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打扫完战场，又把那些俘获的荷兰战列舰和俘虏送回东蕃，等郭致远重新整军率领东蕃海军舰队赶到澎湖水寨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荷兰人被郭致远打疼了，自然也学乖了，开始龟守不出，原本郭致远建澎湖水寨的时候就是把澎湖水寨当成拱卫东蕃的重要根据地，所以修得颇为坚固，荷兰人来了以后鹊巢鸠占又再次进行了加固，新修了不少防御工事，而且荷兰人守城也很有一套，在原本历史时空的澎湖海战中，大明水师在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下却依旧拿坚守澎湖岛的荷兰人毫无办法，只能采取围困的笨办法，足足耗了七个多月，荷兰人的给养耗光，最后还是被荷兰残兵突围去了大员。
沈有容曾经在澎湖水寨驻守过，自然非常清楚澎湖水寨易守难攻，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到了现场后一看荷兰人又新修了这么多防御工事，就知道这战难打了，忍不住勒腕叹息道：“早知道当初撤离澎湖水寨时就该把上面的防御工事都毁掉，现在却便宜了红毛鬼！……”
郭致远却是呵呵冷笑道：“放心，我郭某人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荷兰人占了我的便宜我一定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吐出来！……”
沈有容一听眼睛又亮了，惊喜道：“大人，你可是又留了后手？……”
沈君蓉这次也跟着出来了，这些年她和父亲沈有容之间的关系虽然改善了些，但是心里的疙瘩仍不少，所以不等郭致远说话就忍不住呛声道：“还自称当世名将呢，这都想不到？大人打战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算无遗策，早料到荷兰人会鹊巢鸠占，在自新军撤离澎湖水寨时在岛上埋了好多炸.药，红毛鬼现在都住在炸.药堆上呢，只要派人潜进去把炸.药点燃，‘轰’一下，红毛鬼都得上天！……”
沈有容一听也是大喜，郭致远果然留了后手，这样一来要对付荷兰人就好办多了，不过被女儿这么呛声多少有些没面子，便瞪了沈君蓉一眼道：“就你能！算无遗策那也是郭大人，不是你！你的本事还差得远呢！……”
郭致远一看这父女俩又杠上了，连忙打圆场道：“我哪是什么算无遗策，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招罢了，真正打仗还要靠两位沈将军才行呢……”
沈君蓉瞟了一脸恼怒的沈有容一眼，挺起胸脯道：“大人，我可和你说好了，这带人潜入上岛的任务可得交给我，谁也不许抢！……”
沈有容其实还是很关心的女儿的，荷兰人在岛上守卫森严，如今见到东蕃海军到来自然更会提高防卫等级，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潜入上岛点燃炸.药，危险性可想而知，一听就又瞪起眼睛道：“胡闹！你是自新军指挥，此等冲锋陷阵之事何需你亲自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船上！……”
沈君蓉却是牵着不走打着倒行的性子，立刻顶撞道：“我偏要去，你不是总说为将者要身先士卒才能让将士用命吗？难道你也是说一套做一套？……”
沈有容被沈君蓉噎得说不出话了，气得吹胡子瞪眼，郭致远知道沈君蓉拗起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见这父女俩又要吵起来了，连忙和稀泥道：“其实也没那么危险，我让赵先生做了一件秘密武器，可以长时间地潜入水中，或许可以收到奇效……”
沈有容已经见怪不怪了，郭致远总能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出来，所以倒没有太惊讶，既然郭致远说没那么危险，也就没有再坚决反对沈君蓉带队潜入上岛去引燃预埋的炸.药了。
一旁的郑芝龙一直在尖着耳朵听郭致远他们说话，听郭致远说还准备了“秘密武器”暗暗吃惊，这些天跟在郭致远身边他算是开了眼界了，郭致远的手段层出不穷，总是能提出一些让他十分意外的想法。他一向自视甚高，从不服人，可在郭致远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像个无知的小孩似的，着实让他的自信心很受打击。
但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期待，期待郭致远能带给他更多的惊奇，所以听郭致远说准备了“秘密武器”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想知道郭致远准备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又不好追问，毕竟他并不属于郭致远的团队骨干成员，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有点犯忌讳了。
郭致远用眼角余光瞟了挠头抓腮想问又不敢问的郑芝龙一眼，心里暗暗好笑，郑芝龙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野鹰，他得先熬一熬他，所以故意不说，让沈君蓉先去准备晚上的潜入行动了。
荷兰人见到郭致远率领东蕃海军舰队到来也是如临大敌，不断发动炮击，阻止东蕃海军舰队靠近澎湖岛，郭致远也没有下令还击，只是让舰队远远地摆开阵型做出围困澎湖岛的势态，等到夜深了，却又突然下令发动炮击，让本来神经稍微舒缓下来的荷兰人顿时又紧张起来，赶紧开炮还击。
不过这种炮击其实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对双方都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过郭致远却好像打上瘾了，隔个把时辰就下令舰队来一轮炮击，荷兰人都快被搞得神经衰弱了，弗兰斯气得咆哮道：“该死的！还有完没完了？！中国人的炮弹难道不要钱的吗？……”，说到这里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用力一拍大腿大叫道：“中国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他们是在故意消耗我们的弹药！他们想困死我们！赶紧传令，停止还击！除了警戒人员，其他人都去休息，中国人想困死我们，我们就跟他们耗到底！……”
他却不知道这正是郭致远想要达到的效果，见任己方如何炮击荷兰人都不再还击，郭致远便笑了起来，对早已迫不及待的沈君蓉笑道：“沈指挥，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让我们的秘密武器闪亮登场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惊小怪
郑芝龙比沈君蓉还要迫不及待，听说郭致远的秘密武器要登场了，赶紧跑出来看，就见几十个自新军士兵吭哧吭哧抬着一个圆梭状的物体从底层船舱走了上来，那圆梭状物体四周密闭，外面用涂满油脂的牛皮包裹着，只有顶部有一个一人大小的盖子，尾部则装着风叶状的转轮，样子十分怪异。
等自新军士兵们把那怪模怪样的圆梭状物体放下，郑芝龙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再也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向郭致远问道：“大人，这是何物啊？有何作用啊？……”
郭致远见这位原来历史时空的海盗王硬生生被自己给整成了好奇宝宝也不由暗暗好笑，微微一笑道：“这叫潜水艇，它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不需要换气……”
（估计读者看到这里肯定要骂人了，怎么潜水艇都弄出来了？未免也太扯了吧！其实这里面有个理解误区，一提到潜水艇，大家马上就会想到现代高科技，其实潜水艇本身的原理很简单，只要学过中学物理都能弄出来（我记得中学手工课的时候老师就要我们试着做过玩具潜水艇），真正高科技的部分主要是潜水艇的动力部分和武器系统，你要郭致远弄出艘能下潜数百米的核潜艇他当然弄不出来，但是弄个只能靠人力催动下潜也不过十几米的简略版潜水艇出来还是没问题的。而真实的历史上，荷兰物理学家科尼利斯?德雷尔也早在公元1620年就成功地制造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艘潜水艇，所以潜水艇出现在这里还真不是瞎扯。）
当然这对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所以郑芝龙一听就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惊奇道：”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还不需要换气？那不是和鱼一样吗？！……”
郭致远瞟了郑芝龙一眼没说话，后世正是根据鱼的仿生学原理发明出了潜水艇，自己只是随便提了一嘴，郑芝龙却马上联想到了鱼身上，这个郑芝龙还真是不一般啊，看来这个人确实值得自己好好花花心思，看他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郑芝龙此时一门心思都在这个怪模怪样的“潜水艇”上，倒是没有注意到郭致远的怪异表情，他越琢磨越觉得这“潜水艇”神奇，挠了挠头，壮起胆子对郭致远道：“大人，我…我能不能和沈指挥他们一起行动，我…我想看看这潜…潜水艇到底是怎样在水下活动的？……”
郭致远想了想，觉得让郑芝龙跟着去参加行动也好，他要让郑芝龙为自己的所用，就得想办法让郑芝龙慢慢融入自己的团队，当然一些核心机密是不可能让郑芝龙知道的，这个人的心性还得好好磨一磨，别人才没招揽到养出个白眼狼来，就点了点头道：“你要参加行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保证一切行动听指挥！……”
“是！”郑芝龙大喜过望，学着自新军士兵的样子朝郭致远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潜移默化地被郭致远影响着，离原本成为海上枭雄的道路越来越远了。
等沈君蓉带着郑芝龙和挑选出来参加行动的自新军精英逐一进入潜水艇，其他自新军士兵就用绳索将潜水艇慢慢从甲板上放入海水中，沈君蓉他们之前已经试坐过潜水艇，所以倒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郑芝龙却是第一次坐潜水艇，见潜水艇真的下到了海里，在舱内却感觉不到呼吸不畅的感觉，又是惊讶又是兴奋地连忙惊叹道：“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大惊小怪！”沈君蓉对郑芝龙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搭理他，下令赶紧开艇，水手们踩动踏板，通过连动轴带动潜水艇尾部的转轮，潜水艇就开动起来了，郑芝龙顿时又大呼小叫起来：“动了！动了！潜水艇真的动起来了！……”
“闭嘴！烦不烦啊！”被郑芝龙搞得不胜其烦的沈君蓉不悦地喝斥道。
郑芝龙赶紧捂住嘴巴，郭致远让他参加行动的条件可是要他一切行动听从沈君蓉的指挥，不过他也没安静多久，马上又发现问题了，忍不住又问道：“不对啊，潜水艇虽然动起来了，可我们这样在海水里，水面上什么情况都看不到那也没有用啊！……”
这回沈君蓉倒是没有再训他了，指了指连接舱顶的一个圆筒，得意地笑道：“就让你再开开眼吧，省得你老大惊小怪，你凑到那个潜望镜那里看看……”
“潜望镜？”郑芝龙挠了挠头，将信将疑地将眼睛凑到圆筒前，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比龙眼还大，惊呼道：“天啊，这是怎么办到的？在水里居然能将水面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荷兰人的卫兵了！他好像在看我！”说着吓得猛地一退。（潜望镜的原理更简单，小学生都能做出来。）
沈君蓉见了暗暗好笑，不过她当初第一次用潜望镜时也是这副模样，所以倒是没有嘲笑郑芝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他看不到咱们的，大人说了，这是利用那个什么光线…折射原理，你看着好像就在眼前，实际上离你还远着呢……”
郑芝龙这才松了一口气，感叹道：“沈指挥，你说郭大人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造出如此神奇的物件呢？！……”
沈君蓉撇撇嘴道：“少见多怪，我跟你说，咱们大人的本事你还没见着呢，这算什么啊！……”
郑芝龙现在对郭致远这个人同样充满了好奇，便陪着笑道：“沈指挥，你能和我说说郭大人的事吗？……”
沈君蓉却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大人的事我和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快到地方了，要准备行动了，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郑芝龙一听也紧张起来，按说他虽然年轻，但这些年他长期跟海盗混在一起，杀人放火的事也不是没干过，胆子肯定是不小的，可干这种深入虎穴的事毕竟是第一次，虽然有潜水艇的帮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了，可这上岛之后到处都是荷兰人的卫兵，这要稍有闪失可就麻烦大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败红夷
突然郑芝龙想到一个新问题，他们潜水艇现在在水底下十几米，要怎么上去呢？不过还没等他问，沈君蓉已经沉声下令道：“准备上浮！所有人注意，从此刻起保持静默，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上岸后看我手势行动！……”
就见水手们用力推动一个像风鼓一样的装置，将隔水舱气囊里的水挤压出去，气囊里的水变成了空气，潜水艇的重量减轻了，开始缓慢上浮，郑芝龙情不自禁地又想大呼小叫一番，沈君蓉瞪了他一眼，他才想起沈君蓉要求保持静默的命令，赶紧捂住嘴。
潜水艇悄无声息地浮上水面，沈君蓉留下两个人留守，自己带着其余的人潜伏上岛，他们上岛的位置在一块大礁石后，礁石上方正好有一个荷兰的哨岗，沈君蓉一打手势，两名行动队员就如狸猫般三下两下爬上礁石，紧接着传来两声闷哼，显然哨岗内的荷兰卫兵已经被他们给解决了！
郑芝龙眼睛都看直了，两个普通的自新军士兵就有这样的身手，那自新军的战斗力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沈君蓉见郑芝龙这种时候还在发愣，气得直接踢了他一脚，低声喝斥道：“发什么愣呢？你要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行动失败！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郑芝龙连忙赔笑道：“沈指挥，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沈君蓉不再搭理郑芝龙，带着其余的行动队员同样三下两下翻上礁石，郑芝龙也想有样学样，可是礁石太滑，他爬到一半又滑下来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已经站上礁石的沈君蓉，沈君蓉撇了撇嘴道：“真没用！”，不过还是偏了偏头示意旁边的行动队员把郑芝龙拉了上来。
接下来行动进行得很顺利，沿路悄悄地剪除掉荷兰人的巡逻卫兵，顺利地到达了预埋炸.药的地点，为了不让荷兰人发现，所以炸.药引线也是做了防潮处理后埋在地下的，需要先挖出来才能点燃引线。
沈君蓉让行动队员先在附近隐藏起来，以免人太多容易暴露，自己亲自去挖出炸.药引线，但这个时候却出了意外，一个荷兰士兵出来撒尿，听到沈君蓉挖引线的轻微响动就循声走了过来，看到沈君蓉就大吃了一惊，端起火枪指着沈君蓉用荷兰语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在干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君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心中大急，那荷兰士兵离她有点远，她要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个荷兰士兵有点难，更糟糕的是一旦这个荷兰士兵开了枪或者大声喊起来，他们的行动就彻底暴露了，不仅他们这次参加行动的人都会有生命危险，更会影响郭致远攻占被荷兰人鹊巢鸠占的澎湖水寨的计划，一旦荷兰人察觉到郭致远在岛上预埋了炸.药，那郭致远预埋的炸.药就发挥不了作用了，到时候郭致远要么强攻要么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逼荷兰人投降，无论哪种选择显然都不是郭致远愿意看到的！
就在沈君蓉束手无策的时候，郑芝龙突然从隐蔽处小步跑了出来，对着那荷兰士兵点头哈腰地用荷兰语解释道：“长官，这是弗兰斯指挥官让我帮他找的女人，她走到这里突然要小解，我就让她找个偏僻一点的地方解决，这女人啊，就是麻烦！……”
荷兰人盘踞在这澎湖岛上，生活枯燥，所以常要海盗们去抢掠一些中国妇女供他们发泄兽.欲，那荷兰士兵早就见怪不怪了，放松了警惕，把火枪放了下来，朝郑芝龙淫.笑道：“这女人长得不错，等弗兰斯长官玩腻了，你把她给我送来！……”
“好的，好的！”郑芝龙一边点头哈腰地陪着笑答应着，一边慢慢靠近了荷兰士兵，手突然一闪，一把锋利的短刀宛如变魔术般出现在他手上，那荷兰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抹了脖子放倒在地！
沈君蓉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对郑芝龙露出了笑脸，夸奖道：“看不出啊，你还有这一手，算你立了一功，对了，你刚才和那红毛鬼嘀哩咕噜说的什么呢？怎么就让他把枪放下了呢？……”
郑芝龙当然不敢和沈君蓉说实话，要是让沈君蓉知道他把她说成了供红毛鬼淫.乐的女人，沈君蓉非杀了他不可，连忙岔开话题道：“我不过卖卖嘴皮子，哪敢居功啊？沈指挥临危不乱才让人佩服呢，对了，咱们还是赶紧引燃炸.药，要不然郭大人他们在外面该等急了……”
沈君蓉也怕再出变故，所以也没有再追问，赶紧去点燃了引线，不一会儿，岛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整个澎湖岛好像变成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很多荷兰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炸上了天，更多的荷兰人则是惊醒过来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到处是惨叫声和惊呼声，火光把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郭致远他们看到火光自然知道是沈君蓉他们的行动成功了，马上发动了强攻，荷兰人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水寨外围很快失守，完全被炸蒙了的弗兰斯见大势已去，只能下令竖起白旗投降。
郭致远大败红毛鬼的消息传到福建，福建百姓自然是拍手称快，像过年一样纷纷燃起爆竹庆祝，而陈子贞听到这一消息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郭致远打败了荷兰人，朝廷那边可以交差了，他这个巡抚位置算是保住了，忧的是郭致远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如今又立下了如此大功，他就更压制不住了。
所以陈子贞赶紧带着俞咨皋赶赴澎湖岛，这大败红夷的泼天大功怎么也不能让郭致远一个人独占了，一上岛，陈子贞和俞咨皋就被岛上爆炸后满目苍夷的场面给惊呆了，这战得打得多激烈啊！不过他们同时又有些暗喜，这战打得这么激烈，想必郭致远的损伤也不小，这样争起战功来他们就有底气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抢功
郭致远一听说陈子贞和俞咨皋来了，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打战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抢战功的时候倒是来得挺快，不过他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们呢，有些规矩是该提前定好了！……”
陈子贞一见郭致远就满脸堆笑地假意奉承道：“郭大人出马果真是非同凡响啊，这么快就把红夷给荡平了，本官定当上奏朝廷，为郭大人请功！……”
郭致远也虚与委蛇地大笑道：“全靠巡抚大人运筹帷幄，下官才能侥幸取胜，岂敢居功啊？……”
陈子贞见郭致远如此会来事，笑得就更加灿烂了，又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这才跟着郭致远进了营帐，进了营帐后为了座次又互相推让了一番，论官职自然是陈子贞比郭致远高，不过海道副使地位比较超然，属提刑按察司直管，并不归福建巡抚衙门管辖，而且郭致远又刚立下了这么大的战功，便是坐了主位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郭致远坚持谦让，陈子贞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坐了主位。
坐下之后，陈子贞又东扯西扯叙了叙往日旧谊（之前郭致远送银子他收银子那段时间还是相处得挺融洽的），这才试探道：“此次郭大人大败红夷，想必斩获不小吧，这缴获的军资郭大人就留着弥补此次的战损，实在用不着的再拟个单子给本官，本官也好向朝廷交差，只不知这红夷俘虏，郭大人准备如何处置呢？……”
这才是陈子贞来的真正目的，那些缴获的荷兰战舰和物资，陈子贞知道郭致远既然吞进嘴里就不可能再吐出来，索性慷他人之慨，就做个顺手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郭致远把账给平了，他真正眼馋的是那些荷兰俘虏，明朝叙军功是以首级记功的，所以士兵都会把敌军的首级砍下来交给朝廷派来的官员清点，如果能够俘虏敌军的首领就更是大功了，尤其这次打败的是外国人，明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取得这种和外国交战的大胜了，如果能把荷兰人的首领押解到京城献俘，那就是大大给朝廷长脸了，朝廷也必然会不吝封赏，到时候说不定他这个福建巡抚还能进一步也说不定呢！
郭致远对陈子贞的如意算盘自然清楚得很，但对于这些荷兰俘虏的处置，郭致远早有打算，杀了这些荷兰人固然解恨，但是却会使得明朝和荷兰的关系彻底恶化，后患无穷，也会给福建沿海的海贸带来不利影响，他要的是把荷兰人打怕，而不是赶尽杀绝，而且他知道此时荷兰的国力远超大明，真要以为打赢了这一战就能不把荷兰这样的海上霸主放在眼里那就是夜郎自大了！
所以郭致远打算和荷兰人谈判，借这次大胜与荷兰人签下更有利于中国的贸易协定，同时也可以震慑其他的西方海上强国，让他们不敢再对中国生觊觎之心，从而制定新的海贸新秩序，达到让中国南部沿海长治久安的目的！
郭致远并不介意分润些功劳给陈子贞，毕竟他刚刚才升任海道副使，便是立下再大的功劳朝廷也不可能再给他升官，而且万历皇帝对他猜忌也并未消除，完全是迫于无奈才下旨夺情让他“在官守制”，现在荷兰人的威胁已经消除了，万历皇帝不继续打压他就不错了，绝不可能再给他更大的权力。而且他这个海道副使虽然不归陈子贞这个福建巡抚直管，但他要制定海贸新秩序，就离不开陈子贞这个福建巡抚的配合，能够用军功换取陈子贞的配合，这对郭致远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但是在处置荷兰俘虏的问题上郭致远却不可能让步，因为这关系到他制定海贸新秩序的大计，所以郭致远马上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下官已经给爪哇的红夷去信，请他们派人过来就此次两国交战事宜进行谈判，如果谈判能达成协议，下官会释放俘虏的红夷，交给谈判使者带回爪哇……”
陈子贞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战是郭致远打赢的，怎么处置俘虏，郭致远的话语权比他这个巡抚更大，便向一旁的俞咨皋使了个眼色，俞咨皋这位根红苗正的“名将之子”向来对郭致远这种靠野路子上位的人不怎么感冒，别看这家伙打战不行，对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却是门清，立刻冷笑道：“郭大人，这怕是有些不妥吧！照朝廷惯例，与番夷作战，俘虏番兵都应斩首示众，俘虏夷首应该押解赴京向朝廷献俘，便是要与番夷谈判，也应请示朝廷，请朝廷委派大臣前来主持谈判事宜，郭大人如此处置岂不等于与番夷私自媾和吗？……”
郭致远不屑地瞟了俞咨皋一眼，倒也没有发怒，官场讲究对等原则，他要是去和俞咨皋争论，反而失了身份，便也朝自己下首的沈有容使了个眼色，沈有容上次和俞咨皋约定夹击荷兰舰队，结果俞咨皋军一战即溃，丢下沈有容军与荷兰舰队交战自己先跑了，沈有容为此心里早就憋了好大的一股怒气，如果不是看俞咨皋死去的老爹俞大猷的面子，肯定要上报朝廷弹劾俞咨皋，此时见俞咨皋居然还好意思来和郭致远抢战功，立刻拍案而起指着俞咨皋怒斥道：“你有何脸面与郭大人争功？当日你与红夷交战一战即溃，留下我独自与红夷作战，你爹当年就是这样教你带兵做人的吗？……”
俞咨皋被沈有容骂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一则他确实理亏，二则军中比官场更加讲究论资排辈，沈有容是和他爹俞大猷平辈的当世名将，他要是顶撞沈有容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郭致远见俞咨皋被沈有容骂得不敢说话了，这才转头对一脸阴沉的陈子贞道：“陈大人，你听下官解释，下官如此处置实有不得已之理由，此次下官虽然侥幸打败了占据我澎湖岛的红夷，但红夷在爪哇仍有庞大的舰队盘踞，若是将俘虏的红夷都杀了，盘踞在爪哇的红夷恼羞成怒，大举来犯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四百六十章 不平等条约
陈子贞一听脸色就变了，他一心只想当太平巡抚，对海外的荷兰人势力情况并不了解，便有些将信将疑地追问道：“此话当真？……”
郭致远呵呵笑道：“下官岂敢欺瞒大人，我福建海商与爪哇盘踞的红夷也有贸易往来，是真是假大人一问便知，常言说得好，见好就收，大人要的是我福建沿海的长治久安，又岂能图一时之快而误了大事，此次大胜全靠大人运筹帷幄，当居首功，朝廷必有重赏，又何必在意些许红夷俘虏呢？……”
陈子贞见郭致远主动把首功让给他，马上喜笑颜开道：“郭大人言之有理，朝廷既然委派郭大人为海道副使，海道副使又本有带管市舶、兼理夷务，负责外贸和外交事宜之责，此事就交由郭大人全权处理，需要上奏朝廷之时，本官与你联名上奏便是……”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太了解陈子贞的性格了，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就不担心他不配合，便笑道：“这次取胜全靠大人运筹帷幄，按理缴获的军资也应由大人分配处置，只是缴获的这些军资多笨重不易搬运，下官就做主把这些军资都折成银两，大人离开时可一并带走……”
陈子贞心里乐开了花，搓着手道：“郭大人想得实在是太周全了，这让本官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说不好意思，他却忙不迭地站起来道：“郭大人大战刚毕，想必有许多事要处理，本官就不打搅了，郭大人有何事派人到巡抚衙门知会本官一声便是了……”
郭致远知道陈子贞其实是急着拿银子，不过他也希望陈子贞快点离开，这样他和荷兰人谈判的时候就没有人干扰了，所以连忙朝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赶紧把准备好的装了银票的纸袋拿了出来，郭致远递给陈子贞，陈子贞飞快地往纸袋里瞟了一眼，拿着往怀里一揣，心满意足地打着哈哈离开了。
在爪哇巴达维亚（今印尼的雅加达）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科恩得知派往中国沿海的荷兰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也是大吃了一惊，荷兰东印度公司是一个半官方半股份制性质的商业公司，这样的性质就决定了这家公司在对于殖民掠夺和贸易垄断的目的性更加的赤果果，科恩是今年刚刚被任命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拿出耀眼的业绩证明自己，所以他对这次派舰队去中国沿海是寄予了厚望的，为此不惜抽调了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近一半的战舰和三分之一的士兵派往中国沿海。
没想到这支被他寄予厚望的荷兰舰队居然全军覆没了！科恩感觉非常地难以置信，他在决定向中国沿海派遣舰队的时候可是详细收集了明朝海军的资料的，明朝海军无论是战船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落后于荷兰舰队的，怎么可能让如此强大的一支荷兰舰队全军覆没呢？即便是号称无敌舰队的西班牙人也不可能做到啊！
所以科恩决定亲自去中国沿海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没有带太多的荷兰战列舰，之前派去中国沿海的舰队已经抽走了整个荷兰东印度公司近一半的战舰，如果再抽调更多的战舰那他们在爪哇的地盘也要不稳了，科恩当然不能干这样的蠢事。
郭致远并没有因为打赢了荷兰人就表现得趾高气扬，亲自到码头去迎接科恩和随行的荷兰谈判团成员，一见到科恩就主动行了个抚胸礼，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用英语道：“尊敬的科恩总督阁下，欢迎您来到美丽的东蕃，您的到来让我倍感荣幸！……”（英、德、荷兰语同属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西支，所以荷兰人也是能听懂英语的）
科恩瞳孔微缩，略微有些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官员，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能用英语直接和他对话的大明官员，他知道郭致远表现得越是彬彬有礼，就说明这个人越不好对付，更糟糕的是郭致远明显对他们的情况很了解，他却对郭致远一无所知，在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和对方谈判无疑是很不利的，这个时候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欠身抚胸还礼。
果然，当双方进入谈判环节以后，郭致远就变得强势起来，直接抛出了一个谈判协议样本，科恩一看顿时勃然大怒，郭致远不但不肯归还缴获的那些荷兰战舰，还要求他们付出一百万两白银的战争赔款，才肯把俘虏的荷兰人交还给他们，更过分的是郭致远还要求他们每年向他缴纳100万法郎的保护费，以保证荷兰商船在远东海域的安全，同时荷兰人与大明之间的贸易也只能与郭致远指定的海商交易，不能绕过郭致远私下与明朝海商交易。
科恩气得当场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强大的荷兰帝国！不要以为你们这次侥幸打赢了就能肆意践踏伟大的荷兰帝国的尊严，我们绝不可能接受这样无礼的条约，这样的不平等条约等于在向我们伟大的荷兰帝国全面宣战！……”
郭致远却只是冷冷一笑道：“科恩总督阁下，你确定你能代表你们伟大的荷兰帝国吗？你们的东印度公司好像只是一家商业公司吧？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提出的条件有多无礼，在你们西方，战败一方向战胜方支付战争赔款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至于我们之间的贸易，既然是你们来到我们的地方贸易，自然就得守我们的规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将我们大明的货物贩卖到西方国家，所获得的利润是我们的十几倍，吃亏的是我们才对……如果你们想全面宣战，只管放马过来便是，我相信西班牙人和葡萄牙很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科恩被郭致远气得差点吐血，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郭致远的话确实击中了他的软肋，说到底还是信息不对等造成的，郭致远对他们太了解了，而他却对郭致远一无所知，这样谈下去只会更加被动，所以他只能强压怒火道：“我要求先见我方被俘虏的人员，在见到他们之前，我不会和你谈任何的协议！……”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东蕃条约
这次郭致远倒是没有刁难科恩，耸耸肩道：“当然可以，总督阁下可以放心，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对待俘虏是非常人道的，绝不会虐待他们……”
科恩已经气得不想再跟郭致远说话了，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当见到一脸沮丧被俘的弗朗斯等人后，他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了，一把揪住弗兰斯的衣领，咆哮道：“弗朗斯你这个混蛋！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我把公司一半的战舰交给了你，你居然全给我弄没了！还当了俘虏！……”
弗兰斯自知理亏，垂头丧气地任由科恩揪住衣领，惭愧道：“科恩大人，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你惩罚我吧，我愿意以死谢罪！……”
科恩知道此时再怎么惩罚弗朗斯也无济于事了，他还需要从弗朗斯这里了解郭致远的情况，便松开了抓住弗朗斯衣领的手，放缓语气道：“弗朗斯，我实在想不通我们强大的荷兰舰队怎么会输给落后的中国人？是不是你这个混蛋大意了，中了中国人的计谋，才会败得如此惨重？！……”
弗朗斯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科恩完全被他给弄糊涂了，火气又上来了，怒吼道：“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是想推卸自己的责任吗？还是说你已经愚蠢到连基本都判断都不会了？！……”
弗朗斯望着怒气不平的科恩苦笑道：“科恩大人，我从没想过要推卸自己的责任，我确实是中了中国人的计谋，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依旧会输……”
“你的意思是中国人虽然用了计谋，但是他们确实有正面打败我们的实力？这绝不可能！没有人能在正面对战中打败我们强大的荷兰战列舰！你把你和中国人交战的经过告诉我，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科恩一脸不敢置信地吼道。
弗兰斯就把和郭致远交战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科恩一听也皱起了眉头，自语道：“被炮弹击中都毫无损伤的铁壳船？能够在水下活动的‘潜水艇’？落后的中国人什么时候发明出如此先进的海船了？……”
科恩死死盯着弗兰斯的眼睛，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为了推卸责任而撒谎的痕迹，弗兰斯见科恩不肯相信他，胀红了脸道：“科恩大人，我向上帝发誓，我绝不是为了推卸责任给自己找借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可以问问其他人，看我有没有撒慌！……”
科恩转头看向其他被俘虏的荷兰人，这些人也不想背着无能而当俘虏的耻辱，连忙纷纷点头道：“弗兰斯指挥官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中国人确实很强，即便是我们和他们正面交战也会输！……”
这下科恩就沉默了，如果郭致远具备正面打败荷兰舰队的实力那他就真的进退两难了，即便他孤注一掷，把剩下的荷兰战列舰全部抽调来和郭致远再打一战也赢不了，反而会影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爪哇的布局，给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可乘之机，至于向荷兰国内求援更是想都不要想，如果他向荷兰国内求援，恐怕他这个总督立刻就会被撤换掉，而且即便荷兰国内肯派舰队支援，荷兰到中国万里迢迢，能够派来的战列舰和兵力也相当有限，不足以让他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但是郭致远的不平等条约同样让他难以接受，接受条件如此苛刻的不平等条约同样会让国内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股东对他大失所望，他这个总督依旧干不长，这样一来，科恩就有些进退两难了。
这个时候郭致远却派人来请科恩，科恩越发恼怒了，心说这个该死的中国人也太咄咄逼人吧，真以为吃定我了吗？没想到郭致远的随从却把他带到了一片绿地旁，郭致远正在打高尔夫球，见到科恩到来就递了一根球杆过来，笑道：“总督阁下，不如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吧，你赢了我，一切就由你说了算！……”
科恩也被激起了争强好斗之心，怒气不平地接过球杆道：“好！你说怎么玩？！……”
郭致远简单地给科恩讲了一下打高尔夫球的规则，科恩本来是带着一肚子怒火在打球，可是打着打着他就迷上了这个叫“高尔夫”的游戏，忘了怒火，忘了烦恼，认真地和郭致远玩了起来，还真别说，这家伙打高尔夫还真有点天赋，如果不是郭致远比他更熟悉规则，搞不好就真输给他了。
一局结束后，科恩有些不服气地用力挥了一下球杆道：“再来一局！”，郭致远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因为你太想赢了！其实这个游戏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过程，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双赢，就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一样，我们是对手，可是不一定要做敌人，这个世界上的银子是赚不完的，为什么我们不合作一起来赚银子呢？……”
科恩也有所触动，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冷哼一声道：“你说得好听，合作是要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的，你提出的条件完全是不平等条约，我不可能答应！……”
郭致远呵呵笑道：“总督阁下，你说的没错，但你别忘了，做错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次是你们的舰队强占我澎湖列岛抢掠我福建沿海商民在先，如果打输的是我们，你们索要的恐怕只会更多吧……”
科恩自知理亏，却依然不肯松口，郭致远想了想道：“总督阁下，我知道你也有难处，需要向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交代，这样吧，我再退一步，把战争赔款和保护费减少一半，而且你们不用付现金，就从我们之间的贸易货款里抵扣，我已经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是战是和，你看着办！……”
科恩其实也知道他除了答应郭致远的要求别无选择，郭致远能够做出让步也多少保全了荷兰人的面子，他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也能交代得过去了，最后双方签订了新的贸易协定，这份贸易协定在后来的新明史上甚至是新世界史上都大大的有名，被称为“东蕃条约”！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大治
新明史对“东蕃条约”的评价相当高，称其为有明以来外交史上的最大胜利，“万里海疆，皆由此始！”，如果倒霉的科恩知道因为签下这份“东蕃条约”他居然成为了后来的“历史名人”，被西方历史学家称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历史罪人，他一定打死都不会签字，“东蕃条约”完全改变了大航海时代的历史走向和未来的世界格局，让本来已经掉队的大明重新挤上了大航海时代的末班船！
就连郭致远当时也压根儿没想那么远，他只是觉得既然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国被西方列强逼着签下了那么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那么作为穿越者，他为什么不能签订一个对中国有利的“不平等条约”呢？这就像下围棋一样，你和对手在中盘拼死缠斗，却改变不了要输的棋局，恰恰是你不经意间在棋盘角下的一粒闲子，最后却成了改变棋局胜负的胜负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东蕃条约”签订以后，一直密切关注着中国沿海局势变化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大吃了一惊，要知道如今荷兰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昔日的海上霸主，他们在爪哇（印尼）的地盘基本都被荷兰人抢走了，如今落后的大明却打败了荷兰这位西方新海上霸主，这就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大明的海上实力，同时也不得不压制其染指中国沿海的野心！
郭致远当然也没有忘记这两个同样对中国沿海垂涎三尺的西方海上强国，他挟大胜荷兰舰队的契机，在知会广东海道副使后，他带着五艘千石级战舰直抵澳门，与租借澳门的葡萄牙人谈判，要求他们签署新的贸易协定，葡萄牙人当然不愿意，见郭致远带来的战舰并不多，就发动夜袭，想打郭致远一个措手不及。
不想却正中郭致远下怀，他就是要逼葡萄牙人先动手，所以故意只带了五艘千石级战舰过来，暗中却让沈有容带着二十艘千石级战舰和十艘龟甲船在附近海域埋伏，葡萄牙人中计，被郭致远打了个反包围包了饺子，最后葡萄牙人不得不签下城下之盟，还被赶出了澳门，退回了果阿（今印度果阿邦，此时为葡萄牙殖民地。）
对于西班牙人郭致远倒是不好用强，因为费丽莎已经接替她的父亲阿库里亚成为了西班牙驻吕宋的新总督，所以郭致远给费丽莎去了一封信，痛陈利害，向费丽莎分析了目前西班牙国内的形势，费丽莎成为西班牙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督必然会引人嫉恨，她如果不想被人赶下台的话就应该着力经营在西班牙国内的势力，她如果不想和他兵戎相见的话，就应该和他签订新的贸易协定，他会保证西班牙能从双方的贸易中获得稳定的利润和供货保证，让她能腾出手来去经营在西班牙国内的势力。
费丽莎最终采纳了郭致远的建议，她的野心让她不甘心只做一个派驻海外的女总督，同时她也被郭致远激起了争强好斗之心，她要成为西班牙女王，然后再带着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来征服这个她得不到的男人！
郭致远当然不知道费丽莎还有这样的心思，搞定这三大西方海上强国之后，他就开始整顿南部沿海海贸秩序了，他一方面派东蕃海军扫荡沿海盘踞的海盗和倭寇势力，一方面制定新的海贸规定，要求所有从事海贸生意的海商必须获得巡海道的贸易许可证才能从事海上贸易，禁止走私和私下交易，而且交易价格必须遵守市舶司定期公布的外贸货物价格指导价，不得扰乱价格市场，一经发现不仅将吊销其贸易许可证，还会处以高额罚金！
郭致远还要求所有出海贸易的商船和来中国沿海的外国商船必须悬挂由巡海道颁发的“令旗”，方便管理和盘查，同时也为悬挂了巡海道颁发“令旗”的合法商船提供保护，任何攻击悬挂了巡海道颁发“令旗”的合法商船的行为都将视为对东蕃海军宣战，将遭到东蕃海军的严厉打击！
同时郭致远也鼓励海商们自主联合开辟新的贸易航线，开辟新的贸易航线不仅能够得到税收优惠，带回大明没有的新物种或者新工艺还能得到重金奖励！
除此之外，郭致远还宣布开放福州、厦门、泉州、莆田、宁德为五大自由贸易港，划定自由贸易区，由市舶司统一管理，享有税收优惠和政策扶持。
在郭致远一系列举措下，福建沿海的海贸产业空前繁荣，海贸秩序空前安定，海贸规模不到一年时间扩大了十倍还不止！通商范围广及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在东洋和南洋各地港口悬挂着“福建巡海道郭”令旗的中国商船随处可见！
海贸产业的空前繁荣也大大带动了福建沿海乃至整个南部沿海地区的经济发展，百姓生活水平明显提高，官府的税收也大大提高，以前常常为上缴朝廷赋税发愁的地方官如今都不用发愁了，郭致远也因此在南部沿海地区树立了极高的声望，百姓亲切地称郭致远为“郭海道”，“南闽以郭海道为长城，方得大治”之说也在民间盛传！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声望，才使得郭致远一系列的举措得以顺利推行！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郭致远的声望越高，嫉恨他的人也就越多，朝堂上弹劾郭致远的奏折又多了起来，其中少不了有说郭致远利用海道副使的权力中饱私囊的，“海舶不得郭致远令旗，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郭致远以此中饱私囊，富可敌国！”，还有更诛心的，“南闽百姓只知有郭致远，而不知有朝廷，长此以往，必成大祸！”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万历病倒了
万历皇帝拿着这些弹劾郭致远的奏折，眉毛都快皱成麻花了，他现在对郭致远已经不仅仅是忌惮，而是有些惊恐了，他后悔之前做出的让郭致远出任福建海道副使的决定，谁想到这家伙这么能折腾呢，不到一年时间不仅把红夷给打跑了，还在南部沿海经营出这么大的局面，真的是有点尾大不掉之势了！
问题是万历皇帝还不好怎么对付郭致远，郭致远毕竟是立了大功的，就连闽粤地方官员的奏折中也说：“闽粤自有番夷以来，从未有过之大捷！”，这个时候杀功臣那真的要被老百姓骂昏君了，而那些弹劾郭致远的奏折也大都是捕风捉影，说郭致远贪污，那这一年福建的赋税增长是怎么来的？说郭致远有图谋不轨之心，人家都当着死去的郭正域的面发誓永不叛明了，难道你还真要人家以死证清白吗？
可万历皇帝还是不放心郭致远，他在位四十八年，见过了太多为了权力而选择背叛的事情了，就连他曾经无比信任和依重的张居正不也为了保住手中的权力背着他耍手段吗？更何况是像郭致远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呢！即便是郭致远不想背叛大明，难保他的部下不会起异心，推着他谋反，宋朝的赵匡胤不就是这样“黄袍加身”的吗？一旦让郭致远在南方成了气候，大明的半壁江山就要改姓郭了！
万历皇帝觉得一定要想办法遏制住郭致远的势力继续扩大，不能让他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可是没等他想出办法，他就病倒了！万历皇帝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自幼就有的腿疾让他不良于行，就更别说运动锻炼了，到晚年的时候他又开始吸食鸦.片，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加上去年的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更是让他悲愤神伤，所以这一病倒就卧床不起了！
朝臣们对于万历皇帝的病倒却是没多大反应，反正万历皇帝一直不上朝，他病没病对朝政也没太大的影响，加上万历皇帝晚年性格有些怪异，动不动就发脾气，朝臣也不想自讨没趣，你主动去探视万历皇帝搞不好万历皇帝还以为你想咒他早点死呢，所以万历皇帝病了半个月，愣是没有一个朝中大臣想起要去探视一下他。
陪在万历皇帝身边只有他最宠爱的郑贵妃，郑贵妃一方面为万历皇帝的重病不起感到伤心，另一方面她又感到深深的恐惧，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为万历皇帝宠爱，一旦万历皇帝驾崩了，她的下场就凄惨了。
万历皇帝躺在龙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寝宫还有坐在床边默默垂泪的郑贵妃，心里也不由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开创了“万历中兴”，有过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打赢了三大征，可是朝臣和百姓却只记得他二十八年不上朝，还把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的责任推到他身上，骂他是昏君，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朕为什么二十八年不上朝呢？朕贵为天子，却连想立自己宠爱的妃子当皇后立自己喜欢的皇子当太子都办不到，这个皇帝还当着有什么意思呢？
但不管怎么样，明朝传承两百多年的国祚不能断，自己的历史功过就让后人去评说吧，也是时候交待自己的后事了，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就强打起精神，对默默垂泪的郑贵妃道：“爱妃，朕怕是大限将至了……”
他这么一说，郑贵妃就哭得更厉害了，万历皇帝吃力地道：“爱妃，你…你别哭了，朕临走之前，肯定会安排好你的后路的，朕会册封你为皇后，这样朕驾崩之后，你便是皇太后，自然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郑贵妃这才止住了哭泣，有些将信将疑地道：“真的？可万一那些文臣还是不肯奉旨呢？……”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朕也想好了，朕会让洛儿继承皇位，洛儿绝不敢违逆朕的旨意，一定会册封你为皇太后的……”
郑贵妃有些不甘心地道：“你还是要让他继承皇位，那咱们的洵儿（朱常洵，即福恭王，万历和郑贵妃所生）呢？……”
万历皇帝苦笑道：“爱妃，你就不要得陇望蜀了，朕在位时尚且不能立洵儿为太子，朕死后就更不可能让他继承皇位了，就让他当他的福王吧，安享富贵不也很好吗？你去传洛儿来见朕吧，朕有些话要向他交待……”
郑贵妃自然也知道想让自己的儿子朱常洵继承王位不现实，不过她心有不甘也是肯定的，这个时候女人的小心眼就发作了，她并没有去通知朱常洛来见万历皇帝，而是把这件事情瞒下来了。
好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事情不正常了，万历皇帝虽然常年不上朝，但是对朝中大事还是过问的，偶尔也会召见朝中大臣，但这半个月却一次也没召见，这太反常了！这个人就是给事中---杨涟（著名的东林六君子之一）！
杨涟是一个标准的东林党人，他清廉刚正，不惧权贵，而且言辞犀利，从不给人留面子，他发现情况不对后就直接跑去质问首辅方从哲，说皇帝都半个月没召见大臣了，你这个首辅怎么不主动去探视皇帝呢？
方从哲是个软性子，推诿道：“帝讳病。即问，左右不敢传”（这是史书原话，翻译过来就是说皇上向来忌讳别人说他身体不好，即便我主动去探望，宫里的侍从也不敢通传的意思。）
杨涟可不管你首辅不首辅的，直接把方从哲给说了一顿（史书原话是‘第令宫中知廷臣在，事自济’），方从哲被杨涟说得面红耳赤，只得答应带领朝中大臣去探视万历皇帝。杨涟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跑去找朱常洛，朱常洛不敢见他，让侍读太监王安见了杨涟，杨涟让王安给朱常洛带了句话：“皇上病重，太子应该主动去尝药试膳，这是尽孝道，谁也不敢拦，你让太子去了就不要急着回来，留在皇上寝宫，等早上再回……”
第四百六十四章 交待遗言
朱常洛本来也在纠结要不要去探视万历皇帝，去吧，担心万历皇帝说他迫不及待想继位，不去吧又担心继位的事起变故，听了杨涟的话想通了，赶紧去求见万历皇帝，郑贵妃本来还想阻拦，可是首辅方从哲也带着朝中大臣要求见万历皇帝，郑贵妃知道拦不住了，只得同意让朱常洛去见万历皇帝。
朱常洛走进万历皇帝的寝宫，看着一向让他无比畏惧的父亲躺在龙床上面如金纸，奄奄一息，再也没有往日的威严，也不由悲上心来，跪倒在龙床前，悲声道：“父皇，儿子给您请安了！……”
万历皇帝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悲声痛哭的朱常洛，看到这个一向不受他喜爱的儿子真情流露，心中也不由涌起了一股温情，艰难地对朱常洛招招手，用难得慈爱的语气道：“洛儿，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朱常洛还从没有见万历皇帝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颇有些不适应，连忙膝行着靠近床头，有些惊惶地望着父亲，万历用干枯的手抚摸着朱常洛的头，发现朱常洛的头发中竟然已经有了几丝白发，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三十八岁了，自己平时对他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心中也有一丝愧疚，感叹道：“洛儿，朕平日对你关心甚少，你怨朕吗？……”
朱常洛越发惊惶了，连忙道：“父皇，您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儿子不能替您分忧已是不孝，又岂敢生怨尤之心？……”
万历摇了摇头道：“朕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皇帝，你不要学朕，一定要勤政爱民，当一个好皇帝，让我大明中兴，国泰民安，将我大明江山传承下去，这样朕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朱常洛心中狂喜，父亲这是要正式让他继位了！终于熬出头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喜色，故作惊慌道：“父皇切莫吓儿子，儿子惟愿父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绝不敢胡思乱想……”
万历皇帝皱了皱眉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朱常洛这一点，总是畏畏缩缩，缺少气魄，说起来这也怪他，平时对朱常洛太过严苛了，才会让他养成这样的性格，便耐着性子继续道：“痴儿，人岂有真能万寿无疆的，便是太祖皇帝也不过活了七十一岁，朕在位四十八年，已超过历代先祖，是时候将皇位交给你，这是我朱氏子孙的责任！……”
朱常洛还想假装推托一下，万历皇帝摆摆手吃力道：“你不要说话，朕已感大限将至，时日无多，如今国事糜烂，内忧外患，朕有心重整朝纲，也是有心无力了，只能交给你去做了，朕还有些话要嘱咐你，你听着便是了……”
朱常洛这才不再作态，连忙道：“儿子定谨遵父皇教诲……”
万历皇帝见朱常洛态度恭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郑贵妃一直陪侍朕，深得朕心，朕已下旨册封她为孝宁皇后，你继位以后要册封她为皇太后，像对待你的生母一样对待她，切不可亏待了她……”
朱常洛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目光，他的生母王恭妃本是地位底下的宫女，万历皇帝一次酒后乱.性临幸了她，没想到却有了身孕，万历皇帝还不想认账，后来还是当时的李太后让太监翻出内起居注，万历皇帝才捏着鼻子认了，这才有了朱常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万历皇帝对朱常洛和他的生母王恭妃不喜，只宠爱郑贵妃，虽然在朝臣的逼宫下不得不立朱常洛为太子，却把怨气撒在了朱常洛的生母王恭妃身上，将她打入冷宫，被幽禁长达30年，最终因见不到儿子而哭瞎了双眼，悲愤而终，这做太子的朱常洛是何种心情可想而知。
现在万历皇帝都快死了，还对郑贵妃念念不忘，还要朱常洛继位后册封她为皇太后，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她，朱常洛怎能不愤怒？不过对万历的畏惧却让他半点不敢将这愤怒的情绪流露出来，忙不迭地道：“儿子记住了，绝不敢违背……”
交代完家事，万历皇帝才开始交代国事，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朝堂之上党争不断，你继位之后要多启用贤臣，重振朝廷纲纪……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东林党人虽不乏清正廉洁之臣，亦有匡扶社稷之忠心，但他们党同伐异，故可用但不可重用！……”
朱常洛不以为然地暗暗撇了撇嘴，这些年他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其中就有不少东林党人，不过他也不敢反驳，恭谨道：“父皇教诲，儿子必定谨记于心，绝不敢忘！……”
万历皇帝一下子交待了这么多话，都有些喘气不过来了，朱常洛连忙用手帮他按摩胸部，他才慢慢缓过气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你只要用贤臣远小人，重振朝纲应该不难，唯有一件事，朕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朱常洛已经吃了定心丸，心情也慢慢放松起来，不像之前那么拘谨，抖机灵道：“父皇可是担心辽东的建奴？……”
万历摇了摇头道：“建奴虽气势汹汹，但其偏居苦寒之地，纵有野心，要想入关中原却是痴心妄想！熊廷弼进取不足，守成有余，你只要保证兵饷不断，稳固边防，可保无虞！朕担心的是南边啊！……”
“南边？”朱常洛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恍然道：“父皇说的是郭致远？！……”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道：“郭致远此人论才干胆略，朝中无人能及，若能为朝廷所用，定能匡扶社稷，保我大明中兴，只是他胆大妄为，常有惊人之举，究竟是治世之能臣还是乱世之枭雄，朕也着实有些看不透！如今他在南边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日后恐成我大明心腹之患啊！……”
朱常洛对郭致远也颇为忌惮，便连忙道：“既然如此，儿臣继位后便立刻下旨将其问斩，永绝后患！……”
第四百六十五章 泰昌继位
万历皇帝摇了摇头道：“若是如此简单，朕也不必为此忧心了，郭致远屡立大功，若是不问而诛，岂不是让世人嗤笑你昏庸，自断栋梁，而且福建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他要果有反意，只怕你圣旨未到，反把他逼反，到时北方建奴未平，南边再起兵戈，我大明岂不危矣？！……”
朱常洛惊出一身冷汗，汗颜道：“还是父皇圣明，儿子虑事不周，险些铸成大错，那依父皇之见，该如何处置这郭致远呢？……”
万历皇帝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咬牙道：“你继位之后，立刻下旨让郭致远进京朝拜新君，他若不来便是不忠，到时你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铲除，永绝后患！……”
朱常洛眼睛一亮，惊喜道：“还是父皇考虑周全，郭致远若是不来，便是抗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问罪，若是来了，便彻底落入了我的掌控之中，杀与不杀也只在我一念之间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万历皇帝的眼睛慢慢失去了光芒，呼吸也慢慢停止了，这位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开创了“万历中兴”却又因为二十八年不上朝被骂作昏君的皇帝，为了立太子问题和文官集团博弈抗争了半辈子的皇帝，带着世人对他的争议，带着对现实的不甘，带着对爱人的遗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朱常洛半响没再听到万历皇帝说话，这才醒过神来，伸手在万历鼻子下探了探，气息全无，手猛地一缩，心里却狂跳起来，他终于熬出头了！终于不用再过那种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了！终于不用像个面具人一样在人前装作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着自由的空气，感受着即将君临天下的豪情，过来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换上了一副悲痛肃穆的表情，木然地走出万历寝宫，对还跪在门外等候消息的方从哲等人悲声道：“父皇驾崩了！……”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二十一日，万历皇帝驾崩。八月初一，皇太子朱常洛正式登基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宣布次年改元泰昌！
朱常洛在没有正式登基前，七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万历皇帝驾崩的第二天就连下四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从内库拨银200万两犒劳辽东边军将士，第二道圣旨是罢免矿税、榷税，撤回矿税使，第三道圣旨是启用刘一璟、韩旷、周嘉谟、邹元标、孙如游等被万历皇帝弃用的旧臣，其中刘一璟、韩旷，为东阁大学士内阁成员，周嘉谟为吏部尚书，邹元标为大理寺丞，孙如游为礼部侍郎，而这些人大都为东林党人！
这前三道圣旨一出自然是朝野感动，皆称圣明，东林党人更是大呼大明中兴有望，国泰民安之日即将来临！
而朱常洛下的第四道圣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召东蕃候福建海道副使郭致远进京吊唁，并朝拜新君，郭致远既不是封疆大吏，更不是皇亲国戚，为什么单单召他进京吊唁呢？圣旨里倒也做了解释，说万历皇帝生前格外器重郭致远，恩宠有加，所以特别召他进京吊唁。
当然这样的解释只能蒙蔽那些不知内情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新继位的泰昌帝对郭致远起了猜忌之心，要对他动手了，所以内阁拟旨的时候，首辅方从哲还专门问了泰昌帝说要是郭致远不肯奉旨进京怎么办？
泰昌帝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丢出了另外一份密旨，若郭致远不肯奉旨进京，则立调福建、广东、广西、江西、浙江五省兵力，全力围杀郭致远！方从哲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泰昌帝这是下定决心要对郭致远动手了！可这要是郭致远不肯奉旨进京，这南边是马上又要打起来的节奏啊，这可不是大明之福啊！不过方从哲这位首辅是软性子，也不敢劝谏刚继位雄心勃勃的泰昌帝，加上如今内阁中的刘一璟、韩旷等东林党人也力主快刀斩乱麻，所以他也只能按照泰昌帝的旨意去安排了。
别说方从哲这位首辅，就连郭致远团队的骨干们也看出新继位的泰昌皇帝对郭致远起了猜忌之心，郭致远这次进京凶多吉少，纷纷劝他不要进京，不过这次郭致远却出乎意料地爽快，接到圣旨以后立刻答应进京吊唁，而且动作很快，当天接到圣旨，当天就动身了！
郭致远当然不会告诉团队骨干们这位雄心勃勃的泰昌帝是个短命鬼，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他当了一个月皇帝就嗝屁了，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对于朱常洛这位泰昌皇帝郭致远打“妖书案”时见过他一面就没什么好感，虽然正史上对这位短命皇帝多抱有同情.色彩，《明史》上还称赞他说:光宗潜德久彰，海内属望。而嗣服一月，天不假年。措施未展，三案构争。党祸益炽，可哀也夫!就连现代的许多历史学家也认为朱常洛有明君潜质，若是不早死，或许明朝的局面不会那么糟。
但在郭致远看来那些说朱常洛是明君的人纯属脑袋被驴踢了，朱常洛为什么只当了一个月的短命皇帝呢？因为纵欲过度！史书记载他继位后几乎是夜夜做新郎，最高纪录夜御七女，要知道这个时候万历皇帝刚死，尸骨未寒，朱常洛还在守孝期间，按照明朝祖训，守孝期间是不能行.房的，朱常洛如此迫不及待地纵欲是一个明君会干的事吗？这是分明是标准的昏君行径嘛！
肯定有人会说了，男人好.色，英雄本色，朱常洛长期在万历皇帝压制下大气不敢出放纵一下也是情有可原嘛，以此就说他是昏君是否有些武断了？好吧，朱常洛夜御七女是谁给他送的美女呢？郑贵妃！对于一个一直打压自己，并且害得自己的生母哭瞎眼睛郁郁而终的女人，但凡朱常洛有点脑子，也应该要有所警惕吧？可朱常洛却欣然受之！
第四百六十六章 移宫案（一）
可能有人又会说了，朱常洛可能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对郑贵妃还是有所警惕的，真的是这样吗？本来朱常洛就算再纵欲过度也不至于一个月就马上死的，毕竟宫中那么多太医呢，可朱常洛病了，给他治病的却不是太医，而是内官崔文升！而崔文升本是郑贵妃宫中的亲信太监，朱常洛继位后将其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所以历史上多认为是郑贵妃指使崔文升害朱常洛的，那么问题来了，郑贵妃本不算是一个多有政治智慧的女人，这从她在“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中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把朱常洛控制得死死的，这是一个明君应有的表现吗？
我们再来说直接导致朱常洛毙命的历史上著名的“红丸案”，“红丸”是什么东西？其实就是用妇人经水、秋石、人乳、辰砂调制而成的药丸，看到这配方，大家是不是有句话想脱口而出，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没错！历史上历代想成仙让道士或是巫医炼丹的昏君用的都是类似的这种恶心的丹方，这些昏君也无一例外都嗝屁了，从这里大家应该从朱常洛身上看到他成为昏君的潜质了吧？他就是喜欢作死啊！幸亏他才当了一个月皇帝，他要是当久一点，当他彻底原形毕露的时候，只怕明朝直接被他作死了！
或许在朱常洛刚登基的时候的确是想做一个明君的，所以他从内库拨银子补充兵饷，罢免矿税、榷税，撤回矿税使，启用万历皇帝弃用的旧臣，但哪怕他不死，他这种励精图治的行为也不会长久，一个长期生活在阴暗和压抑的生活环境中，时刻在人前伪装自己的人，当他不再受约束不再需要伪装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放纵自己呢？
郭致远是绝不愿意效忠于这样一个皇帝的，所以他明知道朱常洛命不久矣，也没有想着要去改变历史，制止“红丸案”的发生，挽救朱常洛的命运，而是一路卡着时间点在泰昌元年（1620年）九月初一来到了京城，这一天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正是朱常洛驾崩的日子！
到了京城外，郭致远并没有马上进城，而是让人先进城打探消息，万一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历史改变了呢，万一朱常洛还没死，他不就等于送上门去送死了吗？
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了，此时朱常洛的死讯还没公布，不过朝中的大臣们都在往乾清宫赶，好像是出大事了！郭致远一听就知道历史没有改变，朱常洛死了！他赶紧换上素篙白衣，急吼吼地进城往乾清宫赶，因为他知道一件影响明朝未来走向的大事马上要发生了---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移宫案”！
“移宫案”与万历朝的“梃击案”、泰昌朝的“红丸案”，并称“晚明三大奇案”，说它奇是因为这件事在现代人的眼里看来着实有些荒诞，“移宫案”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泰昌帝的宠妃李选侍为了当皇太后控制了年幼的朱由校（即天启皇帝），不让他见朝臣，而朝臣们则想让朱由校离开乾清宫去文华殿接受群臣朝拜，定下名分，双方僵持不下，朝臣们只能硬抢，好不容易才将朱由校给抢出来，但是李选侍却霸着乾清宫不肯搬走，乾清宫是皇帝的住所，李选侍不走，朱由校就住不进去，这皇帝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最后经过激烈的斗争，才终于把李选侍赶出乾清宫，让朱由校顺利登基继位！
满朝大臣和一个女人斗，还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一根筋的杨涟拼死力争，才取得了“移宫案”的胜利，你说这荒诞不荒诞？奇怪不奇怪？“移宫案”正反映了明朝末年党派之间激烈的斗争，对后来的明朝政治格局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东林党人正是凭借“移宫案”成功翻身，势力大涨，也因此与后来权倾天下的魏忠贤结下了死仇，为后来更加激烈的党争埋下了伏笔！
郭致远之所以卡着时间赶到京城，就是不想错过“移宫案”，他要抢占先机，就必须在“移宫案”中有所表现，这样才能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挽救明朝败亡的命运！
当郭致远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朝中大臣，有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使，还有给事中杨涟！为什么不进去呢？因为李选侍让太监锁着宫门不让进，另外首辅方从哲还没有来，群臣有些拿不定主意。
群臣们正焦急地聚在一起商议呢，突然就听一声大喊“圣上，臣来晚了啊！”，群臣们诧异地回头望去，就见一人素篙白衣呼天抢地直奔宫门而来，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了，正是郭致远闪亮登场了！
群臣中有不少东林党人，所以倒是认识郭致远的，内阁大学士刘一璟皱了皱眉头，有些语气不善地对郭致远质问道：“郭致远，你怎么来了？……”
郭致远故作诧异道：“刘大人，下官是奉旨而来啊！……”
刘一璟这才想起朱常洛登基之前下的那道让郭致远进京吊唁的圣旨，当时内阁几位大臣都预测郭致远不会来，已经做好了南方要打战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郭致远居然真的来了！刘一璟错愕中一时间也有点语塞。
杨涟就不像刘一璟那么客气了，他这个人一向是爱憎分明，对胆大妄为的郭致远没什么好印象，加上他深得朱常洛器重，被朱常洛视为“顾命大臣”，所以也知道朱常洛的心思，下圣旨召郭致远进京就是为了对付郭致远，所以立刻站出来指着郭致远怒斥道：“你这乱臣贼子，你何面目来见圣上？速速离去！……”
郭致远对杨涟还是很尊敬的，这人虽然有些一根筋，但是品格还是很高尚的，所以面对杨涟不留情面的斥责也不恼，故作错愕道：“杨大人，郭某何时变成乱臣贼子了？圣上的圣旨中可是褒奖了郭某的啊？再说我是奉旨进京吊唁，杨大人却让我速速离去，这不是让我抗旨吗？万万不敢从！……”
第四百六十七章 移宫案（二）
一向言辞犀利，怼起人来就没输过的杨涟也有些语塞了，毕竟朱常洛想对付郭致远的心思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不过他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郭致远留在这里添乱，便挥挥手道：“圣上让你进京是让你来吊唁先帝的，但如今圣上也驾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郭致远当然不可能走了，故作惊愕道：“圣上也驾崩了？”，顿时又呼天抢地起来：“圣上啊，你怎么连微臣一面都不见就走了啊？不行，微臣一定要见你最后一面！……”
杨涟皱了皱眉头，正要斥责，刘一璟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你和他胡搅蛮缠什么，大事要紧，他要留下就让他留下吧！……”，杨涟也心急进宫，所以也就没有再理会郭致远了。
于是群臣又开始商议起泰昌皇帝驾崩后的善后事宜，朱常洛死了，好在早在万历皇帝驾崩前就已经立了朱由校为皇太孙，所以让朱由校继位是毫无争议的，但问题是朱由校现在还年幼（还不到十六岁），父亲刚死了，生母也死了，没人照顾也不行，而朱常洛死前是指定由李选侍照顾朱由校的，还让李选侍和朱由校一起搬进了乾清宫，所以礼部尚书孙如游、吏部尚书周嘉谟、左都御史张问达提出要不还是让李选侍继续照顾朱由校，而群臣也大都同意这一意见。
“万万不可！”这时突然有两人齐声反对，反对的正是杨涟和郭致远！
杨涟有些诧异地瞟了郭致远一眼，他没想到郭致远居然会和他意见相同，便皱了皱眉头对郭致远问道：“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
“子幼母壮，必乱朝纲！”郭致远言简意赅地说出八个字便不说话了。
这“子幼母壮，必乱朝纲”八个字可是有历史典故的，汉武帝临终前立年仅8岁的刘弗陵（汉昭帝）为太子，当时也有朝臣提议让其生母赵婕妤(钩弋夫人)继续照顾刘弗陵，结果已经快死的汉武帝却说了“子幼母壮，必乱朝纲”八个字，下旨将钩弋夫人赐死，这说起来有点残酷，但后来历史上发生的子幼母壮导致宫廷动乱的诸多事例却也证明当时汉武帝做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杨涟眼睛一亮，他本来还准备长篇大论说服其他朝臣的，郭致远这言简意赅的八个字确实是比他想好的长篇大论更有说服力，这让他对郭致远的恶劣印象大为改观，不过依然不愿服软，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见识！”
其他朝臣自然也知道“子幼母壮，必乱朝纲”这个历史典故，纷纷点头，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要把朱由校从李选侍手里抢过来，不能让她控制朱由校，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李选侍把朱由校当成了她要当皇太后的筹码，让宫里的太监把宫门锁了，朝臣们在外面喊门也喊了半天了，可宫门就是喊不开，这可怎么办呢？
杨涟主张群臣一起把门撞开，可群臣们都是年纪一把的老头子了，就连最年轻的杨涟此时也四十八岁了，这要撞门只怕门没撞开，他们的老骨头先撞散了，这时郭致远又站出来了，微笑道：“何必如此麻烦，让下官来试试！……”说着也不理会群臣诧异的眼神，直接走到宫门前，厉声大吼道：“本官乃东蕃候郭致远，奉旨入宫吊唁先帝，速速打开宫门！若不开门，便是抗旨，等同谋反，当诛九族！现在本官数三声，三声之后再不开宫门，我便令人撞门了，撞门之后一干人等全部拿下，就地斩首！三…二…”
太监们虽然居于深宫，但是无聊之时也喜欢议论一下宫外的事情，郭致远别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但是郭致远抄后金军后路斩首数千和大败红夷这两件震惊全国的大事却也是听说了的，而且郭致远如今手握重权，又是带领千军万马打过战的，身上带着的威严和杀气有若实质，哪怕是隔着宫门也能感受得到，加上郭致远把后果说得如此严重，连诛九族都喊出来了，所以门后的太监们面面相觑，都有点被吓到了，没等郭致远喊完三声，宫门就“咯吱”一声开了！
郭致远却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转身朝身后的群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刘阁老，张国公，杨大人，还有诸位大人，你们先请吧！……”
群臣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在外面喊了半天门没喊开，却被郭致远一嗓子吼开了！不过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多想，争先恐后地往宫门里跑，只有杨涟经过郭致远身边的时候瞟了他一眼，心说外界都传言这郭致远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但看他方才的举动却是有礼有节，看来传言也不能全信啊，难得地也对郭致远招呼了一句：“你也一起来吧！”
群臣们一窝蜂地冲进乾清宫，便见到了躺在龙床上气息全无的朱常洛了，自然是集体跪下磕头大哭，郭致远也跪下了，不过并没有哭，而是偷眼观察着殿内的环境，在朱常洛的龙床前坐着一个容颜俏丽的宫装女子，想必就是那李选侍了，这李选侍能把朱常洛迷得神魂颠倒，长得自然是不错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唇很薄，这样面相的女人多刻薄，郭致远就知道要想让这个女人交出朱由校多半不容易了。
果然，等群臣们磕完头哭完丧，内阁大学士刘一璟首先站起来对李选侍质问道：“皇长子呢？他人在哪里？……”
李选侍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寒着脸不说话。
杨涟向来是不怕当恶人的，上前指着李选侍怒斥道：“皇上已驾崩，当请皇长子出来主持大局，登基继位，你藏匿天子，意欲何为？快把人交出来！……”
李选侍被逼得急了，便使出了女人绝招，拍着朱常洛的尸身哭天喊地起来：“皇上啊，你尸骨未寒，我们孤儿寡母就被人欺负了！你起来看看啊！这就是你的好臣子啊！……”
这下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涟也有些抓瞎了，他总不能对一个女人用强吧？而且李选侍再怎么样也是泰昌皇帝的女人，对她用强就是对泰昌皇帝不敬，可是李选侍也不可能主动把朱由校交出来，这可怎么办呢？
第四百六十八章 移宫案（三）
这女人的三大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使出来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得抓瞎，好在郭致远属于剩下的百分之一，见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了，他才站出来，故意惊呼道：“啊！圣上的眼睛怎么睁开了？……”
“啊！有鬼啊！”李选侍吓得当场就尖叫着跳了起来，壮起胆子回头偷瞄过去，却发现朱常洛的尸体一动没动并无异常，顿时恼羞成怒地指着郭致远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耍本宫，本宫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郭致远冷冷一笑道：“李选侍，大不敬的是你才对啊，你骂圣上是鬼，难道还不算大不敬吗？圣上刚刚驾崩，你却在他的遗体前又哭又闹，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你的胆子比我可大多了啊！……”
“说得好！”杨涟一脸惊讶地望着郭致远，忍不住脱口叫好道。其他的朝臣对郭致远的印象也有所改观，觉得郭致远在大事面前还是拎得清的，反应也很机智。
“你！”李选侍被郭致远噎了半死，果然不敢再哭闹，但依旧不肯开口说出到底把朱由校藏哪里了。
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这个太监可不是一般人，他叫王安，还在朱常洛当太子的时候，他就给朱常洛当侍读太监，当时朱常洛虽然是太子，但是因为不受万历皇帝宠爱，随时可能被废，所以东宫里的其他太监都对朱常洛阳奉阴违，只有王安始终不离不弃，忠心耿耿，而朱常洛也没亏待他，继位以后立刻提拔他当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王安一向看不惯李选侍，李选侍仗着受朱常洛宠爱，在宫里耀武扬威，就连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也是被她欺辱而死，就更别提其他的宫女太监了，现在朱常洛死了，李选侍又把朱由校藏起来了，对他忠心耿耿的王安自然要站出来了！
王安好歹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宫里也是有是几个亲信的，所以知道李选侍把朱由校藏在哪里，朱常洛生前很信任东林党人，所以王安对东林党人也很有好感，快步走到刘一璟身边，小声道：“皇长子藏在暖阁（暖阁：与大房子割开又相通连的小房间，通常设有火炉取暖，故称暖阁）！……”
刘一璟一听眼睛一亮，一挥手大声道：“皇长子在暖阁，我们去把皇长子请出来！……”说着就带着群臣往旁边暖阁的小门直闯！
哪知道李选侍的反应也很快，这女人或许不怎么聪明，但耍泼的本事着实了得，就见她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通往暖阁的小门前，手往腰上一叉，指着群臣厉斥道：“本宫看谁敢无礼！谁要想把哥儿（指朱由校）从本宫身边带走，除非从本宫身上踏过去！……”
众人又集体抓瞎了，他们都是有身份讲斯文的人，干不了泼妇骂街拉拉扯扯的事，更别说李选侍是朱常洛的女人，打不得碰不得了。
这个时候郭致远又站出来了，走到李选侍面前，似笑非笑道：“李选侍，你总不能把皇长子藏一辈子吧？如今皇上已然驾崩，后事总要料理吧？你一个人办得了吗？不如你先把皇长子请出来，趁着朝中诸位大人都在，有何事我们可以商量着办嘛……”
李选侍虽然对郭致远刚才骗她很是不满，但也觉得郭致远说得有道理，她或许有些女人的小精明，所以只想着把朱由校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但却没有什么大智慧，面对眼下僵持的局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想了想，最后还是主动打开了暖阁门，把藏在里面的朱由校牵了出来，不过她也不蠢，知道朱由校是她手中唯一的砝码，所以始终紧紧牵着朱由校的手不肯放开。
群臣见到朱由校都激动得热泪盈眶，齐齐跪下，山呼道：“先皇已逝，请皇长子继位，万岁！万万岁！”
郭致远却在偷偷地观察着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木匠皇帝，朱由校长得很是瘦弱，甚至比一般人家十五六岁的孩子还矮小些，性格也比较内向，显得有些木讷，面对群臣的朝拜，他并没有表现出君临天下的气度，反而畏畏缩缩地把身子半藏在李选侍身后。
群臣朝拜完毕，刘一璟这位内阁大学士又站起来道：“先皇驾崩，还是要先请皇长子移驾文华殿，完成登基大礼，才算名正言顺，再来料理后事不迟！……”
李选侍立刻厉喝道：“不行！除非现在立刻册封本宫为皇太后，否则哥儿哪里都不能去！……”
群臣自然不可能答应李选侍的无理要求，于是局面再次僵持起来，郭致远悄悄挪到王安身边，压低嗓门道：“王公公，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你帮我拖住李选侍，我把皇长子抢走，护送皇长子去文华殿……”
王安愣了一下，显得十分犹豫，李选侍在宫里气焰嚣张，郭致远要他去拖住李选侍，要是事后李选侍找他算账怎么办？
郭致远仿佛猜到了王安的顾忌，继续道：“只要皇长子顺利登基继位，那便是天下之主，王公公还需要担心李选侍报复吗？王公公对先皇忠心耿耿，此时不正是王公公展示自己忠心的好机会吗？……”
王安一听果然不再犹豫，朝郭致远点了点头，郭致远便站了起来，走到李选侍身边，再次忽悠道：“李选侍，这世间哪有未立皇上先立皇太后的道理？这与礼不合啊！不如你先让皇长子去文华殿，完成登基大礼，立皇太后之事容后再议？……”
这回李选侍却不上当了，直接拒绝道：“不行！不能立皇太后那便先立本宫为皇后，等哥儿登基后，本宫自然就成皇太后了！……”
郭致远见这女人油盐不进也不想浪费口舌了，朝一旁的王安使了个眼色，王安是阉人，也不存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妨碍，叫了一声：“选侍，你就让皇长子先去文华殿吧！”就一把把李选侍紧紧抱住，郭致远眼明手快，顺势抱起一旁的朱由校，拔腿就往外跑！
第四百六十九章 移宫案（四）
群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这请皇长子移驾怎么直接变成绑架皇长子了呢？郭致远跑到门口见群臣们都还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没动，气得不由大喊：“快跑啊！”，而这时李选侍也尖声厉叫起来：“哥儿，快回来！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快给本宫拦住他们！……”
群臣这才醒过神来，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绑架就绑架吧，只要能让朱由校顺利登基，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赶紧一窝蜂地跟着郭致远往外跑。
一路跑到乾清宫门外，杨涟在郭致远身后大喊：“郭致远，不得对天子无礼！快把皇上放下来！……”，而这时郭致远抱着的已经吓傻了的朱由校也挣扎起来，叫道：“坏人，快把我放下来！……”
郭致远可以不理会杨涟，却不能不听朱由校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只要郭致远还想在明朝混下去，就得把这位小爷招呼好了，要是真一开始就被这位木匠皇帝打上了坏人的标签，郭致远不就白忙活了吗？所以也只得把朱由校给放了下来。
朱由校还是小孩心性，郭致远把他从李选侍手中抢走的时候用力太猛，把他弄疼了，所以郭致远把他放下来后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仍气鼓鼓地瞪着郭致远，好在郭致远早有准备，他知道这位木匠皇帝喜欢做精巧的木器，所以进京之前特意让手下的能工巧匠雕了一匹精巧的小木马，里面还装了机关，上上发条就可以哒哒地自己走！
郭致远立刻从怀中把小木马拿了出来，把发条一上，小木马就哒哒地在地上走了起来，这种玩具相信大家小时候都玩过，可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就简直是神奇了，更何况是天启这个痴迷木匠活的木匠皇帝了！
所以朱由校一看眼睛就亮了，拿起小木马就爱不释手地玩了起来，一边玩一边仰着头望着郭致远，天真道：“这不是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吗？你怎么做出来的？……”
郭致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笑道“你方才还说我是坏人呢，我不告诉你！”
朱由校忙不迭地道：“我错了，你是好人！你是好人！”一边说还一边摇着郭致远的胳膊撒娇道：“你快告诉我吧！快告诉我嘛！……”
这时杨涟也追上来了，杨涟本来对郭致远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但是见到郭致远用玩具讨好朱由校，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把抢过小木马，用力摔在地上，小木马顿时四分五裂，他尤不解气，指着郭致远怒斥道：“你是想让皇上玩物丧志吗？以奇技淫.巧魅,惑皇上，你果然是大奸臣！……”
郭致远暗道你以为我不给他玩具他就不会玩物丧志了吗？不过他也知道杨涟就是这种一根筋的性格，所以也没有和他理论，耸了耸肩什么都没有说，倒是朱由校被砸了心爱的玩具，顿时怒了，指着杨涟怒道：“你是坏人！你赔我的小木马！……”
杨涟敢斥责郭致远，却不敢斥责朱由校，站在那里束手无策，还是郭致远朝朱由校眨眨眼，凑到朱由校耳边小声道：“不要紧，这样的小木马微臣多得是，你不是想做木牛流马吗？等皇上完成登基大礼，微臣一定教皇上怎么做……”
朱由校这才转怒为笑，看郭致远越发顺眼了，拍着手掌道：“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许赖账哦！……”
杨涟越发气闷，但又没办法，谁让只有郭致远才搞得定朱由校呢，群臣们来之前也是做好了准备的，在乾清宫门外准备了轿子，所以刘一璟他们也气喘嘘嘘地赶到以后，就连忙指着门外的轿子道：“快请皇上上轿，去文华殿！”
可等朱由校上轿以后，众人又傻眼了，因为没有轿夫！方才宫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胆小的轿夫自然都跑了！
好在这只是小问题，没有轿夫，不是还有这么多大臣嘛，能够亲自抬着皇上去登基将来说起来也是大有面子的事，于是群臣们又争先恐后地去抬轿，郭致远本也想表现一把，却被杨涟给推到了一旁，还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还不够资格！
郭致远确实不够资格，看看最后选出抬轿的这几位“轿夫”，内阁大学士刘一璟，英国公张维迎，吏部尚书周嘉谟，顾命大臣杨涟，英国公张维迎读者们可能不太熟悉，但说他的先祖大家就熟了，就是大名鼎鼎跟随明成祖朱棣靖难中阵亡的第一名将张玉！瞧瞧，这都是资格多老的大佬，郭致远当然得靠边站了！
不过郭致远看着却是暗暗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论资排辈，这里头也就杨涟年轻一点，也四十八了，其他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了，就这老胳膊老腿的走路都费劲，还抬着轿子能走得快吗？
果不其然，众人簇拥着轿子还没走多远，后头就一大群太监拿着棍棒追上来了，领头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太监，他带着太监们把轿子团团围住，斜着眼睛扫了众人一眼，用棍子轻轻拍打着手心，阴沉着脸恶狠狠地道：“你们打算把皇长子带到哪里去？把皇长子留下来！别逼杂家动手！……”
不过他恐吓的这一套对杨涟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显然没有用，就见杨涟夷然不惧地指着他怒骂道：“李进忠，你一个没卵子的阉人，竟敢拦圣驾？！真是好大的狗胆！赶紧给本官滚一边去！……”
李进忠？郭致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李进忠这个名字读者们听着可能有点陌生，但他的另一个名字大家就一定是如雷贯耳了，因为他就是魏忠贤！郭致远在穿越前曾看过魏忠贤的画像，画像里把魏忠贤画得尖嘴猴腮，阴森恐怖，一看就是那种坏到极点的大反派模样，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老太监居然就是后来天启朝的实际掌控者魏忠贤呢？！
第四百七十章 移宫案（五）
魏忠贤被杨涟骂得脸颊肉直抽，太监最忌讳的就是被人骂没卵子，这本是他们最大的遗憾，你这样骂他不等于拿刀直接戳他的心脏吗，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魏忠贤也正因为此与东林党人结下死仇，将本已十分激烈的明朝党争推向了白热化的地步，最后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六君子”被魏忠贤构陷入狱，受尽折磨惨死狱中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埋下的仇恨。
不过魏忠贤虽然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但却没有因此被激怒而丧失理智，反而因为杨涟正气凛然的怒斥犹豫起来了。此时的他可还不是后来不可一世的九千岁，他必须得考虑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杨涟可没心思去管魏忠贤心里怎么想，见他依然没有让路，就准备继续痛骂他，这时郭致远却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杨大人，不如让我来试试……”
郭致远之所以站出来一是不想杨涟把魏忠贤得罪狠了，重导历史的惨剧，更不想看到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加速明朝的败亡，二是他要想在天启朝获得话语权，就免不了要和魏忠贤这位未来天启朝的实际掌控者打交道，趁现在魏忠贤还未掌权接触一下也好。
杨涟诧异地望了郭致远一眼，冷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再骂了，毕竟能把朱由校从乾清宫抢出来全是郭致远的功劳，如果他能说服李进忠让路自是最好不过。
郭致远走到魏忠贤面前，客气地拱拱手道：“这位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魏忠贤却是听说过郭致远的名气的，方才郭致远吼开宫门的时候他就门后，加上郭致远方才在乾清宫中的表现也十分抢眼，让他印象深刻，见郭致远对他如此客气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走到一边，躬身还礼道：“候爷有何赐教？……”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赐教不敢当，我观公公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未来必定不可限量，对如今的形势想必也看得十分清楚，无论公公能否拦住我等，皇长子是肯定是要继位的，现在皇长子还年幼，李选侍或许还能控制一二，但待他成年之后，李选侍还能控制他吗？到时他若追究起今日公公阻拦他登基继位之事来，公公又当如何自处啊？……”
魏忠贤先是被郭致远戴了一顶高帽喜上眉梢，又被他晓以利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朝郭致远躬身行礼道：“多谢东蕃候指点，他日杂家若有出头之日，必不忘东蕃候今日指点之恩，杂家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就朝身后的太监们挥挥手，带着他们头也不回地撤走了。
杨涟见郭致远三言两语就把李进忠等人打发走了十分诧异，有些狐疑地望着郭致远道：“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怎肯如此轻易就罢手了？……”
郭致远微微一笑道：“没说什么，不过是晓以利害罢了，另外我也想劝杨大人一句，杨大人正气凛然令人钦佩，但此等阉人多心胸狭隘，还是不要得罪狠了，以免他日报复……”
杨涟不以为然地冷哼道：“我怕什么！此等阉人，祸国殃民，我岂能假以辞色？！……”，郭致远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匆匆赶到文华殿，此时首辅方从哲也带着其他的朝中大臣赶来了，群臣请朱由校坐了龙椅，再次进行了朝拜，朱由校就算是继位了，但按程序却还没完，毕竟皇帝登基这样的大礼，程序肯定是很繁琐的。
本来繁琐一点也不要紧，反正大臣们都在，于是有人就提议打铁趁热，把登基大礼一并完成了，可这个时候杨涟同志又开始犯轴了，坚决反对，说皇上的登基大典不能草率，必须选择黄道吉日，还当场让礼部的官员查了，说九月初六是黄道吉日，那就定九月初六了！
杨涟虽然官职不高，但他是泰昌皇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加上东林党人中和他一样的“轴人”不少，所以支持他的人也很多，方首辅又是个软性子，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一根筋的杨涟争论，也点头答应了。
这个时候郭致远就不得不站出来了，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像杨涟这样的东林党人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不惜生命，这样的品格固然可敬，但一旦他们坚持的方向发生错误时，反而会给国家带来更大的伤害，所以郭致远马上反对道：“此议不妥！夜长梦多，皇上登基宜早不宜迟，到九月初六还有六日，若是中间出了变故，岂非前功尽弃？！……”
杨涟脸色微微一变，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问题了，却不愿向郭致远低头，兀自强辩道：“皇上在我们手里，能有何变故？！……”
好在这时又有一个人来了，这个人就是都察院巡城御史左光斗！左光斗和杨涟后来同列“东林六君子”，一起惨死狱中，可算是生死战友，关系自然是极好的，而往往是这种关系极好的知己之间，说话没有常人之间的虚伪客套，所以他就不像郭致远那么客气了，直接冲出来，对着杨涟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怒斥道：“愚不可及！皇上必须夜宿宫中，我等能夜宿宫中吗？我等一走，那李选侍若是再将皇上抢走，挟天子以令群臣，到时候该如何是好？枉你还是顾命大臣，若是因此误了大事你对得起先皇吗？！……”
杨涟被左光斗彻底啐醒了，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是我错了，皇上登基宜早不宜迟，马上完成登基大礼！……”
在原本的历史上，天启皇帝确实是拖到九月初六才登基的，中间支持李选侍的势力和东林党人之间为了争夺对天启皇帝的控制权又进行了好一番博弈斗争，其中凶险之处史书介绍不详，这也是“移宫案”被后世称为疑案的原因，不过现在因为郭致远这个穿越者的出现，历史发生了微小的改变，天启皇帝提前六天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