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2章 果果的以德服人
杨佐是谁?
此人是进士出身,从下面一路为官上来,算是没啥大背景的官员。
他最出名的就是干水利工程。
当年修整孟阳河时,杨佐令人夷平了百余座坟墓,那些墓穴主人的子孙恨不能吃了他的肉,可这人却怡然不惧。
为了修河渠,直接铲坟。若是这些坟墓无主也就罢了,可大多都是有主的啊!
这等事儿就算是在后世也得张贴布告,然后村里镇里挨家挨户的去通知:哪里哪里要修河道,你家的祖坟在不在那里?在就赶紧去迁移。
在大宋,这等事儿更是不得了,杨佐当时没被干掉真的就算是运气不错了。
这等人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有酷吏的雏形,一旦得势,估摸着比包拯还厉害。
但此刻王雱见到的只是一个看似很普通的老头。
干瘦的脸,淡淡的神色,“老夫六十有一,你说这些前程于老夫并无半点诱惑,这便是王元泽吗?沈安赞你聪慧无双,老夫今日一见也不过是如此。”
王雱淡淡的道:“本该是大王来的,可您手腕强硬,主张做事就要一以贯之,任何阻拦都一脚踢开,这等主张小子深感佩服,并深感认同,于是小子就来了。”
杨佐看了他一眼,“当年老夫夷平了那些坟墓,这些年那些人依旧在叫嚣着要取老夫的人头,你觉着这是对的?”
“那事之后,朝中不少人都说您是酷吏,但小子知道,您这是雷厉风行。为官做事,要的就是这个。今日想想此事和某位宰辅有关,要缓缓,明日想着此事会不会让人觉得腹黑……这样的官,小子以为,这是沽名钓誉,这等人,小子从不肯多看他们一眼!”
王雱微微昂首,一股子孤傲的气息就出来了。
世间又几人能值当某自称一声小子?
杨佐看着他,突然问道:“沈安北若是在此,今日之事他会如何?”
王雱不假思索的道:“他若是在,不会动手。”
“以德服人?”杨佐淡淡的问道,同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京城中到处盛传沈安以德服人的美名,杨佐才将来接任知府,所以很是好奇这件事。
王雱笑了笑,“他会直接把陈福儿的生意弄垮,以为汴梁豪商诫!”
这就是所谓的以德服人?
这是断根啊!
杨佐的咽喉涌动了一下,然后赶紧咽下茶水,忍住了咳嗽,“你是说,那沈果果算是手下留情了?”
“是啊!”王雱的眉间多了些柔色,“果果是个好孩子,很是乖巧……”
果果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自家妹妹一样。但凡果果遇到点事,这些哥哥们恨不能全冲出来为她摆平了。
这时外面来了个小吏,取出一份书信,“知府,有书信。”
杨佐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禁大笑了起来。
“王介甫啊王介甫。”
他抬头道:“那沈果果竟然这般可爱?引得你父子二人齐齐为她说好话。罢了,王介甫此人端正,老夫信他,来人,再去催催,让杨坚把人叫回来。”
有小吏去了前面,杨坚正在恼怒,小吏说道:“知府有话,速速把人叫回来。”
这是不客气了,你杨坚再哔哔,信不信我杨佐收拾你?
杨佐的威名不比包拯差,杨坚双手在身后,看似负手而立,实则是双手握拳,恨不能把桌子打个大洞出来。
可他不敢啊!
憋屈的感觉让他想吐血,他摆摆手,“去,把人叫回来。”
有人说道:“怕是来不及了……”
小吏看着杨坚,冷笑道:“知府说了,若是此事不妥,他老人家自然要发话的。”
杨佐发飙,你杨坚挡得住不?
杨坚面色微白,但却在冷笑、
……
“那些人在路上,怕是来不及了。”
小吏回报,杨佐淡淡的道:“知道杨坚为何要去拿一个小女娃吗?”
他都六十出头了,差不多大果果五十岁,自然能叫她小女娃。
王雱微微眯眼,“沈安看似得罪了不少人,可他为何会得罪人?大多都是为了新政……杨坚此人迫不及待的想对果果下手,竟然不怕沈安归来找麻烦,这得多大胆?小子以为,他是反对新政,不,是仇恨新政!”
“哈哈哈哈!”
杨佐大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果然是沈安北说的聪慧无双。”
王雱淡淡的道,“今日之事,我等记下了。”
这是要秋后算账,到时候去收拾杨坚。
杨佐笑道:“你等……还有大王吧,你等要怎么折腾老夫不管,只管去吧,哈哈哈哈!”
他做事强横,也是新政的支持者,王雱尊重他也有这个因素。
杨佐再问道:“那些小吏最是奸猾,沈果果会不会被吓到?”
他听王雱说果果很是乖巧,难免就起了些怜爱之心。
王雱淡淡的道:“小子只担心那几个小吏会被吓到。”
“大王在沈家?你们年轻人弄这个不好。”杨佐说道:“大王还未册封为太子,此前要多谨慎些才好……”
……
“汪汪汪!”
“开门!”
门内花花在叫唤,外面几个衙役在拍门。
“谁?”
“开封府的!”
侧门缓缓打开,庄老实看了他们一眼,回头说道:“是开封府的人,把花花看住。”
“进来吧。”
几个衙役进了沈家,为首的是杨坚的人,他冷冷的道:“沈果果呢?今日她做的好事,推官令拿她去问话。”
“啥?”
庄老实一听就恼了,“我家小娘子怎么了?什么叫做她做的好事,证据何在?”
“人证在,叫她出来。”
衙役盯着打开门的偏厅,喝道:“可是在那里面?去,带她出来!”
几个衙役冲了过去,庄老实怒道:“这里是沈家!”
衙役狞笑道:“沈家又怎么了?今日谁敢阻拦某拿人,某弄不死他就是不是人!”
“那你是什么?”
听到这话,衙役回身骂道:“哪个粪坑里……”
话音戛然而止。
偏厅里走出来了一个老人。
老人的身侧是果果,她牵着老人的袖子,看着很是乖巧。
“包……包公……”
衙役浑身一震,强笑道:“小人见过包相。”
包拯偏头问果果:“可是被气到了?”
果果点头,“嗯,哥哥不在家,他家就趁机来抢我们的人,很气。”
包拯微微一笑,“再气也不能亲自去……”
庄老实一脸感动,心想是啊!小娘子去了那边,到时候传出去个彪悍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包拯摸摸她的头顶,说道:“那等地方你让庄老实他们去,否则……不小心伤到你怎么办?”
庄老实一脸愕然。
合着您竟然觉着小娘子该去?
“包公,有乡兵呢!”
“哦!”包拯点头,“那你这次还算是乖。”
这就算是乖吗?
那个衙役已经吓傻了。
包拯侧身过来,沉声问道:“谁让你等来拿人?”
衙役下意识的道:“是杨推官。”
“杨坚?”包拯冷冷的道:“此事老夫自然会去寻杨佐说话。”
他走了下去,缓缓问道:“老夫阻拦你拿人了,你可想弄死老夫?”
先前衙役说了狠话,可那也只是狠话啊!
他哪里敢冲着包拯龇牙,只得说道:“小人是胡言乱语,还请包相恕罪。”
“胡言乱语……”包拯往外走,“那就是不称职……”
不称职就赶紧滚蛋,不然老夫收拾你。
某这就被解职了?
衙役傻眼了,“包相……”
包拯走到侧门处,随口说道:“再有人来闹腾,只管去找老夫。”
衙役不觉得自己会被解职,等半路上遇到了来寻自己的人时,才知道知府杨佐出手了。
“杨推官刚正不阿!”
他觉得自己的老大不会放弃自己。
值房里,杨坚对面坐着个官员,在低声说道:“此事你孟浪了。”
“为何?”杨坚皱眉道:“某出手,大王也不能阻拦。此次是没想到杨佐会横插一脚,否则那沈果果早就被拿了来,等沈安回来时,沈家已然名声扫地,不亦快哉!”
他昂首,深吸一口气,“就算是死,某也不会低头!”
他双手握拳,发誓绝不退缩。
那官员苦笑道:“刚得的消息,包拯突然告假,往榆林巷去了。”
杨坚突然坐下,他捂着肚子呻吟道,“某觉着腹痛如绞……哎呀不好!”
那官员齐声,皱眉道:“可是病了?”
杨坚扶着桌子起来,咬牙切齿的道:“痛的不行,要告假……哎呀!”
杨坚告假了,说是肚子痛的厉害。
府衙的官吏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有想顶替杨坚职位的官员都暗自欢喜。
两个官员在值房里嘀咕。
“腹痛如绞,弄不好就是绞肠痧……”
“哎!希望他能挺住吧。”
两人相对一笑,都觉得杨坚此次大抵能保住一命就算是不错了。
“杨推官呢?杨推官呢?”
外面有人在叫喊,声音听着很无助。
“杨推官病了,已经告假去了医馆。”
“不……他好端端的怎生会病?”
“你这人……小心被收拾。”
“杨推官叫小人去拿那沈果果,可小人去了,包相在那里,包相怒了……”
值房里的两个官员面面相觑。
“包相竟然去了榆林巷?”
“那杨坚定然是装病。”
“是了,他是怕包相来喷他。”
消息传出去后,京城官场不禁哗然。
包拯的威名竟然如斯吗?
……
假期结束,明天开始恢复三更。
第1363章 心偏的没边了
“……今年彗星频频出现,一现便是月余,另有蝗虫为害……”
殿内,司马光的声音缓缓回荡着。
“后来更有日食出现,陕西、河东夏秋少雨……”
这个声音很诚恳,但赵曙觉得太诚恳了些,仿佛今年大宋就要过不去了。
司马光抬头道:“如今佞臣往往妄言朝政,海内沸腾而不知,臣请陛下尽废此等人之言,下诏呵斥……广开言路……”
长篇大论说完了,司马光俯首。
赵曙看着他,说道:“朕知道了。”
知道了,但就是不管。
这是司马光第三次就今年的形势进谏了,堪称是孜孜不倦。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每次就带那么几句所谓的‘此等人之言’。
此等人是谁?
宰辅们都很不满,曾公亮伸收捅捅韩琦的肥腰,示意他作为首相该出头了。
韩琦干咳一声,然后缓缓出班。
他的身材太过‘魁梧’,看着就像是一座山。
一座肉山!
山好啊!
赵曙觉得这样的山才稳妥。
韩琦看着司马光,说道:“彗星经常来,没得大惊小怪的。”
他这话太轻松了,仿佛彗星就是大宋的邻居,每年不来串几次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这人竟然不要脸吗?
彗星乃是不祥的兆头,这个千年来都被证实了啊!
司马光不禁为之气结。
韩琦腆着肚子,很是自信的道:“至于什么日食,那是哄人的……”
“韩相慎言!”
司马光怒了,吕诲等人也怒了。
那是日食啊!
大白天太阳都不见了,你韩琦竟然说是哄人的。
你不怕被天打雷劈吗?
一个官员喊道:“这是亵渎老天爷啊!”
亵渎……
韩琦看了他一眼,“月食也是哄人的。”
呵呵!
老夫就知道,可你们不知道。
那些生气的模样让韩琦感觉很舒坦。
老夫就喜欢看到你们恨老夫,却又拿老夫没办法的模样。
“月食说是天狗食月之说乃是无稽之谈。”
曾公亮出来背书,但觉得老韩太嘚瑟了。
天狗食日没有,但日食说不准啊!
司马光干咳一声,反对派的官员们都齐齐看着他,心想你赶紧开喷啊!
司马光真的很想喷,但他没法喷啊!
他不但没法喷,还得要出来背书,“那个天狗食月……确实是无稽之谈。”
那上面他也看过,都是环形山,别说是天狗,连嫦娥都没有。
他看过,但那群官员没看过啊!
吕诲盯着他,气息咻咻,大抵事后得劝半天才好的那种。
好你个司马光,竟然当了叛徒!
被冤枉的司马光马上就说道:“可日食却说不准。”
呃!
你竟然只敢说说不准?
这个叛徒!
司马光觉得自己很无辜啊!
可韩琦却不屑的道:“都是一样的,遮挡一会儿就散了,你自家想想,那会是什么吃了太阳?再说了,吃了还能吐出来,你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呕吐呢!”
有人点头。
是啊!
天狗食月不就是吃了再吐出来的吗?
韩琦叹息一声,“你吃了酒菜下肚,原来是菜和酒水,可吐出来的却是黏糊糊的那些东西,都混在了一起,哪里还能看出本来面目。想来真有东西吃了太阳,那吐出来的还是太阳吗?”
众人从未想过月食日食还能这样比喻,有人已经在干呕了。
韩相真有才啊!
陈忠珩觉得韩琦这个比喻太恰当了。
“至于陕西和河东今年的雨水偏少,朝中已经调拨了交趾俘虏上万人前往上述两地整修沟渠河流,并运送了不少粮食前往。”
提到交趾俘虏,赵曙不禁感慨万千。
以前和交趾开战,不管输赢大宋都是亏本买卖,可自从沈安掺和了之后,大宋很古怪的每次都盈利。
水军截获了交趾权贵的财富,那次发财了。
后来抓俘虏来干活,这更是一注大财。
旁人为何没想到这个呢?
那些人想得最多的还是安置,可沈安说要安置也行,但先得干几年活,把安置费挣了再说。
当时还有人说沈安此举残暴,可现在看看,谁还敢说这话。
韩琦也在等人说残暴之类的话,然后上去打脸。
“此举残暴……”
啧啧!
这就送上门来了啊!
韩琦上前一步,大喝道:“回头让陕西、河东军民找你说话!”
那官员马上就躲了回去,可韩琦却盯着他,“记着这人,回头把他的话传到陕西和河东去,再……”
他回身拱手:“陛下,此等人不知那些军民的苦楚,臣以为干脆把他弄到陕西河东去为官,好歹感悟一番,回头干几年再重用也不迟……”
卧槽!
好狠的老韩啊!
这官员的话传过去,陕西和河东的军民肯定会恨之入骨,再把他调过去为官,怕是要被万众唾弃。弄不好哪天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那官员也想到了这个,边上有人在低声给他打气:“别怕,咱们在那边有人。”
是啊!
反对新政的官员可不少,你去了有人照顾你。
那官员瞪了这人一眼,已经记恨上他了。
某怕的是百姓。百姓满世界都是,那些人难道还能全部把他们关起来?
只要漏几个,某哪日出门,说不定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出班请罪,“臣妄言……臣最近头晕目眩……”
他觉得这个借口不错。
赵曙冷冷的看着他,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好了。
朕正在想收拾你,你竟然主动送上了借口,真是太体贴了啊!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休养吧。”
呃!
回家休养好说,可啥时候能回来啊?
有内侍过来带他出去,稍后外面传来了喊声,“陛下,臣错了……”
呵呵!
赵曙压根没搭理这等人。
他看着那些反对派,见他们都低着头,心情不禁大好。
看来还是韩琦厉害啊!
“都各自散了吧。”
“宰辅留下。”
群臣各自散去,司马光看着有些痛苦,大抵是出去还得和那些人解释自己为啥要承认天狗食月不靠谱的事儿。
可能看清月亮的望远镜是机密,他不能说出去,于是这个解释的难度就无限高。
活该!
韩琦得意的回头。
“陛下,包拯回来了。”
包拯急匆匆的进来,韩琦见了就笑道:“希仁这是知道今日司马光会发难,所以就暂避了吗?哈哈哈哈!小事罢了,有老夫在,这些人不足为惧。”
老韩很是意气风发,包拯默然拱手。
赵曙赞道:“韩卿今日大气,一番话说的那些人无言以对,堪称是威武……”
“咳咳。”韩琦觉得要做个姿态出来,就装了赧然,“陛下过奖了。”
老韩胖的不行,假模假样的装了不好意思的模样,曾公亮等人看了都觉得很是纠结。
包拯回班,在想杨坚此人的来历。
那杨坚自以为是,等沈安回来后,不管立功与否,按照他宠爱果果的秉性,杨坚绝对没好果子吃。
这事儿要不要给官家提个醒呢?免得沈安下手后官家会勃然大怒。
先暗示一下,到时候官家恍然大悟,自然觉得沈安做的没错。
老包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刚想出班说话,外面有人进来了。
“陛下,御史苏轼在宫外恳请求见。”
赵曙问道:“他所为何事?”
内侍说道:“说是弹劾开封府推官打压忠臣。”
“这是什么罪名,细细说来。”
赵曙觉得有些奇怪。开封府知府的人选历来都是重中之重,历代帝王都很重视。现在的杨佐不错啊!怎么会有这等事儿发生?
内侍递上奏疏,有人接过去,递给了陈忠珩。
陈忠珩看了看,抬头说道:“陛下,有人坑了沈家的作坊,沈果果得知后就去说理,谁知道那家人跋扈,沈果果随行的家人就怒不可遏,冲动了些,就砸了那家……”
包拯微微点头,觉得苏轼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那家人告官,开封府推官杨坚想去拿了沈果果,结果……”
他看了一眼包拯,“包相恰好在沈家,那杨坚竟然被吓坏了,直接装病回家躲着……”
包拯这么猛?
君臣面面相觑。
韩琦不禁问道:“真是被吓坏了?”
包拯淡淡的道:“兴许是真病了。”
这是承认自己把杨坚吓坏了。
只是冒个泡,竟然把开封府推官吓的病遁了?
韩琦不禁有些黯然,觉得自己的威慑力好像比包拯还是要差那么一点点。
赵曙沉着脸道:“果果朕记得,是个极乖巧的女娃,怎地都欺负到她的头上了?”
欧阳修不禁嘴角抽搐,觉得官家的心偏的没边了。
那人坑了沈家什么他不知道,但果果带着人去砸了那家,这气可是出的酣畅淋漓,汴梁多年未见的霸道。
杨坚若是听到这话,一定会抽自己一嘴巴子。
某不知道官家您竟然也会护着那个沈果果啊!
“陛下,那陈福儿跪在皇城外,说是沈家仗势欺人……若是没个解决办法,他就一头撞死在门外……”
“查!”
群臣心中一凛,都觉得官家果真是大公无私,哪怕是对沈家有眷顾,可在律法之前也不留情面。
这才是明君啊!
群臣拱手赞道:“陛下英明。”
这秋高气爽的,就不能让朕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赵曙怒了,他看看众人,“包卿看着点。”
众人马上就傻眼了。
包拯去盯着,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庇护沈家、庇护沈果果吗?
……
第一,还有!
第1364章 生意还能这么做?
案子被发回开封府,杨佐怒了。
“就是生意纠葛,那陈家先动手,沈家还击,怎地还不依不饶了?”
边上有官员说道:“知府,那沈安家的女工契约期满,陈福儿就去拉人,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是大事,谁有本事就跟谁……只是那陈福儿拉谁的人不好,非得去摸老虎屁股,于是就热恼了沈家……”
另一人说道:“此事不能这么说,汴梁的女工少。沈家的女工都是仔细教出来的,汴梁多少商人眼馋?只是碍于沈安跋扈,所以没人敢去挖就是了。那陈福儿是做棉花生意的,手下数百人工,可都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
这话有歧视男人的嫌疑,当即有人就不满了。
那官员笑道:“此事某恰好知道,棉花去棉籽很麻烦,有人弄了个东西来,可终究要细心,这男人粗手笨脚的,哪里比得过女人?所以陈福儿对沈家作坊的女工早就垂涎三尺了,此次得知有一批人契约期满,这不就下手了。”
“那岂不是说……此事沈家不占理?”
众人默然,有人看了杨佐一眼,低声道:“知府,这个案子有包相在盯着呢,这可是官家当朝的令。”
老包盯着呢,这事儿显而易见,官家还是眷顾沈家的。
“可案子都发来了,咱们得管啊!不然吕诲那帮子人可不会消停,定然会弹劾咱们尸位素餐……”
杨佐淡淡的道:“谁来了老夫都不怕,叫人去问话,陈家来人,沈家来人,当场对质!”
“知府高明。”
于是有人各自去两家传话,陈家自然是陈福儿来,沈家呢?
沈家半晌没人来,杨佐正准备派人去催催时,外面说王雱来了。
“他来做什么?”
王雱进来,冷冷的看了陈福儿一眼,拱手道:“见过知府。”
“你来作甚?”杨佐目光淡然。这个案子看似生意纠纷,可陈福儿竟然敢和沈家对质,身后没有人怂恿蛊惑的话,他这大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沈安在外为国效命,沈家只剩下了妇孺,某与沈安乃至交,特来替他对质。”
王雱微微抬头,那种不屑的味道让人有些头痛。
杨佐点头认可,然后说道:“各自说吧。”
陈福儿看了王雱一眼,说道:“小人经营的是棉花生意,收了来做成棉布……”
如今棉布早已成为了生活必需品,因为才将普及,所以价格不菲,做这门生意的大多都发财了。
“那日小人遇到一个女子,说是想来陈家做活……她还说自己有一帮子伙伴都没活计,问小人可愿接纳了……”
陈福儿吸吸鼻子,“小人不忍,就说有多少来多少,这不就来了二十余人,可没想到那沈家竟然打上门来,把小人家中砸了个稀烂……”
众人想起沈家的作风,都觉得这事儿十有**就是如此了。
杨坚不在,杨佐竟然亲自审案。
他看了一眼陈福儿,问道:“那女子果真是主动的找的你?”
陈福儿说道:“小人发誓,那女子就是主动来找的。”
“传了来。”
稍后一个女子被带了来。
女子看着有些畏缩,进来见到王雱后,目光闪烁了一下。
一番询问后,杨佐问道:“可是你主动去找的陈福儿。”
“是。”女子低头。
杨佐目光转动,看向了王雱,“沈家怎么说?”
现在证据对沈家很是不利,在场的人都在看着王雱,都想看看他怎么反驳。
王雱看都不看女子一眼,淡淡的道:“沈家的作坊是多劳多得,你有本事只管挣钱……”
这个好,相比于每月固定收入而言,干多少拿多少最是公平。
可这个对本案没啥帮助啊!
“她们每个月挣钱不少,可陈家说了,再加两成。”
啧啧!
好一个陈福儿啊!
官吏们不禁想叫一声好厉害。
敢和大宋首富比钱多,这人果真是有钱啊!
陈福儿微微一笑,他是发财了,所以这点钱真心不放在眼里。
“他就让那个女人回去,在那些女工里蛊惑……”
王雱看着那个女子,冷冷的道:“沈家对你不薄,你自己走了就是,却返身去挖沈家的墙角,不忠不义之辈!”
那女子眼珠子转了一下,喊道:“奴只是说了一句……”
是啊!
不管这个女子是否不地道,可她做的事儿没法用律法来惩罚她啊!
众人都觉得王雱今日怕是要受辱了。
老王时常夸赞这个儿子,可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吗。
陈福儿叹道:“此事小人也无可奈何,沈家势大,小人就怕沈郡公回来报复,愿意把家产献给沈家……”
卧槽!
这话让杨佐都不禁挑眉。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等沈安回来后,有这话在,沈安一旦动手,那就是跋扈的没边了。
骄兵悍将啊!
到时候吕诲等人顺势发动弹劾,沈安怕是会灰头土脸。
这事儿有人在背后给陈福儿出主意吧?
杨佐看了看陈福儿,可生意人别的本事没有,装模作样的本事大抵和官员一样炉火纯青。
陈福儿一脸畏惧的道:“小人来了只是想问个话,这世间……这世间可还有公道吗?若是有,小人倾家荡产也想求一个公道。若是无,小人献上家产,只求妻儿平安……”
他缓缓跪下……
然后哽咽声传来。
哎!
这事儿怎么搞成了这样呢?
官吏们都不禁有些同情。
沈家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大伙儿自然会把陈福儿看做是弱者。
同情弱者是本能,于是大家都觉得陈福儿成了可怜的佃户,而王雱就成了地主家的打手。
气氛骤然一变,王雱也感受到了。
他缓缓说道:“说的很好,这话不该是你能说出来的,谁在背后教你某不想知道,但有一件事你怕是没弄明白……”
“沈安为何能成为大宋首富……你真以为就是靠着那些层出不穷的宝贝吗?”
王雱冷冷一笑,“那些东西只是空中楼阁,没有可靠的手段也保不住。保住产业的手段你可知道?”
陈福儿低头,他当然知道,这不就有人在背后支撑他,这才是保住产业的手段啊!
你王雱哔哔这些有个什么用?
“除去权势,你还得要有打理生意的手段。”
王雱缓缓摸出一份契约,淡淡的道:“说你蠢你还以为自己绝顶聪明,那某便让你看看沈安的手段。”
沈安的手段?
陈福儿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又垮了下去。
杨佐以手托腮,微微皱眉。
他不觉得沈安能有什么手段能控制这个,否则汴梁商家早就效仿了。
大宋雇佣人都是契约制度,期满双方都没意见,那么咱们续约就是了。不满意一拍两散。
所以大伙儿觉得王雱就是在装。
“契约,不是那么立的!”
王雱扬起那张纸,“契约你可仔细看了?”
那女子点头,“奴当初请识字的人看过了。”
“你可看清了?”王雱再问。
女子点头,“奴看清了。”
王雱的眉间多了孤寂的气息,“沈氏请了你来作坊,头三个月每月多给了五贯钱,都是白给的……”
“这个说是培训费……”女子急了,分辨道:“进了沈氏作坊,首要学各种规矩,什么不许留指甲,三日一沐浴,每日勤洗手……不许污了货物……”
这可就是培训费,也是安家费。
那么讲究?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觉得沈安能挣钱真是应该的。
但他家招一个女工,就相当于先赔十五贯出去,这份手笔谁有?
傻子啊!
这下不就被坑了?
不过沈安坑人太多,所以他被坑,许多人都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
可王雱却冷笑道:“你等若是离职,需提前一个月书面通知沈氏。若是另寻活计,沈氏有优先续约权……知道什么叫做优先续约权吗?”
他看着茫然的女子和陈福儿,淡淡的道:“你若是要从沈氏走,那得提前一个月告知,你告知了吗?就是需要签字画押的告知。”
女子艰难摇头。
“陈福儿多出两成的工钱是不错,可若是沈氏愿意给你的工钱提高两成,你还是不能走,你可知道吗?”
女子崩溃……
“奴不知……”
“哎!”
王雱叹道:“你这不知,那不知的,你走了就走了吧,沈氏并未想动用这两条规矩,大家好说好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回头来蛊惑那些女工跟着一起去,你这叫做什么?挖墙脚。沈氏对你不薄,你这样叫做忘恩负义!”
他看着陈福儿,“你拉了人心中觉得很是愉悦吧,心想沈安也不过如此……可他若是如此简单,这些年早就被汴梁的风雨给淹没了。”
他走过去,微微俯身,微笑道:“在他的眼中,你这等人大抵就是蝼蚁,不惹他也就罢了,惹了他,你以为背后那些人能保住你?愚蠢。知道钟定吗?”
陈福儿不禁点头。
钟定大家都知道,被沈安连续出手,最后成了穷光蛋,如今一家子在亲戚家厮混,据闻很是难熬。
王雱淡淡的道:“你就是第二个钟定!”
陈福儿软倒在地上。
女子茫然看着陈福儿,突然嚎哭起来。
杨佐楞住了。
官吏们只觉得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生意还能这样做?
王雱负手而立,微微抬头,只觉得这个世间的蠢货太多了些,让人烦恼。
……
第二,还有!
第1365章 微功还是大功
朝堂上,包拯有些走神。
“包卿……”
“包卿……”
赵曙连续呼唤了两次,包拯才回过神来。
“包卿这是在想什么呢?”
包拯难得有走神的时候,赵曙都笑了。
“臣在想做人难。”
包拯说道:“沈安去了西北,杨继年突然发病,如今在家中依旧垂危……此刻有人冲着沈家下手,臣……若是十年前,臣非得要打上门去不可。”
开封府正在审案子,包拯突然说了这番话,就是在报备。
——若是开封府的判罚对沈家不利,臣可就要下手了啊!
他会怎么下手?
肯定是冲着陈福儿身后的那帮子人。
你们在陈福儿的背后支招,老夫就他来个断根,直接抄后路。
老包够狠啊!
赵曙心中微动,正想说话,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陛下,奇闻呐!”
内侍一脸获知八卦后的兴奋,脸色潮红,“今日开封府审案,那陈福儿振振有词,眼看着沈家就要败了……”
这事儿大伙儿都不看好沈家,否则赵曙让包拯盯着干什么?
这就是威胁啊!
“可那王雱竟然拿出了契约。”
契约就是信用,谁不讲信用就会被万人唾弃。
“难道契约有假?”
欧阳修原先打过官司,所以对这些有点研究。
内侍摇头,“是多了东西,什么若是要想离去,得提前一个月,签字画押告诉沈家。”
“这个是不是太霸道了?”
欧阳修皱眉道:“会被人诟病。”
内侍摇头,“进了沈家的作坊,前三个月每月白给五贯钱,三个月就是十五贯。外面人都说了,人家沈家白给你十五贯钱,让你想走的时候提前一个月说一声有什么?”
欧阳修摸摸老脸,然后缩了回去。
“后来还有一条,若是期满别人想出大价钱让你去,沈家有权利用同样的价钱把你留下来,这个叫做什么……优先续约权……”
还能这样?
韩琦喃喃的道:“老夫本以为大宋的契约已经够好了,可他沈安竟然还在里面挖了两个坑……”
“那陈福儿当场就傻眼了,那女子随即翻供,说是陈福儿先给了她五十贯,让她去沈家的作坊里到处传话,去拉那些人……
杨知府大怒,当即令人仗责陈福儿,还没开始,陈福儿就全部招认了,如今杨知府已经判了陈福儿赔沈家三百四十五贯,就是拉了一人赔十五贯,一共二十三人……那陈福儿松了口气,在喊青天呢!”
赵曙有些惊讶的道:“契约还能这样?”
来自于后世的商业手段在此刻把本地土著弄懵逼了。
大伙儿不是好说好散的吗?
怎么你还来个要提前报备,还得有优先续约权什么的。
包拯说道:“陛下,这是你情我愿的事。而且沈家并未占便宜。”
赵曙点头,“是啊!白给十五贯钱,让你提前一个月说话,这事没人能质疑,只是那个优先续约权,这个怕是会被人诟病。”
那内侍说道:“陛下,那王雱说了,本来那女子走了就走了,沈家并未当回事,也没想到用这个条款来收拾她。可这人走之前还在作坊里流窜,到处传话,说陈福儿家给多少好处,只要过去的都有,这就是忘恩负义,不收拾了她,以后人人效仿,信誉何在?谁还愿意厚待那些女子?”
韩琦赞道:“正是此理。只是沈安竟然能预先想到这些,真是让臣有些吃惊了。”
赵曙也觉得这事儿沈安表现的太有前瞻性了,“他是怎么想到要加这两条的?”
众人看向包拯。
包拯沉吟了一下,“陛下,您知道的,那孩子两兄妹当年从雄州一路艰辛才到了汴梁,在汴梁举目无亲……”
此刻的沈靡大抵是肠子都悔青了。
当年他家担心被沈卞牵连,就把来投靠的沈安兄妹拒之门外。可谁曾想才过了几年,沈安就风生水起了。
风生水起也就罢了,沈靡想去重新认回这门亲戚,可沈安却很是冷漠的拒绝了,而且他还亮出了自己的招牌。
——雄州沈!
某沈安兄妹从现在开始,就是单独的一枝,不和沈家的其它枝叶有从属关系。
这便是自立门户了。
在这个时代,年纪轻轻就自立门户很是罕见,所以当年沈安打出了雄州沈的牌子时,汴梁人还很是嘲笑了一番。
只是随着沈安不断立功,生意不断扩大,影响力越来越大,一提汴梁沈家,众人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榆林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雄州沈。
这便是立足了!
而现在沈安渐渐受到重用的时候,沈靡却不敢大张旗鼓的说这是我侄子,否则就会有人来质问他,当年沈安兄妹为何在汴梁无人过问?
提到这个,君臣都纷纷点头。
包拯继续说道:“那孩子当初和小贩们弄锅贴,臣正好是值守开封府,听到消息就去抓人,后来才发现是个没成年的少年,臣心中怜悯,就放了他……后来那孩子一路走来,看似大胆,可做事却喜欢留些后手,大概就是那时被臣吓出来的……”
说到这个,包拯真的有些愧疚了。
当年他带着一群人去抓‘聚众闹事’的人,可却看到的是一个少年在教授那些小贩做锅贴,只是喊的那些话有些蛊惑性。
“这样啊!”
赵曙不禁有些唏嘘。
韩琦说道:“此事虽然很小,可好歹沈安在西北,得尽快了结了,否则等沈安归来……”
韩琦看着包拯,试探着问道:“希仁不会下手吧?”
老包要是出手报复,陈福儿怕是要哭。
包拯淡淡的道:“小孩子打闹,老夫自然不会插手。”
韩琦点头,老包这个节操他还是相信的。
包拯想起了什么:“沈安差不多快回来了吧?那孩子就是个宽仁的,汴梁城中不是流传着他以德服人的美名吗。”
“是啊!”
韩琦点点头,“陛下,此事臣看就这样吧。”
赵曙点头,“此次沈安也算是有些微功……”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沈安去西北巡视,算不得大功啊!
……
陈福儿此刻正在杨坚家中探病,随同一起来的还有不少礼物。
“这样不好!”
杨坚坐在主位上,压根就看不到生病的模样。
陈福儿笑道:“有您在,开封府百姓心中才安定,我等商人才能安心经商呐!小人此次前来,是想问问……这以后可还能安心?”
杨坚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安心就是了。”
陈福儿心中一喜,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信号,“此次小人被沈安给坑了一次,外间商人都为之哗然……”
“加的那两条某知道了。”杨坚冷冷的道:“某只有两句话,利欲熏心,道德沦丧!”
“是啊!”
陈福儿说道:“外面的商人们都怒了……”
他再度谄笑道:“那沈安……此行若是归来……”
他的腿在颤抖……
杨坚淡淡的道:“安心,他此行就是去巡查,并无立功的可能。另外,司马谏院和吕知杂他们看着呢,他沈安敢怎么样?再说杨知府最是嫉恶如仇,别说是他沈安,就算是皇亲国戚犯事他也敢拿人……”
“那小人就放心了。”
杨坚摆摆手,等陈福儿出去后,老仆近前,忧心忡忡的道:“郎君,包相发怒,随后沈安会归来,咱们得罪了那沈果果,不妥啊!”
“某知道不妥,可机会难得啊!”杨坚眯眼道:“那些人许诺,某一旦出手,最低就是侍御史……开封府推官看似得意,可有人说了,某五年之内不得动弹。
五年啊!人有几个五年?为此冒险值得!
冤有头,债有主,陈福儿才是正主,包拯不会对某下狠手。唯一可虑的是沈安。可吕诲他们说了,某若是不动,十年之内不得升迁……”
杨坚冷哼一声,“升官发财啊!某总得试试,若是不成,那就不成。总得试试啊!”
他抚摸着案几,惆怅的道:“人一辈子总得要试试。某一生四平八稳,总得……就算是冒险也好,大不了……身败名裂!”
老仆心中忧愁,“郎君,就算是成功做了侍御史,可也得被那些人节制,何苦呢?”
“推官推官,上面无数阿婆,还不如富家翁得意。”杨坚恼怒道:“某没有别的手段,他们的信誉还好,难道某就舍弃了这个?那就等五年……人生无常,朝活暮死,与其这般憋屈的活着,不如赌一把……赌一把……”
声音渐渐细微不可闻。
……
“竟然能这样?”
樊楼里,一群商人在聚会。
“他沈安北做生意某是不服气的,不就是弄了些新奇东西吗,若是没有那些东西,某会怕他?”一个商人口沫横飞的说道:“可此次某却服气了。”
“是啊!”另一个商人叹道:“这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那个什么续约优先权……此条一出,以后那些人再想肆无忌惮的撂挑子就难了。”
“可也得给他们涨工钱啊!还得提防他们借此提高身价。”
“什么行情咱们不知道?”
“就是,而且谁这样挖人,那就是大家的公敌。先用钱把人留住,然后再安心放手收拾对头。”
“对对对!这一条算是为我等商人出了一口恶气。”
“那个沈安啊!某这次算是彻底的服了。”
“那陈福儿这次得罪了他,也不知道等沈安回来会如何。”
“说是有人在护着他呢。”
“那得看沈安此次是否立功归来。”
……
日子继续滑过。
秋风在汴梁城中吹起无数落叶时,芋头站在前院里,皱眉看着枝头枯黄的叶子,认真的道:“爹爹不回来了。”
“胡说!”
杨卓雪抱着毛豆出来,侧身挡了一下风,然后问道:“你姑姑呢?”
“姑姑有客人。”
“王定儿?”
“好像是吧……”
芋头看着有些呆。
“怎么又发呆了?”
杨卓雪摸摸芋头的头顶,“我的儿,怎么变傻了呢?你爹回来看到这模样,非得气哭。”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沈安打马归家,下马进家,见芋头呆傻,不禁勃然大怒,然后冲着她一巴掌……
哎!
不会的吧。
她摸摸脸颊,觉得依旧细嫩。
马蹄声骤然传来。
芋头缓缓走向大门。
杨卓雪抬头。
陈洛从屋里冲出来,过去打开了侧门。
一个骑兵就在马背上,他看了院子里一眼,见到杨卓超母子三人后,就在马背上拱手。
“见过娘子,见过二位小郎君……”
这是乡兵。
他应当是带回了官人的消息。
杨卓雪只觉得心跳加速。
芋头依旧是呆呆的看着。
“捷报,郎君在西北一战覆灭嵬名山兄弟,绥州重归大宋!”
……
第三更送上,还有!
第1366章 官家热泪盈眶
王安石今日到访枢密院,和富弼交流。
“职务只是职务。”
富弼端起茶杯,淡淡的道:“你从地方一直到汴梁,一直不错,这一点官家看到了,所以这两年你看似没动,可老夫知道,官家想让你担任知制诰……”
“下官还是想去地方为官。”
在汴梁目睹了新政的实施后,王安石有些迷茫,他觉得自己需要去地方看看,看看这个大宋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变革。
至于万言书,此刻已经被他锁进了箱子里。
在他看来,坐在家里,凭着臆想去描述大宋的未来有些荒谬,他此刻需要的是沉淀,去地方做几年官,好生反思一下。
富弼摇头道:“你和君实被大家看好,以为未来的政事堂人选。君实如今……他好歹有了人望,可你却不见动静,介甫,在这方面你落后了。”
司马光的人望是被反对新政的那伙人弄出来的,所以富弼说到这个时,嘴角微微一抿。
“可下官却觉着这样也不错。”
王安石觉得自己需要的不是人望,“下官要人望作甚?大宋要的是能做事的官,而不是名望斐然……那等人……”
他和司马光算是决裂了,但依旧不肯口出恶语。
这便是富弼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他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可要想做事,你得先做官。官家欣赏你,可你得弄出些……”
他抬抬头,“你得弄出些动静来,就是政绩……”
王安石板着脸道:“下官还是按部就班的吧……”
“你这个拗人!”
富弼被他气得,“罢了,你自家没这个本事,那就让你儿子,让王雱给你出主意。”
“孩子哪里懂这些。”王安石觉得这事儿儿子没掺和的余地。
富弼摇头,“你儿子比你聪明多了,而且他还有一帮子好友,人人出众,若是联手起来,要想让你出一把风头,老夫看有希望。”
王安石哂然一笑,起身道:“此事多谢富相关注,下官告辞了。”
让儿子办老子升官,老夫还丢不起这个人。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外面的呼喊声。
“捷报……”
嗖的一下,富弼就从他的身边冲了出去,瞬间消失。
王安石心中激动,也跟着跑了出去。
枢密院但凡听到这个声音的,伏案的抬头,走动的止步……
整个枢密院就像是被人施了法术,被定住了,然后那嘶哑的声音传来。
“沈郡公一战覆灭嵬名山兄弟,绥州重归大宋!”
一个拿着册子的小吏楞了一下,然后把册子丢的不知道哪去了,他欢呼道:“收复故土了!”
“万岁!”
枢密院的各个值房里,书本,册子,账册……甚至毛笔,还茶杯……
无数东西飞了起来。
“万岁!”
从当年李家反叛自立以来,大宋面对西夏人总是显得力不从心,今日被夺了这里,明日被夺了那里,最后只得用钱粮买来了和平。
可那些土地呢?
回不来了啊!
北面的辽国占据着大宋不少地方,西北的西夏同样是如此。
渐渐的,大伙儿都理所当然的把那土地当做是辽国和西夏人的地盘。
以至于以后司马光也颤颤巍巍的想再送些地盘过去,好歹换来和平。
如今一声呐喊,大伙儿才知道,原来大宋竟然收复了绥州吗?
是的!
这不是开疆!
而是收复。
一个官员老泪纵横的道:“这数十年啊!就看着西贼猖獗,好不容易打退了他们,可那些疆土却收不回来了。今日得闻收复绥州,我辈死了也能去见太祖皇帝……死而无憾了!”
“绥州……八十四年了!”
一个小吏坐在椅子上,叹道:“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后宫之中,赵曙正在和高滔滔说着赵顼的婚事。
“向家的小娘子你可见过了?”
“见过了,还是不错。”高滔滔要升级为婆婆了,心中欢喜之余,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颇为唏嘘。
“当年那么小的孩子,臣妾抱着他,觉着用点力都抱没了,小心翼翼的,可一转眼孩子就大了,要娶妻了,然后有了孩子……”
赵曙知道接下来就是‘臣妾老了’之类的话,就率先打断了她的话头,“你不是说宫中无趣,等他有了孩子,你也能抱抱孙儿,算是个乐子。”
“是啊!”提到孙儿,高滔滔就笑道:“你看沈安家,那杨卓雪一个接一个的生儿子,让京城多少人羡慕。臣妾在见向氏时提及一嘴,那向氏很是恭谨的说但凭臣妾做主,臣妾能做什么主,只能看他们之间的罢了。”
那个儿子可不是好摆布的,对此高滔滔颇为清醒。这是当娘的总得抱怨一下,让赵曙去管教赵顼。
赵曙皱眉道:“大郎毕竟在宫外多年,心野了,宫中困不住,罢了,此事却不是我们好插手的。”
“罢了罢了,夫妻之间,还得要他们自己磨。”
赵曙和高滔滔想起自家夫妻多年的事儿,不禁就笑了。
哪有一直和睦的夫妻,不过是互相妥协罢了。
“官家……”
远处急奔来一人,看着那独特的跑姿,赵曙笑道:“陈忠珩倒是忠心。”
忠心的陈忠珩夹着屁股一路狂奔,“官家……大喜,大喜啊!”
能让他说出大喜这个词来,想来事情不小。
赵曙霍然起身,先向前一步,然后又收了回来。
“陛下……”
陈忠珩近前,喘息道:“沈安在西北一战灭了嵬名山兄弟,绥州……绥州重归大宋了!”
赵曙站在那里没动。
“官家……”
陈忠珩看着他,以为他没听清,就再说了一遍:“沈安在西北一战灭了嵬名山兄弟,绥州重归大宋了。”。说着他把捷报递上。
赵曙缓缓握紧双拳,然后接过捷报,突然说道:“地图,快去取来!”
陈忠珩再度夹着屁股飞奔,这等时刻,他不会把活计交给别人。
“官家,宰辅们求见。”
来禀告的内侍都是喜气洋洋的。
大宋收复失地了,这是帝国兴旺的征兆啊!
但最终还是陈忠珩先到。
两个内侍拉开地图,赵曙站在前方,陈忠珩殷勤的指点着。
“官家,好像……好像在这?”
“闪开!”
赵曙不耐烦的喝道,陈忠珩赶紧闪到一边,干笑着。
赵曙走过去,仔细看着,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延川,青涧城……过去就是绥州……大宋的……对,大宋的绥州。”
他手指滑动到右边,“这里是河东路的石州,如今绥州和石州连为一体……”
他闭上眼睛,“河东路不但要挡着辽人,还得挡着西夏人,一直以来,那边的将士们睡觉都得睁只眼,枕戈待旦,如今一朝收复绥州,河东路那边会轻松许多……祖宗……祖宗一直想收复故土,可却艰难,以至于耿耿于怀,如今这个愿望在朕的手中实现了,祖宗在天有灵……”
他睁开眼睛,骄傲的道:“当看看朕统御的大宋,这不是弱宋,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他不知不觉就热泪盈眶了。
登基之后,因为他不是先帝的亲生子,外间的风言风语可不少。有人说他没有统御大宋的能力,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大宋还得要看宰辅们,还得要看那些君子们的……
“这是朕统御的大宋!”
“祖宗心心念念想收复的故土,在朕的手中归来了。”
“谁敢质疑朕?”
他缓缓回身,刚到的宰辅们齐齐躬身,“恭喜陛下。”
赵曙微笑道:“诸卿可是知道了吗?”
“是。”
赵曙含笑抬头,“绥州收复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是。”
这是赵曙的政治表态。
“以后大宋会源源不断的收复故土,一路打到兴庆府去,把河套变成大宋的养马地……”
“是。”
韩琦心中喜悦,说道:“西夏此刻定然沸反盈天,那梁氏会发怒吧,臣以为当尽快派了援兵去。”
赵曙摇头,“沈安临行前,朕告诫了他,此刻大宋不能倾全力去攻伐西夏,否则辽人会趁机施压,到时两边联手,大宋会很麻烦……不是怕麻烦,而是大宋需要积蓄实力。那些工匠在打造更精良的兵器,宋辽边境上,有商人专门在走私战马……诸卿,这个大宋一日比一日强盛,正如朝阳,煌煌然令人振奋。”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绥州说道:“此处离兴庆府并不远,若是梁氏要动手,此刻去了援兵有何用?怕是早就打完了。”
韩琦一想也是,然后就有些沮丧,心想老夫好歹琢磨了那么久的兵法,怎么还是不够好呢?
罢了,回头晚上再睡晚一些,好生琢磨一下。
发誓要成为名将的韩琦精神振奋,赵曙见了很是满意。
“沈安在奏疏里说了,他判定梁氏会来,但他有信心击退梁氏。”
韩琦点头,“他既然有信心,那臣无话可说,陛下,此事大喜,当庆贺。”
看看宰辅们吧,人人喜气盈腮,就像是马上要做新郎般的。
赵曙没注意自己也是如此,他欢喜的道:“宫中每人赏赐一身衣裳,一贯钱……”
“多谢陛下!”
在场的内侍宫女也兴奋不已。
大宋的喜事,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喜事。
国势蒸蒸日上,宫中的官家和圣人自然会频繁施恩。
“传朕的旨意,赏京城孤老酒肉。”
“是。”
赵曙站在那里,淡淡的道:“朕要去给祖宗报捷……”
官家这是欢喜的不行,要去和祖宗显摆了。
宰辅们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随着消息的蔓延,整座皇宫都在欢喜。
渐渐的,汴梁也传遍了捷报,顿时引发了一阵狂欢。
……
第四更,晚安!
第1367章 儒林郎,多美啊(为书友‘我是邵老三’贺,加更)
赵曙的经历颇为曲折,所以自从登基后,他就憋着一股劲,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好歹打打那些人的脸。
有人可能会问:他都是帝王了,君临天下了,为啥还那么执拗呢?
这个……
因为精神病患者就是那么执拗啊!
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这些心理疾病加起来,铸成了如今的大宋帝王赵曙。
得了这些病,平日里看着和正常人一样,可在他的内心深处,那种执拗和焦虑却时常浮现,让他倍感煎熬。
于是得了显摆的机会,赵曙觉得心情愉悦之极,若是不去,就会觉得自己比较蠢。
这一去少说得半天,直至赵曙和祖宗们唠嗑完毕,显摆完毕,才会打道回府。
陈忠珩对此心知肚明,就悄然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去弄些吃的喝的……”
那内侍心领神会的道:“先前听说今日会弄烤鸡,小的这就去弄两只来。”
懂事啊!
陈忠珩慈祥的摸摸他的头顶,“去吧。”
内侍飞奔而去,陈忠珩赶紧跟上了走下台阶的赵曙。
“陛下!”
赵曙回头,包拯拱手道:“陛下,臣觉着……沈安此次立功不小啊!”
韩琦看了包拯一眼,觉得老包果然变狡猾了。
在这个时候提沈安的功劳,官家心情大好,说不得就会直接赏个大的。
可赵曙却有些牙痛。
这沈安才二十来岁,小年轻一个,再封赏的话,以后怕是封无可封啊!
臣子一旦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那就危险了。
到了那时,帝王哪怕再信任你,也只能把你闲置了,否则于公于私都没好结果。
朕太难了!
他很纠结,纠结的模样却没有得到宰辅们的同情。
这时候咱们建言是能解围,可事后有了麻烦却是咱们背锅。
所以您自己决断吧。
宰辅们缩了,可还有忠心耿耿的陈忠珩啊!
老陈眼珠子一转,说道:“陛下……”
他伸手比划个圆圆的模样,还挤挤眼睛。
哎!
赵曙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比划那东西啥意思?
鸡蛋?
还是果子……
咦!
赵曙心中一动,不禁就笑了。
“沈安家的芋头……来人呐。”
“陛下吩咐。”
陈忠珩低眉顺眼的,看着格外的老实。
忠仆啊!
赵曙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沈安家的芋头……”
包拯突然说道:“陛下,芋头是小名,大名叫做沈绩。”
“是了,沈绩。”赵曙赞道:“那芋头,不,那沈绩朕听闻颇为聪慧,而且文章诗词也不错,是个不错的苗子……”
韩琦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声问包拯,“芋头的诗词文章不错?”
包拯干咳一声,“是啊!真是不错。”
果然包拯已经开始不要脸了啊!
韩琦轻声道:“四岁的孩子聪慧也就罢了,还诗词文章,司马光当年也不敢这般吹嘘,只好弄了个砸缸的事儿。陛下今日这么一夸,沈安那个不要脸的,以后说不得就会这么自吹自擂……”
包拯冷哼道:“那孩子的诗词老夫听过,还……还不错。”
芋头的诗词当然不错了,什么‘爹爹吃饭,姑姑吃饼,好吃好吃……真好吃。’之类的词包拯觉得挺有趣的。
那边的赵曙说道:“就封为儒林郎吧。”
说完他摆摆手就走了。
四岁的儒林郎,哪怕是权贵家的孩子也没这份待遇,皇室的孩子也没有……
说出去不知情的人定然要大吃一惊,然后问这位沈绩小朋友是有何特长,竟然引得官家封赏了四岁的他。
可沈绩小朋友除去捣蛋之外,真心没啥特长。
不,有一个。
他爹沈安比较有特长。
“多谢陛下。”
包拯拱手,算是替沈安谢恩了。
曾公亮苦笑道:“四岁的儒林郎,正九品上,这还不是乱封赏的,而是军功……以后沈安家的芋头出个门,能羞死不少人啊!”
大伙儿一见面,你二十多岁,刚得个进士,可人芋头都是儒林郎了,你还别不当回事,人这是军功封的,你还比不了。
得,你还得先拱手行礼。
丢人不?
韩琦说道:“这样也好,老夫在想,以后沈安一路立功,他家两个儿子一路封赏,到时候成了什么县公郡公……那个算不算?”
欧阳修说道:“这是军功封的,当然得算,多小都算。”
“那么以后他家两个儿子什么正经事都能参与,两个半大孩子……姑且到时候是半大孩子吧,两个半大孩子和一群须发斑白的老汉站在一起,正儿八经的商议国事……你们觉着如何?”
众人木然。
这个太操蛋了啊!
那画面太美,老夫不愿想。
“呵呵。”包拯很是坦然的道:“到时候老夫定然已经致仕了。”
“老夫到时候怕是还在。”欧阳修习惯性的说道:“此等年轻俊彦,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
刚回到家的陈福儿喝了点酒,觉得自己大概没啥事了。
管家来禀告道:“郎君,那前厅垮了,看着有些丢人呢,要不叫人来重新建造一个?”
一进家看到的就是前厅,可这个前厅已然变成了废墟,看着膈应人啊!
陈福儿抬头,眼中有恨色,“那是沈家人弄垮的,放着,等沈安回来,他若是上门找事,就让他看看自家妹妹干的好事!”
管家不禁赞道:“好事啊!那沈安的性子不好,若是看到那废墟还要动手,那就是暴戾啊!”
陈福儿喝了一杯酒,说道:“只管放着。”
“是。”
管家喜滋滋的去了,陈福儿摇头轻笑,“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大事磋磨的,喜怒形于色,成不了大事。”
他又失笑道:“不过是个管家,他能成什么大事?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就见管家跑了进来,陈福儿皱眉道:“做事要稳重……”
“郎君,西北报捷了!”
陈福儿手中举着酒杯,闻言他抬头看着管家,见他面色煞白,就笑了笑,然后喝了杯中酒,“喝多了?”
管家一跺脚,“城中到处都在传,说是沈安在西北一战收复了绥州,不少店铺还因此降价了。”
他觉得这事儿怕是危险了,“那沈安最是狠辣,郎君,咱们怕是危险了。”
“怕……怕什么?”
陈福儿的脸颊抖动着,手一松,酒杯落在案几上。
呯!
“郎君……”
管家见他面无血色,浑身颤栗,不禁更慌了。
……
而正在家里歇息的杨坚觉得自己借机休假的同时,还能完美的避过包拯的报复,当真是太睿智了。
“郎君,捷报来了……”
“什么捷报?”
杨坚懒洋洋的问道。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秋天是最容易感到睡意的。
“说是沈安在西北立功了,大功,收复了绥州,宫中都欢腾了……”
正躺在椅子上的杨坚先是睁开眼睛,然后猛地蹦了起来。
可他是躺在书房里,边上就是书架。他慌忙中一下蹦起来,结果就碰倒了书架。
庞大的书架倒了下来……
嘭!
来通禀消息的仆役看着灰尘漫天,而杨坚已经消失在书架下面,不禁就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杨家慌乱的时候,有内侍来到了沈家。
“你爹爹又立功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条腿的功劳,好歹也换些好处来……”
杨卓雪在和芋头嘀咕,而芋头就坐在床边,脑袋一点一点的,却是在打盹。
她手中的针线不住穿梭着,一件小衣裳渐渐成型。
边上的赵五五伸手护着芋头的脑袋,笑道:“娘子何必弄这个,家里有布庄,还有作坊,那些手巧的绣娘多的是,叫她们多缝制几件就是了。”
杨卓雪抬头,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那些好是好,可你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啊!我就恨不能什么都亲手给他做了,就怕外面的东西有什么不好……自己亲手做,这心里就踏实。”
赵五五没成亲,更没孩子,所以没法理解这种情绪。
“有人来了。”
正好外面有脚步声,她起身出去,就见陈大娘满脸喜色的冲了过来。
“好事,大好事!”
陈大娘嚷道:“娘子,娘子,大好事来了,快出来……”
里面的芋头被吵醒了,脑袋一下就碰到了床,捂着额头想哭。
“别哭,有糖!”
杨卓雪听到大好事,就弄了点唾沫抹抹芋头的额头,然后起身。
陈大娘进来,爽朗的笑声马上就充盈在屋子里。
“哈哈哈哈……娘子,前面来了宫中的贵人,说是要封赏大郎君呢!”
“封赏?”
杨卓雪心中一喜,回身看去,就见芋头眼泪汪汪的在那里,嘴巴刚张开……
“哇……”
等杨卓雪拎着芋头到了前面时,那传旨的内侍见到还在流泪的芋头,不禁有些纠结。
官家可才将夸赞了他啊!
但旨意还是要传达的。
他微笑道:“官家说了,沈绩颇为聪慧,诗词文章也不错……”
“娘……”
芋头拉住杨卓雪,不住了哭。
沈家的人都在喜气洋洋的,至于芋头嚎哭,大伙儿就当没看见。
稍后旨意传完,杨卓雪叫庄老实给了谢礼,送了内侍们出门。
庄老实再回来时,杨卓雪已经抱着芋头亲了一口,“我的儿,你爹爹在西北立功了,官家都封赏了你,儒林郎呢,以后你可就有官服了。”
芋头哽咽道:“娘,官服是什么?”
杨卓雪说道:“好东西,以后能和别人显摆。”
她笑的眉眼弯弯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四岁的芋头穿着小小的官服,身后跟着一群小吏衙役,背着手走在街上……
她伸手从陈大娘的手中接过毛豆,慈爱的道:“毛豆要快些长大,等以后你爹爹给你弄个什么郎来,到时候和你大哥一起去上衙……”
于是她的脑海里再度出现了一个画面:两个小小的孩子穿着官服,身后跟着一群人……
多美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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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更送上,晚安。
第1368章 一尊大神
人生看似漫长,可也不过是百年。
去除少年懵懂那一段,去除老迈不堪那一段,实则能自在的日子并不多。
所以古人才会说‘人生苦短,秉烛夜游’。
知道自己一生之短,就不舍人间的烟火气,不舍人间的种种繁华。
人一生中的闪光时刻不多,但凡遇到的,无不欢欣雀跃。
比如说凯旋。
战马如龙,将士如虎,浩荡往汴梁城而来。
午时,正好经过一个小镇。
曹佾看了看天色,说道:“安北,若是加紧赶路的话,今日应当能进京,要不就别吃了吧。”
天气冷,沈安的脸上蒙了一块布,他揭开布,看了一眼那些将士,说道:“你的马是好马,自然能连续赶路,可将士们的却不成,若是强行赶路,弄不好就会伤了战马……不若如此……”
他看着曹佾,“你先回京。”
这个……
曹佾老脸一红,“那多不好意思……”
他一人回京,那就是一人面对大宋君臣,以及汴梁百姓的狂热,多爽。
沈安笑道:“某征战四方,早就见惯了那等场面,你去试试。”
曹佾看着他,“那个……要不……”
“去吧!”
沈安一马鞭抽打在他的战马屁股上,战马一声长嘶,带着曹佾就跑。
“哈哈哈哈!”
沈安不禁大笑起来。
“安北,这多不好意思啊!”
曹佾的喊声渐渐消散。
那些将领再看向沈安时,目光中多了崇敬之色。
凯旋回京,君臣欢喜,百姓欢呼,这是何等的荣耀,可沈安却弃之如敝履,这是何等的胸襟?
“咱们全部进去,这个镇子接纳不下,让兄弟们轮番进去吃点热乎的,然后歇息一个时辰再赶路。”
沈安安排好了,就下马,缓缓走进镇子里。
骑兵们轮流进去,把小镇里做吃的地方都包圆了。
沈安也挤进了一家酒肆里,里面乱哄哄的,那些骑兵在大声要吃的,那些食客觉得很吵,但却不敢啰嗦。
“……此次沈郡公一战收复了绥州,河东受敌就少了一个地方,大喜啊!”
捷报早已传到了京城周边,这里昨日就得了,所以大伙儿在酒肆里议论的都是这个。
说话的是个粗豪汉子,他喝了一碗酒,抹了一下乱糟糟的胡须,得意的道:“我家兄弟做了小吏,昨日归家喝的烂醉,欢喜啊!说是西夏少了绥州,以后西夏人再想攻打河东,就只能走麟府路……”
“麟府路?”有人说道:“记得有人说麟府路那边是隔着黄河吧?”
这年月不像是后世,地图资源满世界都是。这个时代,许多人一生都没走出自己所在的州县,对外界的信息全靠这种闲聊。
这里靠近汴梁好一些,但也有限。
食客们都放下手中的酒碗,仔细听着。
粗豪大汉见状不禁暗自得意,就摸摸肚皮,“哎,最近天冷,若是有些肥肉……”
这是欲擒故纵。
有人忍不得了,喊道:“掌柜,给他来半斤肉。”
掌柜也在边上袖手听,闻言喊道:“没听见呢,赶紧去切了半斤熟肉来。”
边上旁听的伙计恋恋不舍的去了。
沈安见状好笑,而闻小种已经从摸出了一张纸钞递给边上一个刚吃完的食客。
“我家郎君远行而来,看您也吃完了,若是方便,就让个坐。”
那食客开始不屑,等看到纸钞的面额后,不禁就堆笑起身接了,然后说道:“某早就吃好了,就等人来呢,多谢了,多谢了。”
见他笑的很是欢喜,边上有相熟的食客就问道:“周达,这是得了一百文?看把你美的。”
周达把纸钞冲着那人亮了一下,那食客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五贯钱……”
卧槽!
这是哪里来的豪客?
那人嫉妒的眼睛都红了,看向闻小种的目光中多了炽热。
只是为了个座,竟然能砸五贯钱,这样的棒槌闻所未闻,要不骗一把?
他盯着闻小种,闻小种亲自去弄了抹布,仔细把案几擦干净,又去弄了碗碟,逼着想旁听的伙计去弄了饭菜来。
他原先开过酒肆,对这些很是熟悉。
忙碌完后,他走到沈安的身边,“郎君,好了。”
沈安回身坐下,然后从容吃着。
那食客见状才知道闻小种不是豪客,而是豪客的随从。
那个年轻人看着……很棒槌啊!
他心中微动,闻小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让他打了个寒颤。
“麟府路那边是折家在守着呢,折家知道吧,戍守西北多年,和李家也打了多年,可从未输过呢!所以夺了绥州,以后要去河东的只管去,哈哈哈哈!”
粗豪大汉得了肥肉,大块大块的吃着,只觉得浑身舒坦。
“好肉!”
那些食客频频点头,心中颇为愉悦,有人说道:“那西夏以后就不行了吗?”
“大宋何时能打下西夏来?”
“……”粗豪大汉不过是从亲戚的口中得的消息,哪里知道大宋何时能把西夏打下来,闻言干笑道:“这个……某估摸着得一两年吧。”
众人一阵欢喜,边上一个中年男子突然说道:“前面说的不错,后面全是胡言乱语!”
那粗豪大汉闻言大怒,见中年男子短须,眉间冷淡,就骂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你这条蛆虫……”
咻!
一个小碟子飞过来,擦着大汉的耳边飞过去,撞在墙上粉碎。
这准头,这力道……
粗豪大汉有些怯了,但输人不输阵,这里是他的家乡,他哪里会怕个外乡人?
于是他拿着酒碗喝问道:“你这汉子看着文质彬彬的,莫不是装的?若是有话就说来听听,若是有理某请你吃酒,若是无礼……”
他挥舞了一下拳头,然后看看周围的食客。
大伙儿都是同乡,平时有些矛盾都撇一边去,此刻必须要联手对付外人。
这便是乡党的意义。
众人一阵喧哗,都是附和那大汉的话。
那中年男子淡淡的道:“你等只知道河东,那是防御……大宋国势至此,难道面对西夏就只能防御?”
众人沉默。
男子微微昂首,“某此次走遍了西北各地,见识了不少风情,大宋要谋取西夏,就不能一味防御……”
有人问道:“那请教先生,大宋难道要打兴庆府吗?”
男子摇摇头,“你等只看到了西夏,可看到吐蕃的羌人吗?”
众人讶然,有人想起了什么:“羌人……不就是前唐让李家嫁公主的地方吗?”
“是也不是。”男子说道:“羌人在高处,若是攻打,就能一泻而下,所以西夏人近些年一直在打羌人,为何?一是消除威胁,二是夺取了那些地方,此后就能居高临下的攻打大宋……到了那时,西夏多处进攻,大宋可能敌?”
众人赞道:“先生高见。”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但见此人说的井井有条,不禁都信服了。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民间政治家的眼界,比之后世差远了。
男子喝了一碗酒,见沈安看着自己,就微微颔首,然后说道:“大宋要打西夏,就该先图谋那些地方……这是一举两得。”
这里他含糊以对,众人都听不懂,只知道附和。
于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就多了崇敬。
沈安知道这人说的是什么地方。
河州、湟州。
河湟二州一旦拿下,就是开辟了对西夏的第二战场,将会使西夏两头面临威胁,只能把兵力分散了。
而且拿下河湟二州之后,大宋在以后随时能对羌人动手,解除高地威胁。
前唐时,吐蕃始终是个大麻烦,哪怕是和亲也不能免除的威胁,最终还是成了害。
本朝还好,羌人只是和西夏纠缠,没成气候。
但河湟二州对于西北局势来说,堪称是围棋里的天王山。
一旦拿下河湟二州,大宋在西北就占据了主动,向右可攻打西夏,向左可以征伐羌人。
向左还是向右,只看大宋的意志。
这人……
不错。
沈安微微颔首,觉得高手在民间,这话真的没错。
那男子见沈安面带欣赏之色,却不同于那些食客般的崇敬,就拱手道:“郎君看着胸有成竹,某行于西北时,每每喜欢讨教,还请郎君指点。”
这人神色认真,看来不是讥讽,而是认真的。
现在大宋对西夏占据上风,这些话倒也不是什么禁忌,被西夏得知了也不算什么事。
沈安放下筷子,淡淡的道:“河湟二州拿下,西北就主动了,这倒是不错,可大宋此刻主要的对手是辽人,要不断削弱辽人,如此在攻打西夏时,才不必担心被前后夹攻……你的想法颇好,只是却少了全局的眼光。”
此人的战略眼光不错,但终究对天下大势少了前瞻性。
但……人才难得啊!
沈安见到人才就想招揽,但却知道不能急切。
他缓缓吃着饭菜,神色平静。
这人竟然能知道某说的是河湟二州?男子心中激赏,仔细琢磨着沈安的话,突然大悟,“是了,天下之大,西北只是一隅,某却忘记了若是要打西夏和羌人,必须要先考量辽人。”
他起身拱手:“王韶见过郎君,还请教……”
沈安微微抬头,“某沈安。”
王韶,字:子纯。以文官之身行武事,纵横西北,令西夏和羌人丧胆!
……
还有!
今天有盟主打赏,晚上加更。
第1369章 不来就打
酒肆里的人很多。
食客们坐在案几前,将士们或蹲或站,端着大碗在狼吞虎咽……
掌柜在旁听,伙计一边干活,一边在看着这边……
此刻将士们依旧在吃喝。
食客们在发呆。
掌柜双手一滑,就趴在了柜台上。
伙计正在打酒,手一松,碗落地。
男子站在那里,有一瞬失神,然后欢喜的道:“可是沈郡公?”
沈安颔首,看了看外面等待的将士们,说道:“让掌柜抓紧,让兄弟们都吃上热饭菜,然后赶路。”
闻小种应了,去找到发呆的掌柜,给了一张纸钞。
“赶紧弄饭菜。”
掌柜看都不看纸钞,欢喜的喊道:“可是沈郡公吗?”
那些食客这才清醒过来,问道:“可是沈郡公吗?”
一声声询问,让沈安不禁生出了些‘天下何人不识君’的感慨来。
他起身拱手,“正是沈某。”
哗!
酒肆里一下就炸了。
“沈郡公,绥州真的收复了吗?”
沈安点头,“真的,目前正在筑城。”
一阵欢呼后,有人问道:“沈郡公,那西夏人没来报复?”
看看,连这些百姓都知道西夏人的平头哥秉性。
沈安笑道:“梁氏率大军来袭,被我军击退,仓皇而退。”
捷报是传说,此刻沈安就在这里,他亲口说出来的话,让酒肆成了欢乐的海洋。
食客们在欢呼,有人喊道:“这些都是杀敌的好汉子,某出一贯钱,请这些好汉子喝酒。”
沈安颔首感谢,“军中非允许不得饮酒。多谢了。”
那人挠头道:“那就……那就请他们吃肉。”
沈安笑容可掬的道:“如此沈某就替兄弟们多谢了。”
他不差这点钱,可这是百姓自发的热情,对武人的改变就在这些热情里,就算是一文钱都是好的,他哪里会拒绝。
“某……某出一百文钱!”
“某钱不多,某出二十文。”
“……”
食客们的热情让掌柜面色通红,他喊道:“这些兄弟在前方浴血奋战,某这才能在此安然度日,如今这些兄弟来了,某没什么好招待的,今日倾尽小店的东西,请兄弟们吃好,喝好!”
“好!”
食客们轰然叫好。
那些将士抬头看着这个场景,有人说道:“这……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咱们是贼配军!”
“现在看着这样的百姓,某才觉着拼死厮杀值得。”
“嗯,值了!”
饭菜流水般的送来。沈安拱手道谢,然后起身,冲着男子说道:“王郎君这是回京?”
王韶说道:“某制科没过,就去了西北游历,见了大好河山,也见到了西北的困境,今日得遇沈郡公,不胜欢喜,还请指教……”
他郑重躬身。
沈安笑了笑,“西北只是一隅,北方,南方,大海……大宋的征途无穷无尽,子纯可愿去看看这个天下?”
这话里带着些招揽之意。
王韶啊!
神宗时弃文从武,领军纵横西北,令羌人和西夏人闻风丧胆。
这样一位大神,此刻正落魄无依。
沈安心中微动,看向王韶。
王安石的变法大抵是没了,你怎么选择?
历史上他是被赵顼看重吧。
可现在赵顼还在等着成亲呢。
王韶看着他,见他微微而笑,气度从容,不禁赞道:“果然是名将,王某自然愿意跟着沈郡公去看看这个天下。”
哈哈哈哈!
沈安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尊大神到手,怎么爽快二字了得啊!
……
曹佾一路冲进了京城,举目四看。
欢呼呢?
街上行人如织,没人多看他一眼。
“快去看啊!大王娶亲送礼了……”
“快走快走,去看看有多少东西。”
“爹,等等我。”
“娘子,你别跑啊!”
“……”
一阵兵荒马乱,曹佾孤零零的在那里发呆。
某想衣锦还乡啊!
可你们全跑了,某这个衣锦还乡岂不是变成了锦衣夜行?
他缓缓策马过去。
一路到了皇城前,他心中微喜,说道:“还请禀告官家,曹佾归来。”
他站在外面等候,暗自盘算着见到官家后怎么说。
稍后里面来了个内侍,拱手道:“国舅远行辛苦,只是官家和圣人正在商议事情,时辰也不大妥当……还请明日再来吧。”
卧槽!
曹佾心想某急赤白脸的赶来,不就是想露个脸吗?
可这是什么露脸?
若是明天再来,那某何不如缓缓的和沈安他们一起?
哎!
曹佾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曹佾回来了。
京城中,不少人家随后都提到了一个名字。
“沈安定然就在后面。”
“有人要小心了。”
赵曙和高滔滔却不是在商议事情,而是在怄气。
“不就是多给个玉镯吗?那女人竟然这般抠门,可见是个麻烦的,以后这婆媳怎么相处?”
赵曙在怄气,陈忠珩在边上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那边高滔滔一直在哭。
飞燕和昭君在边上有些纠结,最后两人一商议,飞燕就去求见了曹太后。
“就为了一个玉镯子?”
“是,官家说是既然大王娶妻,自然要给个东西,不说多珍贵,就是个承认……”
民间也有这个规矩,大儿媳进家,总是能得到传家的宝贝。比如说金手镯,银手镯什么的。
曹太后皱眉道:“皇后不是那等人,官家也太心急了,待老身去看看。”
她一路去了皇后处,只是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去找赵曙。
“怎地劳动了娘娘……”
赵曙有些尴尬。
曹太后负手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赵曙,淡淡的道:“你自己想想,那手镯是何时给的皇后?”
赵曙抬头,仔细想了想。
曹太后摇头,男人啊!果然就是记不得那些在女人看来很重要的事。
“是了,好像是成亲后不久,我去了外面买的……差不多把钱花完了。”
如今高滔滔成了皇后,天下的珍宝任由她挑选,但她却一直戴着那个玉镯子,这也是赵曙说把玉镯子当做是传家宝给未来大儿媳的主因。
曹太后说道:“当年你处境艰难,夫妻俩相依为命,这个玉镯子就是皇后唯一的念想……”
那时候赵曙经常发病,能安慰高滔滔的也只是那个玉镯子罢了。
那个玉镯子代表着赵曙对她的情义,在高滔滔的眼中,倾尽天下珍宝也没无法和这个玉镯子相提并论、
女人感性起来,男人往往会跟不上她们的思路。
赵曙捂额……
“男人!”
曹太后摇头离去。
赵曙苦笑道:“我哪里知道……罢了,走,去皇后那里。”
雨过天晴了啊!
陈忠珩松了一口气,赶紧追出去,追上了曹太后,就说道:“娘娘,先前国舅回京了。”
“大郎回京了?”
曹太后的眼中迸发出了些亮色,然后问道:“可好?”
这个可好含义颇多,陈忠珩心领神会的道:“禀告的人说国舅看着颇为精神。”
“好!”
曹太后大笑一声,昂首负手而去。
陈忠珩摇头叹息,“娘娘若是为男儿身,怕是能做下一番事业来。”
帝后雨过天晴,京城中不少地方却在窃窃私语。
沈安要回来了。
他去了西北之后,朝局波澜不惊,大伙儿觉得很是舒坦。
这样的日子永远都过不够啊!
可现在听到沈安要回来了,有人就觉得很不爽,大抵是觉得麻烦也跟着来了。
“那人怎么不死在西北呢?”
“就是,西夏人也太没用了些。”
“他若是死了,汴梁城中不知道多少人会欢庆。”
“……”
……
第二天早上,当沈安策马进了汴梁城时,那些百姓都夹道欢迎。
沈安在马背上拱手含笑,一路缓缓去了皇城前。
这就是万众欢呼啊!
在皇城前等候的曹佾见他来了,不禁幽怨的道:“夹道欢呼如何?”
“不错。”沈安经历了不少此这等待遇,已经很淡定了。
“你呢?”沈安问道:“这是你第一次,想来心潮澎湃吧?”
曹佾想吐血,但只能强笑道:“是啊!某那一刻热血沸腾,恨不能转身冲去西北,再和西夏人大战一场。”
沈安点点头,稍后里面有人来了,带着他们进去。
“昨日官家怎么夸的你?”沈安觉得曹佾需要这个给曹家打气。
曹佾纠结了一下,“昨日……昨日官家忙。”
嗯?
沈安看了他一眼,说道:“兴许是真忙。”
再忙也得见见曹佾吧。
除非是被高滔滔抓了满脸血痕,没法见人。
沈安不知道自己差不多猜到真相了。
稍后见到了赵曙和宰辅们,行礼后,赵曙微笑道:“此行你等辛苦了,此次西北之战如何?朕听了许多,但还得要亲口听你们说说才安心。”
沈安说道:“臣此行西北,恰逢绥州嵬夷山有降意……”
那就招降啊!
韩琦的身体出来了一点,有些迫不及待。
“臣令人传话,给了嵬夷山三日的期限,若是愿意归降就来。”
韩琦有些牙痛了,看了赵曙一眼。
赵曙双拳紧握,看来是有些兴奋。
“招降要有诚意啊!”
欧阳修的话让包拯很不满意,“三日为限,这不算是诚意?”
不要脸的老包啊!
欧阳修说道:“这是逼迫,算什么诚意?”
韩琦干咳一声,“不懂兵法就别说话。”
这一巴掌把老欧阳打的有些头晕,他正在想要不要还击,沈安继续说道:“臣是想一战震慑西北,所以才逼迫嵬名山兄弟,果然,三日未到,嵬名山兄弟倾巢而来……”
赵曙点点头,作为帝王,他反而能理解沈安这个决策的好处。
“一战震慑西北,以后大宋出击时,西夏人要降就得有诚意,不能拖来拖去,今日说钱粮不够,明日说诚意不够,三日,不来就打,朕以为极好。”
这是盖棺定论了,谁再拿这事儿哔哔,你得先说服赵曙。
……
第二更送上,还有!
又多了一位盟主,今日五更极限了,新盟主‘白一多’明日加更,见谅。
第1370章 沈郡公好手段
沈安在回京之前就想过自己敷衍了事招降嵬名山兄弟的事儿会被抨击。
那近乎于逼迫的举措,让嵬名山兄弟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低头彻底向大宋臣服,要么就拿起刀枪,和他沈某人拼了。
结果他们选择了火并,最后成为了大宋崛起的炮灰。
可赵曙却意外的欢喜,这让他有些明悟。
这位官家终究是病人,多少有些戾气,那些戾气需要发泄,而他把嵬名山兄弟一扫而空,这便是发泄。
好事啊!
沈安笑了笑,继续说道:“嵬名山兄弟夜袭,臣早有准备,一战灭敌……”
“随后臣就派人去清扫绥州……”
“后续臣派出游骑,果然发现梁氏统领大军前来。”
那个女人啊!
赵曙有些头痛。
“绥州不过是西夏管不着的地方,她竟然也要出手吗?”
赵曙觉得这样的梁氏真是太小气了。
“是,那女人睚眦必报,但凡觉着不高兴就会出手。”
这是给大宋君臣普及梁太后秉性的好机会。
“女人垂帘,她必须要有手段镇住那些臣子,镇住各方势力。而最有力的手段就是征伐,不断通过征伐收拢军队,消磨对头,到了最后自己的实力最强大,那自然无人敢反抗……”
韩琦突然说道:“老夫怎地想起了什么……”
欧阳修毫不犹豫的说道:“垂帘本朝也有……”
刘娥!
咳咳咳!
赵曙干咳了几声。
刘娥可是差点就效仿了武则天的存在啊!
若是沈安这番话是在刘娥时期说出来,大宋会不会变成……
刘娥会弄个什么新国号?
可怕!
赵曙想到那个结果,不禁悚然。
当年不少人在蛊惑刘娥行武则天之事,而当时的先帝赵祯对此却无能为力。
这个话题比较作死,沈安赶紧说道:“梁氏率军攻城,被我军连连击退,最后无计可施,就派了使者,说是想和臣在城外相见……”
他知道这个事儿会引发些群嘲。
赵曙的嘴角微微翘起,松开了握紧的双手。
韩琦在笑,幸灾乐祸的笑着。
包拯板着脸,但身体微微颤动。
这是老情人见面了啊!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哎!
沈安就知道会是这样。
“臣和那梁氏在城外相见,她果然是下了黑手,可臣早有准备……两边同时落空,随即各自撤离……”
众人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一男一女相对而视,缓缓说话,气氛有些那个啥……
就在此刻,这对男女突然大喊动手,然后身边的人各自出手。
可他们都有准备,于是出手落空。
赵曙摇头,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个局面。
若是后世人,大抵会戏谑的说一句相爱相杀。
但这等话自然说不得,赵曙缓缓说道:“如此……梁氏并未留兵驻守绥州?”
韩琦说道:“那嵬名山兄弟在李谅祚时就成了藩镇,大宋灭了他们对梁氏而言是好事,反而能得了绥州那个地方……”
“她拿什么守?”
沈安说道:“梁氏是有这个想法,她领军缓缓退往绥州,臣随即领军出城,缓缓跟随……”
“这很大胆!”韩琦有些后怕的道:“若是梁氏再度回首怎么办?”
“那就打。”
沈安从容的道:“守城并非是畏惧,而是挫敌锋芒。梁氏若是回头,臣自然会退后,然后在城外和她决战……”
韩琦问道:“以青涧城的实力,你以为能胜?”
“加上万胜军,至少不会败!”
韩琦看着他,想看看这话的真假。
沈安很自信的道:“某自认不会输给梁氏。”
这一刻他目光锐利,身姿挺拔。
韩琦深吸一口气,“是。”
这是沈安的担保。
你信不信?
韩琦点头,赵曙点头。
“那时援兵已到,只是臣有交代,让他们在青涧城左右迂回……一旦梁氏回师,臣正面阻敌,左右援兵包抄……梁氏不败何为?”
他站在那里侃侃而谈,神色从容,仿佛梁氏只是个符号罢了。
这便是名将气度吗?
韩琦扪心自问,若是援军到了,他会让援军进城,然后逼迫梁氏退军。
可沈安竟然是让援军不现身,而是让他们在两翼迂回,等待时机动手。
这便是老夫和名将的区别吗?
韩琦有些失落。
“好!”
赵曙欢喜的道:“你用兵果然让朕欢喜,只是可惜梁氏并未追击,否则……否则西夏就要大乱了,大宋正好顺势出击,一举灭了他们。”
梁氏带来了不少权贵,若是他们团灭在青涧城附近,沈安绝对会紧急传令河东等地,大军顷刻出击,灭了西夏。
沈安也有些遗憾,“梁氏引军缓缓退去,陛下,此人不可小视。”
赵曙点头,“知进退,这便是本事。”
“还有。”沈安说道:“绥州那边准备筑城,不知朝中可批了吗?”
批不批的,在沈安走之前,种谔已经开始往绥州运送筑城的材料了。
韩琦点头,“已经答应了,钱粮都拨了过去。”
那么大事就定了。
绥州一旦建城,将会成为大宋挡在河东路之前的一条屏障。它的身后是青涧城,易守难攻……
这便是最新的态势,对大宋极为有利。
“陛下,臣告退……”
沈安看了赵曙一眼,心想封赏什么的你得给我个交代啊!
赵曙笑骂道:“你自归家去看,莫要来烦朕。”
一想起这厮过往的劣迹斑斑,赵曙就很是头痛。
沈安满头雾水的出去,曹佾却要去后宫见自家大姐,就留了下来。
赵曙临了才叫住他。
终于想起某了吗?
曹佾不禁热泪盈眶,可赵曙只是一句话,“国舅此战不错。”
什么衣锦还乡瞬间都没了。
……
沈安一路出宫,到了榆林巷时,街坊们依旧出来欢迎。
气氛很是热烈,沈安一一拱手还礼,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却见只有芋头一人来迎。
芋头是长子,这个也行,但他怎么穿着官服呢?
小小的官服穿在芋头的身上看着很是可爱,他一本正经的道:“爹爹辛苦。”
长辈远行归来道辛苦,这是规矩。
沈安笑呵呵的过去,问道:“谁给你做的官服?”
旁的都能穿,但穿官服……这个好像不行吧。
不过管他的。
沈安笑眯眯的牵着芋头进去,芋头突然说了一句,“孩儿是郎……”
儒林二字他忘记了,就记得一个郎。
沈安觉得好笑,问道:“什么狼?”
“恭迎郎君。”
“恭迎官人。”
“恭迎哥哥……”
一进家沈安就被围住了,各人都在道贺。
一时间沈家喜气洋洋的。
“毛豆来,给爹抱抱。”
沈安接过毛豆,果果喜滋滋的道:“哥哥,芋头是儒林郎了。”
啥?
沈安这才知道赵曙让自己回家看的意思,原来是加封了芋头啊!
儒林郎……
“不够。”
沈安笃定的道:“官家这个封赏不够。”
杨卓雪心中一喜,问道:“还差几条腿?”
呃!
沈安说道:“还没细算。”
杨卓雪说道:“你走后,有人挖了作坊的二十多个女工,大部分女工都没答应过去。”
“哦!”
沈安只是哦了一声。
人心也是肉长的,那二十多个女工被高薪诱惑了去,这是人性。但绝大部分女工面对金钱的诱惑不为所动,这同样是人性。
“留下的女工说沈家对她们不错,若是走了,那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
仗义每从屠狗辈啊!
沈安笑了笑。
“当时爹爹病了,妾身就去了娘家,果果在家,带着人去砸了那家……”
沈安看着果果,笑道:“很好。”
某的妹妹就该这般,被欺负了不能忍气吞声。
至于那人,竟然敢挖沈家的墙角,呵呵!
“后来打官司,开封府推官杨坚还想拿了果果……”
杨坚!
沈安记住了。
“包公镇住了他,吓得他装病回家躲了。”
沈安笑了笑,很是和煦的那种,芋头见了就欢喜,觉得爹爹真亲切。
可熟悉他的杨卓雪知道,那位杨坚大抵是躲不过自家夫君的报复了。
“开封府判了那家人每人赔了咱们十五贯钱……”
“某知道了。”
千头万绪,得分轻重,沈安问道:“丈人的病情如何了?”
杨卓雪摇头,“一直缠绵,几个御医轮番诊治,都说是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沈安瞬间想起了石头记里的秦可卿,那位郎中也是这般说的,结果秦可卿香消玉殒。
他霍然起身,“你们在家,某去一趟丈人那里。”
他才将回来,连澡都没洗,衣裳都没换,就记着去看丈人,这份情义让杨卓雪安心之余,备受感动。
沈安一路到了杨家,李氏看着瘦了一圈,见他来了不禁哽咽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沈安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是丈人不行了?
杨继年虽然看着古板,可行事却不古板,极为不错。
沈安一边进去一边问情况,得知杨继年还在卧床后,就说道:“总得有个说法吧。”
李氏摇头,等进去后,有两个御医在,见他来了就起身行礼。
这位可是邙山神医的传人,得尊敬些。
“家岳如何了?”
沈安感谢了他们,然后问病情。
“棘手!”
一个御医说道:“脉象……”
一连串术语脱口而出,沈安也听的有些懵逼,大抵就是这病情一会好一会坏的,很难搞定。
“这样啊!”
沈安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个慢性病,但病因难说。
这个我也没招啊!
他很头痛,但必须要装出专家的模样来安定人心。
“安北无需担忧,生死有命。”
杨继年醒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安慰。
老丈人真是不错啊!
沈安觉得自己很没用,正准备承认自己束手无策时,杨继年突然说道:“哎!感觉有力气了。”
两个御医叹道:“往日就是这样,说是有力气了,不过片刻又虚弱了。”
这是怪病啊!
沈安心中一紧,然后看着杨继年,默默数着。
这个片刻咋算?
片刻后,杨继年看着精神不错。
两个御医纳闷了,“该躺下了呀!”
又过了片刻,杨继年说道:“好像有些饿了。”
这阵子他整日喝药,直接把胃口都喝没了,就没说过饿这个字。
李氏欢喜的道:“你病了那么久,饭都不肯吃,这女婿一回来,你怎么就好了?”
两个御医一脸懵逼,是啊!他怎么就好了呢?
等杨继年风卷残云般的吃了一碗汤饼后,御医问:“可还有精神?”
杨继年说道:“想出去走动走动。”
两个御医看着沈安,拱手,“沈县公好手段。”
沈安懵逼。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
还有!
第1371章 被沈安吓坏了
杨继年觉得自己怕是好不了了。
自己去了不打紧,身后事呢?妻子不说,可儿子还小,没法顶门立户,怎么办?
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焦虑这件事,外表看着古板的他,为此寝食难安,加上病情的作用,整个人都崩溃了。
然后他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就像是临死前的那种状态,极端虚弱。
某去了之后,妻子怎么办?儿子怎么办?
人活着从来都不自由,年少时你身上寄托着父母亲人的希望,要努力上进;成亲生子后,你得挂念着妻儿老小,为此你不敢生病,不敢再如以前般的冲着上官咆哮……
为啥?
原先意气风发的你,竟然变得那么的市侩和胆怯,恍如另一个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牵挂。
你担心自己丢掉饭碗,家中的妻儿老小怎么办。
于是你渐渐变沉默了,因为话太多容易得罪人。
而后你做事会三思而后行,因为你担心自己承担不起后果。
于是人人都夸赞你变稳重了。
这便是所谓的成长!
杨继年一直在那个绝望的牛角尖里不可自拔,直至看到了女婿。
他豁然开朗了。
咱怎么就忘记了有个本事大的女婿呢?
这个女婿号称大宋首富,钱多的数不清,甚至拿钱来砸人玩。至于儿子……他姐夫手中有邙山书院,号称杂学宗师,一个题海之术风靡大宋,连辽国都在风行……
有这样的女婿,你还担心儿子的未来没人照顾,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是了,老夫糊涂了。
豁然清醒的杨继年马上就觉得浑身有劲了,肚子也饿了,精神抖擞了……
大伙儿都很高兴,就李氏看着有些惴惴不安。
御史正在给杨继年诊脉,想最后确定他的情况。
沈安在边上笑眯眯的和小舅子杨卓超说话,一副长辈模样,很是慈祥。
杨继年见妻子不安,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氏想了想,再看看女婿,就鼓起勇气说道:“老人说……说是有人临去前会和正常人一样……甚至还好些。”
看看杨继年吧,满面红光,精神的不行,这个……真有些像啊!
杨继年愕然。
沈安愕然。
杨卓超马上就流泪了。
两个御医一脸怒色,其中一个说道:“那是回光返照,可谁回光返照能那么久?那是神仙!”
呃!
李氏赧然道:“不是啊!那就好,那就好!”
丈母娘看着很是疲惫,估摸着有些糊涂了,沈安赶紧说道:“丈人看着已经是大好了,您就放心吧,回头让卓雪回来帮衬一番,好歹等丈人好了再回去。”
“那个不行。”杨继年中气十足的道:“芋头还好说,可毛豆还离不得娘呢,她哪里能在外面长久?”
是啊!
女人成了母亲,渐渐就会变了,那些聚会少去了,那些娱乐少去了……眼中渐渐只有孩子。
沈安说道:“您放心,到时候某带着芋头,让她带着毛豆过来就是了。”
沈安觉得自己带儿子应当很轻松,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李氏送沈安出去时说道:“这段时日家里混乱,也没注意外面,好像有人闹腾了些事,你要多看看。”
这话隐晦,沈安却明白了,他笑道:“汴梁现在正欢喜呢!”
李氏点头,“大喜的日子,却是不该打搅。”
陈福儿挖沈家墙角的事儿得处置了,否则以后谁都敢来挑衅沈家。
李氏觉得女婿很稳重,等过了这几日再说也不迟。
沈安出了杨家,眯眼看着幽长的巷子,问道:“陈福儿家的棉花生意查清楚了吗?”
留守的乡兵已经来了,说道:“查清楚了,陈福儿主要是收了棉花来自己弄,最后弄成布匹出售……很是挣钱。”
棉花被沈安从北方弄回来后,逐渐成为了大宋的布匹主力。
只是棉花普及还没几年,货源紧张,所以做这个生意的人许多都发财了。
沈安缓缓行走在巷子里,深秋的巷子里零散着些落叶,或是微绿,或是泛黄……
沈安走出巷子,看着繁华的街道,说道:“告诉布庄,从此刻起,棉布降价三成!”
乡兵飞快的跑了,闻小种说道:“郎君,三成下来,汴梁的布商怕是要疯了。”
沈安微笑道:“西北收复了绥州,汴梁一城皆欢喜,在这等欢喜的时刻,不弄点动静出来,那太平淡了些。”
他还未到家,布庄的管事林逋满头大汗的跑来,“郎君,果真是要降价三成?”
这不是他不相信,而是降价三成之后,棉布的利润真心就微乎其微了。
这可是新兴的棉布啊!正是挣钱的时候,哪怕是沈家的布庄价格超低,可在棉布上依旧赚了不少。
沈安看了他一眼,“某做事还要你来质疑吗?”
林逋被吓坏了,赶紧请罪。
沈安说道:“商场如沙场,让你做就做,你若是有想法,可事后说话,此刻却容不得半点犹豫,速去!”
“是。”
随后沈家的布庄就挂出了牌子:棉布降价三成。
瞬间汴梁城就疯了。
三成啊!
原先咬牙想买几尺布的百姓高兴的不行,然后加点钱,再买些回去给孩子做衣裳。
布庄被挤爆的同时,汴梁的布商也傻眼了。
“沈家的布庄全是人,里外都是人啊!”
“咱们还怎么做生意?”
一群布商聚在一起发愁,上次他们就被沈家的布庄开张降价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跟进后也能做,但利润却不大如前了。
如今沈家把棉布的利润一下拉到了微薄的程度,让他们快崩溃了。
“去沈家问问。”
于是一群人去了榆林巷,可沈安并未出面,庄老实交代了一句话,“棉花就是我家郎君弄来的,可有人却吃里扒外……”
沈家的门关上了,布商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陈福儿!”
众人点头。
“那陈福儿想从沈家的作坊拉人,如今却报应在了咱们的头上,冤不冤啊!”
“冤不冤的另说,如今怎么办?”
众人一阵沉默,有人说道:“冤有头债有主……”
众人点头。
“陈福儿就是罪魁祸首,有谁是去他家进布料的?”
有人举手,接二连三的,举手的有七人。
“断了!”
“好!”
面对沈安的打压,他们不得不断。
“这人太有钱了,让人惆怅啊!”
你沈安大不了不从布庄挣钱了,还有其它产业能让你富得流油,可咱们不行啊!
一群布商被沈安砸钱砸的很是无奈。
……
而陈福儿此刻就在家中,一个男子正在和他说话。
“……安心,吕知杂他们已经在盯着沈安了,他但凡越矩,弹劾马上就会进宫。”
陈福儿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男子起身道:“你得罪了他,此后别想再左右逢源……”
“是。”陈福儿知道自己算是和这帮人成一伙儿的了,但想到那些响亮的名字,他不禁有些小激动。
男子傲然道:“那沈安看似跋扈,可他也得忌惮司马公,也得忌惮吕知杂他们,否则这规矩何在?安心,有我们在,他不敢找你的麻烦……”
“多谢多谢……”
陈福儿一番感恩戴德,然后送男子出去。
才将到了门内,就见一人冲来。
陈福儿仔细一看是家中的仆役,想起自己每日谆谆教导他们要淡定,要淡定,可此刻却这般慌张,当真是丢尽了自己的脸面。
他一怒之下就踹了一脚。
仆役扑街,但依旧喊道:“郎君,不好了,沈家的布庄棉布降价三成……”
陈福儿的面色瞬间惨白。
男子愕然,然后正色道:“他这是不敢冲着你动手,所以用了商人的手段,至为可笑,可笑!”
他轻蔑的笑了笑,陈福儿想想也是,只是想到自己以后挣钱少了,不禁心如刀绞。
人就是这样,以前每日挣一百贯,现在每天挣五十贯就会觉得难受。
由此可见淡泊名利是何等的艰难。
男子拍拍陈福儿的肩膀,微笑道:“有我们在,稳住。”
这是一个能提供钱财支持的商人,拉拢一下好处不少,所以他也是努力让自己笑的更亲切一些。
陈福儿点头,“没事,小人稳得住!”
他抬起头,坚毅的道:“那沈安这一下要得罪多少布商?那些人会恨他入骨,某如今虽然少挣些钱,可钱是什么?钱不过是过往云烟罢了,某要和他斗到底……”
脚步声再度传来。
正在酝酿情绪的陈福儿看去,见是自家的伙计,不禁怒道:“跑什么?!”
男子微微皱眉,显得很不高兴。
那伙计哭丧着脸说道:“郎君……那七家布商都派人来了,说是从即日起,不再从咱们家进货了。”
卧槽!
陈福儿不禁脚有些发软……
没人进货,他做出的棉布卖给谁去?难道卖给那些百姓?可沈家的布庄在那盯着呢,他怎么卖?
他扶着墙,颤声问那个男子:“先生……沈安下毒手了,对!这定然是他的恶毒手段,只有他才能逼迫那些人断绝和陈家的生意……先生,吕知杂他们……帮帮小人吧……”
男子神色怅然的看着虚空,“你这个……”
“先生……”
陈福儿听出了些不祥之兆,他跪下抱住了男子的大腿,“先生救某!”
“放开!”
男子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他恼怒的道:“快快放手!”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沈郡公来了……”
卧槽!
沈安来了?
这咋得了啊!
男子一听就疯狂的拍打着陈福儿,可陈福儿却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最后男子努力挣脱了,掉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那速度,绝对能在汴梁排名前三。
“先生……”
陈福儿鼻青脸肿的哀嚎着。
外面有人喊道:“外面鬼都没一个,沈郡公在哪?”
奔跑中的男子身形一滞,然后一跤摔在地上,再爬起来时,脸上全是血。
陈福儿摸着额头上的青肿,想到只是沈安的名号就吓跑了那位先生,那他真人来了会如何?
都是骗子啊!
“骗子,都是骗子!”
他伏在那里嚎哭着。
……
第四更送上,爵士继续奋斗,晚点还有!
第1372章 神灵落凡尘(为书友‘小明132618’贺,加更)
“子瞻,晚上可要去喝酒?”
御史台里,苏轼在伏案打盹。
今年的弹劾任务还没完成,为此他愁眉苦脸的。
可任务再没完成,日子也得过,小酒也得喝吧?
想到那些娇媚的女子,想到那些美酒,迷迷糊糊的苏轼马上就喊道:“去,下衙一起。”
“哎!人呢?”
苏轼清醒了,可外面出言相邀的人却没了动静。
这是在忽悠某吧?
他打开房门,先伸个懒腰,同时打个哈欠,感觉美滋滋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怒色的吕诲。
“青天白日不好生做事,大白天就在瞌睡,荒唐!可笑!”
他气咻咻的绕着苏轼走了一圈,“回家睡去,什么时候睡够了再回来。”
上衙时打个瞌睡,这事儿谁都有过,一般情况下没啥事。可谁让苏轼和沈安是好基友呢?这不就被吕诲抓到了把柄。
回家去睡觉不算是处罚,但很丢人,而且传出去后,你苏轼的名声可就坏了。
想想,本该是疯狗般的御史,本该每日去寻找弹劾人的线索,可你苏轼竟然在睡觉。
这得多没进取心啊!
这样的人能担当重任吗?
铁定不能!
所以看似很简单,甚至是很宽宏大量的处罚,里面蕴含着让人绝望的信息。
这就是官场,你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坑了的地方。
苏轼依旧乐呵。
为啥?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处罚后面隐藏的杀招。
这个棒槌,他真的准备回家去睡觉了。
就在他拔腿准备闪人时,外面有人喊道:“吕知杂,有人求见。”
“谁?”
吕诲都做好了苏轼认错,然后处罚作废的准备。可这个棒槌竟然真要回家,让他不禁有些意外之喜。
这脑子……真是猪一般啊!
他和苏轼一起往外去,有人冒险给苏轼使眼色,可这货却美滋滋的。
他准备今天趁机休息,明日再找个糊弄人的事儿弹劾一下,就此过关。
到了大门前,就见外面冲进来一个男子,那速度,当真是闪电般的。
“吕知杂救命……”
男子扑过来,跪地抱住了吕诲的大腿,仰头嚎叫道:“小人陈福儿,吕知杂,那沈安要赶尽杀绝了,救命啊!”
呃!
苏轼退后一步,惊讶的道:“陈福儿?奸商的那个陈福儿?”
众人闻讯出来,听到这话不禁就想笑。
奸商!
不过算起来陈福儿真算是奸商,而且胆子还大,竟然敢去挖沈安的墙角。
他们不知道的是,商人为了利润,敢冒着被绞死的风险。
这种精神若是大宋人人都有,辽国和西夏就是渣渣。
“你是谁?”
吕诲还在有些懵。
“小人陈福儿啊!”
陈福儿早就有了准备,他喊道;“小人听了您的话,准备和那沈安斗到底……可那沈安太过凶恶了些,小人……小人挡不住啊!求吕知杂出手相助……”
卧槽!
吕诲一听就怒了,他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东西,猛地挥击了一下。
呯!
陈福儿的额头上马上就多了个血印子。
他看着吕诲手中的笏板,眼睛泛白,就此倒地。
“这是……”
苏轼有些惊恐的道:“这是要灭口了吗?”
吕诲看了他一眼,骂道:“蠢货,这是晕了。”
“哦!”苏轼过去,一本正经的伸手试试陈福儿的鼻息,然后猛地收手退后,“糟了,好像没呼吸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指头,有些迷惑。
可吕诲却慌得一批,走过去低呼道:“醒来!醒来!”
陈福儿没动静,吕诲心中一急,就拧了陈福儿的鼻子一把。
“嗷……”
陈福儿惨叫一声,吓了吕诲一跳,他刚心生欢喜,就想到了苏轼的胡言乱语。
苏轼在看着手指头,“怎么就没感觉了呢?”
这货刚才趴着睡觉,手指头被压的没知觉了……
“吕知杂救命……”
陈福儿知道沈安出手之后,就觉得大事不妙了,现在只是断掉他的出货渠道,可后面呢?天知道那位钱多的用不完的沈郡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那帮子人牛皮哄哄的说能帮他,可关键时候竟然靠不住。
咋办?
找个靠山呗。
于是他就摸到了御史台,想抱个大腿。
谁曾想吕诲压根就不知道下面的人去拉拢了陈福儿,所以气得想杀人。
于是他真的用笏板,一笏板就抽晕了陈福儿。
事情好像不对啊!
苏轼一个激灵,心想这吕诲和安北可是对头,正好某今年的任务还没完成,那还等什么呢?
于是一个正义凛然的苏轼出现了。
“吕知杂,开封府都判了陈福儿违规,可您竟然和他……啧啧!”
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分外讨打,“您竟然和他是一伙儿的?那下官真要怀疑去沈家作坊拉人是谁的主意了。”
这是要弹劾吕诲?
御史弹劾人是天职,可你见过几个御史弹劾自家上官的?
吕诲大怒,说道:“此人某并不认识,你竟然也敢污蔑吗?”
一般人被他这么一喝,估摸着都怕了。
可苏轼是谁?
苏大嘴啊!
哥天不怕来地不怕,新党旧党都敢惹的愣头青就是我,你吕诲算个屁啊!
“对,您行事不端,某弹劾定了。”
苏轼回身,那脚步看着格外的坚定,神色格外的悲壮。
这一刻无数前辈附体了。
沈安教过他,让他若是拿不定主意,面临问题时,记得要装作慷慨激昂,或是悲壮的模样。
就苏轼这种性格的人为官,这就是把自家往火坑里推。为了这个兄弟的安全,沈安等人也算是操碎了心。
“滚!”
醒来后的陈福儿被门子和几个小吏给拖了出去,他哭嚎了许久,然后孤独的回去,那背影看着格外的凄凉。
可等过了州桥后,他低下头,阴笑道:“想抛下某?做梦!某闹了这么一场,人人都知道某是你吕诲的人了,以后多了个靠山,多美啊!至于沈安的手段,那算是什么,某大不了换个地方做生意,把棉布买到远处去……再过几年,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他心中得意,就去寻了地方喝酒。
第二天他去了城外,准备看看今年棉花的收成。
秋高气爽,就是微冷。
陈福儿裹着一件大氅,想着昨夜那个女人的滋味,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
“他们来了吗?”
他在牛车里问道。
外面的护卫说道:“郎君,都来了,在后面跟着。”
今日陈福儿高价请了几个小吏跟着,就是判定沈安会出手。
想想,某带着几个护卫出城了,这么好的机会,沈安会不动手?
到时候那几个小吏就是目击者,沈安罪责难逃。
某真是睿智啊!
陈福儿摸摸额头上的伤痕,觉得闹一场,挨一笏板,却得了这个结果,真心不赖。
地里的棉花已经收了,农户们在田间溜达,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说着今年的收成如何,家里有多少余钱,能给一家老小做一身新衣裳什么的。还有些富裕的,就准备翻修一下房子,好歹焕然一新迎接治平四年。
富人早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了,他们已经超脱了温饱,已经超脱了生计,整日琢磨的问题大多是怎么能挣更多的钱,怎么能压倒对手,怎么能让某更加的出彩,更加的万众瞩目……
于是他们看向这些‘愚夫’的目光中就多了不屑和怜悯,觉得这些穷人真可怜,就为了能喝一壶浊酒,竟然能欢喜成这样。
这些人……和蝼蚁有何区别?
人就是这样获取的优越感,渐渐的优越感越发的浓厚了,长时间的熏陶之后,他就会觉得自己脱离了凡俗,大抵成了神仙。
神仙的一言一行自然是要牛皮哄哄的,否则怎么能显示出自己的不同凡响来。
“咳咳!”
车帘掀开,一个护卫站了个弓步,陈福儿就踩在他的大腿上,扶着他的肩膀下了马车。
这个下车的姿势他觉得很牛笔,能展示自己的风采,所以他的目光就愈发的冷漠了。
冷漠就是神灵的特性,让他们觉得自己在俯瞰众生。
那些农户见他来了,有人惶然拱手,“见过陈员外。”
陈福儿看都不看他一眼,神色淡然的道:“今年的棉花如何啊?”
可大部分农户却渐渐聚在了一起,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冷漠。
那惶然的农户说道:“还好,今年河东陕西有些干旱,可咱们这不缺水,棉花还好。”
“某要去看看,带路!”
陈福儿微微昂首,一股子气势就出来了。
在吕诲等人的面前,他就是蝼蚁。但来到这里后,他从蝼蚁就变成了神灵。
这实际上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生物链。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那个农户看了看那些同伴,犹豫了一下,最后说道:“陈员外,要不……改日吧?”
“你什么意思?”
陈福儿板着脸,用那种俯瞰人间的目光盯着这人,冷冷的道:“你信不信某顷刻间就能让你一无所有……”
那农户面色煞白,但却咬牙道:“还是不看了吧。”
咦!
不对啊!
陈福儿看着那些漠然的农户,问道:“你等这是想做什么?”
一个农户出来说道:“陈员外可知道棉花是谁弄来的吗?”
“沈安。”提到这个名字,陈福儿都想杀人。
“若非是沈郡公,我等哪里有棉花种?若非是沈郡公,陈员外你哪里能发财?”那农户开始还低着头,有些害怕,渐渐的就抬起头来,神色庄严,“你和沈郡公斗,那是忘恩负义,咱们若是还卖棉花给你,那也是忘恩负义……”
他想了想,认真的道:“忘恩负义,那不是畜生吗?你们可以,咱们却不成,咱们不想做畜生……”
在许多时候,这些百姓还坚守着道义。而在许多时候,道义对于陈福儿这等人来说就是擦屁股的纸……
所以他恼火了,骂道:“竟然敢这般无礼吗?动手!”
这是条件反射。
几个护卫冲上去,他们觉得这些胆小的农户打不过自己,所以很是自信。
“来人呐!有人欺负人啦……”
脚步声迅速传来。
“在哪里?”
“在那!在那里!”
“竟然敢欺负咱们村的人,动手,弄死他们!”
“对,弄死他们埋地里去!”
远处,乌压压的一群村民出现了。
这些村民有老有小,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甚至有人拎着菜刀……
卧槽!
那个几个护卫傻眼了,转身就跑。
“救命……”
陈福儿跟在后面疯狂奔逃,后面的几个小吏见了不禁愕然,然后也跟着跑。
“救命……”
……
感谢书友‘小明132618’的盟主打赏。
第五更送上,晚安!爵士继续码字。
第1373章 熟悉的骄傲
陈福儿疯了。
他跪在沈家的门外,喊着自己是被人蒙蔽了,所以才敢去沈家拉人。
沈家大门紧闭,无人去管。
这个声音很吵,可沈安却毫无知觉。
“娘……娘……”
芋头哭的声嘶力竭的,沈安努力在哄着,一手拿着糖,一手拿着拨浪鼓,可芋头嚎哭依旧。
杨卓雪走的时候很担心他带不好芋头,可沈安却自信满满,觉得没啥问题。
出门那么长的时间,回来好歹和儿子亲近一番,这个是沈安的想法。
可现在他的想法触礁了。
芋头哭的伤心欲绝,沈安束手无策了。
果果在边上接过了哄孩子的重任,没多久,芋头就跟着姑姑去玩耍了。
哎!
男人,真难啊!
沈安坐在那里很是惆怅,赵五五见了捂嘴偷笑。
高官权贵之家,哪个男主人会这么亲力亲为的带孩子?
也就是沈安了。
“郎君,外面那个陈福儿在哭嚎呢!”
赵五五伸手托了一下胸,觉得那个嚎哭声有些渗人。
芋头被果果接手了,沈安只觉得如释重负,闻言说道:“不必理会。”
他笑眯眯的起身去了厨房,准备给妹妹和儿子弄午饭。
做饭这个事儿,沈安一直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天赋。
你不见许多家庭妇女做了一辈子的菜,孩子从小吃到大,依旧是愁眉苦脸的。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天才。
几道菜做了,然后看着妹妹和儿子吃的眉开眼笑的,沈安成就感满满。
“郎君,那陈福儿走了。”
陈福儿去找杨坚,觉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杨坚人却不在。
杨坚一溜烟跑去找到了司马光,二话不说,就先跪下了。
“司马公,沈安下手了。”
他抬头,眼中有泪花闪动,“陈福儿已经被他弄疯了,如今很快就要轮到下官了,下官断腿不足惜,可……可下官丢官之后,开封府……开封府没人了呀!”
开封府多的是人,这个没人说的是开封府就成了革新派的山头。
“杨知府那日见了王雱,据闻很是亲切,这便是投靠了新政的那一边……”
沈安归来后,无数人在等着看他的报复大戏,如今他果然出手了。
他此次出手很是轻灵,第一件事就是棉布降价,让汴梁城的百姓为之欢呼,算是干了件好事,可却把陈福儿逼入了绝境之中。
随后也被逼疯的布商们联手断掉了陈福儿的出货渠道,堪称是兵不血刃。
“汴梁城中无数人在赞叹着沈安此次收拾陈福儿的兵不血刃,说这便是兵法的至高境界,那沈安……果然不愧是中兴名臣……”
司马光的脸颊颤动了一下。
“中兴名臣?”
他的眸色微冷。
这个称呼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但凡得了这个称号,以后就是美名传千古。
但凡是为官做宰的,大抵都梦想着拥有这个称号。
司马光的名声很好,幼年砸缸,青年斩杀巨蛇,好的不能再好了。
可沈安却是异军突起,几年时间就把自己弄成了君臣交口称赞的能臣,现在更有人说他是中兴名臣。
大宋立国百年,一直在辽国的打压之下努力求活。
如今这局势竟然渐渐被扳了回来,沈安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在司马光看来,自己并不差!
老夫真的不差啊!
他后来想压制王安石,却因为赵顼的支持而作罢,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咱去洛阳修书。
等新政垮台后,他挟势归来,一朝尽废赵顼和司马光的新政,那是何等的畅快啊!
大丈夫就该这样快意恩仇啊!
司马光的眸色渐渐温暖。
“如今新政渐渐炽热,那沈安就是其中的要紧人物……”
杨坚抬头,希望司马光这位保守派的新晋大佬能给自己一条生路。
司马光微微眯眼,古板的脸上多了些红润,“你且回去,老夫自有道理……”
“多谢司马公,多谢司马公!”
杨坚不禁狂喜,竟然叩首不止。
丑态百出啊!
司马光心中满意,但却很是不屑。
“去吧。”
等杨坚走后,司马光去了几个地方,见了几位官员,然后回来继续上衙。
第二天,朝中讨论侍御史的空缺。
一帮子人纷纷推荐,最后推荐人数最多的竟然是杨坚。
杨坚是开封府推官,若是转去任职侍御史,算是平调,甚至有些下滑的意思。
可那是侍御史啊!
那是最容易风头的地方,一旦他弹劾倒了某位大佬,那就是海内知名,用不了多久就会飞黄腾达了。
散朝后,有人把好消息告诉了杨坚,他一脸坚毅的道:“某定然要报效官家!”
随后他就去了御史台,在请见了御史中丞唐介后,接着就去寻了吕诲,笑声不断从值房里出来。
沈安依旧在家里带娃,很可怜。
杨卓雪回娘家两天了,果果经常也拿芋头没办法。
“儿啊!你娘明日就回来了。”
沈安被芋头的嚎哭弄的崩溃,最后想到了一招。
……
杨卓雪在娘家侍奉父亲汤药,杨继年心态一好,这病情就好的很快,于是两天后就催她回去。
“你再不回去,那家里怕是就要闹翻天了。”
“不会吧。”
杨卓雪觉得父亲有些夸张了。
杨继年夫妇相对一视,都笑了出来。
男人啊!
你别相信他能带好孩子。
杨卓雪轻松的回去了,路上还买了些东西,家里人都有份。
她心情愉悦的进了家,等进了后院后,没听到芋头的嚎哭声,不禁赞道:“官人果然是有本事,把芋头给哄得服服帖帖的。”
等进了房间后,沈安躺在躺椅上看书,脚边踩着个跷跷板,不时踩一下。而在跷跷板的另一头弄了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仰头张嘴的芋头。
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
这个画面很温馨,虽然显得笨拙了些,但也是当爹的一番苦心。
跷跷板一踩,芋头升空,然后张嘴就咬……
杨卓雪目光跟着上移,只觉得五内俱焚。
房梁上垂下一根绳子,吊着一块芋头最喜欢的奶糖……
这个奶糖只有沈安会做,但他总是说会伤牙,不肯多给孩子吃。
那奶糖的高度恰好够着芋头的嘴,却咬不到。芋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奶糖,然后沈安收脚,跷跷板下来,芋头舔舔嘴唇,喊道:“爹爹……娘!娘!”
“等一等。”
沈安不想让儿子吃太多,可芋头老是叫娘,他无奈的道:“你娘明日才回来呢!”
“娘!”
芋头在挣扎,一下就摔了下来,沈安眼角瞟到了,就把书一丢,人就扑了过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上去接住了芋头。
“卓雪?你怎么回来了?”
沈安觉得自己一定是感动了上天,所以老天爷才把芋头他娘给弄回来了。
额滴神啊!
这两日他带孩子,觉得恍如地狱一般。
杨卓雪接住了芋头,再看看那块奶糖,想说说吧,可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
男人带孩子就是这样的不靠谱,一家团聚喜洋洋,加上得了老丈人康复的消息,沈安心情大好,就趁着天气没完全转冷之前,带着一家子出门溜达。
一家人出门,芋头上蹿下跳,没个安生的时候。果果是爱宠太多,她要想想带谁出门。
“救命……”
绿毛被凶性大发的花花给按在爪子下,那獠牙闪光,眼瞅着就要给它来一下。
果果赶紧过去把它解救出来,然后埋怨了花花几句,又安抚了绿毛,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一家子好不容易出了门,一路顺着到了大相国寺。
“见过沈郡公。”
有僧人出来接待,沈安说道:“某一家子来此,想去祭拜一番先父。”
大相国寺供奉得有沈卞的牌位,每年沈安都要出一笔香火钱,不算少。
所以僧人很热情的把他们带了去。
进了殿内,沈安愕然发现沈卞的牌位被挪到了前面,就问道:“这是为何?”
这里供奉了几个牌位,大多是权贵人家的先人,沈卞来得晚,只能排在后面。
那僧人垂眸道:“以前那些外藩人来大相国寺总是喜欢吵闹,甚至是打架斗殴,视大宋如无物,我等无奈奈何,只能忍着。”
所谓国与民,实则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
国家强大了,你出门就能感受到。国家弱小了,你在家里就能感受到。
“可最近几年那些外藩人却渐渐的都老实了,打架斗殴越来越少……以前军巡铺的人不敢管……”
“就在上个月,有外藩人闹事,军巡铺的人冲进来,拎着尺子就打,那些外藩人被打的头破血流,就跪在地上请罪……”
大宋的强盛除去边境地区感受的最多之外,其次就是汴梁。
“以前那些军士哪里敢这般暴打外藩人,现在却敢了,打的理直气壮,打的酣畅淋漓……”
僧人抬头,眼中有沈安熟悉的骄傲,“我等虽然是方外人,可那一刻也知道,诸般种种,原来是大宋强盛了……”
这份强盛惠及无数人,边境的百姓因此而少受敌军袭扰。那些军事重镇因此多了繁华……
到了汴梁,以往那些嘚瑟的外藩人看不到了,但凡敢嘚瑟的,不是被军巡铺的军士收拾,就是被百姓自发的收拾。
沈安看着僧人,拱手道:“多谢了。”
方外和俗世,实则并无太大的差别,依旧是荣辱与共。
僧人低头,“我等没有别的本事,唯有日日念诵经文,希望大宋越发的强盛。”
沈安认真的道:“一定!”
就算是为了这份骄傲,他也觉得自己该拼尽全力,让这个大宋更加强盛。
……
还有!今日为盟主‘白一多’加更,共计五更。
又来了一位新盟主,‘俱怀逸兴、壮思飞’,今日五更,这是爵士的极限,只能等明日加更,见谅。
第1374章 北宋真有陈世美?
——我们需要更多的年轻人,更胆大的年轻人!
让杨坚从开封府平调到御史台担任侍御史并不困难,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此事,难度不小。
但他们还是办成了。
司马光当时就说了上面那句话。
看看新政这边吧,那沈安看着朝气蓬勃,精神抖擞。
再看看咱们,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老汉了,没了冲劲……不,是个个都懂得明哲保身的人生真谛,拼不过那边的不要脸啊!
所以来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吧。
于是杨坚就被推了出来。
御史台,侍御史……
这就是要去做炮灰的。
你做好了就升官发财,做差了就活该倒霉。
这是一次考验。
杨坚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将上任,他就在值房里琢磨了几日,然后出台了一份弹章。
……
杨坚弹劾包拯!
小朝会上,韩琦说道:“杨坚弹劾包拯徇私……”
包拯木然。
这等时候他没法说话。
韩琦继续说道:“说是两年前开封府有个案子……包拯喜爱的一个学生犯事……那人叫做王翔,家中已经娶妻,可却在中举后被人看中……那人和国舅家有关系……王翔就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另娶了那个女子……”
若是沈安在的话,定然要惊呼一声铡美案。
陈世美啊!
后世传言,说那位陈世美就是重婚,被先帝赵祯看中招了驸马,然后被老包给铡了。
韩琦看着包拯,“希仁,此事如何?”
你老包说个话啊!
按照包拯的尿性,若是被冤枉了,怕是会马上蹦起来。
可包拯却沉默的出班拱手,然后倒退出去。
这便是宰辅被弹劾,要先回家待参的规矩。
这不是包拯的脾气啊!
他不该是咆哮朝堂,然后发誓要把杨坚给打残才对吗!
可他竟然走了?
君臣有些忧虑。
难道这事是真的?
两年前的包拯,那时候他是三司使,权利不小,这等事儿压下去倒也不难。
可……
……
杨坚弹劾包拯,包拯黯然归家的消息传出来,御史台瞬间就疯了。
唐介出来,干咳一声道:“杨坚刚来就做了件大事,很出色,你等要以此为榜样。”
御史台的活就是这个,你弹劾的人越厉害,业绩就越出色。
大家看向杨坚的目光中都带着仰慕嫉妒恨,唯有苏轼有些纠结。
包拯啊!
他怎么会干出这等糊涂事呢?
苏轼坐不住了,在不少人围着杨坚吹捧,杨坚含笑装矜持的时候,一溜烟就跑了。
他一路跑到了沈家,见到了王韶。
“安北,此事如何?”
“慌什么?”
沈安在和王韶看西北地图,琢磨着西北攻伐。
“嘿!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琢磨这个?”
苏轼一把抢过地图,怒吼道:“包公回家了。”
沈安并没有惊惶,慢条斯理的道:“他回家歇息几日也好。”
“你!”
苏轼没好气的道:“最多两日,那些弹劾就会让包公只能自请去地方。”
宰辅被弹劾,若是扛不住了,多半是去地方任职,比如说文彦博就是这样。他如今依旧在地方上望眼欲穿的等待着赵曙的召唤。
苏轼一跺脚,回去准备为包拯辩护。
可证据呢?
没证据你辩护个啥?
那你只能主观的说包拯人品很好什么的。
可包拯的人品……
但凡被他喷过的,几乎都觉得这老头没人品。
沈安等他走后,就把地图重新铺开,指着西夏那边说道:“麟府路那边若是从右边压过来倒是可行,可以和绥州这边合兵一处,顺着夏州,宥州清扫过去,随后等待。而环庆二州集聚的大军同时出击,直插西平府,兵逼兴庆府。左翼的原州大军一路压过来,堵住另一头,梁氏此刻走投无路,只能选择战或是降……”
这样的战略态势极好,不过还得看到时候辽国的反应。
“至于辽国,大宋一旦要动西夏,大军必须囤积在北方,兵压辽境,要让他们不敢兼顾西北!”
王韶几乎都趴在了桌子上,“他们若是敢呢?那大宋就将同时对西夏和辽国开战,可有把握?”
沈安点头,“那时对西夏采取攻势,对辽国采取守势,西夏这边的攻伐越顺利,辽人就会越慌张。若是攻下了兴庆府,辽人会马上撤军,派出使者来大谈宋辽兄弟之情……”
王韶抬头,眼中有敬佩之色,“那时候的辽国怕是畏惧了大宋……”
“对!”
沈安畅想了一下那个局势,不禁心旷神怡的道:“到了那时,大宋慢慢的平复了西夏内部,其后就是要看着北方,瞄着燕云故地了。”
“燕云故地!”
那是个让大宋孜孜以求的地方,魂牵梦萦的地方。
沈安点头,说道:“好好想想吧,哪日某带你去见大王。”
“是。”
王韶带着地图走了,看样子已经被沈安描绘的蓝图给迷住了。
原先他只想着谋划西北,可现在沈安大笔一挥,把整个北方都拉了进来,这份气势一下就镇住了他。
哎!
人太有才了果然很累啊!
沈安坐下,捧着茶杯,美滋滋的喝茶。
王韶是个大才,这一点沈安没有疑虑过。
关键他是正经进士出身,却对武事有着很大的兴趣。
对武事有兴趣的文官多了去,比如说老韩。
可有兴趣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本事是另一回事。
老韩就是典型的有心无力。
而王韶却颇有天赋。
前有常建仁在水军闪光,后有王韶在陆地上出彩,可见文转武大有作为啊!
这就是活招牌,以后赵曙赵顼都用得上。
沈安得意的躺在躺椅上,外面进来了黄春,“郎君,查出来了,两年前王翔在三司为官,娶的妻子和国舅家的关系远的没话说。”
沈安依旧闭着眼睛,“包公的为人某知道,别的事他会通融,可若某有了卓雪,还想着另娶一个女子,包公会拎着刀来榆林巷。所以……此事定然有些蹊跷,闻小种已经去了,你那边盯着些包公家,别让那些老鼠进去。”
“是。”
黄春答应了,但又问道:“郎君,若是那王翔不肯说呢?”
“他不肯说只有两种缘故,第一是这边有人去寻到了他,逼他闭嘴。第二就是他有什么狗屁的苦衷,不乐意说……这两种……都是忘恩负义,忘恩负义的人……”
沈安面色转冷,黄春拱手告辞。
……
闻小种一路打马疾驰,第二天下午就到了顺天府。但这一路并不顺利,让他的身上多了许多血腥味。
进了顺天府后,他没有片刻耽误,直接去寻到了王翔。
顺天府里,功曹参军王翔正在处置公事,一个小吏来报,“王参军,外面有人求见。”
王翔抬头,白皙的脸,浓眉,微笑起来看着很是英俊。
“某去看看。”
他起身去了外面。
到了大门时,见闻小种陌生,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王翔就警惕的退后一步问道:“敢问是……”
“家主人沈安。”闻小种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沈郡公?”
沈安这个名字如今不知道的罕有,王翔的眉间多了些紧张,“不知沈郡公遣你来有何事。”
大部分人遭遇沈安,大抵反应都是这样。
闻小种低声道:“两年前之事可还记得?”
瞬间王翔面色煞白。
“你……”
他看着有些迟疑。
闻小种摸出了一个牌子,竟然是黄金打造而成。
天下有这等手笔的,大抵也就是沈安了。
这才符合他大宋第一富豪的身份。
但这还不够。
闻小种又拿出了一封信,摊开后,王翔看到了包拯的熟悉落款,就点头道:“是何事?”
闻小种说道:“有人弹劾包公,说是你两年前重婚,是包公给庇护了……”
他盯着王翔,刚想威胁一句,眼角就瞟到了人影在闪动。
瞬间王翔的眼前就失去了闻小种的身影。
闻小种一路追了过去,最后当街一拳打晕男子,然后拖了回来。
当他拖着男子回来时,王翔依旧还在。
“这是……”
男子已经晕了,死狗般的被闻小种拖着。
“此人是从京城赶来的,这一路某遇到了不少。”
结合他一身的血腥味,王翔面色不禁微白。
这便是政争,说是不见血,可那是朝堂之上。私底下的血腥味可不少。
闻小种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这是京城李家的干粮,最是美味。有钱的人出远门都爱买些带上。”
油纸包打开,里面的饼香气四溢。
“他们来此的目的你该清楚,就是想让你闭嘴或是改口,你以为如何?”
闻小种的声音很平静,但王翔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野兽给盯住了。
他点头,鬼使神差般的问道:“那你为何不买李家的干粮?”
闻小种淡淡的道:“李家弄的这些,不过是我家玩剩下的罢了,郎君若是要弄这些生意,他们哪有活路!”
这话傲然,却很实在。
沈安做生意的能力冠绝天下,连官家都说他是三司使的绝佳人选,可见一斑。
王翔低下头,“此事乃是家丑……”
“你说。”
“某从小就聪慧,加之长得白净,后来科举一路顺风……有个表妹就……喜欢某,可某并不喜欢她,再说家里也不愿意这样结亲,后来那表妹就有些疯癫……”
这便是遇到偏执狂了。
“慢慢的她也好了,她家里在给她相看亲事,某也中了进士,家中也找了娘子,结果那一日她又疯癫了……闹腾了起来,最后包公得知后,就压了下去……”
这等事不压下去,不管真假都会成为丑闻。
“那表妹如今跟着夫君去了南方……算是各自相安。”
“竟然是这样吗?”闻小种说道:“此事某要你签字画押……”
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可王翔却点头答应了。
他问道:“包公没辩解吗?”
闻小种摇头。
王翔不禁泪流满面,“包公这是担心事情发作了,那是丑闻啊……”
一旦事情发作,王翔和那位表妹就会被人从舆论上强行拉在一起,什么污水都能泼过来。他怕就没脸见人了。
“还要些什么?”王翔坚定的道:“要么某就跟着你回京作证……”
包拯想继续庇护他,可王翔却不忍如此。
这便是知恩图报。
“你放心,此事朝中一旦盖棺定论,谁敢泼脏水,你只管打就是了。”闻小种点头,看着远方,冷冷的道:“别看现在闹得欢,等某归去时……”
……
感谢书友“当年、驸马爷”的盟主打赏,顺着加更下去,在二月一日,见谅。
还有!
第1375章 那些小丑
包拯在家待了一天,朝中已经是风起云涌了。
老包可是末相,他下台了,政事堂就少了一个宰辅。
汴梁城中这两日不断有信使打马出城,韩琦说是有人在通风报信,在向文彦博等人示好。
老文当年被一个莫须有的河图事件弄下台,至今还在地方浪。
这便是大宋的规矩。
你做宰辅很牛笔,但宰辅不是终生制的,你今日宰辅,明日说不得就去了地方,出任当年你看不起的知州。
老文瞄着朝堂许久了,可先帝去了,赵曙登基,两位帝王都没想到召唤他,真的让人伤心了啊!
现在老包眼瞅着就要下野了,这便是文彦博的绝佳机会,以至于出现了三波信使往一个方向出发的奇观,可见官场站队的热闹。
而另一个热门人选富弼也在经受考验。
“相公,有人求见。”
值房里已经坐着两波客人,他们谀词不断,直把富弼听的有些暗爽。
“富相,我等就先告辞了。”
两位客人很是客气的告辞,富弼笑眯眯的把他们送出房门,然后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老夫只要进了政事堂,韩琦小儿,你就等着吧。
他踌躇满志的想着做末相的谋划,边上一个官员突然说道:“咦!好生奇怪,那沈安竟然没动静?”
另一个官员也好奇的道:“是啊!他和包相情同父子,如今包相被人弹劾,他竟然不帮忙?须知那苏轼连上八份奏疏,都是为了包相在辩解啊!”
苏轼做朋友真的没话说,哪怕包拯和他并无多少交情,可有沈安在,他依旧是选择了站在包拯这边。
“可那些弹劾的人更多。”
弹倒一位宰辅,对于官员来说就是一生的荣耀,升官发财自不必说,此后盖棺定论时,这份荣耀就能换来无数好话。
包拯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了回家待参。
这就是心虚了啊!
但凡知道老包脾气的人都说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可沈安为何还不动窝呢?
说他忘恩负义?
这个富弼不信。
外人不理解乱说话也就罢了,可他知道沈安不会不管包拯。
那是什么原因?
“相公,陛下召见。”
来了!
要决定一位宰辅的去留,帝王必须要召开朝会来决断。
富弼出门就遇到了政事堂的三人。
包拯不在,看着这个队伍好像单薄了些。
他们一路进宫,见到赵曙时,他看着有些疲惫。
新政需要干将,需要火力强劲的包拯,但现在包拯犯错,怎么办?
强行留下?
看看吕诲他们的眼神吧,分明就是希望如此。
一旦赵曙强行留下包拯,这就是在割裂朝堂,反对派们随即就会不断发动弹劾。
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一次两次赵曙可以不搭理,可当次数多了之后,当那奏疏淹没了皇城后,你还能坚持吗?
当年的先帝就没坚持住,你行?
“包拯之事……”
赵曙才开了个头,弹劾如期而至。
“……包拯假仁假义,表面大公无私,可私底下却在干些龃龉之事。”
“……重婚再娶,这等事臣从未听闻,堪称是丑闻。”
“陛下,包拯庇护这等人,是想做什么?臣以为他的动机值得深思。”
“……”
一番弹劾后,赵曙看着面色铁青。
这就是顶不住的前兆啊!
吕诲等人交换了个眼色,新晋侍御史杨坚出班了。
只要把包拯赶走,他就是反对派们拥护的新星。
“陛下,包拯为官以来,看似公正严明,可臣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以前在地方时,实则并未有多少政绩……”
这个是通病!
科举为官,没磨砺几年就去主政一方,没政绩就是最好的政绩。否则那些新扎父母官放开脑洞,就他们的能力去治理地方,估摸着祸害一方的可能性会更多些。
这话一竹竿扫到了一殿的臣子,但大伙儿都不在意。
此刻说的是包拯,咱忍忍。
“及至出知开封府后,其人主政颇有酷吏之风……”
这就开始泼脏水了。
“包拯任职三司使时,开启了清理官吏的先河……”
大宋冗官,官员多,这事儿没办法动。大家都不动,包拯去了三司,却来了个大清理,一家伙赶走了许多无所事事、尸位素餐的官吏,在当时引发了轰动。
那时看来很美好的事儿,如今也变成了罪名。
这便是党争!
以后会更激烈一些,直接白刀子进去,黄刀子出来……我捅你苦胆。
“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厘淸吏治,可他在三司使任上干了些什么?”
杨坚昂首,一脸的正气凛然,好像还多了些,满溢了出来。
“他竟然包庇王翔!”
“重婚啊!陛下!”
杨坚痛心疾首的道:“这等事败坏人伦,但凡是个人,他知道了就该唾弃,并检举揭发,可包拯在做什么?他竟然压下了此事。”
“臣得知此事也是机缘巧合……”
这是他花费了三百贯才买来的消息,堪称是黄金般的珍贵。一得了消息他就迫不及待的写了奏疏递上。
“臣恳请陛下处置包拯,否则人伦何以维护?正义何以彰显?!”
杨坚躬身。
“臣等恳请陛下处置包拯!”
这一刻的杨坚光芒万丈!
吕诲躬身时,还不忘看了他一眼,然后不禁暗赞司马光的眼光就是好。
这等人才以往怎么就没发现呢?
哎!
看来某和司马光还是有些差距啊!
而司马光哪怕需要板着脸来维护自己的气质,在见到这般光芒万丈的王翔后,依旧忍不住微微翘起嘴唇。
心情真是好啊!
赵曙的心情却很糟糕。
他黑着脸,真心在想怎么才能强行留下包拯。
可一旦开口,这事儿就没法收场了啊!
精神病患者一旦发狂了之后,他们的决定你很难控制。
不,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法控制。
韩琦感觉到了些,不禁暗自叫苦。可老包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啊!让他也没办法去辩护。
陈忠珩觉得自己忠心耿耿,于是在看出官家陷入了麻烦之中时,就眼尖发现外面有内侍在探头探脑的。
这是有事儿来了。
那咱打岔一下行不行?
杨坚看着太拉风,太嘚瑟,某老陈就是看不惯,怎地?
他干咳一声,甩了一下拂尘,出来说道:“陛下,外面有事。”
赵曙也看到了,就点点头,陈忠珩缓缓走过去,那速度大抵就比蚂蚁快一些。
此刻反对派们的气势如虹,正想趁势把包拯斩落马下。
可陈忠珩这么一拖,气势就渐渐在下滑了。
你倒是快点啊!
最近天气冷,陈忠珩火锅吃多了些,老沈家的辣酱也吃多了些,于是老毛病又犯了,夹着屁股走路的姿势很古怪。
杨坚的眼中几欲喷火,恨不能找根木棍塞进去!
那内侍却急匆匆的想进来禀告,陈忠珩瞪了他一眼,心想你若是敢进来,回头某就让你去洗刷马桶。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听了内侍的话之后,陈忠珩马上转身进来,那速度就像是小跑。
这反差大的让人炫目。
这是发生啥事了?
众人不禁猜测着。
陈忠珩走到前方,大声的道:“陛下,沈安求见!”
轰隆!
杨坚仿佛听到了一身雷鸣,他不禁看了司马光一眼。
大佬,那个沈断腿来了啊!
淡定!
司马光微微摇头,觉得杨坚终究还是差了些城府。不过这东西可以调教,等这事儿结束后,他会好生调教一番,然后收为己用。
吕诲看了一眼韩琦,老韩此刻愁眉苦脸的,很是无奈的模样。
沈安来了又如何?
这事儿难道还会错了?
吕诲心中暗爽,但想到一件事不禁就有些抑郁。
有人派了人去应天府找王翔,但消息还没传来。
该来了啊!
……
此刻沈安行走在宫中,那些人看到他后,神色都有些古怪。
“这是怎么了?”
沈安有些好奇。
带路的人说道:“今日决定包相的去向,沈郡公,他们说您和包相情同父子,可关键时刻却……哎!”
关键时刻拉稀摆带了啊你!
沈安一脸懵逼,然后笑了笑。
那些人只能摇头。
沈安看到了一个熟人,任守忠。
任守忠看来也是来打探消息的。
杨坚说王翔现在的妻子和国舅府有关系,可沈安已经问过了,就特么远的不能再远的远方亲戚……
远方加远房的亲戚关系,早就出了五服,估摸着得十几服了。
这种亲戚谁家没有?
那女子压根就不认识曹佾,杨坚强行把他们拉在一起,那目的昭然若揭。
——曹佾如今执掌万胜军,这是权贵转武人的典范。而且这厮还是新政的支持者,所以杨坚等人想把他也拉进来。
这便是搂草打兔子。
呵呵!
沈安难得的对任守忠笑了笑,还很有风范的招个手,说道:“让娘娘安心,那些小丑……”
他举手,猛地一挥。
任守忠下意识的脑袋后仰。
这一下就像是扇巴掌!
沈安要扇谁的巴掌?
任守忠站在那里等待消息。
沈安一路到了殿外,见里面剑拔弩张,就笑了笑。
“官家让你进去。”
陈忠珩真够意思,一边带他进去,一边低声飞快的说道:“他们正逼迫官家处置包相,你……小心。”
呵呵!
沈安就是这么微笑着进了大殿,行礼后,他见杨坚站在前方,就好奇的道:“这是要弹劾谁呢?”
杨坚看着他,想起自己被包拯吓得躲在家里的事儿,不禁恶向胆边生,就冷冷的道:“弹劾包拯。”
你包拯现在可还敢吓唬某吗?
沈安拱手,“陛下,臣听闻有人说,做好事不留名,这才是君子,臣深以为然。”
赵曙点头,觉得沈安来了,这气氛好像活跃了些。
“如今这大宋就有一位老人,他做了好事,却不肯留下姓名。”
沈安看了司马光一眼,“臣曾听闻有人漠视旁人的灾难,视而不见,事后升官发财。有人做了好事不肯留下姓名,却被人顺势栽赃。臣还听闻了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司马光觉得心脏猛地蹦了一下。
事情,好像不大对劲啊!
……
第三更送上,还有!
第1376章 碾压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话一听就是嘲讽,可沈安想嘲讽谁?
杨坚目光转动,看了吕诲一眼。
他们的人难道没去应天府找王翔吗?
这事儿猪脑子都想得到啊!
他看了吕诲几眼,觉得不像是猪脑子的模样,心中稍安。
——汴梁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皇城司的人在检查尸骸。
一个亲事官单膝跪地,检查着一具僵硬的尸骸。他伸手从尸骸脖子上的豁口抹过,,然后送进嘴里尝了一下,回头道:“这一刀直接抹过了他的喉管和大经脉,再没有多一分,就算是杀猪宰羊的也没这本事,厉害。”
带队的头目骂道:“杨琪,你特么的又舔血了啊!”
亲事官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这不是上次验尸,遇到了毒死后才动的刀子,后来小人还挨了棍子。小人就是那以后才养成的习惯。不过也好,小人一尝味道,这人死了多久就知道了。”
“死了多久?”
“两天多,差不多三天……怪不得有些腐臭的味道……”
“呕!”
所有人都蹲在边上呕吐,一时间酸臭味弥漫在官道上。
稍后有人送来了别的尸骸。
“一共十二具尸骸,五人中刀身死,七人中了锐器……应当是暗器……”
杨琪抬头,一脸欢喜的道:“这锐器就像是小钎子,这人是个好手,都知知道了定然喜欢。”
张八年本身就是决定的好手,听到有好手犯案,肯定会见猎心喜。
……
汴梁皇城,殿内。
沈安的声音在回荡着。
“……有人得知了两年前包相和王翔之间的事,于是奉为至宝,马上就写了奏疏弹劾包相。”
沈安冲着王翔微微颔首,用很是客气的那种姿态说道:“陛下您知道的,臣这人吧,最是嫉恶如仇,于是乎就想去查证一番……”
王翔再度看了吕诲一眼。
沈安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哥派人去了应天府!
你们搞定了那边没有?
吕诲一脸的淡定。
他们的人兵分两路,一路拦截沈安家去应天府的人,一路直接去了应天府,去找王翔谈谈。
那么多人,谁能闯过去?
这一刻他有些不满杨坚的急切,觉得他该在弹劾前和自己通个气。
可王翔立功心切,脑子一发热,就直接干了。
这个蠢货!
他看向了沈安。
“臣派了闻小种去,一路上有十余人截杀他……”
呵呵!
沈安看了吕诲一眼,这事儿不知道是谁干的,但尸骸都在路上,想来幕后那人要头痛了。
吕诲眸色一冷,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闻小种一路去寻到了王翔,一问之下,才得知了一起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事。”
这事……怕是要反转了啊!
赵曙心中一喜,干咳道:“说来朕听。”
杨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依旧期望买来的那个消息没错。
沈安说道:“陛下,王翔原先在家时,家中有远亲女子喜欢……可父母并未有意,他也未曾动心……”
这等事儿不多见,但也有。
“后来那女子却有些疯癫,说是定然要嫁给他,反正许多疯话。”
这是脑子出问题了。
杨坚的身体微微颤动起来。
他看了吕诲一眼。
吕诲微微摇头,示意他别慌。
稳住,咱们能赢!
“慢慢的那女子好了些,她家里也给她相看亲事。王翔也中了进士,家里同样给他看了亲事,两边都成了亲……那女子却突然再度疯癫,说是王翔的娘子。”
这个很头痛啊!
赵曙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大概,他身体放松,心想包拯果然就不是这等人啊!
“那女子闹腾的时候,王翔正好在三司任职,包相得知此事,觉着会败坏王翔的名声,就去寻了开封府,把消息压了下去。”
沈安看了杨坚一眼,“包相此举并未有半点私心,只是不忍王翔蒙受不白之冤罢了。后来那女子一家都去了远处,两下相安。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把此事又翻了出来,包相回避不是惧怕什么,而是不想揭开此事。毕竟……人言可畏啊!”
瞬间一个忍辱负重的高大形象就出来了。
赵曙内疚了。
“包卿竟然这般吗?朕却坐视他被人围攻,当真愧疚。”
杨坚觉得自己能一战干掉包拯,名扬天下,闻言他嘶声道:“陛下,这是沈安弄的手脚,那王翔定然是被威胁了。或是收买,对,沈安有钱,还喜欢砸钱,动辄数万贯的砸,那王翔哪里忍得住,定然是被他收买了。”
沈安叹息一声,“你被包相吓坏了,随后更是担心沈某报复你,所以你就去寻了靠山,调去了御史台。”
司马光木然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像。
“你一去御史台就迫不及待的想报复,不,还有一个,你得递上投名状,于是你得了消息也不仔细去考证,就急匆匆的上了奏疏……某问你,你可知道成亲要在当地官府留底的吗?”
大宋的户口是分等级的,隔一阵子就要按照家庭情况分级,然后按照级别安排赋税。而这种调查取证很细致,甚至还会请了你的街坊邻居来作证评级。
杨坚眨了一下眼睛,“某……”
这事儿……某还真没注意啊!
志大才疏说的就是这等人。
吕诲眸色一变,他想起了前日让人去开封府查王翔成亲的事儿,可却被告知资料太多,需要慢慢翻找。
这一翻找下来,竟然拖到了今日。
他猛地想起了杨佐。
那杨佐和王雱谈笑风生,难道他会暗中出手阻拦?
若是杨佐出手,此事危矣!
沈安突然笑了起来,“此事倒也简单,想来开封府那边也有消息了。”
“去问。”
赵曙现在很有兴趣知道是谁在操纵了这一切。
他看着沈安,想起了杨佐的立场。
杨佐毫无疑问是偏向了新政,这也是他能执掌开封府的主因。
沈安和杨佐有默契?
于是杨坚就被坑了。
这厮怎么就那么喜欢坑人呢?
不过朕却很欢喜啊!
杨坚站在那里,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越想越慌。
吕诲此刻已经是眼观鼻,鼻观心,和司马光一个套路,特君子。
稍后消息来了。
“陛下,那女子……”
“别说出她的名字可好?”沈安打断了禀告,“毕竟她有病,若是说出名字,以后她家人得知,定然会极度难堪。”
内侍看向了赵曙。
赵曙点头,“她也是可怜人。”
他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些暖色。
能这般为人着想的臣子就不会差。
韩琦等人也在点头,气氛渐渐转好。
不,是有些喜气洋洋的。
“那女子比王翔成亲早了一个多月,夫君也明确了……不是王翔。”
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沈安看向杨坚,“这事儿怎么说?”
杨坚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陛下,臣疏忽了,臣请去地方。”
弹劾宰辅失败,后果就是滚蛋。但杨坚有信心吕诲等人会拉自己一把,这样他只需要在地方厮混几年,自然就能回归了。
那几年就当是休假吧。
“别啊!”
沈安一脸惋惜的道:“陛下,杨御史高才,弹劾包相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臣觉着不该怪罪于他,还是让他留在汴梁吧。”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前面揭穿杨坚弹劾动机的那些话,堪称是健忘。
韩琦赞道:“看看这心胸,就比老夫差一点,可也比汴河宽阔多了。”
“陛下!”杨坚爆发式的喊了一声,声泪俱下。他叩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众人不禁悚然而惊:“陛下,臣罪不可赦,请去地方。”
他流泪了,泪流满面。他用力的叩首,只觉得额头那里在渐渐肿大。
沈安笑的那么纯良,可他为何要某留在汴梁?绝对是为了报复!
想到沈安在盯着自己,杨坚就觉得浑身发痒,恨不能马上就离开汴梁。
吕诲抬头看着前方,他希望杨坚去地方,如此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后如何,自然看他自己的造化。
这就是炮灰的下场。
沈安在寻找助攻!
此刻杨坚心神失守,一心只想去地方避祸,沈安再出手就有些过分了。
韩琦看着不停叩首的杨坚,突然叹道:“这般可怜……陛下,地方难啊!等各地都配齐了御史,为官怕是就更难了。什么上衙时跑出去喝喝酒,玩女人这等事,大概要少了。”
欧阳修不自在的干咳一声,当年他做官就是这样,成日正事不做,带着女妓满世界游玩。喝酒玩女人,这官做的真爽。
不,在他们看来,做官就该是这般洒脱。
可如今御史在渐渐下沉到地方,一个府两名御史,垂直管理,地方无权干涉。而且还有任期,在一个地方一两年后就会调换地方,这会大幅减少御史被拉下水的可能性。
以后地方官难做了啊!
韩琦摇摇头,“陛下,前几日臣还听闻司马光说什么……对了,说杨坚虽然年轻了些,可年轻人犯错正常,不要一股子打死,要给他们机会……臣觉着此言大善,那个……”
他回身看着司马光,问道:“君实,可是如此?”
司马光心中大恨,心想老夫对别人说的话怎么就被这个老匹夫给知道了呢?
他艰难点头,韩琦笑容可掬的道:“陛下,您看,连司马光都是这般说的,可见这杨坚确实是有可造之材,臣请陛下,就留下他吧。”
别啊!
杨坚失礼的抬头看着赵曙。
您要留下了我,回头那沈安非得让我身败名裂不可。
他寄希望于官家仁慈,可却不知道赵曙最反感的就是他这等人。
朕不高兴了,你们也别想高兴!
这便是赵曙的性子。
他看了司马光等人一眼,见他们低头装菩萨,就觉得心情愉悦之极。
他又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平静,近乎于老实,不禁满足的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如此也好。”
杨坚磕头磕多了,脑袋晕沉,此刻听到这个要命的消息,不禁喊道:“救命……”
……
晚上还有盟主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