的心虚。
就在这个群情滔滔中,一个声音突兀的掺和了进来。
“他也没说错啊!我们说要警惕武人,他说大宋需要武人来守护……他是站在庙堂上在说这话,错了吗?”
一个矮小的男子皱眉在说话,边上的人都闪开了些,让他显得格外的孤独。
但他却丝毫未觉,就像是在殿试中回答题目一样的专注:“折家是忠良,忠良就不能折辱,不然谁会为了大宋效力?”
他看着那些目光不善的同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沈安的意思,我们在这里纠结着以文制武,他却看到了大宋和外敌的纷争。一个的眼光在内,一个的眼光在外,高下立判啊!”
“胡说!”
“哪有你这样的说法!”
众人一阵讨伐,矮小男子苦笑道:“随便你们吧,不过汴梁就在这里,想想当年的澶渊之盟……”
“散了散了!”
这些人一哄而散,剩下的矮小男子摇摇头,然后独自走了。
这一场纷争很快就传入了有心人的耳中,然后各自都有一番感慨。
“有人说你这是继承了你爹爹的遗志,有人说你这是在标新立异,有人说你是年少轻狂……”
赵仲一到沈家就先弄了一杯冰果酱,然后一边喝着,一边给沈安说着外面的动静。
“都是神经病。”
沈安觉得没事揣摩人的,不是太闲了,就是神经病。
赵仲喝了果酱,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翁翁说你最近风头太盛了,官家弄不好在琢磨着把你赶出去。”
“赶哪去?”
沈安没好气的道:“果果还小呢,官家要是让我兄妹各自分开,那就是暴君。”
“你可以带着果果去啊!”
赵仲有些忧愁的道:“要是真把你弄走了,我咋办?”
“你继续混吃等死。”
沈安刚在腹诽揣摩人的都是神经病,自家却就开始了揣摩……
他在揣摩赵祯。
这位皇帝绝对是个好心人,而且心软。
他经历过垂帘听政,也经历过叛乱,而在这一切之中,甚至曹皇后都比他表现的更果决。
这是个柔弱的皇帝!
那些重臣们护持着他,为他撑腰,但带来的结果就是帝王尊严的缺失。
从他开始,大宋的皇帝就渐渐走下了神坛,渐渐的符号化。
赵仲却没感觉到危机,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当然,如果每天都有美食的话,那日子就圆满了。
他把果酱喝完了,还恋恋不舍的伸出舌头去舔杯子。
沈安见了就摇摇头道:“郡王府这是短了你的吃喝?你翁翁见了肯定又是一巴掌。”
赵仲把杯子放下,打个嗝说道:“华原郡王府最近请了和尚去,说是府中有邪祟。”
“去读书吧,少关心这个。”
沈安觉得赵允良自从一朝觉醒了,这人就渐渐的有些疯魔了。
权贵之家,宗室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僧道,只要请了僧道,那就是无事生非。
赵仲点点头道:“可我来的时候,听说官家也请了道人进宫……”
第114章 官家怕是有些弱……那个啥的症状
官家召了一队道士进宫,据说是要给未出生的皇子祈福。
里面不知道做的什么法事,反正赵祯为此辍朝一日。
这个……
包拯的弹章都准备好了,可最后还是撕成了碎片,然后叹息着说官家也不容易。
富弼等人都默默的处置着政事,破例没有去求见。
每一天必须要看到皇帝,这是宰辅们的信条。
今天他们却破例了。
等华原郡王府请了僧人进府的消息传来后,富弼冷笑道:“这是要作妖呢!”
韩琦还没恢复过来,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闻言就说道:“这是想讨好官家吧。”
富弼沉吟了一下,说道:“且等老夫去看看。”
他找了个借口,一路到了宫中求见皇帝。
然后他被带着往右边去了。
皇城司就杵在那里,从外面看着就透着冷气,哪怕是大热天,可依旧感受不到一点热量。
前方一阵喧哗,富弼抬头看去,就看到一队道士在转圈。
法器作响,道人吟唱,香烟缥缈……
他微微摇头,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沈安也觉得崇信佛道不是好兆头,至少帝王不能。
所以当他得知赵允让也找了几个道士进府时,就无奈的问道:“你翁翁这是要闹什么?”
赵仲很无所谓的道:“不知道,说是要为官家祈福,让那俩大肚婆都生皇子,只是吵的很,我爹爹那边的唢呐一加进来,那府里就没法待了。”
道士做法事的声响很严肃,可赵宗实那边的唢呐声却很喜庆,两者相加,那感觉真是难以言表啊!
他打了个哈欠,见折克行苦着脸在边上游走,不时把手中的书拿起来看一眼,就幸灾乐祸的道:“遵道,晚上还有饭吗?”
按照沈安的规矩,背不出功课来,折克行的晚饭怕是危险了。
折克行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小心被人说是弄邪法咒人。”
沈安正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闻言一下就弹了起来,然后一把抓起赵仲就往外走。
折克行心中大喜,准备丢下书本跟着去,沈安没回身的说道:“你继续背书,回头考你,若是背的不熟,晚饭……你就喝水吧。”
沈安一溜烟就赶到了郡王府,一进去就看到几个道士在转圈。
“这叫做什么步来着,他们说很厉害。”
赵仲说着就模仿了一下,结果脚下拌蒜,差点摔了一跤。
赵允让在边上坐着,手中还端着个茶杯,就像是个黑社会大佬般的。
“可是有事?”
这里是空地,一队道士围着个案几转圈,看着有些神秘感。
沈安多看了几眼,说道:“郡王这是为何祈祷?”
赵允让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道:“官家多年无子,我这里好歹也帮衬一把。”
说得好像祈福真的就能生儿子似的!
沈安腹诽着,然后说道:“这等事弄不好就是适得其反啊!”
赵允让本是在看着这些道人做法事,闻言眼中多了厉色,问道:“可是有人在说坏话吗?”
沈安摇摇头,说道:“我说的是……若是生了皇女呢?此刻的法事是什么?”
要是两个都是生了皇女,不管你赵允让说的是如何的天花乱坠,旁人依旧会恶意的揣测,说没有生皇子多半是你今日做法事的结果。
赵允让的眼珠子一下就瞪住了,那两个大眼袋仿佛都在膨胀着。
沈安在他的注视下依旧很平静的说道:“世事难料,最好是顺其自然。”
赵祯为了这两个孩子修建了潜龙宫,还请了道人进宫做法事,可见期冀之浓。
在这个时候多一事真不如少一事。
赵允让不是笨蛋,只是觉得这一次肯定会有一个是皇子,所以才做了个姿态出来,表示自家绝对拥护新皇子。
“你说……”
他的脑子里在飞速盘算着这种可能,最后有些不敢相信的道:“这不可能吧。”
“谁知道呢!”
沈安真的不想到时候炮灰了赵允让,所以很认真的道:“小心……总是没大错。”
赵允让的眼中多了光彩,让沈安断定他还在做着子孙成为帝王的美梦。
果然,老赵身手矫健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然后冲着那群道士说道:“滚蛋滚蛋!都赶紧滚蛋!”
那队道人正在严肃的绕圈,闻言竟然没有停顿一下,可见专心。
然后转圈的速度就降了下来,一个道人回身问道:“何事?”
一群道人仙风道骨的站在那里,陡然让人觉得压力一增。
从古至今,神佛之说最为深入人心,当你心中有神佛时,你才会感受到那股子压力和肃穆。
“给他们钱!”
不过赵允让显然并没有什么信仰,很是流氓的威胁道:“记住了,别人问就说你等是来为老夫祈福的。对,老夫要死了,所以叫你们来祈福。说错了也没事,回头就割了你们的舌头,滚蛋吧。”
老家伙的威慑力十足,道士们得了钱,然后齐齐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
赵允让摆摆手道:“好了,天尊天尊,都赶紧走吧。”
沈安从未见过这等不把神佛当回事的人,所以很是佩服。
“你也不信神佛?”
赵允让安排好了这事,不禁心情大好,见沈安神色从容,和边上老仆的惶然截然不同,就问道。
沈安和他一起往里面走,边走边说道:“神佛不现身于凡俗,而后凡人为其代言,倒也相得益彰。”
赵允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话让老夫听了舒坦。若是真有神佛,那么神佛必然不会看着那些信众受苦,更不会看着那些僧道胡来。”
佛道之说很难评说,但他们几度让世俗感到了危机,这也不得不说是一门本事。
到了赵允让的地方,有老仆泡茶来,那个叫做阿苏的矮胖妇人进来问道:“阿郎可要挠背吗?”
赵允让点点头,然后很自在的宽衣解带,敞开了上半身。
他侧卧在榻上,看了在边上站着的赵仲一眼,说道:“去看看你爹爹如何了。”
这是不想让赵仲听到某些话题,只是赵允让调开赵仲的方式很生硬,很拙劣,所以赵仲出去时明显的不大高兴。
赵允让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眼中的慈爱之色渐渐消散。
“赵允良那边也请了人去,可见是和老夫一般心思,安北,你说说,官家这次可是会生皇子吗?”
“官家不会生。”
沈安随口调侃了一句,赵允让只是轻哼一声,让边上的老仆倒是惊诧莫名。
换了任何人来,除去皇帝之外,赵允让刚才都会破口大骂。
“此事不管如何,咱们都希望宫中能有皇子。”
沈安说的这个是基调,赵允让点点头,说道:“他生了最好,那样老夫就着手安排家中之事,然后消遣于林下,安度晚年。”
沈安希望这个老头能安度晚年,但按照历史的惯性来说,他的这个愿望有些奢侈。
“官家的年纪大了。”
沈安只是说了这句话。
从赵祯的过往来看,这位怕是有些弱那个什么症,而且他现在越来越大了,据说身体每况愈下,却依旧经常在女人的身上耕作。
赵允让赞赏的道:“你倒是看得远,那赵允良却是个蠢材。”
他仿佛忘记了先前的那队道士,提及老对头赵允良时,一脸的不屑。
“那人就是个没胆的货色,整日在家装疯卖傻……”
沈安这是第二次听到他在狂喷赵允良了,马上就自动转为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
第115章 泪水
“十三郎如何了?”
沈安刚走,赵允让就问了问。
稍后老仆回来说道:“郎君很好,在听那个响动。”
“那个响动……”
赵允让的嘴角抽搐着,但却觉得很贴切。
唢呐的响动让人印象深刻,若非是郡王府够大,隔壁邻居早就开骂了。
别小看汴梁的百姓,他们连皇帝想拆迁都敢拒绝,更遑论你一个郡王府。
赵允让缓缓闭上眼睛,正准备打盹,外面来了一个仆役。
“阿郎,华原郡王府那边说有人在咒他们,高僧一路去了城外别院,还挖出了什么娃娃……”
赵允让缓缓睁开眼睛,边上的老仆就低下了头。
“那个不要脸的畜生!”
室内就像是吹进来了飓风,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去请了沈安回来。”
赵允让发泄完了,就喘息着坐在榻上,然后冷笑道:“巫蛊……这肯定是暗指老夫,特么的!弄死他!”
沈安莫名其妙的被请了回来,见室内一片狼藉,就知道老赵又发飙了。
赵允让抬头看着他,冷冷的道:“华原郡王府说是有人咒他们,还在城外的别院里挖出了巫蛊娃娃。”
“巫蛊?”
沈安的两眼放光,说道:“在哪?让我看看。”
赵允让瞪大了双眼,想看看这少年是不是昏头了。
“那可是巫蛊,弄不好会死人的!”
巫蛊之祸最烈就在前汉,本朝也有些,当年朝中曾经把那些养蛊的人全部驱赶到偏僻的地方去,就是怕他们害人。
这是民间。
对于朝堂来说,巫蛊能让人人变色。
有以往的例子在,谁都怕卷起一场大案。
赵允让喃喃的道:“大宋也有蛊虫害人,官家当年也颁发过治疗蛊虫的方子,可这不是蛊虫,而是……巫……”
巫!
这个字仿佛自带着远古的气息,让人肃然起敬。
“真的有巫术?”
沈安是相信有巫术的,他真的想去见识一番。
赵允让见他一脸的兴奋,就觉得这娃怕不是疯了,或是不知道巫蛊的厉害。
于是他就耐心的解释道:“那巫术传闻能杀人于无形,能让人病弱垂死,能让人疯癫若狂……”
“那么厉害?”
赵允让说了一堆,可沈安却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爹爹!”
赵宗实也来了,赵允让皱眉道:“让你歇息着,谁告诉你的?”
赵宗实的面色好了不少,他指着地上的狼藉说道:“家里都知道了。”
“赵允良家说是在城外的别院里找到了巫蛊娃娃。”
赵宗实的面色瞬间就白了,然后说道:“这是针对我家的。”
很敏锐的感觉。
沈安这才知道当年的赵祯为何会选中了赵宗实进宫养着,而且后来更是二度被选进宫中,立为太子。
“看官家和朝中的应对吧。”
赵允让想杀人,但却知道此刻任何举动都会导致莫测的后果,只得妥协了。
沈安起身道:“我这个待诏许久未曾履职了,明早我会进宫。”
赵宗实感激的道:“多谢安北了,只是此事不可妄动,不可误了你。”
赵宗实担心沈安会和那些人争执起来,可巫蛊却不是简单的事,朝中的有心人不会轻易放过。
沈安回到家中就叫来了折克行。
“巫蛊?”
折克行马上就板着脸道:“安北兄,此事怕是要起大案了。”
他觉得赵允良怕是疯了,竟然敢用巫蛊做由头。
“可他为了什么?”
折克行觉得赵允良冒险引爆巫蛊之事,按照沈安教他用利益去分析事情的办法,这事儿不对啊!
“他没什么好处,再说他和汝南郡王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甘冒风险去做此事?”
沈安此刻最想的就是去赵允良家看看所谓的巫蛊,闻言就漫不经心的道:“他这多半是觉得官家生不出儿子,想一举把汝南郡王府给弄垮了,然后谁能和他家争?”
折克行一听就乐了,问道:“那他还能有神仙手段能猜出这两胎都是皇女不成?”
“这就是宿命啊!”
许多人都相信宿命,沈安不知道是谁给了赵允良那么大的信心,不过他申请明早进宫参加小朝会的奏疏已经递进去了,现在他就等这个。
若是不能进去,那真是万事皆休。
……
宫中的的赵祯也得了消息,他马上叫来了张八年。
张八年依旧是‘飘进’了殿内,行礼后说道:“陛下,那些僧人进了华原郡王府之后,就开始做法事,然后没找到什么异常。后来又去了城外的别院,有人在做法事的房间边上叫喊,结果看到地底下开始冒血水……然后就挖出了巫蛊人偶。”
“谁干的?”
赵祯微微眯着眼,双拳紧握,觉得这是一次挑战。
“不知。”
张八年冷冰冰的道:“华原郡王确实是病了,臣问过御医,确凿。刚才又来了消息,说华原郡王已经起床了。”
赵祯冷冷的道:“这果真是巫蛊了?谁的好处最大!”
“陛下。”
这时有内侍进来禀告道:“沈待诏请示明日进宫。”
赵祯微微仰头看着虚空,说道:“汝南郡王府的好处最大,若是确凿,赵仲此后就……沈安想明日进宫,他这是为了护着赵仲,这是什么?”
陈忠珩低声道:“官家,这是血性。”
若是查有此事,就算是没有此事,可唯一的嫌疑人就是汝南郡王,赵仲以后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而明早来参加早朝的沈安绝对会被牵连。
沈安果真那么有血性吗?
赵祯低声道:“朕……罢了,让他来。”
……
沈安得了消息,顿时就欢喜的叫人准备好菜,要好好的庆祝一番。
正好赵仲来了,他看到沈家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禁傻眼了。
“安北兄,我翁翁说让你明日告病,别进宫了。”
“为何?”
沈安正在安排晚饭,闻言一把揪住了赵仲,“你去剥蒜,今晚有白煮羊肉,蘸蒜泥吃最过瘾。”
赵仲抓住他的手说道:“安北兄,我翁翁说让你告病。”
沈安皱眉道:“为啥?”
赵仲说道:“翁翁说此事越抹越黑,而且弄不好就会当场出事,你去了就是替罪羊……”
沈安的脸上渐渐多了怒色,赵仲松了一口气,说道:“别担心,我翁翁说了,此刻最好就是不说话,等……”
“啪!”
沈安许久都没抽他了,这一巴掌下去觉得心情舒畅之极。
“我说了要去,那定然就会去。”
沈安摸摸他的头顶道:“别担心这个,咱们弄一顿好吃的先。”
赵仲吸吸鼻子道:“我知道的,你肯定是为了我……”
“为个屁!快去剥蒜!”
沈安瞪了他一眼,然后招呼折克行去烧火,他准备亲自下厨。
赵仲坐在厨房的外面,脚边是大蒜,他缓缓的剥着。
果果在边上看着,哥哥不许她进厨房,但是她真的想进去看看啊!
她磨磨蹭蹭的过来,然后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沈安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就指着门外道:“你的嗓子娇嫩,现在少进厨房。”
果果瘪着嘴出来,然后见赵仲的眼睛红红的,就好奇的问道:“你哭了?”
赵仲低下头去,瓮声瓮气的道:“没有,是大蒜熏的。”
一滴水珠落在了大蒜上面,那灰白色的外皮被敲打了一下,水珠顺着滑了下去……
果果嚷道:“你哭啦!”
第116章 灯下黑(为盟主‘白白白的白某人’加更)
皇城下依旧是‘僵尸围城’,只是现在天气热,所以大家相对会活泼些。
沈安许久没来了,今天也享受了一番注目礼。
包拯最近很是春风得意,他板着脸走过来,见沈安穿着整齐,就满意的道:“算你规矩。”
沈安看了一眼他的官服,指着他胸前的水渍问道:“这是……”
包拯得意的道:“我家那小子撒尿特别有劲,里外都湿透了。老夫本想换了衣服再来,可时辰却不对。”
沈安觉得老头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显摆自己儿子嘘嘘的本事,所以才特地穿着被尿湿的衣服来上朝。
都看看,来,大伙儿看看,这就是我儿子尿的。
有劲不?
哪家有好闺女的赶紧的啊!不然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包拯得意的摸摸胸前,然后问道:“你今日来作甚?”
沈安说道:“巫蛊……”
“……”
包拯楞了一下,然后低声道:“那是皇家内部的争斗,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沈安这才明白自己被瞩目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这是皇家内部的事儿,除去那些重臣和御史们之外,其他人大抵都是想看热闹。
沈安干笑道:“我来看热闹。”
包拯哪里会相信,可这时掖门已经开了,大家开始往宫里去,他就叮嘱道:“晚些时候别乱说话。”
皇家内部的事,旁人沾惹,不小心就会被炮灰掉。
众人一拥而进,沈安跟在重臣们的后面,不紧不慢的。
肖青今天也来了,他放缓脚步,等和沈安并肩后,就轻笑道:“你可是稀客。”
这话是讥讽沈安许久没来早朝了。
“你的主子坑人之前没通知你?”
借着些许晨曦,沈安盯住了肖青。
肖青愕然道:“坑谁?”
好吧,沈安的试探无果。
垂拱殿内,赵祯沉着脸坐着。
“陛下,华原郡王有奏疏……”
竟然没有先议事,而是直接上了赵允良的奏疏。
这是直接上刀子了啊!
赵祯微微点头,陈忠珩就接过奏疏,大声的念了出来。
没有任何意外,赵允良在奏疏里说自己突然生病,郎中找不到病因,于是就请了僧人来做法事驱邪。
“……高僧法力无边,厢房内黑气一闪,仆役前视,只见血水弥漫……掘土二尺,得一人偶,其上生辰模糊……”
好一个生辰模糊!
沈安心中冷笑着,觉得这一招真是欲盖弥彰。
生辰是谁就是谁,现在来一个模糊,谁知道是针对谁的。
他看了一眼赵祯,见他面沉如水,就知道自己低估了巫蛊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
而赵祯当年就发布过关于如何治疗蛊毒的方子,可见是深信不疑。
这一招果然厉害啊!
殿内沉默了一瞬,富弼说道:“陛下,此事还是要让开封府去办。”
沈安看了一眼那个白发苍苍、眼神茫然的老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欧阳修。
五十一岁的欧阳修看着比六十一岁的包拯还要苍老。
赵祯淡淡的道:“此事……朕让皇城司着手。”
富弼想再劝说一番,可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皇帝动用了皇城司,就代表着这事儿他不相信任何人。
赵祯的目光缓缓移动,看着群臣说道:“巫蛊之事最为遗祸无穷,此事诸卿不可散播。”
这是不准备扩大化的意思,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要是学前汉的话,一个巫蛊之祸就能让朝堂上为之一空,后宫也得变色。
那么这事儿大家就先旁观吧。
富弼准备开始议事,却见沈安走了出来。
这小子是想干嘛呢?
大家都在看着沈安。
“陛下,臣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巫蛊。”
赵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准备把沈安呵斥回去。
沈安却很认真的说道:“臣读史,每每看到前汉的巫蛊之祸就扼腕叹息,若非巫蛊,汉武的名声也没那么毁誉参半……”
赵祯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是想为赵允让家开脱。
“朝堂之上,不得无礼!”
御史见皇帝不说话,就把沈安逼了回去。
随后议事开始。
沈安在边上漫不经心的听着,边上的肖青不时的嗤笑一声。
声音很小,只有沈安能听见。
赵允让要倒霉了!
议事结束,大家都在等着皇帝最后的话。
“陛下,臣以为巫蛊之事多有攀诬!”
沈安竟然又出来了,包拯看的两眼冒火,恨不能冲过去一巴掌拍醒他。
皇帝都说了让皇城司来介入,就是想把这事儿变成私事。
巫蛊之祸啊!
你难道想把私事变公事吗?
那在场的人都会视你为大仇。
赵祯的脸上有些不悦之色,说道:“攀诬与否,且等皇城司查了再说。”
皇帝已经很给面子了,竟然没喝退,而是解释。
可沈安却抬头道:“陛下,若是此事得逞,此后要想攀诬别人,只需在自己家中埋一个布偶,然后请几位僧道来做法事即可,那样会得出一个什么结果?”
他缓缓看向群臣,“只要开了先例,明日就有人敢攀诬诸位相公,到时候谁来证明?”
是啊!
大家都只是想到了避开巫蛊这个祸端,却没仔细去琢磨这里面的味道。
灯下黑啊!
包拯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道:“陛下,这不对啊!”
一群重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个问题。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然以后谁都能在自家埋个人偶来坑人,那算谁的?
赵祯眉头微皱,说道:“此事朕自有分寸。”
这个问题他昨天就想的很清楚了,决定要关着门来查,看看是谁在搞鬼。
包拯执拗的道:“陛下,此事却不能私办,否则遗祸无穷!”
富弼也出班道:“陛下,此事当让开封府办理。”
“臣等附议……”
在场的重臣们都站了出来,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了共同立场。
赵祯看了群臣一眼,见他们一脸的严肃,就知道此事怕是难办了。
他本想把此事的影响压在一个范围之内,可现在看来却成了奢望。
“罢了……”
“欧阳修……”
“臣在。”
白发苍苍的欧阳修出班听令。
赵祯目光复杂的道:“你去,朕派了皇城司一起去查。”
“陛下英明。”
群臣躬身赞颂着。
赵祯淡淡的道:“朕就等着消息了。”
他拂袖而去,群臣缓缓散去。
还没走到政事堂那边时,左边就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张八年。
“欧阳知府,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出城吧。”
欧阳修睁大了眼睛,凑近看了看,才说道:“是张都知啊!我说怎么阴气森森的。”
张八年冷冷的道:“赶紧吧,别等那地方被人给挖空了。”
于是两边人一汇拢,就准备出城。
“你来作甚?”
欧阳修见沈安跟着,就不悦的问道。
沈安振振有词的道:“我是待诏,陛下的近臣,还是赵仲的好友,怎地也得去见证一番吧,否则你们随便一个糊弄……”
“陛下许了他了。”
张八年一句话就把欧阳修给堵住了。
第117章 刺你妹啊(为盟主‘爱吃小妞的刘胖子’加更)
华原郡王府的别院处于城外的一处农庄内,看着很是清幽。
一群人冲进了农庄里,所有的农户都被要求呆在家里不许外出。
随后别院就被控制住了。
正堂前摆放着一个案几,上面有香炉,里面的香灰很厚,残余的细木棍还插在上面。
别院的管家王启宏一脸不自在的说着:“……就看见一股子黑气从厢房里窜了出来,大家伙都被吓了一跳,后来小人壮着胆子过去一看,哎哟!那地上在冒血水哦!”
大家都在看着厢房,在进门不远处,一个大坑赫然。
“这得有三尺吧。”
沈安踮脚瞟了一眼,王启宏点头道:“这位贵人的眼睛够毒,是有三尺,当时挖到那人偶之后,小人怕下面还有东西,就叫人继续挖。”
张八年走到了土坑的边上瞅了一眼,冷冰冰的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王启宏笑道:“小人就是胆大,嘿嘿,不然也不会被放到了这里来管事。”
欧阳修也进来了,的他眼神不好,就蹲在坑边,身体一晃一晃的在往下看。
王启宏说道:“那人太歹毒,若是没有被发现,我们郡王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欧阳修眨巴着眼睛,点点头道:“是很歹毒。”他起身摸索着要进去。
“哎哎哎!站住!”
沈安见欧阳修脚下打滑,就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背。
可他现在的力气不够大,眼瞅着就要被一起拖下去。
张八年在边上冷冷的看着,然后身体一晃,就把他们两个拉了出去。
欧阳修的身体踉跄了几下,然后转身说道:“多谢了,你是……”
沈安转过脸来,见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就干笑了一下,心想咱们才在一起扯过淡啊!
欧阳修凑近了,微微低头,眼睛上翻了一下,额头上的抬头纹三条,特别深刻。
“哦,是沈待诏啊!”
我……
沈安摸着自己的脸,心想我长的没那么大众化吧?
欧阳修揉揉眼睛,然后又眨巴几下,说道:“昨晚熬了一夜,这眼睛又不成了。”
原来是个近视眼?
沈安这才释然,然后大家汇总了一下意见,都觉得不好办。
欧阳修叹道:“当时就不该挖坑,那还能找到些线索,现在麻烦了。”
张八年淡淡的道:“这边肯定是找不到东西了,得排查进出的人等,若是不成,那就全部带进皇城司,我来审讯。”
欧阳修板着脸道:“此事既然开封府掺和了,那就不能私下用刑!”
这是对皇城司不感冒啊!
沈安站在边上,突然吸吸鼻子说道:“我怎么闻着像是猪血的味道呢?”
王启宏冷笑道:“这位官人莫不是说笑?再说您怎么知道是猪血?”
沈安笑道:“人血有多腥臭你可知道吗?猪血……”
张八年和欧阳修都在看着他,很想知道他哪来的这个本事。
沈安舔舔嘴唇说道:“猪血切片下锅,弄个蘸水……嫩!就是第二天注意会拉黑屎。”
噗!
欧阳修忍不住笑喷了。
张八年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然后继续寻找线索。
王启宏面色不变,说道:“地涌血水,可那不是人血。”
沈安哦了一声,见张八年在看着墙壁,但脚下却移动缓慢,就知道他也没找到线索。
这事儿麻爪了啊!
稍后那日做法事的和尚被带来了,随即就在边上问话。
拷打是不能拷打的,所以只能是威胁。
从流放沙门岛,再到流放海外,最后是全家抓捕……
“没有啊!贫僧等人确实是看到了黑烟,然后他们挖出来的土里也确实是有血水。”
几个和尚无辜的说着同样的供词。
随后就是盘问别院的仆役,以及庄上的农户,可依旧一无所得。
“回去!”
欧阳修扶着墙壁出来,有些无奈的道:“此事得慢慢来了。”
沈安回到家中,郡王府的人竟然没来,连赵仲都不见人影。
“郎君,这是在避嫌呢!”
郡王府此刻来找沈安,那会把沈安拖下水去。
庄老实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去做饭。
“郎君,洗个澡,赶紧吃饭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沈安再次进宫。
垂拱殿里,欧阳修说了昨日的情况,一言以蔽之,没结果。
没结果就是结果。
富弼看了沈安一眼,觉得他是白费劲了,汝南郡王府这次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赵祯淡淡的道:“慢慢的查。”
稍后议事结束,沈安走了出来。
群臣见了心中就不屑的冷笑着。
这事儿就慢慢的拖着吧,
“陛下,此事定然是污蔑。”
赵祯有些不耐的道:“是否污蔑自然有公论,你且回去。”
得!
皇帝被你闹得头疼,干脆把你来参加朝会的资格暂时剥夺了。
沈安梗着脖子道:“陛下,臣知道华原郡王的病,郎中说肝气郁结……”
赵祯捂额道:“你想说什么?”
沈安说道:“肝气郁结乃是昼夜颠倒的功劳!”
“胡扯!”
有人出班说道:“巫蛊一旦被消解了,什么症状都没了。”
这是一个死结,沈安昨晚让郡王府的去打探病情,得了结果就知道没啥用。
但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沈安突然开始在袖口里摸索着,赵祯眨巴着眼睛,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
这小子要出幺蛾子了,阻止他!
沈安先摸出一张纸,上面看着有一些玄奥的线条。
他把这张纸展示了一下,说道:“臣这张纸是昨夜叫人去城南找到了一个专门装神弄鬼的张老二画的,张老二诨号天机子,汴梁城的都认识他。他说这张纸只要放在人的身上,隔夜就会重病不起……”
“臣昨夜上床前就戴着了。”
肖青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的,不禁就退后了一步。
这人是在作死啊!
沈安把纸放在地上,接着又摸出了一个人偶。
轰!
这个人偶太给力了,通体用白色的布包裹着,面目用朱砂勾勒,看一眼就觉得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忠珩觉得心肝肺都在一起颤抖,他指着沈安喝道:“大胆……”
沈安抬头,一脸老实的说道:“别担心,这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很清晰。”
“谁的?”
陈忠珩不着痕迹的往皇帝那边移动而去。
“我的。”
沈安把人偶四处展示了一番,却没见大家都面如土色。
这可是人偶啊!
卧槽!
而且还写着生辰八字,这沈安可是想作死?
赵祯霍然起身,骂道:“别人都避之而不及,你竟然胆大如斯,来人,拿去烧了。”
“别啊陛下!”
沈安摸出了一个东西,边上的肖青马上就跳到了一边,喊道:“沈安行刺!”
“刺你妹啊!”
沈安拿着一根细长的针,用力的刺了下去。
针头在闪烁着寒光,证明刚被打磨过。
“哦……”
周围的重臣们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沈安一针就扎进了那个人偶的胸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