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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闺门秀txt下载     闺门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陌生的亲人

    赵泽出现在祖母与弟妹们面前时,同胞亲妹妹赵湘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反而是怨言:“大哥怎的这时候才回来?这几个月你都到哪里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家里出事了么?你知不知道我们过得有多苦?!”

    牛氏坐在上座,阴沉沉地盯着赵泽看,任由赵湘责备他。赵泽低下头不说话。在门口被拦住的赵演拉长了脸站在边上,赵漫一手拉着小弟赵氻,一手紧紧抓着亲兄长的袖角,警惕地望着牛氏、赵泽与赵湘祖孙三人。

    门外头,还有三个丫头一个婆子探头探脑地瞧屋里的动静。她们中有牛氏的亲信和心腹丫环,也有赵湘的丫环,原本都是被发卖的,赵湘早早得了消息,花钱把人买回来了。虽然那钱花得肉疼,但她们祖孙都习惯了这些人的服侍,没了她们,日子要如何过?

    赵湘埋怨过后,又委屈地哭了起来。回头想想,如果兄长早就回到京城,那当她离开大牢之后,就有兄长撑腰了,何至于被赵演、赵漫兄妹折磨?她差一点就被他们卖给粗人做媳妇,若不是她厚着脸皮去问朋友讨了银子,把祖母给赎了出来,她这会子只怕早被折磨死了呢。要是兄长也在,他有个嫡长子的身份,怎么也足够压制赵演了,那时候被当成丫头随意使唤的就是赵漫!

    赵湘越想越委屈了,埋怨的声音也更大了:“我听别人说。你如今跟小二房的人混在一起了,你难不成把两房人之间的仇怨都忘光了?!爹爹去寻小二房的人晦气,为什么你还要拦在头里?难不成你在奉贤老家住了两年。就把小二房的人当成亲人了,却把我们这些骨肉至亲都抛在了脑后?你难道忘了,是谁把我们父母害成如今这样的么?母亲在牢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不都是小二房害的!”

    赵泽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直视赵湘:“妹妹当真如此关心母亲么?因为母亲坐了牢,所以你心里一直记恨苦主小二房?”

    “什么苦主?他们分明就是故意陷害!”赵湘大声说,“母亲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大哥你是怎么了?母亲于你有养育之恩。小时候她还在家里时,多疼我们呀,难不成你都忘了?”

    赵泽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原来妹妹对母亲如此孝顺,真叫人意外。那妹妹可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

    赵湘怔了怔:“什么?”蒋氏去世了?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还在大理寺女牢中,蒋家的人不是一直在照看她么?若她死了。蒋家为何不告诉自己一声?就算蒋家要与赵家断绝关系。这种事总应该知会蒋氏的儿女吧?

    赵泽闭上眼大声说:“母亲病重而死,蒋家已经离京,你们又从来没去牢里看望过她,狱卒无法联系家属,又不能将母亲的尸首丢着不管,因此就把她用席子一卷,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上去了!我问他们是丢到了哪里,他们早已不记得!”他猛然睁开双眼。红着眼圈望向妹妹,“妹妹口口声声说为了母亲而怨恨小二房。你又比他们强多少?小二房还愿意出银子来赎妹妹,而妹妹你呢?生身之母在牢中受苦,即便我们无法救她出来,去看望一眼总是可以的,结果……你明明有银子,可以赎祖母回来,可以买丫头婆子,可以吃香喝辣,可就是没去问一声母亲过得如何!她病了,病得要死了,明明她有儿有女,有娘家有婆家,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而妹妹你……还有脸在我面前说母亲从前有多疼我们,要记得母亲的养育之恩?!”

    赵湘急促地喘着气,看着兄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牛氏也是满面的意外,她以为自己的娘家人要离开京城,她依靠不上也就罢了,蒋家人竟然也会丢下蒋氏,连蒋氏死了都不管?

    赵泽盯着妹妹,沉声问她:“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告诉我,我去了南边后,这两三年里,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去看过母亲?若是因为你年纪小,不便去那种地方,也就罢了,打发个丫头婆子去瞧一瞧她,总是可以的吧?”

    赵湘退了两步,支支唔唔的:“我原本想去的,可父亲不让,我就……”

    赵泽向她迈出两步:“那父亲去世之后呢?蒋家也被牵连进谋逆案里,丢官去职,合家回乡,你知道么?他们顾不上母亲了,你知道么?!”

    赵湘又退了两步:“知……知道……”她没法说不知道,因为赵演、赵漫兄妹都知道,她要如何撒谎?

    赵泽再逼前两步:“既然你知道他们离开了,那为什么不去打探一声母亲的情形?为什么连她病了,死了,你都不知道?!”

    赵湘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转身就扑到牛氏怀里。牛氏搂着她,瞪了赵泽一眼:“欺负你妹妹做什么?她才多大?能知道什么?大牢那种地方,是她能随便去的?你母亲当初为一己之私害人,连累得你祖父惨死,爵位也丢了,合家不得安宁。若不是有个好娘家,她早就死了,能活到今年,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能无声无息地死去,也好过秋后被拖去午门问斩,让全京城的人再想起她来,也把我们一家给看低了。你妹妹清清白白的好孩子,为什么要跟她搅和不清?因为她,你妹妹从前没少受人白眼,能记得她的养育之恩,已经是你妹妹懂事了。你骂她做什么?难不成你去牢里看过你母亲?她病得快死的时候,你还在小二房那里享福呢!”

    赵泽面色一白,踉跄着倒退几步,抓住门框,惨笑道:“祖母说得对,我是不孝。竟然没能送母亲最后一程……”看着伏在祖母怀里哭泣,却半点异议也没有的妹妹,他心如刀绞。祖母厌恶母亲也就罢了。万万没想到,本该与他一条心的同胞亲妹妹,原来也是这样看待母亲的。他明知道母亲做了什么坏事,也依然记得她的养育之恩,可是妹妹……

    也许对妹妹来说,她会恨小二房,更多的是因为小二房揭破了母亲的罪行。害得她成了罪人之女,又失去了侯门千金的体面吧?

    赵泽看着妹妹,只觉得她是那么的陌生。然而他此时已经没有余力说别的话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叫骂声,赵演听了脸色一变,正想往里屋躲。却被牛氏喝住:“慌慌张张的做什么?难不成你在外头惹了祸事回来?外头吵吵嚷嚷的是谁?!”

    赵演低下头不说话。赵漫连忙替兄长辩解:“是素绢的姑父。他……他曾借了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只怕是来追债的……”

    牛氏听了,脸色也变了。他们一家子如今没有进项,日常用度靠的就是赵湘从冯秀琴那里弄来的一二百两银子。若要还债,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跟割她的肉也差不多了,更何况,这肉割出去了。她也得不着好处。

    她又瞪了赵演一眼:“既是你的债主,还不赶紧还银子?你当我不知道?你手里可有不少银钱。”赵演登遍了远亲故交的门。到处打秋风,可得回来的银子一分都不肯交到她手上,她心里早就不满了。

    赵演握紧的拳头,满怀怨恨地斜了她一眼。他是有钱,可这些钱是用来救他娘的,他才不会给人!

    赵泽无视了他们的反应,径自走出去,打开院门。

    住在隔壁的房东已经出来与那陌生的中年男子搭话了,听后者的话头,果然就是素绢的姑父。但他今日上门,不仅仅是来催债这么简单。

    他不过是个小生意人,二十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足够他家里三四个月的嚼用了。他当初愿意出借,完全是看在侄女素绢的面上。素绢是赵家家生子,主人家过得不好,她也要跟着受苦。素绢父母都不在跟前,他们夫妻身为姑父姑母,就该多照应着些。

    可他万万没想到,银子借出去了,素绢却跟其他赵家下人一起被官府抓走发卖。若是赵演他们能通知他一声,他们夫妻立时就能赶过去将侄女买下来,日后也能让孩子跟着他们过活。可赵演一句不提,等他们听说消息赶过去时,素绢因为年轻貌美,已经被人买下了。买主是个山西商人,买了她去,说是做丫头,其实是通房。等他们找到素绢,她都被新主人睡过了,还被主母打得浑身是伤。

    夫妻俩花了多出一倍的银子,好歹将素绢带回了家休养。因打听得素绢的主人小钱姨娘也没被赎出来,而是流放去了,他们还以为赵家人没有余力赎人,虽然会埋怨几声,倒也不是十分怨恨。可刚刚得到的消息,却让他们气愤不已——赵家不是没钱赎人,他们将几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赎回去了,却丢着素绢不管,还不告诉素绢家人一声,害得好好的女孩儿一辈子都毁了。他们靠着素绢借到的银子还未归还呢,这算什么?

    素绢的姑父今日上门,不但要讨债,还要给侄女讨个公道。

    赵泽听了他的话,一时无言以对。素绢他还记得,小钱姨娘身边的得力大丫头,长得有几分俏丽,人很机灵,对小钱姨娘也忠心。可惜,如今连小钱姨娘自身都难保,赵演他们又怎会想起赎她?不过她被官卖之事,没跟她家里人说一声,确实是赵演的错。赵泽自诩是长兄,只能向素绢的姑父作了一揖,向他赔礼。

    素绢的姑父骂了半日,赵泽始终不还口,由得他骂,甚至他抬手要打,也不见赵泽有反抗的迹象,只是不许他进屋,说是怕惊扰了家中女眷。赵泽不但态度好,还主动归还二十两银子,另附上二两做利息。素绢的姑父心中怒火渐渐消减了些,口气也没那么冲了:“你是赵家哪一位?我从前未曾见过你。”听说是赵家嫡长子,他显然是个知情人,冷笑了一声:“原来是大少爷,从前只听人说你不中用,没想到你原是个厚道人,都是旁人编排的你。只可惜你命里无福,摊上这么一群白眼狼,今后有得你受的。从前他们对你就不好,我劝你还是早日弃了他们,另寻营生去吧!”

    说罢他又冲屋里喊:“赵演你个混账,今日钱债虽清了,但你欠我家的人情还未还。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有一天,我要替素绢出了这口气,你给我等着!”他将银子往怀里一揣,转身大踏步走了。

    屋里寂静无声,赵泽叹了口气,向房东道谢。房东隐晦地看了屋里一眼,对他说:“这位小哥,你若是有去处,就赶紧把你家人带走吧。我这里地方狭小,配不上你家里那位富贵老太太。我们夫妻也愚笨,只会做房东,租屋子给人住,却是不懂得做粗活侍候人的。”

    赵泽一听,就知道定是牛氏做了什么气着房东夫妻了,无可奈何地回到屋中,正要说话,却看到牛氏斜着眼看他,脸上虽说带着笑,但那笑却让人心底发冷:“泽哥儿,你还有钱替演哥儿还债,还能付人利息,看来你手上有不少银子呀。是哪里来的?你父亲去江南时给你的?还是……你嘴甜讨得你曾祖母喜欢,她老人家赏你的呀?”

    赵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答道:“孙儿在南边受了重伤,族里长辈来探望,瞧着可怜,便赐了些银子给孙儿治伤,如今还剩下些。”

    “哦?是哪位长辈?”牛氏忽然坐直了身体,“是长房的煜大老爷吧?柳莺就是他的人,他照顾你一些,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曾祖母就什么都没给你?”

    赵泽没法说没有,他是跟着张氏一同上京的,说张氏什么东西都没给过他,祖母绝不会信。

    见赵泽默认了,牛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你曾祖母疼你,又对你多有照顾,那你也该时常上门请安才是。”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吃了一惊,连赵湘也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不明白祖母为何忽然改了想法,竟然让赵泽去亲近小二房?

    牛氏却仿佛没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一般,反而抬头打量了周遭一眼,嫌弃地道:“这屋子哪里住得?家里人口多了,也住不下。是时候寻个大一点的宅子了,若能在内城,就再好不过,至少也要有三进才好。”

    赵泽听了祖母这话,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堂姑姑赵琇跟他说的那番话,心直往下沉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逼迫

    赵泽迟迟没有吭声,牛氏心中渐生不悦,拉下脸来:“泽哥儿,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

    赵泽迟疑了一下,才低头答道:“孙儿听见了,只是……曾祖母……不,赵老夫人她……”

    “叫什么赵老夫人?”牛氏笑得有些古怪,“她是你曾祖母,直接喊曾祖母就是。不管我们家是不是被出了族,你们兄弟几个也依然是建南郡公的子孙,这份血缘是无论如何也割不掉的。你曾祖母是填房,又是外嫁来的媳妇,她可没资格将你曾祖父的子孙说驱逐就驱逐掉了。她家赵玮虽然眼下袭了爵,但年纪轻轻的,谁知道日后会如何?万一未留下子嗣就死了,岂不是害得你曾祖父断了嗣?退一万步说,赵玮就算长命百岁地活下来了,也不知能生几个儿子。大户人家,谁不喜欢自个儿枝繁叶茂的?你曾祖父堂堂郡公,身份尊贵,后代只有赵玮这一个孙子,说出去也太寒酸了,能多几个孙子、曾孙,自然是好的。若你曾祖母不许,那她就是赵家的罪人了!”

    赵泽听得刺耳,他提醒牛氏:“祖母,我们这一支被出族,是宗族合议定下的。不是赵老夫人点了头,小二房就能把我们认回去的。如今宗族那头,也不愿意认我们。”

    牛氏沉下脸:“宗族还不是听那个填房的?!当初本就是小二房耍了诡计,才害得我们这一支被出族,我们要鸣不平。怎么就不行了?”

    赵泽叹了口气,如今只怕是张氏会心软,重新承认他们这一支。宗族也不肯答应了,就怕沾上了“谋逆罪人”这四个字,会把赵家的名声给败坏掉。他看向牛氏,温声劝道:“祖母既有心重回宗族,不如我们一起回家乡去吧?使些水磨功夫,再叫族人见到我们的诚意,想来未必就说服不了他们。”

    牛氏想要重回赵氏宗族。不过是想要沾侯府的光,若是回了老家,叫他们上哪儿沾光去?牛氏自打嫁进赵家。就很少回奉贤,也过不惯那里的生活,更瞧不起那些世代生活在乡间的族人。她怎么可能答应了?又沉下了脸:“休得胡说,我们在京城住得好好的。回去做什么?若是回去了。宗族却不肯收我们,那又当如何?还不如继续留在京城里,京中繁华,你们兄弟不能科举,想要寻个差事,也比在奉贤那种乡下地方要便宜。”

    赵湘这时候也帮祖母说话了:“是呀,大哥,父亲的尸骨葬在何处。我们还不知道呢,如今又多了母亲的事……怎么也得把他们的遗骨找回来。好生安葬了,守上三年孝,才是正理。”

    赵泽看了妹妹一眼,也不说什么。虽然妹妹对父母都冷情得很,只对祖母亲近,但她的话是正理,没什么好反驳的。看来短期内他们一家是不能回奉贤了,赵演还要去赎生母,其他人个个都不事生产,还养着几个丫头婆子,这日子要如何过?即便有几百两积蓄,这般坐吃山苦,也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赵泽想了又想,咬咬牙,道:“我去城郊寻个便宜的去处租下,祖母和弟弟妹妹们先搬过去吧。要寻父母遗骸,在城外总要便利些。这里虽好,屋子太小了,祖母方才也说,恐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牛氏有些恼了:“去什么城郊?这里是外城,就够偏僻简陋的了。即便内城房子不好找,租金也贵,好歹也要在外城寻个繁华的去处,赁一所闹中取静的好宅子。你反而还要搬到城外,莫非是要我到乡下去?”

    赵泽苦笑了:“祖母,孙儿手头银子有限,祖母与妹妹的钱财只怕也不多。京中什么都好,就是花销太大,孙儿就怕会坐吃山空,因此才想着搬到城外便宜些的地方去。”

    牛氏更生气了:“没银子去找小二房要就是!你又不是没得过他们的银子,再去要很为难你么?若不是你曾祖母素来不喜欢我,我怕我去找她,只会惹来她厌烦,我早就上门去了。现如今小二房是什么身家?堂堂建南侯府,当日查抄的东西,先帝都赏回给他们了。我当过家,知道那份家私有多丰厚。本来他们只是旁支,爵位与家产都该是我们这一房继承的,如今便宜了他们,让他们拿出些银子来贴补我们,又有什么不行?!”

    赵泽头痛极了,简直没法跟祖母沟通,他好生相劝,结果反而令牛氏犯了牛脾气:“你现在就给我上门去!湘姐儿与演哥儿陪你一起去,别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你若讨不了银子回来,今日也不必回来了!横竖你不在,我们祖孙反而过得更舒心!”

    赵泽彻底惊呆了。

    赵琇还不知道牛氏已经盯上了自家这块大肥肉,她今日去广平王府时得了消息,明日王爷与世子就要回府了,这也意味着,赵玮也能回家了。她欢欢喜喜地带着人收拾好了哥哥的房间,把梳洗要用的东西和换的干净衣裳也都准备好了,开始跟卢妈商量,明日要做什么好菜。祖母已经上京了,还带来了家里用惯的厨子,少不得要多做几味赵玮爱吃的家乡菜。

    张氏笑吟吟地看着她和卢妈说话,心里只觉得一片平安喜乐。爵位回来了,侯府也回来了,等国丧过去,她还要去侯府好生瞧一瞧,她从前住过的房子都变成什么样了呢。想来赵炯袭爵后不久,就革爵身死了,统共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牛氏他们应该还来不及做出太大的破坏吧?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琇姐儿,侯府从前的仆人,没被开革也没被赵玦一家带走的那些,内务府是不是都交还给我们了?”

    赵琇回头答道:“大部分都交还给我们了,还有一些我也不知道去处。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去了别人家。不过交还给我们的人,我也不认得,哥哥知道一些。但也不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广平王妃曾提醒过我,这些人当初都偏向小长房那一边,虽然不是他们的心腹,但也要提防一二。因此我就借口国丧事忙,让那些人先在侯府的下屋安顿下来——横竖他们以前也住过,然后每日送些银米过去,先养着他们。等日后闲了,再慢慢观察,从中挑些人在外院使唤。其余人就送庄子上去。祖母、哥哥和我身边的人,暂时还是先用老宅这些比较可靠。”

    张氏听得点头:“这是稳妥之法,不过也不必把人都送庄子上去。除了跟前的细活用老宅的人以外,其他的位子即便用上他们。也不打紧。这些人从前都在侯府各有职司。熟悉侯府上下与各处产业的情况,本身本事也不小,我对他们还算熟悉,用着也顺手。”

    赵琇犹豫了一下:“这样好吗?我听说其中不少人是家生子,他们的儿女亲友应该很多吧?也不知其中有没有跟赵泽家里比较亲近的,我是怕他们会泄露家里的消息。”

    张氏微笑道:“我们家里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消息么?无妨,若真有人敢这样做,把他撵了也就是了。”

    赵琇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祖母拿定了主意,她不好多劝。就想着等兄长回来,再让他去劝祖母,便使了个拖字诀:“那也要等到侯府修好之后再说了,如今那些房屋破败得很,光是找工匠的事,就够我和哥哥头疼的。”

    张氏这回没有反对:“这也容易,京中有几家最擅长修建房舍的,寻一家来就是。侯府的房子,记得是样式程修建的。他如今年纪不小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动,但他的儿子、孙子都学了他的手艺,本事是一脉相承的。卢妈回头寻人打听一下,程家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若是在,叫他们过些时候去把房子收拾一下吧,倒是需要将银子备好。”

    卢妈答应了,赵琇听着,觉得张氏在京城住了几十年,果然不是盖的,衣食住行,无论要做什么事,都清楚该如何进行,比她这个事事不知的菜鸟强多了。

    张氏甚至还可以提供京中官宦世家的内部八卦信息,比如那位王大奶奶的底细,她就知道一些:“王尚书从前就是个出了名有本事的,他坐镇工部,修建城墙、房屋、河坝都是好手,在地方任上就立下不少功劳。经他亲自督造的堤坝与城墙,一二十年了都没见一条缝隙,可说是固若金汤。新皇吃过川沙堡的亏,对他这样的人才定是十分看重的,更何况,王尚书虽说是书香门第出身,实际上只是耕读人家,家境清贫,并非世族子弟,背景简单。他的岳父是他家乡有名的土财主,慧眼识英才,在他还是个秀才的时候,就相中了他,不但将女儿嫁他为妻,还一路资助他读书。他本身品行也好,因此功成名就之后,也没怠慢过妻子,对岳家也多有帮扶之处,实在是难得。即使是朝中与他敌对之人,也挑不出他的品行有何错处。”

    就因为王尚书是个厚道人,知恩图报,所以小舅子放心把女儿娇养长大,再将她嫁给外甥。王大奶奶有亲姑姑做婆婆,公爹慈爱,丈夫争气,她是自幼娇养长大,却是土财主的背景,没有跟上官宦人家闺秀的教育,勉强能算是识得一些字,但琴棋书画都学得不怎么样,对朝政之事更是一点都不了解,本身也对此不感兴趣。如今她与丈夫成亲不到一年,还是新婚燕尔,所以恩爱得很,日后会如何就不知道了。

    张氏评价说:“京城富贵人家的女眷中,象王大奶奶这样不理政事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她们即使不理外头的事,也不会胡乱对不了解的事情随意开口,更不会没有眼色地指责王公贵人。王大奶奶大约只是人太年轻了,还不知道事情轻重。王夫人也一样是土财主家的千金,她虽宠着侄女,但我从前与她打交道,觉得她颇明事理,并不见有糊涂之处。”

    赵琇笑了笑:“那真是万幸。如果王夫人跟侄女是一样的,王尚书能不能升上现在的位置,还是未知之数呢。但愿王家大少爷赶紧把妻子教得明白些才好,有些事情真不是说一句不感兴趣,就能随便搪塞过去的。不懂没关系,但不要不懂装懂,什么都不知道,就任由别人拿她当枪使,她自己还以为得意呢,竟然拿什么诗书礼仪规矩之类的来压我。事实上她也不是很通诗书礼仪规矩嘛,用得着这么看不起人吗?”

    正说笑间,门房忽然遣人来报,赵泽带着妹妹赵湘、弟弟赵演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蠢话

    赵琇的脸立刻拉得老长。显然赵泽这是找到家人了,但他上门来说一声就算了,还带着赵湘赵演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两个前任侄子侄女可半点好感都欠奉。

    张氏倒是为赵泽高兴:“看来是找到家里人了,这样也好,虽然都还是孩子,但年纪也不小了,一起出力,总能过日子。”她要亲自去见他们。

    赵琇想要劝她:“您这才出门回来,够累的了,明日还要去王府,不如早些歇息吧。我去见赵泽他们就好了。”

    张氏微笑着摇摇头,看向孙女的目光中带着明了:“不好,你独个儿去见他们,说不定就拌起嘴来了。他们虽是晚辈,年纪却都比你大,当心吃亏。”

    赵琇劝不住,只得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赵泽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面色也不太好看,见了她们,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称“赵老夫人”、“赵姑娘”,显然是把赵琇的话给听进去了。

    赵演与赵湘都跟在他后面行礼,听到他的称呼,赵湘还不觉得如何,赵演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虽是跟着兄长行礼的,但称呼却不同,直接叫的“曾祖母”和“姑姑”。

    赵琇瞥了他一眼:“我哥哥年纪尚轻,还未成亲,更没有儿女,我祖母哪里来这么大的曾孙子?我更不认得你这个侄儿,奉劝你还是不要胡乱认亲的好。”

    若是换了从前,赵演听到这话。必然已经恼羞成怒了,但近日他没少去人家家里打秋风,什么刻薄难听的话没听过?面皮早就锻炼得象牛皮一样厚。半点异色没有,反而还笑嘻嘻地说:“虽不是亲的,但照规矩就该这么叫。即使姑姑不认,侄儿也不敢乱了辈份。”

    赵琇懒得跟他打嘴皮子官司,白了一眼就不理他了。

    赵湘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在悄悄打量赵琇身上的穿戴,这一打量。心里就平衡了。就算赵琇的哥哥袭了侯爵,她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但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能见过什么世面?瞧这一身青白细布衣裳,半点纹饰皆无,头发上也不见根簪钗,耳朵上倒是戴了一对银丁香。却是最朴素无华的那种。只怕乡下农夫家的女儿都打扮得比她华丽些。赵湘再想想自己,虽然落魄了,但身上穿的还是罗衫绢裙,因要守孝,不敢穿金戴花,但发间插的那一支银簪子,做工也是很精致的,手腕上还有两个绞丝银镯子呢。怎么看。她都比侯门千金赵琇强,知书识礼、才艺出众就不必说了。盖因她是在京城富贵乡里长大,见多识广,也会打扮,自然能把个乡下丫头给比下去。

    赵湘的腰杆挺直了几分。

    赵琇能察觉到赵湘在偷看自己,但她没理会,只听赵泽说什么。

    赵泽向张氏报告如何找到家人的经过,顺便提了一下家人现在住在哪里,还有生母蒋氏已经亡故的事实。赵玦的埋葬地点,他倒是从老仆那里打听到了,因在城外比较偏远的地方,祖母牛氏决定,等过两日天气没那么热了,再雇车过去扫墓祭拜。赵泽就想在那之前,想办法打听到母亲被抛尸的地点。

    其实他提这件事,多少有些想要借二房之力的意思。二房如今袭了爵,又有救驾之功,若他们帮他去打听,兴许大理寺的人会积极地回忆起当日把人丢到了哪里。

    但是张氏只是淡淡笑着听他说的话,仿佛并没有领会他的暗示。赵琇倒是挑了挑眉,似乎懂了他的话中含义,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赵泽有些沮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蒋氏对他来说,是有养育之罪的慈母,可对二房祖孙,却是生死大仇。她们不肯答应也是应当的,他不敢强求。

    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屋里一时冷了场。赵演就迅速接上,说了许多讨好张氏的话,先是感谢她老人家一路照看兄长赵泽,带着他上京,还为他治好了伤,接着又感谢赵琇和赵玮兄妹出银子把他弟妹给赎出了大牢,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然后感叹一番,从前还以为两家人关系不好,上门来只会挨白眼,没想到曾祖母这般慈爱和蔼,姑姑也是厚道好人,以后当多来给长辈请安才是,接又又哭泣了一番,言道生母小钱姨娘已经被押送上路,前往西北了,他努力想要筹够为生母收赎的银子,但却困难重重……他一个人就接连说了小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听得赵琇都有些佩服了。

    佩服归佩服,她可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赵演年纪还轻,虽然脸皮厚,但城府尚浅,有些话说得太白了,明显是想向二房要银子去收赎其生母,最好是二房再出面跟官府打招呼,让小钱姨娘少受点罪,还打算以后常上门来打秋风。这种事赵琇怎么可能答应?这一家子都是二房的仇人,他们祖孙愿意对赵泽客气些,完全是看在他曾经阻止其父伤害张氏的份上。谁跟他家有亲呀?

    不过张氏看着赵演一心想要救回生母,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她说:“你的话我已明白了,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如此,是一丝都错不得的。小钱姨娘是罪属,既判了流放,自然不可赦免,但既然可以收赎,你只管筹了银子去。若是银子不够,我就再添上些,你拿去刑部办好收赎,取了文书凭证,就找个可靠的商队同行,一路追往西北去,把你姨娘接回来吧。”

    赵演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地立刻扑倒在地,向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曾祖母!谢曾祖母!”

    赵琇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张氏又对赵演说:“等把你姨娘接回来了,一家团聚。也别老想着自家从前有多风光,抱着所谓公子哥儿的身份不放,日常吃穿用度样样讲究。又不肯出去做事了。我瞧你口才不错,不拘什么差事,寻上一份,一边做来,一边读书。虽然考不得功名,但读书可以明理,也能增长见识。对你大有益处。等过得几年,也积下一份身家,到时候娶妻生子。延绵后嗣,岂不大善?”她望向赵泽:“泽哥儿也是一样。”

    赵泽满心感动,赵演细细斟酌之下,也有所感触。兄弟俩齐齐下拜。谢了张氏教导。

    赵湘看不过眼了。赵演就罢了,大哥赵泽怎么也对张氏如此恭敬起来?还有,大哥方才示意张氏帮忙找他们母亲的尸骨时,她装作没听懂,赵演想要请她帮忙把小钱姨娘赎回来,她倒愿意给银子了,这厚此薄彼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吧?

    她冷笑道:“赵老夫人做事还真奇怪,仿佛把嫡庶都视作同等了。不,甚至将庶孽看得比嫡出还要重几分。否则你怎么会不肯帮我们兄妹寻找我母亲的尸骨。反而帮我庶兄去赎他姨娘呢?难不成因为赵老夫人不是元配,就处处踩着原嫡之妻了不成?”

    她从小到大,没少听牛氏埋怨咒骂张氏母子祖孙。牛氏将赵炯视作老郡公的原配嫡子,填房张氏和她生的儿子自然地位就要低一级了。赵湘耳渲目染,那些嫡嫡庶庶的话张口就是一大串,听得赵泽赵演都皱了眉头。赵演更是心中大恨,生怕她说话造次,把自己已经讨到手的银子给折腾没了。

    张氏一听赵湘这话,就知道定是牛氏平日里胡乱教孙子孙女,心中不悦,又觉得赵湘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合该明白事理才是,牛氏乱说,难道她自己没有辨别能力吗?说出这种蠢话来,真是自讨苦吃,自家孙女可不是任由人家欺上门的人。

    果然赵琇张口就驳了:“这话好笑,就算我祖母不是元配而是填房,那也是正室正房!比某些明知道别人有老婆还要自动送上门给人做小妾的女人强多了。庶孽的孙女既然瞧不起庶孽,那就少在这里吱吱歪歪,难不成你觉得自个儿是原嫡之后不成?要抱怨那也是大姑妈才有资格!我们不肯帮你们兄妹找你们的娘,当然是因为你们娘是我们的仇人啊,她埋在乱葬岗,不是罪有应得吗?凭什么她为一己之私害死了几十个人,还能仗着娘家有权有势逃脱该有的刑罚,苟活了这么多年?都判了秋后问斩,却因为提前病死了,避过了斩首,这样还要在死后被风光大葬,叫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如何瞑目?!”

    她猛地转头看向赵泽:“你就别指望能找回你那个娘了,明日我哥哥回来,我会让他去跟刑部的人打招呼,无论是谁来找他们打听病死的犯人被葬在乱葬岗什么地方,都不许告诉人!你有本事,就把整个乱葬岗的人都一一安葬,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给你娘风光办后事!”

    她大声叫人:“给我送客!”却是半句都不肯再听赵泽兄妹们说话了。

    赵泽满头大汗地为同胞妹妹向张氏与赵琇赔罪,张氏皱着眉头不说话,她虽然怜惜赵泽,但孙女的话却提醒了她,赵泽与赵湘,是她杀子仇人蒋氏的亲骨肉。

    赵演心中对赵湘恨之入骨,急急忙忙地挣开前来“请”他们走人的婆子的手,赔笑向赵琇说好话。赵琇不听,看着他们被“请”出了大门,才从身后卢妈手里接过一包张氏说了要给赵演赎生母的银子,当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路人的面,扔进赵演怀里。

    她大声对他们三人说:“拿了银子就走吧,脚踏实地过你们的日子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人,赵家也没有犯谋逆罪的子孙。你们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再成天上门来打秋风了!”

    大门在他们面前紧紧地关上了,看着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和小声议论,兄妹三人都觉得难堪不已。

    赵演抱着那包银子庆幸,正盘算着一会儿先不回家,转到刑部去把收赎的银子交了,省得回家后被牛氏贪墨了去,等拿到了凭证,他随时都可以出发去接生母。只是盘算之余,他也无比惋惜日后再难上门来要钱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赵湘一眼:“都怪你粗俗无礼,冒犯了曾祖母与姑姑。祖母交待我们办的事,一件都没办成,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向祖母禀明,这都是你害的!看到时候祖母要如何处置你!”

    赵湘打了个冷战,忽然间害怕起来。出门前,祖母牛氏嘱咐了他们许多话,要他们想办法从二房手里弄到宅子、银钱,最好还有能生钱的产业。可如今,除了赵演得了一小包银子,可以拿去赎小钱姨娘外,什么都没弄到手,若是牛氏真的听信了赵演的话,还不知会如何处罚她呢。

    她连忙向同胞兄长求助:“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向祖母做证,分明就是二房的人小气,怀恨在心,故意不肯帮我们的,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赵泽木然看着她,想着赵琇方才说的那番气话,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归家

    赵湘被牛氏打了一个巴掌,关进房间里不许她出门,连晚饭都不许吃。赵湘哭着请求祖母的原谅,也没能让她消气。

    牛氏对赵泽、赵演兄弟的表现同样气愤不已。

    赵演没把张氏给的银子带回家,反而直接去了刑部,连同自己身上秘藏多时的银票一起,办好了收赎小钱姨娘的手续,换到了释放凭证,简直是自作主张。想当初,她在牢里期盼着孙儿孙女们能早日想到办法将她救出来,谁知赵湘却告诉她,一向疼爱的庶孙竟然打算将她丢在牢里,只把小钱姨娘赎出来,因此恢复自由之后,她立刻就决定要给他们母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可赵演根本就没受教,反而越发不孝了,不但昧下了打秋风得来的银子,还不顾她这个祖母的意愿,坚持要收赎小钱姨娘,实在是令人生气!

    赵泽同样也不是个乖巧的孩子,他未能从张氏手中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也不知是故意不出力,还是真的力有未逮。更让牛氏气愤的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劝说她带着全家一起返回老家生活。那种事她怎么可能会答应?现放着侯府这么一座金山银山不去依靠,却要回乡下种地?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牛氏看着两个大孙子,心中微凉。她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丈夫死得早,儿子也死了,两个大孙子都是养不熟的,大孙女又只是女孩儿,迟早要出嫁。将来谁能给她养老呢?如果指望大孙子,她顶多就是温饱不愁,想要当家作主却是难了。至于二孙子。以他们现在的恶劣关系,他不把她赶出门就算是好的了。即使是现在,牛氏也不敢想象如果家里的银子不是掌握在她和赵湘手上,还是归赵演兄妹掌控,她在家中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

    她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年仅五岁的赵氻身上。

    赵氻虽是庶出,却是男丁,而且年纪尚小。好教导。只要她从现在开始把赵氻养在身边,即使将来小钱姨娘回来了,也不肯将孩子还给生母。时间一长,赵氻定会更加亲近她这个祖母的。

    牛氏心中打响着如意算盘,开始寻思,要用什么理由将小孙子弄到身边来养。等把孩子弄来了。又该如何教导他,把生母和同胞兄姐都丢在脑后,一心孝敬她这个祖母。

    她走神了,而由于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骂两个孙子骂得太长,赵泽与赵演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喜。赵泽小声叫了牛氏一声:“祖母?”

    牛氏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屋自己好好反省去!今晚不许你们吃饭!还有,叫漫姐儿把氻哥儿抱到我这里来,晚上让他跟我睡。”

    赵演怔了怔。有些紧张地问:“祖母叫他来做什么?他年纪小不懂事,爱闹腾。晚上还睡不安稳,别让他扰了祖母歇息。”

    牛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着什么急?我是他亲祖母,难不成会吃了他?!他还这么小,身边离不得大人,家里没有奶娘,你跟漫姐儿自己还是孩子,哪里会带他?先前是我没想到,如今想起来了,自然要带在身边,省得被你们两个耽误了。”

    赵演半信半疑地退出房间,站在台阶下担忧不已。

    赵泽走到他身边:“二弟,方才多谢你了。”

    赵演瞥了他一眼:“大哥这话说得奇怪,你谢我什么?”

    赵泽笑了笑:“谢你没听大妹妹的话,也没把事情的责任归到我身上。”他原本还真有些担心,赵湘向二房泼脏水,赵演可以实话实说向牛氏告赵湘的状,同样也可以顺便黑自己一把。他没这么做,赵泽还真是松了口气。

    赵演嗤笑了下:“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实话实说,不肯听大妹妹的话抹黑二房,是因为我刚刚承了二房的情。有了曾祖母给的银子,我总算能收赎姨娘了,这份恩情我总要偿还的。”至于没顺道抹黑赵泽,完全是因为他更厌恶赵湘,所以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了。

    赵泽苦笑了下:“二房同样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只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偿还了。”想想祖母到今天还想着要从二房榨取好处,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看向庶弟,他忽然问:“你觉得……我们一家回奉贤度日,好不好?”

    赵演挑了挑眉:“大哥怎么问起我来?这种事,自然是要听祖母的。”才怪,他早就想过了,曾经慈爱的祖母,如今已经变成了恶魔,赵湘更是时刻盘算着要折磨他们兄妹三人。等到他将生母接回来,他们母子四个索性就回上海去。钱家还有人在那边,家境也过得去,依附亲舅舅们,怎么也会有口饭吃。不过到时候,他们就不必带上碍事的祖母,还有相看两厌的赵泽、赵湘兄妹了。

    赵泽低头沉思片刻,又重新抬起头来,毅然道:“若是你们打算回去,可以去寻赵氏族人。我先前在老家养伤时,与族人相交,还算有些交情。他们曾经劝过我,在京城日子难过,大可以回奉贤去。族中多有产业,不论哪里,总能给我找个差事,温饱不愁,若是我能干,还能小有富余。我上京前,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看祖母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我不能丢下祖母,若你要回去,那份差事就让给你吧。你去寻外六房家主赵珲,他家的商号遍布江南各地,还开到京城来了。只要你老实肯干,不愁找不到好差事,养活你姨娘弟妹们。”

    赵演意外极了:“大哥你这是……”

    赵泽低下头不说话。外六房提供的差事,其实是他的一条退路,但现在他只能将这条退路让给庶弟。当年他母亲蒋氏之所以会犯下杀害多条人命的罪孽,就是为了掩盖他涉嫌杀害庶出弟弟的罪行。他虽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可是二房有人证,当年朝廷也给他母亲定了罪,他一直不肯承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小钱姨娘母子几个虽然过去总是为难他,但这不过是他罪有应得,如今只当是赎罪了。

    他对赵演说:“你要去接姨娘,就尽快出发吧。你的弟妹,我会帮着照看的。等你把人接回来了,若想回老家,没有盘缠。也可以找我。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明儿开始,我也要出门找差事去了。”

    赵演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祖母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赵泽苦笑:“她老人家何尝曾经放过我?”赵演看了他好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演就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带了些碎银子和铜钱,离开家门往西北方向去了。等日上三竿。牛氏慢腾腾地起床、梳洗。出来吃早饭时,她才知道这个消息,顿时火冒三丈。

    赵湘被关在房间里,赵漫不见踪影,牛氏跟前只剩下赵泽,还有一个婆子侍候她吃饭,丫头们有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院子里打扫。剩下一个,还在卧室里给赵氻穿衣裳。牛氏有脾气要发。只能寻赵泽:“其他人在哪里?早上竟然不来向我请安?!”

    赵泽不紧不漫地给她舀了碗江米粥,放到她面前:“演哥儿一大早就出发去接他姨娘了,漫姐儿接了些针线活,如今正在屋里赶着做呢。若是能赶在今天内做好,明儿也能给祖母桌上添一道菜。”

    牛氏直接将赵漫的事丢在一边,只为赵演擅自离开而发火:“反了他了!竟然不禀报我一声,就去接人?!”

    赵泽低声道:“祖母,总不能不把姨娘接回来,她是弟弟妹妹们的生母,咱们家虽然落魄了,也是要脸的。让人知道弟弟妹妹们的生母被流放到西北去了,他们面上无光,日后要如何做亲?”

    牛氏冷笑:“生母被流放,他们会觉得很丢脸么?那当初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祖母被流放,难道就是件有脸的事?不孝的混账东西!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她不善地瞪了赵泽一眼:“那你呢?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赵泽低下头:“孙儿打算再想办法打听一下母亲的葬身之所,还要去父亲坟上祭拜。等做完了,孙儿会在京中寻个差事做,也好养活祖母和妹妹。”

    牛氏冷哼,十分不以为然:“你才多大?又懂得什么?能找到什么好差事?依我说,你抱紧了你曾祖母的大腿是正经。只要她时不时赏你一点好东西,你还怕会养不起一家人?”

    赵泽低着头,一声不吭。

    就在赵泽一家在吃这顿迟来的“早饭”之时,赵琇与张氏也迎来了从宫中回归的赵玮。

    赵玮见了祖母,十分欢喜。张氏则拉着他的手不放,连声问他这几个月过得如何,在宫中过得如何,有没有受欺负,可有出过差错,等等等等。赵玮笑着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在宫里其实过得不错,广平王父子都对他十分照顾,常常叫他过去一起吃饭。因新皇十分关心兄长,也常常过去与广平王一道用膳,连带的他也几乎每日都有面圣的机会。这让他在宫中的处境变得好了许多,无论是勋贵皇亲,还是文臣武将,都对他分外客气,他还顺便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张氏听了,欣慰之余,也十分感叹:“王爷对你真是太好了,这份恩情,你千万要记住才是。今日王爷与世子也要回王府了吧?为了迎你,你妹妹也没去王府,索性,一会儿我们祖孙一同过去给王爷请个安吧。”

    赵玮忙道:“王爷回府,只怕还要再晚一些。朝上有一桩公案,可能需要问问王爷和世子的意思,因此这会子他们还不曾回府。”

    赵琇有些好奇:“朝上又出了哪桩公案?还需要问他们的意思?”

    赵玮笑了:“事涉钟家,自然是要问王爷一声的。祖母,妹妹,你们不知道吧?钟家大老爷的贪墨案闹大了,人证物证都齐全,王爷也无法为他辩驳,因此昨日大理寺就派人将他革职下狱了,皇上亲点了大理寺少卿带兵上门查抄钟家。这会子钟家人只怕都乱成一团了,还不知道会不会闹上王府去呢。皇上担心他们扰了王爷静养,因此让王爷与世子在宫里多住两日。”

    赵琇惊讶极了:“怎么会这样?昨天我去王府,没听说半点消息呀?”

    赵玮笑着摇头:“钟家也是自找的。听闻那钟大老爷被带走时,还曾经嚷过,他女儿是要嫁给山阴侯的,这是先帝订下的婚约,官兵不得惊扰他家女眷,更不得对他父女无礼。想当初山阴侯过继时,他有多嫌弃人家,千方百计要把这门婚事给搅和了,如今却上赶着要认这个女婿。可惜,皇上已经给山阴侯寻好了未婚妻人选,只等三年孝满后就让他们成亲。钟家女原本不过是指给皇子做侧室罢了,如今皇子已不是皇子,这侧室自然也就无从提起了。”

    赵琇眼睛都瞪得快脱窗了:“皇上给山阴侯选好了未婚妻?不是钟家女?那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教孙

    新皇为山阴侯选定的未来妻子人选,是姓方的,而不是钟雅致。

    这位方氏年纪比山阴侯大一岁,出身也是书香名门。方家是山东大族,从前明时期便代代有人入朝为官,太祖皇帝在位时,他家族中有人最高做到礼部尚书的位置,方氏的祖父在世时,曾官至国子监祭酒,门生故旧姻亲遍布朝野。当然,自打大行皇帝登基之后,方家声势是大不如前了,不过他家最有名的还有一点,就是十分会调教女儿,教养出来的女孩子出了嫁,都是众口称赞的好媳妇、好妻子、好母亲,可以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大行皇帝做太子时的太傅,就娶了方家女;而新君以及广平王从前在太子位上时的太傅之一,直接就是方家的外孙。

    因此,虽然方家家势渐渐衰败下来,这一代的子弟最高只做到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位上,但方家名头依然十分响亮。同样是书香门第的钟家跟方家一比,就立刻被比下去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远远不如。

    不过在如此显赫的方氏家族中,方氏的父亲是个异类。他原本是翰林院出身,官职只是七品的中书舍人,但在大行皇帝时期,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别看品级不高,实权是一等一的。可不知他是昏了头,还是真有反意,颖王这一场叛乱,他也搅和进去了。颖王手下被捉拿归案的人里,有人招供说。颖王已经跟方舍人约定好了,等朱丽嫔与六皇子谋逆的“真相”一曝光,大行皇帝不肯下诏册封颖王为皇太弟的话。那方舍人就要负责起草矫诏。他本来就是为大行皇帝草拟日常诏书的人,他起草的诏书,只要加盖了玉玺,谁也看不出那是假的。

    不过,方舍人还未来得及起草这份假诏书,颖王便已事败,也没有物证能证明他参与了谋逆。只有颖王手下人的供词。方舍人坚决声称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考虑到他的背景人脉,又要给两位太傅面子。大行皇帝与新皇都饶了他的性命,只革了他的官职就算了,连家产都未曾查抄。方舍人这辈子是不能再为官了,甚至儿女将来的前途都难讲。但有这么大一个家族依靠。日子依旧过得富足悠闲,只是需要忍受一下家人族亲们的异样眼神而已。

    方家教养女儿既然有名,方舍人之女是嫡长女,还是族长亲弟弟的嫡长女,自然差不了。但她在京城名声不显,无他,只因她自小体弱多病,是个众所周知的病秧子。据说是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年三百六十日。她就能病足三百天,能不能活到长大嫁人,还是未知之数。对于一向习惯于把女儿教养得格外出众,联姻他人以为自家臂助的方家而言,她是颗废棋,是早就被放弃了的。更别说她老子又有了逆臣的名声,她日后更是休想能结一门好亲。万万没想到,新皇会将此女赐给山阴侯为正妻。

    站在新皇的角度来看,他是不愿意理会那个已被过继出去的幼弟的婚事的。无奈他老爹临终前再三念叨这件事,他不得不当着众臣的面立下了誓言,说一定会给山阴侯赐一门好亲。现在人人都知道山阴侯很可能要被圈禁一辈子,如果运气好,也许将来年纪大了,朝中太平,他还有希望被放出来,在京城小范围内转一转,但眼下他是绝对不会有自由的。无论谁嫁给他,都要陪着坐牢。可他身份在这里,如果新皇给他指个平民女子又或是家世背景上不得台面的,肯定会有人要议论一句新君没有仁厚孝悌之心。但如果给他指了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官宦人家千金,那就是在害人了。除非新皇深恨这家人,否则还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本来还有钟雅致这个人选,勉强够格了,就是辈份上不太对。本来做侧室可以不必讲究那么多,但要是让她去给山阴侯做正室的话,肯定会有人挑刺,更何况近来钟家又频频作死,钟雅致名节也存疑,早就不是合适的人选了。如今可好,这方氏的父亲本身就犯了谋逆之罪,只是运气好才保住了性命,让方氏去嫁山阴侯,绝不是害了他家,反而是恩典了。以方家家世,还有擅长教女的名声,新皇定了这个人选,无论谁都要夸一声圣上仁厚的。而方家也没吃亏,因为方氏本来就是被他们放弃了的。

    站在朝臣的角度来看,方氏配给山阴侯,除了身体不太好这一点,简直就无可挑剔。虽然她老子有谋逆嫌疑,但毕竟没有坐牢,没有流放也没有被斩首,只是革职而已。让她以国子监祭酒孙女的身份出嫁,又或是以太常寺少卿的侄女身份出嫁,都足够匹配一位宗室子弟了,更别说方家还有这样的显赫名声。若说她身体不好,将来未必能尽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一个被圈禁的宗室子弟,他的妻子除了陪他坐牢还有什么职责?生不出孩子来,还能省了许多麻烦,也让那些残存的朱明宗室直接死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如果说她的身体撑不到完婚的那一日,那就到时候再说。朝臣们心里都有共识,赶紧定下个差不多的人选,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没必要为个没有前途的前任皇子,跟新皇对着干。万一惹恼了新皇,他直接点了你家女儿,那不是哭都来不及了么?

    方氏的指婚迅速顺利通过,只等山阴侯三年后迎娶。这里头压根儿就没钟家什么事,就算有人拿大行皇帝赐婚的旨意说事儿,钟雅致也只能屈居侧室。无论家世还是个人教养,她都越不过方氏去。但钟家大老爷如今什么倚仗都没有了,拼命抓紧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却发现这根稻草只是幻影。他直接就崩溃了。据说他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哭成了泪人儿,整天嚎叫着后悔当初见妹夫失了储君之位,就看不上外甥了。千方百计要将女儿嫁给六皇子,哪怕做妾也在所不惜,没想到最后却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连家族代代传下来的好名声和家产都保不住,还跟亲妹妹反目成仇,如今连妹妹都死了,本来还有几分情谊的妹夫与外甥。彻底跟他翻了脸。

    钟家老太太听闻也承受不了打击,直接吐血晕过去了。这一回,她是真的吐血。真的晕。不过在场的大理寺官员们听说过一些小道消息,只当她是在做戏,直接无视了哭天喊地的钟家人,派士兵查抄了钟家的财物。钟家女眷们被除去头上所有首饰。落魄地被赶出居所。一点行李都没让带,如今就在门房的小屋里生活,除了几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几乎所有仆人都被押走了,还有士兵在门外守着她们,禁止她们随意走动。

    钟家二老爷一家因为走得快,两天前就离开了京城,倒是逃过了一劫。

    赵琇听完这些。唏嘘不已。不过钟家是自己作死,否则绝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她倒是不怎么同情他们。不过那位被赐给山阴侯为妻的方氏,她就觉得有些可怜了。虽然方氏之父是逆臣,但方氏自己年纪才多大?比山阴侯大一岁,那就是跟赵琇本人差不多。这么年轻就被家族视为废子,要嫁给山阴侯陪他坐一辈子牢,她父亲又是颖王一党的,山阴侯被颖王害惨了,将来能对她好吗?她的身体那么弱,年纪还这样轻,这辈子莫非就此葬送了?

    赵琇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张氏听得感叹不已:“确实可怜,虽说她本是罪臣之女,即便落得这样可怜的境地,也不过是为她父亲赎罪,可她小小年纪,就要被关进山阴侯府,兴许终生都不能再见亲人,也太惨了些。她父亲做的那些事,又与她何干呢?方家既然有法子保住她父亲,为何不想想法子,再把她也保住了?山阴侯之妻,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从高官世宦之家选呀。”

    就算不从高官世宦之家选,也一定要挑一个人出来的。其实无论是谁被挑中,都一样可怜。

    赵玮便道:“这件事我也觉得有些出奇。方家名声就不必说了,两代太傅都与他家有亲,即便方氏之父是颖王余党,新皇也不一定非要挑他家女孩儿去配山阴侯。我在宫中斋宿时,认识了不少人,听到些小道消息。新皇非要挑中方家女,只怕也是要警告他家,但又不想太过打两位太傅的脸面,因此才用了这种迂回的法子。”

    赵琇忙问:“为什么要警告方家?方家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赵玮笑了一笑:“方家会养女儿的名声太响亮了,也把他家的心养大了。虽说他家这一代出了个罪臣,但家族名声还好。方家那位太常寺少卿又养了两个不错的女儿,在京中向有佳名,他就有些痴心妄想,想让女儿进宫。大女儿今年芳龄十七岁,正值妙龄,若能做了皇上的妃子,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新皇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又有两位嫡出皇子,位置稳如泰山。新皇从前是太子时,就曾多次拒绝广纳姬妾,如今也未必愿意再纳妃嫔。若是此事不成,那他的小女儿今年正好九岁,只比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大几个月,同样美貌聪慧,借着太傅的面子,兴许也可以争一争大皇子妃的位子。新皇哪里耐烦理会他?直接指了这门婚事下来,算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了。”

    山阴侯是曾经谋逆过的前皇子,他的妻子的娘家姐妹,自然不可能入宫为妃。大皇子也不可能娶婶婶的姐妹为妻。赐婚旨意一下,方家的算盘一下就被打破了两个,苦水也只能自己咽了。不过方家女从来不愁嫁不出去,方家家主大概不会心塞太久。

    赵琇心中暗暗感叹,又是一位不作就不会死的典型。方家也好,钟家也罢,明明都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都曾风光过,家族子弟有官职在身,门生姻亲都给力,他们怎么还不满足,放着正道不走,非要去做外戚呢?

    张氏给出了一个答案,也许说出了真相:“大行皇帝登基后,陆续有外戚得势,升官之快,权势之强,更胜科举出身的正牌子官。钟家与方家都一代不如一代了,兴许也是心里着急,就想要走捷径了吧?可惜新皇不是大行皇帝,性情大不相同。外戚在他手里还想得势,只怕就难了。他宫中只有皇后一人独宠,二子一女皆是皇后所出,帝后素来和睦,可皇后出身的曲水伯府谢家,至今不曾加官进爵,皇后之父连个实职都没有。谢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别人?”

    张氏说完这些话后,非常严肃地对赵琇赵玮兄妹俩道:“今后你们也不许有任何痴心妄想,企图借着攀龙附凤来谋取名利权势。玮哥儿想做官,也要走正道才好。即使如今你已经是建南侯了,也不能丢下书本和武艺,日后总要考核过关了,才能得授实职。若你满足于这个爵位,一辈子混吃等死,将来也别跟人说你是你祖父的孙子!”

    赵玮连忙站起身,肃手应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赵琇也起身跟着说了。

    隔天夜里,广平王与世子从宫中回到了广平王府。赵家人得了信,就在第二天早上赶了过去。

    广平王看着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大好,不过他很高兴张氏到了京城,问候了她的身体,谢过她对自己弟弟和儿子的救助,又向她夸奖了赵玮与赵琇兄妹俩。

    赵玮是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在宫中表现得很好,既低调谦逊,又不损建南侯府的威名,还很快就认识了许多一同斋宿的皇亲勋贵、文臣武将,人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

    至于赵琇,则是在这段时间里每天都到广平王府来帮忙,看到王府下人有了错漏偷懒的地方,也提醒了王府总管与曹妈妈,让王妃的后事不至于出差错。

    张氏谦虚地代孙子孙女谢过广平王的夸奖,还说赵玮:“他不懂事,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点。”接着说赵琇:“她才多大?能知道什么?说是来帮忙,其实不过是虚应故事,还要劳驾王府诸位大人与总管照顾她。王妃的后事办得妥当,都有赖王府诸位出力,琇姐儿哪有什么功劳呢?”

    广平王微微地笑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老夫人不必过谦,玮哥儿和琇姐儿都是好孩子,本王心里欢喜着呢,也愿意看到他们常来王府玩。”

    赵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被夸奖了,心里还是挺美的。她偷偷向哥哥赵玮递了个眼色,赵玮微笑了下,脸上也带了几分喜意。

    赵琇收回视线,忽然想起进王府后还没见过高桢,就问广平王:“王爷,怎么不见世子呢?”

    广平王收起了微笑:“他在前头灵堂上呢。今日开始,来吊唁的人忽然多起来,我行动不便,前头的事就只好交给他了。”

    赵琇有些惊讶,又开始担心起高桢来。

    这时,王府总管忽然飞奔来报:“王爷,皇上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皇

    广平王父子昨日才出宫,至今一天时间还未到,新皇怎么会来?

    赵琇来不及细想,就跟着祖母身后,和哥哥一起跪迎新皇。高桢也迅速从灵堂赶过来。

    新皇看起来比几个月前在天津分别时,稍微消瘦了几分,但气色不错,虽然身上穿的只是便服,可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明明脸上带着微笑,对待广平王依然亲近,对待张氏也很敬重,可他就是会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威严感。赵琇心想,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身份改变的关系。登基为帝,成为一国之君,这件事带给原来的太子的,大概也有来自内心的冲击吧?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有威严的帝王,只要行事公正,能让人心生敬畏也是好的。大行皇帝在世时,不就是因为耳根子太软,太好说话了,无论前朝后宫,只要是他所信任的人,都能随意左右他的想法,才把国家治理成这样的吗?如果说朝野臣民们对如今这位新皇的最大期望,大约就是希望他在能够倾听纳谏之余,也能有主见一点吧?

    新皇的态度非常亲切,见兄长下拜来迎,立刻就快步上前将广平王扶住了:“皇兄身体不好,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是听了太医回报,才知道皇兄回府后就晕倒了的。这些天在宫里,我一再叮嘱皇兄要注意保养身体,皇兄只是不听。若真的病倒了,岂不是叫弟弟担心?”又转向一旁的高桢:“还有桢儿。你父王任性便也罢了,你怎么也不给皇叔报个信?”言语间根本就不提“朕”字,仿佛还是从前兄弟间说话一样。

    高桢低头不语。广平王虽然看不见新皇脸上的表情,但自己脸上的表情却始终保持着平静和谦恭:“让皇上挂心了,臣只是有些累了,已经吃过药,今儿早起精神大好,并无大碍。”

    张氏与赵玮赵琇没想到广平王正在生病,都大吃了一惊。还有些不安。早知道他病着,他们就不会在这时候上门来了。赵琇特地多看了高桢几眼,高桢仿佛察觉到了。抬起头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垂了下去。

    他这么一摇头,赵琇心里就安定下来了。想必广平王的病情并不严重。想也是,两家关系这样亲近。如果广平王真的病了。不方便见客人,说一声又何妨?难道广平王府与建南侯府还要讲究客套不成?广平王愿意见他们,高桢也好,王府总管也好,都没人拦一下,可见是真没问题。

    张氏还没想到这一点,她忧心忡忡地对广平王说:“王爷病了,怎的不说一声?我老婆子不知道。还要惊扰王爷。若是王爷因见我们而劳累病倒,岂不是我们祖孙的罪过?那叫我如何心安?”

    广平王笑了:“当真无事。若是整天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只怕没病也要闷得病了。桢儿极孝顺,他说我体弱,就不让我见外客,来吊唁的宾客一律由他应付。若不是老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赵家与我们王府素来亲近,我也不会召你们进来相见。”

    新皇这回也帮广平王说话了:“皇兄既然说无事,桢儿也点头了,那想必是真无事。老夫人不必在意,您是皇家的恩人,又是特地来看皇兄,哪里有这么多客套?”

    张氏这才安心了些。

    新皇赐众人落座,详细问起广平王昨日晕倒的详情。原来是他这些天在宫中斋宿,每日都要在大行皇帝灵前跪灵,身上穿得厚实,常常出汗,又辛苦,他自受伤后身体本就不结实,熬得久了就有些受不住。在宫中时,他为了不让太后与新皇担心,一直硬撑着,有太医院的人帮忙,每日喝着参汤,倒也支持下来了。昨日一回王府,他就觉得终于到家,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这口气一松,人就跟着倒了,可把高桢吓了一跳。幸好王府的医官也跟着回来了,他医术高明,替王爷诊了脉,施了针,又灌了药汤下去,王爷很快就清醒过来。接下来他需要好生休养上几个月,才能补回这段时间丧失的元气。

    新皇忙道:“既如此,皇兄且好生在家保养,缺什么药,想什么吃的,只管跟我说。若是皇兄不好意思开口,桢儿也别由得你父王胡闹,只管进宫去见太后,千万要将你父王的身体调养好才行。朝上的事皇兄就不必担忧了,弟弟虽然愚钝,又年轻经事少,但有几位老大臣在,他们都是太祖皇帝时留下来的信臣,朝廷怎么也不会乱的。”

    广平王便说:“皇上别太妄自菲薄了,您从前做皇子时,就在六部历练多年,什么事没经过?朝政事务也都是极熟的,连父皇都放心把江山交给你了,若还自认愚钝,我们这些兄弟越发成了酒囊饭袋了。老大臣们虽然能干,到底年纪大了,只怕三年两载的,就到了该告老的年纪。皇上当多多提拔年青人才,为他们分忧,以免老人家们都放不下心,不敢颐养天年。”

    赵琇耳朵竖起来了,心想这话莫非是在暗示些什么?

    新皇立刻就笑了:“皇兄放心,弟弟心里明白的,你只管安心休养好了。若真的遇到了麻烦事,弟弟自然还少不得要来向皇兄请教。你我是同胞手足,论世上血缘,除了父母儿女,还有比你我更亲近的么?”

    广平王也不再推拒了,微笑着低下头:“臣区区残躯,若还能为皇上效力,自然是臣的荣幸。”

    你来我往、明言暗示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了,新皇开始转而问候起张氏来,问她几时到的京城,身体好不好,听说年后生了一场病,是否已经没有大碍了?又问上海那一带在平叛后,局势如何,百姓生活是否受到了影响。

    张氏谨慎地一一答来。上海平叛,其实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因为在叛乱的消息传开之前,江苏巡抚就已经把数名重犯给控制住了,要不是后来官兵大肆搜捕洪文成等漏网之鱼,民间还不知道有人谋反了呢。后来随着洪文成一众人等落网,市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百姓私下议论这件事,都是在骂那些逆贼的。不过后来随着春播的进行,后来湖州、桐乡又传出有疫情,民间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了。张氏出发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提起年初这一场乱子了。

    新皇听得点头,民间能保持平静就是好事,不过湖州、桐乡两地的疫情,又让他皱起了眉头:“朕已经看到地方上呈的奏本了,疫情严重。太祖皇帝曾留下抗疫标准数十条,朕着令各地惠民药局遵照施行,大力抗疫,又减免湖洞两地税赋,希望这场疫情能够迅速过去。”

    广平王为首,连高桢、张氏与赵玮赵琇以及王府一干人等,都齐齐喊皇上仁慈,泽被万民巴拉巴拉。新皇听得都笑了:“很不必如此。大行皇帝喜欢听这个,朕却不大喜欢听别人的奉承。若是疫情很快过去,湖州、桐乡两地的百姓不再受苦,发自内心说这么一句话,倒比旁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都要动听得多。”

    新皇出宫,不能在王府逗留太久,陪着广平王聊了一会儿天,也就要离开了,临走前,还夸了赵玮赵琇两句,说赵玮在宫中表现很好,许多人都夸奖他谦逊知礼,让赵玮在家好生读书,也别丢了武艺,要长成文武双全的俊杰,将来为朝廷出力。至于赵琇,新皇则是听说了她连着将近一个月到王府来,为王妃丧礼出力之事,甚至还知道她为了帮广平王父子说话,不惜得罪工部王尚书的儿媳,他笑着打趣了赵琇两句:“这风风火火、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不象是老夫人的孙女,倒象是老郡公的孙女了。老郡公是国之栋梁,生的孙女儿也不同凡响。”

    新皇走了,赵琇还在猜测他这话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其实她虽然没见过自家祖父,从祖母的叙述中,也大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说他性子风风火火没问题,可眼里揉不得沙子却是不准的。别的不说,只看他明知道长子夫妻和小妾是什么德性,也依然容忍了下来,就知道了。新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他又为何这样说呢?

    广平王已经有些累了,需要回房歇息。他看着张氏祖孙三人面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微微一笑:“不必担忧,皇上对赵家宠信着呢,不会是坏事就是了。”

    张氏看到他面露疲色,知道方才为了接驾,他必然已经费了神,忙劝他回去休息。不过赵琇与高桢混熟了,倒是没有太多顾虑,等到他送广平王回后院歇息后,又回来陪他们祖孙时,趁着没有旁人在跟前,就揪着他的袖角问:“王爷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呀?”

    高桢眨了眨眼:“我父王说了,不是坏事。”

    赵琇揪得更用力了些:“就算不是坏事,那也得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事呀?”

    高桢无奈地摸摸鼻子:“真不是坏事,如今你们家又无人入朝为官,你哥哥还远远未到为朝廷出力的时候呢,只需要知道皇上信任你们家就行了,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赵琇隐隐约约猜到了,莫非,新皇这是有意要培养赵玮成为亲信,又或是孤臣?

    她看向祖母张氏,又看了看兄长赵玮,他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想必已经明白了。张氏面上露出几分忧虑,但赵玮却笑得非常自信。他只是转头去跟张氏说:“祖母,咱们回家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赏赐

    赵家祖孙回到家中,张氏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她顾不上换衣裳,就把侍候的人手全都打发出去,拉住孙子孙女说:“皇上今日那话……莫非是在暗示我们别与旁人结交太多?虽说皇上兴许日后会重用玮哥儿你,可是……旁人倒罢了,我们家与广平王府,如何能撕掳开来?再者,皇上该不会是在忌讳王爷吧?”

    广平王虽然目盲,可他毕竟是新皇的长兄。大行皇帝驾崩前,将蒋淑妃扶正为皇后,新皇便成了嫡皇子,继位名正言顺,即使被错误出继的前五皇子晋阳王又再次回归皇家,身为庶出皇子的他也对新皇的皇位构不成威胁。但广平王不一样,新皇是嫡,他也是嫡,他还占了长,又曾做过太子,从未犯过错,甚至有大功于国。新皇从前还是太子时,对长兄多有仰仗之处,自然敬爱有加。但如今他已登基为帝了,会不会改了想法呢?

    赵琇倒是不这么想,她为张氏分析道:“今日皇上来看王爷,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对王爷还是十分敬重的,但王爷却说自己身体不好,要好生休养,言下之意,不就是日后不打算过多涉足政事吗?还暗示皇上,别太过倚重老臣,要多多培养自己的班底,过几年正好让老臣们离开实权位置荣养,皇上就能把朝中大权都掌握在手里了。皇上对王爷的建议也是十分重视的,再三说会来向王爷请教。王爷才表示,如果能帮到皇上的忙。是身为臣子的荣幸。我觉得,在这一番对话里,皇上与王爷已经达成共识了。王爷自是一心为皇上着想的。也不打算管太多朝廷上的事,这是避嫌的意思。可皇上却希望王爷能帮他分忧,王爷无奈答应了。祖母您看,如果皇上真的忌讳王爷,王爷说要休养的时候,他顺水推舟让王爷安心养病就是了,何必说将来还要向王爷请教呢?”

    张氏沉吟不语。

    赵玮也道:“我们兄妹曾经在坐船北上时。与皇上相处月余,深知他为人,他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广平王有什么值得皇上忌讳的么?如果广平王能掌权。如今也就没有皇上什么事了。广平王当初骤失储位,也许会有不甘,但这不甘可不是冲皇上去的,当年他也是一力扶持胞弟接位。皇上想必也知道这一点。对广平王必会敬重有加。他们本是同胞兄弟。一母所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广平王有眼疾,是断不可能真正走到台前执掌大权的。若这样皇上还要忌讳,反而会引人非议,失去民心,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张氏长叹一口气:“如此说来。我确实是想多了。大行皇帝在位时,皇子之争着实凶险。看得人胆战心惊。我都成了惊弓之鸟了,只当皇室之中,人人为了争权夺利,都是不顾亲情的呢。”

    赵琇心想这场皇子夺嫡之争能有多凶险?总共也就死了一个人,还是当事人自己太过害怕寻死的。历史上比这更凶险的夺嫡有的是。祖母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如今情况不一样,广平王目不能视,根本就对新皇造不成威胁。就算他的眼睛治好了,皇位也依然是他弟弟的,因为大行皇帝临死前,是亲口说了皇四子品行贵重,性情宽仁,适合继位为君,新皇的皇位名正言顺,并非因嫡出而得,也不是以储君的身份在皇帝死后自然而然地继位。新皇要是聪明的,就该对亲哥哥尽可能的好,还要尽力帮他治眼睛,治好了还要表现得无比高兴,这样才能显露他的仁义气度。而据赵琇所知,新皇的智商并不低。

    对于皇帝与广平王关系的猜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张氏如今已经相信,他们兄弟还是很和睦的,想必大楚朝日后会有太平日子过了。不过对于皇帝临行前那番夸奖,她还是有些担心。能得到皇帝的看重,自然是好事,可若是成了孤臣,孙子将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很好过。因为孤臣往往也意味着讨人嫌。

    赵玮却觉得祖母想太多了:“我们家与旁人不同,本就是世人眼中最忠于新皇的,自然受新皇信任。有歪心思的人,自然不敢与我们家接近,而同样忠于皇上、尽忠职守的人,皇上又怎会反对我们家与他们结交呢?况且如今说这些也太早,孙儿年纪还轻呢,您不是还让孙儿好生读书,起码要考个举人功名回来么?孙儿已袭爵,进士功名是不用想了,但乡试还是有把握的。等孙儿成了举人,也是几年后的事了。”

    赵琇也道:“是呀,祖母,也许皇上只是让哥哥将来实心任事,做个公正不阿的能臣呢?就象是祖父那样。”

    张氏的神色缓和下来:“说得也是。你们祖父在世时,就是个再耿直公正不过的人了,朝野俱知,大行皇帝与新皇、广平王都是很佩服他的,想必新皇也是盼着玮哥儿做个象他祖父一样的人。”

    赵琇暗暗抹汗,这个就最好不要了。祖父生了个不争气的庶长子,把赵家的面子都丢光了,伤筋动骨的,实在不是个好榜样。

    到了第二日,不知是不是跟新皇在广平王府说的那番话有关,宫中给赵家赐下了许多东西,在旨意里也着重赞美了老郡公一番,什么好听的话都往他头上扔,仿佛他是世间罕见的圣人一般。新皇还赐下了一块新匾,上书“建南侯府”四个字,是让赵玮挂在修整后的侯府大门上的。这可是难得的恩典。满京城里,能得君王亲笔书匾的勋贵王公,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当然,这里头有个私下流传的典故,据说太祖皇帝的字写得不太好,从来就不肯轻易给臣下赐字,更别说是挂在大门上的匾额了。大行皇帝的字写得稍好一点,可以算是正常人的水平,可王公大臣们对他的印象不佳,没事绝不会求他赐字,因此有御笔匾额的人家就极少了。新皇上位后,赵家还是头一位得此殊荣的人家,着实走运。因为新皇的字写得还是很好的,比他祖父、父亲都要好得多得多。

    宫中使者离开后,张氏摸着那块御笔亲书的新匾,就开始默默流泪。她哽咽道:“你们祖父在世时,就曾经提过,太祖皇帝最不喜将亲笔赐给臣下,若是要赐些匾额,又或是过年赏福字,都是唤旁人代笔。你们祖父有一回跟人打赌,说一定要弄到太祖皇帝的亲笔,为此使尽浑身解数,最终还是输了,把新得的一匹好马输了出去,心里一直惦记着。后来大行皇帝登基,你们祖父还跟我说笑,说这一回想求一份君王亲笔,想必不难了吧?可惜那时事情多,一时顾不上讨,过后他忽然就没了,此事自然再没人提起……”

    结果如今又一位新皇上位,老郡公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

    赵玮和赵琇听得都有些难受,连忙安慰张氏。张氏低头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已经带上了一抹微笑:“祖母不过是一时想起了从前,有所感触罢了。你们不必担心。”又看向那一屋子的东西:“皇上都赐了些什么给我们?”

    新皇赐下的东西很多,珍珠宝石金银绸缎自然不必说,还有一些内造的物品。张氏得了好几匣子名贵药材和补品,赵玮得了不少新书和文房用品,赵琇也得了一整匣子做工精致的首饰,用的都是颜色鲜艳的宝石,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姑娘用的。因此时已是盛夏时节,马上就是六月了,御赐的东西里头,还有编织得极其精美的芙蓉簟和各式宫扇。赵琇拿起一把象牙丝织成的扇子,心里对古代工匠的巧思和技艺都赞叹不已。

    张氏看过了东西,便对孙子孙女道:“挑几样得用的,各自拿回去,其他的就先收起来吧。皇上既然赐了匾额,修整侯府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明儿我们就上侯府去瞧一瞧,都有些什么地方需要收拾的。早早定了章程,也好去寻样式程出图样。如今是在国丧内,只禁嫁娶饮宴游乐,倒不禁动土,只是大兴土木,未免太过显眼了些,还是等百日国丧过了再说。先把图纸定了,再筹足银子去买木料砖石,寻好工匠,等八月中秋一过,就开工吧。”

    她又示意孙女:“琇姐儿从明儿开始,就跟在我身边,我是如何料理事务的,你也跟着看。整修宅子的事,虽然瞧着麻烦,但只要上了手,其实并不很难,就是略繁琐些。你跟我学着些,日后自己需要料理房屋修葺、采买物件、管理工匠之类的事,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赵琇连忙起身应道:“是。”

    赵玮是男丁,看宅子可以陪着同行,但其他的琐事就不必多管了。张氏的意思是:“你好生在家念书习武,皇上对你的期待高着呢。”赵玮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赵琇暗暗偷笑,朝他做了个鬼脸。

    赵玮瞪了回去,正好张氏转头看过来,他连忙低头咳了两声掩饰过去,扯开话题:“侯府那边还住着大行皇帝先前赐还的旧仆呢,既然侯府要开始修葺了,这些人是不是也要安置一下?”

    张氏点头。那些旧仆也晾得差不多了,该如何安置,确实应该早下定论,免得日长生事。

    祖孙俩正商量着,卢妈忽然拿了个帖子进来求见。张氏见她手里拿着帖子,有些好奇:“谁家送来的?”

    卢妈打开帖子给她看:“是柱国将军府老夫人着人送来的,说是多年不见,十分想念,请老夫人、侯爷和姑娘两日后过府小聚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柱国将军府

    国丧期间禁饮宴游乐,却没说不许官宦有爵的人家相互拜访作客,喝杯茶聊聊天。柱国将军府曹太夫人下的帖子里明写了是喝茶小聚,可见她也深知其中尺度。

    张氏与曹太夫人是忘年手帕交,已有两三年不见,心里也甚是挂念。本来她到了京城后就想要去见对方的,可是一来旅途辛苦,她年纪也快五十了,自然要歇一歇;二来广平王府又比曹家更重要些,自然要先去见过广平王,才好往别人家里去;三来也是因为当时京中有品级的人家都哭丧斋宿去了,家中即便有人留守,也不是头面人物,若去了曹家,却见不到交情最好的曹太夫人,就没有了意义。因此张氏才会想着,推迟几日,等京中平静下来,再给曹家递帖子不迟。没想到曹太夫人会抢先一步给她下帖,这让她心中惊讶之余,又觉得十分感动,开始反省自己,怎的没有第一时间给对方下帖子呢?哪怕是不便上门拜访,也该写信问候一声。

    张氏让人唤了柱国将军府来送帖子的人,不久就进来了一个婆子。豆青色的上衣,墨绿色的长比甲,腰间系着淡青布腰带,下身着的是藏青的裙子,裙子未弋地,露出裙底一双着布鞋的大脚。那婆子将头发梳成利落的圆髻,插了两根银簪,打扮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行动间十分利索,礼数倒是略嫌粗糙点。她向张氏道了个万福,口里叫一声:“请郡公夫人安。”很快就直起身来露出一个笑。咧着大嘴巴,那作派跟广平王府的斯文婆子们简直是两个风格。

    张氏见了她,也跟着笑了。这是她一个熟人。人称曹大力家的,常年在曹太夫人身边侍候,从前见过无数次了。张氏让丫头给她端了个小杌子来坐了,便笑道:“曹大力家的,你都快六十了吧?如今还在太夫人身边当差?你闺女嫁得殷实好人家,女婿也孝顺,你怎么不跟着女儿出去享福?”

    那曹大力家的横刀跨马地坐在那小杌子上。咧着嘴笑道:“小的闺女倒是孝顺,可女婿家里也有老人,我去了。岂不是给他们添麻烦?他们家境虽殷实,多养活一口人,也要花费不少钱。我在将军府里待了大半辈子,早就过惯了。况且如今我当差。不过是陪太夫人说说话,闲了指点指点小丫头们,偶尔坐车出门跑个腿,又不用受苦受累,平日起居还有人侍候,穿衣吃饭都是上上等的,比在闺女家里强得多了,索性就不必费事了。”说到最后一句时。还把大手挥了一挥。

    她说得直白,就差直接说在将军府的日子过得比女儿女婿家舒服了。半点不怕人家侧目。赵琇看了哥哥赵玮一眼,有些诧异,赵玮倒是笑而不语。他是早就见识过曹大力家的脾气了,柱国将军府是武将人家,上两代主母都不是张氏这样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不怎么讲究规矩礼仪,因此还保持着许多武人做派。

    张氏听了曹大力家的话,很是高兴:“你还是从前的脾气,你们太夫人就最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曹大力家的又咧嘴笑了。赵琇发现,她其实挺喜欢这位大婶的笑容的,朴实,半点心机都不带,笑得那般灿烂,让人看了都觉得心情好。

    张氏开始问小聚的事,因曹太夫人已经年纪很大了,六十有余,虽然身体还算不错,但国丧期间一折腾,就算是男人也要受不住的,更何况是老太太们?张氏担心她还没歇过气来,若自家这么快就上门去,怕会累着了她。

    曹大力家的便笑道:“郡公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太夫人身体好着呢,平日里都要吃两大碗饭,每日绕着自家院子转上十来圈,若是闲了玩闹,跟我们家小爷扳手腕,小爷还未必扳得过她。年轻时跟着我们家老将军学武艺,等闲三四个小兵都敌不过她,如今虽说年纪大了,又娇养了些,但底子还在呢,哪里就这么容易累着了?”说到最后一句,大手又挥了一挥。

    张氏听得笑了,也就放下心来,赵琇在旁听得双眼一眨一眨的,十分好奇。听起来曹太夫人还是位巾帼英豪呢,可得好好见一见。

    张氏因曹大力家的说起了家里的小爷,就问起曹太夫人孙子曹冉的情形:“冉哥儿今年有十一了吧?前两年见他时,他虽比我孙子小三岁,长得却跟我孙子一般高,一点都不象是个九岁的孩子,如今想必长得更加高壮了。”

    曹大力家的笑道:“可不是吗?从背后看过去,一点都认不出是个孩子,长得也跟咱们将军是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我们太夫人每日家常说,看着冉小爷,就象看到了将军小时候的样子。将军小时候跟着咱们老将军到处行军打仗,在太夫人跟前的时候少,太夫人心里总是挂念着。如今将军在京里,小爷也养在跟前,太夫人天天都能见着他,闲来无事跟孙子孙女儿说说笑笑,一天就过去了,日子不知有多快活。”

    张氏笑着指着赵玮道:“我孙子虽比他大几岁,却长得不如他高壮,不过平日里也读书习武,不是我夸口,骑射倒还过得去,只是不敢跟你们冉哥儿将门虎子相比。往后他们小兄弟俩都在京城,想必有机会多见面,能多多亲近些才好呢。”

    曹大力家的忙道:“这是自然。我们太夫人也说呢,侯爷是再好不过的孩子,自小就文武双全,又懂事知礼,比我们冉哥儿要聪明多了,如今年纪轻轻的就袭了爵位,将来必定前途大好。若我们冉哥儿能与他多多亲近,也能学得几分为人处事的道理,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氏笑着又问起了曹太夫人的孙女:“那年我见她时,她才过了十一周岁的生日。但看她举手投足,行止作派,已经十分有模有样了。长得也好,想必如今出落得更水灵。”

    “我们家姑娘自然是好的,只是郡公夫人家里,也有一位水灵灵的小娘子,可不逊色给我们姑娘呢。”曹大力家的笑哈哈地道,“姑娘也惦记着郡公夫人,听说您到了京城。恨不能立刻就过来给您请安。只是将军入宫值守,夫人又要入宫哭灵,家里的事一大堆。太夫人年纪大了,少不得还要姑娘去帮着管一管,实在是抽不开身。这不,今儿给您下的帖子。还是姑娘照着太夫人的吩咐亲笔写的呢。”

    张氏忙将帖子拿过来再瞧了一眼:“果然进益了。这字写得真好,若不是平日勤练,绝不会有这样的火候。”她指了指身边因为被朴实的大婶夸是个水灵灵的小娘子,正有些不好意思的赵琇:“我这孙女儿,平日也常练字。等她们小姐妹见了,正好能说得上话呢。”赵琇眨了眨眼,这意思是……她快要添个小伙伴了吗?

    曹大力家的拍手笑说:“这么说来,郡公夫人是接下邀约了?那敢情好。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太夫人,太夫人一定很高兴。”

    曹大力家的离开后。张氏看着那张帖子,脸上还带着笑容。赵琇自打小时候离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根本就没有见过曹家的人,见状便有些好奇。她小声问赵玮:“哥哥,曹家都有些什么人呀?”

    赵玮道:“曹太夫人的儿子曹将军,如今封柱国将军,值守禁中。他夫人娘家姓方,生有一子一女,长女曹萝比我小一岁,儿子曹冉则比你大一岁。曹萝是女孩儿,我只匆匆见过一两面,并不清楚其性情如何,听说是位和气温和的小姑娘,想必能与你投缘。曹冉我是极熟的,长得十分高壮,其实都是傻力气,武艺连我都比不上。他是曹家的独苗苗,从小就极受宠,难得的是性子并不娇纵,反而直率得很,只可惜不长心眼儿,跟京里差不多人家的同龄子弟结交,常常是被人耍弄的那个,久而久之,就犯了牛脾气,不爱与人来往。不过他跟我还算要好,你若见了他,只管当他是寻常人一般对待,别嫌他不够聪明,他就高兴了。”

    赵琇连连点头。张氏笑着对她说:“曹家萝姐儿的性情我清楚,确实是个柔顺和气的孩子,极好说话的。不过你与她结交,说起才艺学问上的事时,不必说得太多。她肯下苦功练字,确实难得,只可惜她在这些事上头并没有太多天份,诗词棋画都只是平平。你与她说话,要注意分寸。”

    赵琇忙应了,接着她又歪了歪头,有些疑惑:“曹将军的夫人姓方,是不是……那个方家的女儿呀?”据说方家极擅长调教女儿,姻亲还很多,柱国将军府是三代君王的信臣,想必也够得上方家的择婿标准了。

    赵玮望天不语,张氏则是笑了:“天下姓方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就把她和那家人想到一块儿了?”

    赵琇再次追问:“那到底是不是呢?”

    “确实是那个方家。”张氏道,“不过她娘家是旁支,在方氏一族中并不显,当年嫁给曹将军时,是因为曹太夫人听说她事父母至孝,是个荆钗布裙的女儿,为人也十分端庄稳重,才请媒上门提亲的,方家的名声倒在其次了。”她顿了一顿,“曹夫人嫁入曹家多年,为人确实当得起一句端庄稳重,行事也并无可挑剔之处。只是方家本是书香门第,曹家却不爱讲究那些礼仪规矩,日子长了,难免会有些怨怼。当然,她待曹太夫人还是十分孝顺的,也把儿女教养得很好。你们见了她,要记得礼敬,旁的事就不必多管了。”

    赵琇一边答应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猜着,祖母这话是否在暗示些什么。

    还不等她细猜,张氏便已经拍了手:“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下吧。明儿我们先去瞧瞧老宅子。后天歇一日,再备些礼。大后日一早,我们祖孙三人就一起上柱国将军府作客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侯府旧宅(上)

    建南侯府的旧宅,赵琇几乎没有印象了,记忆中只有那个陈旧破败的院子,三间正房两间侧厢,几棵大树掩着两间仆人住的小屋,院子里长满了草,墙根下摆着张氏种的几盆花。那年秋天,桂花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菊花也开始打苞了,秋风吹来的时候,小小的黄色花苞一摇一摇的,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可爱。

    离开侯府的时候,赵琇先后被抱着母亲和奶娘珍珠嫂的怀里,直接在宅子里上了马车就出府了,对侯府大门是什么模样的,还真不知道。今日和哥哥一起陪着祖母来到侯府旧宅,在大门前下马车的这一刻,她才第一次见到了这座小时候曾经住过的府第。

    广亮大门,八字墙,门柱上掉落的红漆和彩漆显示着它曾经的风光。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但当年用的木料、砖料显然都是极好的,工匠的技术也十分过硬,从那长草的墙头,还有门梁上的彩画,就可知当年建这座建南侯府,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绝不是一般大户人家可比。若论门面,比奉贤的老宅不知要豪华多少倍。

    八字墙前是个临街的小广场,算是建南侯府的私家用地,地面一色四方的青石板,板缝间的青草已经长得老高。两侧八字墙脚下,各添了几块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块,表面都磨平了。在赵家人到达前,这里坐着几个住在附近的老人,聚在一处闲磕牙。据说有时候还会有过路人在此歇脚。

    张氏站在大门前,抬头看着上头空空如也的梁柱,还有檐头下的蛛网。眼圈已经红了。

    赵玮也是感叹万分:“我小时候只在这里走过两三回,其余时候跟着爹娘出门,都是走西边侧门的。如今想起来,才发觉它原来没有记忆里那么高大宽敞。想必是因为那时候我个子太小的关系,就觉得这门象山一样大。”

    赵琇有些好奇:“西边的侧门?”

    赵玮笑了笑,指向大门左侧:“那边过去七八丈左右,还有一个门。比这个小得多了,算是侧门。平日家里人或是下人进出,都是从那里走的。省得动不动就开大门。其实咱们家这座府第,原是两三个宅子合在一起建成的,这座大门里进去,就是一个大宅子。东路有一大半是这大宅的花园。后面是另一户人家的宅子并过来了。西路则是另一户人家的宅子。这些宅子原本的主人,不是在清兵入京时被杀了,就是做了卖国贼被查抄了家产房屋。太祖皇帝论功行赏,把这片地赐给了咱们祖父。咱们祖父又寻了样式程,这才建起了如今的侯府。西边侧门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夹道,可通外院,亦可通二门。也比较宽,停得下马车。因此咱们小时候随母亲出门。都是在那里上下车的。”

    赵琇忙走出几步,眺望西面大路,果然二三十米外有个小一点的门,想必就是这西边侧门了。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门,她都几乎没有记忆。赵玮说侧门有夹道直通二门,地方也比较宽敞,因此可以让府中女眷在宅子里上下马车。对于这件事,她倒是隐约有些印象。小时候珍珠嫂抱着她跟随在祖母张氏与母亲米氏后面离开时,确实是在出了一道门后,便在一条长长的夹道里上了马车。

    兄妹俩说话时,张氏结束了对往事的缅怀,回过头来微笑:“说那么多做什么?直接进去瞧,岂不更清楚些?”

    赵琇与赵玮对视一笑,一人一边扶着张氏,迈步朝广亮大门内部走去。

    进了大门,迎面就是一个影壁,上面刻的是一只猴子坐在一匹马上,脑袋旁还飞舞着一只蜜蜂。赵琇一看,就猜到这是“马上封侯”的意思了。想想自家祖父当年封侯的来由,还真是挺贴切的。这石雕倒也雕得精细,虽然如今满是尘土,但整个图案依然非常清晰,不过影壁本身是栋灰砖砌成的墙,已经掉落了不少砖块,显得有些落魄了,肯定是要修整一番的。

    张氏看到这影壁,便叹道:“当年砌这影壁时,你们祖父在辽东打仗,回来时宅子都已经建好了,他看着就总是嫌这马驮的是猴子,好象在笑话他似的,想要换一个。但人人都说,这图案与他封侯的来由正好相合,还是留着的好。他想着横竖一年到头在家也没住几日,也就罢了。到得后来告老,在家休养,天天在这里过,就越想越嫌弃,总跟我念叨着要换一个,我每次都劝他打消念头。如今这墙是一定要重砌的了,倒不如就此换了也好。你们祖父确实是因军功封侯,可泽哥儿袭了爵,再用这说法就不太合适了。”

    赵琇听了,再看那影壁,想想马上驮的是猴子,而自家祖父又是“马上封猴”……她忍不住笑了,怪不得祖父看着会心塞呢。

    赵玮也笑吟吟的,问张氏:“那祖母觉得新影壁上刻什么好?”

    张氏想了想:“‘太平有象’就不错。”她又叹了口气:“先前逆党闹的乱子不小,但愿从此天下太平,百姓们都能得享安康,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卢妈跟在后面,迅速用笔记了下来。

    影壁两面各有一个月洞门,右手边通往东路花园的门被关起来了,据卢妈说,那里常年都是关着的,除非需要在花园里摆酒宴客,又或是邀请外客前去游玩,才会打开来。因为花园连着内宅,若是开着门,很容易让外人进去。建南侯府昔日的男主人是武将出身,在内外有别这一点上,是十分讲究的,外宅内宅一定会划分得非常严格。

    左手边的月洞门进去,是一个极大的院子,这就是正前院了。看着光是院子的面积就有差不多一百平方米,都铺设着平整的四方形青石板。赵琇还来不及惊叹,就看到院中乌鸦鸦跪了一地的人。看起来也有一百多个,她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想必就是赐还的旧仆了。

    旧仆们的衣裳看起来都是统一的制式,按等级有些微的不同,却是十多年前建南侯府仆人的制服。有头有脸的大管家、管事们都不在这里,为首的是三四个中级管事。年纪最轻的都有四十来岁了,长着胡子,面上带着惶恐。他们恭恭敬敬地跪拜张氏。口称“老夫人”,叫赵玮“侯爷”,叫赵琇“大姑娘”,以最高的礼节向他们请安。为首那几个。还战战兢兢地感谢主人的恩典。因为主人没有将他们赶走,还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住处,每日都供给饭食,实在是宽仁怜下。他们想起当年未有站出来反对前任侯爷的倒行逆施,都感到十分惭愧,想求主人饶恕。

    这些年,他们都吃了不少苦头。赵炯失去爵位,接着又死了。家眷搬出侯府,只带走了心腹仆人。他们连着这座宅子一并被收归官中。房子可以丢着不管,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需要吃饭喝水,养妻活儿,问题是,收没入官的仆人,没有工作的自由。大行皇帝起初是想着要把他们还给张氏一家的,因此也没下令将他们发卖,他们只得住在内务府指定的地方,每日照着上头的供给,吃不饱,却也饿不死。若是有外头的亲戚可以依靠,还能时不时周济一下,给他们送点东西。也有人贿赂看管的官兵,偷偷跑出去找些散活干一干,妇人们接些针线活做,帮人洗衣缝补,勉强可以过活。可许多人原本都是享惯了福的,哪里吃得了这种苦?几年下来,陆续有人死去,到如今就只剩下不到一百二十人了。

    如今他们总算回到了原主人手下,松一口气之余,也有些惶恐。当年他们可是站在张氏祖孙的仇人那一边的,张氏祖孙会不会恨上他们,要将他们往死里遭贱?为了能让张氏祖孙消点气,他们这时候能表现得多么谦躬,就有多么谦躬,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了主人们的火气,他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张氏是个心善之人,原先也曾经恨过这些仆从。她管家多年,这些人都是她手下调理出来的,为何就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但后来她也不在意了,下人哪里能选择自己的主人?牛氏与赵玦他们也没把这些人当一回事,不是么?

    她淡淡地对旧仆们道:“起来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今后好生当差,只要你们不再犯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如今侯府准备重修,有许多需要人手的地方,你们多多出力吧。等我们重新搬进来,自然会再安排各处人手的。”

    众旧仆们闻言都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主人家要等到宅子重修完毕,才安排他们的去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在这段时间内表现如何,直接决定着他们今后的位置呢?是体面的近身差使,还是低下的粗使人员,就看这一遭了!

    众人彼此交换着眼神,竞争意识瞬间从心中迸发出来。

    赵玮淡淡地吩咐:“都退下去吧,我要陪祖母看宅子都破成什么样了,你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话音刚落,一百多个人就不约而同地磕头告退了,转眼间,大院子里的人就散得一干二净。

    赵琇眨了眨眼:“还挺快的呀。”

    张氏微微笑了笑:“大都是从前用过的老人,你祖父素来令行禁止,手脚略慢一些,是要挨踢的。”赵琇恍然大悟。

    人走光了,正前院的全景也就显露出来了。

    正面大屋五间,是供着祖先牌位及历代皇帝所赐物件、圣旨等东西的地方,宫中有旨,也是在这里颁发的,当年老郡公的丧事,也是在这里设立的灵堂。这里虽然名义上是正厅,实际上从来不用来招待客人。与正屋相对的五间倒座房,东头三间才是客厅,另外两间,一间是茶房,一间是账房。东厢三大间,说是外书房,里头空空如也,据说是当初赵焯读书的地方。西厢是杂物间,摆放的不是一般的杂物,接圣旨时要用的香案,逢年过节用来布置正堂的家具摆设,还有当年老郡公丧事用过的一些东西,都堆放在这里,原是想着离正堂近,搬运起来方便的。

    这个院子除了两侧的月洞门,并没有其他出入口,院后直接就是墙,彻底与内宅隔绝开来。赵琇再一次明白了,所谓内外有别是什么意思。

    穿过院子西面的月洞门,就可以看见方才在门外赵玮所指的西侧门了。门内先是有个小院,四面皆是门,除去南边的西侧门与北边的二门外,东西两边都是月洞门,东面是通正院的,西面是通往另一处大院子。

    这座院子跟正前院差不多大,格局相似,不过所有房子都要窄长一点,没有宽檐,也没有抄手游廊,就显得院子更加大。院中没有半点杂物,地面也不是用青石板砌成,而是平整的黄泥地,竟然没有长草,院角处还立着石制的兵器架。这里是老郡公退休后住的院子,因此特别宽大,足以在院子里跑马。南边一溜儿倒座房,是昔日亲兵所居之处。再往西去,还有一个小院,却是车马棚。府里要用车马时,仆人们就会从那里将车套好,牵着马出来,到达西侧门内的小院,等候主人们上车上马。

    张氏站在这个院子里,又陷入了回忆中,但这次回忆,更多的却是心酸。因为无论是老郡公过去住的正屋,还是收藏兵器的厢房,如今全都空空如也,那些昔时旧物,也不知去了何处。屋里到处都是尘土与蛛网,连屋后种的树,也都死光了,其中有株桂花树就是从前她和老郡公一起种下的。如今就算把房子修得跟过去一样,有些失去的东西,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赵琇也看着难过,轻声劝说她:“祖母,我们会想办法去打听,祖父的旧物都去了何处,您就别难过了。”

    赵玮也道:“是呀,祖母。祖父是堂堂建南郡公,这里是他的居所,里头一应物件,都不是可以随便丢弃的,那些官兵小吏也没那胆子。兴许是当年负责查抄的官员生怕东西损坏,命人收起来了呢?内务府忙着国丧之事,暂时还腾不出手来清点要给我们家的东西。但大行皇帝有旨在先,他们是绝不敢欠着的。”

    张氏低头擦了擦眼泪,回头对着孙子孙女勉强笑了笑:“我不难过。有些事不能强求。若你们能把东西要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若不能,也就罢了。”她捂着胸口,含泪道:“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你们祖父的音容笑貌,依然会深深记在我心里。”

    赵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咱们进内宅看看吧?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了,祖母能告诉我听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侯府旧宅(下)

    从西侧门内小院出发,过了二门往里走,就是一条长长的夹道,直通向后门方向,夹道两侧有小门通往各处院落,可谓是四通八达。

    赵琇他们进了二门后,先去了正堂后方的院子。这个院子与别的四合院不太一样,没有厢房,只有正面一溜儿五间大屋,格局显得长长窄窄的。据卢妈说,这里从前是张氏管家用的地方。每日她就从自己所住的正院出来,到这处长窄院中起坐。府中各处管事及管家娘子们就会在院子里排队等候,一个一个进屋向她禀告,申请资金,领对牌,然后凭着对牌去账房领钱。这里与正前院只隔着一堵墙,去老郡公的院子也极方便,所以张氏每天都会在这里消磨大半日,等陪老郡公吃过了晚饭,才会回自个儿的院子去。

    有时候来了关系比较亲近的女客,张氏也会在这里招待对方。

    在这座长窄院西面,与它隔道相望的,是另一处长窄院,这里有正房五间,西厢房两间,都是做客房使的。若是来了男客,一般直接就安置在郡公爷那院子的倒座房里去了,但女客却要另行安排,这里靠近内宅,出入又方便,自然是首选。这地方倒没什么好说的,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房屋也十分破败,看起来需要全部推倒重修了。

    再往里走,又是左右两个院子,以月洞门相通。右边的就是张氏从前住的正院,标准的四合院格局。正房三间,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各带一间耳房,南面的倒座房是丫头婆子们的居所,四面俱有抄手游廊相连接。看屋子的装潢,也可以看出昔日的华丽。但此时此刻,张氏祖孙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别的地方。

    张氏站在院子里,十分笃定地说:“这里修整过了。”

    赵琇有些没听明白:“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看起来虽然还好,但门窗屋顶墙头什么的都是破的。哪里修整过了?”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赵玮也反应过来了,“这院子在我们离开后,曾经改建过。原本不是这样的。”

    赵琇惊讶极了:“怎么会呢?我们离开侯府的时候。祖父百日才过不久,次年他们就迁出去了,期间赵炯又不在,难道牛氏他们还能自作主张把正院改建了不成?正在热孝中。大兴土木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张氏冷声道:“他们还能顾得上这些么?”她心情糟透了。今日回来,就是想看一看从前的旧宅,没想到已经被仇人糟蹋过了,真是说不出的心塞。

    赵玮在旁盘点着所有改建过的地方:“门窗的框和廊柱、廊杆原本都是绿色的,如今改漆了红漆,这是在孝期里漆的吧?也不怕忌讳!游廊梁上多了彩画,上了金粉,还有窗框。原本都是梅花纹的,如今改成了方胜纹。做得很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做的。”他将目光投向院子中间:“院中原来有座假山,假山边上有石凳石桌,角落里还种了好些桂花、芭蕉和西府海棠,如今全都铲掉了,全都象外头院子似的铺了青石板,可用料却不如外头的好,铺得也不象外头的平整,肯定是仓促为之。”

    赵琇猜测:“难道是牛氏在我们离开京城后,找人来改建的?还漆红漆,她就不怕被外人知道了,参她一个不孝之罪吗?”

    张氏冷笑:“只怕她心里,一应礼法规矩都要靠后,最重要的是要让这个院子看不见一丝半点儿我留下的痕迹吧?这又是何苦来?她若不稀罕这里,大可不必搬来住,也胜似糟蹋了房子!”

    她心里有气,也不愿意进屋里细看了。横竖屋里的东西肯定已经不剩什么了,就算没被查抄的官员收走,也会被牛氏全数换掉。唯一有可能没被改动的房间,想必就只有昔日老钱姨奶奶住的西厢房了吧?可惜,等赵炯夫妻住进这里时,她也要搬去别处了,万没有跟着儿子媳妇住在一个院里的道理。

    张氏对赵玮说:“这里是正院正房,从前你祖父在时,我是主母,因此住在这里。如今面目全非,你又袭了爵,我再住这里就不合适了。等重新修整好宅子后,你就搬进来吧。该如何归置,也都随你心意。”

    赵玮还想说些什么,张氏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赵琇连忙跟上,一路搀扶着她。赵玮张张嘴,看着祖母的背影,再回头看一看陌生的院子,与卢妈对望一眼,心中既气愤,又有几分黯然。

    正院西面隔道相望的另一处院落,是从前赵炯与牛氏夫妻住过的地方。本来赵炯身为老郡公的继承人,理应住在正院正后方的院子里。可他是庶出,虽顶着世子的名头,在有嫡子存在的前提下,他这名头就始终有些不太稳当,因此一直就住在这西边的院子里。后来老郡公去世,赵炯成了建南侯,这处院子又给了赵玦夫妻儿女一家子住。就算赵玦认为自己是嫡长子,理当住在正路后头的院子中,赵炯也不许他嫌弃自己曾经的居所,就象是在讽刺他是庶非嫡,因此跟嫡长子的待遇有差别一般。

    这个院子,张氏是没有心情去看的,便只在门口望了一望里头的情形,然后转身就走了。这个院子以北那一大片地,是厨房及下人住的地方。而正院以北,就是赵焯夫妻昔日所住的小院了,也是赵琇、赵玮出生和长大的地点。

    小院不大,长长窄窄的,紧跟在正院后头,同样是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只有一间。院角原本种着几棵树,此时自然全都只剩下死株。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同样长满了杂草。屋子墙根脚下生长着细细的藤蔓。往上蔓延到了檐角,爬满了一大片墙。

    屋子的门窗都损坏了,有几扇歪斜着。但仍然可以打开。赵玮兴致勃勃地在前头开路,拨开蛛网,张氏拉着赵琇的手,走进屋内,同时还帮她回忆屋里的格局:“正屋这一间,原本摆着一张大案,正对着门的。你父亲从前就在这里读书,后面还有好几大架子的书。那些书你父亲全都读过了,但他依然十分用功。从不自满,因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功名。”

    赵玮还比划着道:“我记得那时候,那大案比我都高,案边放着两个大瓷缸。都装满了各式书卷。我顽皮时抽那些书卷来玩。母亲就会来抱我出去,不许我扰着父亲。但父亲却极和气,从不恼我,还会从母亲怀里抱过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那时候大案上到处都堆满了纸和书本,笔海里有各种各样的笔,笔架上还吊着几支。我就喜欢把那些笔推得一晃一晃地玩。”

    张氏听得笑了:“你常过来扰着你父亲读书。你母亲恨得跟什么似的,因你父亲疼你。不许打,她还私下跟我抱怨,说你父亲太宠孩子了。”她笑完看了看赵琇:“琇姐儿倒是没有经过这些。”因为赵琇出生后,只能由其他人抱着才能四处走动,自然无从调皮起。而等她长到可以自己走路的年纪时,赵焯已经去世了。

    眼看着张氏又要红眼圈了,赵琇连忙给赵玮使了个眼色,赵玮愣了愣,就明白妹妹是不想让祖母又伤心了,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份难过抛开,笑着给妹妹科普起别的屋子来:“东暖阁是父亲母亲的卧室,西屋就是妹妹的屋子了,珍珠嫂就带着你住在这里,你可还记得?”

    赵琇自然是不记得的,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也没法想象当年的情形。她只能顺着小哥哥的口风问问题:“那哥哥是住在哪里?”

    “我小时候,你还没有出世,我就住西屋。等你出生了,我就搬到东厢房去了。”赵玮想起从前,也觉得非常怀念:“我记得我屋子窗下就有一株桂花树,我在窗前背书,风就会把桂花吹到我桌面上来,又香又甜,然后我就会想起母亲做的桂花藕粉糕了。”他顿了一顿,发觉自己也止不住对父母的思念,连忙刹住,回头对妹妹笑笑:“那时候你还小呢,想必什么都记不清了吧?”

    赵琇确实不知道,而不是记不清,因为她穿过来时,一家人就已经搬到了东边角落那个破败的院子里。怕引起祖母的伤心事,她又再次扯开话题:“我看到这院子后头有楼,那是什么地方呀?”

    侯府后方的楼,是相当于库房的存在。府中杂物都收在那里。楼前有通道,通往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那里从前是老郡公几个其他人送的不入流的侍妾住过的地方,老郡公每人给了一副嫁妆,让张氏发嫁了她们,院子就废弃了,直到郡公死后,张氏一家迁入。

    东路花园后方的院子与正路上的院子之间,也有夹道相通,夹道还可通往花园。不过花园此时倒是没什么好逛的,园中遍地杂草丛生,蛇虫鼠蚁不知衍生了多少窝。张氏带着孙子孙女,只在园子侧门往里瞧了几眼,就要走人了。

    这个花园虽然大,里头也有些亭台楼阁,花树水池,但从来都不合她的喜好。这园子早在她嫁进侯府时,就已经在了,不过并不是样式程的设计,也不是照着老郡公的意思建的,甚至没有问过老郡公元配秦氏的喜好。侯府初建时,老郡公在外打仗,秦氏还在老家,未曾与丈夫团聚,所以当时这座侯府的当家主母,是老钱姨奶奶。

    钱家也是富裕人家,不过是土财主级别的。老钱姨奶奶出生于这样的人家,品味学问都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修个花园,她不肯放手给样式程设计,非要自己做主。可她胸中又没有丘壑,只是胡乱堆砌,结果就是一堆假山亭子、花木鱼池,毫无美感地组合在一起。老郡公不觉得有什么,秦氏则厌恶园子是老钱姨奶奶叫人建的,极少过来游玩,只有张氏,每次来逛,都会觉得这里俗不可耐。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兴土木也要费银钱,她才由得它去罢了。

    如今可算有机会把它推倒重建了。

    侯府已逛完,匆匆一瞧,简直是处处都需要修整。有好几处地方索性要推倒重建。张氏心里已经有数了,就对赵玮赵琇说:“叫样式程来看吧,把咱们的意思告诉他,让他照着画图纸。中秋后就要开工,若能在今年之内完工,就再好不过。若是今年做不完,就等明年开春继续,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完成。”

    大行皇帝崩逝,京中有爵的人家一年内都禁止饮宴游乐。若能赶在一年之内完工,正好可以在禁期结束后摆入伙酒,请亲友来庆贺一番。

    赵玮连忙答应了。赵琇想了想,问:“祖母,咱们要重修侯府,需要准备多少银子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丫头们

    这几年赵家虽然一直在奉贤住着,但每年光靠田产,收入就超过一万两,近年虽有灾,却又添了不少来钱的进项,现在还有西洋货物这一单买卖,很是赚了不少钱,几年攒下来,除去开支,结余估计也有五六万两。

    现在爵位回来了,大行皇帝和新皇又先后赐还了从前的田庄、商铺等产业,想必明年之后的收入会更多,哪怕是今年年下,收入也起码要翻一番。可以说,赵家现在根本就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侯府旧宅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是用的好料,工匠技术也过硬,别看现在房子看起来那么衰败,但其实真需要推倒重建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花园这一处,其余大部分都只需要做点修葺,屋顶墙头补好,门窗换新的,地面石板重新铺一下,再添上家具摆设,也就差不多了。正院的情况麻烦一点,赵玮想要将它恢复原状,那就得重新上漆,还要加造院中的假山,补种花木,但所费也有限。

    张氏大约算了算账,觉得如果不算家具摆设的钱,一万两银子就够用了,如果花园要建得讲究些,也许还要再添一点,那就先预备上一万五千两。

    赵玮道:“家具摆设这些,从前都有的,牛氏与赵玦母子即便带走了一些,也是有限,孙儿觉得,多半是当年官府查抄的时候收走了,不知还能剩下多少。如今内务府忙着丧事,直到百日为止。怕是都没什么空闲。我们家若在这时候去催,未免显得有些不懂事。不过这种事若是不早些打听清楚,以后也难做决断。先前给我们家送东西来的那个内务府的官员。我看他为人还算机灵,人也和气,不如备上一份礼,我找他私下打听一下,或是让他回内务府寻机查一查账。若能早些知道都有哪些东西可以还回来,我们心里有数了,就知道该添置什么了。还不用惊动了旁人。”

    张氏觉得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礼备得厚一些。他是朝廷官员,你虽然做了侯爷。但也当敬他几分,别让人觉得你在以势压人。若是他愿意帮,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是他实在忙不过来。觉得为难。你也不必强求,大不了我们家再找别人就是了。”

    赵玮连忙应下。

    赵琇看着账本,想了想,提了个建议:“咱们家的预算还是比较充足的,就算内务府那边还不了多少家具回来,全都打新的,只要不执着于最好的木料,繁复的雕工。其实费用也还有限。我觉得咱们家的宅子,还是要重新规划一下比较好。有些多余的院子就不必一直留着了,比如赵炯赵玦父子先后住过的那一处,不如推倒了重建,省得咱们看了碍眼。他们不是将祖母住的正院给改建了吗?咱们索性就把他们住过的院子也给改了。横竖将来这侯府是哥哥当家,哥哥日后娶妻生子,长子自然是要住在中路后头的院子里的,再有旁的孩子,那么大一片地方,怎么也够住了。万一将来有哪个侄儿住在那边,有不怀好意的人跟他说,那是从前侯府继承人才能住的地方,那多硌应人呀?况且风水也不好。”

    一番话说得张氏与赵玮都笑了。张氏笑骂:“风水怎么可能会不好?当初选地方做侯府的时候,你们祖父就找过有名的道士问过风水的,都道是极好的地方。赵炯赵玦父子是自己不好,怪不到风水头上。”

    不过对于赵琇说的,把院子推倒重建,她还是有几分心动的。她现在看了那地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如果将它整个样子给改了,心里的气想必就顺了。不然这么大一块地白放在那里,屋子也没人住,岂不可惜?

    赵玮看着张氏的神色,有几分猜到了她的意思,便笑道:“妹妹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就推倒了重建又如何?”他看向妹妹:“要不,我在那里给妹妹建个院子吧?离我近,往来也方便。妹妹想要什么样的?”

    张氏大为意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主意不错。无论是她还是孙子,都对那地方曾经住过的人心存怨恨,每每见了那些屋子,都觉得不舒服。孙女赵琇却不同,她完全不记得那些往事,想必住在那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况且那块地一旦成了家中女孩儿的住处,就不用担心会发生孙女方才说的那种情况了。

    赵琇非常惊喜:“真的吗?那地方可大得很呢,如果是这样,那这院子的设计,我要亲自过目才行。”

    赵玮对妹妹当然大方,他大手一挥:“都照你的意思办,不必心疼钱。”

    赵琇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就让人把图纸画出来。那么大一个院子,占地差不多有一亩,足有六百来平方呢,还是精装修带花园的房产。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土豪的一天。

    这是她头一回拥有自己的院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兴奋。

    不过再兴奋,也还要收敛住,现在时间还早着呢,等她真住进去了再兴奋也不迟。

    他们家拿好了主意,就该找样式程了。前两天,家里下人已经去打听了程家如今的住处,当年那位老样式程年纪太大,已经不接活了,如今顶着“样式程”名号的,是他大儿子,仍旧做给人建房屋园子的活。赵家事先跟他们通过气,他们很乐意接这门生意,毕竟熟门熟路,他家如今还保存着几十年前盖建南侯府时的图纸呢,干起来事半功倍。

    赵玮与祖母妹妹商议了一番,订下了预算两万两,就打算明日就让人带新任的样式程去侯府实地察看。

    张氏再重新理了一遍章程,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家府后那条街。也有不少地是咱们的,不过那时都盖了房子给下人住了。侯府最鼎盛的时候,光是家里的使唤人手。就有二三百呢,算上他们各自的家眷,人就更多了。如今家里人口也不少,那些旧仆也不是个个都要打发到庄上去的,得快给他们预备下住的地方来。有些跟着牛氏他们走了的人,房子也不必留了,正好分给别人住。依我的主意。那些房子也当重新翻一翻新才好,不必做得精细,只要把破了的地方修一修。补上墙头,让下人能够遮风挡雨,能过日子,也就够了。”

    赵琇听得点头。忽然灵光一闪:“还要选出一个单独的院子来。最好是两进的,修整得好些,连地契一并赏了卢明章才好。他已是脱了籍的人,新皇开恩,许他读书科举,他出去了,也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卢妈他们也可以跟着住进去,将来不在祖母跟前当差了。还可以时不时回来看望祖母,陪您说说话。”

    张氏听得欢喜:“这话说得很是。”

    卢妈一直在旁帮着拨算盘算账。闻言脸颊都红了,既激动,又不安。她连忙站起来说:“这如何使得?明章那孽账能得恩典,被放出去读书,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还要白得一处宅子,哪有这么好的事?就怕折了他的福。”

    张氏嗔道:“给你们的,你只管帮孩子收着就是了。我说他有福气,不怕折了什么,他就有那个福气。”

    卢妈感动得掉下了眼泪,今日这样的福份,她过去真是想都不敢想。她连连道:“就让明章自去得了,我仍旧留在家里侍候老夫人,等到我什么时候老得动不得了,再走也不迟。”

    张氏笑道:“有福气你就去享,说这些做什么?我要是实在忙不过来,自然会叫你回来帮忙。明章既要科举,身边总需要有人照顾他饮食起居,否则如何能专心读书?你男人身体不好,也需要人看顾。还有一件事,碧莲也是得新皇恩典,脱了籍的,她明年都十九了,再不嫁人,就要成老姑娘了。你这个做娘的,难道还不给她看人家?”

    卢妈被提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只能含泪道:“老奴只能谢老夫人、侯爷和姑娘的大恩了,这份恩情,老奴一家人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若家里几个孩子,还有他们将来的孩子,日后胆敢再做一丁点儿对不住主人家的事,不等主人教训,老奴自个儿就饶不了他!”

    过后赵琇回了房间,碧莲已经从小丫头那里得了消息,知道自家亲娘说了要给她在外头寻亲事的事,正害羞地躲在里屋不肯出来呢。几个小丫头都围在窗下打趣她,见赵琇回来了,也嘻嘻哈哈地迎上来。

    赵琇见了,便站在门口往里探看:“碧莲姐,你既然知道了,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跟卢妈说去,免得她给你找了个不中意的人选,你又不好意思说,白在心里着急。”

    碧莲都快羞死了,嗔道:“姑娘如今也大了,怎么好跟小时候似的,随便拿这些话来打趣人?”

    赵琇掩口偷笑了会儿,又道:“这可真是冤枉了,规矩什么的,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咱们自家人,讲的都是真心话。我这可是真心为你着想,你怎么反而怨我呢?”她故意唉声叹气了一番,道:“枉我还特地为你谋划了许久,想着到时候要给你备一份怎样的嫁妆,才够体面呢。你可是我身边第一个大丫头,情份与别人不同。”

    碧莲的脸更红了,扭过头去不作声,心里却很是欢喜。

    旁边的小丫头们却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心里都活动开了。

    碧莲眼看着就要说亲嫁人,那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位子,又该提拔谁来做?如今到了京城侯府,事事都跟在奉贤老家时不一样,姑娘再省事,这侯门千金的排场也要摆起来。至少要有两个贴身侍候的一等大丫头,一般服侍的二三等丫头,还有底下做粗活的小丫头和婆子,都要配备起来。不同的级别,体面和月钱也不相同。

    碧莲要走了,旧仆的儿女们还未安排差事,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她们若还不能抓住机会力争上位,就是蠢货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擦肩

    这些小丫头们,大多是随着张氏从奉贤来的,都是老宅那边的家生子,剩下两个不是的,则是京城小宅里使唤的奴仆之女,一起从人伢子那里买的,仔细调教好了,预备家里的主人上京住时,身边可以有人侍候。她们如今大的只有十二三岁,最小的九岁,几乎全都在三、四等上,只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碧菡是二等的。她是赵琇在老家时,屋里侍候的人,平日里都是给碧莲打下手。

    碧莲出嫁,碧菡论资历就是最有机会上位一等的人,看着其他小丫头都如此积极,她当然也不甘于人后。

    赵琇明日要去柱国将军府曹家作客,碧菡就主动开口说:“姑娘明儿要去曹家,不知想穿哪一件衣裳?家里带来的旧衣裳虽好,一来多是去年做的,尺寸已经小了,二来这两地风俗不大一样,怕穿出去不合时宜。年初在京城做的那几件倒合身,颜色鲜亮又体面,可眼下国丧,似乎不太适合穿?可若是照着平日里去广平王府时那样穿,只怕又太素净了些。想来曹太夫人也是年迈之人了,未免有些忌讳。”

    赵琇原先还没想得这么多,听到这话怔了怔,细想确实有理,便道:“那就开了衣箱,看看有哪件衣裳是颜色淡雅得来又不会显得太过素净的。”

    碧菡立刻就开了箱子,把赵琇的衣裳一件一件翻出来给她看,还主动提供了建议,可惜她的每一个建议。赵琇都觉得有些不足,不是象她说的那样,上衣下裳搭配起来太过素净。就是料子厚了,不适合夏天穿。

    一群小丫头见碧菡主动出头求表现,也都不甘示弱,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也给赵琇提建议了。她们脑子还算灵活,既然近来今年夏天新做的衣裳大都太过素净。不如就只挑单件,另选颜色鲜亮些的裙子搭配?这样去年做的裙子也可以用上了,短了也不要紧。连夜改长就好了。

    如此吱吱喳喳闹成一团,赵琇有些头痛了。

    碧莲在里屋听见外头的动静,想了想,便翻出一条裙子走了出来:“姑娘瞧瞧这个如何?”

    赵琇看过去。伸手摸了一把。发现是实地纱的料子,颜色竟然是这个年代少见的薄荷绿,不由得“咦”了一声:“这颜色瞧着眼熟,我记得去年咱们家织布工场不是交了一匹细布上来,说是染坊的人调色时,本想调玉色的,不知哪样材料没放对,竟出了这个新奇的颜色来。倒也好看,就试着染了一匹。送到家里来了?我瞧着好看,还叫他们试着再多染一些,拿到外头铺子里卖的。这个莫非是新染出来的?”

    碧莲笑了:“正是呢。老夫人上京前,想着姑娘当初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进京,等换季时肯定要多做些新衣裳的,就把家里的料子带了小半船过来。这一匹,正是织布工场辖下的染坊交上来的,用的是实地纱,另外还有一匹绢,一匹绸,一匹细布,一匹纱罗,都是一样的颜色。姑娘爱用那一种,就用哪一种。路上因老夫人怕丫头们多了淘气,在船上乱跑会掉进水里,就让她们整天在船舱里做针线,我娘就把这一条裙子给做出来了。”

    卢妈做的这条薄荷绿的实地纱裙子,是马面裙,裙脚一圈用比料子本身稍微深色一点的丝线绣了别致的卷草纹,样式简单,却又不显得太过素净。碧莲再从今年新做的夏衫里挑出一件杭白罗衫子一配,那是又清新又雅致。

    赵琇满意地笑说:“就这两件吧,挑来挑去的眼都花了,改明儿还是得让针线上的人多做两件适合穿出去作客的衣裳才好。”今年上半年她在京城管家,因想着这个夏天又是国丧,又要常去广平王府,肯定是没什么机会穿鲜亮衣服的,就省事的只叫人做素淡颜色的衣裳。那时她不用考虑出门交际的问题,就没想太多,如今看来,实在是疏忽了。

    碧莲微笑道:“这衫子是本白色的,去王府倒没什么,如今瞧着却太素了些。一会儿我给姑娘在上头用绿色丝线绣些卷草纹,跟裙子上的纹样正好相配。”

    绣点花纹是极容易的事,赵琇高兴地谢过了碧莲。

    碧菡在旁一边收着衣裳,一边暗暗服气,果然资历深的姐姐们就是不一样,她想要做一等大丫头,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不过她回头看一眼其他小丫头,又暗暗握了拳。就算她还远远比不上碧莲姐姐,也比这些小蹄子强多了,绝不能让她们踩到她头上!

    赵琇对于底下小丫头们之间的暗涌隐隐有所察觉,但并未放在心上。她也猜得出来,碧莲的大丫头位子空出来后,肯定会被她们盯着不放的。只要她们合理竞争,不搞歪门邪道的小动作,不在背后下黑手害人,她也乐得看手下的人积极表现。她赵琇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乖顺听话,主人叫她走一步,她就不敢多迈半步,主人说鸡蛋是方的,她也不停点头附和的那种丫头,那跟养个木偶有什么不同?

    第二日一早,赵琇起身梳洗,把头发挽了双鬟。碧莲打开盛有御赐首饰的紫檀盒子,从里头挑了一对珍珠银钗来,想要往她头上簪。赵琇拦住了她,只拿了其中一根簪在一边发鬟上,另一边却只带了朵绿色的堆纱花,虽然不对衬,看上去却很可爱别致。

    她换上了那身罗衫纱裙,去了张氏屋里吃早饭。张氏打量着她这一身打扮,满意地笑着点点头:“裙子不错,是新做的吧?一瞧就知道是你卢妈的手艺。”卢妈在旁舀了一碗粥,双手送到张氏跟前,笑说:“姑娘比去年长高了许多,旧衣裳只怕都不能穿了,夏天还有一两个月呢,要不要再多做几套?”

    张氏不以为然:“这就够了。国丧要到八月才结束,在那之前,若不是相熟人家相请,出门作客的时间也少,即便做了新的,顶多穿上两回,明年就不能穿了,白费了料子,还不如多做几件秋衣是正经。”

    赵琇眨了眨眼,觉得此时自己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不一会儿,赵玮也过来了。他如今在家恢复了原本的作息,一大早起来先去练拳,练得一身汗了,回房里洗个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出来吃早饭。今儿他穿的也是一身白罗长衫,腰间系带,一头黑发用白色锦带束得整整齐齐,越发显得他身长玉立,如临风玉树一般。

    赵琇便笑着夸道:“咦?哪儿来的翩翩美少年?好生清俊!”

    赵玮脸都红了,笑骂:“你这丫头,如今也学得促狭了,竟笑话起哥哥来。”

    张氏笑着让丫头给赵玮添粥:“她虽促狭,说的话倒没错,我孙子如今是越发好看啦。”卢妈也捂嘴笑说:“只怕满京城里都没几个能比得上咱们小侯爷的风采呢。”一屋子女的都笑了,赵玮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亏他坐得住,如常吃完了早饭。

    车已经套好了,祖孙三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带着数名婢仆,出发往柱国将军府行去。

    路上,清俊少年赵玮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他在京城还算是生面孔,见过他的大都是高层人士,便有不少路人私下议论,这是谁家的少年公子哥儿?好清俊模样,马也骑得好。有知情的说那是新袭爵的建南侯,路人听了都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家。

    有知道赵家往事的人便在私下暗戳戳地说,这位小侯爷可比他家长房那个庶出的哥儿强多了。往日那个赵演明明是庶子,祖父因罪革了爵位,父亲当时不过区区一名六品武官,他就成天以侯府公子自居,自以为风流才子俊美过人,处处与人抢风头。如今差一点做了阶下囚,家里穷得饭都吃不起了,还穿着绸衣四处跟人打秋风呢。最近是没怎么见他出现了,他那嫡兄却又从老家回来了,在外城大街上找活干,在书铺子里做搬运小工。听说原本打算去给人抄书的,字写得不够好看,又不会打算盘,只能做了小工,每日不过挣个一二十文罢了。可见老天是有眼的,他们父祖贪图爵位害了别人,后代子孙就遭报应了。

    赵泽在这群议论的人身后不到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他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自家近况,又在大街上议论起来的,可如今他一点都不想叫人当面认出来。

    他的同伴忙碌地将一包一包的书往马车上放,见他停了手,就不耐烦地说:“傻愣着做什么?别偷懒。趁这会儿时间还早,城里还不是很热闹,咱们赶紧把书装好了送回店里去。这家卖主说了,让我们尽量悄悄儿地,别闹得人尽皆知,免得旁人说他闲话,骂他卖祖上的藏书。”说完了这些,同伴还不以为然地回头看看身后这扇门:“子孙不肖,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还讲究这些虚面子。”

    赵泽低着头将车厢里散成一堆的书整理得整齐些。同伴骂的是卖书的人,其实他自家又何尝不是如此?虚面子确实没有用,所以他如今也只能脚踏实地做起工来了。

    回身走到那扇门中,赵泽一把背起一大包书,象背粮袋一样运到马车前,用力甩进了车厢,然后举臂抹去额头上的汗。他今天穿的是粗布褐衣,脚下踩的是市集里十文钱一对的布鞋,昔日熟悉他的人,一定已经认不出,这是建南郡公的嫡长重孙,侯门公子,曾经锦衣玉食、千娇百宠的赵泽了。(未完待续。。)

    ps:  放假了!各位中秋节快乐!小长假快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曹家

    柱国将军府位于东城的干鱼胡同,离皇城不远,方便曹将军入宫执守。事实上建南侯府就位于椿树胡同,离柱国将军府也就隔着两条胡同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当近的。当年还是建南侯夫人的张氏能够跟柱国将军府曹太夫人成为忘年好友,也跟她俩本身就住得近、常来常往有关系。

    赵家马车到了干鱼胡同口,没两步就到了曹家宅子门前。曹将军的夫人方氏已经得了消息,带着数个婢仆出门相迎了。她是个不满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脸有些方,下巴略有些棱角,五官不能说很美,只是中等姿色,但气质比较柔婉,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很容易让人有好感。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她依然保养得当,肤色光洁,淡扫娥眉,脸上敷着薄薄一层粉,身材微丰,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褙子,宝蓝绣花马面裙,一头乌发挽成简单的髻,插了支鎏金点翠镶珍珠的蝠簪,额间勒着与马面裙同色的抹额,中间钉着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珍珠,打扮得端庄素雅又不失贵气。

    赵琇扶着张氏下马车,方氏便笑着迎上来行礼:“赵老夫人许久不见了,看着气色竟比两年前还要好些,身子骨还硬朗吧?以往您不在京里,我们家老太太就总是挂念着,如今您回京里常住了,可得常来玩儿才是。”

    张氏笑着与她打了招呼:“你的气色也不错,比起两年前还富态了些。想必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方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您干脆直说我长得胖了就好了,都一把年纪了,我哪里还好意思跟小年轻们比身段呢?”又拉着旁边的赵琇说:“这是您孙女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时,还是个小娃娃呢,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今年有十岁了吧?”

    赵琇冲她“腼腆”地笑了笑:“六月就满十周岁了。”

    “时间可过得真快呀。”方氏感叹一声,又对张氏夸赵琇,“您是怎么调理的孙女儿?水灵灵的。我瞧了就喜欢,真恨不得给我做闺女去。”

    张氏与赵琇只能以笑回应了。

    赵玮过来行礼,他对曹家并不陌生。回京后已经来过好几回了,方氏跟他就少了些客套,还打趣他:“今儿这一身打扮得可真精神,路上可有小姑娘向你投果子?”

    这是拿潘安的典故来夸他长得俊了。赵玮的脸又一次红了。还好来之前在家里,就已经被祖母和妹妹打趣过一回,他已有些习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门前的寒暄自然不会持续太久,方氏很快就把客人往家里领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些家常。今日柱国将军曹泰和不在家,依然在宫中值守。长子曹冉出门访友去了,要到午饭前才回来。家里只有曹太夫人、方氏婆媳俩,以及方氏长女曹家大姑娘曹萝。

    赵玮有些遗憾,他跟曹冉还是挺合得来的,至于曹萝,他两年前见过一次,还说过话,如今两人都大了,顶多就是远远见个礼罢了,他并不是很在乎。

    曹家是金柱大门,宅子只是三进院落,比建南侯府的规模要小得多了。进门后就是影壁,左侧有月洞门进第一进院子。这一进院落极宽大,因是武将人家,院子都要留够空间跑马习射。不过曹家的一进院很有特色,倒座房和西边的三间屋子都高大宽敞,北面原本该是正房的地方,却没有门,也没有窗,也不知从哪里进屋。待绕过这一排屋子,进了二门,才发现原来这一排屋子成了二进院的南房,内外院严格区分开来了,还增添了内院的生活空间。

    二进院则被分隔成了两部分,那一排南屋,带着东西厢房,是作花厅和客房使用的,它们与曹将军夫妇所住的正院还有第三道门相隔,门后有影壁,隔绝了客人的视线。正院是经典的四合院格局,与后院则有抄手游廊相连,后院后罩房一排六间,则是曹太夫人的住所。

    赵家与曹家交情莫逆,常有往来,曹太夫人年纪又大了,不好让她到前头来会客,于是张氏和赵琇赵玮祖孙三人就直接去了她的屋子。

    曹太夫人六十多岁的人了,但赵琇一看见她,就觉得眼前一亮——好高大的老太太!她老人家身高至少也有一米七五,若换了在现代,年轻时都可以做模特了。老太太活到如今已是满头银丝,但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双眼清亮,精神得很,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起身坐下,抬足走路,动作半点不见迟缓,想必身体非常康健。

    曹太夫人与张氏是老朋友了,见面就极亲热,仿佛姐妹一般,也不讲究那些作客的俗礼,两边小辈向老人磕过头,曹太夫人就拉着张氏在罗汉榻上坐下说话。

    方氏劝赵玮喝茶,问些家常琐事,赵琇则被分配给了曹萝招呼。曹萝小姑娘今年十三岁了,是春天时的生日,长得倒跟赵琇差不多高,脸圆圆的,双颊红扑扑,瞧着很讨喜。只是她性子略有些腼腆,说话声音也不大,总让人觉得好象不大习惯跟陌生人搭话一般,每次都要鼓起勇气挑起话头,那声音还有些发颤。

    赵琇留意到,方氏跟哥哥说话时,目光还要时不时留意女儿这边,看到她吱吱唔唔地想不出好话题,就有些着急,看到她流利地问完一句话,而赵琇也笑着回答时,就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赵琇心想,方氏还要特地把他们兄妹分开来招呼,莫非是想要锻炼女儿的社交能力?真是天下父母心。她看着涨红了脸的曹萝,心也软了,便主动开始寻起话题跟对方交谈。

    曹萝感觉到,她跟新朋友之间的谈话是越来越顺畅了,就算偶尔说错了什么,赵家妹妹也是微笑着听的,一点都不会笑话她,这让她心下大大松了口气,不由觉得,果然还是这相熟人家的女孩儿容易结交,不象她在别人家里,说错一个字,就有一堆人来取笑。

    但想到自己在外祖家里,也是被人笑话的时候多,曹萝又改了念头,觉得也许赵家也是将门,才不会看不起她,那些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心里本就不把她们这些将门出生的女孩儿放在心上的。

    赵琇发现曹萝有些走神,眉间竟露出几分委屈和黯然,就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谈话内容,不过是说她今天穿的裙子颜色新鲜别致罢了,女孩子之间最保险不过的话题,为什么曹萝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打量了一下曹萝的穿着,也是纱衫罗裙,首饰虽简单,却都是点翠镶珠的,再看对方气色、皮肤和双手,样样都好,十指纤纤,指甲都修得极漂亮,完全是个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家里人并没有亏待,还有什么可黯然委屈的?

    赵琇想了想,就试探着说:“姐姐若是喜欢我这裙子的颜色,我那儿还有几匹料子,回去就让人送了来。姐姐也做了衣裳穿,我们站在一处,一定很好看。”

    曹萝醒过神来,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裙子好看,并不是想跟你要料子。”

    赵琇笑着拉她的手:“我知道,我是自个儿乐意送你。我在家里就听说过姐姐,再和气不过的了,早就想着要跟你见面,可惜到今日才有这缘份。见了面,就觉得姐姐比传闻中的还要好,对我也这般亲切。不过是送几匹料子,又算什么?这原是我们家织场里送来的,是自家东西。”

    曹萝其实还是挺喜欢这颜色的料子的,见她这样说,也就羞涩地谢过了,然后道:“我从前也听说过妹妹的名字,不是从祖母那儿听说的,是……是从你家族亲那儿……”她咬了咬唇,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懊恼得不行,觉得刚刚对她表示了善意的妹妹一定会生她的气了。

    赵琇还是拐弯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族亲应该是指赵玦那一家子,从前赵玦一家在京城混,听说靠着颖王府,还算混得开,赵湘都跟官家千金交上朋友了。曹萝本就是京中官宦千金圈子里的一员,会遇上也不奇怪,就是不知道赵湘那时候都编排了她什么坏话。

    赵琇对曹萝笑着说:“姐姐不必忌讳,那家人早就不是我们一族的了,又是逆贼,理她们做什么?两家本来有仇,想也知道她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还要谢姐姐提醒我呢。”

    曹萝暗暗又松了口气,红着脸说:“我不该提起她们的,从前她们跟人说妹妹的坏话,我回来跟祖母、母亲说了,她们也叫我别信。她们家里做的事,京里又不是没人知道,再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是无用,况且背地里说人坏话,也不是什么好品行。”说完了,她的脸又忽然涨红,因为发现自己好象也有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嫌疑。

    赵琇干笑两声,迅速扯开话题:“姐姐平日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而坐在上座的曹太夫人与张氏,则是渐渐地压低了声音。曹太夫人问后者:“你们家出族的那一家子,近来都做了些什么事,你可知道?赵泽那孩子,近来好象在外城的铺子里做小工,你听说了么?”

    张氏有些讶异:“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手里应该有些银子,不至于吧?”

    曹太夫人冷笑了:“还不是老的作孽!摊上这么一个蠢妇,真是连累了他家三代人,这还不死心,又要折腾,若什么时候把他家的血脉给折腾没了,那时才是现世报呢!”

    张氏听得心下一惊。(未完待续。。)

    ps:  回家晚了,抱歉抱歉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合时宜的请求

    曹将军手下有亲兵,也有下属,在京城待得久了,人脉关系网自然要宽一些。那些下层小军官大多数都住在外城,恰好有这么一位,家是在赵泽他们租的房子附近,与那房东夫妇是多年的老街坊,就听说了一些事,昨日过来给曹太夫人请安,闲谈时就提到了。

    赵泽一家明明已经落魄了,他本人也算是明事理,可牛氏这个长辈却糊涂得很,总还以为自家是往日的官宦门第,事事都要讲究,无论吃穿用度,就算不是上好的,也不能太差了,出门见人,必要着绸衣,穿金戴银,如果没有真金,至少也要是鎏金的,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也要顿顿有鱼肉,米也要好米,菜不新鲜的吃都不吃一口就叫人扔,连下人都不碰。他家还养了几个丫头,都是从前富贵时贴身侍候的,本来就是娇养的副小姐,粗活半点不懂,连烧水做饭都做不好,偏又爱争闲斗气,家务活全都要那几个老奴来做,连房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了两句。那牛氏不但不能体会别人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可恶,天天嚷着要搬走,另寻好的宅子住去。

    而赵泽这边,则终于找到了亡父的埋骨之地,亡母遗骸却真真是下落不明了。他带着几个老仆在乱葬岗上找了两天,只能找到几具看着有些象、但又拿不准的。他与生母已经多年未见,生母身上穿的也不是从前他所熟悉的华裳了,时间又隔得有些久远。尸首俱已腐烂,他只能将那些疑似的尸骨都收殓起来,分别火化了。送到一处小庵里请人念经超度,再花点钱买了香烛来祭拜一番。可因为不敢确定哪一位才是生母,他连个牌位都不敢立,只能一拜就把那几坛骨灰都一起拜了。

    牛氏就以这一点为理由,禁止他将骨灰带回家里。他没办法,只能将坛子全都托付给小庵里的姑子,只让硬拉着妹妹去祭拜一番。这件事结束了。他家里却没有平静下来,因为赵演留书出走,带着从大理寺领到的收赎文书。出发往西北寻小钱姨娘去了。他的路费还是赵泽给的。

    赵漫如今学乖了,亲兄长不在家,小弟又被祖母带在身边抚养,她生怕嫡姐寻法子折腾她。每日就带了针线活躲到房东家里做活。她不在跟前。牛氏少了一个出气筒,赵氻是她将来养老的指望,年纪太小,也不舍得打骂,怕打坏了,牛氏被庶孙算计背叛而起的怒火,就全都发泄到胆敢把钱借给赵演的赵泽身上了。

    赵泽离开张氏祖孙,回到亲人身边时。身上带的所有钱财,都落到了牛氏手中。

    这还不足。牛氏还要他出去弄钱,不管是用什么法子,总之要他赶在秋天之前赚到足够的银两,让全家人换一个大一点的宅子。她本意是想让赵泽去找人要钱,至于他找的是赵家二房,还是蒋家姻亲,她就不管了。但赵泽谁都没找,反而在崇文门附近的书铺子里寻了份小工的差事,每日搬书,只赚得几文,一个月充其量也不过几百钱,想要换宅子,谈何容易?牛氏成天在家骂他,还罚他跪上一夜,他只是默默地忍着,跪完了,就继续早出晚归地做苦工。

    曹太夫人说完这些后,就对张氏叹道:“我从前还以为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如今想来,到底是老郡公的血脉,怎么可能一个明白人都没有?这赵泽倒还算不错,只是摊上那样的祖母,他又是个孝顺的,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受苦呢。”

    张氏也听得心酸:“泽哥儿原是个好孩子,小时候不懂事时还犯过糊涂,但如今大了,也就明白事理了,自然不会象他祖父与父亲一般做歹事。我从前跟他说过,要认回他是不成的,他老子的逆臣名声只会坏了赵家清誉,但若他实在有难处,只管来找我。族人要在京城里开买卖,多雇个人来抄抄写写也没什么,钱粮多给些,他还怕会饿死不成?可他却没来,反而去给别人做小工,只怕是担心他祖母会缠上我们家吧?”

    曹太夫人摇头:“那个牛氏,从前我就觉得她不好,牛家家教本来就不行。昔日他们家牛妃生得美貌,也曾在太祖皇帝宫中得过宠,可一时风光就忘了形,连自个儿几斤几两都忘了,还想安插娘家人做官,犯了太祖皇帝的忌讳,不过一年半载就失宠了。可笑牛家还自以为了不起,生的女儿个个都自视甚高,真当牛家女是因德言容工才入选后宫的不成?只是靠着一张脸罢了。尤其这个牛氏,素来就性子刁钻,能嫁进侯府,还是靠私相授受得来的姻缘。你又不是那等刻薄媳妇的婆婆,她要管家,也分给她管了,她自个儿管得不好,还贪污了公中的银子,吃相难看到人尽皆知,她还有脸怨恨你?可见这人心是坏的,怎么都变不了。她养大的孩子,自然也跟她一样是坏种!泽哥儿兴许是这几年不受她待见,在她跟前少,才没跟着学坏。”

    张氏只能苦笑。对于牛氏,她是早就已经没有了管教的心思了。牛氏不把她当婆婆,她也只认米氏一个儿媳。

    曹太夫人又劝她:“虽说牛氏自己作死,但她再这样折腾下去,还不知要对赵泽做什么。她如今有三个孙子,赵泽又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只怕他死了,她都不会眨一下眼。只是老郡公后人中的这一支里,只有这一个孩子还算明白,若是被折腾出个好歹来,岂不可惜?况且他毕竟是老郡公的血脉,真让他去做搬运小工,外人知道了,总要议论几句的。虽是他老子作孽在先,罪臣之子也没资格享福,可你们家若是完全不闻不问,将来有什么事。定然有御史参你孙子一本。说真的,我家泰和在宫里听到些风声,如今已经有人留意这件事了。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家伙。想法就是这么不讲理,只许别人害你,你计较了就是你不宽仁,不配得高官显爵。况且玮哥儿少年袭爵,人家还不知怎么眼红呢,逮着机会就恨不得在他头上踩几脚。我们一把年纪了是不用在意这些,可总要为孩子们着想。他们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张氏默默点头。心里已经有了个想法,便微笑着向曹太夫人道谢:“多亏老姐姐提醒我了,不然等他们家出了事。我还不知道呢,平白叫人说闲话。”

    曹太夫人也笑说:“我不过是偶然知道了,自然要告诉你一声,换了别人。我也懒得管这闲事。”

    两位长辈交谈的时候。方氏也在跟赵玮搭话:“你如今已经袭了爵位,书还要继续读么?”

    赵玮答道:“自然是要读的,我还想继续考举人呢。即便不为功名,多读书,也能增长见识,将来若有幸为朝廷办事,心里底气也足些。如今我都在家读书,祖母和妹妹不叫我过问家里的琐事。我除了念书,也就是练练武。日子还算清闲。”

    方氏是书香人家出身的,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欢喜了,忙道:“你冉弟弟平日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老爷让他多习武,他就每日抡大锤,练枪法,书本是一概不碰的。我都为他着急,每常劝他,就算是将来要从军,象他爹一样做个将军,也不能只会舞刀弄枪呀,不爱诗书,学些兵法也好。如今就算是考武举,也不会收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呢。他只是不听。我记得那年你上京时,与他倒是合得来,他还肯听你几句劝。不如你再说说他,或是常到咱们家来,同他一道读书习武,彼此有说有笑的,既解了闷,又不耽误正事,岂不是再好不过?”

    赵玮有些迟疑,他自个儿在家读书练武倒罢了,若是跟曹冉结伴,两人读的书、练的武都不是一路,哪里还能专心学习?况且曹冉有时候与人争闲斗气,因与他相熟,还喜欢叫上他一起,从前这么做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小伙伴玩闹罢了,可如今他已是有爵位的人了,再这么做,就有些不象话。

    方氏所求,他实在不敢答应,可若不答应,以赵曹两家的交情,又好象不讲情面了些……

    赵玮正为难,那边厢曹太夫人就扬声问:“冉哥儿他娘,你与玮哥儿正说什么呢?说得这样兴起。”

    方氏顿了一顿,还是把方才的请求告诉了曹太夫人,曹太夫人便皱眉说:“冉哥儿会读什么书?玮哥儿都已经是秀才了,如今又是正经侯爷,你还要人家来陪你儿子?就算两家交情好,也不能这样厚脸皮,白白耽误人家的孩子读书上进。你发愁冉哥儿不爱读书,就对他严厉些,别每次他老子要打孩子,你都拦在头里。男孩子顽皮,不打几下,如何能成器?你要慈母多败儿,也别拖累人家孩子。”

    方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低头认了不是,又向赵玮赔礼。赵玮忙起身笑道:“不敢当,我与冉哥儿本就交好,闲时多在一处说话玩耍,也是件好事。若是真的要忙于读书,我自然会开口相拒的。”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方氏面上不好看,张氏也不好继续待下去了。本来说了要留下来吃饭的,曹冉都没回来呢,但她还是执意带着孙子孙女告辞了。曹太夫人也没多留,只嘱咐她:“闲了常来,若是你自个儿懒怠动,就打发孩子过来陪我说说话。”张氏答应着,叫了孙子孙女一起行礼告辞。

    赵琇与曹萝才聊天聊出点意思来,正有心要向她打听一下,自己在京中都有些什么名声,没想到这就要走了,只得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盘算着日后有机会再问。

    等出了曹家,上了马车,张氏便沉下脸来,默了一默,掀起车帘叫过正打算翻身上马的孙子赵玮:“你让人去打听一下,赵泽如今怎么样了?”

    车厢内的赵琇和车厢外的赵泽齐齐愣了一愣。(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信

    被派去打听事儿的,是侯府旧仆中最早一批被挑出来跑腿出门跟车的粗使仆役,有男有女。他们与赵泽身边那几个老仆不是曾经在一处共过事,就是拐着弯的亲戚,因此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消息。

    曹太夫人说的那些情况,全部属实,不过老仆们还提供了更为确切的消息,牛氏确实在逼大孙子出去弄钱,而且目标就是二房这边,她曾经公然道:“这么大一份家业,如今都是小二房得了,可不正该接济接济我们么?他们住着这么大的宅子,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没把我们接回去一起住也就罢了,好歹要给我们一处宅子,一份产业,让我们祖孙能生活无忧。否则,把我们逼上绝路了,他们脸上难道就好看?别说什么出族不出族的话,那都是哄人的,出了族,我的孙子孙女也是赵郡公的血脉。若我们家真到了养不活孩子的地步,把孙子孙女卖与人做小厮奴婢也能吃碗饱饭呢。至于到时候小二房的公子姑娘被人问起,为何他们的侄儿侄女会给人做奴才时,会不会丢脸,那可就不是我的事儿了!”

    张氏听着回报,气得浑身都发抖了:“这叫什么?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赵琇也觉得牛氏实在太刷下限了,这脸皮厚得,简直比牛皮还要夸张。她的孙女难道就只是老郡公的血脉,而不是她的血脉吗?拿亲孙女来威胁堂亲,她就不觉得自己逻辑有问题?

    赵玮也听得眉头直皱。他问报信的仆人:“还打听到别的么?”

    那人忙道:“是,泽哥儿曾经反驳过这些话,可大太太她……”他顿了一顿。见上首三人都没有让他改口,也就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大太太说,这已经是客气的了,若泽哥儿坚决不肯照她说的办,将来家里的银子花光了,她不只能把孙子孙女卖给人做小厮奴婢,更过分的事都做得出来。说完后。她还夸了漫姐儿长得水灵,吓得漫姐儿立刻逃出去了。泽哥儿要护着,大太太就骂。说他要护也该护自己亲妹妹,小娘养的与他有什么相干?”

    赵琇皱眉道:“这话听得好奇怪,从前她不是对小钱姨娘母子几个还不错的吗?赵玦出事前,小钱姨娘一直是当家的吧?儿女几个都受宠的。怎么如今牛氏对赵漫他们的态度变得恶劣起来?难道就仅仅是因为赵演违背了她的意思。拿银子去收购了自个儿的亲娘?”

    那人道:“从前大太太是宠着小钱姨娘生的那几个,反而是泽哥儿最不受她待见,湘姐儿因自小在她跟前长大,还好一些,但跟其他几个小的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回,听说是湘姐儿接大太太出狱时告了一状,说演哥儿手里明明有银子。却只想收赎小钱姨娘和几个同胞亲弟妹,没打算救大太太这个祖母。因此大太太就恼了他们。后来他们明明有银子救小钱姨娘,大太太也坚决不肯,让演哥儿他们眼睁睁看着生母被官兵押上了流放路。自那以后,演哥儿几个就跟大太太闹翻了,连面子上的礼数都不肯尽。”

    这人的老婆就跟在边上,听到这里连忙补充道:“他们丢了爵位,从侯府搬出去之后,玦大爷孤身去了辽东,家里就是大太太带着小钱姨娘和几个孩子度日。大太太对几个孙子孙女都不错,只对泽哥儿不好,但因那时湘姐儿与漫姐儿爱争闲斗气,大太太每每偏帮湘姐儿。听底下人说,好象是觉得湘姐儿长得好又是嫡出,将来更有出息,颖王府那边也打算拿湘姐儿与人联姻,因此大太太就格外看重她些。漫姐儿是庶出的,又不得颖王府看重,自然要靠后,小钱姨娘那边就渐渐有了些怨言。后来因管家的事,小钱姨娘把着钱粮,不肯依大太太的意思花钱,大太太便也恼了她。因此,泽哥儿与大太太不亲,与小钱姨娘那边几乎就是仇人,湘姐儿一味哄大太太高兴,对庶出的几个哥儿姐儿都是看不起的。演哥儿漫姐儿几个就是自家亲骨肉抱团。就连玦大爷,也因为长年不在家,回京后也是忙着公事,几个哥儿姐儿虽瞧着粘他,实际上都跟他不大亲近。”

    这么一说,赵琇祖孙三人也就弄清楚了赵泽一家子的关系了,想想也是讽刺,赵玦为了自家能东山再起,跑辽东去了,又跟着颖王造反,没想到儿女却因此与他疏远。他死后这两三个月里,除了赵泽还念叨着他的坟,其他几个儿女有伤心过吗?连孝都没戴,赵湘到了二房小宅,还有心情为嫡嫡庶庶的事争闲气呢。底下人还曾有过回报,赵玦被斩首之后,是莲姨娘带着一帮仆从替他料理后事的,赵演只顾着四处奔走筹银子救人,因此后来仆从被发卖,莲姨娘携女出走,他们才会连赵玦葬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今赵泽终于找到他的坟了,赵演索性直接救生母去了。不知这算不算是他的报应?

    张氏叹了口气,让那对仆人夫妻下去。那婆子临走前又补充说:“老夫人,泽哥儿实在是可怜,因他不肯过来跟您要银子,大太太今儿又打了他一顿。我们去时,在门外就听见大太太在嚷嚷,说没钱请大夫,养养就好了。底下几个老仆都忍不住哭了呢,说今儿实在打得重,腿上肿得老高,也不知有没有伤着筋骨。可泽哥儿还念叨着,明儿要怎么去上工,若等伤好了再去,只怕铺子老板早辞了他。没工做,就没银子,那时可怎么办呢?”

    张氏听得更心酸了,等下人走了之后,她就忍不住对赵玮说:“还是想个法子,帮一帮泽哥儿吧,至少要找个大夫去给他瞧瞧伤势。那份小工也别让他做了,你启轩哥他们虽还没到京城。但最迟下个月也就到了。等他们在京里开了店铺,雇泽哥儿去做个轻省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苦受这个罪?不是我心软,那牛氏如此不要脸,万一她真把几个孩子卖给人做奴婢,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见你祖父?”

    赵琇忍不住道:“就是因为祖母是个心软的,牛氏就是吃定您了,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

    张氏叹道:“便是吃定了我又如何?总不能因为老鼠打伤了玉瓶儿。”

    赵泽就算了。赵演赵漫他们也成了玉瓶儿了吗?赵琇心里忿忿,问张氏:“祖母这回要是答应了他们,给他们银子。再给赵泽安排好差事,那下一次呢?您要给赵演安排差事吗?要是他们嫌安排的差事不好,想要油水更多更体面又轻松的差事呢?既然给男孩子安排了差事,那女孩子又怎么办?是不是要管她们的四季衣裳、脂粉首饰?是不是要包她们的嫁妆?小的管了。那老的呢?牛氏借着小辈们管您要这要那的。您是给还是不给?这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没完了!”

    张氏道:“我又不是傻子,只要他们饿不死,不再折腾孩子,别把好好的孩子卖了,我怎会再给他们别的?牛氏与我素来不和,难道她说什么,我就要应了?”

    赵琇摇头:“就怕人心不足。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又去折腾孩子,又打赵泽一顿。您是不是又屈服了?”

    赵玮问:“妹妹反对接济赵泽么?”

    赵琇想了想:“给他看个伤,安排个小差事,都没问题。但我反对给他们太多的好处,把他们一家养起来。他们明明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但要想不劳而获,那就是做梦!”顿了一顿,她又笑道:“其实依我说,他们家最大的毒瘤就是牛氏,要是没有牛氏,旁人不必我们接济,也能活下去,更没那么多夭蛾子。一般人家一年有二三十两银子都不愁温饱了,他们手里明明有几百两积蓄,没进项,可以买田地、买铺子,自己做点小买卖,不拘什么都行,哪里就要卖儿卖女了?真要卖,先把几个丫头卖了吧!”

    张氏闻言沉默了一下,苦笑道:“若没有她在挑事,其实泽哥儿手里那些银子,也够他们用几年了。等他大了,做什么不行?他在奉贤县城时,就不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可谁叫他没摊上个好祖母呢?若他一房还未出族,还可以让族人出面,约束牛氏,接手几个孩子的教养,如今却不好插手了。”

    她想了想,正色对赵玮道:“我知道泽哥儿父母与我们家有大仇,你们兄妹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只是泽哥儿可怜,御史又多事,若当真不管,怕于你声名有碍。我答应你们,就帮这一回,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住处,再给泽哥儿寻个可以养家糊口的差事,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若牛氏当真作死,非要逼出人的火来,我就撒手不管。到时候若真有什么御史来参我们,祖母亲自穿了郡公夫人的诰命冠服,到朝上与他争辩去!我是做婆婆的,要不要养活一把年纪的忤逆儿媳妇,什么时候要外人来管了?!”

    赵玮听得也笑了:“祖母这是气话,牛氏什么时候又成了您的儿媳了?她不配!”

    事情似乎就这么决定了,但赵琇回到房间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堵。她实在看不惯牛氏的厚脸皮,对其他的所谓侄儿侄女们更没有好感,就连赵泽,她如今想起来,除了前些日子他刚到京城时的拘束模样,就只记得当年他在奉贤老家祠堂里差点儿跟她打起来的事了。小长房这一家子,本来就是她的仇人,她恨不得远着些,一辈子不打交道才好。她想方设法给家里开源,可不是为了养活仇人的。

    正生闷气呢,碧菡就满面是笑地进来报说:“姑娘,广平王府的人来看您了。”

    “王府来人了?”赵琇连忙站起身,“赶紧让人请到前面客厅去呀,老夫人和侯爷都知道了吗?”

    碧菡却摇头道:“姑娘误会了,那人是专门来看你的。”

    赵琇怔了怔:“只来看我?是谁?”

    来的是烟雨。她如今调了个当差的地方,在世子院里侍候了。她原本就是王妃钟氏身边的二等丫头。换到钟氏亲子身边侍候,也顺理成章得很。赵琇在王府帮着待客那段日子,都是她在跟前帮衬。因此早已混熟了,见是她来,很是惊喜:“原来是姐姐来了。我正奇怪呢,王府来人,怎么不是找我祖母或哥哥,却专门来找我呢?”既然是相熟的烟雨,这就合情合理了。

    烟雨穿着一身得体的淡青细绢衣裙。微笑着向她行了一礼:“见过赵姑娘。奴婢来时,已经向老夫人请过安了,只是不好见侯爷。这趟来。是专门奉了世子之命,来瞧姑娘来的。世子问,姑娘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呢?从前他在宫里时,姑娘天天去王府。怎么如今他回来了。姑娘就不去了呢?莫非是他有什么地方失礼的,得罪了你?”

    赵琇忙请她就座,让人上茶,又道:“这两天家里有事,一时没顾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况且我听说王府这几日上门吊唁的人越来越多了,想必世子忙碌得很,我去了反而给他添麻烦。就没去打搅。”

    烟雨再行一礼,在下手末端的椅子上坐下。摇头说:“来的人再多又有何用?我们王爷和世子心里都明白,我们底下人心里也明白,先前来的人才是真心与我们王府好的,如今来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若是皇上前些日子没来,他们还未必会上门呢。”

    赵琇笑笑:“不管他们为什么去,只要上门就是客,礼数上敬着些就是了,谁还跟他们讲真感情不成?”

    烟雨拍手笑道:“姑娘这话说得对极了。我们世子也是这样说的。因来的人多,却都假惺惺地哭着,说什么从前与王妃多么要好,什么从小看着世子长大的,看到世子如今失了母亲,他们心疼得不得了,诸如此类的。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是我们王爷和世子的至交亲朋呢,其实不过是王妃在外头与他们见过一两面罢了,连话都不曾说过呢,拖了一个月才上门吊唁,倒也好意思说自己有多伤心!世子见这样的人多了,也烦了,索性将事情交给总管,自个儿避到后头屋子里,等有了正经宗室皇亲长辈来,才出来答礼。”

    说到这里,烟雨又压低了声音:“就是正经宗室皇亲家的长辈,也不叫人省心。今儿早上,太后娘娘想念孙子了,召我们世子进宫去说了一会儿话。世子在宫门口遇到几个人,拉着他说了半日,叫他向太后娘娘和皇上求求情,免了钟家的罪名,还有那什么孝道、仁德之类的,说了一车的话。世子气极了,可又不敢跟王爷说,到了太后跟前更是提都不提。这一看就知道,又是钟家使的手段了。这样的糟心亲戚,怎么就摆脱不了呢?亏他们还是读书人家,竟这样不知廉耻。”

    赵琇不由得想起了自家那门糟心的“亲戚”,大有同病相怜之感:“可不是吗?廉耻这种东西,还真不是看人家读了书,还是没读书的。读了书的人要不讲廉耻,能比没读过书的无耻一百倍。因为他们不但自己能拉下脸皮做些不要脸的事,还能给自己的行为想出一百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其实都是瞎扯!”

    烟雨听得一惊,随即笑道:“赵姑娘好刚口,可是说得再有理不过了。”

    赵琇想了想:“你等一下,我写封信安慰一下你们世子,你帮我捎回去吧。”于是便走到书桌处开始写信。她先是安慰了高桢一通,然后提到自己的境遇,同样是糟心亲戚,钟家好歹还是外姓人,只要赶回老家就万事大吉了,最无耻的事,不过是在钟雅致的婚事上做手脚,又一再给自己的罪名洗白。可她赵家这一门亲戚,明明都是翻了脸的大仇人了,还敢拿亲孙女来威胁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婆婆呢。

    写完了信,赵琇嘀咕一句:“怎么象是在比谁更惨呢?”不过也许有人比高桢更惨,他会觉得心情好过一点?

    她封好了信,笑着递给烟雨:“等过两日我得了闲,就去瞧你们世子。”(未完待续。。)

    ps:  (过节了,加点码,所以更新迟了一些,大家不要见怪,中秋快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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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门秀介绍:
赵琇有个哥哥是侯爷,亲的 她家世、容貌、才学、女红、能力,样样都不缺 但她知道在别人看来 她仍旧是个 半路上道的侯门千金 与那些根正苗红的大家闺秀 不能比 可是…… 谁要跟她们比?!闺门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门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门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