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惹到我是你的不幸
看到郭致远身后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着的朱恭枵，陈子贞顿时肝疼了，气急败坏地指着郭致远怒斥道：“郭致远，你是不是疯了？还不快把世子殿下放了，向他赔礼道歉！……”
朱恭枵见到陈子贞带着这么多官兵赶来了，顿时胆气又壮了起来，挣扎着大喊道：“陈大人，你还和他啰嗦什么，郭致远胆大妄为，目无朝廷，你还不赶紧下令将他拿下！我父王绝不会轻饶他！……”
郭致远冷冷地瞟了气急败坏的陈子贞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陈大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带冷姑娘离开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陈子贞越发恼怒了，气不打一处出地吼道：“怎…怎么会和本官无关，世子殿下乃皇室宗亲，你…你居然敢如此对他，等…等同造…造反！趁现在还没铸成大错，赶…赶紧把世子殿下放了，世子殿下宽宏大量，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朱恭枵也是气晕头了，不管不顾地嘶吼道：“陈子贞，你这个巡抚还想不想当了？！还和他啰嗦什么？赶紧将他拿下，我要他死！必须死！……”
郭致远冷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咯，陈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掺和了，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我郭致远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我既然敢来福州，就不会怕任何人威胁！……”
陈子贞暗骂朱恭枵真是蠢到家了，你的小命都在郭致远手里捏着呢，你这样说不是逼着郭致远拼个鱼死网破吗？连忙对郭致远放缓语气道：“郭致远，你千万别冲动，你就当给本官一个面子，先放了世子殿下，其他的都好说……”
郭致远自然知道陈子贞打的什么主意，冷冷一笑道：“你放心，世子我会放的，我东蕃可不养闲人，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劳烦陈大人先让你带的人退下，等我安全上了船，我自然会放人！……”
陈子贞却不敢赌，要是郭致远上了船却不放人，他罪责就大了，他带来的兵力远超郭致远的亲卫队，所以也有些底气，用力一摆手道：“不行，必须先放了世子殿下！你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那些跟着陈子贞来的官兵向来是仗势欺人惯了的，见郭致远带来的亲卫队人少，都想在周王世子面前表现一下，抢下救驾的头功，顿时都把兵器拔出来了，凶神恶煞地齐声吼道：“大胆郭致远，赶紧放了世子殿下，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保个全尸！……”
郭致远轻蔑地扫了陈子贞和他手下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兵们一眼，冷笑道：“陈大人，你以为就凭你们就能拦住我吗？张承，发信号！……”
张承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弹点燃，“咻！”一声，绚烂的烟花弹在空中炸响，没一会儿，海面上便远远地传来隆隆的炮声，这是郭致远留在海面上的舰队看到信号赶来接应了！
陈子贞一听到炮声脸色顿时变了，指着郭致远颤声道：“郭…郭致远，你…你这是真…真要造…造反啊？！你…你真是疯…疯了！你一…一定是疯了！……”
郭致远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陈大人，你要是不想今日福州城血流成河的话，还是乖乖地把路让开，让我带着冷姑娘离开，我的舰队和数万虎贲正在赶来，到时候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陈子贞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是知道手下这些官兵的实力的，打打顺风战还行，真要和郭致远的部队硬撼，那就是自找打脸了，把郭致远惹毛了，搞不好就真把福州城给占了，直接竖起反旗，郭致远会不会成功他不知道，但他这个巡抚肯定是没命当了！
他手下那些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官兵们也不说话了，开玩笑，打战是要死人的，别救驾头功没抢着，自己的命却没了，看郭致远手下亲卫队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气，那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犯得着跟这些不要命的东蕃佬死磕吗？
看了看手下官兵的怂样，陈子贞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咬了咬牙道：“好！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官放你走！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上了船就放了世子殿下，否则本官就是追到东蕃也不会放过你！……”
郭致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要能带着冷弦凝安全离开福州回到东蕃，陈子贞和朝廷会有何反应他已经不关心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陈子贞朝身后挥了挥手，他手下的官兵连忙如潮水般分开一条路，郭致远完全无视官兵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宛若闲庭信步般抱着冷弦凝施施然地沿着官兵们让出的通道离开了，倒是张承和亲卫们紧张的不行，毕竟官兵的兵力是他们的好几倍，真要打起来也是一场血战，所幸最终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最终在官兵们的目送下登上了及时赶来接应的千石级战舰！
郭致远也信守承诺在登上接应的战舰后放了朱恭枵，离开时朱恭枵用无比怨毒的目光望着郭致远咬牙切齿道：“郭致远，你给我等着，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郭致远压根儿就没把朱恭枵这个二世祖当成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轻蔑地挥挥手道：“你有什么报复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我接着便是了，惹到我是你的不幸，我郭致远从不主动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最终郭致远带着冷弦凝安全回到了东蕃，为了防止朱恭枵报复冷弦凝的家人，郭致远还把冷家族人也全部接应到了东蕃，陈子贞在福州港见识了郭致远展现出的强大武力后也无心在这上面设置障碍，他发愁的是该怎么向朝廷汇报此事。同样发愁的还有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这次郭致远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已经严重挑战了朝廷的底线，朝廷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一定会有所动作，到底朝廷会怎么制裁东蕃呢？
第四百零四章 降职
确实如众人所料，郭致远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陈子贞就算有心想帮他遮掩也遮掩不住，只得如实向朝廷汇报，其实即使陈子贞不向朝廷汇报，朱恭枵也不会善罢甘休，当代周王朱肃溱在听了宝贝儿子一通哭诉后勃然大怒，亲自跑去京城向万历皇帝告御状！
此时东林党人已经渐渐从“乙巳京察”和浙党的党争中恢复了元气，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就连接替李廷机任首辅的叶向高也偏向东林党人，这个时候的东林党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严重排他的政党，任何非东林党人只要被他们抓住辫子都会遭到他们的疯狂攻击，现在郭致远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东林党人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弹劾他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万历皇帝的案头！
万历皇帝一听此事也是雷霆震怒，气得当场拍了桌子，把案头上的奏折扫落一地，怒不可遏道：“这个郭致远太无法无天了，他眼里还有朕吗？还有朝廷吗？简直是罪该万死！……”
那些对郭致远印象还不错的大臣也不好帮郭致远说话了，郭致远连绑架周王世子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出来了，这个时候还帮他说话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所以朝堂上对此事的态度几乎是一面倒的，就是一定要严厉处置郭致远！
不过在如何处置郭致远这件事上群臣却起了分歧，东林党人的意见是直接将郭致远按叛党论处，派大军去东蕃，将郭致远缉拿回京城下狱治罪！
而温和派的大臣则认为郭致远此举虽然有些胆大妄为，但直接按叛党论处似乎有些过了，毕竟郭致远并没有公然造反，而且更关键的是如今朝廷国库空虚，根本没有能力发动一起大规模的平叛战役，派去大军去东蕃风险太高，若是打赢了还好说，若是打输了呢，那不就更打脸了吗？
当然后面的话没人敢当着万历皇帝的面说出来，主持兵部的几位大臣只是说调动大军不易，朝廷还欠着大批军饷没发呢，能够不动兵戈还是尽量不动的好。
这下轮到万历皇帝头疼了，现在的他已经不复当初发动“三大征”时的雄心勃勃了，他只想当个太平皇帝，能不搞事情尽量不搞事情，看着殿下争论不休的群臣，他有些疲惫地敲了敲额头，这个该死的郭致远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干嘛非要逼朕呢？
此时内阁无人，万历皇帝能够倚重的就只有首辅叶向高了，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他，拖长音调问道：“叶爱卿，你意下如何啊？该如何处置此事啊？……”
叶向高虽然偏向东林党人，但是他此时一人主持内阁，等于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事，也被繁杂的朝政事务搞得精疲力竭，所以不像东林党人那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知道此时的明朝已经是一堵到处漏风的墙，能够维持这堵墙不倒已经是极限了，根本没有能力派出大军去东蕃。
叶向高本身是福建人，虽然已经离开家乡多年，但是通过家乡亲友的书信往来对郭致远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方才朝堂上一面倒地谴责郭致远大逆不道，他也不好帮郭致远说话，现在万历皇帝点了他名，他也不好不发表意见了，站出来道：“启奏圣上，老臣以为郭致远确实胆大妄为，公然绑架皇室宗亲，不惩戒不足以正朝纲，但若说他有反叛之心，却也未必，这些年东蕃一直按时向朝廷缴纳税银，而且其父郭正域向来忠君体国，如今也在东蕃，绝不可能坐视其子行反叛之事，如今国库空虚，确实不宜轻动兵戈，不若下旨将其降职，令其进京反省，再遣一能臣前往东蕃接替其任东蕃知府，观其反应，若是郭致远不肯接旨，则说明其确有反叛之心，到时再论出兵平叛之事不迟……”
万历皇帝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还惦记着东蕃每年上贡的二十万两税银呢，要是郭致远真的反了，朝廷不就少了一条财路？将郭致远降职，削了他的权，只要郭致远肯来京城，就不怕他能翻天了，再派个能干的大臣去接替他的位子，慢慢将东蕃掌控回朝廷手中，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兴奋地一拍巴掌，高兴道：“叶爱卿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此议甚妙！那就按叶爱卿所奏，将郭致远降职为六品，即刻进京反省，另着吏部甄选能臣前往东蕃接替其东蕃知府之职……”
东林党人虽有些不甘心，不过叶向高提到郭正域，他们也不好再死咬着郭致远不放了，郭正域可是根红苗正的东林党人，虽然去了东蕃以后联系少了，但要说郭正域也和郭致远一样起了反叛之心，那岂不是打东林党自己的脸吗？所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叶向高的提议，派人去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
本来像这种外放的肥差，朝中各派势力历来是要争得头破血流的，不过这次要派人去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愿意去的人却很少，开玩笑呢，郭致远连周王世子都敢绑架，这要是再犯起浑来，只怕知府位置还没坐稳，脑袋就搬家了，傻子才愿意去冒这个险呢？
这个时候东林党人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了，你们不敢去，我们派人去！不得不说东林党人中还是很有些不怕死的，像著名的“东林六君子”杨涟、左光斗等人都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尤其这个时候的东林党人更是个个以敢于向皇帝死谏自傲，抛开历史功过不论，仅就这一点论东林党人还是有其可敬之处的。
东林党人揽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不过他们也知道要对付郭致远绝不容易，郭致远如果没两把刷子也不可能在东蕃开创如此局面，让朝廷都投鼠忌器了，所以这个派去接替郭致远的人除了要不怕死外，还要对郭致远足够熟悉，不会轻易中了郭致远的圈套，最后东林党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派郭致远的一个老熟人去接替他。
（注：叶向高(1559年9月1日-1627年10月7日)，字进卿，号台山，晚号福庐山人，福州府福清(今福建福清市)人。万历、天启年间两度出任内阁首辅。关于叶向高是否属于东林党人，史上颇有争论，在魏忠贤阉党党羽王绍徽等撰写的所谓《东林点将录》中，曾将叶向高列为东林党党魁，不过笔者翻阅诸多史料，觉得叶向高虽然在政治倾向上偏向于东林党人，但在其主持朝政期间，其作为和东林党还是有区别的，并不是真正的东林党人。）
第四百零五章 心烦意乱
郭致远此时却顾不上去想朝廷会如何对付他，将冷弦凝带回东蕃后，虽然楚婉儿大方地表示不介意郭致远将冷弦凝收入房中，但冷弦凝却是坚持不肯脱下尼袍，说是已经打定主意从此遁入空门，再不念红尘。最后郭致远拗不过冷弦凝，只得让人在阳明山上建了一座寺庙，又仿造冷弦凝在西禅寺寄园的住处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二层阁楼给冷弦凝居住。
不过最让郭致远头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便宜老爹！郭正域到东蕃以后就一直扎在东蕃书院那边专心教书育人，对郭致远的事很少过问，不过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郭正域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了，气得直接跑来把郭致远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郭致远要是敢做叛臣贼子，他就不认他这个儿子，还甩手准备离开东蕃回江夏老家去。
郭致远可以不忠，但是不能不孝，只能低声下气地向郭正域解释自己确实是迫不得已，冷弦凝对自己和东蕃有大恩，没有她就没有自己和东蕃，自己总不能看着她被周王世子逼死吧，保证下不为例，加上楚婉儿这个儿媳也在一旁帮着开脱，好说歹说才让郭正域平息了怒火，答应留下来。
这个时候京城的情报站也提前把朝廷准备将郭致远降职另派官员来东蕃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的消息传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顿时炸了，把郭致远降职让他进京反省，还派人来接替他任东蕃知府，这分明是敲一闷棍还要派人来摘桃子，还不如直接把郭致远列为叛党呢，至少不需要纠结。
“这分明是卸磨杀驴，不如直接反了吧！这样腐朽的朝廷有什么值得好效忠的！我们东蕃从来就没要过朝廷一钱一粮，每年还要给朝廷上贡，既然朝廷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大人干脆自立为王，何必受朝廷的窝囊气，没有朝廷，我们东蕃只会发展得更好！……就算朝廷派大军来攻打我们，我们也不怕，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以沈君蓉为首的军队强硬派历来对朝廷没什么好感，反应最为激烈。
“事情还没有到这样糟糕的地步吧，毕竟…毕竟朝廷并没有把大人列为叛党嘛，不过大人确实不能去京城，实在危险了，唉！……”以徐光启为首的文臣派对朝廷还存有一丝幻想，毕竟当叛党对于他们这些在传统儒学思想熏陶下长大的传统文人来说还是有些太难以接受了，但是说着说着连他们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摆在郭致远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直接竖起反叛大旗，和朝廷彻底撕破脸，要么向朝廷低头，接受朝廷的处置，任由朝廷拿捏。
这两条路别说郭致远，就是他们也觉得难以接受，前一条路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险路，历朝历代多少曾经煊赫一时的势力举起过反叛大旗，最终能成正果的却少之又少，别看现在的东蕃人强马壮，朝廷也在日益腐朽，但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东蕃和大明朝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如果按照郭致远制定的“高筑墙、广积粮、多造船、缓称王”的发展方针发展下去，或许有一天东蕃能成长到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但现在却全被打乱了！
至于后一条路就更不用说了，郭致远是东蕃的精神领袖，是不可替代的，如果郭致远接受朝廷的旨意去京城反省，那就是把性命送到了朝廷手里，要是朝廷派来接替郭致远的官员再搅合一通，东蕃就彻底乱套了！
众人争论不休，可争论了半天也没争出个两全齐美的法子，倒是郭致远这个正主一直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沉思着什么，徐光启比较心细，最先注意到郭致远的异常，连忙有些焦急地问道：“大人，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其实此时郭致远心里也是乱成一团麻，好不容易把冷弦凝救回来了，冷弦凝却执意要遁入空门，还有固执的便宜老爹，要是自己真的公然竖起叛旗，只怕便宜老爹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而且他确实还没有做好和朝廷完全撕破脸的准备，此时的明朝国力虽然在逐渐衰弱，但却还没有到即将败亡的地步，原本的历史时空里满清能最终取代明朝夺得天下，实际上是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帮了大忙，如果明朝不是内忧外患，两面受敌，只是单对单地和满清对垒，那结果还真不好说，至少明朝不会亡得那么快，所以现在显然不是和朝廷撕破脸的最好时机。
见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郭致远也忍不住有些心烦意乱地挥挥手道：“怎么办？凉拌！……”话一出口郭致远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这个时候他绝不能乱，更不能在属下面前露出心烦意乱的样子，否则不等朝廷派来接替他的官员来，东蕃内部就先要乱套了，便又打着哈哈展颜一笑道：“你们慌什么？放心，天塌不了！你们该干嘛干嘛！我自有打算！……”
听郭致远这么一说，众人也略松了一口气，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对郭致远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在他们眼里就没有郭致远解决不了问题，既然郭致远说天塌不了，那就说明郭致远已经有了对策，便纷纷散去了。
等众人都离开了，郭致远的脸色才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虽然暂时还没有想出对策，但这件事必须慎重对待是必须的，他想了想转头向被自己单独留下来的张承问道：“朝廷派何人来接替我可有消息？……”
张承点了点头，汇报道：“刚从京城传来的密报，朝廷派来接替大人的人选已经确定了，这个人大人您也很熟悉，就是您曾经的上司---福州知府秦寿！……”
第四百零六章 臣接旨
秦寿？！郭致远一听这个名字眼中就闪过一道精光，之前他在古田当知县的时候，秦寿这个顶头上司就处处针对他，还直接向朝廷上表弹劾他，最后自己离开古田的时候借万历皇帝的密旨又狠狠地打了秦寿的脸，这梁子可以说是越结越深，现在朝廷居然派秦寿来接替自己任东蕃知府，秦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会往死里报复自己啊！
想着想着郭致远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熟人啊！那敢情好啊，彼此都知根知底的，看来我是该好好招待一下咱们的这位老上司，不能失礼啊！……”
张承一脸不解地望着郭致远，朝廷派秦寿来接替郭致远任东蕃知府，明显是来者不善啊，怎么郭致远还笑了呢？
郭致远瞟了一脸不解的张承一眼，朝他招了招手道：“张承，附耳过来，我有几件事交待你去办，记住，切记不可走漏了风声，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秦寿这次能来东蕃接替郭致远其实是他主动请缨，郭致远离开古田时借万历皇帝的密旨狠狠地打了秦寿的脸，这让秦寿视为奇耻大辱，尤其是徐学聚对郭致远的重视和对自己的轻视更是让自视甚高的秦寿十分不忿，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证明自己比郭致远强！
可郭致远自打离开古田以后就一路逆袭像开挂了一样，他就算想对付郭致远也找不到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原本东林党人是准备从京城派一个东林党精英过来接替郭致远的，不过秦寿是东林党领袖顾宪成的弟子，又曾经当过郭致远的上司，对郭致远很熟悉，他主动请缨要去东蕃对付郭致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更重要的是从京城派人来东蕃接替郭致远路途遥远，如果给了郭致远时间从容布置，那要对付他就更不容易了，秦寿就在福州，只要吏部一纸公文，他就可以马上启程前往东蕃，杀郭致远一个措手不及！
秦寿确实来得很快，吏部公文一到，他就马上启程了。不过经过这些年的官场历练，秦寿也成长了不少，比之前沉稳了不少，他知道郭致远不好对付，仅凭他单枪匹马是不可能对付得了郭致远的，所以他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东蕃，不仅通过他老师顾宪成的关系从福建总兵府调了一千名精锐官兵随行，还把之前朝廷派到东蕃掺沙子结果却被郭致远使计打发到福州吃闲饭的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也全部带回了东蕃！
尽管来东蕃之前，秦寿一再告诉自己要淡定，可看到郭致远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小人得志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地道：“郭大人，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啊？……”
看着秦寿小人得志的面孔，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都双眼直喷火，郭致远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却是故人来，秦大人，好久不见啊，当日郭某离开古田时秦大人的英姿还历历在目呢！……”
秦寿瞬间被戳中痛点，当日郭致远给他挖坑逼得他不得不下跪求饶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脸颊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强压怒火，将手中的圣旨一抖，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东蕃知府郭致远胆大妄为，目无朝廷，绑架周王世子，不惩戒不足以正朝纲，念其建设东蕃有功，皇恩浩荡，网开一面，将其降职为礼部六品主事，即日起赴京反省……”
之前只有郭致远的团队骨干知道郭致远被朝廷降职还被勒令进京反省的消息，现在秦寿公开把圣旨一宣读，自然所有人都知道了，顿时群情涌动，知府衙门那些书吏和衙役们都嚷了起来：“郭大人要离开东蕃？这怎么行啊？没有郭大人哪有东蕃的今日啊！朝廷这是下的什么乱旨啊？！……”
郭致远的那些亲卫们更是紧握腰刀对秦寿等人怒目而视，只要郭致远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冲上去将秦寿等人按倒在地，秦寿也有些心慌了，强作镇定地厉喝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说着又死死盯住郭致远质问道：“郭致远，你想抗旨吗？这圣旨你到底接不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致远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因为大家都知道接下来郭致远的决定有多重要，可能下一秒东蕃就要和朝廷彻底决裂，更可能下一秒就要血流成河，秦寿还好，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的双腿却是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准备郭致远一旦抗旨就马上下跪求饶！
郭致远扫视了一周，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微微一笑，整了整衣袖，朗声道：“臣郭致远接旨！”
东蕃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郭大人居然接旨了？！齐声急呼道：“大人！……”
郭致远却已经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从同样还没回过神来的秦寿手中接过圣旨，转头对东蕃众人沉声道：“你们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东蕃是我们共同的心血，我不希望大家的心血毁于一旦，今后东蕃就拜托大家了，切不可让我们的心血付之东流！……”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秦寿这才回过神来，暗松了一口气，他这次来东蕃也是赌.博，赌郭致远不敢公然造反，现在郭致远果然怂了，他也重新得意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两份公文，叫住郭致远道：“郭大人，等一等，本官这里还有两份吏部公文也一并公布了吧，一份是徐光启调任泉州府同知的，一份是沈有容调任南澳总兵的，你可要过目一下？……”
郭致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朝廷这一手还真狠啊，徐光启是他的第一智囊，沈有容是他麾下第一武将，朝廷把徐光启和沈有容都调走了，还给他们升了官，分明是要分化自己的团队骨干，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好为秦寿掌控东蕃创造条件！
第四百零七章 离开
秦寿得意洋洋地望着郭致远，这套“组合拳”可是东林党人殚精竭虑才想出来的，他们知道郭致远在东蕃经营这么久，手下的忠诚度很高，几乎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之前朝廷的“掺沙子”计划失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要想接替郭致远掌控东蕃，首先就要分化他的团队骨干，剪除他的羽翼！
郭致远瞟了秦寿一眼，眼中的寒光一敛，摆摆手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不必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已经不是东蕃知府了，朝廷要调整东蕃的人事，我就不掺和了……”说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东蕃众人面面相觑，郭致远真的就这么走了？他们感觉就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找不到了方向，就连升官了的徐光启和沈有容脸上都看不到任何的喜色，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了一番，最后都是一脸沮丧一脸茫然地离开了。
等东蕃众人一走，刚才还瑟瑟发抖一脸土色的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顿时抖了起来，围着秦寿好一通谀词如潮，秦寿经过这些年的官场历练确实沉稳了不少，倒是比张松柏和刘安之冷静很多，挥挥手打断了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的奉承，阴沉着脸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郭致远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在东蕃苦心经营多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将东蕃拱手送给我们！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多和他那些手下联络联络，能够拉拢过来的尽量拉拢，只有剪除了他的那些爪牙，郭致远才会变成没牙的老虎，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东蕃百姓得知郭致远要离开东蕃的消息顿时都沸腾了，纷纷跑到知府衙门去请愿，不让郭致远离开，秦寿也不敢露面，他怕他一露面会被东蕃百姓直接给生吞活剥了，现在的知府衙门完全处于停顿状态，别说郭致远那些团队骨干，就是那些底层的书吏和衙役他也使唤不动。
秦寿对这种情况倒是早有预料，他知道只要郭致远一天还留在东蕃，他这个接任知府就是个空架子，不可能有任何作为，只有让郭致远早点离开去京城，他才有机会去分化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他不敢去催郭致远，只得去找郭正域。
见到郭正域，秦寿先是代老师顾宪成问候了一番，拉了拉东林党的旧谊，接着又是一顶顶高帽不要钱地送出去，说郭正域忠君体国，顾全大局，是国之柱石，东林党的精神领袖。郭正域宦海沉浮多年，对秦寿的来意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其实他的心里也矛盾，一边是朝廷，一边是自己的儿子，让他该如何选择呢？
最后忠君思想还是占了上风，郭正域摆摆手打断了秦寿的奉承，叹了一口气道：“秦大人请回吧，老夫知道该如何做，我郭家子孙绝不会做叛臣贼子！老夫会敦促致远尽快启程进京的，也希望秦大人能以东蕃百姓为重，不要轻易改弦易辙，让致远的心血付之东流……”
秦寿大喜过望，自然是没口子的应承绝不会乱来，郭正域也知道他这样的承诺没多少可信度，挥挥手道：“老夫现在就去找致远谈谈，秦大人请便吧……”
郭正域来到郭致远的别院，这里早就挤满了郭致远的团队骨干，都在劝郭致远千万不能去京城，有的则在控诉着秦寿等人这几天的小动作，郭致远却只是笑而不语，见到郭正域到来，骨干们都赶紧住了嘴，都知道这位老爷子有些食古不化，像起兵叛乱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千万不能让他听到了，没准真会被老爷子唾一脸。
等骨干们都离开了，郭正域慈爱地望着郭致远，叹了一口气道：“远儿啊，爹知道你有怨气，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圣上只是降了你的官职，并没有治你的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
郭致远就摆摆手苦笑道：“爹，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儿子答应你便是了，明日便启程去京城，不过京城路途遥远，我不想婉儿跟着我舟车劳顿，就让她留在东蕃吧，还请爹帮着看顾一二……”
郭正域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郭致远，定定地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远儿，你放心去吧，婉儿爹会帮你照顾的……”说完就叹着气离开了。
望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郭致远也情不自禁地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啊，就是迂腐得这么可爱，有这么个迂腐的老爹横在自己和朝廷之间，还真是让自己为难啊！
不知道何时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正是许久没有露面的张承！郭致远对于张承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怎么样？有何发现？……”
张承抱拳行礼道：“这些天，张松柏、刘安之等人频繁拜访咱们的人，不过咱们的人大都避而不见，没有搭理他们……”张承犹豫一下，咬牙道：“不过他们这样做明显是想分化咱们的人，属下担心一旦大人离开了东蕃，难免会有意志不坚定的人起心思，被他们拉拢，需不需要属下……”
郭致远摆了摆手道：“不！你什么都不要做，大浪淘沙，泥沙俱下，东蕃这些年发展太快了，也太顺了，正好借这件事看清一些人，你就按我之前的安排去准备吧，我明日便启程离开东蕃！……”
第二天郭致远真的离开了东蕃，为了不惊动东蕃百姓，他只带了一艘战舰和五百亲卫，甚至没有通知他的团队骨干们来送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这样秦寿还不放心，派了一艘船一路监视，看着郭致远在福州港登陆，福建巡抚陈子贞已经派人那里在等着，这次陈子贞差点就被郭致远连累丢了官，花了好多银子上下打点才保住官帽，自然不敢马虎，专门调了一千精兵，说是护送实则是监视，以确保郭致远不会半路玩花样，老老老实地离开东蕃去京城！
第四百零八章 背叛（一）
“你确定郭致远真的走了？！你亲眼看着他下船的？……”秦寿紧紧抓住他派去监视郭致远的心腹手下的胳膊，反复确认道。
那心腹手下的胳膊被秦寿捏得生疼，却又不敢喊疼，强忍着禀报道：“是的，大人，属下亲眼看着郭致远在东蕃上的船，一直跟到福州港，又亲眼看着他在福州港下的船，巡抚大人亲自在福州港接应的，绝不可能出岔子！……”
秦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就这么轻易地走了？他真的甘心就这样把东蕃留给我？……”继而突然狂笑起来：“他终于走了！东蕃从此就是我的天下了！哈哈！……”
那心腹手下目瞪口呆地望着秦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奉承道：“恭喜大人，郭致远一走，他那帮子手下就没了主心骨，东蕃便成了大人的囊中之物！……”
秦寿总算还有点理智，摇了摇头道：“也没那么容易，郭致远这厮惯会蛊惑人心，看那些东蕃百姓就知道了，不过我不信他真能把东蕃经营成铁板一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变的忠诚！……”
郭致远的突然离开让他的团队骨干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感觉很难以适应，不过好在郭致远之前对团队骨干的职责分工都很明确，大家各司其责，所以短时间内倒不至于乱套，不过郭致远的突然离开还是在众人的内心激起了一连串的“化学反应”。
有的人觉得郭致远只是暂时离开，一定会回来的，自己一定要郭致远回来前帮他守住东蕃，不能让秦寿一伙人乱搞毁了东蕃的大好局面。
有的人则觉得这回朝廷是动真格的了，郭致远既然不敢竖起叛旗，那么此去京城一定是凶多吉少，自己得为自己做些打算了，不能跟着郭致远一起完蛋。
刘若思就是后一种想法的人的代表，他本来就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所以才会加入赵秉鉴的叛军，又被郭致远说服倒戈一击，当然如果郭致远仍在东蕃他肯定不会有任何的想法，但现在郭致远离开了，他的小心思就有些活动了，开始偷偷和秦寿派来的人接触了。
秦寿得知刘若思肯跟他派去的人接触了自是大喜过望，刘若思是东蕃守备，手底下掌管着近五千精兵呢，如果能把刘若思拉拢过来，那秦寿掌控东蕃的把握就大大增加了，所以秦寿高度重视，亲自去密会刘若思。
一见到刘若思，秦寿就放低姿态，主动逢迎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将军深明大义，乃真英雄也，那郭致远无识人之明，放着刘将军这样的将才不用，居然让一女子（指沈君蓉）掌管兵权，实在是委屈将军了！……”
刘若思却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地道：“秦大人，你就不用给刘某戴高帽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了，对于郭大人，刘某只有敬服二字，若他仍在东蕃，我刘若思绝不会有二心，可惜朝廷无识人之明，居然让你来接替他……我是粗人，不像你们文官那么多弯弯绕绕，咱们还是来点实际的吧，你要刘某投靠你可以，朝廷能给刘某何等好处？！……”
秦寿被刘若思说得面红耳赤，为了拉拢刘若思又不得不强压怒气，尴尬地赔笑道：“刘将军果然爽快！秦某就喜欢和刘将军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那秦某就不绕弯子了，只要刘将军能助我掌控东蕃，秦某保你官升三级！如何？……”
刘若思犹疑地望了秦寿一眼，他有些信不过秦寿，秦寿自己也不过是五品知府，有什么能力保他官升三级？不过听说秦寿是顾宪成的弟子，东林党如今在朝中日渐得势，不说官升三级，保自己当个总兵应该还是能办到的，想了想便咬牙道：“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还要一万两银子，如今这世道，只有真金白银才靠得住！……”
不得不说刘若思算盘打得还是很精的，他是想万一秦寿说话不算数，又或者郭致远东山再起回来搞清算，他有银子在手，至不济也可以带着自己的手下逃离东蕃，照样逍遥快活。
秦寿一听却是傻眼了，朝廷是不可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奖励刘若思的，只能他自己想办法，可东林党人一向以清廉自居，除了朝廷给的那点可怜的俸禄，他也不敢大肆捞钱，别说一万两，一千两他也拿不出。东蕃倒是有钱，但是郭致远早有准备，在他来之前就把府库里的钱都转移了，他现在就是个空头知府，上哪里去弄一万两银子啊？
不过秦寿这个时候他绝不能犹豫，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诺道：“成交！刘将军放心，本官一定说到做到，会尽快把银票送到刘将军府上！……”
刘若思也只能选择相信秦寿，点了点头道：“刘某相信秦大人会守信，不过刘某还得提醒一下秦大人，仅靠刘某秦大人要想彻底掌控东蕃是不可能的，郭大人在东蕃威望极高，尤其是自新军上下，对他都是忠心耿耿，没有十足把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在秦大人决定动手之前，我们只能暗中联络，刘某可不想举事不成，先被忠于郭大人的手下给杀了！……”
这话正说到秦寿的担忧了，他已经领教了郭致远在东蕃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了，别说那些郭致远的那些团队骨干了，就是知府衙门里的底层书吏和衙役都对他们极其排斥，要么消极怠工，要么干脆使唤不动，甚至出门都会被东蕃百姓怒目而视，有些胆大的百姓更是直接朝他们吐口水，搞得他和他的人都像过街老鼠一样。
不过在刘若思面前，秦寿当然不会把他的担忧流露出来，故作高深地打着哈哈道：“刘将军考虑得周全，不过刘将军放心，本府自有安排，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马到功成，要知道东蕃懂得识时务的可不仅只有刘将军一人啊！……”
第四百零九章 背叛（二）
刘若思见秦寿说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略为心安了一些，通常唯利是图者都会觉得别人的想法肯定和他一样，如今郭致远已经离开了东蕃，再厉害也无力回天了，何不趁机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许郭致远那些团队骨干中也有人和他想法一样呢？
别看秦寿在刘若思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但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郭致远把东蕃经营得如铁板一般，让他完全无处下手，把刘若思拉拢过来只能勉强算是他在这块铁板上钉下了一颗钉子，要彻底分化郭致远的团队骨干，瓦解郭致远的势力还真是任重道远。
在秦寿来东蕃之前，他的老师顾宪成和老上级徐学聚都专门给他来了书信，叮嘱他此去东蕃切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只要他最终能在东蕃站稳脚跟便是最大的胜利，也是东林党的大功臣。
所以秦寿来东蕃以后一直表现得很低调，除了暗中派人接触拉拢郭致远团队的骨干基本没什么大动作，哪怕是郭致远团队的那些骨干对他极其排斥，连知府衙门那些底层书吏和衙役也敢不听招呼，他也没有震怒，采用强力手段去打压他们，打的也就是徐徐图之的主意。
不过一个突然传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他计划，郭致远的车队在即将离开福建的时候突然遭到大股土匪的袭击，陈子贞派去护送（实则监视）郭致远的部队被打得丢盔弃甲，而郭致远本人也在乱军中被箭射中倒地，被他的亲卫救走，不知所踪！
秦寿听到这个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咆哮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郭致远这厮怎么可能甘心让我接替他，将东蕃留给我啊！什么土匪敢公然袭击官军？！这分明是他用的苦肉计！……”
秦寿越想越焦躁，如困兽般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咬牙切齿道：“不行，郭致远这厮一定是想悄悄潜回东蕃，我绝不能让他如愿，必须加快动作了，一定要在他回来前把东蕃抓在我的手里！……”
打定主意后，秦寿马上去找刘若思，刘若思见秦寿突然到来很是意外，抱怨道：“秦大人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咱们还是不要随意见面，让郭致远那些忠心手下知道就不好了……”
秦寿阴沉着脸道：“本官也不想来，可本官不得不来，刘将军还不知道吧，郭致远在去京城的路上失踪了！……”
刘若思听秦寿说了郭致远失踪的经过也是大惊失色，勒腕道：“坏了！坏了！郭大人这是要杀回马枪啊！我早该知道郭大人智计无双，肯定不可能轻易放弃东蕃的！我怎么这么糊涂啊！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
秦寿冷冷地望着刘若思，冷笑道：“刘将军，你现在说这话还有用吗？你觉得如果郭致远回来，能原谅你对他的背叛吗？能饶了你吗？……”
刘若思两眼直喷火地望着秦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咆哮道：“都是你害的我！老子杀了你再向郭大人请罪！……”
秦寿毫不惊慌地望着刘若思，嗤笑道：“你觉得你杀了本官郭致远便会相信你？饶了你？刘将军你真是太幼稚了！谁会相信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背叛的人呢？你若杀了我倒是正如了郭致远的意，他可以把擅杀朝廷命官的罪责推到你身上，用你当替罪羊去搪塞朝廷问罪！……”
刘若思知道秦寿说得有道理，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一脸沮丧地道：“你说得对，郭大人不会饶过我的！他一直没有真正地相信过我，虽然让我当了东蕃守备，却从不让我参与东蕃的核心机密，也不让我插手自新军的事务，他一直在提防我啊！他现在要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寿轻蔑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刘若思，如果不是他实在没有可用之人，他也不愿意和刘若思这样唯利是图毫无忠心的家伙合作，阴狠狠地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尽快举事，本官已经给福建巡抚陈大人传书，请他派福建水师封锁沿海海域，阻止郭致远潜回东蕃！就算郭致远能躲过封锁潜回东蕃，速度也不可能太快，我们只要抢在他回来之前举事，控制住局势，陈大人便会派福建水师来援，到时大事已定，即便郭致远回到东蕃也无力回天了！……”
不得不说秦寿的计划还是挺毒的，可郭致远留给刘若思的阴影实在太深了，他亲眼看到郭致远用计以不到2000自新军攻破赵秉鉴两万叛军盘踞的水寨大山；亲眼看到郭致远打败悍不畏死让他吃了大亏的泰雅族土著；亲眼看到郭致远将令朝廷水师谈之色变的倭寇海盗联军彻底覆灭；这一场场战前看似全无胜算最终却辉煌大胜的战役已经让郭致远在刘若思心中烙下了智计无双不可战胜的烙印！
所以刘若思连连摇头道：“没用的，你不了解郭大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再说他在东蕃还有那么多的忠心手下，还有那么多只忠于他的自新军，仅凭我手下那点兵力根本成不了事！……”
秦寿怒其不争地望着刘若思，这家伙贪财如命却又胆小如鼠，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将军的，不过他也知道他能够依靠的人不多，刘若思掌管着近五千守备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是必须拉拢过来，便微微一笑道：“仅靠你我当然不能成事，可刘将军难道忘了本官和你说过，东蕃懂得识时务的可不仅只有刘将军一个啊！……”说着便轻轻拍了拍巴掌，智珠在握地微微一笑道：“出来吧，让刘将军知道同道不孤……”
这时门外就进来四个全身穿着黑衣的人，刘若思一见这四人便吃惊地跳了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指着那四人结结巴巴道：“原…原来是…你…你们？你们居…居然也背…背叛郭大人了？……”
第四百零八章 背叛（三）
怪不得刘若思会如此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进来的居然会是孙氏三兄弟和孙智勇！走在最前面的是面沉如水的孙传，后面跟着总是带着笑却让你总有种怕被占便宜的感觉的孙老二和一脸狠厉的孙老三，孙智勇则是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面。
孙传算是最早追随郭致远的元老了，尤其是郭致远崛起初期，孙家出力甚巨，而郭致远对孙家也当得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孙传一直是郭致远团队的核心骨干之一，更是把和西班牙人贸易的航线交给孙传负责，后来考虑孙传年事渐高，又让他的儿子接替他继续负责和西班牙人的贸易，让孙传回到东蕃养老。
孙老二擅长经营，郭致远就把东蕃银行交给他打理，这等于让孙家掌握了东蕃近一半的财政大权，孙老三武勇过人，但是头脑不行，又受不了自新军严明的军纪管束，郭致远就把那些收编的海盗俘虏交给他，在海上伪装成海盗去震慑那些别有居心的海商，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可以说在东蕃，除了郭家，孙家就是最有权势的大家族了，这可以看出郭致远对孙家是何等的信任，回报是何等的丰厚，以至于刘若思都有些妒嫉孙氏三兄弟，论身份他可是万历皇帝亲封的东蕃守备，孙氏三兄弟不过是没有官身的平民，可论在东蕃的实际地位和权势，刘若思却是远远不如孙氏三兄弟，甚至见到孙氏三兄弟还得巴结讨好，谁让人家是比他先抱上了郭致远的大腿呢！
至于孙智勇的背叛就更让刘若思感觉不可思议了，孙智勇可以说是东蕃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与李国助两人并列为自新军中独当一面的年轻将领之首，深受郭致远器重！居然也会背叛郭致远！
所以刘若思真是打死也没想到出来的会是孙氏三兄弟和孙智勇，在他看来郭致远团队骨干中谁背叛郭致远都有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孙氏三兄弟和孙智勇！
孙传见到刘若思目瞪口呆的样子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吃惊，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色，不过很快就面色如常了，面无表情地道：“老夫老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孙家千秋万代地传下去，郭大人既不敢公然竖起叛旗，又不肯向朝廷低头，才会被迫离开东蕃，老夫就不得不为孙家的未来做些打算了！……”
孙传看似是在向刘若思解释他为何会背叛，其实是内心终究对郭致远有些愧疚，说出来好坚定自己的决心，孙老二最清楚他的心思，连忙道：“老大，做生意就是押宝，当初你看好郭致远，所以把宝压在他身上，现在他不行了，你把宝押在秦大人身上，这没有什么不对……”
孙老三也附和道：“老二说的没错，姓郭的是待我们不薄，可当初没我们帮他他也不可能打下这么大的地盘，两不相欠，谈不上谁亏欠谁！……”
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智勇也开口道：“郭致远对我虽有知遇之恩，但我既然姓孙，便不能数典忘祖，当然得以我孙氏宗族为重，一切听从族长安排！……”
秦寿见气氛有些尴尬，就打着哈哈道：“别的话就不说了，现在大家都坐在同一条船上，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将东蕃从郭致远手里夺过来，到时本官承诺你们的条件一定会兑现，还会向朝廷为你们请功，让你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刘将军，你现在可有信心啊？！……”
刘若思的心思也活动起来，连孙氏三兄弟和孙智勇也背叛了郭致远，他手里有近五千士兵，孙智勇更是掌管着一万自新军，孙氏三兄弟势力也不小，更重要的是孙氏三兄弟有钱，没准还真能把东蕃从郭致远手里夺过来，顿时恶向胆边生，用力一拍大腿道：“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我干了！……”
接下来五人便商议起该如何举事掌控东蕃来，孙传是郭致远团队的核心骨干之一，自然最清楚东蕃的底细，分析道：“秦大人将徐光启和沈有容调走便是去掉了郭致远一文一武两大助力，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自新军，五万自新军有两万出去护航了，余下三万分别由沈有蓉、李国助还有智勇率领，现在智勇站在我们这边，需要顾虑的就只有沈有蓉和李国助手下的两万自新军了，我们这边刘将军手下有五千守备军，智勇说他有把握能拉出五千自新军来，加上我孙府家丁还有老三那边的人马，我们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智勇突然插话道：“我认为还是智取为上，要是硬碰硬打起来，除了徒增杀戮，对秦大人掌控东蕃并无益处，秦大人也不想到手的东蕃变成一个烂摊子吧？我倒有一计，秦大人如今也算是名义上的东蕃知府，可以商议东蕃未来发展大计为名将郭致远这些骨干邀请来，然后将他们全部拿下，以他们为人质，到时自新军群龙无首，必然大乱，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秦寿一听眼睛就亮了，竖起大拇指道：“孙将军不愧为自新军的后起之秀，此计甚妙！怪不得郭致远这么器重你，让你独当一面呢！……”
孙智勇脸色一红，尴尬又气愤地道：“他要是真的器重我就不会用李国助那小子来制衡我了，那李国助不过是靠其父李旦才能上位，我岂能甘心屈居其下？！……”
刘若思也听说孙智勇和李国助私下里不睦，互相不服气，其实他又何尝服气呢，作为领兵之将，却要被孙智勇和李国助两个黄毛小子压在下面，此时见孙智勇抢了风头，更是不甘心，眼珠一转道：“刘某也有一计，自新军中有不少都是从移民中招募的，我们可以将其父母亲属都抓起来，到时押至阵前，令其在自新军的子弟弃械投降，我们不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自新军了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背叛（四）
几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刘若思，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这刘若思唯利是图又胆小如鼠，没想到想出来的计策是真毒啊！居然想用手无寸铁的百姓去威胁他们在自新军中的亲人，这简直突破了做人的底线啊！
秦寿这时候自然管不了什么做人的底线了，为了从郭致远手中夺取东蕃，再无耻的手段他都用得出来，用东林党人冠冕堂皇的话说，为了朝廷，牺牲几个百姓算得了什么？顿时高兴得哈哈大笑道：“刘将军此计更妙，有孙、刘两位将军献如此妙计，东蕃唾手可得！到时本府定为两位将军请功！……”
孙老二有些嫉妒地望了刘若思和孙智勇一眼，倒是孙传和孙老三没什么表情，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否则也不会背叛郭致远了，但用无辜百姓去要挟自新军将士这种事他们还是有些不屑去做的。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商量具体该如何举事，东蕃这些年飞速发展，城廓面积一扩再扩，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实现对东蕃的掌控确实是个问题，众人的意见也不统一，孙老二对钱财最敏感，力主首先攻占盐场、铸币厂、卷烟厂、服装厂、自贸区仓库等油水最丰厚的地方，刘若思也有些意动，当叛军最过瘾的地方不就是可以大肆抢掠钱财嘛，郭致远治军严明，他那些老部下都好久没开荤了，私底下常向他抱怨，孙老二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孙智勇却摇了摇头道：“钱财只是身外物，没有实力再多的钱财也没用，二叔刚才说的这些地方虽然重要，但是即便控制了这些地方也并不意味着就彻底控制了东蕃，而且按照二叔的计划，我们势必要分兵，虽然我们有人质在手，能让自新军投鼠忌器，但万一自新军那些死忠分子置我们手中的人质性命不顾，和我们拼死一搏，那就功亏一篑了！所以我们绝不能分兵，而应集中兵力攻打东蕃最核心最要害处，才能彻底控制东蕃……”
孙老二见孙智勇居然反对他的意见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秦寿却朝孙老二摆摆手，颇感兴趣地望着孙智勇道：“那以孙将军之见，何处才是东蕃最核心最要害之处呢？……”
孙智勇像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东蕃地图，指着地图胸有成竹道：“大人请看，这里是淡水河，我们首先要攻占的地方在这里—淡水河东岸！这里有郭致远的军工厂和造船厂，这里才是东蕃最核心最要害之处，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东蕃！……”
郭致远在北港城规划之初就是以淡水河为界，将北港一分为二，西岸主要为居住区和贸易区，民生设施和工厂也都设在西岸，包括知府衙门也在西岸，从繁华度来说西岸是远比东岸繁华，所以一般人都不太关注东岸。
而且郭致远把东岸划为了禁区，出入是需要权限的，所以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刘若思也只知道郭致远在东岸建了些军事设施，但具体有什么也不是太清楚，也只有孙智勇这种郭致远团队的核心骨干才知道淡水河东岸的重要性！
秦寿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虽然是文臣，但是起码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军工厂这个名词他还有些陌生，但既然郭致远把东岸搞得这么神秘，守卫又那么森严，那么东岸就肯定是东蕃最核心最要害的地方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把目光投向孙传，问道：“孙老，你的意见呢？……”
孙传也是郭致远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自然知道孙智勇所言不虚，点了点头道：“老夫同意智勇的意见……”
秦寿用力一掌拍在几案上的地图正中，振奋道：“那便这么定了，先打淡水河东岸！郭致远随时可能潜回的东蕃，我们的计划宜早不宜迟，便定于后日举事！你们回去后暗中准备，后日上午本府会以商议东蕃未来发展大计为名将郭致远所有骨干邀请前来府衙议事，你们也伪装混于其中，乘其不备将他们一举成擒！大局可定！……”
第二日秦寿便让手下给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都送去了邀请帖，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在郭致远离开东蕃后也是十分茫然，好在郭致远的凝聚力还在，遇到事也会聚到一起商议，对于秦寿的邀请众人也是意见不一，有的说其中可能有诈，不必搭理那狗官，有的说有诈倒不怕，只要自新军在，谅那狗官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最后孙智勇站出来道：“大人选择离开，说明大人也不想和朝廷硬顶，东蕃的发展不能停，我们要把东蕃建设得更好等大人回来，我们现在这样各行其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去听听那狗官说什么，如果能够定下个章程，井水不犯河水，让我们有余力来建设东蕃也不错……”
孙传也站出来附和道：“是啊，最近一批的海贸船队也快回来了，到时候那狗官肯定会和我们争抢这次海贸的收益，难免起冲突，郭大人就是为了不和朝廷直接冲突才离开东蕃的，到时候只怕会让大人更加为难……”
众人压根儿没想到孙智勇和孙传会背叛郭致远，见他二人说得也有些道理，加上这段时间秦寿表现得十分低调，并没有什么强硬举动，所以众人也有些被迷惑了，最终决定还是一起去赴秦寿的邀约，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把戏！
第三日众人便一起来到知府衙门，知府衙门外看起来一切如常，秦寿也依旧姿态放得很低，亲自站在府衙大门外点头哈腰地迎接众人，众人对他自然是不加辞色，不过也因此放松了警惕，一个个昂首挺胸走进了府衙内的议事大厅！
秦寿望着众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心说让你们再嚣张一时，一会让你们好看！寒光一闪而过，很快他脸上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朝旁边的一个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慢慢地踱着步最后一个走进了议事大厅。
第四百一十二章 背叛（五）
众人在座位坐定，秦寿却并没进入大厅在主座上就坐，直接站在门口笑呵呵地道：“本府来到东蕃也有些时日了，诸位的心情本府也很理解，不过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东蕃是朝廷的东蕃，郭致远已经离开东蕃了，各位都是难得的人才，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李国助最是年轻气盛，一听就气愤地站起来道：“哪那么多废话！没有郭大人哪来今日的东蕃，我们是绝不可能背叛郭大人的，你有屁快放，我们可没功夫听你啰嗦！……”
秦寿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他还是强压怒火继续笑着道：“李将军稍安勿躁，毕竟你只代表你一个的意见，或许别人不这么想呢？本官劝你们还是商议商议，不要自误前程才好……”
徐光启和沈有容被调走，赵仕祯痴迷科研，向来不过问政务，张承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打秦寿来东蕃后就没露过面，剩下的郭致远团队骨干中就以沈君蓉地位最高，她虽然是女子，但能掌管自新军还是很有担当的，她已经察觉有些不对了，本以为秦寿邀他们来是要达成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协议，结果却是劝降，直接站起来道：“不必商议了，国助的意见就代表我们所有人的意见，你若没有别的话说，我们就告辞了！……”
秦寿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他的心腹手下在身后打手势，便不再伪装了，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来人啊！全部拿下！……”
随着秦寿一声令下，议事大厅外顿时响起了如雷般急促的脚步声，大队手持利刃的士兵冲了进来，将议事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皆大惊失色，沈君蓉反应最快，看到冲进来的士兵全穿的守备军军服，就知道是刘若思叛变了，拔刀在手大喝一声：“刘若思，你这狗贼好胆！……”一边快速搜寻着刘若思的身影。
刘若思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见机最快，一开始就坐在最靠门边的位置，见沈君蓉直呼其名，就知道自己藏不住了，站起来走到秦寿身旁，腆着脸朝众人抱拳道：“诸位，对不住了，良禽择木而栖，郭大人已经离开东蕃，今后东蕃是秦大人当家，方才秦大人说得好，诸位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同僚一场，刘某也不想伤了各位……”
“呸！无耻之极！”沈君蓉狠狠地朝刘若思啐了一口唾沫，厉斥道：“刘若思，你以为凭你的守备军能和我自新军对抗吗？你这是自取灭亡！……”
刘若思得意洋洋地道：“只要把你们抓住当人质，自新军自然不战自溃！再说你以为我们若无万全把握，会轻易动手吗？……”
沈君蓉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后悔自己大意了，她是了解刘若思的，知道这家伙胆小，仅凭他一人干不出背叛郭致远的事，听他的话分明还有后手，李国助却没有沈君蓉心细，完全被刘若思的背叛气得怒火冲顶，拔出腰刀大喝道：“想用我们当人质？白日做梦！小爷和你们拼了！自新军的兄弟们自会为我们报仇！……”说着就准备冲过去和刘若思拼命！
没想到这时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夺过他的腰刀，不用说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出手的正是孙智勇！
李国助和孙智勇都是自新军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将领，平时也确实有互相别苗头的意思，可他万万没想到孙智勇会背叛郭致远，望着他目眦欲裂地嘶吼道：“孙智勇？！是你！你为何要背叛郭大人？！你对得起郭大人的栽培和信任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孙智勇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除了拼命还会别的吗？领军之将要首先要学会用脑！匹夫之勇只会误事！你这样如何配和我相提并论？！……”
沈君蓉已经意识到了除了刘若思还有其他人也背叛了郭致远，可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孙智勇！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没有提防在她身后孙氏三兄弟已经悄然把她包围，突然出手将她手中的刀也给夺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变故着实把其他的郭致远团队骨干搞蒙了，加上他们中武艺最高的沈君蓉和李国助都被夺了武器，刘若思的部下趁乱一哄而上，他们勉强抵抗了几下就被按住了，全部被五花大绑起来！
秦寿见大势已定，也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别说本府不给你们机会，只要你们肯弃暗投明，本府保证既往不咎，让你们像刘将军孙将军他们一样升官发财！……”
李国助挣扎着破口大骂道：“休要拿小爷和孙智勇这等无耻之徒相提并论！有种你就杀了小爷，小爷若不死，必带麾下自新军杀了尔等无耻之徒！……”
秦寿讨了个没趣，也无心理会李国助的谩骂，转头对刘若思笑道：“刘将军，计划第一步已大功告成，接下来是否该执行第二步，去把那些有子弟亲属在自新军中的百姓抓来，以他们为人质令自新军缴械投降啊？……”
沈君蓉等人大吃了一惊，没想到秦寿等人居然连这样歹毒的计谋都使得出来，当真是禽兽不如啊！顿时齐声怒骂道：“刘若思，你所食所用皆是东蕃百姓辛勤劳作所得，你却对他们动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这毒计虽然是刘若思想出来的，但他也是要脸皮的，被沈君蓉他们骂得面红耳赤，而且抓百姓当人质这种明显没什么油水又遭人恨的事他也不想干，所以表现得有些犹豫，秦寿见刘若思事到临头还缩手缩脚脸色就有不悦，孙智勇见状便主动道：“刘将军方才辛苦了，末将未立寸功，不如就让末将的人去吧！……”
刘若思自然是巴不得，沈君蓉等人见孙智勇为了图表现居然连这样无耻的事都抢着干，顿时纷纷把怒骂的对象变成了孙智勇，李国助更是气得把一口血沫吐在孙智勇脸上，嘶吼道：“孙智勇，你还是不是人？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第四百一十三章 向我开火！
孙智勇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擦干唾沫，冷笑道：“像个妇人一样骂街吐口水，你就这点本事？可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寿望着孙智勇的背影抚着长须点点头道：“唾面自干，此子不得了啊，若能为本府所用，必成大器！本府也算是为我东林党找到一个难得的人才了啊！……”
孙智勇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不过两个时辰，就带着属下抓了大批子弟亲属在自新军中从军的百姓回来，这些百姓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一脸茫然。
秦寿见计划进展顺利越发高兴了，拍着孙智勇的肩膀笑道：“孙将军办事果然干练，本府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人提携！大人运筹帷幄，智珠在握，才会如此顺利，末将不敢居功……”孙智勇连忙躬身行礼道。
秦寿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豪气顿生，大手一挥高声下令道：“出发！攻打淡水河东岸军工厂！只要打下东岸军工厂，参战者每人赏银十两，第一个攻下军工厂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听说有赏银拿，叛军们都欢呼起来，气势倒也有些唬人，不过一行军起来就露陷了，这次参加举事的叛军组成成分很杂，有秦寿带来的朝廷官军，有刘若思的守备军，还有孙老三网罗的残余海盗势力，这些人为了抢攻一个劲地往前冲，把行军阵型全打乱了。
行军到了半路上又出了乱子，有东蕃百姓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东蕃向来是军民一家亲，怎么今天这些士兵不仅乱抓人，还多了很多生面孔，凶神恶煞地不像好人，东蕃百姓可不像内陆百姓那么怕事，在郭致远民主开放的治理下，百姓不仅见官不用下跪，而且还会积极参与自治管理，集体观念很强，便组织起来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一来就起了冲突，刘若思的守备军还好点，孙老三网罗的那些海盗和秦寿带来的朝廷官军军纪松散，哪里会跟老百姓啰嗦，直接就动上手了，东蕃百姓可不是任官府鱼肉的内陆百姓，自然就反抗起来，东蕃对移民一直是采用半军事化管理的，战斗力也不弱，没有武器，他们就拿起锄头、斧头、菜刀自卫，冲突就升级了！
秦寿本来想着一路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没想到这些东蕃百姓也跑来添乱，也是勃然大怒，正准备下令血腥镇压，一旁的孙智勇提醒道：“大人，大事要紧，何必与这些无知百姓纠缠？不如让末将留下部分部下殿后，让大军加速前进……”
给孙智勇这么一提醒，秦寿也冷静下来，下令让孙老三他们约束部下不要和百姓纠缠，加快行军，而孙智勇的部下也明显比孙老三网罗的那些海盗和秦寿带来的朝廷官军训练有素多了，举着盾牌排成人墙，快速切入，总算是让大军摆脱了百姓们的阻拦，得以继续开进！
一路冲到淡水河边。为了防止闲人误入军事禁区，之前郭致远就在淡水河东岸修筑了矮城墙，并派有自新军驻守，远远看声势这么浩大的队伍开过来，驻守的自新军自然知道出事了，早就拉响了警报，此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端着燧发枪的自新军士兵严阵以待，叛军刚进入射程，一排子弹就射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是孙老三网罗的那些海盗，他们没有想到自新军的燧发枪射程这么远，冲得正起劲就被迎头打倒一片，顿时乱了阵脚，有直接趴在地上的，有调头逃跑的，乱成一锅粥。
秦寿看得直皱眉头，暗骂真是一群饭桶，看来指望这群饭桶攻下有自新军驻守的东岸是有些难了，多亏自己听了孙智勇的献计准备了后手，连忙让手下高声喊话道：“且慢动手！来的东蕃新任知府秦大人，现在过来接管东岸军工厂和造船厂，你们速速放下武器接受整编，迎接秦大人！……”
负责驻守东岸的自新军将领是谢大虎，一听就破口大骂道：“我们只听郭大人的，哪来的狗屁秦大人，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我们就再次开火了！……”
秦寿暗骂郭致远这些手下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忙下令把沈君蓉他们这些被抓的郭致远团队骨干推到最前面去，让手下继续喊话道：“你们的首领都被我们抓住了，你们就不要顽抗了，速速放下武器，秦大人保证既往不咎，还给你们升官！……”
谢大虎本来打算不管秦寿的人说什么都不理会，定睛一看被推出来的几人也傻眼了，怎么沈将军、李将军他们全被抓了啊？沈君蓉是自新军的指挥使，也就是除了郭致远以外自新军最大的头，总不能把自己的头给杀了吧？刚要下令让自新军开启第二轮齐射的谢大虎也纠结起来。
沈君蓉被抓住以后一直沉默不语也不反抗，这时突然昂起头高呼道：“谢大虎，等郭大人回来，你代我告诉他，君蓉有负使命，误中奸计，不能再为他冲锋陷阵了，唯有以死报之！现在我命令你，不必管我等性命，立刻向我开火！……”
她这一喊，其他郭致远团队骨干也跟着齐声喊道：“对，不必管我们！请代我们转告郭大人，我们没有背叛他，能够以死报效郭大人是我们的荣耀，向我们开火吧！……”
城墙上的谢大虎和自新军将士们听得热泪盈眶，拳头捏得嘎嘣响，士气却是更加高昂了，谢大虎含泪大吼一声：“谢大虎接令！全体都有，向沈将军他们敬礼！……”
“敬礼！”自新军将士化悲痛为力量，齐刷刷地收枪向阵前的沈君蓉等人敬礼，震天的怒吼声让叛军们都有些动容了，这特么真是一群狠人啊，居然向自己的士兵下令向自己开火？！
这时谢大虎再次含泪大吼道：“礼毕！举枪，为沈将军他们报仇！……”，自新军将士在号令下再次端起了燧发枪，虽然端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是目光却无比坚定！
第四百一十四章 郭致远现身！
秦寿见势不妙，赶紧下令道：“把他们拉回来，堵住他们的嘴，别让他们喊话，换第二批人质！……”
第二批人质被推出来的时候，自新军将士们端枪的手就抖得更加厉害了，本来坚定的目光也变得惊惶起来，一声声惊呼响起：“那是我妈！我妈被他们抓了！……”
“还有我爹，我爹也在里面！……”
…………
谢大虎高高举起正准备挥下的手也僵住了，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他是到了东蕃以后才成的亲，还是郭致远亲自做的媒，娶的是新移民中的一个美丽女子，妻子手中还抱着他们刚出生满月的孩子，让他准备下令开火的手如何挥得下去？
秦寿看到这情形就得意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以百姓为人质的计策奏效了，让手下大声喊话道：“看到了吧？你们的亲人都在我们手里！不想他们有事的话就赶紧放下武器投降！……”
自新军将士们恨得牙齿咬得嘎嘣响，他们想不到秦寿这么无耻居然拿他们的亲人威胁他们，如果不是自新军军纪严明，只怕此时就要大乱了，现在虽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枪，却也只能手足无措地把目光投向领军的谢大虎！
谢大虎同样也无法决断，不说阵前人质都是自新军将士的亲人，就是普通的无辜百姓他也没法狠心下令啊，他只能想如果这个时候郭大人在就好了，以郭大人的智谋一定能完美地解决眼前的难题！
那些当人质的百姓本来还很茫然，不知道秦寿抓他们来干嘛，现在终于明白了秦寿的险恶用心，原来是想用他们来威胁他们在自新军的亲人啊！
这时人质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突然喊了起来：“二娃子，你在不在啊？”，城墙上一个自新军士兵抖了一下，终于没忍住，悲声应道：“爹，我在这里！……”
老汉远远地望了儿子一眼，高喊道：“二娃子，你给爹听好了！如果没有郭大人，咱们全家只怕早全饿死了！咱们全家的命都是郭大人给的！爹在东蕃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爹知足了！你不用管爹，只管开枪！……”
其他的百姓也纷纷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齐声高呼道：“不用管我们，只管开枪！……”
谢大虎的妻子本来是有点惊慌的，一直紧紧抱着怀里还在沉睡的孩子，这时也勇敢地大声喊话道：“大虎，你不用管我们，来世我们再做夫妻，我再给你生孩子……”
这时她怀里的一直在沉睡的孩子突然醒了，他仿佛知道自己的父母正在经历生离死别，哇哇地哭了起来，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就连叛军中也有不少人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
谢大虎目眦欲裂地大吼道：“对面的畜生听着，你们休想用我们的亲人来威胁我们！自新军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我们会杀了你们给我们的亲人报仇！……”
本来有些慌乱的自新军将士们也再次坚定起来，齐声怒吼道：“自新军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给我们的亲人报仇！……”
秦寿见此情形也皱起了眉头，沈君蓉他们这些郭致远团队的骨干视死如归也就罢了，怎么这些普通的东蕃百姓也一个个跟疯了似的不怕死，也不知道郭致远那厮给这些人灌了什么**汤，让他们对他这么死心踏地。
其实秦寿也不想杀这些东蕃百姓，毕竟滥杀平民也会影响他的官声，但这已经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了，如果不能让自新军缴械投降，他夺取东蕃的计划就会泡汤，只能咬咬牙下令道：“既然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官手下无情了，先杀几个人质杀鸡骇猴！……”
这时城墙后突然升起了一面写着“郭”字的三角认旗，本来还束手无策的自新军齐声欢呼起来：“郭大人来了！……”
秦寿本以为是自新军用的计，郭致远是在快出福建边界的时候突然失踪的，就算是他能突破陈子贞的封锁潜回东蕃，速度也绝不可能这么快！
可看城墙上的自新军将士群情鼓舞的样子又不像是作伪，只见城墙上自新军将士自觉地分开两边，一个秦寿无比熟悉的身影在自新军将士的欢呼声中一步步登上城墙，不是郭致远又是谁呢？！
这时连阵前当人质的沈君蓉等人和东蕃百姓都激动起来，热泪盈眶地兴奋道：“真的是郭大人！我就知道郭大人不会离开东蕃，不会抛弃我们！……”
秦寿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失声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应该还在福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时郭致远已经登上了城墙，摆了摆手，自新军将士的欢呼声顿时停了下来，郭致远这才微笑着高声喊话道：“秦大人，出来说话吧，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拿无辜百姓当人质，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秦寿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冲了出去，指着城墙上的郭致远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是郭致远！郭致远怎么可能出现会在这里？……”
面对几乎失去理智的秦寿，郭致远只是面带嘲讽地耸了耸肩，他当然不会告诉秦寿，他离开东蕃只是打了个幌子，上船的是他，下船的却是他事先让张承找来的替身，在这些年招揽来的东蕃人才中有一个奇人，精通化妆术，只要身形相貌相差不太远，便能通过化妆术化出一个真假难辨的替身来！他自己则只是在海上打了个转就又悄悄回到了东蕃，所谓的半途遇袭当然也是他安排的，一方面是为了将来应付朝廷找个借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秦寿狗急跳墙，提前举事！
秦寿看到郭致远面带嘲讽的笑容，越发激动了，歇斯底里地嘶吼道：“就算你回来了又如何？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大不了本官和你拼个鱼死网破！你身后有多少自新军？本官的兵力不比你少！这场战还有得打！……”
第四百一十五章 反间计
郭致远摇了摇头，冷笑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以为就凭你组织的这群乌合之众就有了和我对抗的资本？……”说着就不再理会秦寿，朝阵中高声喊话道：“刘若思，刘将军，你也出来吧！你是当叛军当上瘾了吗？可一不可再道理你都不懂吗？……”
刘若思自打郭致远出现就如坠冰窟，躲在部下中间都不敢露头，现在郭致远点了他的名他就知道藏不住了，硬着头皮跑了出来，扑通一下就跪在阵前，带着哭腔道：“郭大人，我错了！我是被他们骗了啊！他们说你离开东蕃再也不回来了，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敢背叛你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郭致远冷冷地望着刘若思，刘若思会背叛他并不意外，在他让张承重点监控的人员名单中刘若思就排在第一个，所以刘若思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于刘若思这种唯利是图又反复无常的人他本就不想用，但刘若思毕竟在平定赵秉鉴叛军一事上有功，他也不好解了他的兵权，正好借这次机会让他自己跳出来。
不过郭致远也知道像刘若思这种家伙很好对付，只要发现势头不对马上就变墙头草，就挥了挥手道：“你且带着你的人退到一边！……”
刘若思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郭致远只是想借此事解了他的兵权，还是念着当初一起平定赵秉鉴叛乱的那份香火情的，没口子地道：“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然后麻溜地爬起来挥手让自己的守备军退到一边，和秦寿的人划清界线。
郭致远这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孙氏三兄弟，神色复杂地道：“孙传，孙家会背叛我我确实没想到，我对孙家不薄吧？当初承诺你的事我哪件没做到？你为何要背叛我呢？……”
孙传老脸一红，咬牙道：“郭大人，这事是老夫对不住你，但老夫不得不为孙家的未来考虑，你既不敢竖起叛旗，又不愿向朝廷低头，东蕃的处境只会日渐艰难，老夫也只能选择朝廷了！……”
一旁的孙老三不服气地插话道：“老大，你和他说那么多做甚？成王败寇，大不了咱们当海盗去！……”
孙老二也附和道：“是啊，老大，咱们还没有输，秦大人是代表朝廷的，咱们保着秦大人回福建去，到时朝廷肯定会派大军来攻打东蕃，咱们依旧是赢家！……”
秦寿本来见郭致远几句话就让刘若思再次倒戈气得快吐血了，一听孙氏三兄弟的话便再次燃起了希望，大声道：“说得好！郭致远妄图与朝廷对抗，只会自取灭亡！只要你们跟着本官，本官就绝不会亏待你们，之前的承诺依然有效！再说我们有这么多人质在手呢！……”
说到这里，秦寿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朝郭致远哈哈大笑道：“郭致远，你不是一向自诩爱民如子吗？你现在有这么多部下还有百姓在本官手里，难道你要置他们性命不顾吗？除非你承认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否则就赶紧下令自新军放下武器投降！……”
本来自新军将士看到郭致远出现都心中大定，可听秦寿这么一喊心又揪了起来，是啊，沈指挥、李将军还有自己的亲人们都还在对方手里呢！要是从对方手里把他们毫发无伤地救下来实在太难了，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该怎么办啊？
郭致远见孙氏三兄弟依旧执迷不悟，目光就彻底冷了下来，冷笑一声，突然一挥手大喝一声道：“动手！”
秦寿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郭致远看他玩什么玄虚，却没注意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智勇突然动了，动若脱兔地窜到他的身后，将锋利的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负责看管人质的孙智勇部下也突然倒戈，用刀割开了捆绑人质的绳索，把他们全放了！
“是你！”秦寿望着孙智勇气得快吐血了，他本来对孙智勇会背叛郭致远也是有些犹疑的，可是孙智勇积极献策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没想到最后还是看走眼了！
孙氏三兄弟看到孙智勇倒戈更是又惊又怒，在福建这地方宗族观念是很重的，孙传颤抖着手指着孙智勇厉斥道：“孙…孙智勇，你…你真的要…要数典忘祖吗？！……”
孙智勇望着孙传冷笑道：“数典忘祖？当年钻山豹屠杀玉屏镇百姓，我爷爷爹娘皆惨死在土匪手里，你这位孙氏族长做了什么？郭大人不仅帮我报了仇还让我加入了自新军，恩同再造，我怎么可能背叛他？！倒是你们，之前对我不闻不问，见我受到重用就想起我来了，让我认祖归宗，若非郭大人让我与你们虚与委蛇，我都羞于与你们同宗！郭大人如此厚待你们，你们却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他，你们才是孙氏族人的耻辱！……”
写到这里大家都知道了，孙智勇的“背叛”都是郭致远事先安排好的，他知道秦寿要想掌控东蕃，自新军就是最大的障碍，一定会想办法拉拢自新军的领军将领，而自新军领军将领中沈君蓉是女人，不好让她干这种当内应的事，李国助性格略有些急躁也不适合，倒是孙智勇虽然年轻，但是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处事冷静果敢，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郭致远在张承发现孙氏三兄弟有秘密和秦寿派去的人接触后便让张承秘密联络上了孙智勇，演了一出“反间计”！
而孙智勇的献计也同样是出于郭致远的授意，郭致远知道沈君蓉他们为了保护东蕃肯定会和秦寿起冲突，但这样就难免出现损伤，不如先委屈他们当一下“人质”，献计让秦寿先攻占淡水河东岸的军工厂和造船厂也是同样的目的，要是让秦寿他们四处大搞破坏，东蕃的损失就大了，不如让孙智勇引着他们钻进自己预设好的“套子”，这样就可以用最小的损失达到郭致远的目的：让秦寿和郭致远团队中那些意志不坚定者跳出来，一网打尽！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了了之
接下来就大局已定了，没有了人质威胁，秦寿反成了孙智勇手中人质，叛军就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希望，秦寿带来的朝廷官军和孙老三网罗来的那些海盗都不是什么忠义之士，当场就乖乖放下武器投降了，孙氏三兄弟带着孙府家丁负隅顽抗了一下，很快就被扑灭了，孙氏三兄弟被气愤的自新军将士乱刀砍死！
孙智勇押着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的秦寿还有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过来向郭致远请示：“大人，这些狗官要如何处置？……”
郭致远瞟了秦寿一眼，想了想道：“乱我东蕃，伤我百姓，首恶当诛！……”
还沉浸在失败当中难以自拔的秦寿听说郭致远要杀他也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状若癫狂地嘶吼道：“你敢杀我？我乃朝廷命官，你杀我便是公然造反！你为何不当初我一来东蕃就杀了我，何必搞这么多玄虚，多此一举？！……”
郭致远轻蔑地瞟了秦寿一眼，冷笑道：“谁说是我杀的你？分明是你急于求成，在东蕃倒行逆施，激起东蕃民变，百姓气愤之下才杀了你，与我何干？……”
秦寿气得差点当场吐血，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了，豁出去破口大骂道：“你信口雌黄，混淆事实，朝廷岂会相信你？圣上圣明，必能识破你的阴谋，绝不会被你蒙骗！……”
郭致远摇了摇头嗤之以鼻道：“秦大人你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怎么还如此幼稚啊？朝廷在意的是脸面而不是你，只要我能给朝廷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朝廷会为了你这个区区五品知府而轻动兵戈吗？……”说着又瞟了旁边的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一眼道：“再说我说的本是事实啊，相信张大人、刘大人他们是很愿意为我作证的……”
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哪里还不知道他们保命的机会来了，连忙道：“对，对，我等皆可为郭大人作证！秦寿是被百姓义愤所杀，与郭大人无关！……”
秦寿这下真的气得吐血了，“扑哧！”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气血攻心，竟是当初晕厥了过去！
郭致远也懒得再理会他，挥挥手让人把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押下去写供词了，然后拍着孙智勇的肩膀呵呵笑道：“智勇，我没有看错你，此次能以如此小的代价挫败秦寿妄图掌控东蕃的阴谋，足以证明你已是能担重任的大将之才！当记首功！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孙智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大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大人掌握之中，属下只是依计行事，岂敢居功，能得大人信任，属下自当以死报之，谈何委屈？……”
这时沈君蓉、李国助等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也走了过来，沈君蓉闻言便笑道：“智勇你别不好意思，连我都差点被你骗了，以为你真的背叛了郭大人，你说你演得有多出色！……”
李国助红着脸走到孙智勇面前，惭愧道：“智勇，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孙智勇搂住李国助的肩膀呵呵笑道：“自家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说起来要不是你，他们可能还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呢……”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郭致远笑着道：“国助，你和智勇是我们自新军最优秀的年轻将领，智勇的优点是处事冷静沉稳，你的优点是敢打敢冲，你们要一起努力，取长补短，快点成长起来，将来会有更艰巨的担子需要你们去担当！……”
孙智勇和李国助一听眼睛就亮了，激动地追问道：“大人，可是有大战要打？……”
郭致远收起笑容，并没有直接回答孙智勇和李国助，而是转头望向北方，叹了一口气道：“我倒希望这一战永远不要来，可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也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事后郭致远给朝廷上了一封请罪折，称自己在进京的路上遇到土匪袭击，身受重伤，幸亏手下拼死护卫才逃过一劫，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肺部受伤，无法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请求能留在东蕃戴罪立功，并保证以后每年给朝廷奉献的税银会增加两成！
与郭致远的请罪折一起送往京城的还有张松柏和刘安之等人联名奏折，说秦寿到东蕃以后急于求成，将郭致远之前颁布的政令全部废止，完全改弦易辙，结果激起东蕃百姓民变，秦寿也在乱军中被激愤的百姓杀死，幸亏郭致远及时赶回，平息了民变，才稳住了局面。
万历皇帝拿到这两份奏折又气得拍了桌子，这个郭致远真把朕当傻子吗？杀了朕派去接替他的人还给朕编这么一弥天大谎？不过郭致远确实是摸透了万历皇帝的心理，万历皇帝在意的是朝廷脸面，他之前不惜耗费国力发动“三大征”也是为了朝廷的脸面，只要郭致远不公然和朝廷撕破脸，万历皇帝就不想轻动兵戈，而郭致远编这么一个表面上还能自圆其说的故事就是给了万历皇帝下台阶，更何况他还那么会来事地主动表示要每年增加两成税银。
所以万历皇帝生气归生气，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这个结果似乎也不错，朝廷的脸面保全了，每年还能多得几万两税银，就让郭致远继续在东蕃折腾几年又如何呢？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嘛。
东林党人同样很气愤，可当他们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事情真相后同样也不好再追查了，真要把秦寿拿东蕃百姓当人质的事翻出来，不是给向来自诩正义的东林党人抹黑吗？这就好比现实中某些热点事件的处理，最后出来的调查结果未必就是真相，但只要对各方面都有所交代，不影响稳定大局，谁又会非去较这个真呢？真要刨根问底弄个水落石出反而不美了。所以最终万历皇帝只是下旨将郭致远申斥了一番，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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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后金
这件事不了了之，郭致远也算躲过一劫，东蕃和朝廷的关系也恢复到了之前表面一团和气的关系，东蕃按时给朝廷贡献税银，朝廷也不随意干涉东蕃事务。按说这个时候郭致远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可是令郭致远团队骨干们不解的是郭致远却是比之前更加勤奋了，他要求自新军加强训练扩军备战，要求军工厂加快燧发枪的生产，要求赵仕祯加快新式火器的研发，并开始储备大量军需物资，似乎有一根鞭子在抽着郭致远让他开始加速向前跑。
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本以为是这次的事让郭致远感到了朝廷的压力，所以要加强军备好应付朝廷的武力威胁，但郭致远的另一些举动却让他们更加的不解了，郭致远要求海贸船队不惜代价从西亚商人那里购买大量阿拉伯战马，又想办法从内陆不远千里弄来了蒙古马和滇马，让懂得养马配种的新移民给他们配种改良，说要培育出一种既有阿拉伯马高大爆发力强速度快的优点又有滇马耐力好的优点，还要能像蒙古马一样耐寒具有超强生命力的全新马种。
同时郭致远还从自新军中挑选出五千精锐，让他们开始练习骑兵战术，说是要编练骑兵部队，这就让团队骨干完全无法理解了，东蕃四周都是海，编练骑兵部队有什么用呢？难不成郭致远想凭这五千骑兵就去与朝廷对战？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郭致远却是一意孤行，还不惜花费巨资让造船厂打造出一种千石级“大肚船”，这种“大肚船”不搭载火炮，没有任何攻击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运输马匹和士兵，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觉得郭致远一定是疯了，以东蕃目前的情况，造这种只能运输马匹和士兵的千石级“大肚船”纯粹是浪费，东蕃就这么大一个岛，发展再快也有限，凭借海域优势以东蕃海军的实力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但要发动远征那就简直是自取灭亡了！
这个问题郭致远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向团队骨干们解释，因为他这样做的目的，针对的并不是朝廷，而是明朝未来的大敌---后金！因为他知道按照历史进程，此时的后金已经开始露出了他锋利的爪牙，努尔哈赤正在四处征战，统一建州女真各部，实力正在急速壮大，距离令大明朝根基震动并彻底改变后金与大明发展命运的萨尔浒之战发生也不远了！
但此时别说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就连北京城里的万历皇帝都还没有意识到来自后金的威胁，整个明朝上下对后金的野心浑然不觉，此时的后金给明朝的印象是非常老实，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努尔哈赤还专程去北京向明朝朝贡称臣，加上此时的辽东边军在名将李成梁去职后武备松弛，领军将领欺上瞒下，对于努尔哈赤四处征战扩张势力的行为视而不见，隐瞒不报，甚至直到1615年，也就是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国的前一年，蓟辽总督还向朝廷奏称其“唯命是从”。
所以郭致远哪怕明知后金将成为明朝最大的威胁，并在原来的历史时空最终替代明朝建立大清，也没办法提醒任何人，这个时候他要上个奏折去提醒万历皇帝说你得小心后金啊，人家就要来打你了，万历皇帝肯定会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在万历皇帝的心中后金可比你郭致远老实多了，我要提防也先提防你这小兔崽子！
但是郭致远也没法坐视历史的惨剧重演，后金的崛起不仅是会加速明朝的衰亡，更会令百姓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所以他只能暗中准备，或许他做的这些准备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楚婉儿见郭致远常常一个人定定的望着北方发呆，便开解他不要想那么多，现在日子不也挺好的嘛，郭致远却只是摇头，苦笑道：“我不能不想啊，我可不想将来我们有了儿子要生活在一个见人要下跪还要自称奴才的时代……”
一提到子嗣的事，楚婉儿就神色一黯，郭致远也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搂住她赔笑道：“好，好，不想了，不想了，咱们还是抓紧‘造人’，给咱家添个小宝贝……”
或许是上天也被郭致远的忧国忧民之心感动了，郭致远“造人”终于有了成果！一个月后，楚婉儿终于有了身孕，东蕃上下都为这个大喜讯欢欣鼓舞，大庆三天！十个月后，楚婉儿如愿生下一个男婴，这男婴长得极壮实，重八斤八两，降生时哭声惊天动地，郭致远的团队骨干们纷纷赶来道贺，就连已经离开东蕃到内陆做官的徐光启和沈有容也都赶来了。
郭致远也是难得的高兴，大摆酒宴，酒宴上徐光启问郭致远可想好了孩子的名字，郭致远脱口而出：“早想好了，就叫郭破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郭致远每天陪着娇妻幼儿，尽享天伦之乐，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郭致远真希望自己担忧的事情不要发生，就这样守着东蕃过过太平日子得了。
不过显然历史的强大惯性并没有因为郭致远的穿越改变原有的轨迹，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努尔哈赤统一大部分女真部落，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在赫图阿拉称“覆育列国英明汗”，国号“大金”（史称后金），成为后金大汗，年号天命！
而此时的明朝居然仍未对野心展露无遗的后金引起重视，万历皇帝越来越懒，不上朝也就罢了连奏折也不看了，自然对努尔哈赤在辽东秣马厉兵，扩充军队，修治装具，派遣间谍，收买明将等一系列野心勃勃的动作一无所知，而朝堂上党争也日益激烈，根本没有人关心辽东的安全问题，在他们看来即便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也绝不敢主动对明朝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