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瑞雪生辰
“焦嬷嬷!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无端被她这么一吼,焦嬷嬷两腿一软,已然跪在了地上,惊骇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没瞒什么啊。”
“不是一次两次了!谁都知道,我就我不知道!我问你!太子到底去哪了?”
焦嬷嬷吓的也是一头雾水,半晌才支吾说道:“不,不是跟七殿下去了……这还是娘娘您跟奴婢说的啊。”
寻芳听她这么问也是纳闷,悄悄去看刘玉瑶的神色,却见她柳眉怒横,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一双拳头死死攥紧,牙关紧咬,俨然是被气的不轻。
“娘娘……”寻芳道:“您是不是听了小人的挑拨?”
“你闭嘴!我只问焦嬷嬷,你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去哪了?”
焦嬷嬷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跪地扣头说道:“奴婢不知,奴婢所知也是您跟奴婢说的啊。”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啊娘娘。”
“好,我权且信你,要是日后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也不用在这东宫里了,去皇陵伺候先皇后吧!”
“是,是,奴婢不敢有任何欺瞒您的地方。”
“小宝呢?”
“长孙殿下跟奶娘在内室歇息。”
起身又往内室看了看,见小宝睡的正香,也不做打扰,眼看着外头天色渐晚,很快就要华灯初上,知道今夜还有夜宴不能耽搁,只得让寻芳等人快速给她更衣。
在她离开之后,焦嬷嬷才瘫坐在地上,不觉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怎么了?太子难道出什么事了?太子妃这么生气,以前还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呢,还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了,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冬天夜长天短,半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天色渐暗,从东方蔓延上来一片浓重的黑云,这会儿已经铺天盖地,恍如一层沉重的棉絮,随时都能盖下来。
出了东宫,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每到点灯的时分,就已经昏沉沉的有些看不清了。
“吩咐下去,掌灯吧。”她对宫人如是说到。
宫人领命,快速吩咐各个宫室掌灯点烛。
没一会儿便见华灯初上,璀璨如虹。
“今晚八成要下大雪。”寻芳道:“陛下寿辰大雪,是好兆头。”
“好兆头?只怕行路会不方便吧。”刘玉瑶却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寻芳又道:“娘娘不是吩咐了宫里头收拾了足够的空屋,以防大雪之日无法出宫吗。”
“我是说太子,他回宫的时候会不方便吧。”
“嗯……”
刘玉瑶扭头看向寻芳,只见她光洁白皙的面庞在灯影之中略显忧悒。
“你怎么了?”
“娘娘今日是不是听那位胡歧公主说了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以为太子殿下有事瞒着您?”
“你听到了?”
“不曾,但奴婢觉得,太子殿下纵然有事相瞒肯定也是万不得已,要么不想将您牵扯其中,要么就是为了保护您。您不该听从她的一面之词就误会殿下,相信等殿下回来的时候,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那最好不过。”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若真如卢卡娅娅所说,这段时间他都在京城,那自己的等待又算的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下雪了……”寻芳惊喜道:“娘娘,下雪了。”
她抬头看天,只见夜幕漆黑,那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雪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缓缓落下,散发着莹莹白光。
御道两侧,雕龙刻凤的宫灯之中,烛火昏黄,与雪光相应。
“不知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
寻芳听闻,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应该很快就会停了,就算不停也下的不大,不会影响行路。”
“嗯。”
红色的贵妃斗篷带着兜帽,亲自给她戴在头上,内监提着宫灯引路,等他们到了清泰殿的时候,一国之君和皇后早就已经到了。
今夜清泰殿中宴饮,作为主人家只有皇后和太子妃作陪,贤妃和丽贵妃则在后宫招待女眷,所以满目皆是男子,她骤然出现在门口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摘下兜帽,唇红齿白如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顾盼神飞,狡黠可人。
“大宸太子妃当真绝色!”几位番邦使臣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五皇子的目光本也被那人牢牢锁住,然而在听到这话之后不觉又变了脸色:“大人,这样的话说一遍是夸赞,说的多了,可就是轻薄了,贵国就是这样的礼数?”
使者连连告罪,不过暗地里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这位五皇子殿下,总觉得他有些维护的过头了。
“这么多年以来,朕今年的寿辰过的最高兴,也是最实在,这要全仰仗太子妃的功劳。”明晰帝一招手道:“来啊,给太子妃满上。”
万福安一脸讨好的笑,给刘玉瑶面前的酒盅里倒满琼浆玉液。
后者笑着起身说道:“说起来儿臣还得告罪,今日琐事繁杂,儿臣还不曾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呵呵呵,你有这心,朕心甚慰。”
刘玉瑶端了酒盏,遥遥一祝,一口饮尽,迎来了满堂喝彩,不少官员交口称赞。
刘皇后本是笑着的,这样的场合,她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得忍着,纵然那位一国之君随口一句话就将她过往的功劳抹尽,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忽然之间,灵光乍现,她盯着刘玉瑶的眼睛一片冰冷,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这小丫头片子把太子和皇上哄的云里雾里的,我还当她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是恶鬼上身!”
林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低声说道:“娘娘,祸从口出。”
“哼!到底是沈皇后还魂了,还是她在刻意模仿她?她自己若是不现原形,本宫也不会留她性命!”
“可五殿下……”
“本宫现在不动她,等到将来,有的是机会!连带她那个孽障儿子都留不得!”
林嬷嬷不免忐忑,可也不敢多言。
夜宴较之白天花样繁多,待酒酣耳热之际,众人移步出了清泰殿,外头风雪袭来,寒气扑面,酒醒了大半,远远的。
众人露天而坐,面前温酒烫菜,赏雪闲谈,也是惬意畅快。
只见远处天空,倏然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在半空之中炸裂,红光迸溅,如火球碎裂,照亮了整个夜空。
众人齐声叫好,明晰帝靠在龙椅之上,浑浊的眼球之中皆是那炙热的颜色。
刘玉瑶一旁讨好说道:“父皇,做这炮仗的可是咱们大宸赫赫有名的房家,这才刚开始,一会还有……”
“娘娘。”
有个小太监没头没脑的冒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有些不悦道:“没看见我正跟父皇说话吗?”
“丽贵妃娘娘说,后宫女眷,连带各国公主王妃都想叫娘娘您过去热闹热闹。”
明晰帝心情大好,呵呵笑道:“去吧,去吧,她们喝的酒水不辣喉,你可以多喝些暖暖身子,但也不要贪杯,少顷过来,再陪朕看焰火。”
“好嘞,那我去了父皇。”
“嗯。”老者眉目慈霭,满是皱纹的一张脸被天边火光映的透亮,却不再如年轻时一般的颜色。
不知为何,走了两步却又有些于心不忍的回头看去,只见众人簇拥的中间,他明黄色的锦裘裹着瘦弱的病躯,目光温和的目送着自己,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在告别。
终是忍不住的,她又快步倒回去,抓了那位一国之君恍如枯枝一样的手,她道:“父皇,我去去便回。”
又一树火树银花炸裂,沐浴在雪光焰火之中的两张脸,一老一少,却好似穿透时光。
待刘玉瑶起身离去的时候,天边焰火炙热而又美丽,点燃了整个寒冬,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比焰火来势更为凶猛的是战火。
后宫妃嫔宴饮的场所离清泰殿并不远,也是平日相聚一堂的地方,却是在与清泰殿同一条轴线上的合欢殿。然而领路的内监却在空旷的场地上做了一个相反的手势,并压低声音道:“请太子妃娘娘单独随奴才往这边来。”
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内监那张陌生的脸。
他不是丽贵妃身边的人,也不是清泰殿御驾前的人,那份沉稳和睿智不像是一个太监应该有的样子。
“丽母妃在哪?”
“请娘娘移步往长春、宫来一下。”
她有些纳闷:“今日母妃不是应该在合欢殿主持大局吗?”
“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总之于娘娘无害。”
寻芳道:“你是何人?哪家宫室?谁的手下当差?为何我以前没见过你?”
“奴才在夏统领的手下当差。”
“夏忠?”刘玉瑶一喜:“夏忠也来了?在哪?”
“娘娘,耽误不得,您还是跟奴才走吧,至于寻芳姑娘,照例往合欢殿去,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寻芳也隐约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看看刘玉瑶,等着她的抉择。
“你说的话我凭什么相信?夏忠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让我去长春。宫?”
内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掏出怀中一件物什送到她的手上,后者接了,就着半空中炸裂的火光一看,心头一凛。
那不是别的,正是太子离开的那晚,身上所配的玉珏。
“他果然在这里?”想到今天卢卡娅娅所说的话,心头又窜出一股无名之火。
“娘娘,奴婢跟您过去,万一,万一是有人故意拿了这玉来骗您过去……”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来救你
“娘娘,奴婢跟您过去,万一,万一是有人故意拿了这玉来骗您过去……”
“不用,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去找母妃,不要惊动旁人。”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我不会有事。”
她说着便将兜帽戴在头上,扔下寻芳等人,快步跟着内监踏着风雪向后宫行去。
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灯无法照到的阴暗处,寻芳看着也是心急如焚,只得对周遭的人吩咐道:“旁人若问,都不许胡说八道,咱们先去合欢殿再说。”
“是。”
在外人眼中看来,太子妃的御驾依旧是去了合欢殿的,却不知她早已经悄悄的离开。
往后宫去的时候,风雪愈急,吹在脸上恍如刀割。
前庭焰火炸响,欢歌笑语,后宫却冷寂一片,只能听到一前一后两双脚步匆匆行过。
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白白的雪花,加只风过迅疾,好像是谁拖着面袋子撒的不甚均匀一般。
走的快了,心跳也不由得加快,呼吸急促的她嘴里喷出白色的雾气,不知为何,觉得今日往长春、宫走的这条路好像突然间长了许多。
“娘娘小心!”前头领路之人突然出声,一只手将她掩在身后,停下脚步。
越过这太监高高的肩头向前看去,只见前面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队禁军,为首之人长枪指向前方道:“什么人?”
那内监道:“奴才带这位小姐回宫室歇息。”
“今儿你们二人哪也不准去!”
刘玉瑶一把摘下头上的兜帽,怒道:“放肆!都让开!”
“娘娘!”内监大惊。
却见那一行禁军,虽身着甲胄,嘴角却露出阴险的笑容:“好啊,果然是太子妃娘娘,那么,还请娘娘你跟我们走吧。”
那内监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短剑来,紧紧将人护在身后道:“娘娘小心,若不得已的时候,还请娘娘速速离去,保全自身,回长春。宫也行,但万万不可再回清泰殿和东宫!”
“为什么!”她也是又急又气,怎么她好像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娘娘一定要相信奴才的话,奴才绝对不会害您!”他说着已经冲向禁军人群之中,与他们厮打在一起。
刘玉瑶本想逃离,但眼瞅着那内监被人围攻占不到上风,秉持着江湖道义,又不愿私自离去,银牙一咬反而冲上前去,倒是把那内监气的不轻。
若是只有自己,那人说不定还能脱身,眼下带了一个累赘,二人很快失手被擒。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是太子妃,应该知道抓我的下场是什么!不想活了吗!”
“放心,我们是不会伤害您的,太子妃娘娘,我们也不过是听从命令行事,有什么话,您可以去跟五皇子殿下说。”
“李衡?”她怒道:“李衡这个卑鄙小人!我不会放过他的!放开我!放开!”
“我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为首的人说完就提剑直接将方才的内监斩尽杀绝,眼瞅着他的血泼洒在白色的雪地上,融化的血水和雪水混合成一片,看的她直哆嗦。
那人又使了一个眼色,众人擒了她就往相反的方向行去,踉跄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御道中格外沉重。
“这次我再也不会放过李衡了!我能逃出一次就能逃第二次!你们若是趁早悔悟,我到时候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若是你们继续助纣为虐,你们刚才怎么对那个太监的,我到时候就怎么对你们!”
“属下劝娘娘省点力气留着一会看戏吧!”那人说的洋洋得意,拉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这条路又被人劫住了。
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裳,双脚岔开,双手背在身后,明目张胆的,一人矗立,站在路口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是什么人……”为首的禁军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是你们大宸太子……未来的小妾……”
话一出口,刘玉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只听那女人又继续说道:“对了,你们大宸管这个叫侧妃是说不是?没错,就是我,胡歧公主,卢卡娅娅。”
焰火照在卢卡娅娅的脸上,白皙,冷锐,藐视众生。
刘玉瑶挣扎道:“你来干什么?”
“来救你啊。”
“那你最好快点!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你进门的!”
“哼!你要是死了,还用得着你同意?”
“你既然这么想让我死,干嘛还来?!”
“我怕我未来的夫君气我见死不救!”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飞身前来,如大鹏展翅一般,手上的长鞭倏忽划出一道扇形的弧度,快如鬼魅,瞬间将为首的几人抽翻在地。
那几人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但听破空一响,鞭子已经迅速的缠在一人的脖颈之上,一个使力,就见那人脑袋一歪没了呼吸。
而毒蛇吐信一般的长鞭又迅速的攻向了另外一人,待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脸色苍白,奋力迎战。
但卢卡娅娅所学庞杂,武功深不可测,没一会的功夫就将人尽数放倒,又是一甩鞭子,打断了缠住刘玉瑶的绳索,冷声说道:“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她却急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你们大宸的家务事,我怎么知道。”
刘玉瑶却也不再多问,转身就往清泰殿的方向奔求。
“你去哪!”卢卡娅娅纵身一跃,拦住她的去路:“怎么不让你去哪你就偏要去?大宸的女人不都是挺听话的吗?赶紧去长春。宫吧!”
没错,越是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偏要去,因为她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肯听从这个女人的劝说,她继续往清泰殿奔去。
卢卡娅娅飞身上前,一把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反手一擒,却又迅疾挣脱。
“哼,还真不简单!”这位胡歧公主倒没想到她逃跑的手段倒是不错,再次出手将人擒住,等她用相同的招数逃离的时候已经不起作用了。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诉你!”
刘玉瑶终于停止了反抗,气喘吁吁,双目如炬的看着面前之人,雪花簌簌而落,她的身形微微颤抖:“你说。”
“五皇子今夜已经准备杯酒为号起兵造反了。”
“什么?!”听到此话,她双眸因为震惊而瞪的铜铃一般:“你胡说!五皇子马上就要去南疆了!他怎么会造反!”
“因为不甘。”卢卡娅娅将她一把甩开,害的她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同样身为天子的儿子,文韬武略不输任何人,为何他就要和皇位失之交臂?为何他就必须要发配南疆,终生郁郁?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刘玉瑶摇头说道:“不可能,他什么都没有,造反只有死路一条!父皇不会饶恕他的!”
“是不是死路,我们都说了不算,虽然我不清楚你们大宸的家务事,但我却知晓,谁都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若非胸有成竹,也不会在今日实行。”
刘玉瑶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怎么会认识太子?又怎么会跟太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又提起李彻,不觉让她牙关紧咬,心头郁愤难平。
“今晚五皇子将以杯酒为令,先让宫外御林军关紧城门,禁止任何人进出,再封锁宫门,由禁军把守。至于今晚在清泰殿和合欢殿的王公贵胄,谁也无法逃脱成为人质的命运。他们都是这个世上举足轻重的人,有的是皇族宗亲,有的是名门大家,有的是藩王臣工,有的则是他国来使,更有如我和我哥哥一般,是别国王孙,哪一个人,你们大宸都不能牺牲!否则便是与邻国为敌,将会被群起而攻之。”
“难怪……难怪他早先就换了宫中禁军!”
“没错,不仅合欢殿和清泰殿将会被他重重包围,就连你的东宫和其他宫室都不能幸免,至于长春、宫,既然有人让你过去避难,想必那地方一定有条生路。”
“我不会去的!我要去找父皇!我要告诉父皇!”这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指点江山的男人了,他乃一国之君,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情。
卢卡娅娅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去了除了自投罗网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皇上知道了又如何?现如今公里宫外都是他李衡的人马,皇上身边信得过的人还有谁?你?还是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
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说的还是非常有道理的,气的她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原地不停转圈。
卢卡娅娅就这么双手环胸的看着她道:“你们夫妻二人都欠我一个巨大的人情,好在太子答应了我,若是我助他回宫夺位将来会与我成亲,否则我今晚还真不想救你。”
“你如果后悔了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我胡歧儿女不做出尔反尔之事!你可得好好珍惜我给你的这条命,到时候在太子跟前好好给我说说好话。”
“哼!休想!”她一声冷哼,不置可否,倒是下定决心,快步往来的方向去了。
卢卡娅娅也是被她气的不轻,快步跟了上去,只见她只身一人身着红色的斗篷飞奔出去,出了永巷便是空旷宽阔的殿前广场。
广场四周灯火通明,漆黑无垠的天空,雪花簌簌而落,又被绚烂的焰火所照亮。
第五百九十章 宫变
在清泰殿的门口,众人正簇拥着那位一国之君过寿,黑压压的一片,热闹非常。
然而,没等她再往前一步,卢卡娅娅就在背后拉住她道:“大宸太子妃,你不想活了吗!”
只见同样有一群身着甲胄的禁军侍卫跟她一样将身影隐藏在暗处,不知得到了什么号令尽数而出,手握兵器,冲向了宴饮的人群。
刘玉瑶惊骇的睁大双眸,看着他们,听着铁靴敲击在石板地上,发出沉重而又杂乱的声响。
远处丝竹歌舞停,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禁军。
禁军统领的笑声被爆裂的焰火所掩盖,在那群人当中,唯一站起来的男子衣袂当风,丰神俊朗,不是五皇子李衡是谁。
“看到了没,他开始行动了,我没骗你吧。”卢卡娅娅说的有些得意洋洋。
隔得太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依稀可以看见李衡大手一挥,禁军将他们团团包围,偶尔有宫女的尖叫声被寒风送了过来,听的人心惊肉跳。
“父皇有危险!”
“你疯了!”卢卡娅娅拦住要冲出去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道:“你过去不是送死吗!你连我都打不过,还妄想跟这些人抗争?”
她一把攥住这位公主的手腕:“你武功高强,你去救驾好不好!你要是救了父皇,李彻一定会非常感激你的,说不定就能娶你为妻了!”
“就算我要救,那也得量力而为,宫中禁军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吧?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知道她是没办法去救人的,刘玉瑶也是心急如焚,甚至还急的原地转圈圈。
“听话啊。”卢卡娅娅在她肩头拍了拍,安抚道:“去长春、宫吧,想必那个地方比较安全,也千万不要回东宫去。”
“小宝!”忽的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就往东宫的方向奔去。
卢卡娅娅有些生气了:“越不让你回去,你还偏要回去,我看你是故意和我作对的吧?”
她这次跑的飞快,寒风灌入她的胸肺之中,呛的她狠狠的咳了起来,喘的几乎不能呼吸,不过脚步未停的她仍然在往东宫奔去。
那风雪交加的时刻,耳边是各个宫室被禁军控制,宫女太监尖叫的声音。
偏偏挑了今天,主要是所有人都齐聚前庭,控制起来比较方便,不必各个击破。
还有就是各地贵胄都齐聚一堂,这些人质要挟起来更有威慑力。
已经被抓了的,她无力施救,但她的儿子,她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
想到这一关,她便又飞快的跑了起来。
皇宫从未像今天这样安静,看不到一个宫女太监脚步匆匆,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嘈杂,到处都是禁军踢踏的脚步声,还有长枪长剑,手起刀落,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
小宝,小宝,小宝!
她在心中呼唤着儿子的乳名,更给自己凭添了一份勇气和力量。
‘嘭!’的一声,又一个巨大的焰火在空中炸响,她隐约听到了宫门口的方向传来厮杀喊打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马上止住脚步,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不能自已。
她喘的厉害,双手撑在膝盖上,整个身体弓的好像一只虾米,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永巷的尽头。
那黑漆漆的前方,不知隐藏着什么,随着骤雪而来的是宫变,还是重生,她不知道。
但当那杀伐的声音越来越大,闭上眼睛都好像能看到厮杀在眼前上演一般的时候,她的双腿却好似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迈动一步。
“是谁?这次又是谁?”
卢卡娅娅轻轻松松的从后面走了过来,她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女人道:“想必是我的英雄前来救驾了,在外面胡歧,力气大的那叫英雄,在你们大宸,想必脑袋灵光的才是英雄吧。”
“是李彻?是李彻来了?”她抓住卢卡娅娅的肩膀问她。
后者挑眉洋洋得意“自然是我的李彻。”
“我要去找他!”如是想着又要改变方向往宫门口去。
然而这次没等卢卡娅娅阻止,她又继续往东宫快步行去:“不行,我要先确认小宝的安全!”
卢卡娅娅算是彻底的败给了这个女人,忍不住呸了一口说道:“要不是李彻求我保护好你,你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的东宫是继清泰殿和宫门口第二个混乱的地方了,不知哪里来的一队人马正和禁军交战在一处。
本就灯火通明的东宫,因为宫灯被大红的寿字所包裹而散发出炽烈的红光,凭添几分血腥之气,看的她眼中冒火,心底焦灼。
冲进交战的中心,她径直要闯入宫内,一把夺了其中一位禁军手上的长枪,枪杆子一挑就将人放倒在地,再飞起一脚踹了拦路之人,往宫内奔去。
“是太子妃!”不知谁认出了她,一行人将她护的严严实实,不让周围刀剑靠近她。
甩了长枪,银光霍霍的枪头将拦路的三人尽数扫倒在地,她不忘急急问问周围保护她的人道:”你们是神风营的人?”
“正是,娘娘为何在此?”
“我找我儿子!”她又大喝一声,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往临湖小院的方向奔去。
“娘娘不该来的,我们自会护的长孙殿下安全!”
“没办法!做娘的都这样!”
等她好不容易冲进临湖小院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境况也并不比外面好多少,眼看着禁军就要杀进房内了,神风营的众人还是负隅顽抗,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冲上前去,誓死要来个鱼死网破,却被卢卡娅娅再一次的抓住了手腕,往后面一带。
“放开我!”她嘶声大吼:“我要去救我儿子!”
不容她挣扎,拖拽着人就借着昏暗的灯光躲在了假山后面:“你傻还是李彻傻?”
“你什么意思?”
对着另一个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却是东宫荒废已久的兰雪堂,自从雪良娣死后,那地方就成了一处冷宫偏院,平日无人前去,这个时候,到处都喊杀震天,混战不堪,唯独那地方还一片寂静。
两人猫着腰躲开了厮杀的人群,当她推开兰雪堂的房门时,里头唰唰唰,几柄银光霍霍的长剑就向她刺了过来,待看清来人,那剑又都齐齐收手。
惊魂未定的她一颗心险些要跳出喉咙了,直到一句‘太子妃’终于将她唤醒。
只见兰雪堂中未点灯烛,但就着雪光依旧可以辨认出每一张脸。
有焦嬷嬷,又大胡子,还有将小宝紧紧抱在怀中的奶娘,连带神风营的护卫,一群人挤在其中,瑟瑟发抖。
焦嬷嬷挪动着肥硕的身躯推开拦路的侍卫扑上前来,一脸的鼻涕眼泪道:“太子妃娘娘,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小宝没事吧?”
“长孙殿下无恙。”
她又看了一圈众人问道:“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亏夏统领派人早给我们做了安排。”
她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也没完全放下,快步走进去,房门在她身后合上。
“这位是……”焦嬷嬷看不太清楚卢卡娅娅的脸,不太敢认。
后者却大大咧咧的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你好,我是太子未来的侧妃,你可以叫我娅娅公主。”
“公,公主?”焦嬷嬷觉得这冰天雪地的,连她的脑袋都被冻住了,完全转不过弯了。
刘玉瑶去看奶娘怀中的孩子,虽然兰雪堂没有点炭火,冰凉漆黑,但是奶娘将孩子贴身抱着,裹的严严实实,此时正睡的酣畅,完全没有被外界所影响。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胡子有些着急的看着她:“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慢慢吐出三个字,她缓缓蹲在了地上抱紧双膝,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颤抖,也终于可以放空大脑好好的捋一捋想一想了。
“是不是有人造反?”焦嬷嬷道:“是不是皇后和五皇子殿下?”
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刘玉瑶,她的目光反而看向了卢卡娅娅。
后者挑眉,双手环胸,没有说话。
她只好又摇头说道:“我不确定,我没看清,也没靠近。”
“也好,也好,若是靠近了,保不齐就会被他们抓了去!”焦嬷嬷双手合十,嘴里连声念着阿弥陀佛。
大胡子叹口气道:“今晚的宫变是不是和太子这段时间的消失有关?”
刘玉瑶又一次的看向卢卡娅娅,这一次她没有回避:“没错,你们的太子殿下已经回宫了,放心吧,他一定有了完全的准备。当然,如果他准备的不充分,或者是无法拿下叛军,那么,这样的太子,你们不要也罢,某些人该改嫁的就改嫁,该认贼作父的就认贼作父吧。”
“你贵为一国公主,竟然说的出如此的污言秽语!”焦嬷嬷率先怒了,本就一肚子气,这丫头片子居然还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后者耸肩笑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好在你们的太子妃长的好看,不然等着你们的也都是死路一条罢了。”
“李彻不会输给他。”蹲在地上的人幽幽说道:“我知道,他不会输,若是没有准备,神风营算什么?宫门的战斗又是什么?”
“没错!”焦嬷嬷也是笃定说道:“太子殿下绝对不会纵容五皇子殿下胡来!”
“这是自然,我看上的男人总不会这么没用。”卢卡娅娅一句话再次把焦嬷嬷堵的哑口无言。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家人就该在一起
从兰雪堂的窗棂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雪花大片落下,裹挟着劲风杂乱无章的飞舞。
神风营和禁军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太子妃和皇长孙的名头吸引着他们前仆后继的进了临湖小院,等着他们的是武功高强的神风营侍卫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我要去找李彻。”刘玉瑶坐立不安,也不知是这里太过寒冷,还是她内心过于忐忑,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曾几何时,她也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但眼下在生死面前,她又是如此的胆怯。
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有了牵绊和不舍,她所爱之人将她变成了一个胆小的人。
“傻丫头!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不能出去!”大胡子第一个站出来阻止她。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不怕,我要去找李彻!”这是她此时此刻所有的想法。
大胡子有些急了:“这皇宫这么大,到处都是叛军,你出去不是送死吗?你以为还是在登封山?你打打杀杀来去自如?这里不一样!今天晚上的境况是宫变!外面很危险,你又不知太子在哪!”
“对啊娘娘,若是您再出去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奴婢们就罪该万死了啊!”焦嬷嬷也是急的直跺脚。
“我的生死跟你们无关,但李彻的生死却跟我一脉相连,若是他出事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卢卡娅娅扭头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只见昏暗的兰雪堂被窗外的雪光和火光照出几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刘玉瑶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轮廓分明,坚毅果敢。
不知为何,这张脸竟然和弄影出现的那晚,李彻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不用仔细辨认就可以看得出他们是如此的想死。
“你们中原人真是有趣,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动辄生死,好像死了之后还能轻而易举的活过来一样。”
“就因为重视,所以生死只能托付给值得的人。”
卢卡娅娅嗤笑说道:“大宸太子值得你托付生命,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他是不会把性命托付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若是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轻而易举的放弃生命,想必这样的男人胡歧公主你也不会喜欢吧。”
后者勾唇一笑,下巴一挑,大义凛然的说道:“走吧,你不是要去找大宸太子吗?我卢卡娅娅送佛送到西,护你一程。”
“多谢,不过不用,我不想欠你人情。”她说着便将发上的钗环一一取了下来。
焦嬷嬷一旁站着束手无策:“娘娘,千万不要冲动,您还有长孙殿下呢。”
“我知道,留小宝在这我也不放心。”
大胡子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不由惊道:“你要带小宝一块去?”
“跟你们在一起并不一定安全,跟我在一起也并不一定危险,若是我遇到了麻烦,我也不想跟小宝分开,一旦分离日后再见恐怕就难了。更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我带着小宝去找爹,有什么不对。”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焦嬷嬷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挡在了奶娘的面前,对着刘玉瑶连连摆手,惊惶无措的好像她要抢夺自己的孩子一样。
“太子妃,您听奴婢一句劝,外头兵荒马乱危险重重,刀剑不长眼啊。您带着皇长孙一来累赘,二来容易分心,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跟贞元皇后交代啊!”
“嬷嬷,”刘玉瑶平静如常,一边仔细将发上累赘的装饰取下一边说道:“说到底,哪怕这段时间我们主仆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在您老眼中,只有太子,只有太子的儿子才是你心尖上的肉,我到底是个外人。”
“不,不,奴婢自然也希望太子妃您好好的呆在这啊,夏统领不会不管我们的!一会外面的叛军被擒,我们就安全了。”
“谁是叛军?谁是坏人?谁又是好人?我只相信李彻。”
她又重新将打散的长发抓了一个发髻用发带简简单单的绑在脑后,再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对奶娘说道:“把小宝给我吧。”
“不行!”焦嬷嬷瞪大眼睛拦在那儿:“外面很危险!太子妃如果执意要走,也不该带着无辜幼儿去送死!”
“谁说我去送死了!”一把将肥胖的焦嬷嬷推到一旁,她冷声说道:“我可是小宝的亲娘,你又何曾有半点血亲?到我这儿指手画脚来了?”
“你!”焦嬷嬷气的眼瞅着就要翻白眼了。
“给我!”她一声厉喝,吓的奶娘一阵哆嗦,跟在她身边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发这么大的火,赶紧把怀中熟睡的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接了小宝用斗篷仔仔细细的包裹结实,将其背在了背上,虽然确实是个累赘,但一想到她的宝贝疙瘩在自己的身边,也就没了任何后顾之忧了,反而充满斗志。
大胡子见她去意已决,便只好由着她胡闹了:“你从小就倔,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点,如果被擒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要硬来,五皇子他……不会伤你。”
“嗯。”低头应了一声,她对卢卡娅娅说道:“走吧。”
从东宫出来的还算顺利,只是方才回来的路已经不能走了,到处都是杀伐的声音,和禁军混战在一处的人马她不认识,是敌是友她也分不清楚。
“你知道李彻现在在哪吗?”她问卢卡娅娅。
后者倒显得从容不迫,行走在战火纷飞间却恍如闲庭信步:“当然是离皇位最近的地方。”
清泰殿,此时所有的人都齐聚清泰殿,李衡此番兵变定然是为了皇位而来,李彻有岂会让他得逞。
然而通往前庭的路已经变成了战场,她们只能绕由后宫往清泰殿而去。
漫天大雪飘然而落,刘玉瑶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此生再难忘怀的一个雪夜了。
路过长春、宫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一眼,这里出奇的宁静,可见早在之前神风营的人马就已经将长春、宫里的侍卫掉包了。之所以没有掉包东宫的也不过是为了不要打草惊蛇。
但由方才在东宫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得出来,夏忠也不是没有准备,只是这么多人忽然间出现,倒也着实的匪夷所思,但现在也不是她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背上的孩子醒了过来,她一边快步行走一边气喘吁吁,一只手还得托着身后的襁褓,隐约可以听得见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闹声,似乎对于颠簸很是不满。
她气喘吁吁的哄道:“小宝,你听话,娘在这呢,你要听话啊。”
这个李氏皇族孙辈唯一的男孩似乎听懂了一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可没了声音,她又变的不安起来。
“快,你快看看小宝,是不是被闷着了?”
卢卡娅娅只得又剥开她背着的斗篷,看着里头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滚着漆黑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咯咯笑,不觉心下一软,也忍不住回以一笑。
“怎么了?你说话啊!”做娘的急了。
干咳一声,卢卡娅娅板着脸道:“好着呢,走你的路吧!”
于是便不再停留,二人直奔清泰殿广场而去。
此时的殿前广场真的变成了沙场,漫天散落下红雪一般,地上尽是猩红的雪,高举的火把照亮双发厮杀的铠甲,一队人马奋力要冲入殿中,另外一队拼尽全力的阻挠。
人群中,喊杀震天,火光明亮甚至胜过方才天空炸裂的焰火。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刘玉瑶躲在暗处的眼睛忽的一亮,在千军万马之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李彻!”她大声叫了出来,嘴巴随即被卢卡娅娅捂了个结实。
“闭嘴!小心抓了你要挟他!”
一把将卢卡娅娅的手拿掉,她远远看着那人安然无恙已经是激动不已了,但离的太远,看他处于杀伐漩涡之中也不禁心急如焚。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穿铠甲,银甲铁衣在这漫天飞雪之中显得分外扎眼。
他虽然在交战的中心却并没有参与战斗,而是被一群身着甲胄的战士维护在正中间,手提长锋,浴血而来,每当有敌杀至面前,便见他手上银芒流转,刺入敌人的心脏之中,踩着敌人的尸体一路行来。
隔得远,只能认得出他这个人,混乱一片的殿前广场上,刘玉瑶将他的身影牢牢锁住。
“他是要来救父皇的!”到这个时候她才分清敌我。
以李彻为首的是宫中禁军连带京内御林军,而以李彻为首的兵马则更像是真正曾出入沙场的战士,他们果敢迅捷,雷厉风行,手上兵刃沾满鲜血,恍如地狱行来的修罗一般。
卢卡娅娅冷笑一声:“都是为了皇位,怎么一个就是逼宫,一个就是救驾呢?”
“李彻不会逼宫!”她说的笃定:“他是太子,父皇百年之后,皇位自然是他的,他不用逼宫!”
后者听闻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眼见着李彻一行人马占据了上风的时候,清泰殿的大门忽然从里面打开,禁军统领推搡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利刃。
“寻芳!丽母妃!小九儿!”刘玉瑶一看到这几个人,登时目眦欲裂。
然而又不止这几人,除此之外还有沈文华,那位沈家留在京中的人质公子哥儿,这一行四人被推了出来,寻芳还被后面的人推的往前踉跄几步。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大局已定
“太子殿下!”禁军统领的刀亲自放在寻芳的脖子上道:“您最好识时务一点,以为搬来沈家军就可以胜券在握?只怕您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这清泰殿里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灭你的千军万马!”
杀伐未停,那火光的中心,太子目光如炬,薄唇紧抿,死死盯着禁军统领的下一步动作。
“您最好让他们放下兵器束手就擒,五殿下仁慈,一定会饶了所有人的性命!”
“休想!”意料之中的回答,这个男人生来就是为那个王位而活,没有什么能成为他加冕路上的绊脚石。
“好啊!”禁军统领施施然说道:“您应该认得这是谁吧?您往前一步,我就杀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人,等到杀光了,轮到的可就是太子妃了啊,您看,您要不要好好想想?”
“太子!太子妃现在很安全!她不在殿中!不要听这逆贼胡说八道!”丽贵妃忽然高声叫了起来。
禁军统领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人迅速的捂住了丽贵妃的嘴巴。
“母亲!”人群中传来李徇的声音:“你若敢伤我母亲一毫,我要你全家性命!”
“哈哈哈哈!”禁军统领大声笑道“同样的话,我也跟您说一遍,四殿下,若是您乖乖退兵,丽贵妃肯定安然无恙,如若不然……这下一个可就轮到她了!”
“逆贼!”李徇怒声一吼,腾空而起,就往清泰殿前扑来,马上有人半空中将人截住,双方厮打在一起。
“哼,不自量力!”禁军统领一声冷哼,又继续对太子说道:“为了一个皇位,赔上这清泰殿所有人的性命,太子殿下就算登基,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让李衡出来!”李彻道:“你算什么东西!少在这废话!”
那人听了目眦欲裂,双手攥拳,拔高声音道:“你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还敢在这里叫嚣?李彻,我告诉你!今晚便是你的忌日!你若执意不肯束手就擒!有的是人为你陪葬!”
他话音一落,便举起手中弯刀,径直向寻芳的脖颈砍了过去。
寻芳惊骇无比,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中倒映着自己慌乱无措的眼神,裹挟着风声呼呼向自己逼近,顿时双腿一软委顿在地。与此同时,那把刀也已经被人以看不见的速度抽离在地,发出一阵削金断玉的空响。
长鞭一收,卢卡娅娅红色的身姿俊俏挺拔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把玩着手上的鞭子,冲李彻说道:“我这个保镖做的可称职?”
然而李彻看的却不是她,而是她身后踉跄奔出来的女人。
这个小女人个头不算太高,身体也不强壮,却背着一个巨大的襁褓,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发丝凌乱在挽在脑后,倔强的一张脸被风雪冻的通红一片,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果敢,不知从哪里夺来的一把剑成了她唯一的护身符。
“太子妃?!”禁军统领率先叫出这个名字来:“快!拿下她!拿下太子妃!”
“玉瑶!”李彻大惊:“小心!”
围攻而来的人被立时被她仰身躲过,手上长剑挥舞耍的虽然没有章法倒也算是随心所欲,身形迅捷如她,很快就将几个人砍倒在地。
众人震惊于太子妃竟然会武功的同时也没人再敢放松警惕,她今日能超常发挥也是因为没了‘后顾之忧’。有卢卡娅娅在她身后护驾,不用分身分神,新仇旧恨一起集结,杀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
李彻看她出现也是急了,势必要杀出一条血路过去救她。
然而她却冷静如常,先是与卢卡娅娅一起解救了寻芳等人,又阻挡了几拨进攻,眼瞅着自己落于下风,进军统领立时向清泰殿内躲去。
刘玉瑶见状岂会容他逃走,飞身就追。
太子在身后叫道:“不要进去!”
“你别担心!我去救父皇!”与他成亲两年多,自己百无一用,今时今日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她也想让他看看,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清泰殿内仍然残留着宴会过后的残羹冷炙,早先的歌舞升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清冷寂寥。
人质尽数被赶往侧殿,主殿之内数百禁军呼啦啦的拥上前来就要将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抓住。
好在这个境况也在她的预料之内,竟与卢卡娅娅配合,将敌人逼的节节败退。
随着上风占尽,此次宫变的主角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衡。
李衡负手而立,双目充血,咬牙切齿的看着刘玉瑶道:“你跟了我,你照样是太子妃!我一样也不会亏待了你!你为何要一味的与我作对!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混账东西!”一剑将拦路之人劈到在地,她大声怒斥:“你对不起玉环!你对不起李彻!你对不起父皇!你卑鄙!你无耻!你是小人!”
“呵呵,呵呵呵呵……”李衡冷笑道:“你的李彻又比我好多少?他比我卑鄙无耻一百倍!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他起码没有逼宫!起码没有要挟父皇!”
“可他做的,比逼宫还要狠!”他的眼睛里好像能流出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牙龈几乎因为用力过大而流血了一般。
‘当啷’一声,一个晃神间已经有刀剑逼到跟前,却被飞身而入的李徇直接格挡开来:“三嫂!你没事吧?”
“我没事!”
太子等人也都蜂拥而入,对峙的战场从殿前广场变成了殿内。
“你再往前走一步,侧殿就会死一个人,至于死的是谁,那就要看谁的运气不太好了。”李衡在看到太子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之前你命大,没死成,今天,我会亲自看着你烟气!”
李彻却看也不看他的,径直走到刘玉瑶的身边,语气之中略有些责备:“谁让你来的。”
“我担心你!”她回答的倒是毫不含糊:“也担心父皇!”
后者语塞,却没再多说其他,没拿剑的手与她十指交握,虽然两人的手都被冻的冰冷,但心中却已然逐渐回暖。
“我看看,先让谁死比较好呢?”李衡转着脖子做思考状,忽然龇牙咧嘴的一笑:“卢卡娅娅,你背叛我在先,这笔账,就先让你哥哥来偿还吧!不过你放心,待我将来登基,承诺给你们的十五城,一城也不会少!当然,如果你们胡歧还有命要的话!”
言罢他大手一挥,就兀自命令道:“动手!”
卢卡娅娅一晚上都在看大宸的这出好戏,直到此时他要对自己的哥哥下手了,才真正着急起来,想也不想的就要往侧殿去闯,但侧殿的门却也随之从里面打开。
本以为会是卢卡哈雷被带出来,但是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她一个愣神。
这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浓眉星目,目光如炬,身着甲胄的他一眼看过去就是骁勇善战之人。
他带着数百神风营侍卫从侧殿内走出来,一边高声问道“五殿下,总是这么打打杀杀的可不是好事啊!”
五皇子愕然一惊不可置信道:“你!你!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殿下明理暗里一直在追查神风营的事情,应该还记得我吧?”夏忠笑了起来,往太子身边一站,雄赳赳气昂昂。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怎么进去的!”
“您不需要知道,您只要明白,现如今这宫里所有的地方都已被我神风营拿下,而您所剩人马就只有身边二百就足够了!可惜您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一出好戏都还没有唱完,我们就让您提早收场了。”
“五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李徇的声音已经不再似方才那么正义凛然,语气中略带悲悯,也是知晓他已经穷途末路即将万劫不复。
李衡看着他们,呵呵冷笑出声:“凭什么?凭什么从小到大,你们永远站在光明的一面,而我却只能是你们的影子?三哥你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其威风啊!我与你比起来,又差了哪些?”
李彻薄唇紧抿,目光森冷与他对视,倒是什么也不曾辩解。
“四哥你骁勇善战,又善于自保,你母亲不要求你争名夺利,父皇又对你委以重任,活成你这样可知多让我羡慕?”
李徇道:“天性使然罢了,不要总将自己的罪过归结于其他因素!”
“你放心,我不怨天尤人,只是我部署至今,却没想到功亏一篑,是天不助我,也是我自寻死路。”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步下台阶,沿着清泰殿中间的那条长阶向他们走来:“既是做了,我也是敢作敢当,今时今日,你们也让我终于得到解脱!”
他说完这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声穿透耳膜让人觉得分外难受。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变的如此不堪而又恐怖起来,他笑声中透露出浓浓的挫败感。
只见他一边笑一边向他们走来,一只手抬起指向刘玉瑶的方向道:“继父皇之后,对我最为不公之人便是你了,刘玉瑶。”
“李衡……”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因为听到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哀,除了同情,竟然将过往的嫉恨都抛之脑后了一般。
“想我当初待你如何?他李彻又待你如何?你的心里,眼里,可曾有过我?你告诉我,可曾有过我?”
第五百九十三章 将心比心
那双眼睛如吸风饮露,一个男人,第一次在千军万马前泪光盈盈,而他的眼底却只有一个女人,万千世界都不曾看在眼中,除了这个女人。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握剑的手也缓缓收紧,他几欲出声阻止,又无比渴望知道答案。
离的并不远,似乎一伸手就能将她拉进怀中,却又好似被点穴一般僵持在当场。
李彻缓缓闭上眼睛,耳朵却变的更加敏锐起来。
“如果你不是李彻的兄弟,玉环的夫君,我恐怕都不会有结识你的打算。”
“可你,可你说我好啊。”男人哽咽,又哭又笑的说道:“你说我真好,比太子要好,比所有人都好,我待你,还不够好吗?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为你去死我都愿意!他李彻能吗!他李彻会吗!他羞辱过你!欺侮过你!我不会!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你想的都要好的多!刘玉瑶,你看看我,我哪里比他差了!”
吼到最后,这个男人几乎脱力,眼泪鼻涕一并喷出,再也不复平日温文尔雅的形象。
这些话恍如钉子一样扎在刘玉瑶的心底,也让她觉得如此无力,如此难受。
但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就算这世上没有李彻,她也不会爱上李衡,感情这种事谁又说的清?还真就像卢卡娅娅说的,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把他拿下!”一直没开腔的太子发话了,大手一挥已经下令。
然而还没等夏忠等人冲上去的时候,李徇一把将身边侍卫手上的剑抽了出来,长剑一舞,周遭众人齐齐闪避,他身形往前一窜,已经扑至刘玉瑶的面前,在所有人都不曾反应过来的同时,他的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霎时间,空气好似凝结,没有一个人胆敢轻举妄动。
“放开她!”李彻气极,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伤她一毫,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真狠啊,我的太子殿下,好歹我们也是血缘至亲,为了你女人,你竟让我们连兄弟都做不成了?”李衡将刘玉瑶又拉近一分,看着怀中的人,表情又显得狰狞无比。
“你三番五次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曾记得你我还是兄弟?”李彻反问他道:“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对,只有我对你下过毒手,你李彻永远是个正人君子对吧?”
相对于这两个男人千钧一发的对峙,刀剑之下的女人却显得分外平静。
“五皇子殿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抓我陪葬也无可厚非,但是可不可以为皇后娘娘想一下?用我的性命赔你的,用我儿子的性命换你母后的,如何。”
她的背上,早在刚才战斗的时候,那个小娃娃就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哭了这么长时间也无人安慰,早就已经变成了有气无力的抽噎,做父母的听在耳朵里,不心疼是假的。
“让我把小宝给太子,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如何?”她说的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也似乎自己也已经变的筋疲力尽了。
“玉瑶!”李彻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也是他一时疏忽大意被李衡的一番慷慨陈词说的放松了警惕,这才让玉瑶落入他的手中。
然而李衡却道:“你放心,你们母子二人,要放我会一起放,我所求,也并非自己,只要太子殿下答应放我母亲前往皇陵行宫安度余生,并当着侧殿文武百官的面立下旨意,永远不再追究为难,我便放了你们。”
刘玉瑶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太子,在这个男人峻拔的眉目中,她看到了他的犹豫和被威胁的不甘。
李衡讥嘲一般的笑了起来:“你看,我可以为你的做到的,他未必就会,在他的眼中,天下江山永远要比你们母子重要!”
“父皇尚在,你让我立这样的旨意完全没有必要,就算父皇百年之后,你母后贵为太后,也该由后宫奉养!”李彻算是回应了他的提议。
“太子殿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李衡又道:“虽然今日看似我是逆贼,可真正逼宫之人是你啊!等你坐上皇位,我母后只会被你论叛贼所处吧?”
不仅刘玉瑶,殿内许多人的眼睛都向太子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他站在人群中间依旧背脊笔挺,面容坚毅,完全没有任何瑟缩和怯场。
“若我今日没有行动,你从北疆调来的五万沈家军又该如何安置?私自调兵遣可是谋逆之罪,父皇自然不会轻易饶了你,与其等着贬为庶民,不如便直接逼宫的好,只不过碰上了我,还给自己巧立名目,安上一个勤王之师的名号。但好在我们的父皇虽然病重,但并不糊涂,等此事过后,他当然会问你当初为何会调兵来京!”
“老五,你能不能少说点!”四皇子怒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说的多了反而对自己毫无裨益!”
“我只不过想让你们听听,我李衡活不过今夜,父皇也活不过今夜,太子狼子野心早就有了谋反之心,走到这一步,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再往后退的。”
“你放肆!”夏忠也怒了:“太子殿下乃真命天子!一国储君班师勤王天经地义!皇上长命百岁你身为皇子竟然还如此诅咒,实为不孝!”
李衡点头:“是,我不孝,我不该逼宫,逼他封我为太子,可我再怎么不孝也比不上太子殿下的狠辣!”
“你说什么?”李彻眉头紧锁:“你逼宫是为了做太子?”
“哈哈哈哈哈!”李衡忽然张狂而笑:“对对对,你一心一意的逼宫要坐皇位,所以便认为我也要这个皇位了是不是?所以说,我的不孝也得排在你后头,我起码会等父皇百年之后自然终老,起码不会像你这样心急而不择手段!”
眼见着他就要胡言乱语了,李彻突然拔高声音道:“我答应你!你的母亲我会将她送往行宫,永远不会找她的麻烦!”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总是将人想的这么绝情绝义,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绝情绝义之人。你想到的所有别人可能做的事,都是你会做的事,玉瑶,你日后跟了他,可千万不要忤逆他,不然,将来你怎么死的恐怕都不会知道。”
刘玉瑶继续平静如常的站在那里道:“我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绝对你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了的。”
“哈哈哈哈!”李衡又笑了出来,从来没有如此痛快爽朗的笑了,笑的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反而是让人心酸。
“好,好,好。”他收回了剑:“我知道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让你去死?”
话音刚落,他就手起剑落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出手迅疾将自己手上的剑一脚踢飞的竟然是自己刚才挟持的人质。
没了兵器,周遭侍卫呼啦啦的蜂拥而上,将他严严实实的控制住,然而他也并没有挣扎,只是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
清泰殿中暂时恢复平静,禁军统领也被擒拿,另有一众与李衡里应外合的官员也都跪地求饶,这持续了大半夜轰轰烈烈的一场宫变已经接近尾声。
“先将宾客安置,少顷本太子将会亲自过去致歉,另外彻查前朝后宫,不得留下任何余孽,还有……”李彻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却已经随着一个身影慢慢的飘向了殿外。
“还得去把宫外的叛军一并关押对吧,这宫外的事情交给我吧,宫里的我不熟,让四殿下去办。”那人说着在四皇子的肩头拍了拍。
李徇笑答:“那就劳烦沈大哥了。”
“哈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人倒是爽落,再扭头拉着太子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人已经快步出了清泰殿,不由也跟着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他追出去,就被李徇拉住了袖子:“没什么事,沈大哥,我没去安抚一下宾客吧。”
后者会意一笑,点头说道:“行。”
李彻循着一人追出去的时候,心底是带着气的,他又急又气,想要问问她,为什么单枪匹马的回来,难道没人告诉她,这种时候应该先保护好自己吗?自己回来还不算,竟然连吃奶的孩子也带来了,是打算全家人同归于尽?
然而当他看到殿外的那个身影时,对她的担忧挂怀取代了所有的愤怒,想到刚才千钧一发,那人刀剑逼在她的脖颈处,他恨不得自己和她交换。
殿外大雪纷扬而落,偌大的殿前广场上,那些厮杀过后的断肢残骸,冷光兵器,赤红之血都在逐渐被覆盖冰冻,似乎只要这一场大雪过后,一切都能恢复纯净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寒风裹挟着雪花冰凌扑面而来,吹在那人的衣发之上,她却好像浑然不觉,怀中抱着斗篷裹着的襁褓,呆呆而立。
她的黑发被挽在脑后只用一根发带束缚,一身华衣凸显她身份尊贵,却又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亦不是矜贵的小家碧玉,她不过是长于市井来自江湖的一个小丫头片子,却在这深深宫闱中经历了一场场惊心动魄,亲眼见证着这场抛开血缘关系的宫变。
她静静而立,天地浩大,白雪皑皑,除了她的手在轻轻拍着襁褓之外,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一般。
第五百九十四章 谁在谋权篡位
“玉瑶……”男人张嘴,艰难的叫出这个名字,白色的雾气扑在她的耳边,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上,不觉收紧道:“外面冷,进去吧。”
然而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依旧静静而立。
男人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抬高了声音道:“玉瑶?”
后者终于回过头来,白皙莹润的一张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上面不知喷溅着谁的血,她笑着问道:“太子殿下都处理好了?”
男人听了有些别扭,以手指将她脸侧的血迹擦拭干净,不觉蹙眉,却也答道:“没什么可处理的,风雪太大,先不回东宫了,你委屈一下,先跟她们回偏殿歇着。”
“没关系,马上要天亮了,风雪也该停了吧,我等等。”
太子略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嗯……”
女子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男人这张憔悴疲惫的脸,看着他刀削斧凿的一张面庞,第一次写满无措,而前一刻在殿中面对叛军之时,他又冷酷的好像另一个人。
“我要去看看父皇,在他寿宴之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受到了惊吓。”
这一次,李彻想也没想的拒绝道:“父皇应该歇下了。”
“不可能。”她静静与他对视,迫切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听他坦白什么。
然而那个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走吧。”
怀中的孩子不安分的动了动,身着银甲的太子接了过去,小心拨开外面裹着的斗篷,里头粉雕玉琢的娃娃已经熟睡,不知梦到了什么,小手小脚有些不安分。
然而,外头风雪无论多大,被保护在这襁褓之中的他依旧温暖如春。
一国之君早在叛军起的时候被迁至清泰殿内,在得知是李衡起兵造反即将逼宫之时,他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鲜血,连日来被压制的病灶好像终于挣脱桎梏,让他倒地不起。
现如今叛军已除,暖阁之中药香萦绕,几位参加寿宴的太医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看见太子夫妇抱着孩子拂帘而入,方齐齐跪下行礼。
屋里除了太医之外还有皇后,丽贵妃,贤妃,万福安,皇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进门的人,目光含沙射影,手指上的护甲也被硬生生的掐断。
只见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彻就怒声骂道:“枉顾王法调兵遣将!还擅自练兵组成神风营拥兵自重!你这是要谋权篡位吗!不孝的逆子!”
“呦,这谋权篡位的到底是谁啊?本宫怎么听说是五殿下带兵封锁宫门要强行逼宫,太子殿下神兵天降前来护驾的啊?怎么这……”
李彻抬手,示意贤妃不要说话。
“把皇后带出去、”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
屋里内监做出请的手势,皇后怒斥:“放肆!本宫在哪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娘娘,您还是出去吧,这么叫嚷下去,影响皇上休息啊。”万福安转着一双眼珠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皇后话锋一转,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万福安的身上:“你这阉人!狗奴才!本宫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先是将太子出宫的消息透露给衡儿,现在看太子得势你就墙头草随风倒了?本宫还就不信了,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奴才他李彻就会容你?!”
“你!你!”被皇后拆穿自己的小九九,万福安真是又气又急:“你们都听不到啊!太子殿下让你们请皇后娘娘出去呢!赶紧啊!”
几个小太监又是拉又是请的,终于把骂骂咧咧的皇后给弄了出去,这屋里也终于清静下来了。
“父皇怎么样了?”刘玉瑶率先询问。
丽贵妃眼眶红红的避开她的目光,贤妃则冷哼一声不做回答,倒是万福安机灵答道:“**病了,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心,等皇上听说殿下前来护驾了,一定会马上康复的,绝对生龙活虎!”
万福安的话她不想听,也不相信,又重新扭头看向那几位太医说道:“你们说。”
几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决,到底还是支支吾吾的答道:“怕是……不行了。”
鼻头一酸,刘玉瑶看着帘子之后的病榻,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那人还曾和她看着绝美的焰火,她还曾握着这位老者骨瘦如柴的手说去去便回,回来一起看焰火。
可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奄奄一息。
拂帘子方能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半张着嘴巴,也是气若游丝。
他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却又兀自强撑着一口气,撑着这个国家。在他的一生当中,怀疑过很多人,也警惕过很多人,以千方百计桎梏着自己的儿子,让他们无法染指自己的皇位,到头来,还是一朝被撞破宫门,气的他直接背过气去。
“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回头看向那几位太医道:“他是皇帝,这天底下最好的灵丹妙药都在这皇宫里,你们找找看,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几位太医不敢抬头看太子妃的目光,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模棱两可的说道:“下官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起不起作用,那就不知道了。
“来人。”李彻道:“送丽贵妃,贤妃,还有太子妃下去休息。”
“本宫睡不着……”丽贵妃悄悄的擦了一下眼角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准许本宫在这里陪陪皇上,多年夫妻,每每他病重于榻前也都是贤妃妹妹陪伴。好在他现如今不省人事,倒也不会赶我走了,就让我在这里陪陪他吧。”
说着兀自苦笑出声,让人看了却是心酸。
太子还没开口,就听贤妃说道:“行,说的好像我每次都跟你抢的一样,姐姐尽管在这陪着皇上吧,我受了一夜的惊吓,头昏脑涨的,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宫女向外面走去。
太子的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榻前,看着那位气若游丝的王者。
太子也不做多言,只是抱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走了出去。
刚出了内室,一阵幽香就扑面而来,却是贤妃早就等在门口,一见他来了,便娉婷袅袅的走上前去。
一起跟着出来的万福安何等眼色,连忙招呼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外暖阁外室之中就只剩下太子和贤妃。
贤妃本就年轻美丽,近几年吃穿不愁长的也愈发雍容圆润,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双杏眸,很是勾魂。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把将太子抱了个结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终于,终于让我给等到了!也让殿下您等到了,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啊?”
李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要将她推开:“松手,像什么话!”
“殿下,让我抱抱你,你也抱抱我吧殿下,以后,我们可以有很多很多时间抱在一起,是不是啊殿下?你知道吗,我今晚很担心你。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殿下败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随你去了,有皇上的宠爱又怎么样,一直以来,我身我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啊!”
她迫不及待的倾诉自己的衷肠,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也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多么希望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直到自己被那人用力推开,推的她一个踉跄,才有些大梦初醒,错愕的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方向,也是惊慌无措,强自镇定的叫出那个名字:“玉瑶……”
太子妃刘玉瑶站在暖阁的门口看着他们二人,这个平日里风风火火总是娇俏灵动的女人,此时平静的好似一池碧水,柔顺而又慵懒,眉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李彻第二次叫出她的名字,她才缓缓走上前道:“把小宝给我吧,一会父皇醒了,让他看看小宝。”
从太子的手上,将那个襁褓接了过去,她转身就进了暖阁之中,太子深知不该正要追上去,却被贤妃抓住了胳膊。
“太子殿下,这件事早晚得让她知道的,您不必解释也不必遮掩,从今往后,这宫里还不是您说了算?我不跟她争正宫之位,也不会伤害她,她会明白的。”
男人一把将人甩开,径自大步进了暖阁,气的贤妃在门口咬牙切齿。
暖阁之内,她刚将孩子放在软榻上,丽贵妃正在检查孩子有没有尿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略有些错愕的看着太子道:“殿下还有事?”
刘玉瑶也扭头看向他,对上他担忧无措的眼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殿下?”丽贵妃再次开口:“殿下莫不是还在担心皇上?”
“没有,我……”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如何辩白,更大一部分则是心虚的不知如何开口。
“我先去处理事情,一会再过来。”留下一句话,他又匆匆离开。
丽贵妃沉重的叹了口气,目送着太子离开,又对太子妃道:“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皇上病重,五殿下逼宫,太子佣兵,都是你不想见到的,可是现在都发生了,你是太子妃,总得协理后宫的,帮太子殿下收拾一下烂摊子,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这皇宫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进来?明明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天亮了
“这皇宫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进来?明明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善恶难辨,人鬼不分的,不止这皇宫,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尔虞我诈,人活在世,都有追求,为了目的都不甘于平庸。”
丽贵妃言辞间异常平静,她轻轻将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看着小家伙蹬着腿脚半梦半醒的模样不觉心软,便又继续说道:“但是,每个人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世上的,又将赤条条而去,什么也带不走,这一生一世的追名逐利到最后想想也会觉得可笑吧。”
说着,她便又看向病榻上躺着的那位一国之君。
刘玉瑶道:“人人都追名逐利?我觉得不是,您和四皇子殿下就没有。”
“我们怎么没有?若是没有,大可以屈服命运,哪天说不定皇上厌倦了将我打入冷宫,哪天说不定有人多言了,将徇儿贬为庶民,我们也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的,尽可能的好好活着,活的好好的。”
丽贵妃的话刘玉瑶似懂非懂,只是想到自己刚才在门外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便又发出一声苦笑。
“我还可以追寻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别人都想要的,我不要,别人不想要的,我去追,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不是吗?”
丽贵妃有些不解:“你这太子妃之位,哪个不想要?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啊。”
“谁都想要,不代表我也想要。”
丽贵妃摇头,又接了宫人递上来干净温暖的帕子垫在小娃娃屁股底下,重新包上干燥的襁褓。
刘玉瑶便又走到病榻之侧,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位一国之君。
活到这把年纪,他所经历的事情应该可以写成一本史书了,但是岁月峥嵘,权谋一生,到头来不还是只能躺在这里束手无策。不管是谋逆还是勤王,也只能任外头的人随性妄为,他再也无法翻云覆雨了。
“父皇……”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些话想说,不知你能不能听得到。”
丽贵妃扭头,看着她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身形瘦削,清冷孤傲。
这样的字眼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用在这位太子妃的身上,但是现在,她发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比任何人想的都多,心里也是最能藏得住事的。
“父皇,我既想让你听到,又不想让你听到。”她喃喃自语,握起那位老者放在榻上干枯的手掌。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个野孩子,没什么教养,所以才做您儿媳妇的时候给您丢脸了,也让您生气了吧……我吃的,穿的,我的身份,我的名字,都是偷来的,都并属于我。所以,我也没资格叫您一声父皇,您如果听得见,一定要原谅我。这一次,我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想给您好好过一个生日,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搞砸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丽贵妃见她如此很是心疼道:“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
床前站着的人,肩头微微颤抖,她回头看向丽贵妃道:“贵妃娘娘也没想到吗?”
“你这孩子……我怎么会知道。”丽贵妃有些不悦。
“那长春、宫里换了侍卫您总该知道的吧?为什么换侍卫,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丽贵妃没想到她竟然想到了这茬,顿时被噎了个哑口无言。
只听刘玉瑶又道:“事发之前,有人让我去长春、宫躲避,想必整个皇宫之中,只有长春、宫是安全的吧?”
“这……”丽贵妃无言以对只得说道:“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到底,我们都只是妇道人家无法左右这皇位更迭,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也不想提心吊胆。”
“父皇就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就不想好好过个生日?既然母妃早就知晓,为什么不告诉父皇?如果告诉父皇,这一切都能避免。”
“你别反过来又怪起我来了,若怪我没有告诉皇上,不如怪太子吧,他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刘玉瑶也道:“他的目的就是这个皇位,李衡谋权,他正好篡位,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一句话说的丽贵妃也不禁怒火中烧起来,然而又因面前之人说的自己无法反驳,只能气的睁大眼睛不知所措。
“父皇,我没有脸做您的儿媳妇,也愧对您的平日的疼爱,请您原谅我的胆怯!”
言罢她转过身去,抱过丽贵妃怀中的孩子就往暖阁外面走去。
丽贵妃一个不察已经被她走到门口了,急急追上去道:“你要去哪?”
“反正不是去长春、宫!”
“外面现如今还一片混乱,你不能到处乱跑,若有乱党余孽……”
“没人能伤的了我,小宝一晚上没好好睡一觉,我带他回东宫去休息。”
丽贵妃一听终于松了口气,以前还真是被这个随时想要逃出皇宫的太子妃吓怕了。
“好好好,那你回去吧,皇上这里我守着,如果陛下有所好转,我再派人去告诉你。”
“那就有劳母妃了。”
“快,你们都跟着太子妃,这外头大雪路滑,千万小心。”
再从清泰殿出来的时候,眼前刺目的白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寻芳赶紧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然而她却长身而立,双目无神,骤然停在门口,不知该往哪里去。
天色已亮,白雪如光,公里宫外皆已戒严,身着铁甲的侍卫正在收拾最后的残局,而这间清泰殿的周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守的分外严实。
“参见太子妃娘娘。”周围侍卫齐齐下跪向她行礼,她冷眼而看,心中也是无悲无喜。
曾几何时,她也曾忐忑于别人对她下跪行礼,曾几何时,她也曾畏惧于这些刀枪剑戟,但时间带走了她的怯懦,也带走了她的率真。
“回去吧。”她轻声对寻芳说道:“焦嬷嬷该担心了。”
“是。”后者应了一声,赶紧招来轿撵搀她坐了上去。
积雪厚重尚未清扫,走在上面每一步都是一个深坑,倒是不容易滑倒。
东宫一如往昔的平静,回来的时候里面正在打扫昨夜的战场,抬出一具具的尸体,而她就这么目不斜视的与这些尸体擦肩而过。
焦嬷嬷确实对她母子非常担心,但是再见到的时候又心虚于昨晚自己说的话,几次踌躇,也到底没开口说什么。
刘玉瑶却只当不记得昨晚的事了:“我累了,要和小宝睡个觉,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焦嬷嬷终于抓住句话头。
“现在不饿,等我饿了会叫你们。”
“好,好,那您好睡,奴婢们告退。”
待所有人从她的寝室中出来后,没等焦嬷嬷松口气,就听寻芳焦急的说道:“千万要派人把这里守好了,不能让娘娘出来。”
“怎么了?”焦嬷嬷一惊:“太子殿下的命令?要软禁太子妃?”
寻芳急忙说道:“不是,不是,是今日太子妃总是怪怪的,我担心她再起离开之心,在太子殿下还没回来之前,我们务必得将人看好了啊。”
焦嬷嬷听后也回想起她的状态,赶紧点头应下:“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东西,要不要送点吃的进去?”
寻芳却摇头道:“知道嬷嬷心疼娘娘,但是她说不要,若是强行送进去,保不齐要惹娘娘生气。”
“让大胡子去!”焦嬷嬷马上说道:“生谁的气也不会生大胡子的气啊!”
终于被想起来的大胡子被推到了最前面,端着个托盘,上面一只砂锅,四个小笼包,外带三碟小菜,就这么送进了太子妃的房内。
和寻芳猜想的差不多,她根本没有在睡觉,倒是床上那个珠圆玉润的小娃娃睡的很是香甜。
然而她也没有起离开之意,只是侧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娃娃,一时有些出神了。
“丫头!”大胡子故意板着脸道:“你这不吃不睡的是要干什么啊?就这么不珍惜自己个儿的身子啊?你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我还心疼呢!来,过来吃点饭!”
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之色:“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我跟你说,你之所以觉得不饿是因为你心思不在这上头,但不代表你肚子里头不空啊!这肚子一空,人就更加没精神了!你看看你,脸都黄了,过来,过来。”
一番嗦说的刘玉瑶有些抵触,更是不肯动一下了。
大胡子只得亲自打开那小小的砂锅,里面热气腾腾的鸡丝白粥让人食欲大增,他一边盛出一碗,一边说道:“你说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哪到哪,就你这样以后要遇到这宫里宫外的大事了还不得绝食三天啊?还怎么做太子妃?怎么做皇后?”
“我不想做太子妃,也不想做皇后。”她终于开口说道:“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可你已经没法做平凡人了,从你当初回到京城开始,就没法做平凡人了。”
想了一下,她又说道:“现在还来得及吗?”
“什么?”
“离开京城,做一个平凡的人,带着小宝。”
大胡子略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真的想走?可你,你之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留下的吗?”
第五百九十六章 耀武扬威
“我不知道……”她唇瓣微微一颤,音色已经有些哽咽:“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李彻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可,可他不需要我。”
大胡子见她如此不免更加心疼,连忙放下手上的碗筷,上前安抚道:“这争名夺利是男人的事情,这几日他可能在为此奔波,所以顾不上你和小宝,但他做的这些为了谁?不都是为了你们娘俩?”
“不是的,不是……”她摇头:“他可以有我,也可以有别人,将来还可以有大宝,二宝,但我只有他一个。”
“你是在担心他将来做了皇上,娶三宫六院?可这东宫也有数位良娣,但除了你之外,他可曾与别人亲近过?”
她要怎么说,要怎么告诉大胡子,自己亲眼所见,他在父皇的暖阁门口,和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抱在了一起。
正如是想着,就听外面有人通报道:“娘娘您睡了吗,贤妃娘娘来了。”
贤妃两个字恍如刀剑,迅疾的逼到了她的喉管,她想张口撵人快走,大胡子却已经先一步答道:“好,让贤妃娘娘进来吧,太子妃没睡。”
她一把抓住大胡子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说话,然而为时已晚。
大胡子更是不明所以,对她现在的慌乱无措有些不解。
贤妃推门进来的时候先吸了吸鼻尖说道:“好香的粥啊,闻着都饿了。”
大胡子到底一个外臣,赶紧告退离开,寻芳等人进屋,上茶,伺候着贤妃更衣坐下。
解下了她那件引以为傲的狐裘斗篷,贤妃娉婷袅袅的走到刘玉瑶的跟前,见她神色难看,忍不住噗嗤一笑,语气温和道:“别怕,别怕,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
寻芳忍不住多看了贤妃一眼,她今天的心情好像非常好,连带神色语气都温和了许多,这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收起了她咄咄逼人的架势,用商量的口吻跟刘玉瑶说道:“太子妃可愿意跟本宫聊聊?”
后者看了她一会,点头,吩咐寻芳等人退下。
这边贤妃又道:“太子妃想必现在已经对本宫恨之入骨了吧?”
“不恨。”她说的是实话,现如今她已经觉得分外心累,哪还有精力去恨。
“您在想什么,本宫能猜个大概。”
“贤妃娘娘莫不是会江湖失传已久的读心术?或者,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贤妃静静与她对视,虽然她嘴里说着不恨,但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仇视的目光。
“本宫只想告诉你,太子若是对你无情,又岂会犹犹豫豫遮遮掩掩不肯让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们能有什么关系!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她骤然拔高声音,将贤妃的话语打断。
贤妃会心一笑,她果然生气了,怒了,伪装的再好又能如何,女人,哪个不是小心眼?
“既然你都已经看到了,也不要自欺欺人了,本宫到这里来,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也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作为一个女人,我清楚的知道,太子心中最在乎的人是你。”
“你既然清楚,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废话。”
“你真的是刘玉瑶吗?”她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之人道:“从很久以前我就怀疑过,你真的是相府千金刘玉瑶?”
若在以前有人质疑,她心中兴许会咯噔一下忐忑不安,然而今时今日,她却又能从容面对。
“我是不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太子娶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我这个人。”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纠结于你的身份,我只是觉得我们非常相似。”
“谁跟相似!”
贤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我出身都非大富大贵,却又不为世俗金钱所迷惑,不追名逐利,只求我心所喜,难道不相似吗?”
“你又错了,我喜欢金钱,我也追名逐利!”
“好吧,好吧,我现在说什么,你都说是错的,至于是对是错,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我和太子殿下相识已有十载,当年我也不过二八年华,是太子殿下将我从神风营带进了宫,从此他得尊称我一声母妃。”
银牙咬紧,衣袖之中,刘玉瑶几乎快把拳头捏碎,但是她的脸上,却神情依旧,目光冷凝的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想将她打断,又忍不住想要听下去。
“我还犹自记得当年,我与殿下在京郊踏青,殿下对我簪花而笑,漫天柳絮飞扬,就如昨夜的大雪一般,美不胜收。从那个时候起,我便认定了眼前的少年,今生今世,唯他所用!”
“你倒是好不要脸!”刘玉瑶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不求太子殿下给我一名半分,我只想与他朝夕相处而已。”
“你们一个个的倒是能说会道,一个胡歧公主一个你,就算不要名分也是心比天高!”她腾的站起身道:“我劝你们最好死心!太子不是那种风流多情的人!你们选错人了!”
贤妃仍然笑容不改:“太子妃息怒,日后说不定你还得改口称我一句姐姐,何必现在就撕破脸皮?你也不要生气,就算没有我,也会别人,这三宫六院难道是摆设?好在你我一心都是向着太子殿下的,日后相处也会一切顺利,你说,是不是?”
“你回去吧,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怎么……太子妃若有心结不妨对姐姐说说,我给你开导开导……”
“太子妃让你回去,你没听见?贤妃娘娘!”一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严厉,带着冬日特有的温度,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太子已经推门而入,战靴踢踏在地面上,发出铮铮声响。
“殿下?”贤妃眼底流波暗转,略有些羞涩的说道:“殿下辛劳,是回来更衣的吗?前朝百官还有来使都安……”
“住嘴!”李彻呵道:“现在宫中戒严,各宫室闭门禁止随意出入,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贤妃一听他这语气不给自己留丝毫情面,不免委屈,却还故意说道:“每次与殿下幽会的通道,殿下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
李彻眉头一横,对门外叫道:“来人!请贤妃娘娘回去!没有解禁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后宫!”
门外进来的不是内监宫女,而是两位身着甲胄的侍卫,做了个请的手势,浓眉厉目威风凛凛,好像随时都会大打出手一般。
贤妃怎能不气,一声冷哼道:“好啊李彻!如今你得偿所愿便要这般对我!你一句话就能让我去你父皇身边,一句话就能将我关在宫里!是谁?是谁命令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去毒害皇上的?这么多年,我双手沾满罪孽,你倒好,翻脸认不认人了?”
“再胡言乱语就按逆党论处!”太子呵道:“带下去!”
“好,好,好,我不胡言乱语,但是太子殿下啊,我对你的心你该明白的,除了我,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你做这入拔舌地狱的勾当了!”
贤妃最后的话被关在门外,李彻将门猛的关上之后,再回头来看刘玉瑶,却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床前,眼底堆积血丝,似乎一眨眼就有泪水滑落。
“玉瑶。”他快步走上前去,刚要将人拥入怀中,一个巴掌就随之而来,打在他的右脸上,震的耳朵嗡嗡响,疼痛很快蔓延开来,他却浑如不觉。
“我这一巴掌是替父皇打的!你竟然连父皇都下的去毒手!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她唇瓣颤抖,在这个人伸手要抓他的时候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眼泪随之滑落。
“玉瑶,我不想解释,这确实是我的罪孽,不过我别无选择。”他依旧冷静如常的看着面前之人:“我不能等到你和小宝受到伤害的时候再反击!”
“说的好听!”她冷笑出声:“我还没和你成亲之前呢?贤妃说她早就听从你的命令给父皇下毒了!早该想到的,父皇那样的身板怎么可能衰竭的这么迅速?李彻,他们说你是狼子野心,你真的是狼,不是人吗?那是你父皇啊!”
“他不是我父皇!”男人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床上的孩子被惊醒,嚎啕大哭。
“他不是我父皇,我父皇不会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不会为了掣肘沈家的势力让我母亲饱受多年病痛折磨而死!我今天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他当年加诸在我母亲身上的!”
他气喘吁吁的说完又要去拉面前之人,她身后是床榻,却退无可退。
“玉瑶,你是知道我母亲的,她当年缠绵病榻,饱受折磨,都是那个我叫父皇的人所害!为了不让东窗事发,整个中宫和半个太医院都为她陪葬了!但好在我还活着,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我本想让他尝尝我母亲的滋味,让他多活几年,但我现在等不了了,我不能让你和小宝再被别人伤害!不能!你知道吗!”
他的双手大力握住面前之人的肩头,脸上青筋迸发,声嘶力竭的宣誓:“你是我李彻此生的挚爱,我就算遭受天谴,不得好死,也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父皇不能!李衡也不能!谁都不能!”
“你疯了!”想要将人推开,却有些无力。
第五百九十七章 舍不得你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错,造反的是我!杀人的是我!大逆不道是我!但是,我和贤妃真的没有私情,你所听到的,看的,都是她一厢情愿,我对天起誓!你要信我!若我今日对你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冬雷烈火将我劈死在这!”
她抬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呜咽出声:“李彻……你又让我想要离开这个皇宫了,但我却又舍不得你……”
男人直接将她拥入怀中,千言万语似乎此时都不必多说,唯有那句不舍得你,就代表了一切。
床上的孩子哭的嗓门真大,这母子二人都好像水做的一般,眼泪泛滥了。
一手给她擦着眼泪一边打趣道:“学小宝呢?哭的这么凶?”
在他身上捶打了他几拳,男人倒抽一口冷气:“你谋杀亲夫。”
“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杀了你!”她眼里带着泪光,说的是气势汹汹。
后者苦笑:“我李彻此生只要有你一人就够了,什么良娣贤妃胡歧公主,只要你一句话,我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那你以后不准看她们!”
后者一愣,随即而笑:“好。”
“贤妃没来之前,我想带着小宝一走了之,贤妃来了之后,我一想到我走了,你就归那些人所有,我就恨的牙痒痒!”
男人失笑:“现在还痒吗?”
“痒!”
“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痒,我走到今天这步,屹立在万人之上,就是为了让你活的自在,痛快!不必在宫中受人指摘规行矩步,也不必战战兢兢遭人暗算,更不必让这宫规束缚了你,无法行走于山河大川。只要你愿意,这天下都是你的,你想去哪都行,但是前提是必须得有我陪着。”
“真的?”
“真的。”男人笑着看向了她。
后者咬唇不满:“你要是做了皇帝,哪有空出宫。”
“你在哪,我在哪,我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她怎么可能让他不做这个皇帝。诚如他自己所说,机关算尽就是为了今时今日,怎么可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唇瓣薄削,那刀削斧凿的一张脸连日来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如是风流峻拔的男子,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他独自一人舔舐多年的伤口。
那伤口已经结痂,却并未消退,今日再连血带肉的撕开,就成了这个模样。
“你在哪,我就在哪,这句话我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她的笑容里隐含泪光,其实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永远在他身边陪伴,既然选择了相信和包容,他的罪孽和过去也都要原封不动的接受才行。
“不走了?”男人笑的鼻头发酸:“真的真的不走了?”
“不走。”她说的笃定。
“好……好……”说了两个字的人好像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径直向后倒去。
面前之人双眸骤然大睁,眼疾手快的去捞他,却与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李彻?”她抽出手来,看到手上那黏、腻温热的湿润竟然鲜红的刺目,顿时耳朵里就嗡的一声炸响了。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耳朵里还有孩子忽然间拔高的哭声,她眼前先是一片赤红,再是白茫茫一片,好像天崩地裂,不在人世一般。
然而仅有的一丝神智强迫她伸出手去,手指的触感提醒着她自己在哪里。
抓住男人的手,捂着他出血的铠甲,她声嘶力竭的大叫:“来人!来人!!来人啊!!!”
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她一想到今天的画面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惊肉跳,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敢说出真相:“我那时候以为你死了……”
死之一字是忌讳,不敢说,不敢提,好像说了,提了,真的会应验一般。
但那时候他们已经老态龙钟子孙绕膝,反而对死亡已经不再畏惧。
“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没什么可怕的。”
当然,李彻到底是没有死的,焦嬷嬷和大胡子赶来,七手八脚的脱了盔甲,男人的整个里衣好像在血水里洗过一样,彻底的浸透,因为有铠甲的遮挡,无法流出,蔓延的面积也相对于要大一些。
“旧伤了,伤了得五六天了。”
算算日子,正好是他离开皇宫的那几天。
刘玉瑶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所做的,没错,若想不为人所伤,若想苟活于世,你只能去不断的伤害别人,成为那个能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太子倒下了,好在宫内大事有四皇子权衡掌控,一切倒也相安无事,太子妃重着宫装亲自安抚了来使宾客,并清理御道积雪,送使节回了各自驿馆。
本想再往清泰殿中看看那位尚未苏醒的一国之君,却又觉得举步维艰。
这父子二人已经成仇,她却是夹在中间的那个,然而她选择了自己的男人,就只好也变的心狠冷酷起来。
想了想便道:“回东宫吧。”
昨晚烽火连天,雪夜奔袭,曾经人人都以为天不会再亮,但是今日再看,除了脚下干冷的石板之上,血色干涸,一切又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裙摆旖旎,行走在这寒风过巷的甬道之上,两侧宫墙高耸,天边夜色弥卷,逐渐暗淡起来的天色,预兆着新的夜晚即将来临。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玉瑶回头看去,只见一员身着盔甲的小将急匆匆的向她的方向奔来。
还没走近就率先抱拳叫道:“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
待近了依稀可以看得出这人脸上笑容洋溢,除了皮肤黝黑粗粝了一些,倒是和沈文华有几分相似。
“你是沈家的人?”
那小将气喘吁吁的答道:“正是,沈苍勤是我的爷爷。”
“沈文华是你的弟弟?”
“对,三叔家的堂弟。”
提起这个堂弟,他还有略有些腼腆的笑了,一边挠头说道:“这个小子给殿下和娘娘添麻烦了,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去训训他。”
刘玉瑶也微笑答道:“是该训。”
“太子殿下一下午没有露面,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
太子受伤一事并未外传,一来担心人心惶惶,二来担心没有伏法的乱党蠢蠢欲动,所以凡事都由四皇子代为出面。
现在这人问起伤势看来也是早就得知,便不也瞒他道:“太子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失血过多,还比较虚弱。”
“今晚我驻兵宫内,不必出宫,便想去看看殿下,我父亲也非常担心。”
他的父亲应该就是太子的舅舅了,沈家一家除了沈文华之外都是从戎战将,昨夜平反想必就是这父子二人带兵回京助阵。
“好,来吧,对了,你吃饭了吗?”
“这倒不曾。”那小将摸摸脑袋,又羞赧一笑。
“正好,我也没吃,咱们先去东宫吃饭。”
“真的啊?!好呀!有肉没?”
“要什么有什么!”
“还是宫里好!我再也不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塞北了!对了,太子妃娘娘,您跟太子殿下吹吹耳边风,就让我做个京官呗!我保护你们,也保护皇长孙殿下!”
“我说了不算,看你表现!”
“行!昨晚去清泰殿抓五殿下的时候,娘娘您背着的就是皇长孙吧?”
她嫣然一笑:“是啊。”
“真厉害!”忍不住对面前之人竖起了大拇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女人!木兰就算代父从军也没背个孩子啊!”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嘿嘿,我父亲还常骂我话多,我话多吗?肚子里有话还能憋着不说?总得说出来才能痛快的啊!”
“你的性格和七殿下倒是很像……”
“李律!嗨,我小时候给他做伴读的来着!一起滚过泥巴掏过鸟窝的,能不像吗!对了,但这李律其实话不多,就是贪玩,我也是啊,我也贪玩……”
他喋喋不休的讲起自己年幼时的趣事,时不时的爽落一笑,震的天边老鸹都振翅而飞。
然而想到尚未回京的七皇子,刘玉瑶不免又心事重重。
等他回来,看到京中变天,不知会作何感想。
自己的母亲被囚,父亲病入膏肓,一母同胞的哥哥成为乱党,而这一切都是他所信任的三哥所为,从此之后,兄弟再也做不成兄弟了吧?
可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历史上的哪位帝王不是孤家寡人?如是想着,不免又心疼太子几分。
三天后,李律赶回来的时候到底没能见上明晰帝最后一眼,文武百官跪在养心殿之外,送别了这位君主最后一程。
暖阁之内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之后,殿内妃嫔一片哀嚎四起,那其中不知有多少真心,又有几个假意。
反正对她们而言,今天是值得大哭一场的,哭出多年来的委屈和孤独,也为自己未知的未来嚎哭。
万福安战战兢兢的通报说:“七殿下回来了!”
正跪在榻前的刘玉瑶心里咯噔一下,慌乱无措的她不知如何面对那个率真的年轻人。
太子却于一旁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面容平静的看着床上那个刚刚咽气的一国之君。
除了不再呼吸,他与生前无异,然而人人都心知肚明,这世间再无此人,这便是死去的意义。
第五百九十八章 新皇登基
“父皇!”一声呼唤从门口传来,扑过来的人风尘仆仆,带着满身风雪。
刘玉瑶一眼认出此人便是七皇子李律,离宫的这段时间,他想要尽快赶回给这位一国之君祝寿,但不管太子还是五皇子,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的阻挠,以至于他姗姗来迟。
“父皇!儿子回来了!老七回来了父皇!!”他趴在床边抓住那人的手嚎啕大哭,涕泪横流,一字一句真的是他丧父之痛,痛彻心扉。
“父皇!您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啊!父皇您看看老七!父皇!父皇!父皇!!”
本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泪,能冷眼看着他们的生生死死,但却在听到李律发自肺腑的哭嚎时,仿佛昨日心酸种种尽浮眼前,连刘玉瑶都忍不住哽咽出声。
“我难受,想出去……”她松开太子的手,一手掩着心口的位置。
后者赶紧让人带她出去,又听到外面哭声震天,更加的心烦意乱。
知道她身有旧疾,不敢有所耽搁,叫了李太医和大胡子亲自给她把脉探看,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夫彼此对视一眼,得出一个答案。
在这哀伤悲恸的岁月,宫闱祸乱刚灭,这个消息无疑是如阳光一般,撕破雾霭,扫清阴云。
太子妃有喜了,命脉轮回,生生不息。
明晰帝驾崩,停灵七天,出殡三日,举哀过后,新皇正式登基。
本来各地来使是来给这位明晰帝过寿的,没想到却遇到他的殡天,直到新皇登基之后方离开盛京。
谁做皇帝再也没有任何悬念,龙生九子,然而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同样,皇后也只有一位,不仅皇后只有一位,连带以前东宫良娣都悉数散尽。
刘玉瑶本以为卢卡娅娅会纠缠不清,但她却坦荡自若,直到向新皇辞行的时候,才对刘玉瑶说出真相:“其实我与你们的皇帝的陛下早就达成了共识,帮他,纯粹是为了我们胡歧的利益而已,并不是为了他这个人。当然,只要他哪天反悔了,我卢卡娅娅随时做好了和亲的准备,我会等着他。”
“公主回去之后还是早点找个人成亲吧,不然可能要等到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刘玉瑶看着她微笑,那目光却让卢卡哈雷都不寒而栗,感觉又是一个和自己妹妹一样难搞的女人啊……
然而卢卡娅娅却无所谓的耸肩答道:“他需不需要我是他的事,等不等是我不的事,皇帝陛下,你只要记得有个美丽的女人远在胡歧等着你就行了。”
李彻不免头疼:“等哪天公主出嫁,我大宸一定送上丰厚嫁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等,我是认真的。”她顽皮一笑,最后行了一礼,与自己的兄长告退。
剩下那位帝王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妻,后者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新帝一见赶紧追上去道:“玉瑶!这可真不怪我。”
听他辩解才怪,反而走的更快。
男人很快在后头倒抽一口冷气,就听宫人忙道:“皇上您怎么了?”
前头走的人则迅速倒回去,一把推开围上来的宫女:“都起开!怎么了?是不是又抻着伤口了?大胡子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悠着点悠着点!你是皇帝就可以不听大夫的话?带着伤呢,还又跑又跳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男人的温暖的胸膛包裹。
心满意足的将这个小女人抱在怀中,男人发出低沉的笑:“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死在你前头。”
“诅咒我早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可以娶什么公主是不是!”在男人背上用力捶打了几下。
后者吃痛喊冤:“你难道还不明白,死了是解脱,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心底霎时一片柔软,确实,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看不见,听不着,感受不到,只有活着的人,所要面对的则是无尽黑暗。
将这个男人抱紧,她感慨万千,无比心疼道:“那……还是你先死吧……”
男人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个丫头恍如初见那日一般,并没有可爱多少嘛。
在李彻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处置叛党,先帝余恩犹在,叛党之首五皇子李衡被贬为庶民,保全性命,发配边疆与罪犯为伍,开垦田地。
其余叛党论罪责大小,问斩或发配充军。
皇后刘氏教子无方,夺中宫之印,降为太妃,送往皇陵行宫了此一生。至于后宫妃嫔,遵照律例,有子女的封为太妃在后宫颐养天年,没有子女的悉数送往京外白云庵剃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
似乎人人都已经屈从了自己的命运,唯独贤妃哭天抢地不肯离开,闹的后宫鸡飞狗跳,再加上贤妃胡言乱语,众人不敢松懈,连忙将此事禀告给了新皇后。
皇后刘玉瑶赶到的时候,贤妃正在屋里似傻非傻的哭喊叫嚣,说什么皇上负我,我的青春都为你牺牲,被你埋葬,到头来,你竟然要将我送到尼姑庵去!皇上绝情绝义心狠手辣要逼死她才算。
“皇后娘娘驾到!”
贤妃跌跌撞撞的扑到门口,整个人就张牙舞爪的向她扑了过来,一边大叫出声道:“刘玉瑶!你满意了!你害我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你满意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我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尼姑庵去!”
焦嬷嬷肥硕的身躯挡在刘玉瑶的面前,弄影只一脚就将她踹了出去,一众宫人手忙脚乱的抓住她,不让她再去惊驾。
再看那位皇后,面容平静的站在当场说道:“先帝没有负你,你陪伴先帝多年,青春也并没虚度,既然你对他重情重义,又不想去做尼姑念经,不如去天上陪伴先帝,怎么样?皇陵可还给你留着地方呢。”
“奴婢看行!”焦嬷嬷阴险一笑,招手来,让人端着白绫,毒酒,问她道:“贤妃娘娘选一样吧!”
前一刻还张牙舞爪涕泪横流的人,一看到端上来的东西顿时就喘不上气了,支支吾吾的哭嚎道:“刘,刘玉瑶!你要让我死?”
“我并不想让你死,但现在看来,你好像离了先帝不行,一口一个皇上叫着,我也只能成全你了。”
两个女人的目光静静相对,这其中暗流汹涌,最后还是贤妃败下阵来,癫狂而笑,笑的如此难看,似乎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见她如此,刘玉瑶转身就走:“送去白云庵吧。”
“是。”
自出殡那天见过一次七皇子之后,刘玉瑶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听李彻说他好像得了风寒,在府上闭门不出。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再次见到这人,他竟然是前来请辞的。
新皇登基之后已经临近年根底,今年的冬天并不太平,也注定这个年将过的分外冷清。
宫里并未按照往常惯例宴请百官,只是以皇后懿旨请了亲朋前往凤藻宫内,济济一堂,一群人倒也热闹。
天寒地冻,风雪飘摇,暖暖的殿中,众人围炉而坐,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不在席上,都已悉数到齐。
不仅几位皇子,还有沈家的几位公子和将军,现如今,沈家军终于能够回京,不必常年驻守塞北,远离权利中心了,也是可喜可贺。
还有刘家的人,另外丽太妃念念不忘给自己的儿子说媒,叫了自家嫂子和曾经与四皇子相过亲的潘宜家,都是些年轻人,坐在一处,说笑自然,没那么多拘束。
越过那么多人,刘玉瑶的目光聚焦在了李律的身上。
他身边依旧坐了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不必拆穿,那人就是真正的刘玉瑶,现在名叫春生。
而李律看上去除了消瘦了一点,神态倒也算是比较自然的,跟旁边六皇子时不时的说笑几句,倒也洒脱。
这让刘玉瑶看在眼中松了口气,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没有颜面面对这个人。
“我给你算了算,要生得等到明年夏天了。”刘夫人坐在她的身边笑呵呵的拍拍她的手道:“小宝也能有个伴。”
回过神来,她对自己的娘亲嫣然一笑,又打趣旁边的刘玉环道:“玉环,你也得抓紧生个,热闹,不然这宫里就太冷清了!”
刘玉环听闻,双颊一红,低声说道:“姐姐,勿的让人看笑话。”
“笑话什么?”刘夫人倒是个开明的:“你既被五殿下休了,你又与四王爷彼此倾心,我看这事可成。”
“三婶……”
刘玉瑶一旁揶揄道:“你要不抓紧点,你的如意郎君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再放眼看去,只见李徇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潘宜家,正巧笑倩兮的往他身边凑合,一边凑还不知说着什么。
这位曾经对太子倾心的姑娘知道自己与当今圣上没有希望,便也察觉出李徇的好了,一心想要博得他的欢心。
而李徇虽然避之不及,但碍于人家姑娘的颜面也只能半推半就,接了姑娘倒的酒一口饮尽。
刘玉环看在眼中果然已经神色哀戚,对上李徇看过来的目光又扭转过头。
却不想李徇却大大咧咧的站了起来,大步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一国之君诧异道:“四弟,你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谁也没能阻挡他的脚步,目标明确,径直而来,一把拉起刘玉环的手腕。
想他一介习武之人,身大力不亏,抓着刘玉环却如一只小鸟一般。
第五百九十九章 时光不老,止如初见【完结】
刘玉环错愕惊诧,与他对视:“王爷……”
“咳!”仗着喝了一杯酒,他叫道:“皇上!臣弟求您赐婚!”
话音刚落,满殿哗然,就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然的时候,当朝皇后一声大叫:“本宫看行!皇上,准了吧!”
“啊?”那一国之君还云里雾里的。
李徇又拉着刘玉环跪下道:“求皇上赐婚!”
“准了!准了!”兴奋叫着的仍然是那位皇后娘娘。
李彻无法,只得笑答:“要准也可以,但也不能你说了算,要问问刘家姑娘的意愿。”
“玉环,你说。”李徇面带期许的看着身边之人。
后者心头如小兔乱撞,面颊绯红一片,在座的还有刘家长辈,不免羞赧,却又看到潘宜家带怒的模样,只得一狠心道:“还请皇上成全!”
李彻虽然一头雾水,倒也成全了一桩好事,于是皆大欢喜。
“既然皇兄成全了四哥,也请皇兄成全了我和春生吧。”一直没怎么和他们说话的李律也站了起来,他道:“春生于我,不是夫妻,已经胜过夫妻。”
这一次,李彻想也不想的应了:“好,如此,便好事成双。”
刘玉瑶也是真心高兴,对她好的人,都有了好的归宿,也让自己心中罪孽得意消弭一些。
然而李律又道:“过完年,我想跟春生前往南疆封地,还请皇兄成全。”
看着这个年轻的弟弟,知道他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芥蒂,不过也好,去南疆一段时间也好,这也是他背地里曾经和心腹官员商量过的事情。
因为他毕竟是乱党的同胞弟弟,保不齐会有人暗中弹劾,另外他自己若再生出谋逆之心,就更加不可收拾。
“也好,去散散心,想回来随时回来。”
刘玉瑶也忙道:“等将来有时间了,我跟小宝去找你们玩。”
“好,随时欢迎三嫂。”李律对她一笑,这笑容看的她心中颇为慰藉。
灯火煌煌,如彼岸之花,邂逅经年流光,缘起缘灭,聚散离别都自有天定。
十年后
“皇兄!皇兄!”年轻的九王爷李征一看到来人就张开臂膀拦住他的去路“皇兄!你要去哪啊!”
男人一身明黄的朝服还没换下来,不怒自威,他越过面前之人的肩头径直向他身后看去:“你干什么!?让开!还反了不成!拦朕的路?”
李征嬉皮笑脸的吐吐舌头道:“皇兄!你要去哪!一起呗!”
“一起你还拦着?”
后者赶紧收回胳膊,却又转为抱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道:“皇兄!你下朝了?吃了没!我们去用膳吧!”
“松手!”
这少年人高马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他一手抱在怀中的孩子了,他要真想赖着,怎么也是甩不开的,而他最是拿这孩子没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恍如半个儿子一般呢。
“不松?那就走吧!”
说着就大步拖拽着李征往湖边走去,夏日的清晨花间雨露径自吐露芬芳,人人行来都是心旷神怡,然而李彻却是心烦意乱,火气不小。
“皇兄!你大清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你不知道?”他反问,却并未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啊皇兄!”
这皇兄二字叫的更大声了,李彻一声冷哼道:“通风报信?我看你又想去长安殿跪着了!”
吐舌头,眼看着已经到了湖边假山,他也只能求某人自求多福了。
假山周围早就围上了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一个十岁的孩子从假山上弄下来,那孩子一边往下爬一边叫道:“母后,母后,父皇来了,父皇来了!”
“小声点!就说我不在!”
“那父皇就只骂我一个人了!”
“你这倒霉孩子!是谁说要来把云雀放回窝里的!就说我不在!”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
众人齐齐跪下,一身脏乱的孩子往前跑了两步,直接撞入男人怀中,半是撒娇道:“父皇,轩儿好想父皇!”
“你母后呢?”
“没看到啊!”小孩子漆黑莹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很少无辜。
男人深邃的瞳孔骤然一缩:“你母后呢?”
后者无措的看向李征,九皇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示意他自己自求多福。
“母后在上面!”回头一指假山后头,果断将自家老娘出卖:“母后贪玩!爬山!”
完了完了完了,这位一国之君的怒火已经足以将整个凤藻宫夷为平地了。
“刘玉瑶!”
“呵呵呵呵……”小女人从假山后头露出个脑袋道:“你,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在上朝吗?”
“下来!”负手而立,威严天成。
后者举手投降:“你别生气,别生气啊,我这就下来,着什么急嘛,我就是起来活动活动,对了,早膳想吃什么?芸豆糕行不行啊?我昨天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你越来越能耐了,带着孩子爬高蹦低,一眼看不见就胡闹!”
“我这不是……”
“小心点!”男人的怒气转瞬又化为担忧,恨不得自己飞上去接住她。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就径直一个旋身飞了下来。
男人张开臂膀将她抱在怀中,一个重心不稳双双倒地,还滚了好几圈。
“皇上,娘娘!”众人大惊,乌拉拉的围了上去。
李承轩也要扑上去,却被李征拉住,挤眉弄眼道:“你还往前伺候,还不躲起来,一会还得罚我俩跪长安殿!”
“对哦!”小家伙一听,又立刻叛变,拉着九叔的手就跑的飞快。
刘玉瑶趴在男人的身上,看着这位一国之君被自己压在地上,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他的衣发之上摘下草屑,恍如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也是这样,她从墙头跃下,撞入他的怀中,让一向最修边幅的太子殿下滚的一身泥尘,成为别人的笑柄。
“还笑?!”男人半是生气,半是宠溺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下次再胡闹,我让你再也笑不出来。”
“你不会的。”她笃定而笑,在男人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我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径直往前殿走去,也不在乎身上脏乱。
小女人圈着他的脖子巧笑倩兮,看着男人峻拔的侧脸,只觉得时光并不曾老去,他们依旧止如初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