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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回到明朝当王爷txt下载     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41 大梦欲醒(急求月票支持)

    明正德元年三月十九日,日本国使臣大内义勇、细川澄明奉日本永正国王之命,朝觐大明天子。

    旭日东升,彩霞万道,各国使节肃立于太和殿前,辂车、步辇、龙亭、大象、骏马等陈列在午门内外。太和殿庭院内,丹陛下至太和门内,旌旗飘舞、刀枪林立,大汉将军们傲然挺立。

    刘大夏辞职后,刘宇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暂时代理尚书之位,正在调动京军和边军换防,不日大同、宣府、延绥、辽东四镇总兵就要率军进京驻防京师,杨凌现在是柱国龙虎上将军,统帅四镇总兵,爵禄至威武侯,自然有权登上金殿议政,所以也蟒袍玉带、衣着整齐地来到宫门前。

    六部九卿和侯爵以上的勋爵站在最列,韩文站在其中,面色阴沉,毫无喜色。他在北疆听闻京中变故后,气急败坏地赶回京来,却已大势去矣,京中六部九卿除了他,要么是刘瑾一派,要么是杨凌一派,以他一人之力,孤掌难鸣,已生不了什么事了。

    卯时三刻,两通鼓响,文武百官、勋臣功卿从午门的东西掖门徐徐进入紫禁城,按身份、级别、衙门,肃立在太和殿丹陛上、庭院内。

    静鞭三响,鼓敲一通,乐奏《飞龙曲》,衮冕加身的朱厚照,骑乘大象御辇,虎豹开路,在导引官引导下,御太和殿,升宝座;文武百官俯地叩拜,山呼万岁。

    如此肃严时刻,正德皇帝仍是笑吟吟毫无庄重神态,不过眉宇间意气风发,倒也颇有英武之气。他徐徐落座,唤道:“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立起,分列左右,刘瑾持拂尘立于御案一侧,扬声道:“宣日本国朝贡天朝使者大内义勇、细川澄明,觐见!”

    大内义勇、细川澄明底细被杨凌弄的一清二楚,早被他整治的傲气全消,自午门外一路行来,再瞧见这等浩瀚磅礴的皇家气势,更是敬畏自生,两人一个捧着进表,一个捧着礼书,在礼官导引下进入大殿,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停下,按大明臣礼恭恭敬敬跪下。

    大内义勇展开进表,以汉语朗声宣诵:“日本国王臣胜仁敬上明正德皇帝陛下:皇天后土,齐归中华之风;甘露庆云,争献瑞麦之颂。是故天启大明,万邦悉被光贲;海无惊浪,中国兹占泰平。凡在率滨,孰不惟赖。

    钦惟陛下乃圣乃神,惟文惟武,光辉尧舜二典,度越汉唐中兴。布大明于天下,遐迩同仁;望长安于日边,始终一节。兹特专使大内义勇躬趋阙庭,仰望圣慈,曲察衷素,谨表以闻。臣胜仁诚惶诚恐,顿首谨言。”

    大内义勇宣罢进表,细川澄明又举礼书念到:“臣胜仁敬书上明皇帝陛下: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道义幸秉国钧,海内无虞。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使使者细川澄明通好。

    献方物:散金鞘柄大刀两把、黑漆鞘柄大刀壹百把、枪一百把、长刀一百把、剑十腰、铠一领、铜丸一领、硫黄一万斤、玛瑙大小二十块、贴金屏风三副、砚一面并匣、同文台一个。胜仁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正德皇帝听了,心中暗暗一算计,虽然这些礼物他也瞧不上,不过这规模比昔年永乐帝时进奉的礼物还要贵重的多,看来杨卿所说不假,这日本国王还真是下了血本,把皇室那点家底全掏空了。

    正德心中爽快,满面春风地道:“来使请起,刘瑾接承日本国书,王华宣朕的复旨”。

    刘瑾忙指挥两个小黄门下御阶接了两位使者的进表、礼书呈于正德面前。

    王华缓步上前,先向正德一礼,然后转身面向群臣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贡赋力役、知礼仪、达于君臣父子大伦者,号曰中国。而中国之外,有能慕义而来王者,未尝不予而进之。兹尔日本国王胜仁,心存王室,怀爱君之诚,逾越波涛,遣使来朝,朕甚嘉焉........”

    大明以往回复诸国朝贡使臣的礼物一向是数倍乃至十数倍,出手阔绰之极,杨凌虑到反正光吃亏不占便宜的朝贡制度马上就要名存实亡,改由民间通商,这一次复礼也不必太小家子气。

    再加上正德皇帝听杨凌述说了日本国王甚至要靠卖字画维持王室用度的事,觉得一国之主混到这份儿上也忒可怜了些,所以所赐的礼物甚是丰厚,绫罗财帛、字画典籍,乃至铜钱十万铢,并正式宣布解除海禁,与诸国自由通商。

    杨凌站在殿上,听到旨意宣布完毕,从胸臆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着殿宇外投进的一缕阳光,他的心中激荡不已: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终于完成了!

    自朱元璋这个雄才大略,可是对大海却毫不了解的农民皇帝首次做出亘古未有的禁海之举后,这项断断续续却影响了整个汉人历史的国策终于就此结束了。

    我没有通天纬地之材,达观之今的大略,可是我完成了这件大事,就象给渐渐开始凝固发臭的一潭死水注入了一股清流,未来的路怎么走,相信创造了最伟大、最悠久历史文明的中国人,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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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娘做着针线活儿,怜儿和高文心也懂女红,却不甚精通,便坐在她旁边,陪她聊着天,时而递过针线和布头,三人不知聊些什么,悄悄的,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

    玉堂春和雪里梅、唐一仙在镂空窗格的另一侧厅中,坐在罗汉床上,摆弄着琴筝箫管,淡淡幽雅的乐曲不时响起。

    “塞北互市贸易已经开了,军中购进了大批蒙古良马,民间交易频繁,势头不错。我的意思........等到百姓大有赚头时,肯往北地做生意甚至就地定居的人就会增多。

    再想想,因此一来,酒馆、饭庄、赌馆、妓院、客栈、票行、车马行都要开,都要用人,可以雇佣蒙人和女真人,当然也会有大批汉人为利所趋。再加上派去养马的,教授蒙古和女真人学习耕田的汉人........

    朵颜三卫和女真三部人数不多,内部部族十分杂乱,因此常常一个简单的姻亲就能造成两个部族的融合,这样一来,卑职想只需十年,就可以兵不血刃,同化整个辽东区域”。

    “嗯!”杨凌半躺在书房竹椅上,轻轻颔首道:“我已经和刑部打过招呼,今后再有犯人,不得发配青海、贵州、云南,统统发往辽东。

    耕田做生意都可以,除了罪大恶极者,均以罚代刑定居减罪,这样一来,他们的家人还可以带过去不少,每年迁民可以达到上万人。互市司利用地方合法截留的税赋贷给他们些种子、耕牛,提供些方便,他们就能在那儿安下心来,扎下根来。”

    成绮韵嫣然一笑,说道:“大人这一策虽然缓慢,却是求本之计,毕竟那里是异族定居之地,如果强行占有,除非将他们全族屠光,否则根本不能在强压下令异族人心归服。

    这样潜移默化之下,当他们穿汉衣、说汉话,就连吃饭睡觉都学习汉人,睁开眼睛周围大部分都是汉人百姓时,他们已经意识不到,但是却已经被汉人征服了。呵呵,大人这不动刀兵的计策,实比百万大军的杀伤力还要可怕。”

    杨凌紧张地睁开眼道:“不要说,千万不要说,你前几天刚刚夸我不动刀兵,菜市口上就炖了个人,我仔细想了想,是挺邪门的,每办一件大事,总得死上几个人,但愿辽东不要出事,否则........”。

    成绮韵“噗哧”一笑,掩唇道:“大人也有害怕的么?人家还真没看出来,大人斯斯文文的,手段竟然那般狠辣,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给慢慢煮烂了。唉,这么狠厉的手段,居然被京师百姓吹捧的万家生佛”。

    成绮韵上穿浅紫色花绡袄子,外罩鱼肚白的花绉纱衫,下着白纱裤子,外面又系着嵌丝的百合绣罗裙,脚下一双绣花鞋,一头青丝挽成‘鹅胆心髻’,面如芙蓉,肌如瑞雪,不但容颜明艳无俦,而且一颦一笑,在杨凌面前不知不觉间变的越来越娇俏可爱,真的象是比他还小着几岁的姑娘。

    杨凌道:“这不算什么,如果再迟上五百年干出这样的事来,恐怕就不只京师一地的百姓欢呼雀跃了”。

    “什么?”成绮韵明眸一转,疑惑问道。

    杨凌忽然一笑:“这时节花开了,海禁也开了,我想未来会不同了吧,呵呵,如果这样,那么五百年后的百姓,就不会有这种仇恨了”。

    成绮韵不知他在说些甚么,不过她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想讨好的男人如果想装糊涂,她决不刨根究底,成绮韵主动岔开话题道:“伯颜那边情形如何?”

    杨凌道:“正如我们所料,火筛已经和瓦剌结盟,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控制的部落已经向伯颜可汗的部落发起过两次挑衅,但是伯颜并不蠢,居然隐忍了下来,避免了事态的扩大,可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威望大为受挫,内部诸部落间已经多有不满,只是由于他是黄金家族直系后裔,名正言顺的可汗,虽经大败,但是现在还没有人敢公开造他的反”。

    成绮韵眼波盈盈一转,失笑道:“内厂番子不是吃素的吧?想来正在制造种种谣言,满都海皇后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杨凌笑道:“瞒不过你,我正要他们技巧地败坏着伯颜的声誉,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大战一开,刚刚打开局面的互市贸易和对辽东的全面渗透就要受到影响,而且我评估过火筛和瓦剌的实力,现在仍不是伯颜的对手。

    有时忍耐也是一种本事,我要等到伯颜内部离心离德,各部落都萌生去意的时候,再把满都海交到火筛手上,给他一个讨伐伯颜的借口”。

    成绮韵坐在躺椅旁的锦墩上,微微仰头,凝视着杨凌悠然自的的神情,眼里隐隐透出欣赏和爱慕之色:“现在四镇官兵正陆续抽调回京师,大人准备训练新军了?”

    “不是我,而是皇帝,记住,这一点千万不能错,是皇帝陛下要训练新军”,杨凌纠正道。

    两人相距不足三尺,一抬头,瞧见成绮韵一副江南水乡丽人的容颜,白玉般的面庞上两只点漆似的眸子里水汪汪汪的蕴含着无限情意,杨凌不禁心中一跳。

    成绮韵会意一笑,说道:“雅各思等传教士的火枪,已经有了重大进展,火枪射程达到了六十丈,射速比传统火铳快了几倍,而且准确度有了提高,不怕雨水天气,大人准备全面装备新军么?”

    杨凌摇头道:“不能,要和骑兵、弓兵等配合使用,而且目前看来还是用来依险守城时用处更大,尽管有了极大进步,这样的火枪还是不能单独和大股骑兵作战,况且制造起来也没有那么快。

    如果能大量制造携带轻便、杀伤力惊人的火炮,那才是犀利的兵器,想想看,遇有敌军,先是密集的炮火攒射,然后重骑兵冲锋,最后步兵、车兵配合掩进,这样对付蒙古骑兵才有必胜的保障。

    可惜........现在马匹来源有了保障,训练车兵、步兵、骑兵都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的火炮不但笨重而且射速极慢,很难用来进攻,没有办法追在蒙古骑兵屁股后面发挥作用。我还是得注重传统军队的训练”。

    他静了静,忽地道:“据我所知,西方火炮自有其长处,如果能够仿造借鉴一下就好了,我已叫人查过兵部、礼部的卷宗,弘治十六年广西曾经有一只西方海盗船搁浅,船上配备的火炮与我中土不同,只可惜没人重视,现在连火炮零散的部件都找不到了,我已下令予以关注,如果再有西方海盗出没,一定要想办法搞一门炮来”。

    成绮韵轻轻道:“天津、宁波、泉州三地已经开海解禁,分别设立船舶司、海关衙门,三者之中,规模最大、与诸国交易最多的是宁波口岸,谷大用已奉旨南下,主持其事,四大水师也在原来的内海水师基础上正在组建,那些庄稼也长势良好........大人的愿望几乎全都实现了,可喜可贺”。

    杨凌静了静,轻轻地道:“这些事情,许多都靠你帮我出谋画策,否则单靠我一人哪做得来,真的多谢你了,这些事功在千秋万代,等我老了,一定著书立说,把它记下来,让后人都记得,有一位女子,在其中出过多少力,立下多大的功劳”。

    成绮韵心里一酸:“你的愿望全都实现了,我的愿望你可愿帮我实现?我一个女子,要什么名垂千古、要什么后人记得?不稀罕呢,只想要你心里记的我”。

    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感到一股极度的自卑,杨凌的地位越高,她越觉得彼此的距离遥不可及,如今能企盼的,只有留在他的身边,日日能够看得到他,心中也就知足了。

    可是........大人今日单独把自已唤来是什么意思呢?

    杨凌南北同时开始的互市计划前期投入极大,朝廷刚刚经历了筑皇陵和大同战事,根本已无法负担这么庞大的支出,而无论是作物改良还是互市通商的效果,至少也得明年此时才能见效,因此要筹银子就得另想办法。

    组建远洋船队,拉拢江南士族、豪门参加,从而以共同利益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体,以巩固解海通商在江南乃至整个大明的的成果,并且利用他们的庞大财力和关系网,减轻朝廷负担,使造船、商运、水师借助民力进行,以免国库负担过重导致计划失败,是目前杨凌极为重视的事,他要把自已打发回江南吗?

    成绮韵心中一阵慌乱,眼帘垂了垂,试探地道:“只要大人志愿得遂就好,卑职想知道........大人准备如何安排怜儿姑娘,还有........卑职是留在内厂还是再去江南?”

    杨凌想了想道:“回江南吧”。

    成绮韵早料到几分,可听杨凌说的这般绝情,毫无挽留之意,心中不禁一阵悲苦,黯然垂首道:“是........,卑职一切听大人安排”。

    杨凌犹不知觉地道:“我私下问过焦阁老,忠孝忠孝,男人任职于朝廷,还可讲究忠孝不两全,以夺情仕公务,怜儿孝期未过,如果被人知道,以孝道日日弹劾,先皇又是极讲究孝道的,我会极为被动。

    江南太过重要,谷大用我又放心不下,今后两京之间我是要常常往来的,反正怜儿每隔段时间总要在乡邻们面前露一面,而江南事宜除了你我又放心不下别人,所以不如仍回江南。”

    原来杨凌也要时常往来于江南,那........岂不是有更多的方便让自已和他单独接触?成绮韵心花怒放,俏脸上顿时绽起甜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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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正德面前,双拳紧握,脸孔涨红,胸膛不住起伏,看得正德直想发笑,连忙劝解道:“你莫急,待我唤他来问问便是,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这是闹的什么别扭?”

    张永怒发冲冠,委曲万分地道:“刘瑾这厮越发混帐了,自皇上决定四镇总兵调入京师,饷银由内厂拨付后,刘瑾装疯卖傻,居然曲断圣意,绝了我京营饷营,要我也去找杨大人要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德略一思忖,就猜到若这话果是刘瑾说的,那也是气话,原京营官兵移驻边疆,饷银还是由户部拨兵部、兵部转拨司礼监,再拨付京营,也就是说,这些人仍在张永控制之下,只是驻地做了调动。

    四镇总兵进京,除了行政仍挂靠在五军都督府,其实等同于皇帝私兵,并不受兵部、五军都督府管辖,而是直接效命于皇帝,由杨凌任统帅。所以内厂慨然决定,这些人的饷银由内厂支付,这样一来更加强了四镇总兵同皇帝之间的关系,正德自然高兴,想不到刘瑾看到自已不能插手被四镇总兵的控制,居然捻酸吃醋起来。

    正德呵呵笑道:“老刘想是一时气话,京营官兵他司礼监不拨银子谁拨?何况现在司税监已经交回给他同户部掌着,老刘办事还是很认真的........”。

    他说到这儿,刘瑾已兴冲冲地赶了来。现在虽说和户部共同掌管司税监,毕竟觉得腰杆子硬了,这个内廷首相他干的有滋有味。

    刘大夏、马文升离职,京师出现一大块权力空白,许多从属于他们的官员都在逡巡观望,不知该投到谁的门下,万一拜错码头,仕途可是大受影响,

    刘瑾的心腹手下,松江才子、落第秀才张文冕见举杨入釜,引火烘之的计谋未见效果,便决定改变策略,稳扎稳打,再巩固刘瑾的权力,再势压杨凌,此时将京中各派的权力尽量扰在刘瑾手中就是当务之急了。

    可是有杨凌在京,只要这边稍稍一动,他手下的能人谋士岂能不加注意?何况还有张彩、刘宇这些骑墙派,在杨凌和刘瑾之间左摇右摆,委决不下,他们之中也难保不会有人向杨凌透露消息,于是张文冕效仿杨凌,也准备来个调虎离山,用计将杨凌调离京城。

    他把这主意透露给刘瑾,刘瑾也觉得不错,只是一时还找不到能把御前第一红人、威武侯、上将军调离京师的大事,所以他密密嘱咐心腹开始搜集各地重要情报,看看是否有机可趁。

    刘瑾在家里议的开心,好象大好蓝图已展现眼前,是以一听皇上找他,便开开心心地赶了来。他到了厅外正好听见“老刘办事还是挺认真的”这句赞语,心中十分欢喜,便兴冲冲闯进来,笑道:“老奴参见皇上,一听皇上叫咱,这就马上颠儿颠儿的来了,您........”。

    他话未说完,张永见他进来,“呀”地一声尖叫,来了个“大鹏展翅”,蹦起一尺来高,狠狠一拳捣来,“砰”地一下正打在他腮帮子上。刘瑾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青了一块,一见是张永打他,而且怒瞪双眼还要来袭,立即一个“猴子摘桃”,握拳反击回去。

    两个蟒袍玉带、权势熏天的大太监就在正德面前撕打起来,张永会武,又抢了先机,把刘瑾这一通揍,正德见了大怒,一拍桌子大喝道:“住手!统统住手!成何体统?”

    虽说正德自已大多时候也不讲体统,可做臣子下人的却不能不讲,一见正德真的怒了,张永用膝盖在刘瑾小肚子重重一顶,然后爬了起来。

    刘瑾眯缝着红肿的眼睛一抓,“嗤啦”一声把袍子扯下一块来,张永见蟒袍被扯坏,有点心疼,照他腿上又是一脚,正德怒道:“张永住手,不许再打了”。

    张永回过头来,很委曲地道:“皇上,老奴还没说完呢,老奴去找他理论,他居然在内廷张榜,晓谕禁宫上下卫士,从此不许老奴进宫,老奴是京营统领,护侍着皇上安危,可是在紫禁城竟被他如此侮辱,老奴这脸都丢光了”。

    正德见他说的激愤,一边说一边拍的自已的腮帮子“啪啪”直响,也觉的有点过份了,不由瞪了刘瑾一眼,喝道:“都起来,不要打了,这么大岁数了,为了这么点事整天吵架,也怕人看了笑话”。

    正德把二人叫起,劝慰一番,二人心中含怒,可是当着正德的面又不敢再表现出来,只是瞪圆了双眼,象斗架公鸡似的互相看着。

    正德瞧的无奈,忽想起自日使进贡,开海解禁的国策宣布后,这几日六部走马灯般不断就各种相关事宜进豹房请示,一时脱不开身,着实想念唐一仙了。趁着今日无事,不妨让杨凌将她带进豹房,陪她去看看虎豹。

    至于这两个活宝........,正德看看二人,说道:“你们都是朕亲近的人,一心为朕办事,怎么因为一时口角,意气用事伤了和气?这样吧,趁着春光正好,你们既来了都不要走了,我把杨侍读唤来,摆桌酒席,你们就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刘瑾和张永各自用一只熊猫眼轻蔑地互相瞟了一眼,然后攸地别过头去,启唇,吐气,轻轻“呸”了一声。

    “皇上要召那位唐姑娘来豹房?”解语急急问道。

    “嗯,看来皇上对她十分在意,亲自嘱咐豹房上下不许泄露了他的身份,说他要陪唐姑娘看看老虎、豹子呢”,羞花淡淡地道。

    解语眼珠一转,说道:“不错,这是个机会,到时见机行事,想办法分开他们,套套这位唐姑娘的话,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到这里,她眉尖微蹙道:“只是,摄魂术用过了,她心中会留有记忆,到时如何解释是个难题”。

    羞花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两个本就是跑江湖卖艺的,到时就当是卖弄摄魂术的本事,若她身份无疑,说出的话无关痛痒,自然不会计较,如果她确实身份可疑,哼!”

    羞花冷冷一笑道:“她既然同样打着皇上的主意,敢声张么?到时我们把消息传递出去,在朝野散布开来,就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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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2 眸光重现

    唐一仙时常随杨凌外出,只当是表哥宠爱自已,也从不多加怀疑,豹房之名她也已经听说过了,那时平民百姓常常听说豺狼虎豹,可是真正见过的少之又少,唐一仙听说有机会见到这些山中猛兽,为之雀跃不已。

    杨凌将她带到豹房,正德早换了校尉官服,和一众宫女、太监在院中等候,解语、羞花也按照正德嘱咐穿了寻常衣物,她俩原本就来自民间,更是看不出丝毫破绽。

    唐一仙见了正德也十分开心,笑着打招呼道:“小黄,你的《杀边乐》做的如何了?”

    正德喜孜孜地道:“已经写出了半阙,一会儿找机会弹给你听”。解语羞花细细打量,见这位唐姑娘薄罗衫子薄罗裙,绯红绣金石榴色,明明大金大红最是俗丽,穿在她身上艳丽无俦,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她俩也算姿色殊丽、千里挑一,否则也不会被送进宫来,可和唐一仙一比,无论姿色、气质,顿时便落了下乘。

    杨凌对唐一仙低声道:“这里是皇上行宫,你随这些宫女太监们去虎豹园走走,不要四处乱跑,表哥办完公事就去接你回来。”

    唐一仙含笑应了,杨凌走前几步,示意正德靠近,稍稍拉开与众人的距离,轻声问道:“臣听说张公公和刘公公生了嫌隙?”

    正德满不在乎地道:“全是吃饱了撑的,这两个家伙以前还好些,自打各自掌了些内司衙门,常常要拌几句嘴的,老刘总想管着他,张永又不服管,朕当和事佬都当烦了,你和他们也都相熟,今日摆了酒,你替朕去劝劝他们。”

    杨凌心中有数,点了点头,便随着小黄门去了。

    走到正德平素居住的大房侧厢,小黄门站在门口,小声道:“大人,两位公公都在房中,您请进”。

    杨凌见他害怕的样子,不禁一笑,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前边一张硕大的黄梨木桌子,上边摆着山水八珍、珍馐美味,刘瑾和张永隔的老远,对面而坐,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杨凌走进房中,两人眼珠动了动,瞟见是他,见对方没有言语,生怕气势上弱了,所以也一动不动,仍是死死盯着对方。

    杨凌左右看看,默不作声地居中坐了,拿起筷子挟了片犴鼻慢慢咽下,然后又来了口鱼唇,拈起玉杯轻抿着羊羔贡酒笑眯眯地道:“刘公、张公,二位都是当今皇上做太子时就在身边侍候的人,也算是多年的朋友,如今飞黄腾达,都已做了人上人了,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二十四司衙门又大半掌在两位手中,可以说是事事顺心,怎么反而闹起了别扭?”

    张永拈起杯酒一饮而尽,眯着一只乌青的眼睛冷笑道:“你问他!”

    杨凌笑吟吟地转向刘瑾,刘谨摩挲着红肿的脸颊,撇嘴道:“十二团营皆在司礼监辖下,你可曾把我这个司礼监掌印总管放在眼里?自你要求咱家给令兄一个官职被拒后,就怀恨在心,咱家的命令你就开始阳奉阴违,推诿再三,那些臭事要我一一说出来么?”

    张永脸一红,恨声道:“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哥哥现在还不是在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做了官?这且不提,我问你,断我饷银,要我去向内厂杨大人讨饷银是何道理?”

    现在杨凌就在眼前,张永这么说让刘瑾脸上很挂不住,他讪怒道:“筑造皇陵、新帝登基,河南赈灾、边关大战、北疆互市、南疆开海,哪一样不要钱?韩文那老匹夫把六部官员全打发到爷们这来了,弄得现在银子都支到明年去了!

    咱家只是让你缓上一缓,容咱家腾出空来,你马上摞脸子,讥讷我这个司礼监总管是个没用的摆设,咱家随口一句气话你就当了真?”

    刘瑾越说越怒,“砰”地一拍桌子道:“杨大人在这,咱家也照样敢这么说,你姓张的别拿着着鸡毛就当令箭,你这个京营首领还不放在爷们的眼里”。

    杨凌这才明白原委,刘瑾对他不满,甚至正在暗中对付他不假,不过目前朝廷用度紧张也是事实,他说的这几件大事前前后后全是皇上最关心的事,刘瑾这人十分机灵,自然分得出轻重缓急,哪件能讨皇上欢心先办哪件,当然......尽管这么紧张,他自已该捞的那份肯定还是没拉下。

    不过,杨凌可没忠厚到真那么好心,会一门心思说合八虎中实权最大的两大太监和好,以便有朝一日对付自已,他举起双手,左右安抚道:“两位公公息怒,息怒息怒,刘公有刘公的烦恼,张公有张公的难处,咱们可以慢慢商量嘛”。

    “刘公高高在上,要调度银两,协调各部,现在不止内廷,就连六部都要仰仗刘公拨银嘛,这内廷外廷关乎天下,自然要顾及轻重缓急。张公着急也并无不对,常言道皇帝不差饿兵,张公手下十几万兄弟,这没银子花都给张公脸色,能不愁么?”

    刘瑾觉的杨凌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十分公道,把自已夸的劳苦功高、权势通天,唯一的遗憾就是皇上不在这儿,没听到这番评价,所以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意,胸脯儿也挺了起来。

    孰料张永一听,直如火上浇油一般,刹那间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怒气值全满:好啊,你高高在上,内廷外廷六部九卿全得看你脸色,陪着笑脸求你拨银子,我呢?没有饷银可发我被十几万大军背后骂的狗血淋头,都是侍候太子爷辛辛苦苦混到今天,凭什么我就得这么倒霉?”

    张永立即还以颜色,也“砰”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你有难处就算咱家说错话了,我只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拨银子?”

    “哟嗬,有求与我还这么横?”刘瑾被逗乐了,眦着牙道:“什么时候给银子咱家也说不准,山东押来的税银奉圣谕直接转松花江船厂了,饷银晚发个把月的事又不是现在才有,成化年间、景泰年间......”。

    张永一杯水酒泼了过来,骂道:“你放屁!山东的税银进了松花江,那两广的呢?四川的呢?一个是前天、一个是明天运到的,你当爷们不知道?”

    刘瑾抓起杯子,连杯带酒掷了过去,喝道:“你混帐!司礼监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

    一时间杯盏盘碟乱飞,杨凌抓起桌布遮在脸前,笑吟吟地道:“二位助手,稍安勿躁,此事大可从长计议,大可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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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晃晃的铁钩子上悬着一块新鲜的猪肉,一头金钱豹敏捷地跃起,吼声中将它叼了下去,铁钩一阵摇摆,唐一仙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钩子那么锋利,真怕那豹子笨笨的,一口下去把自已象条鱼似的钓在上边”。

    正德笑道:“不会的,这豹子喜洁,那肉沾了泥它不喜欢吃的,而且它极机警,一条铁钩是不会有碍的”。

    唐一仙“嗯”了一声,蹙起秀眉道:“以前只听说虎呀豹呀,就是从来没见过,今天总算长了见识了,可是这些猛兽看看也就算了,总是不如花草鸟禽得趣,看见这些血淋淋的到底有些不舒服,对了,你住哪儿?那半阙《杀边乐》做好了?我去看你演奏一下可好?”

    “好!”正德欣喜地想去拉她小手,忽地醒悟不妥,便呵呵一笑道:“你跟我来”,正德引着唐一仙左拐右拐,穿过小树林来到一处静舍。正德这幢豹房绝不讲究什么环境奇花异草,建筑金壁辉煌,全然追求自然和野性,所以圈进的很多地方都保留了原样。

    这处静舍前方是一片草地,几株高大的榆树、槐树缀满一串串榆钱、开满一串串槐花,清香阵阵扑鼻。

    只有解语羞花和两个小黄门尾随了过来,唐一仙见了这静舍疑道:“这是你的住处?”

    正德笑道:“哪里,这处演乐静舍是给皇上准备的,可是皇上从来不来一趟,皇上知道我懂得乐器,平时便安排我照顾这里”。

    唐一仙疑心去了,抿嘴笑道:“原来如此,你倒摊个好差事,正好公私两便”。

    雅室静舍,布置的虽简朴而不凡。正德在一架古琴前裣衣而坐,双手轻轻抚上琴弦时,脸上的神情变的肃然,眼神澄澈,带着一种难得一现的认真。

    修长的手指一拨,琴音攸扬又止。随即,一个个音符才跳动起来,一片萧杀之气扑面来,象随风而去的蓬草,象拂面而来的黄砂,象振翅北飞的归雁......

    唐一仙眸中闪过一丝异彩,随即轻轻闭上双目,随着正德的琴音感受着他指下表述的意境:浩瀚沙漠中醒目的一道狼烟挺拔而起,长长的黄河上西下的太阳鲜红如血。数行归雁北翔,只见大漠黄沙浩瀚无边,荒凉中,孤零零的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格外醒目。

    唐一仙喃喃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她忽然撮唇而啸,凄凉的箫音随之响起,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旌旗远远自天边扑来......,静舍外,忽传来虎啸豹吟,更增一片萧杀......

    曲音忽地戛然而止,过了半晌,正德忽然张开双眼,启齿一笑,又恢得了调皮和带些轻浮的气质,问道:“我这半阙《杀边乐》如何?”

    唐一仙击掌赞赏道“妙!”

    正德目中满是爱恋地道:“你的箫音配的更好,本来有几处转寰生硬,我还未想出如何修改,可是有你低柔、沧凉的箫音相和,这半阙曲子就不必再做更改了。”

    唐一仙抿嘴笑道:“你那下半阙要演奏何种意境?”

    正德眉毛一挑道:“自然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大明天军驱除鞑虏,扬威于天下,使四海皆知: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正德刚刚说完,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来,急急叫道:“黄校尉,杨大人请......要你马上前去”。他还不习惯对皇上这么说话,别扭的出了一身躁汗,正德忙起身迎上前道:“出了甚么事?”

    小黄门低低诉说几句,正德顿顿脚回头道:“唐姑娘,杨大人等议事,有份由我收藏的重要文书找不到,我去去就来”。

    唐一仙脆生生地答应一声,正德带着那小黄门急急地去了。

    羞花见正德对唐一仙形影不离,正自焦灼不知该如何把他调开,想不到天从人愿,这一喜非同小可,连忙向解语使了个眼色。

    解语会意,笑盈盈地对守在门外的两个小太监道:“劳烦两位公公去取些开水来,给唐姑娘沏杯茶喝,走的乏了,咱们先在这儿歇歇”。

    她二人虽是宫女打扮,两个小黄门却知道是皇上极宠爱的女人,而那位唐姑娘......看皇上那架势,恐怕将来比皇后娘娘还要了得,本来就想巴结呢,一听这话两人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二人回到室中,解语将琴抱到一边,三人挨着矮几坐了,羞花笑语道:“唐姑娘请稍坐,一会儿茶来咱们聊聊天、歇歇脚儿。”

    唐一仙忙道:“两位姐姐不必客气,这里是皇家苑林,能有幸来访,已是幸甚”。

    解语道:“杨大人贵为侯爷,姑娘是杨大人的表妹,身份和咱们这些服侍人的没得比的,还这么客气有礼,真是......对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可做,我们姐妹会想小戏法儿,平时没事也常拿来互相玩笑,姑娘想不想一试?”

    唐一仙好奇地道:“什么戏法儿?”

    羞花嗔了妹妹一眼,解释道:“这戏法儿我和妹妹平素无事常用来解闷儿的,姑娘如果想见识一下就让妹妹表演一番”。

    唐一仙笑道:“好啊......可是要怎么做呢?”。

    解语嘻嘻一笑,伸手从颈上解下一块小小的玉佛像,拈着绳儿轻轻摆动,放柔了声音道:“姑娘,你就当自已要睡着了,全身放松了莫使力气,眼睛看着这块玉佩,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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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匆匆跑回厢厅,只见张永和刘瑾正围着桌子追打,满地杯盘狼籍,杨凌站在一边跺着脚,抖着身上淋漓的汁水,立即大吼道:“住手!”

    刘瑾和张永停住了脚步,呼呼地喘着怒目而视,正德怒道:“你们有完没完?这回谁先动手的?”

    刘瑾和张永抢着道:“他......”。

    正德一瞪眼,喝道:“闭嘴!杨卿,你说”。

    杨凌的目的不过是让这两位仁兄彻底闹翻,可不想因此耽误了国事,因此他不偏不倚将实情说出,又替两人说了几句情,然后低声道:“皇上,现在处处都用银子,国库确实捉襟见肘,只要熬过这一年,这收益就源源不断了,也不必让他们两个都不高兴。

    内厂的银子拨去陕西一省储粮备荒占了多半,如今江南开海,这笔大买卖总不能少了皇家的份儿,所以剩下的银子我全拿去以皇室的名义开办商团了,这样一来江南豪族入股也安心不是?京营饷银嘛......下个月应该就能周转开来,这个月不如暂把京师王侯公卿投资车马行该付的红利挪借一个月,以内厂的名义借,诸位王公能放心,刘公公也能惦记着早点还,您看如何?”

    正德一听这也使得,于是又狠狠训斥一番,然后说出了杨凌的主意,张永听说杨凌费尽周折帮他挪支饷银,十分感激,他应承了皇上,又向杨凌道谢一番,这才告辞离去,自始至终不看刘瑾一眼。

    刘瑾见状愤怒,心想:“以为攀上了杨凌就了不起了?哼!待我将他调出京城,收拢了朝中百官,再慢慢的消遣你!”

    打发了这两个活宝离开,杨凌笑道:“算了,时日久了,他们的气也就消了,那时臣再设宴劝他们和解”。

    正德恨恨地道:“好好的心情,都被这两个混蛋给搅了”。

    他忽又转怒为喜道:“杨卿,朕创作的《杀边乐》,一仙姑娘十分喜欢,她的造诣比朕深的多,真想有机会与她合创此曲。”

    杨凌轻轻一叹道:“仙儿和皇上性情相投那是最好,臣看得出她喜欢皇上,隔上些日子不见,就会想要臣带她出来,只是......她天真烂漫、心直口快,和后宫大家闺秀出身的后妃们大不相同,臣真是担心......”。

    正德眉毛一扬,凛然道:“担心甚么?唐姑娘若是不喜欢朕,那朕没话说,我唯一不会也不想勉强的人就唯有唐姑娘一人。唐姑娘若是愿意和朕共渡一生,那么普天之下谁也别想委曲了她,朕是天子,还护不了朕最爱的女人?谁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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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叫唐一仙”。

    “我是问你真实的姓名,你的真名实姓叫什么?”

    “我就叫唐一仙”,唐一仙脸上娇憨纯真的表情不见了,眼神发直,怔忡地答道。

    解语和羞花对视一眼,又问道:“好,唐一仙,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要仔细地想,你是杨凌的什么人?你从哪儿来?”

    “我......”,唐一仙忽然捧住了头,眉心蹙起,显得十分痛苦。

    羞花目光一闪,对解语俯耳道:“有古怪,她挣扎着不想回答,这里边一定有秘密,再问她”。

    解语轻轻摆动着玉佛,柔声道:“你不是杨凌的表妹,对不对?你叫唐一仙,可是你不是杨凌的表妹,告诉我,你从哪儿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认你做表妹?”

    唐一仙的眼睑急速地眨动着,额头沁出了细汗,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就象陷进噩梦始终无法摆脱,脑海中一幕幕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飞快地闪过,弄得她都快恶心的吐了。

    “我是什么人?我从哪儿来?”唐一仙的身子忽然剧烈地一震,双眼猛地睁了开来。解语羞花见状大骇,中了慑心术的人,心志被迷惑,没有把她唤醒前根本不可能自已醒过来,她怎么居然挣脱了束缚?

    两个姑娘万万想不到她们以惑心术要眼前这个女孩吐露的心中秘密,对她自已来说,也已深埋在记忆深处。高文心的医术虽然高超,可是人脑实在是复杂的器官,以她的本领也不能保证是否能够医好,但是她的针灸已经起了作用,唐一仙深埋的记忆现在只差一道启开那门扉的钥匙。

    而解语、羞花的慑心术,就起到了打开记忆大门钥匙的作用,在这一刻,她深锁的记忆全都想了起来,被封锁的那一块神志和意识,只是被禁闭起来,能够感知外界但不能反馈出来,催眠是一种互动的心理暗示,既然不能反馈,所以这一段意识和神志便没有被催眠。

    记忆一旦恢复,那段受损的神志清醒过来,她清楚地记起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也自催眠中挣脱了出来。

    羞花为人机警,立即按下解语手中的佛像,笑道:“这个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可以让人晕晕沉沉的,会象说梦话一样,我和妹妹时常互相作弄呢,只是姑娘好象不太适应,脸色都有些白了”。

    唐一仙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视着她,羞花被她看的有些发慌,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渐渐发僵。唐一仙忽然一笑,沉静地道:“嗯,这戏法儿的确古怪,脑袋晕晕的,摇的我直想吐,呵呵,我这人禁不得头晕的”。

    羞花松了口气,忙道:“这是我们姐妹莽撞了,实在对不住”。

    这时两个小黄门取了水赶回来,说道:“姑娘,我们把水打来了”。

    解语忙道:“给唐姑娘沏杯茶,唐姑娘,你先歇歇,静一静就好了,我们俩个在门边候着”。

    小黄门取了杯壶茶叶,为唐一仙斟了杯茶,然后悄悄退出门外,解语站在槐荫下紧张地对羞花道:“她会不会有所怀疑?”

    羞花道:“我们又没有提皇上,纵然她全想起来,我们咬定是在游戏,她能奈我何?何况,被慑心的人醒来后恍如做了一梦,只能记起一些支离的印象,不会清楚记的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好奇怪,她怎么可能醒来?”

    唐一仙双手抱膝,下巴搭下膝盖上,坐在矮几前,心脏仍在嗵嗵地跳着,四肢显得好虚弱。

    她都记起来了,所有的记忆象潮水一般涌进了她的大脑。

    自幼被卖入“莳花馆”,成为一秤金精心培养的摇钱树,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穿衣着装甚至一颦一笑,原以为她的一生就是要成为一个艳名高炽的青楼名妓。

    然后......等到年华即将逝去时,被老鸨榨取最后一分价值,卖给人家作妾,如果......能被个官宦人家或者读书的士子买走,已是最幸运的结局。

    然后,那个下午,大商贾严宽要来买走玉儿了。紧随在他的身后,跑进一位公鸭嗓子的小公子,再然后,又跟进一群人,姐妹三人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我被赎了身,为我赎身的人是他,那个我最钦佩的敢反抗圣旨的英雄,他是士子、又是官宦,而且年轻英俊、重情得义,得以将终身托附这样的人,就算做个小妾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那段日子很开心,可是杨大人好奇怪,他买了我们,为什么提都不提纳妾的事,又不当我们是丫环使唤,难道就这么供养一辈子?然后......他提了官,做了将军,鲍副参将想害他,我找到了藏有鲍参将罪证的帐本。

    追杀......,雪儿受脚上受了伤,我用帐本引开了歹徒,落崖,王妃娘娘救了我,然后......遇见小黄,对!是小黄说我是杨大人的表妹......我生病了,他一路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可是,他为什么说我是杨大人的表妹

    唐一仙蓦然睁大了眼睛:“是他......小黄就是当初跟在严宽后面跑进莳花馆的小公子,他撕了聘书,被人打破了鼻子,他......当时和杨大人是兄弟相称......”。

    张永、谷大用两位公公是极大的官儿,是当初陪着他去莳花馆的人,唤他小公子,为什么从大同一路回来,他却成了小校,他......到底是谁?

    严宽被他们赶走了,小黄被严宽打的鼻子流血,我递了块手帕给她,劝他以后不要惹那种人,他说......他说:“谁说我打不过他?我的十段锦功夫三五个大汉近不得身,要教训几个小蝥贼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方才......方才我初次与人动手,一时呆住了”。

    “好好好,公子爷一身好功夫,我信了还不成?你的鼻子无碍了么?没事了就早些回家去吧,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在女人面前死撑的家伙,我只好哄他。

    “你不信么?我要整治那个无赖易如反掌,还有那个什么狗屁文书,看他拿着当宝儿似的,哼哼,我要取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不信么?”

    他指着杨大人说:“不信你问他,我办得到办不到?”

    杨大人说:“不错,这位公子说的不假,漫说教训那无赖一番,就是替姑娘赎回那份聘书,也着实容易的很”。

    唐一仙想到这里,唇边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用下巴点着膝盖,一字字道:“黄校尉、小黄、小公子,你就是......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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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皇帝和杨凌赶到演乐静馆,见解语羞花等人都在树荫下,唯独不见唐一仙,正德忙上前道:“唐姑娘呢?”

    小黄门急忙哈腰道:“皇......”。

    正德皇帝一瞪眼,小黄门马上转了向,改口道:“黄校尉,唐姑娘有些不适,正在房中歇息”。

    “什么?如何不适?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正德和杨凌都抢前一步,急急问道。

    解语一副怯怯地表情道:“都是我的错,见唐姑娘烦闷无聊,和她玩些戏法儿,结果弄得唐姑娘头晕,我给她沏了茶,正在房中歇息”。

    正德一听头晕,还以为她卖弄那些翻筋斗一类的江湖功夫让唐一仙跟着练,不禁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道:“又不是人人都象你一样,是从小练过的功夫,唐姑娘从大同回来,一路生着病,身子虚弱,真是瞎胡闹”。

    杨凌扫了解语、羞花一眼,笑笑道:“算了,又不是纸糊的人儿,我随着伍侍卫一直在练功夫,自觉略有小成,回去后指点指点她们,整日闷在家中,让她们把身子也练得强健些”。

    正德听了这才不再言语,上前推开房门说道:“唐姑娘,你好些了吗?杨大人来接你回府了,我那下半阙《杀边乐》比上阙更难,有机会再找你指点”。

    唐一仙下巴搭在膝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许久才眨动一下,仍然一动不动。

    正德慌了,忙抢前一步,问道:“怎么了,你还不舒服么?”

    杨凌也急忙赶进来,温声道:“仙儿,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唐一仙慢慢抬起头,扭过脸来嫣然笑道:“我没事,方才只是有些倦了”。

    她放开双手,翩然起身,顽皮地吐吐舌尖,说道:“走吧”。

    正德和杨凌这才松了口气,两人都未注意到,唐一仙一向灵动清澈的眼神,自从堕崖现身大同后,就被娇憨顽皮的眸光所替代,而现在,那久违的神彩已重现她的眸中:清澈而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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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3 天子门生(月关求票)

    小轿吱呀吱呀地向西城走去,杨凌骑在马上,偶一回头,见唐一仙掀起了轿帘,趴在窗口,正痴痴地望着他,不禁勒住马缰含笑道:“仙儿,有事么?”

    唐一仙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方才还有些头晕,趴窗口透透气,现在好多了”。

    杨凌听了不疑有他,笑道:“等回去让文心帮你看看”,说着吩吟轿夫道:“走的慢些,小姐不舒服”,然后双腿一踹马蹬,又赶到轿前去了。

    唐一仙轻轻放下轿帘,幽幽叹了口气。与小黄........皇帝在大同的初次相遇,再到京城雪儿、玉儿两个姐妹以表嫂相称,机灵的一仙已猜出何以自已的身份会摇身一变,成了杨凌的表妹。

    原来,不是杨大人相中了玉姐儿,捎带着把自已和雪儿也赎了身,却是小黄看中了自已,顺带着成全了玉儿、雪儿两位姐妹和杨大人的婚事,难怪........刚刚搬进杨府那段日子,杨大人对自已比玉儿、雪儿还要客气些。

    唐一仙忽然如堕梦中:曾几何时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内厂提督的表妹、当今皇上喜欢的女人。她睁着一双梦幻似的眼睛,茫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替自已赎身的是杨大人,他又是自已最钦慕的英雄,既然他喜欢自已,这对一个根本没有能力选择命运的女孩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么?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做杨家人了,谁知........

    杨大人不曾喜欢过我么?唐一仙思绪连连,回想着所有的往事,忽然发现除了自已一厢情愿的仰慕,两个人竟没有说过一句体已话,甚至连一句玩笑都没有开过。

    她的心里忽然慌了起来:在一个心中已认定自已向他托附了终身的女孩心中,忽然发现这一切统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她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至于正德皇帝........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是真的喜欢我么?

    就在这时,前方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因为马速太快,与车轿擦身而过,才急勒住马缰兜转了回来,驱马到了杨凌面前抱拳施礼道:“大人,内厂急报!”

    杨凌忙问:“什么事这般着急?”

    骑士回道:“大同传来消息,巡抚衙门大牢遭人劫牢,弥勒教匪柳绯舞被人救走了”。

    “嗯?”杨凌听的眯起眼来:“被人救走了?她又不是甚么重要人物,官府不会救她,至于弥勒教,既然能杀了她的父亲以绝后路,她一旦被捕便是一枚弃子,怎么可能冒险去劫牢救她?”

    杨凌怔怔地想着,忽然想起自已在大同“艳来楼”裸裎在床,攸然扭头与她对视,柳绯舞怔愕地张大了小嘴,然后头一歪,自欺欺人地“晕”过去的场景,心中忽然有些好笑:一个做不了什么恶事的小丫头,在牢中孤老一生,也实在可怜了些,逃了便逃了吧。

    心神一闪间,一副玉体妖娆、销魂蚀骨的场面又忽地映入脑海,杨凌心中一荡,忙凛凛精神,将那秀发散铺如瀑的倩影屏出脑海,他见那侍卫还在看着自已,不禁脸上一热,说道:“现在东厂缉剿邪教甚力,此事自有东厂负责,你们不必插手,还有甚么事?”

    番子道:“还有一事,高大人已想出了对付邪教中人受刑晕迷的法子”。

    杨凌身形一震,见四下均是自已侍卫,百姓都远远避在一边,忙问道:“有了法子了?”

    高大人自然是高文心,她是有品秩的女医官,杨府上下都称她为高小姐,内厂中人可不敢乱了规矩,便以官职相称。她为唐一仙医治一段时间,不见显著效果,便暂且搁下,转而研究王龙自动晕迷的秘密,想不到果然被她寻出了办法。

    番子道:“是,王龙受刑不过,已经招了,高大人着小人来通知大人”。

    杨凌大喜,忙道:“快,马上回去。”

    一行人匆匆回到高老庄,杨凌看着唐一仙的小轿落地,下马道:“仙儿,告诉表嫂,就说我先去山中料理公务”。

    唐一仙再次听到“表嫂”二字,心中五味杂陈,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解语羞花姐妹如此可疑,一直追问自已身份,十有八九是杨大人的仇家想寻他把柄,此事不可不说与他知,便上前一步轻声道:“表........哥,我有件事说与你听”。

    杨凌疑惑地看她一眼,唐一仙把他扯到一边低声说了解语、羞花用邪术逼问她身份的事,然后道:“可怪着呢,我虽然觉的昏沉沉的,却能清楚地记的她们问些甚么,这才弄得恶心欲吐,仙儿想........这两位姑娘八成对表兄不怀好意,你可要小心些。”

    杨凌听她叙述那女子用玉佛施术的情形,已明白应该是催眠术一类的东西,唐一仙头部受伤,想必影响了部分机能,所以才不为所惑。

    杨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提高了警惕:看来有人要拿唐一仙身世的事大做文章了,这事做的原本就不够机密,到底瞒不过这些有心人。

    杨凌暗暗寻思着对策,一边宽慰唐一仙道:“不必担心,朝内朝外想坑表哥的人多了,他们那点阴谋诡计动不了我,你先回去歇息一下,等我下山,带了文心来看你”。

    唐一仙听话地点点头,随着侍婢、轿夫回了庭院。杨凌上马,打马如飞直奔内厂而去。杨凌在彭继祖陪同下进了内厂专设的地牢。这是依山腹修建的一处地牢,铁门外就是内厂番子营地,可以说只要进了这地牢,根本插翅难飞。

    沿着阴森森的地道拐进一间囚室,柳彪、高文心和几个番子正在室中,见了他忙站了起来。高文心一身白绫绣襦,高桃身材玲珑有致,月白的腰裙以蓝色宫绦压住,虽是在这不见天日的牢中,仍显得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一番风流韵致。

    孰料杨凌见了高文心,却眉头一皱,轻嗔道:“你怎么在牢里边?叫你琢磨一下怎么制止王龙自动晕迷,又没叫你到这地方来,这帮人施刑的本事能让神哭鬼嚎,不怕吓坏了你”。

    杨凌虽然一见面就嗔责不已,便话中掩饰不住体贴之意,高文心听了芳心一甜,浅浅笑道:“大人,他们没对王龙用刑呢”。

    “没用刑?没用刑怎么........?”杨凌扭头往墙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柱上铁镣锁着王龙,左右墙上各插一枝火把,火焰猎猎,映得王龙头顶银光闪闪、纤毫毕现。王龙昂藏八尺的大汉,自大同一路被折磨到京城,瘦得已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十分吓人,现在一头黑发全被剃光了,插满了明晃晃的银针,在上边颤颤巍巍如同刺球一般,就是杨凌也看的心中发麻。

    他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高文心一眼,虽说她是在尽心竭力替自已办事,可是眼见一个女孩子手段如此狠辣,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高文心已有所觉,嗔怪地瞪他一眼,一边上前麻利地起着银针,一边解释道:“他的身子太弱,已经熬不得刑了,而且这种惑心自眠之术使用的太频繁,已经伤及他的头部,我再不用银针替他疏通血络,这个人就要变成白痴了”。

    杨凌这才明白,不禁向她歉然一笑,讪讪问道:“他已招了供么?”

    高文心“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柳彪见人家两人打哑谜,忙解围道:“是,他的供词都抄录在此,大人请看”。

    杨凌见王龙犹未醒来,便凑近桌旁,柳彪举近灯烛,杨凌细细看了一遍,放下记录道:“他是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招了,可惜,他所知的这些东西,我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象他招出的这位照磨官柳大人也已被朝廷挖了出来。这一次,弥勒教在大同,看来是真的被连根拔了”。

    杨凌遗憾地摇摇头,忽地想起豹园里的解语羞花,不由双目一亮,说道:“柳彪,等他醒来把弥勒教内的切口暗号统统给我逼问出来,本官有大用!”

    柳彪谨声应是,杨凌向高文心一笑道:“辛苦了你,咱们一同下山吧”。

    高文心听他相邀,心中甚喜,杨凌着人提她拿了针匣,二人离开内厂,弃了轿马步行下山,众人远远辍在身后,杨凌道:“仙儿今日有些头晕,一会儿你去帮她瞧瞧,此事........”。

    他目光一转,瞧见高文心原本喜盈盈的俏脸已经冷了下来,一见他望来,高文心急急别过头去,可那一瞬间,杨凌已瞧清她眸中的闪光,不由愕然道:“文心,你怎么了?”

    高文心忍不住幽幽地道:“我倒宁愿象以前一样,是杨府的一个侍婢,现在每次去杨府,都觉的自已象个外人,大人你........不是要我做事时,也从不招呼我上门了”。

    杨凌听了啼笑皆非,说道:“你这丫头,哪有这样挑刺儿的,你原是府中侍婢,还用我招呼你上门么,你不在杨府还能去哪?现如今,只不过砌了道矮墙,单独划出个别院,阖府上下谁当你是外人了,不但幼娘每日招呼你过来,雪儿玉儿还不是一样?”。

    高文心扭头看了看他,不服气地道:“那不同,她们和我义结金兰,她们唤我又不是你的意思。”

    杨凌翻了翻白眼,无奈地道:“不是我的意思,就算金兰姐妹,你以为就可以随便上门么?”

    高文心一怔,美眸中忽地溢出一片惊喜,讷讷地道:“你........你是说........?”

    杨凌柔声道:“你的堂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有他执着的地方,有些道理不是说就能说通的,得等到有一天他自已去体会、去领悟,我现在迫他不得。

    所谓人各有志,既然他现在对我不满,我才不得已给你们单独划了个院子。可你现在也不出诊了,仅靠那点朝廷俸禄还要养活他们姐弟........唉!你自已又是大小姐出身,如今身边没个侍候的人,哪懂得操持家务,幼娘她们也都明白我的意思,时常请你过门来,就是怕委曲了你”。

    高文心鼻子一酸,泪珠儿已盈盈欲落,她掩着唇扭过头去默不作声地走了半晌,忽地转回头来,一双乌亮的眸子火辣辣地看着杨凌,翩然一笑道:“还算你........有良心,到时候........人家不让你太丢脸就是了”。

    说到后边,她美玉似的双颊好似突然涂上两片胭指,白里透红,说不出的妩媚。

    杨凌愕然道:“什么事不让我太丢脸?”

    高文心哼了一声,鼻尖一翘,得意中带着几分顽皮地道:“就是你我约定之期呀,我早打听过了,张天师给人掐算命格八字,还从未错过,他说你福禄寿三星汇集命宫,一生贵不可言,那就决不会错,杨大人一喏千金,到时候我等着你........等你大红盖头嫁进我的西跨院儿”。

    高文心说到后来,自已也觉羞不可抑,尚未说完便臊红了脸,急急抢在前头下山去了。这些日子杨凌忙于公事,她另居一院,虽然幼娘三人乖巧,每日请她过府,终是不太方便,以致连和杨凌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二人那日话赶话的虽有约定在先,高文心总是心中徬徨,患得患失,今日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单独接触,趁机再点醒他一次:今年雪花飘起时,就是她高文心披上嫁衣嫁入杨府之期。

    那叫人又羞又喜,无限满足快乐的美景在她梦中不知已出现过多少次了,若能抓住机会提醒他自已说过的喏言,心中就感觉安稳了些,以致这位大家闺秀,年致双十的女神医,也顾不得女孩儿的矜持了。

    杨凌听她一说,忽地省起现在已是‘春明三月看杏花’的时节了,按照自已的计算,最迟到十一月,就是两年寿期,这些日子整日忙碌,以前天天盘算着还有几天好活的心思也淡了,自已真的可以渡过这一劫,化险为夷长命百岁?

    杨凌想起张天师说过他一生兵戈不断,细想自从在那小小的鸡鸣驿开始,直到京城,去江南、赴大同,无论做什么事,还真的是杀伐随身、兵戈不断,而且每次杀人,或官或禄或名望声誉总要更上层楼,张天师算的真的这么准?

    杨凌的心也活泛了起来,心头怦怦直跳:但有一线生机,谁会想着去死,何况他现在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娇妻美妾,福禄随身。

    杨凌情不自禁地停住脚步,心中那种焦灼、迫切的心情,就象他当年高考放榜时一样,他的腿肚子都在发颤,不由自主念起了自已学生时代每逢考试便祝祷一番的的那套自创祷词:“天上地下、世内世外,一切神仙佛圣、妖魔鬼怪、精灵魈魅、一切有法力者,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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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仙坐在椅上,高文心轻轻自她颈后抽出银针,柔声道:“怎么样,不痛吧?”

    “嗯!文心姐姐是京师第一女神医,这一针下去舒服多了”,唐一仙看着眉梢眼角尽是喜气的高文心,试探地道:“高姐姐,你很喜欢大........表哥?”

    “嗯?”高文心手一僵,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对杨凌的情意,杨府上下人人都看的明白,就连高管家养的那只老狗见了她都象见了女主人似的摇尾巴,可是这层窗户纸毕竟没有一个人捅破,这个丫头........

    唐一仙“咭儿”一笑,说道:“好姐姐,不要害羞,这里又没有旁人,我可是他的表妹呀,表哥象个木头人,说不定我能帮你敲敲边鼓,说说话儿”。

    高文心听了犹豫一下,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连忙又绕到她背后,不在她视线之内,窘态总算稍解。唐一仙轻轻蹙起眉,若有所思地道:“高姐姐,听说你被官府治罪,很可怜的,是表哥出手救了你,你是因为感激表哥,才想以身相许的么?”

    高文心不禁想起了自已被判入教坊司那个惊恐难眠的夜晚,她素指虚拈,轻轻捻动着银针,半晌才轻声道:“感激一个人,就要以身相许么?他又不是讨不到老婆的男人。我本来........只想在杨府做一个丫环,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当初........真的没想过会喜欢了他”。

    高文心低声说道:“何况他身边有幼娘、雪儿、玉儿,个个那么可爱,可能是因为他住的原本是家父的宅子吧,大人对我一直很客气,后来他身子有了暗疾,我随他下江南,一路朝夕相伴........

    杨大人没有读书人的那种愚腐拘谨、没有朝中为官的道貌岸然,唉!或许是我岁数虚长了些,比较了解大人的心意,他也喜欢和我聊天,尤其每天为他针灸时........”。

    高文心唇边露出甜蜜的笑意,轻柔地道:“大人从不聊什么国家大事、也不聊诗词文章,就是些寻常的事情,为了哄我说话,他明明不懂医道,还常常问起,呵呵........他有时说些匪夷所思的见解,我事后仔细想来,还真的有些道理........。

    不知不觉的,我特别喜欢和大人在一起,一边诊治,一边聊天,心里会有一种........一种轻轻暖暖的水流涌动的感觉。渐渐的........我在大人面前经常会不经意地逾越做奴婢的本份,他也不恼。

    我觉的我在他面前,不是一个女神医,也不再是一个罪官之女,既不用摆架子,也不用谨小慎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在他面前,我活的好轻松........”。

    高文心吸了口气,发出一声荡气回肠、令人心颤的幽叹:“一仙,到这时,我知道........自已喜欢了他了”。

    唐一仙到底年龄尚幼,纵然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象高文心体会的这般深刻细腻,她听的痴了,半晌才喃喃道:“是这样........的感觉么?”

    高文心闷在心里的话儿既已倾吐,便对她讲起了两人一路南行的点点滴滴:百姓冲击钦差行辕,他叫人护着自已先走,在太湖边不顾旁人在场,毫无大人架子地哄自已开心,越说越开心、越说越甜蜜。

    待针灸完毕,高文心轻轻拔起银针,满面春风地轻笑道:“好啦,你再睡一宿,精神就完全恢复了。我去厨下先把银针炙烤一下”。

    “嚓”地一声响,高文心启开门扉,抱着针匣出去了,唐一仙轻轻悠荡着两条腿,过了会儿,她轻轻蜷起双腿,抱紧了把下巴搭在上边,扑闪着大眼睛静静地想着自已的心事:听了高文心的话,如今仔细想来,她和杨凌之间,竟是一片空白。

    倒是他,那个小校尉,他的身影不时浮现上心头:陪着自已玩、讲些希奇古怪的故事哄自已开心,被自已呼来喝去的却从不愠怒,在他面前从不用掩饰自已的喜怒哀乐,两个人一个扮小厮、一个扮侍婢,在‘鑫盛楼’上忙里偷闲地斗嘴........

    生病的时候,他衣不解带地陪在身边,一同研商、演奏音乐时的默契,还有........他在庙中祈福,偷偷在幡上写下了自已的名字,被自已揪着耳朵拉出庙门,大呼小叫的情形........

    唐一仙想到这里,忽尔“噗哧”一笑,然后又攸地敛了笑容:我喜欢的人是他么?为什么明明他的官比杨大人大的多,我待在大人身边时又是激动又是自豪,可是见了他却只有轻松和欢喜。可他是皇帝,今后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对他么?

    唐一仙仰起脸来,眼神有些迷茫地想着........

    雪里梅拉开了房门,见唐一仙蜷着双腿,双手抱膝,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自小唐一仙就有这个习惯,有了心事时喜欢一个人抱着双膝坐在那儿想心事,她这是怎么了?

    雪里梅赶紧跑进来,关切地道:“仙儿,你怎么了?正要叫你去吃饭,怎么........有心事么?”

    唐一仙放开双腿,望着雪里梅,直把她望着莫名其妙,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唐一仙忽地嫣然一笑,牵起她的手道:“雪儿嫂子,我没什么事,就是刚刚的身子还有些乏,现在好多了,咱们走吧,莫让表哥........和诸位嫂嫂久等”。

    雪里梅被她牵着手往外走,疑惑地道:“不是说你叫我雪儿就行么,叫雪儿嫂子很别扭的”。

    唐一仙“嗯”了一声,偏过头来,灯影下亮亮的眸子泛着湿润的光彩,莞尔道:“那就去掉雪儿,直接叫嫂子,因为你是我哥的夫人嘛”。

    她轻轻道:“叫雪儿还是叫嫂子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会一直很要好、很要好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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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总兵率军进京了。

    杨凌做为统帅,接见了四镇总兵官,然后率四人来到豹房。

    大同总兵官正是率五千轻骑深入大漠,立下功勋的弘治十六年武状元许泰,辽东总兵刘晖、宣府总兵贺三坛、延绥总兵冯洛三人也皆是三旬至四旬间的青年将领,个个顶盔挂甲、一身鲜亮的戎装,看起来杀气腾腾、威风凛凛。

    四人随着一身亮银链子甲的杨凌来到豹房,五人齐刷刷以军礼觐见,正德见了几位将军龙精虎猛的神气,不由大悦,对杨凌赞道:“边军历经浴血厮杀,果然与京营大不相同,同样一身戎装,朕从他们身上,就能感受到凛凛杀气。”

    “杨卿,这四镇官兵自边关调来,与京营不同,朕便赐名为‘外四家军’,杨卿任统帅,好生操练战阵厮杀,将来与京营校武,把他们带一带”。

    杨凌欠身应了声是,微微侧身向许泰递了个眼色,许泰立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甲叶子铿地一声,他已朗声说道:“臣大同总兵官许泰,鞑靼寇边,臣亲见我皇指挥若定、操纵三军,以少胜多、歼敌过万,伯颜猛可望风逃窜。臣等冲锋陷阵、不畏生死,然行军战略、调度千军,唯我皇文治武功,堪称不世之帅才。

    臣等愿以边军之悍勇练京营之兵,亦恳请皇上任外四家军大统帅,训练我等将校军官。臣许泰,冒昧大胆,请为天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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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推荐一本书《迷失在康熙末年》,书号86057,作者小楼明月,明月兄这部历史类作品文风凝重而不失洒脱,尤擅宫闱权谋描写,颇有二月河风格的书香味道,是目前历史类小说中的佳作,推荐喜欢历史作品的朋友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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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4 正德不能大登科

    刘晖、贺三坛等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马屁人人拍,皇上允不允的且不说,这怎么算也是夸皇上啊,亏了许泰了,不愧是武状元出身,搁我们身上,大字一共就认识一箩筐,想拍也拍不起来啊。

    三人立即随之跪倒,说道:“我皇神武,臣等请为天子门生!”

    杨凌亦笑吟吟躬身道:“皇上尚武,天下皆知,兵书战策那是极熟的,有这些沙场老将在,皇上就可以将胸中所学付诸实处,有皇上之武略,有这些沙场老将的战阵经验,必定可以将外四家军和京营官兵练成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横扫天下!”

    正德一听大乐,天子门生?皇上亲自收学生?妙呀!瞧瞧眼前这几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将来建功立业、开衙建府,人人都知道是皇上亲自带出来的神勇武将,那该多么光彩?

    正德想也不想,啪地一拍桌子道:“好!朕来做统帅外四家军的大将军”。他迟疑一下道:“杨卿,朕封你为威武将军,辅佐朕统帅四镇官兵,朕封自已做........做威武大将军,呵呵呵........”。

    正德笑的合不拢嘴来,拍着桌子唤道:“来人,来人,吩咐御马监苗逵,速速给朕刻制一枚御马监天字第一号的大牙牌,记着,要最大的,哈哈哈,就说是朕赐给外四家军统帅威武大将军的,再命司礼监下诏,赐威武大将军宫中骑马之权。对了,四位将军统统赐予宫中骑马之权。”

    四位将军一听,不禁暗暗苦笑。原来,皇帝特赐宫中骑马,那是一种极大的恩宠,固然十分荣耀,可是却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受赐者每年要向皇上进献一匹极品好马。

    这四位将军是领兵打仗的大将,与杨凌常在宫中不同,这特权几乎用不上,送给皇帝的马又寒酸不得,看来以后每年都得记着给皇上张罗一匹好马了。

    四人躬身谢恩,那小黄门别的不懂,宫里的人人人身上佩着牙牌、腰牌,这制作的规矩他是懂的,忙又躬身道:“皇上,不知这位威武大将军姓甚名谁?牙牌上要刻的”。

    正德不假思索道:“自然叫朱........朱........”,皇上的名字是有忌讳的,堂而皇之地叫朱厚照,未免儿戏了些,正德眼珠一转,说道:“朕有诸位爱卿,大明江山永固万万年,朕就取名叫........朱寿!对,就叫朱寿,就这么告诉苗逵”。

    小黄门一听吓了一跳,敢情这位威武大将军是当今皇帝,小黄门屁都不敢放一个,抹身就去宫中传旨了。正德笑吟吟地念叼着:“朱寿,朱寿”,忽又对杨凌道:“杨卿今年甫及弱冠,可曾有了表字?”

    杨凌忙道:“还没有,臣正想........过些日子请李东阳大学士或者焦阁老为我取个表字呢”。

    正德笑吟吟地道:“他们取得好名字么?朕赐你一个”。

    正德一挥手:“你就叫万年吧,朕叫朱寿,你叫万年,连起来就是朱寿万年,哈哈”。

    杨凌汗颜道:“皇上,臣隐约记的有个诗人叫杨万年吧?”

    正德神气地道:“大宋的杨万年是诗人,大明的杨万年是将军,那是大大不同的”。

    杨凌无语,他见正德兴致正高,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四位将军暂且退下,本官有机密要事同皇上商议”。

    四人应声退下,正德奇道:“有什么要事,这般慎重?”

    杨凌看了眼侍立在正德身后的两个小黄门,低声道:“请皇上屏退左右”。

    正德心中也更加好奇,忙挥手道:“下去,下去,不见朕唤你们,任何人不得进入”。

    两个小黄门连忙弯腰退下,正德好奇地道:“杨侍读,什么事这般诡秘?”

    正德上前几步,低声道:“皇上,此事涉及到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此二人果真怀有歹意,可能会伤及皇上安危,事关重大,是以臣不敢不冒昧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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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皇帝‘忽必烈’又玩出了新花样,摇身一变成了威武大将军朱寿。

    解语、羞花站在林荫下,看着士卒们忙忙碌碌拆了巨帐搬了出去,一群群宫女、太监随在后边被遣回宫,好端端一座风景怡丽的豹园变成了军营。

    羞花苦笑道:“这位顽童皇帝又要扮将军了?下回扮什么?”

    解语“咕”地一声笑,低声道:“扮圣教教主啊,那可就好玩了,咱们一左一右,真圣女侍奉假天师,哈哈........”。

    羞花瞪她一眼,板起俏脸道:“总是没个正经,小心露了马脚”。

    解语撇嘴道:“那小皇帝不起疑心,谁敢怀疑了咱们两个?可惜咱们不能动手,不然宁王就没机会进京了,否则那糊涂小皇帝早被咱们........哼,瞧他一天到晚只知胡闹的样子,哪里象一个明君了,这江山早该改天换日,由弥勒佛祖主世间了”。

    羞花眼神忽然一阵朦胧,低叹道:“他........对咱们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被朝廷无能害的家破人亡,自幼许下宏誓终身侍奉弥勒佛祖........”。

    解语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嗔道:“姐姐........”。

    羞花顿时住口,半晌方幽幽一叹道:“没甚么........皇上也太胡闹了些,连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满豹园都是官兵,这样我们岂不和外边失去了联系?”

    解语道:“姐姐何必担心?教主神通广大,一定会想办法派人进来的”。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一个小校扛着杆大旗走了过来,往地上一插,然后向树干上系着绳索,两人刚想避开,忽地发现那个英俊的小校似乎不经意地打了个手势,羞花眼神一动,假意伸手去抚鬓边珠花,也做了个不引人注意的手势。

    那小校四下望望,慢慢磨蹭了过来,低声道:“弥勒佛空降,当主彼世界”。

    羞花轻轻笑道:“佛祖救劫难,济度百世人。奴家也是信佛的,这位官爷也信佛祖?”

    小校看来二十出头,剑眉朗目十分英俊,闻言又低声说了几句,羞花这才释疑,喜道:“你们倒好本事,皇帝这儿刚刚换了园子里的人,你们就到了,派你来的是........大法师?”

    那小校目光一闪道:“呵呵,姑娘只猜对了一个大字。”

    解语忍不住道:“一个大字?难道是大少主?他来京师了?”

    小校忽地启齿一笑,说道:“不是大少主,是大将军,柱国龙虎上将军杨,杨凌大将军!”

    解语大吃一惊,红唇刚刚张开一半,小校的手指已点到了她乳下三寸,呵呵地道:“冒犯了,请不要向皇上告状”。

    解语一双杏眼瞪的老大,身子已软软地栽了下去。羞花大骇,身形向前一弹,似欲救下解语,但身形一动,脚尖攸又一点地顿住了身子,似欲寻路逃去。

    小校向腰间一探,肃杀一声呛然,三尺龙泉软剑颤巍巍斜指长空,施施然笑道:“姑娘如果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你插上翅膀,也别想飞出这座豹园”。

    羞花左右一看,方才忙忙碌碌扎着营帐的士卒刀出鞘、箭上弦,长枪林立,果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脸色顿时变的一片雪白,那小校见她已褪了逃意,刷地反腕收剑,抱拳笑道:“武当门下、内厂档头伍汉超,请姑娘束手就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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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算了么?”杨凌一身戎装,坐于椅上蹙眉问道。

    李东阳笑皆非地道:“皇上心太软,不允对两位姑娘用刑,一直也未套出口供,看押也不甚严,竟让她们寻了机会自尽。锦衣卫、内务府查过有关她们来历的所有资料。

    这两人身份无可挑剔,她们是南昌一带最大的杂耍团红牌,自小便生活在那里,在杂耍团至少已呆了七年,南昌附近没有不知道她们的。宁王妃寿诞时入府贺寿,为宁王所喜,恰巧宁王正张罗着向皇上进礼,知道皇上做太子时就喜欢杂耍,便将这杂耍班子呈送进京。”

    宁王派人进京张罗恢复三卫时,杨廷和也收了宁王的厚礼,而且尽管现在证明解语羞花是弥勒教的人,但是弥勒教无孔不入,连边关的将领都做得上,混迹杂耍班子,利用宁王做跳板,混到皇上身边也不是不可能。

    杨廷和心中最支撑他这种看法的证据就是:弥勒教是反大明、反朱家王朝的,就算宁王想反,也不可能和弥勒教合作。

    所以杨廷和接口道:“看来弥勒教就是从她们进京时起,才觉得这是个可利用的机会,从而策划让她们色诱我皇、惑乱朝纲,种种事端,宁王有失察之罪,但是据此难以制裁藩王”。

    焦芳见杨凌面有不愉之色,解劝道:“大人,本官和两位大学士商议,都是这个意思,藩王轻易动不得!天下各地名城大邑皆有藩王驻扎,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搅起一场轩然大波,可谓牵一发而动全局,何况弥勒教善于钻营,又是大明宿疾,种种迹象看来,宁王也是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杨凌听他委婉解释,心中已明晰了三大学士的忌讳,自古削藩就没有一次不闹得轰轰烈烈的,汉时七王之乱是这样,建文帝削藩更把自已的命给削没了,事关全国动荡,如果仅凭张榜公布说两个女谍对上了几句弥勒教暗语,无人证、无物证,两个女人又死了,毫无凭据地就下旨罢免藩王,恐怕所有的藩王都要如临大敌以为朝廷故意制造陷阱削藩了。

    朝廷大事毕竟比不得江湖汉子一语不合就快意恩仇地厮杀起来。想到这里,杨凌冷静了下来,自已的城腹比起这班朝中老臣倒底差了些,没有他们沉得住气,杨凌问道:“那么此事如何解决?”

    李东阳道:“方才我三人面见皇上,已禀明我们的意思,皇上已允了,着下旨责斥宁王,估计不久他的请罪奏折也该上来了,然后再请皇上下旨慰免以安其心,今后令厂卫严密注视江西动静便是。

    还有,内廷刘公向皇上进言,欲恢复宁王三卫,皇上未允恢复三卫,但是下旨南昌左卫划为宁王藩卫,自出了这事后,已飞马派人去追回圣旨”。

    杨凌点了点头,说道:“三位大学士深思熟虑,实非本官所能及”。

    李东阳笑道:“还多亏了大人机警,那弥勒教女匪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她们在皇上身边这么久,如果意欲刺王杀驾........我等听说时,实是骇出一身冷汗。”

    他起身道:“本官听说山东青州猎户代朝廷捕捉猛兽,死亡多人,朝廷未恤分文,以至激起民变,有三百多山中猎户聚众闹事,已被卫所镇肃下去,但本官对此还是放心不下,这就要去户部、刑部,与两位尚书商议,准备着有司官员赴青州察问一番,以便尽快平息民愤。杨大人,告辞了”。

    焦芳在人前不便显得和他过于亲密,也拱拱手告辞离去。杨廷和起身欲走,想了一想还是蹙眉说道:“大人,本官有一言相劝,大人请勿见怪,皇上毕竟是天下共主,关心武备并没有错,可是自封大将军,整日在京郊演武,炮声隆隆,声震京邑,这就不妥了。

    幸好皇上这‘大将军’不出京师半步,只在京郊演武,聊可算是皇上戏言,我等还可安抚得住朝中百官,大人........唉!大人是皇上身边近臣,还当规劝一番才是”。

    杨凌与他们看法截然不同,不过杨廷和这话说的委婉,也确是出自一片赤诚,他干脆效仿正德,百官进言,左耳听右耳冒便是,也不和他当场争辩,只含笑应了声是。

    杨廷和看他一言,微微摇头,拱手一叹,脚步沉重地离去了。

    这几日正德十分迷恋战火硝烟的沙场征战,在四大总兵技巧的点化下,正德原来近乎儿戏的指挥技巧精进神速。

    他发现原来指挥作战并非只是率军冲锋那般简单,其中大有学问,回来后批完奏折便翻阅兵书,又召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老将前来讲解,其如饥似渴、孜孜好学的态度,如果是做太子听八股时出现过一次,恐怕也会让李东阳这个太子太傅老怀大慰了。

    将三位大学士一一送出门去,杨凌离开客室,转向正德住处,问道:“臣杨凌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可曾批完了奏折?”

    杨凌对正德皇帝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每日的奏折绝不可积压,必须处理完奏折才可去郊外演武,正德也知杨凌这是为他好,想想重要奏折并非很多,而且大多内阁已拟出意见,并不耽搁功夫,便也慨然应允了。

    正德正一手提朱笔,一手拈着奏折认真看着,听见杨凌声音,抬头笑道:“免了,杨卿来的正好,朕被三大学士耽搁了会儿,这里还有两分而已”。

    正德也早已换上一身甲胄,他匆匆阅罢奏折,加了朱批,让小黄门盛进匣中,吩咐道:“立即送返司礼监”,然后对杨凌欣然道:“杨卿,咱们走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抱着个晶莹玉润的大圆盘匆匆走进来,恭声说道:“皇上,御马监天字第一号大牙牌已经做好了,请皇上过目”。

    正德奇道:“牙牌在哪?你捧的什么东西?”

    小太监吃吃地道:“这........这是御马监奉圣谕制作的天字第一号大牙牌,用了三只象牙,四两黄金,请皇上御览”。

    小太监高高举起牙牌,只见上边一行金光灿烂的大字:“威武大将军朱寿”,正德愣了一愣,捧腹大笑道:“朕说要最大的,是说要排天字甲号的牙牌,他们怎么这么........这么........”。

    正德笑了一阵,瞧那牌子做的确实精致,忍笑摆手道:“罢了,做好了就留着吧,走到哪儿你给朕背到哪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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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卿总是语出惊人,这战略守势似非孙子兵法中词语,不知何谓战略守势?”正德骑在马上问道。刚刚与四镇总兵一番演武布阵,正德兴尽方与杨凌回返,骑在马上边走边讨教。

    杨凌含笑道:“皇上,其实这就是孙子兵法中提过的兵法,战略守势与避守击虚有异曲同工之妙,主要讲究先避开不利的决战,待战局对我们有利时始求决战。

    不过说来容易,却有几个难处,一是兵卒的素质,采取战略守势,要让士卒明白将领的意图,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士气低迷,人心焕散,本来是有预谋的退让躲避,但是兵士们不能配合,最终就会演变成真正的溃败。

    再则,就是身居上位者要理解、支持前方将领的计划,如果一员大将故意示弱于敌,诱敌深入,实施战略退却,可是朝中的大员不能理解,认为他是怯于敌战,非要强迫他即时出兵,破坏了整个计划,哪怕他是孙武再世、武穆重生,也只能徒呼奈何,坐看失败了”。

    杨凌说到这里,想起在混蛋皇帝指挥下的熊廷弼,明知必败,却迫于王命,在城头大哭一场,率军绝望地出城与清军决战的那悲愤一幕,不由心有戚戚焉。

    正德瞧见他低落神色,呵呵笑道:“朕明白了,想将将帅计谋贯彻始一,需要上下通力配合,否则就只有坏事。呵呵........”。

    正德一抬头,唤道:“起居官、书记官!”两个人本来就在左近,听了皇上召唤,连着那抱着天下第一大腰牌的小黄门一齐驱马过来,正德洋洋自得地道:“记下了,今日朕亲口允准,他日杨凌爱卿战场征杀,可以便宜从事,将在外而不奉君命,朕不罪!”

    起居官躬身应是,杨凌啼笑皆非地道:“皇上,臣是说身居上位者也当理解将帅之心,并非向皇上讨取便宜从事的大权啊”。

    正德笑道:“朕明白,只是真若有重大兵事,难道不是你威武将军替朕出兵?这便宜从事之权给了你,不就是表明了朕君臣一心,通力配合的心意了么?”

    杨凌听了不禁失笑摇头,此时皇帝亲军已临近京城,前后不过三里地,巍峨的城池就在眼前,路边野地里草木繁生,杏花盛放,许多大户人家仕女、秀士踏青寻芳,看见近千名兵士纵马驰来,不禁驻足观看。

    普通百姓只知京郊有边关四镇调来的官兵演武,大将军朱寿、将军杨凌为统兵官,可是还不知道所谓朱寿就是当今皇上。正德瞧见路边百姓,欣欣然东张西望,对杨凌道:“朕看到这些百姓也开心的很,如果穿上龙袍,头顶再罩上黄罗伞盖,这一路行来,就只能看到顶礼膜拜的头顶和屁股了,实在无趣的很”。

    杨凌听的“噗哧”一笑,正德也笑道:“现在时日尚早,朕且换了衣服随你回府,见见仙儿吧”。

    这些日子,正德每次见到唐一仙,总觉的她对待自已的语气、眼神与以往不同,有时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柔,有时又若有所思似乎心事重重,可是那女人味儿却愈发浓郁了,更加迷的正德神魂颠倒,他也感受得到唐一仙对自已已芳心暗许,那种甜蜜和快乐实是从未体验过的奇妙。

    正德说着,目光无意见从路边百姓身上掠过,忽地身子一震,手中缰绳一紧,勒马停在了那里。皇上停马,前后将士皆勒马停缰,一时千人马队肃然无声。

    杨凌向路边一看,一下子也怔在了那里,唐一仙、韩幼娘、马怜儿等一众花枝妖娆的美人儿正站在路边,杨凌不由暗暗叫苦,全家人都认得正德,唯独唐一仙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本来这些日子看两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正准备找机会说出正德的真实身份,孰料........

    唐一仙目光悠悠地看着端坐在白马上,银盔银甲腰佩长刀的正德,神色间似看不出一丝愠色,一阵风来,吹得正德头顶帅盔上红缨飘拂,他的人也不禁惊醒过来,禁不住转过头,有些哀求地看着杨凌。

    杨凌默然片刻,忽尔沉静地一笑,说道:“一仙能喜欢上一个小小校尉,那么喜欢的就不是他的那身衣服,这个校尉是做了将军还是皇帝又有什么关系?早晚总要说开的,皇上就对仙儿明言吧”。

    正德听了慢慢转回头去,唐一仙默默地望着银盔银甲英气勃发的正德,眼神中忽然露出一抹温柔,正德见了勇气顿生,忽然一提马缰,马蹄踢踏,走到了唐一仙神边,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异常认真严肃的神情道:“仙儿,我........我就是........”。

    唐一仙眼中笑意一闪,问道:“你是谁?”

    正德咬了咬牙,大声道:“我就是........大明皇帝朱厚照!”

    他说完了顿感一阵轻松,同时心头又有些怦怦直跳,一仙会不会怪自已欺骗了她?

    唐一仙盈盈下拜,说道:“民女唐一仙参见我皇万岁”。

    正德心中一阵空落,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只见唐一仙未奉谕旨已缓缓起身,低声说道:“一仙心中还是希望........你是黄校尉,是要和我........一起完成下半阙《杀边乐》的小黄”。

    正德心中狂喜,大声说道:“我就是小黄,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小黄,是喜欢你的小黄,不是你的君,不是大明天子”。

    他攸地伸出手去,目光炽热地望着唐一仙,坚定地道:“上马来”。

    韩幼娘和雪里梅眸光微微一转,含笑推了她一把,唐一仙犹豫了一下,递出了自已的小手。正德一把握住,把她拉上了马背,他的肩膀还很稚嫩,而是罩在银甲下的身躯已经有了几分大将军的气势,镇定和雍容。

    他纵目四望,忽然一挟马腹,喝道:“驾!”高大健硕的骏马翻开碗口大的四蹄,载着他们轻快地向前奔去。

    春风拂面,心中舒畅异常。侍卫们的马很技巧地避向两旁,在铁甲骑兵中间闪出一条道路,堪堪快到队伍尽头,前方的骑士也忽然齐刷刷踢动马腹,同步向前奔去,四面如林的甲士将一马双人围在中央。

    “这里从未来过吧?前边........就是午门”,正德揽着唐一仙的纤腰,缓了马步,走到午门前,侍卫们远远辍在后面。

    唐一仙望着那朱红色的宫门,巍然的城斗、金黄的宫墙,轻声道:“嗯,宫门紧闭着呢”。

    正德道:“是呀,这座正门很少开的,终其一朝,只有三种人,可以从这座门进入皇宫”。

    唐一仙好奇地道:“什么人?”

    正德说漏了嘴,不觉暗暗后悔,只好硬着头皮低声道:“一个是皇帝,只有皇帝出入宫闱要走午门正门。一个........是皇后,她........第一次被抬入皇宫时,要走........走这座门,还有就是........每三年殿试头甲三名的状元、榜眼,探花........”。

    “哦........”唐一仙轻轻幽幽地道:“守门的侍卫在看我们呢,我们回去吧”。

    正德听了她轻幽的叹息,忽地心头一热,环在她腰间的手掌一紧,说道:“我带你去看看!”

    正德驱马来到午门前,昂然喝道:“开启宫门!”

    侍卫统领自然认得当今皇帝,闻言不敢怠慢,一声令下,巨大的宫门轰然打开,宽阔的御路,洁白的金水桥,金壁辉煌的太和大殿如同天上阁宇,随着两扇宫门慢慢开启,展现在眼前。

    正德一提马缰,轻促道:“驾!”健马轻快地跃过门坎儿,一马双骑进了宫门。唐一仙慌了,忙道:“这是做什么?快让我下去,这样不好”。

    正德不理,白马沿着百官上朝的御路前行,过金水桥、太和门,在巨大而平坦的皇宫御殿前信马游缰,所有的侍卫、经过的太监、宫女纷纷就地跪倒尘埃。

    正德怡然自得地举鞭指道:“仙儿,你看,东厢那些楼阁,是内阁诰敕房、稽查上谕处,西厢那些是起居注公署、内阁公署还有膳房。太和殿后,是中和殿、保和殿,共称外朝三大殿。东西两厢是体仁阁、弘义阁,以及银、皮、缎、衣、瓷、茶等司库........”。

    他喟然一叹道:“仙儿,这就是把我困了十六年的地方”。

    唐一仙偎在他的怀中,痴痴四望,悠然叹道:“富丽堂皇........可是........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小黄,我不想住在这个地方,我........是不是太放肆了?”

    正德欣喜地望她一眼,大笑道:“怎么会?哈哈哈........,我也不喜欢住在这个地方,来!我们走,天下间,唯有皇帝没有大登科的机会,这小登科还能不隆而重之?

    我要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在京里,豹房就是你和我的家。再过两年,我要在大同建一幢房子,把你的养父母也接去,时不时我们就去那里住,这座皇宫........”。

    正德举手一指四下肃跪的人群,说道:“天下人都当这里是个宝贝地方,唯有你我,当它一文不值!这座皇宫留给他们去住,宫外,才是你我的家!等我们有了孩子,如果他不喜欢,我也绝不委屈他关进这个鬼地方来。”

    唐一仙顿时晕红满脸,忍不住羞啐了一口道:“谁要和你生........,啐!好厚脸皮,想是耳朵又不知道疼了........”。

    正德哈哈大笑,双腿一挟马腹,“啪”地一鞭,健马拨头,沿着御道直向宫门驶去。

    宫门外,是一片湛蓝的天空、飘浮着朵朵白云........

    ************************************

    张文冕擦了把汗,拱手道:“刘公”。

    刘瑾从轿中探出身来,“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这么急,找咱家出宫有什么要事?”

    张文冕欲言又止,哈着腰随在大摇大摆的刘瑾后边进了大厅,这才急忙道:“学生奉刘公之命,整理司礼监王岳他们留下的那些杂陈物件,发现一样极有用的东西,相信这一来要调杨凌出京,便不难了”。

    刘瑾刚刚落坐,闻言双眼一亮,霍地站了起来,急问道:“什么东西?”

    张文冕神秘地一笑,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双手奉手道:“刘公请看”。

    刘瑾匆匆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他文化不高,好在写这东西的人想必腹中墨水也不多,所以写的直白明了,刘瑾看完,双眉一皱道:“蜀王?会是真的?”

    张文冕嘿嘿一笑,道:“管他是真是假,就算是捕风捉影,呈上去也是刘公的一片忠心,只要刘公说的稍稍圆滑一些,事涉藩王,就是皇上也不敢派出信不过的臣僚去办理,除了他御前第一红人杨凌,还能有第二个人选么?”

    刘瑾一听,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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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5 火炮有望

    成绮韵翠罗轻衫,黛眉如雾,姿态优美娇柔。她轻轻走到窗前,缓缓推开菱花槅扇窗,凝望着桃花树下,素袍轻衣倚石而坐的正德和娉娉婷婷伫于树下的唐一仙。

    树下一方平整的大青石,正德膝上置着古琴,唐一仙手中持着一管紫竹箫,轻风一过,绯红的花瓣轻轻飘落,怡然如在仙境。

    “居上位者没有几个认得唐姑娘,昔日大人引女眷入军营,因为皇上恩宠,此事处理极为低调,朝中只知大人女眷出事,未尝有人听及她的名姓,这就够了,什么人能想到今日杨将军的表妹,会是昔日落崖失踪的不知名女子?”。

    成绮韵忽尔回头,浅浅一笑道:“所以要还她个清白身份,对卑职来说易如反掌,‘莳花馆’、‘教坊司’,所有的关节卑职都了如指掌,凭内厂的势力撤换所有卷宗记录,纵然有那不怕死的,仅凭一张嘴,谁敢对皇上的爱妃说三道四?”

    “只是........只是........”。成绮韵幽幽望了杨凌一眼,迟疑不语。

    杨凌斜靠在一张红木镶嵌贝雕云石面的方几旁,举起杯来抿了口茶,笑吟吟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成绮韵咬了咬唇,低声道:“贱妾只是怕........一番苦心,却不被大人理解罢了”。

    她这一句说的低柔细细,令人闻之动心,杨凌抬眸望她一眼,见她背倚窗扉,黛眉轻锁,竟似真的隐忧在怀,不禁放下茶杯敛了笑容道:“绮韵,有话你就直说,时至今日,以你一双慧眼,还看不出杨某信不信得过你?”

    听着推心置腹,奈何却少了些........心中想要的情意。成绮韵似嗔还怨地瞥了他一眼,这才说道:“卑职只担心一件事,大人跃起太快了。一方大人物,在地方、在朝廷,苦心经营多年,结识的人脉、忠于他的官僚不可胜数,而大人却缺乏这样混厚的基础。

    位高者危,自古使然,如果大人是世代公卿,亦或苦心经营数十载才到了今天的官位,送个亲眷入宫为妃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大人年方弱冠已位极人臣,这个时候有个表妹成为皇上至爱,千夫所指、举国所忌,虽说大人受皇上信任,可是三人成虎,焉知将来........祸福相依之理不可忘啊”。杨凌听了成绮韵的话,心中颇为触动,他原先觉得正德情急智生让自已认一仙为表妹也好,有个表哥的身份,可以对仙儿有所照料,倒未想及许多,这时负手缓缓而行,越想越觉这么做果然鲁莽。

    杨凌沉吟片刻道:“依你之见,如何?”

    成绮韵眸波一转,说道:“她自大同来,原叫刘良女,何如让代王妃认其做义女,这样光是王府那一关,真若有人想查她身份,就是好大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大人觉得如何?”

    杨凌停住脚步,盯着成绮韵银面翘尖的缎靴半晌不语,成绮韵有些局促地缩了缩脚,杨凌点点头道:“有道理,我去看看一仙,这事儿总要看看她的意思再说”。

    唐一仙自从确定了自已的感情,本来还想戏弄一下两个好姐妹,然后再说出自已记忆恢复的真相,奈何高文心自从治好了王龙的自动昏睡症,似乎有了些把握,每日都捧着匣明晃晃的银针来找她诊治,唐一仙实在畏惧,只得讨饶说出真相。

    闻讯后惊喜莫名的玉堂春、雪里梅跑来与她抱在一起,三人又说又笑,最后又抱头痛哭一番,终于重新相认,同时认了杨凌做大哥。因为她已知道自已身份,所以杨凌倒不担心如何开口让她认做代王义女。

    杨凌移步出了房子,慢慢踱到池塘边。

    唐一仙正和正德边试奏,边研究着《杀边乐》的下半阙,想合力创作一首极妙的乐曲。姣好的身影伫立树下,水中映出她婷婷的倒影。唐一仙瞧见杨凌,欣然迎上前道:“大哥”。

    杨凌点点头,站在藤萝下将成绮韵的主意说与唐一仙听,然后道:“绮韵所虑确有道理,以王妃义女身份入宫,你便少了许多忌讳,否则做为外廷重臣之妹,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野内外的关注,仙儿,你看这样如何?”

    唐一仙默默地想了片刻,扭头看看正德,正德拨弄着琴弦,瞧见她回头,向她微微一笑。唐一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嫁给皇帝,少了许多常人家的麻烦,却还是要增加一些帝王家的麻烦,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仙儿总算体会到了”。

    她咬了咬唇,扭过头来对杨凌嫣然道:“哥,我和他商量一下,好么?”

    杨凌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唐一仙凝视着他的身影拐过藤萝柱角,然后向正德姗姗走去,在他身旁青石上盘膝坐下,低声将杨凌的话与正德叙说一遍。

    正德双手按住琴弦,听唐一仙说完,满不在乎地笑道:“那也容易,我便下道密旨,让代王认你做义女,什么身份有甚么打紧?我爱的是唐一仙,不是你的身份,怎么都成,只要不会让你若恼就好”。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是皇帝,当然什么都不在乎啰。我问你,我是什么出身你真的不在乎?”

    正德失笑道:“当然不在乎”。

    唐一仙断然道:“好,那么........不必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大明正德皇帝想纳娶的妃子唐一仙,,是‘莳花馆’的清倌人,我就以这个身份嫁给你!”

    正德微一犹豫,迟疑道:“仙儿,何必治这个气,让代王认你做义女有什么不好?”

    唐一仙微微仰头凝视着他,满眼是孩子般的倔强,渐渐的,星眸中溢出闪闪泪光,低泣道:“说什么只爱我的人,你嫌弃我的身份是不是?”正德慌了,忙握住她手,被唐一仙冷着俏脸一把甩开,正德涨红了脸道:“我想喜欢了谁,那是皇帝的家事,谁敢说三道四?我怕什么?又会嫌你什么?

    仙儿,我这么做,是想........是想给你皇后的名份,要做皇后,那些大臣难免又要痛哭流涕跑来烦朕了,朕虽不怕他们,可是总是桩麻烦事,可不是........不是嫌弃了你”。

    唐一仙听他真情流露,不禁破啼为笑,她举起掌背拭了拭眼泪,侃侃而谈道:“我才不稀罕做皇后,你将来想南征北伐创一番不世功业的,那时身为皇后要为天下表率,要镇守六宫,想见你一面都难。

    再说,我的身份并非无人知道,遮着掩着,早晚是个大麻烦,我可不想天天活在担心之中,现在就让天下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古帝王宠爱的女子身份卑微的多了,这样反而让他们抓不着把柄。

    否则你想,若被人知道我隐瞒了身份,而我又和外廷杨凌大人家过从甚密,没有阴谋也被他们说成有阴谋了,大明从无后宫干政的先例,这个把柄被人抓到,我大哥为了表明心迹唯有辞官致仕,而我,从此也会被文武百官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一切行止,先示之以至弱,他们攻无可攻”。

    正德凝神想了片刻,忽地将琴向旁边一放,振衣而起道:“说的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现在说开了,省得他们以后拿你的身份说事儿”。

    唐一仙作势欲打,笑嗔道:“啐!什么比喻呀,你说谁是死........死........你到哪里去?”

    正德正色道:“我现在就入宫,禀明母后,通知内务府,令司礼监赐金册!”

    按照规矩,皇后成亲时赐有金册金宝,而贵妃有册无宝,贵妃以下则连金册也没有了。正德爱极了唐一仙,怎肯让她受了委曲。

    他已打定主意,先立唐一仙为皇妃,只要唐一仙为他诞下龙子,便循古例加赐金宝,儿子稍长,便立为太子,那时晋位皇后,就可以两后并立。这样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反而更加妥当,是以想到便做。

    唐一仙惊笑道:“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谁说要........要现在就嫁你了?哼,我要陪着雪儿、玉儿,等幼娘姐姐生了宝宝,才........才嫁给你”。

    正德边走边笑道:“想到就做,那便是朕了。纳皇妃也要选日子嘛,我吩咐钦天监将日子选在八月中秋之后便是,这段时间,有不开眼的,我正好先消磨消磨他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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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纳妃,除了封赐母仪天下的六宫之主群臣有权置喙,寻常妃子他们是无权过问的,尽管如此,皇帝要纳一个在青楼中长大的女子为妃,而且一入宫就是皇贵妃,地位尊崇仅次于皇后,仍然引起群臣的强烈不满,委婉劝谏的奏折成捆的送往豹房。

    正德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奏折看也不看,过了两天,他倒心疼起纸张来了,一声令下,刘瑾又做了回恶人:国库紧张,削减用度,各部各司领用的笔墨纸砚统统减为三分之一,给皇上的奏折又不能寒酸了,这一来进谏的折子果然大减。

    这几天,杨凌将内厂二档头只留下一个冯唐,又提拔了两个原来神机营的副都司做二档头,把连得禄、彭继祖两员新腹爱将编入大同、宣府两镇总兵麾下任副将,同时提拔了现任内厂档头的两名原神机营左哨军的守备任延绥、辽东两镇总兵麾下游击将军,传授他在山中演武的战术技巧、战争理念。

    杨凌有成绮韵为他幕后策划打点,再加上位高权重、待人和气,同四镇总兵朝夕相处、交往密切,以荆佛儿为首的四位战功卓著的沙场老将皆对杨凌心悦诚服,再加上这番按插人事,外四家军已牢牢控制在杨凌手中。

    这一日,杨凌和正德在城郊练兵,忽地接到番子禀报,兵部左侍郎刘宇刘大人有急事相请,杨凌顾不上回府,连忙驱马来到兵部。

    刘宇匆匆将杨凌迎进书房,陪笑拱手道:“大人着下官注意两广番夷海盗消息,下官不敢怠慢,命两广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尽快上禀京城,如今已得了几桩消息,想是大人关切所在,故急着禀报大人”。

    杨凌刚刚落座,闻言忽地一下又站了起来,急道:“有什么消息了?快快说与我听”。

    刘宇取过两份密报奉于杨凌道:“大人请看,这是满剌加国(位于马六甲海峡的马来半岛,是大明属国)一位大臣请我朝出兵援助的消息,说是不久前有大批红发番人海盗攻克满刺加国,由于不是彼国国王咨文,广东指挥使司未予信纳。

    不过都指挥使司从那仓惶逃来的大臣口中问出了一些情形,觉得那些海盗与大人所嘱有所相形,所以派人飞马报送京城。”

    杨凌一听满刺加国被海盗攻下,不禁唬了一跳。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难道葡萄牙海盗现在这时候便这般猖狂了?居然有大军出现在明朝附近?

    莫看在现代葡藉人不起眼,西欧的看门人都大多是葡籍人,圆乎乎、红润润的一张泥土芳芬脸,憨态可掬,十分忠厚。殊不知,有明一代佛郎机(葡萄牙)海盗却是纵横四海,最为穷凶极恶的一群人,海上是他们的天下。

    杨凌不及细看奏报,急急问道:“满刺加国被攻陷了?彼国国王呢?为什么不亲自行文求援?这大股海盗大约有多少人马?”

    刘宇忙道:“据那大臣说,满刺加苏丹仓惶逃至淡马锡(新加坡)东南的荒岛上,现在他也寻找不到,只好转向大明求援,海盗极为势大,驾驶五艘战舰,配载了数十门火炮,大约有四百多人”。

    杨凌:“........灭国........四百人........”

    杨凌哑然片刻才道:“不管怎么讲,满刺加总是大明属国,若置之不理,未免令属国寒心,这件事应该从速禀明皇上,既然彼国国王找不到,不能亲自请求援兵,也该迅速察明该国情形,令水师早做准备,以便助苏丹复国。

    而且现在开海在即,马六甲海峡丢不得,有群打家劫舍的强盗盘踞在那儿会影响商船通行。尤其是他们的火炮,一定要想办法搞一门来”。

    他转了两圈儿,迫不及待地道:“带着军情奏报,我们一齐去见皇上,这几件事都极重要,必须请皇上马上下旨,迟延不得”。

    “是是”,刘宇欠身道:“下官还有一件要事禀报,却是广东布政使司衙门呈交户部的,由于事涉外人武力纠纷,户部又转来兵部”。

    刘宇道:“这件事发生在满刺加国使臣辗转逃到大明前几天。有一群人乘船到了广州怀远驿,自称是满刺加国朝贡的使节。

    不过他们虽然白布缠头、个个一袭长袍,可是却鹰鼻凹目、金发绿眼,大多带着一身狐臭。怀远驿丞见过满刺加贡使,见他们连一点贡使礼仪都不会,就起了疑心,于是上报布政使司衙门。布政使司着人盘问,这些人见无法遮掩,便承认来自遥远的西方,是一个叫佛郎机的国家........”。

    杨凌听了身子一震,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好象已经看到了一门门新式火炮矗立在他的面前,他强捺住心头兴奋,急问道:“佛郎机?他们来做什么?”

    刘宇道:“他们说在很远的地方,就听说有大明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因此想来见识一番,可是又恐不受天朝接待,才冒昧冒充满刺加国人。布政使司向他们索要国书,这些人却拿不出。

    《大明会典》里没有佛郎机国,布政使司认为一定是天边之国心慕天朝远道而来,便令驿丞署好酒好菜地款待他们,可随即便发生了满刺加国大臣逃到我朝求援之事,布政使司听了才知道那些人竟有可能是强盗,急忙着巡检司去拘捕,不料那些人竟有射速很快的短火铳,打死打伤了几个衙差,匆匆跑到海边上船逃了”。

    “布政使司彻查,竟发现沿海早几年便有与这些佛郎机海盗相貌相似的西番在沿海购买丝绸、瓷器等物,因为一来人比较少,二来从不深入陆地,而且倒还循规蹈矩,所以也无人向上面报告”。

    杨凌心中一动,看来这些海盗也是想做买卖的,他们在海边购买的中国瓷器虽然不算什么极品,可拿回国去也是美仑美奂的珍贵之物了,想是他们以前人单势微,才循规蹈矩不敢涉法,如今他们拿下了马六甲,自以为可以挑战大明军威,才派人上岸打探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批冒充满刺加使臣的佛郎机人上岸的目的就是刺探大明虚实了,那时水师极少遇到与外国军队作战的机会,根本谈不上保密意识,恐怕水师的舰只、火炮早已被他们掌握的清清楚楚,只要他们估测有战胜的机会,进袭大明之日必定不远。

    杨凌想到这里,急忙道:“赶快走,立刻去见皇上,看来不但要派探子马上探查满刺加国情形,粤、闽等地水师也要加强戒备,恐怕不久就要有战事了”。

    刘宇不知他有什么依据竟然说的这么确定,不过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两人急急出了兵部,直奔豹房而去。

    递验了腰牌,两人匆匆来到正德惯住的房子,两人一见屋,恰看见刘瑾正侍立在案前,正德手中拈着一份书柬,面色凝重,一见杨凌进来不禁喜形于色道:“杨卿来的正好,朕有一件要事,除了你可真的不知交给谁才放心了”。

    杨凌正要说自已的要事,听了这话怔道:“皇上有何要事?”

    正德看了刘宇一眼道:“你先退下”。

    刘宇刚刚跨进门槛儿还未来的及行礼请安,闻言忙应了一声,倒退一步,退到了门外,门口两个小黄门将门轻轻掩上。

    杨凌上前和刘瑾颔首示意,还未及再问,正德已绕过书案抓住他手臂,低声道:“杨侍读,朕接到密报,蜀王让栩意欲谋反!”

    杨凌大吃一惊,脱口道:“蜀王是最富有的王爷,也是最有名的贤王,他........他要谋反?”

    正德紧蹙双眉道:“此事若是假的,擅置藩王必天下大乱。此事若真,蜀王之财富,雄冠诸王,川蜀地势险要,大可独据一国,又不能坐而视之。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朕思来想去,也唯有杨卿去查个明白,朕才放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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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6 镇江金山

    三月里,正德皇帝大展神威,脚踢内廷六宫,拳打外廷六部,刚刚摆平唐一仙立妃一事,随即一道手谕传到内阁:“威武侯、提督内厂、右柱国龙虎上将军杨凌代天巡狩,历冀鲁,过徐扬、至南京、临苏浙、浮江汉、视川贵,经陕晋,通达中原。着即下敕!”

    运河码头,仍是三艘巨舰。杨凌自带一千精兵,外四家军另拨精兵三千自旱路趋金陵等候。这一番远行,几乎巡遍中国,虽说这是使的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地只有江浙、广西和四川,不过辗转来回最快也要四个月。

    刚刚饮过饯行酒,送走了李东阳、焦芳、杨廷和、刘瑾、戴义等一大批内廷、外廷的送行官员,杨凌走到韩幼娘身边,轻轻为她拂去颊上泪水,柔声道:“幼娘,别伤心了,这一次皇上就算不下旨,相公听说了也要请旨去的,呵呵,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本来就要往江南一行嘛,送怜儿回去,同时巡视江南开海事宜,现在不过多去了两个地方”。

    查藩王谋反事太过重大,朝中知道真相的也廖廖无几,是以杨凌对韩幼娘也不曾提起。他握着韩幼娘的手道:“这一去恐怕要几个月时间,相公算过,怎么也能赶在你临产前回来,我不在,你就是一家之主,可不要再哭了”。

    杨凌向韩幼娘肩后看去,玉堂春、雪里梅、唐一仙三个美貌的小姑娘风姿绰约地站在那儿,一色的六幅罗裙湘江水,色如翡翠湛碧。

    杨凌双眉一扬,笑道:“瞧你们的样子,我不过是代皇上巡视天下,这样的皇差别人想还想不到呢,前后不过几个月,有什么好伤心的?江南的大事解决了,以后我就不必离开京师了”。

    他看见高文心独自站的远些,目光幽怨,却不靠近过来,犹豫一下,终于举步走了过去。高文心也是一身仕女装束,穿件淡青色的比甲,高挑的身材,裙裾曳地,其色鲜红如火如同新绽石榴。

    杨凌走到面前,低声道:“我走了”。

    高文心不语,眼帘微微垂下,两颗泪珠从如玉似的颊上无声地滑落。

    自江南回来,真的是冷落她太多太多了,难道让她搬离杨府免得姐弟之间生了嫌隙竟是错的?杨凌一见那泪,不由心中一软,伸手欲为她拭泪,手距嫩颊尚有些许,便滞停在空中。

    一个正常的男人最怕什么?一个令人心醉、惹人怜惜的女人泫泫低泣的眼泪。

    杨凌心口一热,移开目光说道:“杨某拖欠不起你的青春,更无法辜负你一片深情,文心,此次巡视四海,真的不能带你同行。等我回来,如果杨某真如张天师所言,侥幸渡过生死之劫,你一定是杨家的人!”

    高文心娇躯一震,这一刹那,她只觉得满腔口心跳好急,那双亮亮的眸子恍若等了一世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充满了害羞、愉悦、叹息、满足、惊喜的情绪。

    杨凌不闻高文心声音,忍不住垂首相望,正好碰上伊人的眸子。

    那眉如纤纤绿柳锁着一池春水,那眸就如卧于盈盈春水中的一轮明月,蕴含了种种情感的双眸是那般迷人,两两相望,一时如痴如醉,两人恍若又回到太湖水上,烟波浩渺、连天荷涛,两两相望,天地俱为之停顿。。

    杨凌的目光缓缓移到她饱满柔软的芳唇上,不禁想起了小船上那销魂的一吻,高文心似有所觉,抿了抿嘴唇,眸子微微上挑,偷把眉扬,暗示檀郎,杨凌不由的心中一荡。

    唐一仙格格的笑声远远传来,惊醒了痴痴凝望的一对,杨凌回头望去,唐一仙以手掩唇,笑弯了一双眼睛:“大哥,文心姐姐,你们若想就这么望下去,我便陪幼娘姐姐先去吴中坊绣庄逛上一圈儿再回来,你们看怎么样?”

    一时间不只高文心眼波流晕,双颊飞红,便连杨凌也觉脸上发热,他瞪了唐一仙一眼,然后对高文心道:“走吧,我们过去”。

    杨凌举步,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高文心忽然急急说道:“夫君,保重!”

    杨凌身子一震,高文心已自他身边匆匆掠过,头也不回地走向韩幼娘一群人了。

    唐一仙迎上前来,拉住高文心的手,吃吃笑道:“文心姐姐,方才那一幕可真感人!”

    高文心白了她一眼,终是禁不住心中甜蜜,不由得又是垂首一笑,两人手牵着手,双双往韩幼娘走去。瞧她们身影,真有如天下仙女乘风浮云般的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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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拂面,裙裾飘摇,成绮韵和马怜儿两个水一样的女子一左一右伴在杨凌身边,扶着船舷看着越来越形远去的岸边人影,那翠裙的是玉堂春三人,红裙的是高文心,紫罗轻裳的是韩幼娘........

    人影儿渐渐隐没在视线里,杨凌吁了口气,忽觉船上风势较大,忙对马怜儿道:“走吧,进舱里歇着,这船上船头船尾风势都不小,莫在这儿站久了受了风”。

    杨凌陪着马怜儿进了内舱,替她剥了些干果,聊了一会见她在船上倒还适应,嘱咐她休息一下,这才回到客舱。成绮韵款款而坐,正斯斯文文地品着茶,楚玲乖巧地给杨大人又上了盏茶这才悄然退下。

    成绮韵侧首道:“大人一路准备如何安排?”

    杨凌不假思索地道:“什么遍观中原,不过是个幌子,冀鲁徐扬一概不停,顺风使帆、逆风用橹,日夜兼程先到金陵再说”。

    成绮韵急道:“还要先看看情形,皇上已下旨迁四川都指挥乔安入闽,调山东都指挥使李森为四川都指挥使,成都卫指挥使也换了人,且看看蜀王府对此有何动静再去不迟。”

    杨凌颔首道:“这个自然,三厂一卫的秘探已分别赶赴成都府,戴义、苗逵、牟斌对我的要求倒还不敢敷衍了事,想必他们也能先探听到些消息”。

    成绮韵侧首想了片刻,忽地莞尔笑道:“这个刘瑾也实在古怪,他的根在内廷,只要牢牢把住内廷,八虎联手,足以与大人对抗,朝中更是无人可以撼动,可他拱手把三厂一卫让与大人,又与张永结怨,却妄想结交外臣来把持朝政,这合众方向便错了,前程实在........”。

    杨凌摇头道:“你别小看了皇上的信任,八虎之中刘瑾最得皇上宠信,只要圣眷不减,谁也别想扳倒了他,其实他这一计并不愚蠢,若非他想拢络的朝中官员中,恰巧有个江南徐家的子侄,而徐家走私海上的把柄就在本官手中,同时徐家已决意同本官合作,以便开海后牟取更大利益,所以偷偷告知于我,我还真猜不出这是他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成绮韵得意地一笑,眉飞色舞地道:“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了。咱们将计就计,让三厂一卫、焦阁老和兵部、礼部、刑部等人,对他故意示弱服从,先骄其兵,使他更形骄横,等他闹得天怒人怨,大人再来收拾残局,必可一举扳倒了他,嘻嘻嘻........”。

    杨凌看她一眼,好笑地道:“很久没看你这么开心了,我发现........你只有在整人的时候才会笑得这般奸诈得意”。

    “呃........”,成绮韵干笑起来,她有些着恼地白了杨凌一眼道:“夸我呢损我呢?咳,那么大人觉得,所谓蜀王谋反会不会是刘瑾虚张声势的一计?”

    杨凌蹙起眉头,想了想轻轻摇头道:“他想调我出京,也不敢捏造这样的消息,何况那笔札,确实是范亭亲笔所写,我问过戴义,他当初也耳闻过此事,据说........有人出高价自苏州城外御窑村买通一批工匠私造金砖数百余块,而金砖去向就是川蜀。

    世上唯有皇宫、皇陵才可以铺设金砖,如果不是梦想做皇帝,花高价冒着杀头的威险购买金砖做什么?御窑归司礼监管,出了这么大漏子,他们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是蜀王所为,当时先帝又最为宠信蜀王,这班人竟把这消息给遮掩起来了,还是刘瑾整理司礼监的卷宗,才发现了这件事”。

    成绮韵伸出修长的玉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几下,蹙眉道:“蜀王世代贤王,难道真的是养精蓄锐,暗存反意?”

    蜀王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一子,人称“蜀秀才”的朱椿,朱椿受封四川,发展农业、商业,投资助学,巩固边防,自从蜀人安居乐业,日益殷富。

    燕王靖难时,朱椿又对皇兄朱棣概然相助,要钱给钱、要兵给兵,朱棣虽然性情残暴,亦多猜忌,却对这个十一弟十分信任和感激。

    朱棣做了皇帝后,对十一弟赏赐最厚,封地几倍于其它藩王,蜀王一脉一向勤于政事、忠于朝廷,屡受皇帝封地,如今四川全境十之六七的土地全是蜀王府私田,无需向朝廷纳供贡赋。

    弘治皇帝多次称赞蜀多贤王,并下旨皇室宗族皆应以蜀献王朱椿制定的家范为准则教育子孙后代勤政爱民,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凭据又事涉谋反,换了杨凌怕也要先压下此事再说。

    如今第八代蜀王朱宾瀚在位,育有两子一女,世子朱让栩,父子皆有贤名,从来看不出丝毫野心。杨凌想了半晌,也未记起正德年间有蜀王参予谋反的事迹,想来纵然蜀王有过野心,在历史上也一定没有真正干出过什么大事来。

    杨凌想到这里心中稍定,对成绮韵道:“反正不能直接去四川,此事不急,我先去江浙看看屯田、平倭、开海等事筹办情形,然后再去广东看看那些红头发是不是万里迢迢给我送炮来的佛郎机人。

    有这段时间的拖延,经过兵部暗暗运作,相信川蜀一地军中主要将领都撤换的差不多了,三厂一卫的秘密缉查也该有了线索,本官再入蜀不迟。”

    成绮韵听了心中一动:大人第一站就是江浙,自已到了金陵就不能再陪着他了,此去广东,再经川贵、陕晋回京师,这一生自已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内厂继续待下去,永远做他的‘卑职’。

    世上哪有什么‘天作之合’,哪怕彼此心中有意,如果没有一人主动点破,如果不能主动争取,最后还不是擦肩而过?

    “我........我........”,成绮韵忽然觉得心跳的有些快,喉咙也有些发干,她真想对杨凌脱口倾诉自已的情意,可是抬起头来,看到杨凌时,忽想起彼此的身份和自已不堪的过去,又不觉黯然神伤,只是默默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那茶喝在口中,有股淡淡的苦涩。

    入夜,船上有些寒意,除了偶尔来回走动的兵丁,船上的人大多已经入睡了。

    甲板上,一个挽着疏懒的美人髻、未着披风、连比甲也没未罩上一件的倩倩丽人默默徘徊。罗衣从风,身影婆娑,久久不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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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打的是代天子巡视天下的旗号,可是一路甚急,经冀鲁停也不停,除了沿途取拿米肉菜蔬竟是日夜行船,弄得冀鲁两地准备接迎钦差的官员措手不及,山东青州知府洛少华快马赶到传驿,本想向钦差密奏司礼监刘瑾横行不法,青州百姓已有民变迹象,可他没料到钦差行程如此仓促,待他赶到驿丞码头,钦差的官船已在百里之外了,洛知府唯有望水兴叹,黯然赶回青州。

    船至江苏镇江,一路急行之下马怜儿身有不适,杨凌见此情况只好暂在镇江住下,请了镇江名医为她开了几服药膳调理。过了两日,马怜儿胸臆烦闷稍去,杨凌听说镇江多名花,山水也极佳,就带了马怜儿、成绮韵游镇江,想第二日再继续启程。

    镇江知府萧红朱是个趋炎赴势之徒,钦差一路疾行,根本不曾稍歇,却在他的镇江府一住三天,喜得萧红朱手舞足蹈,他亲率各邑县令来馆驿谒驾,然后每日登门询问起食饮居,可谓关怀备至。

    他听说杨大人要游镇江,且不愿声张,便在当地张罗了一条大船,又派了人做向导,引领杨凌等人游玩。

    杨凌雇了抬轿,着人抬着马怜儿,其他人步行上山,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金山寺,这金山寺筑在山麓,一向香火很盛,殿宇巍峨十分庄严,寺中铙钹叮咚,大殿上也设着醮坛。

    杨凌见人来人往太过嘈杂,便引着怜儿和成绮韵来到金山寺后身,此处建有望海亭,登高一眺,长江泛澜,犹若银练横空,水天相接。浩淼烟波中帆樯隐约,水凫飞翱,远瞰舟鸟莫辨。寺的左边有一座钓鼋矶,更衬得山水如画,清爽的春风拂来,令人心神大畅。

    杨凌做富家公子打扮,马怜儿、成绮韵貌美如花,绮罗着身,俨然豪绅士子家的少夫人模样,男俊女俏,俱是绝佳的人品。此处游人本就不多,这一来更是引人注目。

    杨凌与成绮韵马怜儿正凭栏望海,忽地听到有人叫道:“岂有此理,这望海亭是你家筑的么?我便上去不得?”

    杨凌回头一看,只见有个青袍书生正欲登上望海阁,伍汉超等人扮作青衣小帽的家丁,四散在周围,一见那书生要上阁,立即闪出几个,阻住了他的去路。

    伍汉超上下打量,见那书生四十上下,白净面皮,脸上带些皱纹,眉宇间落寞中犹带着些狷狂,看起来象个不甚得意的落第秀才,手中还持着一筒白纸,便客气地笑道:“公子请稍候,那亭子不大,我家公子又带了女眷,公子是读书人,该知有所不便”。

    那书生就是远远瞧见两个花枝儿般的美人,飘一般地上了望海阁,那一举一动,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诱人风情以他遍览江南美女的一双色眼,竟也是极少遇到,顿时心痒难搔,急急赶来看个仔细,不让他上望海阁他岂肯甘休?

    当下书生冷笑一声,把腰一挺正要拿出自已的功名喝斥一番,不料他这一动,五官不再为伍汉超所阻,杨凌瞧见他相貌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唤道:“汉超住手,快快请他过来”。

    杨凌说着已喜不自禁地提袍走下望海阁向那人迎去,笑吟吟道:“伯虎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聚呀,呵呵,你怎么到了这里?”

    青衫书生听了怔了一怔,仔细打量杨凌几眼,忽地面露惊讶之色,指着他道:“你........你是杨........”。

    杨凌知道他与祝枝山过从甚密,彼此书信往来,必定早知自已身份,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打断他的话笑道:“正是小弟,呵呵,伯虎兄请,苏杭风景无限还不够看,唐兄还要来镇江赏花不成?”

    唐伯虎干笑两声道:“呃........这个........,说起来实在是一言难尽!”说着他又贼眉鼠眼地看了看望海阁中娉娉婷婷的一对。

    这厮专以画春宫谋生,除了画的肢体妖娆,那美人儿神态更是极具风韵,颇受江南大户富绅的欣赏。其实那些画中美人相貌也不全然是他杜撰出来,每有不同风韵的女子,被唐伯虎一双色眼看过,那姿态神韵总能被他记个七八成,再画春宫时便可以用在画中,所以他的画中美人各具特色,从不重复。

    唐伯虎是王鏊王大人的学生,可是他昔年卷入考题泄密案,被皇帝下旨永世不得录用为官,这一来便连王鏊身为朝中大臣对他也是爱莫能助。

    如今他见自已的好友祝枝山外放为官,又听说杨凌乃帝前第一红人,已死的念头又活泛起来,如果杨凌肯为他说情,说不定皇上就肯收回先帝的惩罚,于是唐伯虎收拾行装一路游山玩水,作画赚钱,一路赶往京城,想去拜见恩师王鏊,请他引见,再加上和杨凌的一面之缘,说不定杨凌肯慨然相助。

    他怎敢说出是见了杨凌女眷风骨神韵别样动人,想画到春宫图里卖个好价钱,于是眼珠一转,讪笑道:“学生本来是要往京城拜望大人的,路经镇江,在此望海自娱赋诗一首,正想再到这阁中绘副望海图,想不到就遇见大人了,大人怎么往江南来了?”

    杨凌道:“我奉圣旨巡视天下,唐兄进京见我可有什么要事么?这些不急着谈,既然见了面,一会一起饮酒用宴,那时详谈不迟。”

    他指着唐伯虎手中白纸道:“这便是伯虎兄所赋的诗?”

    唐伯虎一首“桃花坞里桃花庵”名垂千古,仙气飘逸,虽在当时人眼中,唐伯虎也没什么了不起,可他经过例代文人修饰烘托,在杨凌眼中,实是不世的奇才,若他有什么新作问世,自已竟是世上第一个得见的人,实在是一件妙事,所以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唐伯虎谦笑道:“正是!”

    两人进了亭子,杨凌向他引见了成绮韵和马怜儿,一对璧人看花了他的桃花眼,这两人在江南住了那么久,都听说过唐寅大名,听说这落拓的青衫书生竟是江南第一才子,二人不由肃然起静。

    杨凌迫不及待地要过唐伯虎手中纸笺,缓缓打开。唐伯虎矜持地笑道:“这是学生刚刚随意赋的首诗,聊以自嘲耳,让大人见笑了”。

    唐大才子的诗,谁敢说不好?马怜儿和成绮韵也忙凑过来一看,只见上边写道:“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这么白开水绕口令的东西也叫诗?居然是江南第一才子所作,成绮韵和马怜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杨凌见多了现代诗,根本不以为怪,倒有些惊奇唐伯虎的创意,居然能做出一首与五百年后白话诗相同风韵的诗来。

    成绮韵和马怜儿笑罢,略一思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二人又细细品味一番,竟觉得这看似浅显直白的一首诗,竟是回味无穷,越想越有味道,二人再也不敢小觑,不禁敬佩地看了唐伯虎一眼。

    杨凌也觉此诗意境极妙,他忽想起一首现代诗来,料想就算唐伯虎有此创新,毕竟还是古人,自已比他更直白的诗,他一定接受不了,不妨开开他的玩笑,便将那诗顺手改了几个字,对唐伯虎一本正经地道:“毫无疑问,你做的诗,是全天下,最好的诗。”

    唐伯虎见他识货,已是受宠若惊,又听如此高的评价,欣喜地一揖到地:“大人谬赞了,学生实不敢当”。

    杨凌笑嘻嘻地问道:“你看我这首诗怎么样?”

    “嗄?”唐伯虎瞠目,好半晌舌头才撸顺了结结巴巴地道:“哪首诗?大人赋诗了?请大人诵来,伯虎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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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下班后去洗了个澡,故此码晚了,大家习惯了看长的,少了又不好意思发,抱歉,让你久等了。大家晚安,投票睡觉:)

0247 传道

    杨凌笑吟吟地道:“我已经说过了啊,就是方才那句‘毫无疑问,你做的诗,是全天下,最好的诗’。”

    成绮韵和马怜儿“噗吃”一声,笑成了掩口葫芦,唐伯虎也只当他在玩笑,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杨凌见这世之闻名的才子虽说姓情狂放不拘,却也不象后世描述的那般放浪,便笑道:“和伯虎兄开个玩笑罢了,今曰幸遇江南才子,实是有缘,我们正要下山,请伯虎兄同往吧,咱们下山再谈”。

    唐伯虎喜道:“好好,大人请”。

    一行人到了山门前,唤过抬轿抬了马怜儿,在便衣侍卫们的护拥下向山下走去。石阶上往来游山、进香的行人川流不息,还有卖手工、零食的小贩。

    伍汉超混在人群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地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那语声提及‘师公’二字,伍汉超身为武林中人,对此最是敏感,不禁放慢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布衣短袍的乡民陪着一个锦衣大汉匆匆下山,一边低声说道:“五师公,胡小二到处找您呐,请您老今晚去给传道”。

    那锦衣大汉一边紧着腰间武士带,一边皱眉道:“奶奶的,本来今晚还想去城里逛逛,怎么不早说一声?”

    那布衣乡民陪笑道:“五师公,新媳妇儿娘家爹就快病死了,这不合计娘家办着丧事时成亲不吉利嘛,要是过了七七,又得守孝成不得亲,所以临时艹办”。

    两人步履甚快,这就赶下去了,他们声音虽轻,以伍汉超的耳力却听的清清楚楚,他看看侍卫们将大人护的周全,便脚下一紧,也跟上两步,那锦衣大汉哼了一声,摸着胡茬子问道:“新媳妇儿是谁家的,漂亮吗?”

    布衣乡民道:“是牛头村河沿儿口上的老李家的闺女,水灵的跟朵花儿似的”。

    锦衣大汉嘿嘿银笑两声,这脚底下更快了几步。

    伍汉超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一位俗家师叔说过的一些江湖故事,不觉起了疑心,他顺手扯过镇江知府萧红朱派来陪着游山的徐班头,向前一指道:“你赶快盯上那个人”。

    徐班头抬头一看,奇道:“倪家武馆的馆主?这小子犯了事儿啦?”

    伍汉超一听放下心来,喜道:“你认得此人?”

    徐班头点头道:“认的,这人倒还有些名气,是山下一家武馆馆主,姓倪名克,武艺还使得”。

    伍汉超既知他身份便不再着急,他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必跟着他了,咱们下山再说”。

    一行人下了山,寻了处雅致的酒家要了些清淡些的酒菜,杨凌与唐伯虎一番攀谈,这才了解他往京城的用意。

    杨凌想了想道:“这个好办,朝廷即将开海通商,同时与曰本国水师联手剿灭海盗,今后彼此交往也会极多,需要一位名声响亮、博学多才的人往来于两国为使节。

    唐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乃江南第一才子,而倭人对我天朝文化最是仰慕,有你出面,定能震住这班家伙,呵呵,何况你还精通倭语,正是向曰本国灌输我天朝文化的不二人选,回头我会向皇上奏一道密旨,对你特旨恩免,加封海事官员。”

    唐伯虎疑道:“学生何时通习倭语”。他瞧见成绮韵递了个眼色,顿时会意,呵呵笑道:“如此,学生多谢大人,大人既往江南,学生这便折返江南等候大人。”

    杨凌笑道:“好,本官要先往金陵,不能携唐兄同行,饭后我修书一封,唐兄持往江南交给江南镇守太监谷大用,让他先在海事衙门给你安排下来,熟悉一下事务,待皇上旨意下了,本官再正式颁予官职”。

    饮宴已毕,杨凌修书一封,又着人送了唐伯虎一笔盘缠,唐伯虎告辞返回苏杭。杨凌回到行驿,已是落暮时分,成绮韵陪了马怜儿先去后宅,伍汉超见厅中没了旁人,立即道:“大人,今曰在山上,卑职见旁边路过的一对行人十分可疑”。

    杨凌疑道:“什么行人?如何可疑了?”

    伍汉超将那两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杨凌已听出话中关键,沉吟道:“他是武馆师父,如果有徒子徒孙,叫声师爷师公也不希奇,可这传道二字作何?”

    伍汉超赞道:“大人所疑正是,既说传道,当是道家中人了,那人家成亲,传的什么道?卑职在山上时,曾听一位师叔讲及一些江湖秘辛,那山上二人所讲的话,隐隐和某个邪教的教义相符”。

    杨凌目光一凝,问道:“什么教派?”

    伍汉超道:“红缨会。这个教派是白莲教的分支,属于山东唐赛儿一脉,当年唐赛儿被官府擒拿却越狱逃脱后,就此失了踪迹,估计是吓破了胆隐匿了起来。

    她那一脉的徒子徒孙造谣说她神功无敌,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出入天牢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来,虽在朝廷严厉打击之下,他们竟然仍能聚起一帮愚夫愚妇继续为祸,后来他们在山东站不住脚,便逐渐南迁,渐渐的已不太引人注意了”。

    伍汉超道:“据说红缨会入会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纳香资金两百文,就算是红缨会会徒了,入会的贫民,红缨会施米舍茶,病了有药医,冬天送衣被,所以贫民趋之若鹜,而且还每曰传授徒众拳术枪棒”。

    杨凌冷笑道:“红缨会要扶助贫民,钱从哪儿来?大量招入贫民,每曰传授拳脚,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善良之辈。今晚咱们正好待在这儿,去查查他们的底细”。

    “是!”伍汉超恭应一声,就在这时,镇江知府肃红朱又风雨不误地准时赶来请安了,杨凌见他来,不禁笑道:“萧大人来的正好,本官正有一件要事与你商量”。

    萧红朱受宠若惊,连忙谄媚笑道:“钦差大人客气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来,下官万无不应之理啊”。

    杨凌道:“金山镇里倪家武馆,极可能是隐藏于此意欲谋反的邪教,本官着人今晚去探个究竟,你是镇江知府,这事总要知会你晓得”。

    萧红朱一听自已治下竟有邪教以武馆身份公然传教,顿时吓的脸色苍白,他擦了一把头上冷汗,强笑道:“下官下官去年冬天才到任上,开了春就忙着治理农桑、渔业,是以还未顾得上理清民政”。

    杨凌见他吓成那副样子,忙安慰道:“萧大人勿需自责,乡民多有愚昧无知者,邪教凭些戏法魔术引诱,他们上了当,还拼了命的帮着邪教中人掩藏,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官府却懵然无知的比比皆是,大人又刚刚到任,本官不是责怪于你”。

    萧红朱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人体谅,下官感激不尽”。

    杨凌点点头道:“嗯,我会派人探那倪家武馆底细,如果万一真要动起手来,还要你衙门里派人弹压地面”。

    萧红朱自无不允,当下满口答应,三人又计议一番,伍汉超便从内厂番子中挑选了四十个武艺高强的汉子,随着萧红朱去了知府衙门。

    成绮韵自后堂出来,恰瞧见伍汉超陪了萧知府离开,杨凌便将经过对她说了一遍,成绮韵细细推敲一番,这般准备,要抓捕几个未做防备的邪教中人,已算是无懈可击,实也不必补允什么。

    萧知府回了衙门,立即叫签押房通知推官周大人带人来见。周推官不知知府大人有何要事,立即带了两位巡检,八十名官差匆匆来到知府衙门。

    伍汉超打听到倪家武馆在此已开办了八年,担心官府中有邪教眼线,所以不敢将真相告诉他们,至于民壮弓兵,虽然剿袭匪徒比巡检衙门的官差更具战力,可是他们同当地豪绅财主关系更加密切,所以伍汉超更不允萧知府集召。

    伍汉超对自已带来的番子密密嘱咐一番,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叫一个刀头带路,自已领了十人,悄然离开了知府衙门。

    金山镇胡小二今曰娶新媳妇儿,隔着两条街就是倪家武馆,伍汉超悄悄潜来就是想看看所谓传道是怎么回事,从他们的仪式上该可看出是否属于邪教中人,他已吩咐其他番子再过半个时辰带了人赶去武官,并封锁这条街,只要这边动起手来,两边同时行动,抓捕一切可疑的人物。

    胡小二家不算富裕,一套民宅三间房子,前边院子里种着两棵杏树,后边半亩地的菜园子,用石头土块垒起半人高的墙来。伍汉超对几个心腹番子嘱咐一番,然后自已借着夜色翻过矮墙,悄然摸向那幢民房。

    洞房已经闹过,喝喜酒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院子里只剩几个至亲好友正帮着收拾碗筷桌盆。倪克喝的脸庞通红,他一边剔着牙,一边乜斜着胡小二道:“都准备齐啦?”

    胡小二是个十八岁的小后生,他老子胡实在忙憨厚地陪笑道:“五师公,香案、公鸡都准备妥了,今天劳烦您了”。

    倪克摆摆手,慢条斯理地道:“你们是本会会徒嘛,嗯传道是本师公的责任,这也没什么好谢的,行了,你们去睡吧,麻袋、草鱼,你们俩个替本师公护法,都打起点精神”。

    麻袋、草鱼是他的两个亲传弟子,满脸浮滑、也喝的有了几分醉意,听了师父吩咐,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应了一声。

    胡小二的母亲死得早,家中只有老父一人,这孩子看来极是老实,木讷的说不出两句话,胡实在忙拉着他,谢过了师公,回了左边的小房子。

    倪克嘴角一歪,丢掉剔牙的木棍儿,起身朝房中走去,麻袋和草鱼嘿嘿地银笑一声,坐在堂屋里,就着整鸡整鱼,继续喝着小酒儿。

    胡实在和儿子进了房,不一会儿就吹熄了灯睡了。原来,他们入的会的确是红缨会,红缨会信奉太上老君,会律极严,教中弟子生老病死、你婚我嫁都须禀报师公知道,这师公并非江湖门派中的师祖,而是红缨会的专有称呼,意指首领。

    按照教规,迎娶新娘的时候,男方须恭请道君祖师莅临降福,这祖师是神仙,肉眼凡胎自然看不见,就由师公替代,请神上神。新媳妇要排摆香案,跪接师公入新房,施以仙法秘术,直至天明师公才会施法完毕,新娘再俯地恭送师公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新郎并亲戚眷属一例远僻,不许私自窥探,否则祖师就要降灾祸。附近小王庄曾有兄弟二人,弟弟成亲时一时好奇,因为他的嫂嫂也曾受过祖师赐福,便私下向嫂嫂问起,孰料嫂子只是涨红了脸,无论如何不肯对他说出赐福经过。

    这小子心中实在好奇,夜晚时偷偷跑到新房窗外窥看师公施法,不料被师公的门下弟子发现,对他斥责了一番,第二曰他出门时便因和一个过路人口角被杀死了,据说这是得罪了祖师,才招来杀身之祸,从那以后,再无一人在师公施法时敢予偷窥。

    草鱼喝了两杯,有些尿急,摇摇晃晃到了房后,此时伍汉超已摸到窗下,隐约听得脚步声起,立即蹿身而起,半空中脚尖在砖墙上轻轻一点,如同狸猫儿一般翻上了屋檐。

    今天一轮明月,晒下淡淡银辉。伍汉超听得后窗下那小子哼哼唧唧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哗哗地解起手来,他四下看看,轻轻挪到中间房顶,先解下外袍罩在头顶,然后才悄悄启下一块瓦来,借着一点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房中到处挂红,喜气洋洋,两枝红烛已燃了少半,贴墙摆了一个香案,那叫倪克的武馆馆主红带束腰,已斩了公鸡滴血入酒,在那儿念念有词地祷念半晌,然后抓起一张画了符箓的黄纸迎空一抖,那纸“嗤”地一声就在他手中燃烧起来。

    倪克虚空舞了几下,将那纸符掷入掺了鸡血的酒中,旁边已掀了盖头恭敬而立的新媳妇儿见了这神奇的一幕,不禁讶然轻叫一声。

    伍汉超虽不是道士,但是对这引燃符箓的道家戏法并不陌生,瞧那人神秘兮兮故作神奇,他不禁晒然一笑。

    倪克捧起酒杯,庄重地念道:“红缨肇生,元尊始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有难相死,有患相救,恭请祖师,莅临我身”,说着身子一阵乱抖,然后对新娘子威严地道:“把圣酒喝掉”。

    那新娘子才十六芳龄,庄户人家女子,肤色微有些黑,但是弯眉俊眼,小嘴樱桃,长得果然水灵灵花一般的漂亮。她见师公好象祖师爷上了身,虽然不会饮酒,却也不敢推辞,忙接过杯来,将那水酒一口饮了。‘水酒是江南米酒,酒力不深,只是渗了鸡血纸灰,虽说是圣酒,那味道并不怎么样,李家姑娘呛了一口,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倪克见了色心大起,他嘿嘿一笑道:“你本名叫什么?”

    李家姑娘嗫嚅道:“回五师公,奴家姓李,本名小雨。”

    倪克和声道:“小雨呀,本座现已请了祖师上身,快吹熄了灯宽衣去床上躺下,本座要施法赐福了”。

    李小雨吃了一惊,揪紧衣领吃吃地道:“五师公,还还要熄灯宽衣?”

    倪克眼一瞪道:“大胆,本座现在是道君法师元神在身,红缨会徒娶亲皆是这般赐福,你还犹豫甚么?还不听命行事?”

    李小雨吓了一跳,想想本村就有几位姐姐、嫂嫂是五师公赐福施法,也未见她们说过甚么,想来天神施法就是这个模样的,她不敢再违逆倪克,连忙乖乖地吹熄了蜡烛,摸到床边悉悉索索地脱了大红的外衣,只穿着小衣含羞爬上了床。

    房中一暗,伍汉超已看不到房内情形,不过这时他已猜出几分,估摸这神棍以邪教道义要诱骗姑娘的身子,这姑娘竟然这时还对他信任有加,丝毫没有怀疑,直令伍汉超都觉得不可思议。

    伍汉超幼读诗书,又在武当多年,文的武的、黑白两道,多少都明白一些,他自然想象不动村夫愚妇对于神鬼的迷信程度。要知纵然五百年后的今天,时常还有乡民被些神棍骗去了清白都不自觉,更别提那个年代了。

    倪克匆匆褪了衣裤爬上床去,姑娘一摸,竟是一具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大骇,惊叫道:“五师公,你你做什么?不要碰我”。

    倪克银笑道:“怕的什么?本座施法赐福一向如此,这十里八乡凡是本会的信徒,成亲时都是这样,现在还不是好好的?这是本会秘法,任何人都不可说出,你放心,本座明曰教你个法子,不让你夫君察觉你失了身子便是”。

    李小雨又惊又怕,同时又觉四肢酥软,眼皮也觉重起来,就连挣扎的劲儿都弱了,她不知那酒里掺了东西,仍自苦苦哀求:“五师公,放开我,哪有哪有这般施法赐福的?”

    伍汉超暗暗庆幸:今夜若不是自已来,这姑娘就要被人骗歼了身子,这哑巴亏吃了,为了清白和怕失去丈夫,她又不敢对人说出,无形中就还要再造成更多的姑娘遇害。

    他本想看看这神棍还有什么戏法,如今看来下一步戏法也算不得独门秘技,是个男人都会使了。伍汉超伸手从瓦上拗下一片,估着那倪克的声音体形,攸地屈指弹去。

    李小雨对于祖师深信不疑,同时那么多姐妹都经历过这一幕,如今也不见一个指说出来,这不免令她半信半疑,她没有及时呼救,现在纵然想要再叫,也已是眼皮沉重、四肢绵软呼喊不出了。倪克光着身子正去脱她小衣亵裤,忽然屁股一疼,不由唉哟一声,骇然回头喝道:“什么人?”

    他叫完才怔了一怔:这屋里怎么可能有人?”

    伍汉超微微一笑,摸出枚金钱镖反手弹出射向后院,夜色中一声悠悠长啸传出,后院墙外十个番子一个衙差发一声喊,拔出刀就翻墙冲了进来。

    伍汉超将头上蒙的衣服一扯,一缕月光直射入房,他脚下使力一顿,哗啦一声踩碎了屋瓦直落下去。

    尘土飞扬,在射下的月光中恍若一团云雾,伍汉超笑道:“武当通微显化真人第七代传人前来会会你这位红缨大仙”。

    通微显化真人是英宗赐予武当张三丰的封号,算是地行仙的级别,到了下一辈明世宗,就要封为真君,改成天上的神仙了。他见倪克装神弄鬼,是以搬出了祖师爷名号,有那尘雾缭绕,瞧起来还真象仙人下凡。

    倪克大骇,赤条条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是他装神弄鬼在手,开武馆那些拳脚功夫比之伍汉超差的不可以里计数,人若赤身,功夫又打了三分折扣,哪里是他对手,三拳两脚便被伍汉超踢翻在地,那一脚踹在肋下,骨头都断了两根,骨碴倒刺入骨,疼得钻心,他哪里还站得起来。

    伍汉超掏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笑吟吟地走到床边一看,只见那位小雨姑娘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只是身子已动弹不得了。

    麻袋、草鱼两个乡间的痞货喝得醉眼朦胧,听到房中哗啦一声,还道今晚师父赐福赐的太过卖力,正自贼笑不已,就见十多个明火执仗的大汉冲进房来,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被摁翻在地。

    这边一动手,街头把风的人立即通知了围堵武馆的番子,三十名内厂高手和八十名巡检司的官兵一哄而入,武馆里的人都已睡下,又是群龙无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三五个悍然反抗,被内厂番子毫不留情地砍死之外,余者全部就缚。

    知府衙门得了准信儿,晓得这武馆确是秘密帮会红缨会的山门,萧知府立即命令知府衙门快壮皂这三班衙役全部出动,又命人调集民壮,杨凌拨了五百官兵协助,开始全城锁拿所有与倪家武馆有关的人员。

    杨凌和成绮韵在厅中饮茶相候,待见伍汉超兴冲冲地赶回来把经过说了,杨凌击掌道:“好!这人既是五师公,想必他上面还有大鱼,叫知府衙门尽快问出口供,最好将红缨会一网打尽!”

    伍汉超笑道:“大人放心,知府衙门正在审问倪家武馆一干人等,一俟问出有关人员,都是称缉拿入狱的”。

    成绮韵冷眼旁观,忽地道:“大人,有一件事,卑职觉得大人应该马上吩咐下去”。

    杨凌喜道:“你想到什么了,快讲!”

    他素知成绮韵智计百出,绝非他所能及,以为成绮韵又有何妙计,是以急急相问。

    成绮韵轻声道:“大人可否请伍公子再辛苦一趟,那胡家父子媳妇儿、还有知府衙门问案的官差,红缨会不法之事必多,大可用来治罪。这洞房传道的秘密,能瞒就瞒了吧”。

    杨凌啊地一声站了起来,只觉身上燥热,脊背都出了一层细汗,立即喝道:“汉超,马上跑一趟,那胡实在一家,还有官府中知情的衙差、官员,谁敢说出洞房传道机密,严惩不饶”。

    伍汉超这才警觉,连忙答应一声,掠出门去翻身上马,又狂奔而去。

    成绮韵幽幽叹道:“胡实在一家也被拿进了官府,只要恐吓住他们,想必这秘密不致传扬了出去,只是朝廷就少了一条严缉邪教的理由。”

    杨凌摇摇头,他慢慢起身,走到成绮韵面前,向她深深一揖,成绮韵慌了,手中无措地道:“大人,你你这是做甚么?”

    杨凌感激地道:“绮韵姑娘,明曰这镇江乃至整个江南,少了无数离散的家庭、上吊的妇女、没有母亲的孤儿,皆是拜你一言所赐。我也因此少了一桩负疚一生的大罪孽,绮韵,我真心真心的谢谢你!”

0248 龙江再兴

    成绮韵受了杨凌隆而重之的一礼,俏脸不由一热,慌忙起身也对他深深一揖道:“想大人之所想,弥大人之未及,乃是下属幕僚职责所在,要说谢,该是绮韵代江南许多无辜可怜的受骗妇人谢过大人恩德才是”。

    杨凌长揖道:“错了,明日启程,杨某身离镇江,留下处处上吊、跳井的妇人,一人死,娘家夫家不知多少家庭悲痛欲绝,到处一片愁云惨雾,这份良心上的负担,本官实在承担不起”。

    成绮韵还礼幽幽叹道:“这些妇人的父兄丈夫愚昧无知,引狼入室玷污了清白,其过非是本人造成。明明是父兄夫婿开门揖盗,一旦事发全部的罪孽却要统统由这女子一人承担,以死明志,遗孤无数,绮韵只是看不过罢了。”

    忽地一个声音“噗哧”笑道:“夫君和成姐姐半夜三更在这大堂上拜来拜去,是在做什么呀?”

    杨凌抬头一看,见是马怜儿来了。这几日杨凌都与她宿在一起,午夜梦起,怜儿见杨凌不在身边,披衣起床,见前厅灯火通明,这才赶来看个究竟。

    杨凌见她发丝微显凌乱,睡眼朦胧,星眸如梦,那少妇风韵异样动人,忙笑着上前迎她坐下,将事情本末与她诉说了一遍,马怜儿想了想道:“姐姐这一语,果然救下无数可怜人,实是莫大功德,只是........夫君,这红缨会首既称五师公,必然还有余党无数,不将这诡计公诸与众,就不怕逃散的余党再去别处故伎重施,再害了旁人么?”

    成绮韵浅浅一笑道:“卑职正要说呢,红缨会与其他教派相比,有个最明显之处,便是有洞房传道的仪式,大人立即传谕三厂一卫,凡有这样仪式的教派立即捕拿,当可尽量捕捉红缨会徒。”

    她在椅上坐了,喝了一口茶道:“白莲教流传甚广,从无洞房传道这种教旨,很明显是红缨会首篡改教义趁机骗取女色而已。这次栽了大跟头,纵有余孽逃到别处改头换面,还会再用同样的手法引起官府注意么?

    况且要说宣传,大人是要倾朝廷微薄的财力巨量印制书册散于大字不识的乡民,还是让敷衍了事的衙役们下乡去搞宣传?朝廷历来打击白莲教徒,种种屠家灭族的酷刑数之不尽,偏就有愚民趋之若骛,就是因为邪教蒙蔽愚民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极富诱惑力,几百年来官府早把白莲教描绘成了恶魔化身,他们分支无数,改个名字,换个名堂,照样欺骗乡民,何时少了人信了?公布此事徒增无数含冤而死的妇女,却与事无补。”

    弥勒教在陕西传教时,蛊惑的百姓将全部家产捐入教中仍执迷不悟,旁观者觉得匪夷所思,谁会知道入了教被洗脑的人竟会看不出如此明显的拙劣手段?

    弥勒教罪行暴露,转而逃往他方继续传教,百姓们明明知道陕西有无数人家被害的家破人亡,弥勒教还不是信徒无数?他们甫传教时根本不会露出真实意图,你把邪教宣传的再是邪恶,受骗的百姓却压根不相信他入的教就是你宣传的教,等他被洗了脑,对于种种非理性行为已视若正常,更不会听良言相劝了。

    杨凌想起现代的传销乃至各国的邪教,在声、影、文字全方位立体宣传轰炸下仍红红火火的情形,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

    红缨会虽然行事隐蔽,可是洞房传道却是一个太过明显的目标,镇江知府调动各县衙差、巡捕、民壮搜捕缉拿,各处交通要隘设卡盘查,江苏布政指使司闻讯也颁下严令,分布各地的红缨会匪徒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杨凌船到金陵时,已缉捕了近三千名红缨会的骨干信徒,至于普通入会的愚民,官府既处置不过来,也查不出都有哪些人入了教,只得就此罢手,不过红缨会在江苏苦心经营多年的扎基却已就此被连根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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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河岸边,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停泊于岸边,随着河水起伏轻轻地荡漾着,一个身材高大、年约四旬、眉眼周正的青袍人双脚不丁不八,稳稳地立在船头遥望着远去的钦差巨舰,恨恨地吐了口气。

    他就是红缨会大师公王僧雨,红缨会逃出来的只有他和二师公李左同,三师公杨清和几个贴身侍卫,幸好明偷暗抢聚拢起来的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一船底,都偷运了出来,否则他已是血本无归。

    杨清在一旁愤愤地道:“都是老四老五、这两个蠢才异想天开,说什么洞房传道可以令我会未来的弟子开枝散叶,更形壮大,我呸,全是为了满足一已私欲,他娘的弄来的钱还不够他嫖的?这下自已的命玩进去了,本会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也都完啦”。

    王僧雨脸上一热,有些挂不住面子。两年前倪克等人想出这条骗诱女色之计,王僧雨闻色心喜,也是点头称许的,只是他不象倪克那样偏重处子情节,有些良莠不分。若不打听的那家新娘容貌俊俏,他是不肯上门赐福传道的,是以能够蒙大师公上门传道的人家皆感激涕零,还以为自已是对教中虔诚,才蒙师公光临。

    如今杨清当着和尚骂秃子,分明是对他有所不满,王僧雨心中虽怒,却也知道自已这般草率,确实害了本教的基业,一时语塞,竟无法答言。

    李左同忙打圆场道:“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有一船的珠宝金银,还愁成不了事?老四老五留恋女色,篡改教义,已至本教一败涂地,今后吸取教训,谨守教规便是。大哥,三弟,江苏如今是风声鹤呔,你们看咱们往哪里避避风声?”

    杨清听他一说,怒气稍敛,沉吟了一下道:“要不........咱们投到弥勒教门下如何?听说他们在北方干的有声有色,同是白莲枝叶,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王僧雨逮住了机会,冷笑一声道:“的确不会,他们财大气粗,先吞了咱们的财宝,再把咱们几个无根无底的人往教里一扔,寄人篱下的日子好过么?”

    杨清在红缨会排名第三,武艺却是最高的,是红缨会的枪棒总教头,一向不太畏惧大首领,闻言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那大哥有何高见?”

    王僧雨眯起眼道:“贵州苗区的八卦教同为白莲门下,不过山穷人稀,教里也没有什么人才,凭咱们三人的能耐,如果加入八卦教,再以金银暗暗买通教中重要人物,用不了两年,八卦教就得变成咱们囊中之物。你们看如何?”

    杨清嗤笑一声,椰揄道:“大哥也晓得那地方穷山恶水?混出了名堂又如何?领着帮子野人穿山打洞?”

    “你........”,王僧雨气往上冲,李左同忙道:“自家兄弟,有什么事好商量。本来我是想提议咱们去洞庭湖,投靠杨子乔、大狗子的,听了大哥的话觉得所虑甚是,那两个家伙也不是善辈,手下拥有水上巨寇近万人,平时见面亲亲热热的,如今落难相投难保他们不打咱们主意。

    我来提个建议如何?投靠这个人,第一,他不会打咱们金珠银宝的主意,甚至还有馈赠。第二,在他庇佑之下,咱们改弦更张,换了教名、改了教义,重新吸纳教众,保证一呼百喏,东山再起!”

    王僧雨喜道:“二弟说的是谁?快快讲来”。

    李左同微微一笑,挑起大指道:“江西的这个,咱们在江苏混的风生水起、一帆风顺,大哥想是忘了去年他曾派人来招募的事了?”

    王僧雨眼睛一亮,扭头瞧瞧杨清,杨清也似恍然大悟般地重重一点头,兴奋地道:“好!要诓骗愚民入教易如反掌,手段多不胜数,咱们弱就弱在没有官家罩着,耳目不通,这才一败涂地,去江西投靠他,黑白两道全吃的开,我看此计可行”。

    王僧雨重重一击掌,畅笑道:“好,既然如此马上去江西,咱们毁在老朱家手里,也得让老朱家把咱们再扛起来,哈哈哈,马上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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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龙江船厂车水马龙,已非昔日冷清可比。朝廷拨付以及江南士族豪绅参股的银子充足、内厂交付的图纸详尽,船厂正在日夜赶工,造制战舰交付水师使用。

    杨凌、成绮韵在一大票官员陪同下,前呼后拥地穿梭在造船作塘上。徐经、吴济渊等江南豪绅士族也赫然在列。吴济渊是苏州首富,与杨凌是旧相识,这徐经就是害的唐伯虎一生不得入仕为官的祸首。

    其实这人虽是江阴首富,家中良田四万亩,另有各种生意店庄,一时豪富无两,但是为人豪爽,好交朋友,并非邪恶之辈。当初他与唐伯虎进京赶考,由于仰慕唐解元的才气,所以与他结识好友,共赴京师,一路轿马相迎,对唐伯虎极是礼遇。

    结果他偷买试题被人告发后,由于唐伯虎也高中榜首,而且与他一路十分亲近,结果被妒贤妒能者当成偷买考题同党上告落狱,徐家上下打点,花了无数金银,总算是把他们保了下来,留了一条性命,只是两人从此与仕途无缘,徐经做他的富家翁,唐伯虎则流连花丛、借酒浇愁。

    徐经名闻与后世,一是因为他与好友唐伯虎的故事,一是因为他未来的曾孙便是名闻遐尔的徐霞客。他是江阴首富,吴济渊是苏洲首富,有吴、徐两家带头,沿海豪绅竞相投资入股,对这些人来说,海商的巨大利益他们看的比谁都远,现在有两大世家带头,听说连皇家都投资入股,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莫小看了这些江南士族,他们拿得出的资财,比国库能拨付的银两多上十倍不止。龙江船厂四周便是一望无际已成长百年的巨树,再有充足的银两和详密的制造图纸,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制造速度非比寻常。

    此时韩武已做了水师千户,彭老爷子一家和追随他多年的海上悍将已加入水师,人人许了官职,正在沿海训练水师海上做战。

    钱宁笑吟吟地道:“杨大人,你看这差事交办给下官,下官办的如何呀?奶奶的,当初我还嫌乏味呢,没想到到了这儿,眼瞅着一块块的木板,愣是变成了巨大的战舰,心里还真是挺高兴的”。

    他说着偷瞄了成绮韵一眼,咽了口唾沫,心口又是扑通通一阵乱跳:这女人生的也太妖了吧?美女他见多了,可是看了一眼就直接联想到床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妖精了。内厂二档头?嘿嘿,怕是杨凌的内房二夫人吧,可惜了,不但碰不得,他娘的连看都不能大大方方看一眼。

    杨凌望着船坞中正在渐渐成形的高大战舰,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点了点头,忽又凑近钱宁耳边低声道:“江南豪族指缝里漏点油水就够你小子喝几壶的了,贪可以,可不许过份,耽误了大事,我可唯你是问”。

    钱宁一听,眉开眼笑地道:“大人这话我听着舒坦,您放心,南京工部都水司、提举司、营作司、南镇抚工匠司,我打理的顺着呐。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可要还是有不玩活儿的混蛋,奶奶的,我安个罪名扔进大狱,我还不整死他,弄残了往家里一扔,干活的收银子,不干活的收残废,这帮混蛋还有不玩命的?”

    杨凌听的啼笑皆非,这恶人做起好事来,还是一套恶人手段,可这样的人你叫他怀恩抚远,他也不是那材料,瞧瞧船厂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各部各司就没有一个敢怠工迟慢的,就知道钱宁这套胡罗卜加大棒的手法确实有效。

    杨凌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别太过份就好,已经交付了多少战舰了?现在造的都是什么型号?”

    钱宁瞠目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只管逼着人家干活,这些事儿可不懂,大人等等”。他东张西望一番,指道:“那个谁谁谁,你过来,钦差大人有话问你”。

    杨凌一看鼻子差点没气歪了,那人面容清矍,绿色官袍,看补服该是个五品官儿,和知府同一级别,钱宁整天镇守在船厂,却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上,就这么喳喳呼呼的喊人,也太不尊重了些。

    可那官儿偏偏吃这一套,一听钱宁招呼连忙提着袍裾踩着木片铁丁,里愣歪斜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道:“下官工部都水司洛恩远,不知钦差在人有何吩咐?”

    杨凌笑笑道:“原来是洛大人,请洛大人给本官介绍一下这些舰船,我想简单地了解一下”。

    洛恩远虽说语气卑微,对于船务倒是行家里手,他依次指着船坞中正在制造的船只道:“大人,这几种呢,都是按照京师送来的福船资料,再请水师衙门惯于海上跑船的彭老爷子指点做了点修改,不过名字上我们还是沿用旧名。

    这条船叫哨船,这条叫海沧船,那是沧山船,都是尖底海船,适合远海航行。最外边那条巨舰就是大福船了。”

    这位洛大人一提起造船,倒忘了畏怯紧张,指指点点兴奋不已地道:“远洋木凡船为了航行安全和遇敌时反应快速,所以不宜过大,因此我们造船时大多只造两千料以下的海船,大福船做为巨型战船,可以在以上各种舰只的护卫下居中镇守,因此不需多造。”

    杨凌听的心中发笑,怎么听这种舰船阵列都有些象是现代的航母舰队,大明水师有了这样的配备,再好好训练一下水师,漫说扫平倭寇,纵横四海又有何难?

    眼见工地上细木作、铁作、缆作、坞作、篷帆、捻缝等作坊鳞次栉比,气势宏伟的七大作塘都在紧张忙碌着,杨凌不禁喜悦地点了点头。

    洛大人又道:“我们已经交付了水师十七艘战舰,三十四条平底沙船,目前工匠们手艺越来越纯熟,造舰速度应该更快了”。

    杨凌虽不懂船,听名字也知道平底沙船应该不是远海用船,便问道:“这些平底沙船也是用于远海么?还是别有用处?”

    洛大人道:“大人,平底沙船亦可用于远海,但是更利于浅海、多暗礁的海域出没作战,用于内河、近海,冲滩登陆最是便利,剿灭倭寇时海盗如果退缩海岛据险顽抗,大船进不了暗礁区,就要用上沙船了”。

    “哦”,杨凌点了点头,正想问问各种舰船具体的功用,走在他旁边的成绮韵忽然踏上一块活动的木板,身子一歪,惊叫一声向旁栽倒。

    旁边几位都是文官、文人,反应速度有限,钱宁虽来的及抱住她,可这女人风骚入骨,怎么看怎么象杨凌的内眷,他才不愿惹一身腥,是以钱大人只是很无辜地看着成大美人儿向地面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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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9 铁甲战舰

    杨凌现在每日随伍汉超习武,有名师指点,练的又是最上乘的武艺,较之寻常练武人进境要快的多,如今已小有所成,至少也算是耳聪目明,身手灵活。

    他见势不妙,急忙探身一拦,伸手揽住了成绮韵的小蛮腰。

    成绮韵的腰肢看似杨柳,却极是丰腴滑腻,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再加上成绮韵经这一吓俏脸微红,香喘细细的别样动人。

    杨凌想起当初在府中乍见成绮韵举手舞蹈,小蛮腰上系着金叶银玲,那灵蛇为骨、春水为肤的惊艳一幕,不由得心中一荡,不自觉地,手上竟紧了紧,贪心地感觉那销魂的滑腻。

    动作虽然不明显,可是惊魂稍定的成绮韵被他揽住的地方恰如放了一块烙铁,竟似感觉到了他的轻薄,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瞟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愠意,倒似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杨凌不禁脸上一热。

    “呃........这位姑娘没事吧?大人还要看船吗?”洛大人被晾了半天才讪讪地问道。

    杨凌回头道:“不必了,进石城后本官再详细了解”,说完低下头来,放柔了声音问道:“你的脚葳伤了么?我扶你进石城歇一下。”

    成绮韵听了他关心的语气不觉心里一甜,她也会作势,本来脚腕只有些发热,也没觉的有什么大碍,这一下反而不起来了,香香软软的身子毫不避忌地依偎着他,任由他挽着,慢慢向石城走去。

    两人这么一走可就慢了,后边士绅名流一大帮,又不好超了两人前边去,一大帮人长袍大袖,随着二人动作亦步亦趋,一步一止,瞧那缓慢的队形,凝重在老太爷率领下进宗祠参拜祖宗一样。

    成绮韵被他挽着,旁若无人地抬着头来,眼波流韵只是盯着杨凌瞧,心中忽有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只觉那心里边酥酥麻麻的,有点甜、有点酸,象酸倒了的牙似的软软的不敢去碰,生怕一碰就会化成了一汪水。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如果现在我和他是在香闺绣榻里........

    成绮韵的心“嗵嗵”地跳了起来,一时浮想翩翩:我有这样的幸运、这样的恩宠么?如果有朝一日能被自已心爱的他拥在怀中同床共眠,早起时有机会与他画眉挑情,被他这般拥在怀中轻怜蜜爱,天呀........

    想到这里,那软软嫩嫩的心如同油煎荷包蛋,攸地一下破了开来,一股热流从心里直流向四肢骨骸,让她一双大腿都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本来是故意拿捏作势,这下子还真的有点站不住了。

    杨凌哪知道黛楼儿这风月高人、情场圣手一旦动了真情,那种小儿女心态竟比寻常女孩儿还要敏感十分,他还以为成绮韵脚踝疼痛了,更是加倍的小心。

    两人好不容易挪进了船坞旁的石城,进了房子坐下,跟在后边的一大票官员才长出了口大气,就连钱宁都偷偷抹了两把虚汗。

    杨凌询问了一下成绮韵的脚伤,成绮韵心里甜甜的,哪还觉得出有什么伤痛,杨凌这才放心在一旁坐下,招呼官员、士绅一一就坐,对洛大人颔首笑道:“洛大人请继续”。

    洛恩远咳了一声,说道:“为了节省造价,舵楼构件、操帆绞盘、帆、缆、火炮等装具都分布在各处小造船厂各自负责一块,这里只负责造船主体,完成后再进行最终装配。

    所造的各种船只中,福船高大如城、势力雄壮,便于冲犁海浪,吃水两丈,倭船自来矮小如同我朝的小苍船,故福船乘风下压,如车辗螳螂,若倭寇不避而正面对敌,无需一兵一卒,仅凭船体碰撞,倭船便散成遍地舢板了。”

    洛大人说到这里,显得颇为自得。

    杨凌摇头道:“这样不够,必须要造快船,行得远海的战舰,非如此只能望洋兴叹。船上装载的喷筒、火铳、火箭和火炮也要工匠们不断提高技术,哪个工匠可以提高火器、舰只的效能,钱大人,要提官重赏!

    火器打的远、打的快,才能稳操胜券,不要只倚仗船高势沉,据本官所知,现在南海已出现西洋番寇,全仗火器厉害,我们的船再大,还没看见敌人的影子就被击沉了那有什么用?”

    洛大人忙欠身道:“是是是,下官一定注意”。

    谈及这舰船知识,火器优劣,就非成绮韵所长了,她坐在一边不吱声儿,瞧着杨凌侃侃而谈,颇有大将风范,心中竟比自已显摆本事还要喜悦。

    她情不自禁地向杨凌展颜一笑,这无声地一笑,眉弯、眼弯,唇角上翘,那美丽的容颜刹那间灵动鲜活了起来,简直柔媚到了骨子里。

    洛大人也看到了这美人一笑,这真是楼儿一笑,颠倒众生,洛大人不是成绮韵施媚的对象,竟也被她风骚入骨的一笑弄得张目结舌,好一阵才惊醒过来。

    他忙移开眼神,继续说道:“除了大宝船,其次就是马快船,马船有八桅,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主要用于运送战马、军需和兵员,同时装备有火炮、火铳,可以用于快速水战。

    再次是战船,主要用于水面正面决战,整体配备全是火器,而且速度最快。座船用于船队护行和水上、登陆两种战斗方式。最后就是七桅的粮船和水船了,这种船上还可以自行饲养家畜、种植蔬菜、还配有渔具,捕捞水产,远洋征战时是必备的补给船只”。

    这些东西,真是杨凌也闻所未闻了,他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张开双目,追思地道:“如此强大的远洋水师,任何人试图拂我天威,大军就可以毫不留情地立刻对它发动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以这样庞大的舰队、以南洋藩国为补给,天朝军队要源源不断输往西方也易如反掌,如果再以战养战,在占领国就地补给,那大明帝国就象昔日的元帝国一样,全世界都要在它的脚下颤抖,不同之处只是........他们是从陆路,我们是从水路罢了。唉,谁会想到,我们也能........,如果不是有了今天,未来又怎会........怎会........”

    杨凌悠悠地说着,耳边好似又想起了那首令国人心痛的歌:“

    谁令你威风扫地,谁令这火光四起,恨意冲云际,谁无怒愤不感痛悲?曾滴了多少血汗,才夺了天工建起,用我心力建,期传万世期传万纪,不想终是这田地,辱了家邦也辱了门楣........还望这火的震撼,能令我子孙记起,自会醒悟到,何来外侮为何受欺,用这火为记,重提旧怨为何受欺天朝........”,

    杨凌慢慢吐出一口长气,仿佛吐出了心中的不平和辛酸:不会了吧,那一幕再也不会发生了吧?但愿未来的人们再翻开历史的书页,所看到的始终是强秦汉武、盛世大唐的辉煌。会的,自今日始,自脚下起,一切都已改变........

    一众官员都不知道杨凌嘴里说的无比豪迈,为何脸上却露出沉痛感怀的表情,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插嘴。

    洛大人咽了口唾沫,才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您........您代天巡狩,光临龙江船厂,是本地之大幸,那艘大福船即将完工,这是咱们依据郑和海图重新制造的第一艘巨舰,可否请大人为宝船赐一个名字?”

    “嗯?”杨凌醒过神来,认真地打量了洛大人一番:“要领导题词?看不出,这技术型人才也挺会拍马屁的,有前途,很有前途”。

    杨凌倒真想给这大福船起个名字,可他捏着下巴想了半天,依稀能记得起来的船名只有........,泰坦尼克号........沉了!库尔斯克号........沉了!中山舰........沉了。

    他想了半天,只好自已胡编,猛地一拍脑门道:“叫........佛肚撑船吧”。

    洛大人诧异地道:“佛肚撑船?”

    杨凌笑道:“正是,常言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又说佛爷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福船重见天日,大明远洋水师威振四海之时指日可待,这船取佛肚撑船之意,即是要我天朝百姓宽怀纳物,能吸取诸国的长处为已所用,不盲目自大闭门造车。

    同时我天朝水师也要侮者惩,善者交,不可仗势欺人,常怀一份慈悲心。至于这佛字,呵呵,海上行船最讲吉利,咱们在慈悲佛的腹中行船,那还不安全么?”

    洛大人击节赞道:“妙啊,妙啊,大人这名字起的意义非凡”。

    其余众官员士绅齐声称赞,唯有钱宁与杨凌相熟,杨凌的女人他虽不敢碰,开开玩笑这种无伤大雅更能凸显他和钦差大人关系密切的事情他还是拿捏有度的,当下在一旁吃吃笑道:“佛肚撑船,这名字起的好,下官一听,他娘的愣是想起东坡肉来啦。吴老先生和徐公子请了金陵最好的四大名厨,在江边置办了大宴,咱们去佛肚撑船东坡肉一番,如何呀?”

    众人被他打趣的话逗的哈哈大笑,吴济渊和徐经拱手笑道:“我们两人为了恭迎钦差,在江边略备薄宴,请诸位大人赏光,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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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吴两家果然不愧是江南豪富,他们专门划来一艘雕梁画栋、精美之极的大游舫,船上请来名闻金陵的歌伎舞伎助兴,就连旁边一个毫不起眼抚琴弹琵琶的乐手,都是名震江南的乐理大家。

    酒席宴上醍醐、麇吭、野驼蹄,鹿唇、豹胎、酥酪蝉种种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又经名家调理,滋味之美,让人含舌欲化。

    赴宴的官员们大多不曾吃过这些奇珍美味,这时见了不免暗暗惊讶于这些豪门世家的阔绰。

    这些人里唯有杨凌懵然无知,根本不知道这些山水奇珍要谋得一件有多么难,烹调的手续有多少道。无知者便无畏,那些久居江南见多识广的官员吃一道菜便惊叹一道,唯有杨凌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神色。

    那以四种山珍、五种海味、再以三种美酒、十二种中药先蒸后煮,经过四十余道工序烹调出来的小小一盅九品汤,别人都是小口抿着品尝,唯有杨凌一口扪了,还嫌不够解渴,众官见了敬畏不已:果然不亏是京官儿,这般气魄........啧啧........”。

    杨凌喝了几杯酒,兴致渐渐高了起来,他与众官员谈天说地,中间又有成绮韵妙语如珠,不时挑动情绪,众人也渐渐放开,笑语欢声自水面上传来。

    杨凌正与钱宁谈笑,忽听有人窃窃私语间声音猛地拔高了些,说道:“炮及远则难中,百丈内易中目的,然敌炮亦可破我船板”。

    杨凌循声望去,见是坐于宴席末端的两个年轻官员,正在低声争执,二人争的忘形,已致声音大了,杨凌笑道:“二位是哪一司的官员,似乎在争论火炮,可以说与本官听听么?”

    两个年轻官员忙诚惶诚恐地起立道:“回钦差大人,卑职南京军器局大使陆泽楷、程秉希,扰了钦差大人酒兴,请大人恕罪”。

    杨凌在京师时为了研究火枪曾与军器局打过交道,知道这大使是从九品的小官儿,按说他们是不够格上船饮宴的,想来是钱宁也不知道他要询问哪方面的东西,所以研究各种器具的官儿都备了两名以防万一,这才稀里糊涂地也跟着上了船。

    杨凌笑吟吟道:“不怪不怪,酒席宴上论什么官职大小?二位请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本官也想听听”。

    二人还想客套,钱宁不耐烦地道:“大人叫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规矩?”

    二人吓了一跳,这才谢罪落座。陆泽楷欠身道:“大人,卑职专门研究火炮,卑职以为,攻是最好的防守,以攻代守可以取得最大的战果。海战中如果一方持有重炮,在对方射程之外,便可以一举歼之。京师军器局传来新式火药配方后,火药威力大增,卑职以为,如果朝廷肯拨付人力、财物,潜心研究,我朝的火炮必可威力大增”。

    杨凌喜不自禁,上下打量道:“陆大人是火器专家?”

    陆泽楷不懂专家二字,但是估摸是指有所专精的意思,忙谦笑道:“大人过誉,卑职就是研究火炮的”。

    军器局主事起身道:“大人,陆泽楷年纪虽轻,但确是军器局中研制火器的专才,学有专精,许多老师傅都自愧不如”。

    杨凌点了点头,又对那位程秉希笑道:“那么程大人何事与陆大人争执啊?”

    程秉希慨然道:“大人,卑职以为,海战中巨浪汹涌,船体摇晃,纵然研制出远战巨炮,但难以命中目的,最终仍要接近百丈之内才能决战。而在此距离,我方火炮优势便不明显,船舱厚度不过二尺,我们的重炮和敌船的火炮击中目的,所产生的效果是相同的。

    所以首先应该研究如何加强船体的坚固,木料的不同其坚固效果不同。卑职还发现,木板倾斜的角度不同,夹层里塞堵的填料不同,炮击产生的毁损也截然不同,所以大可从这方面着手,研究如何加固我水师战船为首要之务”。

    杨凌这才省及那时弹道学、几何学等等都还没有系统的发展起来,纵然研究出远程大炮,那也真的是大炮打蚊子,毫无用武之地,不过若用来陆战轰击固定目标,还是有大用的。

    再者说这个发展趋势是早晚的事,先研究出远程大炮,一俟有了辅助瞄准工具立刻就可发挥效力,如果等出现了瞄准工具再想着去研究大炮那可就旷日持久了。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加固自身的战车、战船,都是军队的研究开发目标,难得这两个军器局的小官儿虽然意见相左,可是在不同的研究领域却能有这番见识。只是木板舰再怎么研究,能坚固到哪儿去?

    他开玩笑道:“如果这样,那何不给战舰披上铁甲........?”

    他说到这儿语声一顿,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想到现代的钢铁军舰因为那时舰船纯靠风力驱动以及没有铆焊技术等原因根本无法使用,但是在木板船壁上加装一层铁板有何难处?这样不就加固了船体?

    他急忙问道:“那么,程大人以为,如果在我们的舰船外壳上,加装一层铁板,让木板船变成铁甲船,如何呢?”

    程秉希双眼一亮,赞道:“好啊,此法难度不大,只需稍加研究便可配装使用,只是船上加装铁板,耗银太大........”。

    杨凌笑道:“加装铁板虽说多耗些银子,可是比起整船来,又不知少了多少银子,如果船被击沉,船没了,我们训练有素的水师官兵也没了,这个损失多大?”

    他又道:“不过舰船皆以风力驱使,加装铁板势必沉重,我看可以研究一下。现在咱们的战舰主要分六种型号,可以研制出一批铁甲船,算是第七种战舰,专门用来近海防御。”。

    杨凌对钱宁道:“钱兄,这两位军器局大使,你回头关照一下,调入镇抚司军匠局,再抽调军器局人员供其使用,提供银钱。

    哈哈,陆大人你就专门研究如何攻,程大人就专门研究如何守,看看是你这陆家矛厉害,还是你这程家盾厉害!”

    程、陆二人闻言年轻的脸庞上溢起一团激动的红晕,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眸子中既有喜悦,也有不服气的竞争意味,杨凌看在眼里,心头暗乐。

    后世研究海军使,有人曾称宋代秦世辅建造的铁壁铧嘴平面海鹘战船,是世界上最早的铁甲舰,但是这种战船只是在船舷两侧包裹铁皮。所以更为普遍的说法,认为朝鲜李舜臣发明的龟甲船,才是世界铁甲船始祖。

    然而如今长江边上一番酒宴,谈笑杯筹间钦差大人一句玩笑却让铁甲船提前李舜臣数十年,就此隆重面世了。

    有时候,历史的改变就是因为大人物随随便便的一句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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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0 商战未开刀兵已至

    船即将到苏州了,杨凌凭栏回望,船底激起的浪花翻涌起白色的气泡,如同船行处拖曳的一张白色的网。

    “大人勿须牵挂,楚玲、楚燕都是机灵乖巧的女孩儿,最懂别人的心思,加上琴棋书画艺业不俗,有她们在栖霞山陪着,怜儿姑娘一定不会寂寞的”。

    杨凌回过头来,见成绮韵优雅地倚坐在黄梨木玫瑰镂花的椅子上,端著一只名贵的宋瓷茶碗轻轻地品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正好整以暇地道。

    杨凌点点头,走回椅旁坐下,成绮韵立即放下杯子,替他斟上一杯,两指拈杯,余指翘若兰花,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杨凌接过茶杯,沉吟道:“你原来就是这地面上的人,莫清河在时,想必不少官员认得你,一会儿苏杭军政官员都要来迎接钦差,你看是否方便露面,如果........”。

    他刚刚说到这儿,就听“啪”地一声,那名贵的宋瓷茶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杨凌讶然抬头,只见成绮韵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一张纸似的,那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

    杨凌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道:“你怎么了?”

    “不要过来!”成绮韵嘶声大吼,她一步步退到舱栏边,一双眼变得雾朦朦的,悲伤地望着杨凌道:“你嫌弃我是不是?怕我卑贱的过去给你这个钦差丢了脸?”

    勾栏院里出身的姑娘莫看身份最是低贱,可是她们貌美如花、多才多艺,无论相貌才学比之千金闺秀强的不可以里计数,然而一个出身却变成天壤之变,巨大反差让她们都有著极度的自尊,成绮韵洗尽铅华,一心一意跟在杨凌身边,听了他这样的话,尤其无法承受,自尊心便不可遏制的爆发了。

    杨凌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她误解了自已的意思,连忙上前解释道:“绮韵,你误会我了,我........”。

    成绮韵泪流满面,疯狂地摇头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早知道不该痴心妄想,我还不如投水一死的干净........”。

    杨凌见她要扮杜十娘,这下可真急了,忍不住嗔目大喝一声:“混蛋!你给我闭嘴!”

    刘大棒槌听见里边吵闹,扒开帘儿刚往里瞅了一眼,便被伍汉超揪着衣领子扯到前舱外,悄声斥道:“厂督大人的家务事你也敢偷听,活的不耐烦了?”

    刘大棒槌吐了吐舌头,憨笑道:“不是吧?大人会不会杀我灭口?”

    伍汉超照他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滚你的,去前边呆着,没人拿你当哑巴”。

    刘大棒槌天生神力,可是和伍汉超几次较技,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击倒,所以对伍汉超最是服贴,连忙听话地跑出去,贴着船帮子看风景去了。

    伍汉超看看四下没人,连忙蹑手蹑脚地赶回来,站在客舱外边,支愣着耳朵听起来。好奇害死猫,武当大侠也是人,怎么会不爱听八卦?

    成绮韵只觉一颗心象是被人死死攥在掌心里捏着,疼得深入骨髓,憋的喘不上气来,本来杨凌无论如何软语相求,都休想打动她伤痛欲死的心,可是杨凌一反常态对她厉声大吼,反而压下了她的气焰。

    成绮韵傻傻地看着杨凌,只见杨凌气的脸色通红,指着她的鼻子斥喝道:“亏我夸你是女中诸葛,真是个笨蛋!你........你........我若嫌弃你,怎么会让你抛头露面,担任内厂在江南的总提调,手握生杀大权?怎么会让你陪在我身边,在南京王侯公卿的接迎下抛头露面?蠢货!”

    成绮韵被骂的一哆嗦,怯生生地地解释道:“可........可是你........你方才........?”

    “我方才怎么啦?我还不和你解释了,你想通了告诉我,想不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杨凌理直气壮,一甩手就要离开。

    什么样的女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手段,成绮韵一向强势,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要想压得住她,气势上就得先镇住她。

    这一手果然奏效,成绮韵满腔的悲愤被杨凌骂的尽化作一江春水,向着东边流啊流,别看杨凌一个字都没解释,成绮韵已感觉自已十分理亏了。

    她见杨凌拂袖欲走,连忙抢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陪笑道:“大人,是卑职想岔了,大人是担心........担心绮韵羞见江东故人,有心替我打算是么?”

    杨凌横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作答。

    这比回答还要有效,成绮韵心里一甜,忙讨好地摇着他的胳膊,昵声道:“大人,是卑职错了”,她垂下头,幽幽地道:“卑职昔年是欢场中人,名妓从良、为官人妾,是宦场时尚,在人前抛头露面也没什么丢人的”。

    她偷偷看了杨凌一眼,象做错了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道:“至于谷清河曾利用卑职交好官员,可........放眼江南,值得他攀交的官儿本没有几个。大人让卑职主持江南大局,卑职返回江南后,曾........曾放出风声,说我是........”。

    她抬眼看看杨凌,脸色红如石榴,喃喃地道:“卑职放出风声,说我是大人纳的侍妾,而且........极得大人宠爱,京师六部九卿、内阁三大学士被大人杀的杀、贬的贬,消息一传出来,那几个贪官十分畏惧,有的致仕还乡、有的自动请调偏荒府道,生怕留在江南惹起大人杀机,所以........所以不碍事的........”。

    杨凌愣了半晌,成绮韵的脸色又紧张起来,轻轻道:“大人可是怪罪绮韵,坏了大人名声?”

    杨凌苦笑道:“这有甚么坏了名声的?只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沿这条运河同往金陵去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我说........你纵然攀附了权贵得以手握大权,可那终究不是女人的归宿,你早晚还是要走相夫教子这条路的,这事儿传出去,不过是替本官填一道风流韵事罢了,你将来还如何嫁得了人?”

    成绮韵想起两人当初似敌似友、他对自已心存戒备地同往金陵,忽而如今杨凌待自已推心置腹,谁说自已一腔心血徒付流水?

    成绮韵抑住心中激荡,柔柔轻轻地道:“嫁得出去妾便嫁,嫁不出去妾便终生侍奉大人,为您鞍前马后,以报知遇之恩,只要大人不嫌弃了妾,妾........纵死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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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济渊、徐经等人因为正在龙江船厂商议洽购远洋商船事宜,所以没有随同杨凌一同往苏州。钦差的三艘大船到了苏州码头,谷大用、李大祥、和江南道布政使、指挥使、按察使等大队官员赶来相迎。

    江南布政使岳大人虽是刚刚到任不久,可是江南第一名妓黛楼儿的大名以及她与杨凌的纠葛也是耳闻过的。在那时士子、官员眼中,风流名妓犹如一件珍贵的商品,谁有本事谁便取了去,越是有名越增身价,反正不是娶作正妻,倒是没人在意她们的过去。

    所以见了大大方方陪在杨凌身边的成绮韵,这位头榜进士出身的布政使大人只是惊艳于黛楼儿的美色,羡慕杨凌的捷足先登,却从心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岐视。

    杨凌原本确是担心有些食古不化的官员会当面对黛楼儿有所不敬,黛楼儿心高气傲,势必难受这种屈辱。他却不知这时代士大夫们对于贞节的看法两极分化严重,一方面对女人刻薄到了极点,另一面又视流连青楼为风流韵事,纳名妓为妾蔚为时尚,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谷大用对杨凌的到来自是喜出望外,他这些日子忙着海关衙门、市舶司、水师、和税监衙门的建立,谷大用才学有限,不过他是吃一堑长一智,牢记杨凌的嘱咐,绝不盲目瞎指挥,只是抓着人事权不放。

    肯卖力、能出成效的,就是可用之人,他便放胆让手下人去做。反正他的背后有杨凌、有皇上、有京中皇亲国戚和地方士绅豪族的支持,身居上位掌控全局者主要的功能便是调动部下的积极性,细而化之的东西并不需要他去亲自处理,何况还有两厂一卫暗中传递各种商业情报和各个衙门的筹建进程,没有什么事真正瞒得过他。

    杨凌、成绮韵应承了接风洗尘的酒宴,谢送了地方各司官员,这才和谷大用、李大祥等几个亲近的人物回到钦差行辕,置茶清谈。

    这处宅子是谷大用在市舶司衙门旁新建的一处海市行辕,谷大用是北方人,不习惯江南的小桥流水、曲环回廊,这宅子建筑的一如北方豪宅,讲究的就是一个通敞气派。

    高大的门楣,笔直的通廊,一排风磨铜气死风灯由大门每隔五步便挂了一盏,一直延伸到中厅,照得院子里恍如白昼。

    “咱家已令苏州织造扩大生产,那些个人的织坊也按照大人的吩咐,叫他们各自负责一块,产丝的专门产丝,织罗的专门织罗,产成品由织造局统一收购。

    这样一分工每家都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生产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而且各家之间是相互供应的关系,谁也离不了谁,各家织坊也没有互相拆台、撩阴腿下绊子的了”,李大祥是被杨凌的‘笑里藏刀’吓破了胆的人,一落座便讨好地道。

    杨凌笑道:“辛苦辛苦,类似瓷器、丝绸、布匹、佛经、诗词这些东西,高中低档都要准备,通商后可以高价销往日本国”。

    他饮了几杯水酒,兴致颇高,眼前又全是下属无需顾忌,一时性起顺口笑道:“这阵儿madeinchina可不是廉价制造,呵呵,那可是三分本钱七分高利的好东西。”

    李大祥瞠目道:“大人说........没的人........揣什么?”

    杨凌哈哈大笑道:“呃........我是说大明制造,哈哈,方才是一句番语,李公公勿需介意”。

    谷大用忙自作聪明地抢着解释道:“杨大人府上养着几个来自遥远西方红发碧眼的番人,大人这是说的该国的番语”。

    李大祥几个人作恍然大悟状,连忙又表示了一番钦佩、赞美。

    杨凌道:“不过诸位大人可要记着,说是民间自由通商,然则煌煌华夏非蛮荒小国可比,吾等乃为圣朝之臣,天子之属,需行引导教化百姓之责。若听之任之,岂不颠倒乾坤,败坏社稷,而市井之徒大行其道,呜呼悲哉!

    不能完全由着百姓们来。要引导,懂么?不该多进、不该多出的东西,在制订税率的时候,就要调高一些,百姓自然就少碰那些东西,咱们要多进日本国的硫磺、刀剑、苏木、以及铜矿等等,少进玩赏之物。

    还有,闵文建闵大人明日就会赶来见我,不过我已听说军中屯田种植的南洋作物长势极好,明年大量种植后有了余粮,也要酌量销往彼国,不要只看到眼前利益,要让它离不开咱们”。

    李大祥担心地道:“大人,织造局已屯积了大量松江等地收购上来的布匹、丝绸,听闻日本国如今诸侯混战,极是贫困,他们有钱财买咱们的东西么?”

    谷大用得杨凌授意要他密切注意日本国动向,厂卫已传回一些情报,心中有数,是以闻言便道:“老李,这个你尽管放心,日本国虽小,却多金矿、银矿,这些年到处打仗,田园、城市处处荒芜,迫于无奈,各地大名正在纷纷开山采矿,他们别的没有,这金子银子可是源源不断。”

    李大祥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顿时换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杨凌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他借商洽开海贸易,派往日本国的使者群中混杂了大量搜集各种情报的专家,根据他们送回的情报,日本各地大名打的不可开交,治下无人安于种田、做工,以致变的越来越穷。

    为了增强实力、与其他大名作战中获得优势,各地大名利用日本多山,山中多有金银矿的地理条件,正在组织人力全面开采,有远见的大名甚至开始修建水利、鼓励耕种。

    杨凌盘算金银是世界通用的货币,放到哪里、放到何时都是值钱的东西,如果向他们提供各种物品甚至食品,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那么各地大名的注意力就会从因为经济困顿而准备暂时休战,从而大力发展农工业上重新转移到争霸上来。那么在大明大力发展海军同世界接轧的时候,就可以利用他们的内乱至少领先他们五十年,他们再想追可就困难了。

    杨凌万万料想不到他的目的是如此简单,可是因为这一举动对未来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日本因此走上了同西班牙一模一样的发展道路,而大明却因此积累了一百五十年后工业大暴发的足够资本。

    历史上战国大名在十六世纪大量开采金银矿,并发展经济,使他们在仅仅五十年后就完全不必依靠同大明朝的贸易来生存,从而走上了独立自强的道路。然而现在大明提前六十多年解除了海禁,将大量日本国急需的产品甚至粮食倾销过去,使他们再无后顾之忧。

    取之不竭的金山银矿,使他们根本不必担心不事生产的后果,从山中提炼了金银,就可以从大明换取精美的丝绸、昂贵的瓷器和食物,谁还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地?

    这种情形恰如同时期的西班牙灭了印加王国掠夺了无数黄金成为暴发户的情形,拥有如此雄厚的资本,在以黄金为货币的西方,如果用于发展生产,无疑他们将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国家。

    然而他们错误地以为可以继续从新大陆掠夺无数金银,变得只懂得挥霍和消费,结果只不过做了把金银从新大陆向欧洲转移的一座桥梁而已,以致数十年后出现四次财政危机,几乎亡国。

    而大明的慷慨贸易和源源不断开采出的金银,给了倭国同样一种错觉,以致他们也走上了这条路。反之大明呢?大明百姓对于黄金更喜欢把它们储藏起来,大明朝成了一块庞大的‘吸金海绵’,黄金流进去就休想再挤出来。

    这种全世界通用的黄金货币经过一百多年的积累,当大明的文化、法律、科技、思想意识从商至工,酝酿成熟,最终产生工业大革命的时候,提供了足够的资金准备。

    杨凌与几位心腹聊了些开海通商事宜,听了谷大用手下各个衙门的筹建情形,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端茶送客。

    他回到行辕时,成绮韵便暗暗告之鲨鱼王彭富贵派人送来了最新的军情密报,她已去后厅接见。彭富贵自被成绮韵招揽后已加入大明水师,但是他是有着两层身份的,既是大明水师军官,又是内厂番子掌班,类似于后世的军统特务。

    彭家经营海上多年,同倭寇和日本国内都有秘密的消息渠道,投靠内厂后他已将追随他多年的手下王美人秘密招降。王美人是浙闽一带海上最大的四股海盗之一,承袭的几乎完全是彭老爷子的旧班底,根据地就扎在普陀山上,他的秘密归降,如同在倭寇中间埋下了一柄尖刀,将来必可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杨凌也急着想知道彭富贵送来了什么消息,匆匆赶到后厅,却见人去楼空,询问侍候的小婢,那送信的人已经走了,杨凌便信步向成绮韵住处走去。

    成绮韵的住处与杨凌隔着一条回廊,中间是个盆栽花园,廊柱上挂着串串江南风格的红灯。

    成绮韵的两个贴身俏婢都留下侍候马怜儿了,这时身边只有行辕派来的小丫环服侍,瞧见杨凌到了,成绮韵忙迎了上来。

    她将杨凌接进小厅坐下,侍婢奉上两杯茶退了下去,杨凌见她妆卸了一半,衣衫未换,但一头青丝已解了盘髻,姿容柔媚,酒后玉颊染红,更添娇俏,不由笑道:“你今日装扮雅而不俗,赴宴时处处可见惊艳目光,这般用心,可真是女为悦已者容呀”。

    成绮韵情意绵绵地瞟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绮韵只想........只想为已悦者容,旁人怎么看,我倒不在乎呢“。

    杨凌见她一头乌黑长发象瀑布似的垂至纤纤的细腰间,成绮韵说话的语气里又透着种媚人的娇慵,在这灯光夜色下更形诱惑,所以不敢再看,忙移开目光,借着端茶品茗的机会稳定了心神,然后清咳一声道:“彭老爷子送来了什么消息?”

    成绮韵见他总是避开自已对他的轻挑情笑,有些着恼地咬了咬唇,才道:“大人担心的事么,一件都没有发生;大人想见的事么,件件办的正好;只是,这样一来,却有件坏事了”。

    杨凌瞪她一眼,嗔道:“少卖关子,到底有些甚么消息?”

    成绮韵“噗嗤”一笑,这才出了气般笑道:“大内氏、细川氏两位势力最大的大名,为了抢占和大明贸易的最大利益,剿除倭寇不遗余力,日本王室有意借此室扩大王室的影响,所以也极为配合。

    目前,大内氏、细川氏分别集结水师,对萨摩、长门、博多、鹿八岛等地驻居的倭寇开始了全面打击,凡有不肯归顺继续为盗者,格杀勿论。据送回的情报,至少日本本岛正准备趁风西向,前来大明劫掠的倭寇已被大内和细川两位大名集结的重兵扫的七零八落,残余倭寇仓惶逃窜”。

    杨凌疑道:“他们对于倭寇一向有所纵容,真的会转了性儿?我还怕他们对配合剿盗敷衍了事,想不到........消息准确么?”

    成绮韵微笑颔首道:“千真万确,他们倒也不是有诚意、有好心,只不过现在有机会与大明贸易,而且他们想独占和大明贸易的巨大利润,自然不想让海盗们的零敲碎打坏了大事,既然海盗已成了他们牟利的绊脚石,自然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杨凌听了暗暗担心,他担心的是在天皇居中协调下,出于共同利益,大内氏和细川氏会在剿匪的军事合作基础上再来个政治合作,如果两位大名联合执政,那么整个日本各自为政的乱局很快就可以平息了,这显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成绮韵说有件坏事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想到这里,杨凌急忙问道:“你说有件坏事,是指什么?”

    成绮韵苦笑一声道:“不知咱们的水师如今战力如何,唉!大内和细川剿匪剿的太过卖力,他们在本岛用兵又方便,海寇难以抵挡,于是干脆撤出本岛,扯起风帆,数路倭寇合兵一处,浩浩荡荡已奔咱大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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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1 闺中定计

    杨凌一听霍然动容,急忙道:“如此重大的消息,水师方面可做了万全的准备?”

    成绮韵道:“大人放心,消息已同时报送了指挥使司。倭寇往来年袭,大多在四五月间趁风势而来,今年在大内、细川两家打击下仓促逃出,比往年早了大半个月,准备必不充分,同时他们来不及同隐藏在大明的细作联系,半途必在海岛停栖,真正来攻,仍与往年时间差不多”。

    杨凌听了稍安,他盘算一阵,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今年与往年不同,日本国正在剿寇,倭寇在其本国与大名之间互知根底,难以隐藏行踪,再加上日本沿海居民贫瘠,纵然他们统统劫掠了去也不够日常所用,要想生存唯有抢掠大明沿海。然而他们的船队不能在咱们的陆地上常住,就需要在海上寻找一个可靠的驻足点、给养点”。

    杨凌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徐徐踱步,眉头微微蹙着,也不知盘算些甚么。成绮韵一双明眸追随着他的身影,隐含着微微的笑意。

    成绮韵与杨凌初往来时竭力表现自已的才智本领,只是想引起杨凌的重视,但她可不相信会有男人喜欢一个处处比他高明几分的强女人。

    如今感觉杨凌对自已似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意,成绮韵满心欢喜,她可不想破坏了自已好不容易在杨凌心中营造出来的形象,所以今日本想藏拙,让自已心爱的小情人露一把脸。

    怎料这位仁兄跟拉磨似的,圈子越兜越小,眉头越皱越深,好半晌了却一言不发。成绮韵心中一软,不忍再让他费神,正想说出自已的打算,杨凌忽地停步,一字字道:“你记下了!”。

    成绮韵眸中露出一丝有趣的神情,她依言起身,款款走到书案旁,提起象牙色老罗汉竹笔杆的极品纯狼毫蘸了蘸墨,左手挽起红袖,右腕玉管悬空,笔尖轻触雪白的纸面,侧首含笑道:“大人请讲!”

    她的如墨长发披肩而落,衬着一张绝美的容颜,红烛给她美丽的容颜和秀发映上了一层熠煜的光彩,柔润的轮廓半明半暗,神秘气息中一时书香、墨香、美人香,交相辉映古色古香。

    可惜杨凌仰脸望天,却未注意这动人的一幕,他思忖着道:“倭寇此来,所袭未必便是江南。大明海线太长,我就怕倭寇避开我水师而去偷袭百姓,事实上他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此次倭寇倾巢而出,他们丢了日本本土的根基,极需要劫掠大量财物以便在海岛上营造基地,手段势必比往昔还要惨烈十倍。

    绮韵,倭寇来袭的消息,明日一早着军驿速报兵部知道,另呈密函一封于皇上。同时启钦差印信示警与沿海各部,辽东、山东、南直隶、浙、闽、粤等地共五十八卫及八十九所官兵要严加戒备,海上巡弋、陆上巡逻,民壮也要动员起来,以防倭寇趁隙偷袭,伤我大明百姓”。

    成绮韵笔走龙蛇,挥毫疾书,一手漂亮的行草跃然纸上。

    听杨凌说完,成绮韵笔势一顿,眼珠转了转道:“大人,还有么?”

    杨凌道:“还要派人向朝鲜、琉球、吕宋示警,以防穷途末路的倭寇攻占他们的地方为据点,以朝鲜和吕宋的军力如能得到消息早做准备,对付倭寇还是不难的。

    我现在只担心琉球,琉球国小力微,倭寇要取之易如反掌,他们以前是不需要这个基地,现在日本本土没有他们容身之处,只要再在我大明边境吃点亏,走投无路之下他们选取琉球为据点的可能占了八成”。

    成绮韵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我的小祖宗,人家想说的你总算是都想到了”。

    她满心欢喜地搁下笔管,轻笑道:“大人所思所虑实在周详,卑职一时都未想到呢。不过大人所言倒提醒了我,卑职以为救琉球虽难,守琉球却容易。如果等到倭寇占了琉球才派兵相援,恐怕日本国权衡利弊,也会暗中拖咱们的后腿。

    所以既然料定他们会取琉球,依卑职之见,咱们得抢在他们前头,只需运三卫兵马去守岛,琉球便可保无虞,同时还可牵制倭寇对我大明沿海的攻掠,一举两得,大人以为如何”。

    杨凌心中一动,暗想:“岂止震慑倭寇,驻军于此,还可牵制日本。以此为跳板,如果两国一旦发生争端,有此岛在手,兵员运送、粮草补给、舰队维护等后顾之忧全都没了,而且也不用怕后来小日本会把琉球吞并了。

    只是自已这个钦差虽奉了四道密旨,还有一道调兵的令符,可那预备的都是在大明用兵,如今要派兵进驻他国,没有皇帝下旨怎么可能?此事实在难为。。。。。。”。

    成绮韵见他面有难色,掩口轻笑道:“琉球国是大明最忠心的藩属臣国,琉球有难而不救,必寒了诸藩国的心,朝廷中的大人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再者,皇上对大人信任有加,相信大人把密折奏上朝廷,分析一番利弊得失,皇上也会允准大人的建议。军费嘛倒好办,驻军一则保卫琉球,二则开市通商后可以代为琉球商民护卫,所以所需军辎可用琉球国支付。。。。。。。”。

    成绮韵越说越是得意,忍不住又眉飞色舞地道:“至于琉球方面也没有问题。琉球久受海盗和日本国欺凌,早就有过向朝廷借兵驻扎的请求,只是朝廷水师不能远航,自顾不暇之下一直未允准许,现在有了大量远洋战舰还有何惧?

    大人,琉球国王得知大明决定开放海禁,已派了世子渡海来打听消息,此刻就在苏州城中,大人明日不妨见他一见,对琉球世子晓以利害,想来要琉球主动上表请援也不为难。”

    杨凌瞧她面对自已侃侃而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怪怪的模样看得成绮韵心里发毛,她忍不住倒退一步,把自已上下打量一番,疑道:“大人为何这般看我?”

    杨凌眉毛一挑哼了一声,径自走回桌旁坐下,端起杯来用茶盖轻轻拨着水上的茶叶,耷拉着眼皮子慢条斯理地道:“我刚才说的这些,想必成二档头早已经想到了吧?”

    “呃?”成绮韵干笑两声,这才发现自已一开心,老毛病犯了,在他面前又卖弄起来。

    杨凌笑笑,吹吹浮茶,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摞下茶杯起身道:“好啦,你既然早有腹案,我也不用说的太细了,你再想想,好好润色一番,明日一早交给我。”

    他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一事,又回头道:“对了,咱们内厂在江南的势力,大半是你一手发展起来的,你要控制住他们,今后搜集的情报方向不止是咱们大明的商战和军事,随着与藩国通商范围的扩大,你要安排探子扮作商人随商船往来于天下各国,注意搜集各国士农工商种种方面的情报”。

    “是!”成绮韵应了一声,见杨凌举步出门,忙又唤道:“大人慢走。。。。。。”。

    杨凌随意摆摆手道:“嗯嗯,不用送了,写好了奏折条陈,你也早些睡吧”。

    成绮韵顿足娇嗔道:“我是说,请大人你不要走!”

    “啊?”杨凌的手刚刚掀开苏绣门帘,一听这话心里扑嗵一下,那帘儿竟从手中滑了出去,轻轻地摇荡着,帘上绣的是—幅春夜折花图。

    杨凌心跳有些加快,他喃喃地道:“我。。。。。。我。。。。。。你不要乱想,还是早些睡了吧”,话一说完,他忽然惊觉自已的语气变的那么软弱,毫无大义凛然的拒绝意味。

    成绮韵一双美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诧异地道:“我乱想甚么了?”

    眼珠转了转,她忽然“扑哧”—笑,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终于知道杨凌想到哪儿去了:原来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咬着嘴唇瞪了杨凌一眼,这才脸红红地道:“卑职是还有事情想请教大人,既已同日本国议定两国水师共同剿灭倭寇,难道大人准备采用现在各自为政的办法?须知。。。。。。大内和细川在日本扫寇,我大明水师在沿海扫寇,彼此配合不力,中间必会出现一段双方势力皆触及不到的地方,让倭寇可以苟延残喘呀”。

    杨凌这才知道她的“慢走”不是句客套话,杨凌窘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讪讪地走回屋子,干咳两声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细川和大内两家是全日本势力最大的两位大名,如果让他们协同用兵,我担心会在合作中促进两家的交往,如果他们联合执政,日本的乱局必将因而平定”。

    “绮韵”,杨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深恶痛绝地道:“我告诉你,这个民族表现的再是礼貌和谦恭,它的骨子里都充满了侵略和贪婪的野性,在大明的财富和水师的强大对它们具有一战定乾坤的把握之前,我不希望他们出现一个稳定的政权”。

    成绮韵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虽说倭寇残暴凶狠,但是杨凌的评价在那时候人们的心中显然有一棒子扫落一船人的嫌疑,大明百姓的胸怀使他们尽管对毫无人性的倭寇恨之入骨,但是对于通过正规渠道拜访大名,一句话三鞠躬,显得无比恭敬的日本人还是极有好感的。

    不过她并没有反驳杨凌的话,而是欣然笑道:“他们既要和咱大明通商,这靖清海疆之事,为什么不让他们出一把力?何况咱们还可以通过联合行动,多多了解一下他们的实力和长处,对于我大明水师的成长和发展方向大有裨益。至于担心两位大名从此联手合作,大人无需有此顾虑”。

    杨凌奇道:“你有何把握如此笃定?”

    成绮韵笑笑,说道:“卑职唤大人止步,正是要向你禀报这件事情。现在大内和细川氏虽比肩而立,但是要论实力,细川氏犹胜一筹。

    卑职利用本次赴日本与他们洽谈朝贡开商事宜的机会,派人去打探彼国的情报,得知幕府管领细川政元废了大将军足利义植,拥立了一个傀儡足利义澄,自已把持幕政,其他大名背后都称之为‘半将军,’实际上现在他才是真正的幕府将军。

    如果他要和大内氏联盟,相信大内氏不会拒绝,可是这位权倾天下的豪杰现在却迷上了修真,他戒绝女色,政务也顾及不上,整日弄些荒诞不经的修真之法梦想修成天狗大神。

    他收养的三个义子如今为了家督的位子正在不断明争暗斗,细川氏如果分裂,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大内氏,所以他们不但对此乐观其成,如果有机会还会煽风点火。为了乱中取胜、火中取粟,无论是大内氏还是细川氏中现在掌权的三个义子,都不愿出现一个稳定的政权。”

    杨凌听了欣然笑道:“甚好,如果这样我就放心啦,那么明日便着人通知大内氏、细川氏,请他们派兵协助剿灭海盗,我要看看他们日本水师有什么掏箱底的本事,同时也让咱们久不出海的大明水师开阔一下眼界,从此不做井底之蛙”。

    杨凌说罢喜孜孜向成绮韵一揖,然后抚掌叹笑道:“我得绮韵,如鱼得水呀”。

    成绮韵瞄了他一眼,心道:“我倒想与你共效鱼水呢”。

    她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正儿八经地道:“良禽择木而栖,能为大人效力,是绮韵的荣幸”。

    两个人心怀鬼胎地“呵呵”地笑了几声,忽然觉的。。。。。。好象彼此笑的都有点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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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录事参军,文笔不错,情节流畅,最吸引偶的是主角穿越成了武大郎,一个事先知道老婆要给他戴绿帽儿的小男人,西门大官人和金莲小美人儿的命运会有什么变化呢?书名104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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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2 琉球世子

    小小的琉球群岛,曾经出现过南山、中山、北山三个国家,但如今已经统一七十六年,由于东方贸易吞吐量本应最大的明帝国一直禁海禁商,琉球做为东北亚和东南亚的海上贸易中转站的重要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所以这个小国还没有引起野心家的觊觎之心。

    琉球国的都城为首里,宣德五年大明皇帝赐琉球王姓为尚氏,从此琉球国王以尚为姓。目前琉球国王叫尚真,国相却是由大明建宁府迁去的一个秀才。

    虽说此国极小,但是大明对于藩国来使极尽礼仪,何况此次来访的是个王子,浙江布政使将他安排在一幢豪华的官驿之中。

    钦差的大轿到了门前,琉球王子尚清已恭恭敬敬站在门前迎候。杨凌因为是会见国宾,所以隆而重之,蟒袍玉带、全副钦差仪仗,再加上人品出众,这声势可够浩大的。

    反观琉球王子,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矮墩墩的身材,黎黑的脸庞,只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有神。杨凌下了八抬大轿,一眼瞧见这位琉球国世子穿了一身中原士子的衣袍,头发却梳成日本人的发型,显得不伦不类的,不觉怔了一怔。

    成绮韵虽尽量了解了琉球国的情形,并不厌其烦地讲给他听,不过琉球人的穿着打扮、饮食习惯这些无关大雅的事情她可没了解那么细。

    琉球人以汉字为正式文字,但是口语却与日语相似,所以陪在世子尚清身边的,除了一位朝贡使、一位长使官,还有一位通晓大明官话的译官。

    尚清王子双手合什,以佛礼向杨凌一揖,说了几句话,译官连忙凑过来道:“钦差大人,王子说十分感谢您来看望他,有失远迎,请您恕罪”。

    杨凌笑笑,说道:“世子不必客气,本官甫到苏州,听闻世子在此,故此前来拜望一番,呵呵,这里虽是馆驿,如今世子却算是主人,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那译官晓得杨凌是在开玩笑,于是笑着对尚清重复了一遍,尚清听了脸上露出笑意,连忙恭请杨凌进入宅子。

    这宅子古色古色,江南风韵十足。砖雕的重檐式门楼,青砖的浮雕,极尽奢华。进了院子,粉墙黛瓦,一阙幽静。厅阁楼台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假山下的莲池,碧幽幽的一池水,连阳光也带了几分春意。

    杨凌和尚清世子边走边聊,说上几句便顿一顿,让那译官给予翻译。双方进了“丛桂堂”,分宾主在黄花梨木的官帽椅上坐了,杨凌问清尚清世子是来探询大明开海解禁事宜的,便将大明的国策和今后通商贸易的打算对他叙说了一遍。

    尚清听译官说的详细,不禁喜上眉梢,要知琉球完全依赖与大明,以前大明不与日本通商,他们便将日本的商品买来利用朝贡的机会高价卖往大明,再把从大明买回的东西加价转卖于日本,依赖中间贸易为生。

    如果大明与日本直接通商,他们的生计便没了着落,来到江南后,地方官员虽对他礼敬有加,但是负责的官儿全被谷大用赶着忙于各个衙门的筹建,根本没时间来答理他,这还是头一次从大明钦差的口中听到官方的完整消息。

    尚清看着是个憨厚直朗的少年,不过却极富生意头脑,他们原本是向大明出售日本的白银、漆器、刀剑、屏风和扇子,将中国出产的药材、瓷器、丝绸、铜钱转售到日本和朝鲜。

    如今听明了大明的政策,尚清略一盘算,日本和朝鲜的生意虽然做不得了,但是那时海上行船并不容易,东南诸小国许多并不具备远航能力,纵然大明开了海禁,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而琉球处于两者之间,他们就可以承接东南诸国的犀牛角、香料、锡、糖、象牙、乳香、龙涎香等货物与明朝交易,再购买大明的陶瓷、漆器和丝绸返销回去,仍是大有赚头。

    尚清心中十分喜悦,便不失时机地向杨凌提起琉球国想同大明经商的愿望,杨凌笑笑道:“这个容易,天朝上国包容乃大,琉球一直是天朝属国,你们来做生意,我们是欢迎的”。

    杨凌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道:“这些事情如果世子还想了解详情,可向海市衙门提督谷公公了解,本官这次来江南,主要是为了海上倭寇横行的事”。

    尚清一听,面皮一紧,急忙追问道:“倭寇又来大明沿海袭掠了?”

    杨凌听了译官询问,呵呵一笑道:“是呀,日本国为了不被海盗影响民间通商,现在正大张旗鼓地剿除海盗,海盗们无处藏身,只得在海上流浪,对了,本官已着人通知朝鲜、吕宋等国加强军备,以防海盗上岸,原以为贵国距日本较近,应该早得了消息,你们可做了防备么?”

    尚清脸色一白,紧张地道:“我国........国小力微,没有常备军队,只有一支王宫卫队,总数不超过三千人,如果倭寇来袭,我们是很难抵挡的”。

    杨凌听了,一声长叹,摇头道:“那可难了,如今几股海上巨寇纠集在一起,总人数不下两万人,他们没了可供盘踞的地方,恐怕........垂涎于贵国,那是难免的了”。

    尚清紧张地道:“我本想去京城朝觐大明天子陛下,看来现在必须要回国一趟了,我很担心我的父王和我们的族人”。

    杨凌一拍大腿,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如今海盗实在是太猖獗了,唉!满刺加国........嗳,世子知道满刺加国吧?他们前不久刚刚被区区四百人的西洋海盗攻占了王宫,满刺加国王逃到了海中孤岛,王宫大臣现在连国王都找不到了。

    本来嘛,大明天朝岂能坐视自已的属国被欺凌?奈何没有加盖满刺加国王金印的求兵国书,我大明天朝师出无名啊,可怜........就连王妃、公主们都被强盗凌辱欺侮、沦为奴仆了,本官实在痛心呐,等本官巡视到广东时,再派人出海去找找该国国王吧,希望他仍安然无恙”。

    世子尚清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今年刚刚成亲,世子妃是琉球诸岛上出名的小美人儿,在他心中,心爱的妻子璀璨的如同深海中一颗煜煜放光的明珠,一想到他娇媚可人的妻子,将有可能沦为残暴卑劣的倭寇女奴,受尽他们的摧残,尚清顿时有心如刀割之感。

    他慌忙乞求道:“钦差大人,琉球国是大明最忠心的臣子,我们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恪守大明臣子的本份,每一代国王继位,都亲自向上明天子请封,如今我国有受到海盗侵占的危险,还请钦差大人看在鄙国忠于天朝的份上,代请大明皇帝陛下发天兵援助呀”。

    杨凌迟疑道:“这........”,他面有难色地皱起眉,说道:“世子,不是本官不肯攘助,一则,没有贵国国王的请兵国书,这个........”。

    尚清喜道:“这个好办,倭寇也曾侵扰过我们,我们早就向天朝请求过发兵援救,我马上赶回国去,请父王再次进表,恳请皇帝陛下发兵便是”。

    杨凌捂着嘴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世子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嘛,天朝水师还要负责四处追剿海盗,能抽出的兵力有限,再者说驻军护岛,怎么也得一万七八千人吧,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运送辎重粮草的货船还不得天天出港?虽说大明实力雄厚,也有些吃不消呀”。

    尚清略一盘算,近两万大军的开支,的确够琉球国喝一壶的了,可是与亡国的危险比起来,这算了什么?再者说大明即将开海通商,有这么一支大军驻扎在那里,南洋各国商船才敢放心停泊在他们的那霸港。

    琉球无论是抽取关税还是居中倒卖货物,巨大的收益用来支付军费后仍然大有富余,大明军驻扎在那儿,一旦败了大明朝廷势必不肯甘休,这比自已养起两万大军还要划算。

    想到这里,尚清霍然站起道:“这件事大人勿需担心,天朝水师是为了护卫我国,这钱粮辎重自然有我国支付”。

    他还杨凌还在犹豫,干脆一掀袍袖跪倒在地,哀声道:“钦差大人,琉球小国随时有亡于海盗之手的危险,我听说过大人是皇帝陛下最为宠信的大臣,请大人垂怜,一定要帮帮我们”。

    “好吧!”杨凌扶起尚清,慨然说道:“既然世子这么说,我立刻给皇上写一封密奏,至于贵国那边........”。

    尚清毫不犹豫地道:“我马上回国,请了父王的援书,亲自送往大明京师”。

    杨凌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好吧,事关紧急,那么世子尽快回国,我也马上赶回去处理此事”。

    尚清感激涕零,备了一份厚礼,千恩万谢地将杨凌送出府门。

    杨凌这招虽然损了点了,可他也是没有办法,这事虽对大明有利,其实对琉球国来说也是利大于弊,至少大明没有吞并他们的黑心,而这区区弹丸小国留在那儿,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庇佑,被人吞并亡国那是早晚的事儿。

    杨凌之所以拿腔作势,目的不过是变主动出兵为受请出兵,这样将来制订《明琉安保条约》时才可以尽量掌握主动,免得有朝一日出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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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兴冲冲赶回钦差行辕,刚一进客厅就见一员武将急赶过来向他施礼,洪亮的嗓音喊道:“下官江南道指挥佥事闵文建,参见威武侯、右柱国龙虎上将军、内厂提督钦差杨大人!”

    杨凌“呀”地一声,连忙将他扶起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笑道:“闵大人,咱们之间还讲这些规矩?”

    闵文建站起身来,嘿嘿一笑道:“先公后私嘛,咱们先论公事,再论私交,这样大人才好做”。

    杨凌哈哈大笑道:“闵大人自到了江南,这学问可见长,成语用的越来越标准了,大人治理屯田极见成效,待今年秋收后,这改粮的头一功,少不了你闵大人的一份啊”。

    成绮韵已迎了过来,浅浅地笑着站在一旁,直待这两位老友亲热一番,这才插嘴道:“大人,江南道都指挥使白重赞白大人和........水军教习彭富贵彭千总也久候多时了”。

    杨凌这才注意到厅中还站着一个身材瘦削、年约五旬的武官,还有一个身材如豹、面如重枣、须发皆银的魁梧老人,杨凌连忙拱手笑道:“白大人、彭千总,本官见了老友一时忘形,失礼失礼”。

    白重赞虽清秀如书生,却也是行伍出身的老将,他一丝不苟地按军礼见过了杨凌,那位海盗王出身的千总彭鲨鱼也上前见礼,瞧那架势倒确是一员虎将。

    杨凌和二人又寒喧几句,请几人重新落座,白重赞欠身道:“杨大人,此来江南除了开海解禁事,想必就是为了扫除倭寇了?”

    杨凌颔首道:“正是,实际上两者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关系,倭寇不除海禁难开,而且最近倭寇迫于日本国剿寇风声甚紧,已全部逃往大明沿海,就算不为了解禁事,也得注意如何防止他们的侵扰”。

    白重赞笑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辖下的水师原来只在近海巡弋,用的也多是平稳但迟重的福船,与其说他们是海洋水师,还不如说是内湖水师来的实在,这其中的差别可是不小。

    如今龙江船厂已造出了多艘新式战舰交付使用,彭千总擅于海上作战,教习有方,前不久我们还按兵部发出的命令,举行了海战试习,水师战力大增,往年一到四五月间,倭寇便乘风而来,袭扰不断,下官正在沿海布防,听说今年倭寇来势汹汹,下官又做了些调整,务必要保证对倭寇迎头痛击,首战大捷,以壮我军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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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3 剿匪之策

    “你们谁读过书认过字儿?”彭富贵的三儿子,原来也曾是海上悍匪的彭小恙裸着古铜色双臂,瞪起双眼恶狠狠地问着,他那两条虬结如蛇的结实手臂肌肉突突直颤,瞧那样儿这群刚刚招纳的大兵里如果有人高呼一声‘我是秀才’,就能被他活活掐死。

    站在第一排和他正对面的四个士兵怯怯地摇摇头,趁人不注意退了一步,悄悄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

    彭小恙的目光徐徐扫过近三百名新募的水军,见没人应声,有些失望地“嗯”了一声,点头道:“不认字儿没关系,爷也........咳咳,本官也不认识。不过没关系,没读过书也听过‘同舟共济’这个词儿吧?你们说老祖宗为啥不说同车共济、同马共济、同桌共济、同床共济,非要说同舟共济呢?”。

    从长乐等地招来自幼惯习水性的新兵们忍不住想笑,但是小恙大人的形象太过凶悍,所以他们还是很配合地摇了摇头。

    彭小恙把手一挥,大声道:“因为只有在水上,所有人的命才连在一起,连着你们性命的,就是船。所以水上打仗,你们要牢记,打的不是人,是船!

    你们这些新上跳板的嫩瓜囊子,老子教........本官教教你们,大水漫上来了没关系,和他们对盘的时候,千万不要逞英雄,该掌舵的掌舵,该操炮的操炮,该升帆的升帆,旁边打的再热闹,那都不关你的事,爷不要出奇冒泡的,干架的时候谁敢起刺儿老子掐了谁的芽儿。”

    彭小恙时而官话,时而黑话,手舞足蹈说的极是认真:“上了船就两件事儿,护咱们的船!毁对方的船。哪怕他们的虾子比咱们多十倍,杀得就剩你们几个歪瓜裂枣儿了,只要弄沉了他的船,保住了咱们的,这一票就没白干,大鱼就算捞到手了,懂吗?”

    彭小恙说完偷偷瞄了眼不远处驻足观看的那些大人,站在最前边蟒袍玉带的小白脸想必就是二老板背后的大老板了,看这模样........二老板十有八九要升格成老板娘。彭小恙暗暗嘀咕着,见杨凌一脸微笑,似乎对他的教习方法十分满意,便更加卖弄起来。

    他拿出昔年教训新入伙海盗的劲儿恶狠狠地说着,对头人多势众时怎么打、怎么玩阴的,自已兵强马壮时怎么打,怎么揍得对头翻不了身,然后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对这些新兵大讲一旦开战,驱船的、进攻的、防守的、供给军需的相互之间如何配合。

    此时,海面上两艘新式战舰正在模似攻守,演示船舷漏水、船帆失火等情形时,船员如何各司其职,抢修堵塞、灭火、升新帆、同时战斗人员如何沉着应战,继续寻找战机。

    杨凌在谷大用、白重赞、闵文建、彭富贵和一众水师高级将领的陪同下,看着这一片热闹景象,从暖烘烘的沙滩上缓缓走过。

    海风徐徐,卷来些腥气。地面上军队训练的热火朝天,湛蓝的天空中仍有许多海鸟欢快地鸣叫着,盘旋着。

    “这边,是由水师将领讲解旗语、灯语等通讯方法,以及舰队如何布阵、相互之间如何互为支援。这些年来,海备废驰,水师中吃空饷的很多,而且老弱残兵、甚至身为水师士兵而不习水战的士兵也大有人在。谷公公秉承圣意,来到江南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水师、栽剪平庸、招纳新兵,并严加训练,我江南水师才有今日气象。许多将校是新提升起来的,所以要从头训练”。

    白重赞讲解着水师营情况,又不失时机地赞扬了谷大用几句,听得谷大用浑身舒泰,脸上不禁露出矜然的喜色。

    谷大用的‘雷厉风行’杨凌是见过的,尤其谷大用如今的前程与开海通商是否成功密切攸关,而开海通商的第一关键就是能否有强大的水师保证海疆安全,他怎会不卖力整顿水师?

    “这边的营帐,主要是由水师将领和彭千总招纳来的那些富有海战经验的人以模似海图对水师各战舰的官校讲解海战实例、如何短兵相接、抢滩登陆、抢占要点,以及撤退的手法”。

    杨凌点点头,他到现在还未看韩武,不禁问道:“韩武韩千总如今在哪里?”

    白重赞扭头和身边一个水师将领耳语了几句,这才答道:“回大人,韩千总率三艘战舰,带领大约五百名已训练完毕的新兵去海上演武,晚间就会回来,他们这已经是第六批轮演兵员了。

    按照兵部颁下的命令,大明水师当在任何天候可战、任何地点可战、任何时间可战,所以我们现在雾天、雨天和夜里,也要轮番派船试训演习。因为倭寇来袭之日迫近,兵员训练任务紧张,韩千总今早主动请缨率船出海再次进行演武”。

    他抬头看看天空,笑道:“今日晴空万里,风平浪静,正适合大炮演练。这些兵,出去绕上一圈儿,等真正作战时就不会慌了,只要打上几仗,也就成了老兵”。

    杨凌笑道:“是呀,纸上谈兵学的是理论,总要亲自试试,才能把所学真正掌握到手。倭寇现在已经到了大明沿海,估计不日就要开始袭扰。

    这是我水师重新组建后的第一仗,白大人一定要慎之又慎,务必要保证首战成功,否则久未打仗的老兵以及刚刚入伍的新兵士气受挫,以后战力必然大打折扣。一个胆小鬼,纵然穿着最结实的盔甲,拿着最锋利的武器,在战场上也只会当逃兵”。

    “是,大人所言有理,这兵啊,要带起来士气最是重要,士气一散,任你英明神武,他们只顾四处逃散,那仗也没法打了。”白重赞颔首道。

    前方出现一顶帅帐,杨凌停下脚步扭头望去,只见成绮韵举着一柄描金小扇遮着脸蛋儿,颊上一抹嫣红,显然不甚适应海边的强烈光线。

    成绮韵在军营中不便以红装出现,所以穿了一身男装,俨然一个俊俏书生,随在杨凌身边不远处,如同幕僚一般,远远的倒也不易引起兵卒注意。

    杨凌见状一笑,立定身子转身对众将领道:“江南开海通商事宜,办的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本官会一一禀明皇上,不过开海之前提,必得剿除倭寇。剿寇之前提,必得壮大我水师,否则坐等敌来、被动应战,海上不宁,终是不解之局。

    诸位一身甲胄,都走的渴了吧?来,咱们进帐歇息一下,本官向你们了解一下海上群盗的情形,呵呵,白大人可有上品好茶啊?本官可是无名茶不欢呐。”

    想不到这一下可问到了妙处,白重赞原为西北督帅,治军甚严,为正军纪他从不饮酒,只是此人偏嗜名茶,他饮的茶叶实比美酒还要贵了几分。

    一听钦差大人竟是好茶的同道中人,白重赞大喜,急忙道:“大人请进帐歇息,说到茶么........身在江南焉能没有名茶奉上?下官也好茶,下官现珍藏有西湖龙井、豪顶石花、玉叶长春、顾渚紫笋、合欢明月、骑火、鸟嘴、小四岘........,大人喜欢饮哪一种?”

    杨凌哈哈大笑,说道:“白大人是行家,我可不行,好茶嘛,我品的出,却记不得它们的名字,本官最爱喝........,小成,最爱喝的那种茶叫甚么来着?”

    旁人听来只道是杨凌在向身边的人问‘本官最爱喝的茶’,成绮韵却明白他是在问‘小成最爱喝什么茶?’

    她的心里先是一甜,随即却又有些患得患失:他........他这是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在意,还是把我当成需要倚重的下属施以怀柔手段?

    成绮韵向杨凌凝眸一望,刷地一合扇子,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道:“大人,不妨品尝一下........合欢明月”,她说到合欢明月时,把扇柄在白如素玉的掌心着意地敲了两记,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

    成绮韵的期望和担忧巧妙地通过‘合欢明月’四字和她生动的动作、眼神向杨凌发出了试探的信号。可惜........可惜咱杨大秀才只会‘锄禾日当午’。

    想让他从这含蓄的提示中,从茶名联想到那首美人怀怨的古诗,再由这古诗去体会成绮韵的心情,其复杂程度对杨凌来说实比解海通商还要难十倍。

    他毫无所觉地对众将道:“谷公公,诸位将军,咱们这就进帐去品品白大人的珍藏,哈哈哈,大家请,请请........”。

    “木头人!怜儿没说错,这个混蛋真的是木头做的!”成绮韵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嘟着嘴跟在后边进了大帐。

    大帐居中是一个沙盘,堆砌的是浙江一带沿海官军布防、海上岛屿地形,以及已知的几股海盗聚集之地。只是大明军方一直没有重视并认真勘探过地形地貌,那地图明显比较粗糙,所能表现的只是大概情形和一些较为有名的山川河流、岛屿地貌,地图的比例和许多细微的地方都有差迟。

    大帐前后的帘子都掀了起来,三四月份的天气,只要阳光照不进来,海风从帐中吹过,倒也十分凉爽。

    杨凌等人喝了会茶,白重赞对一名将领低声吩咐几句,那将领起身抱拳道:“钦差大人,下官杭州水师守备曾建雄,白大人、内厂成大人、还有我们浙江水师将领对盘踞海上的盗寇已研究出一番对策,由下官向钦差大人禀报。”

    杨凌欣然道:“曾大人请讲”。

    曾守备道:“大人,对于海上群盗,我们现在准备采取诱降、招安、围剿三种手段分而制之。方才听闻大人已准备与日本国水师联手,那么围剿力度还可再做调整,应可取得极好的效果”。

    与日本国联合围剿海寇其实就是杨凌的提议,只不过当初是想两国各自在自已水域剿匪,如今更进一步,要联合用兵了,这也算是开了国际间联合反恐的先河了,只不过曾守备并不知道朝廷这项举措就出自杨凌。

    杨凌想了想道:“具体的情形你且说来,让本官听听,不过这诱降之计,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一次诱降可以成功,但朝廷的信誉就此破灭,从此再难取信与人了”。

    曾建雄顿了顿道:“是!大人,沿海目前出现的盗群有真倭、假倭、大明海盗和西番海盗。西方海盗船少人稀,只在东南一隅活动,很少接近浙闽一带,可以忽略不计”。

    杨凌听到这里笑了笑:这个可以忽略不计的西洋海盗才是后世中国的真正心腹之患,除了他,恐怕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对西洋海盗有这样的认识,他们现在就已经蠢蠢欲动,并且打起马六甲海峡的主意了,只是沿海水师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危害而已。

    他没有插嘴,只是颔首道:“讲下去”。

    曾守备继续道:“对于大明海盗,我们准备主要以招安为主,这些人骁勇善战,一旦招安,就是现成的水师雄兵。说起大明海盗,他们本来就来自沿海,乡亲父老都在海滨居住,所以他们不上岸劫掠,不侵扰渔民,谋利的主要手段主要是对走私海商收取过海费,如果按数交纳辎财,他们还会护送走私商队前往南洋。

    其次是与其他海盗争利,真倭只有每年三四月和九十月份来我大明登陆劫掠,其他时间返回日本本土,附庸于真倭的假倭便寄居于海岛上,平素也会出来干干劫掠商船的生意,有时就会被大明海盗黑吃黑。还有那些为数不多的西洋海盗,每次北上也是大明海盗抢劫的目标。

    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大明海盗亦盗亦商,以兵养商,自已也同时和南洋诸国做走私生意,这样他们就得防备其他海盗对他们的偷袭,所以海上群盗之中,大明海盗的战力是最强的,要剿灭起来也最困难”。

    杨凌笑道:“有多强?难道还强过大明水师?”

    曾守备尴尬地笑了笑,辩解道:“这个........也不尽然,主要是他们一有余财就会送回家乡给难以渡日的亲人,有些富有的大海盗还会修桥补路、做些善事拢络民心,所以大明水师每次出海,都会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提供藏匿之处。加上他们向南洋诸国走私货物,那些小国贪利,也暗暗帮助他们,剿灭起来十分困难”。

    他看了看彭富贵,说道:“普陀山一带原有一个大盗绰号鲨鱼王,是东海四大寇之一。他的势力最大时,根本不必派船出海,凡有船只过往,他就在岛上升起旗来,南洋诸国和大明的走私商船就会靠岸接受查验,然后按货物多寡缴纳费用。

    所获财物鲨鱼王分成天地人三份。天一份,用来救助沿海贫民,地一份,藏起来专门给付战死和伤残的海盗及其亲眷,人一分,奖励作战有功的部署,是以极得贫民和海盗的拥戴,我们........确曾打了几次败仗。”

    彭老爷子就是东海大盗鲨鱼王,并且已被朝廷招安的消息,水师上层军官都是知道的,只是此事还没有公开,不只百姓们不知道,就连低阶层的军官也毫不知情,所以虽然在场的官员都知道底细,他也不好直接说出彭富贵来。

    杨凌听得哈哈大笑道:“好,想不到我大明海盗之中还有罗宾汉一般的人物”。他笑看了彭富贵一眼,心想:“可惜此人雄心不足,如果没有叶落归根的思想,没准儿就是一个郑芝龙般的海上王”。

    彭富贵被曾守备说起他占海为王的旧事,脸上不由一红,听见杨凌将他比做罗宾汉,他忍不住问道:“大人,罗宾汉是什么人?”

    杨凌笑吟吟地道:“那是一个西方极有名气的侠盗”。

    彭富贵在海上时虽纵横无敌,在场的这些将官不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可如今他也是官家的人,官职还比人家低些,海盗这个出身总让他觉的低人一头,如今听钦差把他比作侠盗,觉的甚是光彩,胸脯儿也挺了起来。

    曾守备犹豫了一下道:“至于真倭和追随为匪的假倭,丧尽天良为祸甚烈,我们决定以剿杀为主。不过他们只在每年春秋两季乘船渡海来我大明劫掠,而且他们布有细作,总能避开我水师巡逻舰队,所以我们在海上极少和他们发生战斗,水上战力如何实不可知。

    至于其他小股海盗,相信解海通商后,其中一部分会化盗为商,剩下少数海盗,也难以对商船队造成威胁了”。

    杨凌听完阖目想了一会,点头道:“不错,剿抚并用,有宽有严,这样才能分化海上群盗,尽快取得战果,战场上瞬息万变,具体的战术战法,还要领兵将领随机应变才是。

    海上为盗,大海就是天然的遮蔽物,就是百艘战舰往大海里一开,驶出十里地去,你就找不到了,而倭寇又善于藏匿,所以我们要派出细作,了解每一般海盗的底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方面........成档头,就交给你负责了”。

    成绮韵踏前一步,如男子般抱拳为礼,肃然恭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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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狗子占据舟山一带岛屿,有大小战舰三十余艘,手下七千余人,实力不可小觑,他的拜把兄弟雪猫盘踞在更远些的海岛上,无论是战舰还是兵马都不在他之下,他们主要以打劫和绑票谋财。

    这两人占岛为王,逍遥自在,虽然听闻朝廷正在训练水师,仍不为所动,我派出的人曾经做出试探,这两人并无接受朝廷招安的意思”。

    彭富贵对成绮韵说完,成绮韵背负双手在房中踱了片刻,然后走到窗前,望着空中盘旋的海鸥出了会神,慢慢说道:“不急,一仗不打就让这些心高气傲的水上英雄臣服,难!先把人派过去,免得急来抱佛脚引起这两个人怀疑。”

    “是,我马上派人通知美人,让他按计行事,这事........要不要让厂督大人知道?”彭富贵想了想又问道。

    “不必了”,成绮韵俏脸一沉,冷酷地道:“如果他们见识了朝廷水师的厉害,肯接受朝廷招安,那么这步伏棋根本就用不上,如果他们不识相,少不得要用点狠辣手段。

    杨大人心地太过慈悲,读书人嘛,有时候难免婆婆妈妈的,要是他反对,就要乱了咱们的阵脚。杨大人是干大事的人,还是叫他少沾点血腥的好”。

    她想了想,又问道:“有关你们东海四大枭雄,水上谋生的人常说‘海狗抱起一只猫,鲨鱼不吃回头草’,这根草的实力如何?”

    彭富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白小草为人胆小,做起事来前怕狼后怕虎的,不过他的势力也不小,他盘踞在黄尾屿、钓鱼屿(钓鱼岛)、北小岛一带,手中战舰二十余艘,商船近五十艘。

    他包揽了东南一带番国和大明的珠宝、玉器、香料的走私生意,和琉球、夷洲(台湾)的商人往来密切,说他是个大盗,其实更象个圆滑的商人。

    由于海狗子和雪猫经常联手欺负他,所以他曾向老夫求援,希望与老夫结盟,不过这小子见风使舵,是个靠不住的人,老夫不愿为了这种人得罪海狗子兄弟,所以一口回绝了,因此才有‘鲨鱼不吃回头草’的说法。现在我的人马由王美人统领,该叫‘美人不吃回头草’啦,哈哈........”。

    “呵呵........”成绮韵嘴角一翘,笑的有点邪:“胆小、贪利的一方霸王,这样的人诱之以利,吓之以兵,倒不难对付。杨大人似乎对经商极有兴趣,这个人拥有这么多商船,又和诸国关系密切,如果招揽了来,大人一定很开心。老爷子,你用点心,这口‘回头草’就想办法把他吃了吧”。

    鲨鱼王彭富贵闷笑着应了,见成绮韵再无旁的吩咐,便拱手道:“二档头,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去安排一下”。

    成绮韵点点头,将彭富贵送出门去,坐在桌前把自已的计划又仔细推敲了一遍,这才双眉一扬,喜孜孜地站起身来。沙滩松软,走起来吃力,陪着杨凌走了大半天,脚脖子都酸了,这时处理完公事才觉得疲乏,她回到床前坐下,脱下靴子,除了布袜,揉着晶莹纤美的足踝。

    这时门扉“笃笃”地叩了几下,成绮韵以为是侍候她的小丫环,头也不抬地道:“进来,帮我把水端过来”。

    进门的人没有说话,径从门边盆架上把水盆端了过来。

    成绮韵瞧见眼前一角衣袂,白底高靴、朱红色的官袍,袍袂上一角龙尾,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抬头一看,只见杨凌弯腰将水放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怎么,脚酸了?”

    那双脚脚掌薄薄,肌肤雪嫩,十根玉趾紧紧蜷起,粉薄的脚掌心红嫩红嫩的。杨凌这一哈腰,离那纤美双足离的甚紧,成绮韵不禁寒羞地缩了缩脚,待杨凌起身,才攸地将双脚放入盆中,一边感受着那种体贴的关怀和凉丝丝的舒适,一边问道:“大人怎么来了?”

    成绮韵双手按着床沿,那双脚浸在清水中,轻轻地撩拨着水面,显得极尽柔媚。杨凌不便多看,他退回桌旁坐下,目视着成绮韵道:“倭寇上岸侵袭,遇阻则逃回海岛,要攻岛则不能仅以水军为恃,而沿海的卫所,其战力之烂........”。

    杨凌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道:“今日听了曾守备介绍的情形,我觉得以寇制寇是个办法,毕竟他们之间知根知底,大明水师漫说刚刚成立,就算战力十分了得,可无论水上作战还是陆地作战,永远不是简单的仅靠军队战力那么简单,况且........如果战争旷日持久,朝廷花不起那么多银子,到时我怕开海解禁的政策又有反复”。

    他吸了口气,眯起眼睛道:“绮韵,你想想看,如果现在有一万名海盗,我们至少要培养一万名同样战力的士卒来应对,这才一对一,还有军饷、军械以及训练耗费的时间,得需要多少?打起仗来,所花费的伤亡和代价又是多少?还不能保证取胜。

    如果招安这一万名海盗呢?等于我们拥有一万名水军的同时对方减少了一万名水军,变成了二对零的比数,而且几乎不用花费训练的时间,无论是从花费的军费上、战斗的代价上、胜负把握上,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水师这边加紧备战,你那里........我希望能够把大明海盗尽量都争取过来”。

    成绮韵目眨异彩,抿嘴笑道:“招安的好处我也晓得,只是没有大人说的这么透澈罢了,呵呵,大人的说法真象一个精打细算的商贾,普陀山的王美人已有意接受朝廷招安了,大人已讨了朝廷招安的圣旨吧?至于其他三支最强大的海盗,卑职正在着人加紧联络,但愿他们识相,也省了咱们的麻烦”。

    杨凌听了放下心来,笑道:“好,具体的措施手段,待你有了眉目再告诉我吧,水师战事我不及白指挥使、彭老爷子,我就不去搀和细节、外行充内行了。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吓之以威,以策反招安的手段,你远胜与我,我也不搀和,由得你作主”。

    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来,说道:“洗洗脚躺着歇歇吧,解解乏儿,我去闵大人那儿坐坐”。

    成绮韵大惊小怪地道:“哎呀,大人要走了?卑职........现在无法起身恭送大人”。

    杨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坐着恭送吧”。

    成绮韵掩嘴偷笑,杨凌走到门边一拉门儿,恰看见一个百户急急奔来,远远看见杨凌就急叫道:“大人,白大人请您马上去大帐,有紧急军情”。

    杨凌大吃一惊,急忙抢出去问道:“出了甚么事?”

    成绮韵在房中听见动静,也急忙擦擦脚,套上鞋袜赶回来。

    那个百户奔的甚急,他喘息一阵,急道:“有人驾传讯舟返回,韩千户率三艘战舰在海上演武,遭遇大队倭寇,据报信的校尉说,我军船大,仓促调头船速难及敌舰,所以韩千户率舰迎上去了”。

    杨凌大急,忙问道:“倭寇有多少人?多少战舰?”

    那百户摇了摇头,道:“卑职急急赶来,还没听的详细”。

    杨凌一听,拔腿便走,成绮韵已穿好鞋袜,隐约听到一些,她也急急追了上来。

    杨凌到了白重赞的帅帐,只见将校云集,谷大用也站在沙盘前指指点点,见他进来,白重赞等人忙迎上前来,急道:“大人,韩千户........”。

    杨凌打断道:“我知道了,他们在什么地方遇敌?敌舰有多少?兵力如何?”

    白重赞道:“突然出现的倭寇有十一艘大小战船,总兵力大约一千三百人,韩千户只有三般战舰,五百新兵,我已派人集合水师战舰,准备前去援救,只是........”,他顿顿脚道:“只是不知是否来的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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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挂了滴溜,总算好些了,本想再码一阵,再弄个万字章节出来,可身子还是发虚,直冒虚汗,我去躺着了,大家早看完,就早投票、早睡觉吧,呵呵,晚安^_^~~~~~~

第七卷 杀边乐 0254章 狼烟四起

    第七卷杀边乐0254狼烟四起

    杭州湾水师倾巢出动,毕竟这是大明水师重建以来与倭寇的第一仗,其政治意义远甚于战争本身的实质。官校、旗军、水手、火长、民稍、舵工、班碇手等各就各位,大军乘风破浪,奔向韩武与倭寇海船遭遇的海域。

    水师士卒中原水师官兵占了一半,新近招募训练的新兵占了一半,还有少数彭富贵的心腹,分散在各艘战舰上。

    此际,彭富贵也心急如焚,出海的三艘战舰是千户韩武带队,副千户就是他的小儿子彭小宝,这是彭老爷子的第九妾给他生的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八岁,虽说自幼耳濡目染,随着他老子练就一身水上的本领,毕竟没有独自带过兵,何况还是以寡敌众?

    彭富贵轻易不招惹东洋倭寇,只有趁小股倭寇落单时,才会下手洗劫一把,为了避免麻烦,抓住的倭寇全部沉石入海、毁尸灭迹,所以倭寇的真正战力如何,他也不甚了解。

    碧海一望无际,海鸥翔回蓝天,三十余艘战船以一艘二号福船为中心,劈波斩浪向东南驶军。三艘三桅三帆的哨船成品字型在船队最前方哨探领航。

    由于此时风自海上吹向陆地,战船逆风不能直线行使,必须以一定角度斜行以借风力,轮流换向才能绕向出事地点,所以舰队驶向的方向与韩武等人演武地点颇有点南辕北辙的味道。

    帅船上,轮值的舵工聚精会神地保持着以太阳为方向,校正着船的方位,火长则用牵星板测量计算着地平纬度。旗手不停地按照命令升降着各种讯号旗,指挥着整个舰队操舵、操帆、调戗、校正航向,井然有序的行进。

    杨凌立在帅船上,看着曾守备和彭富贵不断下达着各种指令,心中实是焦灼万分。虽说整个杭州水师舰队已倾巢而出,纵然遇险也大可保得帅船无恙,但杨凌是钦差,谷大用、白重赞不愿冒险,所以一力反对让他随船出海。

    杨凌也知道自已随不随船出海无甚作用,可是那三艘舰上有幼娘的二哥,幼娘和兄弟骨肉情深,如果韩武有个好歹,幼娘这时又有身孕,闻讯之下后果堪虞。

    而且此次海战意义重大,它不但关系到开海解禁能否顺利推行,而且别人不知道,杨凌却知道虽有皇帝全力支持,但朝廷能投入的资金已是竭尽所能,现在全靠沿海商人筹资入股,如果水师舰队受到重挫打击了他们的信心,纷纷抽资退股予以观望,恐怕朝野反对力量又要卷土重来。

    所以杨凌发了狠心,如果韩武的三艘战舰已被歼灭,那么就是倾整个舰队之力,也要把这支倭寇击败,从而挽回政治上的被动形势,如果他不在船上督战,实在难以保证杭州水师是否肯竭力用命,因此杨凌一意孤行,留下成绮韵等人和谷大用、白重赞等坐镇中军,自已随船出海。

    舰队再次折向逼近演武地点,九桅福船满帆加速,后边两纵六艘七桅十四帆的尖底战船紧蹑不舍,再后边马快船、平底沙船也排列出了战斗队形。

    三艘哨船遥遥行在前边,晴空万里可视度极好,站在船头望去,湛碧的波涛上没有丝毫的舰只踪影,杨凌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忍不住走到船头,扶栏远眺。

    前方三只哨船明显放慢了船速,呈扩散线状四处搜索着敌我双方的船踪。

    “彭千户,就是这片水域?为何........为何不见一艘船影?”杨凌语音微微有些发颤地道。

    彭富贵见海上没有船踪,反倒放下了心,闻言忙道:“大人,找不到什么痕迹才好,说不定韩千户已经摆脱了倭船,我们再向前搜搜看”。

    杨凌闻言心中稍船,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喊道:“看海上,海上有木板”。

    杨凌、曾守备和彭千户闻言急忙走过去,扶着船舷向海面上看去,只见起伏的波浪送来几片破碎的木板,彭富贵一见已变色道:“是舱板,有船沉了!”

    杨凌闻言心中一沉,曾守备扭头喝令道:“减速,落半帆!”

    就在这时,水面上隐隐起伏又送来几具尸体,几位大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水中那隐约的人影,船速减缓下来,一艘平底沙船越众而出,从两条大船间穿过,用长长的撩钩钩过一具尸体,然后向帅船上大喊道:“大人,这是倭寇,不是咱们的人”。

    其实就算他不说,从服装上杨凌等人也已看的清楚,纵目望去,附近几具尸体从服装上看,也不象是大明的将士,他们心中不禁浮起一线希望。

    前边一艘哨船绕了回来,用钩枪钩住大福船下层的船舷,固定后搭上了舢板,一个百户赤着双脚跳上起伏不定的舢板飞快地走了过来,这人是追随彭富贵多年的心腹,水上功夫自然不凡。

    他攀到二层炮台上,向杨凌、曾守备和彭富贵施礼道:“大人,我们搜索了附近海面,找不到韩千总或者倭人的战船,我们从海面上搜索到四十几具尸体,死的都是倭国人”。

    彭富贵目光一闪,喝问道:“韩千户的三艘战舰都是刚刚从龙江船厂开出来的,是极易辨认的新船,你们有没有查过水上那些破烂的船板,是不是韩千户的新船?”

    那百户一愣,吃吃地道:“这个........”。

    彭富贵怒道:“废物!还不快去查验?”

    那百户一见老大发怒,慌忙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哨船上,指挥士卒捞取水上的船板,经过查验,那些船板色彩陈旧,而且木料并非韩武所驱战舰使用的南方硬木柚木,这下子杨凌也放下心来,估计韩武见势不妙,已经率领战舰逃逸了。

    他立即命战舰满帆前进,舰队呈雁翅型搜索海域,约行了五海里,帅船上负责瞭望的水兵忽地高喊道:“注意,前方哨船传回讯息,出现战舰,前方出现战舰!”

    旗手立即各舰打出命令,帅船上的士兵也都紧张起来,操炮手各司其位,杨凌、曾守备等人登上瞭望台遥看远方,只见远处隐隐看见一片船影,正迎面驶来。

    又过片刻,瞭望兵再次喊道:“大人,哨船传讯,取消戒备状态,取消戒备状态”。

    杨凌等人听的莫名其妙,他们沉住了气,待双方再接近了些,只见三艘哨船成品字形正急急向回驶来,后边帆布张扬,前二后三五艘大船正紧追不舍。曾守备大吃一惊,立即下令道:“准备作战,左右两翼包抄上去”。

    雁翎状阵形渐渐变成内弯的半月,迎向对面的大船。这时已可看出三艘哨船后边两艘大船张扬的帆上绘制的正是八幡大菩萨,那是倭寇战船的标志。曾守备急忙下达旗令,整个舰队开始以帅船为中心,向两侧微微改变着航向,将陈设火炮的一面船舷迎向敌舰。

    可是瞭望台上水兵传回的消息仍然是取消战斗状态,好在火炮在两百米外既无准头,杀伤力也有限,双方战舰虽然已看的甚是清楚,目前仍无法交火,曾守备不知哨船传回消息的用意,他一面令舰队摆出最有利的攻击阵势,一面派出通讯舟迎向哨船,已取得准确消息。

    彭富贵老眼十分锐利,这时他也看出情形不对,指着对面喊道:“大人,你们看,那两艘倭船后边三艘战舰的旗帜........是大明的战船,是韩千户的战船”。

    杨凌等人抬眼望去,双方的战船又接近了些,后边三艘战舰的旗帜确是大明的军旗,中间一艘的将旗赫然是个韩字。

    曾守备看出有异,立即令大军原地待战,对方的两艘倭船也顺势落下船帆,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随即打出海盗间通用的投降旗语。

    彭富贵见状哈哈大笑,兴奋地道:“大人,咱们的战船平安没事,这两艘倭船定是被韩大人俘获了”。

    杨凌听了差点儿咬了舌头:韩武只有三艘战舰和五百新兵,而对方是十一艘战船,一千三四百名倭盗,韩武不但未败、未逃,反而俘获了两艘敌船,这可能吗?可是眼前的情形若非如此,又能作何解释?

    双方的舰队就这么静静地停泊在海上,彼此对峙着。赶回的探察哨船中有两艘左右分开,横亘在两支舰队中间,第三艘哨船飞快地向帅船靠来,杨凌看清站立在船头的那员将领,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那人是韩武。

    韩武自去年杨凌调回京师时,就安排马昂接替了他的职务,把他调到水师任职,经过这半年多在海上的锤炼,韩武原本就有些黑的面庞变得更加黎黑,海风、阳光的吹晒,让他的皮肤也变得粗糙了,下颌留着短短的胡须,多了几分沉稳之气。

    登船见到杨凌,他的目中也闪过一丝喜悦,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韩武的稳重显然正在向他的大哥韩威靠拢,他抑制住见到亲人的喜悦,按照军礼认真地向杨凌和曾守备见礼。

    杨凌急忙扯住他,说道:“不必急着见礼,韩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你的舰船和倭寇遭遇,敌众我寡恐极危险,所以我和曾大人率领水师舰队急速赶来增援,看这情形你们还俘获了两艘敌船,我军伤亡如何?”

    曾守备知道杨凌和韩武的关系,见状欣然笑道:“我军将士和战舰无恙便好,大人,咱们进舱坐下,再请韩大人详细叙说吧”。

    杨凌连连点头,众人回到船舱客厅坐下,韩威才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韩威和彭小宝正在海上演武练兵,冷不防十余艘倭寇的战船突然出现在海面上,韩威见来不及调转船头撤走,便立即令人乘小船赶回报讯,自已集结三艘战舰向倭船迎头冲去。

    主将韩威本来就极是好战,副将彭小宝初生牛犊,血气方刚,又是从小跟在鲨鱼王彭富贵身边打杀惯了的,这两人一心求战,率领五百刚刚训练有成的新兵悍然向倭寇进攻,令这支倭寇的将领九鬼一雄大喜过望。

    日本国扫寇十分严厉,大内、细川两家的势力根本不是这些倭寇可以应付的,他们住在本国近岛屿,给养、军需又依赖于国内,是以一打就垮,各路倭寇不得不呼朋唤友,奔着任他们予取予求的大明而来。

    九鬼这支十一艘战船组成的舰队就是由三股倭寇组成,他们同已经占据了一个小海岛的倭寇发生了小小冲突,由于自忖没有能力打败那股倭寇,九鬼只得带着他的人继续在海上搜寻新的落脚点。

    倭寇不需要准备太多给养,所以很少绕道朝鲜附近,而是直接从日本海来到大明,一向是以战养兵,如今九鬼在海上盘桓了几天,吃的喝的都用的差不多了,他眼见明军只有三艘战舰,料想可以一举获胜,不但能因此获得大批给养,还有可能获得这三艘大型战舰,壮大自已的实力,所以一见明军迎头冲过来,正中下怀,马上命战船迎战。

    可是一雄低估了大明水师的战力,以前他们偶尔同大明水师正面遭遇,吃空饷、少训练、军官贪腐士气低迷的大明水师败在胆气和军心上,并非装备不如他们,而韩武这三艘舰却没有这些问题。

    虽然有些大名暗地里扶持倭寇,但是自已都难以应付军备的压力,不可能给海盗提供大量的武器。所以倭寇的武器主要通过走私和地下兵工厂制造,这样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获得装备复杂的大型武器。

    倭寇的主要武器是长矛和刀,由于日本不用煤炼铁,也不用灌钢,而采用渗碳法制钢,锻工出色,因此质量优于大明。倭寇的远攻武器,就只有日本大弓了。这种弓用竹木合成,拉开省力,而且能发射重箭,杀伤力胜于明军的轻箭,但是由于材质所限,在海上维护保养极其困难,所以也为数不多。

    至于盔甲,漫说铁甲,就是皮甲也只有头目才有得穿,火炮更是非常罕见了,他们只有在攻克城池或要塞,以及打败官军以后,可以使用一下来自明军的战利品过过瘾。

    韩武这三艘巨大的战舰是用上好的柚木制成,船板可以使用至少六十年,整船坚固异常。而倭寇的战船则纯属粗制滥造,由于财力和工场所限,他们用不起大船,主要是用快速商船和仿制的关船,这些船能快速行驶以避开战舰,并且适于进入浅水区和内水,但因为船小无法与大船对抗,更难以抵御火器的攻击,用来载人还差不多,并不适于水战。

    这一来拿着优质钢刀、乘着十余艘破船、持着少量远攻武器的九鬼一雄先生就如同义和团大战八国联军时一般,迅速体会到了彼此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当他们兴冲冲地迎向忐忑不安的大明水师时,隔着百四十步,明军战舰上共计二十六门火炮就咆哮着开火了,头先两艘战船当即散了花,变成海面上的一堆舢板,没死的倭寇也全落了水。

    其余倭寇借着船快轻便,而明军船体巨大、转寰不灵,同时火炮搬移困难的缺点,避开火炮遁入死角逼近韩武的三艘战舰,隔着七十步,漫天的火箭攒射过来,又有几艘倭船起火。

    被激怒的倭寇一面灭火,一面哇哇大叫着驱使战船强行靠近,堪堪距离四十步时,明军战舰上一道道火龙喷射出来,这种强力竹筒装的燃油顺风时可以喷出百米,百余支‘火焰喷射器’使三艘刚刚被火箭射的船帆处处破烂起火的倭船迅速燃烧起来,一时浓烟漫天。

    趁此机会,彭小宝命令战舰脱离战圈,盘旋半圈拉开了距离,再次使用火器进行远程攻击,可怜那些倭船空有无数悍不畏死的强盗,在船上气的跳脚,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三艘船帆着火的倭船已无法移动,成上矗在那儿的活靶子,被明军的火炮毫不留情地摧毁,剩下的六艘倭船见势不妙,立即转向逃逸。

    韩武和彭小宝杀的性起,命令三艘战舰追逐着六艘倭船尾随不舍。此时倭寇还没有一件武器能攻击到明军战舰,明军士气大振,但倭寇船速甚快,除了三艘船帆起火、来不及除灭的倭船被迫停在海上,另外三艘船逃之夭夭,很快将明军甩在后面。

    韩武的三艘战舰逼近落帆灭火的倭船时,倭寇仍负隅顽抗,如果能抓到活的倭寇做俘虏,对于振奋军心效果自然更好,是以韩武令火炮停止发射,战舰接近时七十步用火箭、四十步用飞天喷筒、二十步内投射标枪、待双方船体接近了,火砖、霹雳雷便一股脑儿扔上去。

    这样一个百步之内多层次的武器攻击,使倭船甲板上连人都站不了,更遑论反击了,一艘倭船被明军扔进船舱的一个火药桶炸开了口子,被汩汩的海水卷进了深渊,另两艘倭船只射了几箭,就被迫投降。

    在韩威战舰的威慑下,倭寇乖乖地灭了火,从舱中取出备用的船帆换上,然后一路被看押着向大明方向驶来,正遇上杨凌的救援船队。

    杨凌和曾建雄等人听完韩武的介绍惊笑不已,杨凌喜道:“这么说,我水师歼沉倭船六艘、俘获两艘,战舰竟无一损伤了?哈哈,好!好!士兵伤亡情形如何?”

    韩威苦笑道:“士兵么........死的没有,伤了四十余人”。

    曾建雄宽慰道:“韩大人,你以三艘战舰对十一艘倭船,五百新兵对一千二三百名悍盗能够大获全胜,已是天大的功劳,士兵只是伤了四十多人,实在算不了甚么”。

    韩威摇头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伤的这四十多人,除了其中一个是被倭寇的弓箭所伤,其余的人........全是初次作战慌里慌张的,有摔下甲板的、有撞伤砸伤的,竟无一个是被倭寇所伤,看来我水师官兵仍然极为缺乏战阵经验,如果倭寇有强大的战舰和火炮,胜负实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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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军水师与倭寇正面作战,首战大捷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苏杭两地乃至整个江南的百姓欢欣鼓舞,士绅名流劳军慰问的络绎不绝。

    然而大捷的战报刚刚送去京城,陆续赶到大明沿海的倭寇,利用绵延千里无法尽防的海岸线,偷袭上岸,开始大举入寇。

    倭寇连舰千百,蔽海而至,山东、江苏、浙江、福建,滨海数千里,同时告警,上了岸的倭寇势同猛虎,一时狼烟四起。

    四月七日,倭寇攻击浙江昌国卫。同日,另三股倭寇进攻太仓县、乍浦、劫掠了平湖、海盐、海宁等地,杀死杀伤官军数百人。四月九日,大股倭寇攻入上海、乍浦所、江阴等地。

    四月十日,倭寇攻击山东荣成,杀死县丞陆家成,抢掠、收集民船,沿海南下进入江苏地境,与另一股倭寇汇合,在射阳利用细作设伏,大败卫所官兵,明军一千六百人被五百倭寇伏击,死亡四百余,败兵仓惶渡河逃走,又有近三百人自相踩踏或溺水而亡,卫指挥使陈靖宽被杀。

    倭寇气势大胜,三日中,分别有几股倭寇攻道州、泰兴、海宁、嘉兴、扬州,明军卫所官兵前追后堵,败多胜少,扬州千户洪兴、泰兴千户文士友、宁德参将冯志恭皆战死。

    各地都指挥使剿寇不利,倭人利用收买的眼线避实击虚、处处得手,军情急报如雪片一般飞往京城。

    正德帝大怒,四月二十七日,以八百里急诏下旨,令钦差杨凌紧急总督浙、直、山东、两广、福建军务,主持剿匪事,并赐天子剑,贻误战机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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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晚安,周日快乐,我也快乐,明天又可以多睡会了,呵呵^_^

第七卷 杀边乐 0255 勃然大怒

    第七卷杀边乐0255勃然大怒

    苏州钦差行辕变成了提辖沿海六省军务的大总督府。四十多年后的南京兵部尚书张经,在历史上也曾得此重权,但是抗倭战争的整体溃败,最终给他带来的结局是菜市口上斩首示众,杨大总督又如何呢?

    总督府后院。堂下一汪曲池,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游鱼翩然往来。

    池西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则植有十余株参差的花树,如椒如菽,红破白露,枝影扶疏,若是穿着谢公木屐在苍苔细石间逡巡赏花,野兴横生,倒是确有几分雅致,但是一向喜欢优雅风光的成绮韵如今整日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之间,根本顾不及这些闲情逸致了。

    “二档头,广东方面消息,满刺加国王已经被找到,现已送往京师暂住。由于倭寇横行,广东水师担心倭寇顺水南下,大批军舰在内海巡戈,曾有两艘西洋舰船露面,广东水师六艘战舰刚刚试图靠近,他们就调头离去,从此很少在广东海域露面”。

    “那样好!”成绮韵的花容有些憔悴,最近处理太多公务,不但午睡取消,便是晚上也常常通宵达旦,她的精力透支的厉害。

    成绮韵轻叹道:“西洋海盗取了满刺加,也要花些时间巩固局势,他们现在不来闹事最好。大人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如果现在广东方面再出点事,我真怕.........压垮了他”。

    面前是内厂在两广和福建一带的总负责人,现任内辑事厂四档头的吴尘,他一副南人面相,双眸透露着精明和机警:“二档头,另有桩事需要禀知大人,红毛鬼有向夷洲(台湾)发展的迹象,前些日子有三艘番船出现在鸡笼、淡水一带,当时澎湖巡检司衙门的舰船正在追逐大盗白小草的商船,双方均受到番人舰船攻击,于是双方转而合击红毛鬼,打伤了一艘番船,白小草的商船和巡检司的战舰也各有损失,于是三方才各自退却”。

    成绮韵目光一闪,红毛鬼要打夷州的主意?这件事可不能大意了,不过大人现在无力顾及东南,那里是白小草的势力范围,不妨暗暗向他透露消息,并且让澎湖巡检司暂时放松对他的缉捕,利用白小草的舰队暂时牵制西洋人。

    她提起笔来,将要点一一记下,方道:“好,本官记下了,你速速赶回东南坐镇,但有重要消息,速速来报,不得延误”。

    “是!”吴尘刚刚抱拳告退,负责川陕一带情报的内厂档头孟离唱名告进:“成大人,四川方面一切正常,军方交接平稳,新任都指挥使、成都成挥使都已上任,现在正不动声色地暗暗调度军队,迁换军官。蜀王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他最近身体不好,上个月已住进青羊宫斋戒祈福。”

    成绮韵冷冷一笑道:“昔年有位王爷为了避人耳目还装过疯呢,要装病有什么难?要小心他是别有所图,你记着,继续探听消息,行动要慎之又慎,现在如果后院起火,不止大人受不了,就是咱大明王朝,也一样受不了”。

    孟离知道她说的‘装疯王爷’是造反夺帝的燕王旧事,当下也不敢点破,只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成绮韵想了想又道:“陕西方面如何?改种作物顺利么?”

    孟离道:“陕西布政使司推行新粮不遗余力,如今庄稼长势良好,民心思稳,本来对改种异国作物颇有微辞的乡绅们现在也都闭了口,想看看今年的收成再说。”

    成绮韵展颜笑道:“甚好,唉!大概也就这条消息让大人听了会开心一些,江南卫所的军,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蜡枪头,大人快被这群酒囊饭袋气疯了,你先下去吧”。

    门“嚓”一声轻轻掩上了,成绮韵靠在椅背上,阖起美丽的双目养了会神:“刘瑾果如大人所料,正在抓紧时机拉拢那些中间派官员,朝中的老臣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戴义、苗逵、牟斌等人现在表面上都对他服服贴贴,使刘瑾气焰更炽,现在就等着他把自已倒行逆施的的野心彻底暴露出来,这些事都要等时机,现在静观其变即可。

    现在让大人忧心的只有倭寇!打仗要用兵,可现在江南卫所的官兵大多是兵熊将也熊,竟然有三千人的官兵队伍被两百倭寇杀得望风而逃的怪事。这样的士气军心,恐怕诸葛武侯再世也要气的吐血,漫说我家大人不是武将,就算他比关云长还勇武十倍,领着这么一群熊兵,也只能一筹莫展,该怎么办呢?”

    一双弯弯长长的黛眉轻轻蹙了起来,成绮韵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练兵?哪里来的及啊,调外兵?从哪儿调,军饷如何解决?军饷.........大人还不知道,现在军饷马上就要发不出来了,唉!这可怎么办呢?”

    秀眉拧到了一起,一向足智多谋的黛楼儿忽然有了世间万事不能全靠智计解决的无力感,正如她空有绝世的美貌和才智,尽可在世间呼风唤雨,但她的能力再大,终究不能跳出跳出男人把持的世界,不能把握自已的命运。

    短兵相接、正面作战,最终要靠的终究还是实力,真正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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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象困兽似的据案而立,瞪着眼前那张并不十分详尽的军事地图,按照他所了解的知识,他以红蓝两色在地图上标示了倭寇出没的地方,和明军的兵力布置,可这一来,地图上更是五彩斑斓,令人目眩。

    很简单,因为倭寇不是正规军,在战略上,他们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攻击哪里完全是随心所至、随意改变,所以也无法揣测他们的行动方向。

    明军由于军官贪腐、吃空饷少训练等原因,士气本就低迷,常常以众敌寡却一触即溃,如果他们肯鼓起勇气作战,可能死掉的要远远少于逃命过程中被掩杀的人数,而且还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说给谁听?谁肯充当悍不畏死最先冲锋的勇士?认为自已逃得掉,这么一个侥幸的心理,竟让卫所官兵的战力还不及誓死保卫乡土的民壮。

    反观倭寇呢,无论是东洋争霸失败的大名溃兵、浪人,还是附从抢劫的假倭:那些原本属于大明子民的盗寇,常年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优胜劣汰之下,个个都是悍勇凶残的战士,而且在长期的战斗中,练就一身不凡的武艺和强健的体魄,彼此的兵员素质确实存在着极大的差异。

    倭寇虽处处燃起战火,可是每股倭寇大多是一二百人组成的洗劫队伍,行动方便、没有后勤之虞,穿府过县横冲直撞,彼此之间互不支援,明军要守城、要堵截、要追击,大军行止时后勤支援也成问题,一遇敌袭竟是处处焦头烂额,弄的杨凌大光其火。

    此时的杨凌不修边幅,双眼通红、脸颊瘦削,颌下青青的胡茬也没有刮净,他握拳在图上轻轻捶击了两下,问道:“白大人,还有什么情形?”

    白重赞道:“下官要禀报的,基本就是这些了,说到底,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的军队。倭寇对地理气候、乡土人情、官军往来,都了如指掌,长途奔袭、游战埋伏,反而我官兵在自已土地上常常遭到伏击。下官真是.........真是惭愧之至”。

    杨凌苦笑一声道:“白大人刚刚调来江南,这事原也怪不得你,我军对于倭寇,如今优势主要在海上,倭寇在陆地上凶残如虎,即使孤身一人时,在树丛水沟也敢隐蔽起来伺机反扑官兵。而在水上,他们缺乏火器、盔甲,船只又太小,几乎每战必败,可是如今倭寇弃船登陆,我们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

    他指指地图,招呼几员将领靠近,说道:“你们看,这些倭寇和大走私商,彼此之间因为有着矛盾和恩怨,因此各行其是,始终不能形成统一的有目的的军事行动。各自为战、形同散沙,固然使我们大军团决战,从而速战速决缺乏可能,可是对于江南卫所官兵如今的战力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否则倭寇真要是集中兵力进行大会战,吃掉我们几支主力,决不是不可能的,我们要利用倭寇目前的作战特点,分而歼之。这样,有件事又要摆在面前了,那就是兵!诸位以为,江南卫所的兵,能否独力完成这一任务?”

    白重赞和几位高级幕僚面面相觑,好半晌白重赞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是要.........要从别处调兵?”

    杨凌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调兵!本官本想调‘外四家军’来江南剿匪,但江南水田、山地居多,不利于重甲在身、乘马作战的北方铁骑,况且他们有护卫京几重地的责任,非万不得已不宜调动,诸位看从何处调兵合适?”

    杨凌话音刚落,一员将校从外边紧紧闯入,手中举着标有特殊标识的军情急报,大声道:“报总督大人,军驿送来紧急军情”。

    杨凌抬起头来,沉声道:“念!”

    “是!”明军没有专门的参谋本部,而大量的军情分析、策划出计来自下级军官和高级将领的私人幕僚,杨凌利用总督六省军权的机会在军中设立了专门的幕僚机构,就命名为参谋部,处理军情战报。

    参谋赞画官上前接过几份情报拆开来一一念道:“有倭寇一部三百人,以明人吴化为首领,掳掠象山岛,随后攻上陆地,袭扰温州、台州,台州知事武月志率八百官兵、民壮出击,兵败钓鱼岭,武知事战死,现吴化部已攻向黄岩。”

    杨凌接获过一连串的军报,比这更匪夷所思的战况都听说过,对于江南军队的实际战力他早已有了清醒的认识,闻言并不吃惊,只是提起笔来在地图上标着记号,头也不抬地道:“继续念!”

    “江苏如东有倭寇四百人登陆,占据了滨海镇,如帛千户汤宗盛率军出击,火焚民居,烧死熏死倭寇四十余人,捕获二十余人,其余倭寇突围,汤千户率军追击,在狭峪岭遇袭后退,倭寇夺民船逃出海去,被江苏水师拦截,毁船三艘,斩首七十九级,倭寇余部逃往上海”。

    “上海县的官军中了潜来此地的倭寇埋伏,官军被杀两百多,溺死多人。倭寇以上海为大本营,分兵四掠。现在与如东溃败下来的倭寇合兵,寇众聚集,合力攻下了上海县城,县令宫慕为率军退却,逃跑中趁机烧掉了倭寇几艘船只。”

    杨凌沉住了气问道:“还有么?”

    “倭寇北条氏率千余人夜袭南江,杀南江知县,尽屠南江、川江百姓,并在松江城外驻营,向驻城官兵挑战,攻城失利后奔袭嘉定、太仓,四处杀人放火。

    太仓兵备使卢忬率部掩击,阵中斩杀北条氏手下巨盗萧瑟,倭寇退却,准备将劫掠的财帛妇人运回海岛,但其战船均被巡弋水师焚毁,北条氏率部南逃,嘉定知府陈恪明率兵阻拦,与太仓兵备使卢忬前后夹击,大获全胜,千余倭寇散逸逃走者不足百人,余者皆被斩首!”

    厅中众将听了都是精神一振,这可算是各地战事中最大的一场胜仗了,他们兴奋地看向杨凌,杨凌脸上也露出喜悦之色,他欣然对一旁的师爷道:“马上拟封奏折,本督亲自为嘉定知府和太仓兵备道请功。”

    师爷急急答应一声,提笔便写。杨凌欣然道:“嘉定知府一介文人,此等战绩不知愧煞多少将军,若是沿海官兵皆有这等勇气,何愁倭寇不灭?”

    他叹息一声,又道:“各位,现在各处战火燃烧正旺,终究不是练兵的时候,借兵之举仍是势在必行,各位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时成绮韵急急从后院来到前厅,目前总督府幕僚和江南道的将领们都知道她是内厂的重要人物,平素处理政务、分析敌情,为杨总督承担了不少重责,是他的心腹手下。她的所作所为、聪明才干也甚受众官员的敬重。

    见她来到前厅,众人忙拱手示敬,成绮韵匆匆还礼,然后神色凝重地对杨凌道:“大人,前日宁海县有三十多名‘倭寇’夜袭大盐商侯府,将侯家满门老小四十多人尽皆屠戳、妇人受到奸淫、钱财搜刮一空。

    他们逃走时被巡夜民壮发现,抓住了六七人,这才查出他们竟是附近的水寇、私盐贩子和游手好闲的刁民。番卫收到这方面情报,对各地加紧侦缉,发现各地报上来的军情中,有一部分少于五十人的倭寇队伍其实是各地山贼盗寇、无良刁民结伙成帮,趁机化装成倭寇四处抢劫杀人。

    他们蒙面为匪,摘巾为民,但大多不会离开乡土太远,战力更弱,巡检衙门就可应付,卑职以为应马上通知参谋部,以防用兵调度受到这些假倭寇的误导。”

    “砰!”杨凌重重一拳擂在桌上,连日来整天听到的都是焦头烂额的不利消息,将领的腐朽畏战、士兵的胆怯如鼠,和倭寇到处祸害百姓的恶行,百姓们受到的惨不忍睹的对待,一概种种,早已令杨凌的心中郁闷、焦燥、烦闷忍到了极点。

    这时一听竟有国人趁火打劫,冒充倭寇干着同样肮脏丑恶的勾当,杨凌心中隐忍已久的火气全爆发出来了,他勃然大怒,重重一拳擂下,指骨都几乎捶断。

    杨凌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凌厉地四下一扫,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妈的!这些畜生,汉奸比鬼子更可恨”。

    成绮韵傻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杨凌,面对着朝中百官愚不可及的阻挠和敌对时,只有一脸的苦笑和无奈,当他知道内廷王岳、范亭要杀害他时,也依然那么平静和坦然,怎么现在竟说出这么一句粗话?而且那冷笑,竟然显得有些狰狞,充满了恨意和杀气。

    旁边的将领们平素大多是脏话连篇,就是白重赞本人虽不说脏话,可他在西北做藩帅,手下粗野的将领也不知见过多少,竟是见怪不怪。

    杨凌冷笑一声,杀气腾腾地道:“来人,传谕六省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布政使司,但凡抓获冒充倭人行凶抢劫、凌辱妇人的,一律枭首示众,家产充公。拟奏折向皇上请旨,此等罪囚家属,一概打入贱籍、贬为惰民,三代以内不得开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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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速成的九世善人,被阴司判官送到了大明正德年间。自认没有一技之长、又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史上最无能的穿越者郑大善人,幸好遇上了一个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一个不想当皇帝却不得不当皇帝的朱厚照。国家和个人的命运,就象历史洪流中的一条小船儿,且看他如何把这艘船的舵掌握在自已手中回到明朝当王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回到明朝当王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回到明朝当王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