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分歧
太空城,千城。
席桑站在环形吧台边上,低头,纤长的手指捏着细小银勺搅动着杯中冰块,袅袅白雾上升,覆盖杯口。
深酒红微卷长发遮挡着半边脸颊,只听得声音不高不低地、带着清冽响起,“当说客我是不怎么欢迎的。”
“谢。”边沁接过纯白机械臂递来的杯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递至神经,“这么保守求稳,可不像你。”
“那你呢?是不是太热忱了些。”
席桑侧抬头,似笑非笑地望他,“是因为你真的认同,还是仅因为是小妹妹的提议?”
“如果不是真的认同,我会热心地帮助她亲自出去送死吗。”
边沁回视一眼,语气随意轻松,“同样的,若不是有把握,她也不会冒险,毕竟,谁也会怕死。”
席桑专注地打量数秒,摇头否认地笑,“我怎么觉得她一点儿也不怕。”
“那么,是你怕了?”
忽然沉静的问话令席桑笑意微收,她看着变得罕见的端正之色,将一侧散落的发丝捋至耳后,走至最近的圆桌边坐下,翘腿,手里摸着光滑的杯脚折线,“这种孤掷一注的想法是不是把你带偏了。”
冷白光线打在玻璃上折射出点点碎光,映在深棕瞳孔里透出些许寒意,“就算主动出击,我们也有更好的方案。”
边沁跟着至对面落坐,“比如?”
“你可以想想。”席桑语带深意地望他,“我们一向挺有默契的不是。”
边沁微低的视线落在黑纹桌面上,数秒没回。
“小妹妹有一点说得没错,很大可能性我们的确是要寻过去。但是”,席桑想到什么似的,脸带玩味,“黑域是个有意思的选择。”
她停顿两三秒,说,“利用得好,说不定能直接在那边将它们彻底解决了。”
“那里的人。”边沁没问具体内容,只道,“也是人。”
“难道现在死的人还少?轮到他们,也是命运的公平选择。”席桑容色冷艳,“至于对外,更容易交代过去。帝国、公民,相对更能接受这种结果。”
超级旗舰主带的武器系统能形成大范围的星系打击,这种摧毁力度造成的恒星级爆炸,足以带来高强度空间引力坍塌,最后坍缩成为黑洞,在所有可能出现的逃离前,席卷所有。
边沁闻言低嘲一笑,“弄不好将所有无辜的人成功全灭了,而让真正想弄死的给逃了。”
“要是牵制得当......我们五阶,战力数量跟对方是差不多持平的。”
“所以,也打算骗他们去送死?”
“为了大多数人。”席桑回,“这不一直是我们遵循的原则吗。即便得到最糟糕的结果,让它们逃了出来,我们真正的决定性战力也没任何损失,却多了一个机会。”
“这样,难道不比孤掷一注的做法好?”
她放下已经散去冰凉的杯子,前倾身,“跟善良的小妹妹呆久了,怎么,变得心软了?不忍心?”
“你想想,这样不用小妹妹冒险跑一趟,别提成功了更是好。你说呢?”
对视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
边沁忽地半边扬唇、低沉说,“方案很好。但我更愿相信她。”
空气一瞬变得冷凝。
“别忘了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席桑显而易见的放冷了声音,“这种时候感情用事,你已经不配拥有如今地位。”
“我需要在乎?”
边沁回,“再说,若真的感情用事,我应该跟从你的提议,我倒觉得我清醒得很。你假设没错,那些地方就是全部化为一片虚无,这里的人,感叹两天也就过去了,谁真的在乎。”
“但根本不同点在于,我既然相信阿瑟能办得到的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选择牺牲我们的人,去毁掉所有?”
“你的相信?”席桑面露讽意,“真够随便。”
“又不是生死决战,挑衅一下而已,逃回来很困难?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的人了?”边沁情绪平和,“极端的手段,还是留待最后吧。”
“我的信任,的确没你的来得廉价,我只作最坏评估,而这个最坏的评估结果是让我们一方彻底失去优势。”
席桑没有一丝动摇地摇头,“看来我们是达不成共同意见了。请回吧。”
气氛迅速地再度转冷。
边沁没动,“别忘了,若我们不同意,你心里所认同的更好计划也是一样没办法实施的。”
阻挠是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之于谁都一样。
“你在威胁?”
“不,只是简单提醒,我们也能做跟你同样的事。”
席桑盯着他数秒,冰冷的微笑浮于脸上,“那不妨都等着,看谁先妥协。”
接下半晌,一室寂静。
直到放慢的、却依然轻易入耳的啪哒声从外面廊道由远而近地传入,最后停于门前。只是门没被立刻敲响,更没有问询的说话声。
席桑眉头皱起,“滚进来。”
深暗金大门往侧滑开,佐伊垂首低眉、然脚步快而不乱,三两下地走到圆桌与吧台中间位置,面对两人,两手背在身后绞着。
“有事?”短短的一词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席桑没有心思去想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佐伊飞快地、乖顺地摇头,“我是听说首领来了,怕他无声无息地跑掉,所以打算在门外面先等候着。”
边沁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什么事。”席桑问。
“我......”佐伊脑子运转着,努力搜索组合词汇,“我,嗯,有私事想问。”
“现在问吧。”
“不。”
意思到拒绝得太快,佐伊在话完再续,“我,嗯,害羞,只能单独问。”
......席桑脸黑。
佐伊却如真不好意思似的,低垂着头,右手从后面伸出,食指卷着散落的前额发末端,一副小儿女的扭扭捏捏姿态。
边沁一下轻笑出声。
席桑唇齿咬合,“滚出去。”
......什么嘛。
佐伊瞟了自家**oss一眼,撇撇嘴,再瞄向边沁,小声的说,“首领你待会等等我,先别走啊,我真有事。”
边沁点头。
于是,在快被凌迟的目光里,佐伊转过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消失在打开又重新闭合的暗金色大门之后。
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莫名其妙的打断中一扫而空。
边沁闲笑着出言,“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
太空城,海城。
杜兰德看着朝他低吼的斑雷兽,眼皮颤了下,“小丫头,你刚说什么?”
莫小莉清声道,“弗格哥哥没空。你陪我们去一趟永望星好不好?姐姐说了,叔叔也喜欢研究。”
第三七八章 对不起
永望星?
研究?
杜兰德朝她身后站着的阿蜜拉望去。
“是一项特殊的情报调查任务。”阿蜜拉主动说着,同时极具效率地将相关资料传至他个人辅助系统,“首领大人若得空,大概会感兴趣。”
得空......杜兰德嚼着这词义,无奈地打开屏幕,他刚从研究室转到这里三四天,昨儿仍在听着那争取去黑域的挑衅计划,今儿直接私下开干了?
永望星,可是远远地偏离固定航路。他估量着,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个小时后。”
杜兰德:“......”
是临时来找他凑数的?
莫小莉抬头眨巴着眼睛,“叔叔去吗?”
“嗯,我要先......”了解一下。
半截话出被高兴地接过,“那叔叔先准备,我们晚点见。”
莫小莉牵上阿蜜拉的手,转眼就走到两米外的转道,拐弯,消失了身影。
“......”
天真的小妮子。杜兰德笑着摇摇头,联系上安瑟,“你想让我一道去?”
“原本是打算让弗格跟着去看看,但临时在应对自家事务抽不出空”,安瑟回,“永望星上面,在靠近某个区域的生物,可能有免疫特殊能量辐射效果,我猜测。”
杜兰德边听边滑动手头资料。
“去试验一下具体哪类有效,特别那种体型细小又能听话、能传达基本信息的......莫小丫跟她族人会过去配合筛选。”
“如果成功,将解决在信息情报这一块的真正盲区,在内坎发生的事情将不会再次发生。”
安瑟简短地说道。
然后等了一会儿,等人浏览结束,听到,“你预留了几天时间?”
“三天。在七天内我要得到相对完整的情报,这是行动第一阶段。”
“你啊......”杜兰德叹口气,“在变相地将我拉到你阵营?”有了确切情报就能退守得当,降低危险性。
“父亲你答不答应嘛。”安瑟语带娇嗔,“这么关键重要的事儿你去我更放心一些,那些家伙毛毛躁躁的哪里够稳重可靠啊。我只相信你的判断,别的都不行。”
“......”
被毫无技巧地奉承了?
杜兰德不自觉地眉目舒展,“行行行。我估且去看看。”
“嗯嗯那最好了。”
......
垂首低眉地瞄着白腿黑鞋子在前面停顿两秒,掠过,佐伊刚放下提着的心,清清冷冷的话从空气里飘来,“说完了来找我。”
“哦。”
......不大情愿地隐秘地撇了下嘴,佐伊转身走进仅余一人的休闲室。
瞧她垂头丧气模样,边沁觉得颇为喜感,“看不出席桑还会管你们?”
“哪是啊。还不是因全窝在了一块。”佐伊咕哝,“还是最**oss。”
同个家族,管亲不亲的以前无事大多分散在不同角落,现在可好,只要回来,左右前后周围一圈溜辈份高的。
怎么刚开始没料到呢。
她肯定想办法溜远点儿。
“什么事?”边沁没再闲聊,提起正事。
“诺亚说你会过来。那个,不是都安装了干扰设备么,不知道你们在谈论什么。”佐伊面对站着,“我就近过来打探一下动静。”
她说着,顺便抱怨,“可你们也太敏感了吧,我明明是静悄悄的,没打算进来好么。”
你是不是对静悄悄有什么误解。
边沁扶额,“有什么好打探的。”
呃,这个......佐伊神色霎时变得有点奇妙,随后摇头,“大概怕你们忍不住争吵打架什么的,你会吃亏,我来照应照应。”
这理由......
边沁站起,“以后多练练。”
练啥。佐伊瞧他径自欲走,忙不迭追上,“我是支持你们的。”
“嗯。”
“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
“已经死太多人了。尤拉跟那死小子都还没能回来。”佐伊挥挥拳,“得找它们好好算账。”
“嗯。”
就这样没话了?佐伊缀在身后,“能不能给个肯定答复?”
“这不是?”
“不是。要那种,听起来热血澎湃斗志昂扬一些的?”
“......”
瞧人快要消失在门口,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了,佐伊忍不住最后问,“你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的吧?”
“什么关系?”边沁回头。
“就是那......”佐伊困难地斟酌着言辞,“那种不可言说的、复杂的、隐秘的、难以告之于人的.....”
边沁听着一堆形容词,一瞬脸黑......诺亚那货!
瞧眼前转瞬空荡荡,佐伊叹了口气,好像她在外头白站了那么久啊。诶,不是,待会还要挨训......
......
内坎。
赛尤拉听见门轻喀滑开再闭合的声音,偏头望去。
缓步走来的身形映入瞳孔,她视线往上,对上一双深邃的湛蓝眼睛。
屈膝抱腿坐在落地窗前地板的姿势没动,赛尤拉重新转过头,望向外面清静的、少人行走的道路林荫,风吹过泛黄枝叶在晃动。
凯停下脚步,注视十数秒后至对面跟着盘腿坐下,“对不起,我忙,来晚了。”
听见道歉,赛尤拉再转眸望他,轻声,“你真忙?”
“嗯,真的。”
浅浅的弧度从唇角眉梢上扬,赛尤拉望着两人间半米的距离,伸出一只手,“抱我?”
递至眼前的手,带着纤细的莹白,凯在顿住的两三秒后抓过,将人就势拉近至怀里,手心摸上柔顺细长发丝,“是我不好。”
赛尤拉闻着熟悉的气息,温暖的触感让她有些微的怔住。
随后,她空空的双手环上腰际,头枕于宽阔的肩膀之上,轻语,“当然是你不好。”
不回复、不接受任何通话,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要的是人过来,哪怕看一眼待一会,而不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状似关心地问候几句。
她明明什么事儿也没有,为什么所有人防她防得死死的。
该做的测试也做了啊。
她做错了什么。
想着,环着的双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她问,“你相信我吗。”
温和的气息带着热气传入耳际,“相信。”
“真的?”
“嗯。”
赛尤拉觉得心里的抑郁一下沉淀下来,身体却如抽空似的疲累,她闭上眼,说,“我只是不记得了一些事,但没说谎,没有......”
后面的声音渐渐偏低,直至空气重新变得安静。
半晌。
低下的唇亲上发丝,“对不起。”
第三七九章 逝去
淡薄的浅橘弱光斜照在脸颊上,投射出明暗交织的光影,安瑟怔了会,往后靠在床头,侧额抵在指间。
良久问,“没有疑点?”
“表面没有。”诺亚回,“人一直待在大堂没离开,被带走的时候直接招认。”
说完,补充,“你要不要看看相关监控录影?”
安瑟轻轻摇了摇头,“把人带来我面前。”
“已经在路上,但两家的人都会先审......”诺亚看她一眼,慢慢说,“尸体也跟着送回来。”
安瑟没再说话。
下床,脚踩在沁凉地板上,上前手动拉开厚重深棕布帘,不夜之城的璀璨灯光隔着透明玻璃折射进瞳孔。
高远眺望,一派安宁。
安瑟脑海里轮流晃过两张生机勃勃的脸孔,那只率先伸出来的手,轻快的简明自我介绍。
赛尤拉。
好一会,几若听不见的低音散在空气,“我下令不许他们回来。”
结果,都死了。
真的不在了。
诺亚看着独自站在窗前的背影,顿了顿仍说,“也可能,早已经死了。”
“只是假设。”微沙低哑声音接上,“现在发生的,是真切的感觉。”
日光在两个多小时后渐渐取代华灯。
安瑟从房间出来,挪到餐桌前,温热的奶白气味飘到鼻子,钻进喉腔。
陆南娜瞧她显然状态不佳、心情不好的静默模样,眉头皱起问,“黑域那些地方有什么变故?”
话说,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沦落成了管家?这里没个女仆智能的什么也罢了,眼前这人,除了到饭点出现,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闲暇时能赖着就绝不会动弹。
自然,能叫餐就绝不进厨房一步,路南娜只好在瞧不惯时自己收拾着。
安瑟听她问,回,“不是,没有动静。”
“那你......”陆南娜正准备继续问,一道轰隆闷响从门口方向传入,她神色一凛,转眼看向安全系统自主转入室内中央显示屏的监控投影。
一怒气冲冲的男人站在门外廊道上,与闻声现身的护卫对峙。
他是......
安全局的人?
陆南娜认出时,已见原坐在桌旁的人转眼消失了身形。她跟着去到门外。
诺亚慢慢地从房间踱出,不用看,它也知道接下会发生的事情。奶奶的什么东东,脑子扔哪去了,敢随便上门闹事。
方从凹陷一片的门后露出面容,一带风疾来的拳影在毫秒间贴近皮肤,安瑟侧头避开,探出的手以同样速度抓上手腕。
相差无几的力度使对方没法继续往前。
事实上,被躲开、被硬抗的一连串精准有力、速度丝毫不比他慢的动作已让泽木隆下意识的愣神、缓滞了一下。
这......至少同等程度的力量?
怎么可能。
安瑟放开手,对周围俱愣神的护卫开口,“退下吧,没事。”
陆南娜倚在门框,对欲听令离开的其中一人招手,“让负责维修的过来。”
“......是。”
泽木隆黑沉着脸,没再动,但眼睛紧紧地盯牢在人身上,“是不是你暗中让人动的手?”
“啧啧,打不过就质问,刚刚干什么了。”诺亚在后头更快的接话。
安瑟脸上却没什么情绪,“不是。要是我需要,你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
“那个人,是联舰的人。因你的怀疑,他们也确信被隔离看守的人有问题。”泽木隆眼里隐隐地冒着一团倾泻不出的怒火,话落间猛然一拳砸在最近壁面上,簌落一大块外围装饰晶石体,露出里面灰质合金构造。
“我的确在合理怀疑,程序没有问题。”安瑟淡声回,“要是没其它问题,你可以离开了。”
“人没了,你就这种反应?”
“泽木隆大人,你的儿子可能早没了,把原因挖深一些,针对该针对的,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我的忏悔内疚除了让你无处可发的情绪有发泄的出口外,毫无现实意义。”
安瑟话罢转身,“替我送客。”
终于大概弄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陆南娜,朝神色不定的泽木隆打量了三四秒,平和开口,“节哀。”
泽木隆从消失的身影盯向眼前不起眼的个子不高、五官平淡的黑发女子。
见他不动,陆南娜再次说,“还是请回吧。不需要麻烦我亲自将你提出去?大人应该不会单纯地怀疑我没有这个实力吧。”
人依旧是随意倚在门框,但一种无形的却有如实质的压迫力丝丝弥漫入空气。
泽木隆视线微移。
就算不是上次从各地将人召集回来的原因,作为安全局负责人,他也认得出眼前人是谁。
顶阶的人毕竟不多。
念头一晃而过,嗓门低沉,“我以为你们无所事事地待着,全在悠闲地当度假。原来,一向自视甚高的人也会替别人看门口?”
这人是不是受刺激大了忘了自己是哪方的了。陆南娜心里叹口气,转身,“自己走吧。她说了不是就不是。”
“将他归为因公牺牲吧,别当谋杀。”
因公牺牲,别当谋杀?泽木隆在重新变得空荡荡的廊道里站着,凹陷的门绽开破裂的道道裂缝,狰狞黑暗。
......
一队编舰在深空中朝永望星行进。
休闲室里,等到所有人离开,阿克闭目坐了一会,才联系上人。对面的背景,是冷索的灰色一片。
能看到形如冰晶的一角棺体。
他想问的话就压了下去,换成,“回程?”
凯低低地“嗯”了一声。
话就这样卡住了,没谁再开口。
气氛是凝沉的静。
“你在哪?”好一会,凯扫一眼他身后熟悉的布置,问。
阿克摇头,“任务。”他说,“我回不去参加葬礼。”
“嗯。”凯回,“就这样吧。在外面小心。”
他主动挂了通信。
垂下的视线继续落在隔着厚层的模糊身影上。他的手指,从带着特别凉意的晶面上划过,用只容自己听见的低语说道,“不再现身吗。”
“我知道不是你。同床共枕的身体太熟悉了。这不是怀疑,是确认,知道吗。”
他的声音既出即散,空余一室寂静。
第三八零章 议定
在前去参加赛尤拉的守夜仪式前,安瑟见着了从其它地方赶回的边沁。
数百年间联合建造仍在不断加固扩张的五大太空城储备基地,彼此搭建有大型超距传送装置,即便分布在不同星系,亦能充分保证半个小时内人员可实行互行转移。
虽只限紧急情况。
三四天了,对他们来说,在数地转一圈来回是小事。
安瑟打量他似乎尚可的神色。
是好消息吗。
边沁见她里外上下一身纯黑色的正装打扮,只说,“等等我。路上谈。”
“嗯。”
人抬腿离开大厅往主卧而去。
对面懒人椅上,陆南娜视线从他身上转回,“你们,嗯,现在在一起?”
安瑟对这问题默然了两三秒,摇头。
“同居?”
“当你俩是透明人了?”
安瑟比他早一步回到让城时,是继续径直在这里住下了。西外区也很安全,但论限制无谓的来访者,群星居住区独一无二。
自然,或许一部分也有等猜测到什么而消失的人重新出现的意思。
诺亚听她们说话,在旁嘀咕,“差一点。”
陆南娜颇有兴致地接话,“什么意思。”
倒是安瑟瞟了诺亚一眼。
诺亚轻哼了声,没如往日八卦地解惑。
不过三分钟,换上黑色西服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走吧。”
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安瑟默念一句,出现在环石庄园外围。球球又不知睡觉还是干嘛了,只能使用被动的固定程序式传送功能。
高大茂密的参天松树,在盘旋而入的长长阶梯营造了阴暗幽深的密林感。头顶偶尔从缝隙间洒下星点光线,脚下铺满棕色的厚密松针,踩在上面有松软的细碎声。
安瑟落在后面慢慢走着,前面是诺亚和陆南娜,边沁跟在身侧。
“你只能带走五分之一,即两千人。”边沁说,“且若你们失败,会立刻实行补救措施。”
安瑟没说话,继续听下去。
“超级旗舰会在五光年以外的地方静待,等你们陷入绝境会执行唯一命令,将你们所处的整片区域连带人彻底摧毁。不让对方有乘机模拟进化的机会,这是这次行动的底线,任何手段。”
“带走的两千人是能争取的极限。包括古温、艾丽茜他们也同意了。”
“若没有把握,可以放弃,直接实行第二计划。”
边沁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安瑟敏感地抓住关键,“它们分散在不同地方,没有足以相抗衡的对抗,如何集中到一块去,且最后关头仍需要牵制注意力,争取攻击预备时间吧?”
“有。”
边沁缓慢回,“我们可以与之交手的五阶与它们总量差不多持平,先挑一个地方杀,原地等回援。这过程与你想的差不多。”
安瑟听着静默了五六秒,方重新开口,“不同的是,你们从没给过希望,让这些人有机会回来。”
真正的有去无回。
十万精英。
连带数亿无辜群众......她联想到什么似的笑,“你们啊,每次出手,真是大手笔。”
边沁看那得慌的笑意,右手不自主地环过搭上肩,加重力度,“别概括为我们,我们仅指我们。”
话虽拗口,意思是一听即明的,安瑟侧抬眸瞧上一眼,再摇头,“没什么,仅点评一句。”
她想想,说,“计划补充得很完整,听起来很完美。”
符合他们一贯稳、狠、准的作风。
其中只让自己带的五分之一、两千人,是单指六阶往上。
她没想过带五阶的去。
一开始想的就是单对单的实力碾压,而不是差不多的匹敌。但六阶正是对方所需要的,形成群攻围困时很危险。
至少,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认为很危险。
“有把握吗。”边沁说,“你不能拿性命去冒险。”
性命一词加重了调。
安瑟忖思着,回,“可以。就是,人太少,气势弱了些。”
“......”
气势?只在乎这个吗?
边沁有些气乐地望她。
“哎呀,你真的以为我让所有人拿命去打架嘛!放心,我有秘密绝招。”安瑟无所谓地说,“就这样吧,按我原来的方案再加上你们补充的补救措施,失败了执行底线命令,很好,没意见。”
“你说真的?”
“嗯。”
“好。”边沁眸色见深,“我等你回来。”
安瑟不忘提醒,“后方准备好,别出差错。”
“我会看着。”边沁强调似的扣紧肩膀,“只要你回来。”
“那成。”
两人说话的间隙,人声已隐约从前方传来。安瑟被计划能顺利进行提起的一丝轻松瞬间消散无影。
赛尤拉的守夜仪式在环光院举行,一眼望去,那是栋巨大的纯白庄园建筑,顶上,装置着蓝底白边的巨型圆钟,球体的弧度,钟盘上繁星环绕闪烁,长针在缓慢走动。
四人穿过一旁栽着的、枝干垂落地面的巨大橡树,在弥漫的浓郁花香中走向大院门口。
门口分立着两名接待员,在诺亚和路南娜通过后,其中一名接待员看着显示出的身份标识,低头微弯腰,“抱歉,大人,你不能进去。”
安瑟顿在原地。
边沁皱眉,沉声,“谁下的命令?”
无形扑来的压迫力使接待员的腰弯得更低,“是查普曼首领亲自交代下来的。”
边沁的脸色刹沉三分。
低且轻的声音却从边上传来,“算了。我在外面等你们。”
“没事。”安瑟继续说,“也不要闹事。”
她认真的眼神一一扫过去,直到陆南娜率先转身抬腿,诺亚沉沉地低哼一声跟在后面,边沁最后说,“我会找他谈谈。”
等人进去,眼见两三米外有数人走来,安瑟往侧走,后右转至院中遒劲的古松下。
看了眼斑驳盘根,她倚上,面对院门方向,似看着那里,又似透过那里看向更远的地方。
后来的人一一进去。
有人在不远处路过。
约十来分钟,安瑟估计,恢复的焦点落在大步走来、停下的身形上。
“随我来吧。”凯说。
安瑟与他视线对上,一时没有回话。周围的风,似停止了拂动。
谁也没有主动挪开目光。
“是不是,你。”安瑟问。
第三八一章 赋予自由
是不是,你。
没有具体指代,更没有一丝尖锐、平淡的相当于问询天气如何的语气,凯对此顿了两秒,回,“我没理由不让你进去。”
安瑟眯了下眼。
她见不到主动认罪的隶属于联舰的医护官了。在今天前,先后经过廉利和泽木家族伺候的人,早已跟现世告别。
那么多人看不出、审不出什么,安瑟觉得,那人是真的从心承认自己自作主张暗中调换精神药物造成的后果。
“这是一场陷阱”是坚持的原话,亦是动机,更坚定地认为若不及早下手,被看守的人很快会恢复自由。
而这种怀疑根据最开始来自下达下来的命令,再慢慢地在自我发酵中定性。
泽木隆怒气冲冲找上门、查普曼对她迁怒等,是受了一定影响的。
安瑟没有对眼前人质疑的依据,只是单纯地,见到便想问。
心理惯性使然。
因而听到拐了弯的答非所问,没再直白地继续,然也没有领其好意,“回去吧。”她说,“不用你照顾。”
凯从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孔上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侧方的空气突然出现靠近的脚步。
他偏头。
安瑟亦抬眸望去。
边沁礼节性地朝凯点了一下头,向安瑟伸出手,“我们进去。”
“谈完了?”安瑟搭上,边随前走边低问,“不是闹事?”
“没有。那家伙只是心头不舒服,又不占理。”边沁压低嗓音,“我是不分地方胡闹的人吗。”
看着两道背影,凯凝眸两秒,跟在后面慢慢走进院门,重新踏入安静肃穆的哀悼室。
满目或站或坐的黑影里,只有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低语。
安瑟目光落在最前方,被鲜花团团簇拥的,在打下的冷光灯中折射出星点光芒的白色晶棺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胸闷气短的难受感一下涌向心腔。
盖棺定义的死亡,是不是她,她还在不在,都回不来了。
边沁在踏入室内时,已放开手,落后一步跟在身后。宽阔的空间、封闭的环境,走在两排长椅中央的过道,像通往生死的桥梁。
他想,那人来疯的丫头肯定不喜欢这样的告别方式。
安瑟从有着灿烂笑意的遗像转到那张平和的熟悉脸庞,手搭在心口,弯腰贴近少许,低语,“愿另一个世界的你会更好。”
她转身,从棺侧离开。
赛尤拉的父母坐在悼亡人的第一排,神情萎靡地接受别人的遗憾慰问。查普曼不在,回来的凯坐在最后一排的阴影角落里,低首垂眉,没人去打扰他。
安瑟等前面的人离开,站在第一排两人前微弯下腰,“抱歉。节哀。”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
廉利夫妇抬眼看着眼前女子,仿佛一瞬,又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一只手伸出握过她的手,“好好去赢下一场胜利。”
冰凉的手,柔软的皮肉,沙哑的声线......安瑟半眸掩下,回,“好。”
......
她不知道在这片陌生的空间里飘荡了多久。
层层叠叠的点线光面,似曾相识的轮廓,一切都在游动的似虚似实似物非物的形体,发不出声、仅存视角的、那种死寂的光怪陆离。
她觉得自己沉入了挣不脱的噩梦。
拼命想离开的想法使周遭如倒带般飞快掠过。
直到闯入一团光亮。
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一道声音同步从思想里冒出,“你好。”
你好......
她只定定地似抽去灵魂的木偶。
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陌生的熟悉的,可猜测的不可思议的,如放慢的镜头一帧一帧地在感知里放映。
时间在一秒一分一小时一天里无知无觉地流逝。
最后,在不再被打扰的绝对寂静中,她在感知里勾勒起轮廓、骨肉间的粘连、渲染起每一份纤维细胞。
整个空间一瞬间在朝她挤压而来。
正常的光线涌入瞳孔。
浅灰白的平整壁面,平行的白色管灯透过磨砂封盖将光线撒落,在宽长的深灰沙发一侧投出扭曲暗影。
上面坐着一个人。
她仅望了一眼,然后,走到中央的长桌前,那是纯黑色的可视镜像桌面。低下的头颅,在镜像面照出隐带模糊的面容五官。
莹白手指在上面摸着,摸了近十分钟,再突然的弯曲成拳,砰的一下砸落,哐当地碎裂在地。
瞳孔里倒映的面容随之消失。
“为什么不高兴?”零始终坐在沙发上望她,“我救了你,赛尤拉。“
“闭嘴!”赛尤拉猛地转头大叫,“赛尤拉已经死了!她死了!”
零不为所动,甚至划出一丝微笑,“可是,你在这里啊,不是吗。”
“赛尤拉,你该感谢我,我赐予了你永恒的生命,从今开始,你就是我们的族人。”他说,“不然,你早如你的同伴一样,变成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冰冷的尸体。”
赛尤拉脑海划过阿熙的样子,“你杀了他。”
“不。”零用平稳的声调口诉现实,“是你曾经的族人、你亲爱的人谋杀了他。而我放过了你们。别忘记,他只是失忆了,单纯的失忆。”
“很可惜,你们的人不信。”他遗憾地摇摇头,“这怪不了我。”
赛尤拉撑在碎裂的侧角上,神色痛苦。
零站起来,走到她身侧,“我也很抱歉,似乎你的伴侣也不信任你,甚至没给你解释的机会。”
“闭嘴,你给我闭嘴!”在罩来的影子里,赛尤拉彻底失控地吼,握成拳头的手狠狠地挥出。
有所预备的零轻易地接下,掐紧,“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对!”赛尤拉挣脱,恨恨瞪去的眼眶布满红色血丝,“他知道不是我,不是!”
他那么聪明敏感的人。
赛尤拉吼完蹲下地,眼泪不由自主地无声从眼角划下,“为什么不让我一样死了。”
为什么.
她宁愿死也不行吗。
她回不去了,永远。
零跟着蹲下去,“为什么要死。”他说,“你可以回去找他,我没有限制你的行动,你是自由的。”
“赛尤拉,我赋予你生命,也赋予你自由。”
第三八二章 深渊-1
生命?自由?
哈。
哈哈。
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里冲出,赛尤拉重新睁着一双红眼盯他,“我的东西本就属于我。这副高高在上的恶心嘴脸麻烦他妈的给我拿开!”
零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松开,“你弄错了一点。就是,你早已经把所谓属于你的弄丢掉了。还不明白吗。”
他站起,“我等你想清楚。或许明晚,你可以尝试去参加自己的告别夜。”
室内随着脚步的远去变得空寂。
赛尤拉一动不动地抱腿坐了很久。全合金属的灰白四壁冷冷地在阻挡着与外界的视界交接,她知道,这是一艘行进中的舰船。
也许,唯一说得没错的,她该去看看。
赛尤拉拖着发麻的腿沿冗长廊道往舰桥走去。
......
“我们回去吧。”
踩着脚下厚密的松针越走越远,索林拉了下佐伊的手肘,“不转了,回去歇歇。”
没有无处不在的霓灯。环光院外的密林,只有头顶从参天木冠漏进的细微弱光,清冷昏暗。
现已是半夜。前来守夜仪式没有离去的人,俱被安排到不同的悼念间或休息室,等待明早十时在同一场所进行的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
佐伊停住脚步,沉默地点了下头,回转身。
整一个小时,索林听到的上一句话仍是在院中那会,“我们出去走走。”
单薄的背影在高大林木下尤显萧然。他落后两步想着应该主动提些什么时,听到了从小道右侧传来的轻咔声。
那是踩断枝条发出的声音。
索林不由自主地寒毛竖起,循声望去。然而什么影子也没等看清,肩颈一痛,人便失去知觉朝地面软倒下去。
赛尤拉双手接住倒下的身体,“佐伊,是我。”
闻得动静回头的佐伊,手指猛然停在通讯器上。无法错辨的熟悉声音莫名尖锐地钻入耳膜,昏暗的黑夜里,她认出了近在咫尺的人。
那个本该躺在花团簇拥里的晶棺里的人。
昏天暗地的晕眩感一瞬突入脑际,心脏在肋骨下砰砰地急速跳动。佐伊无法思考,所有的意识只汇成一种念头。
喃喃出言,“原来真是。”
谎言。
“佐伊”,赛尤拉将击晕的索林平放在地,说话有控制不住的干涩轻颤,“的确,是我。”
尽管来前已有决意,但真正面对对面在震惊过后,只有掩在迷朦夜色下那种了然的更深的哀伤眼神时,依然不能维持应该需要的冷静。
她语速变得稍急,“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佐伊,相信我,我就是原来的我,什么也没有变,没有。”
回神的佐伊看着眼前漂亮脸孔。
“不,你不是。”她指着被放倒的索林,“真正的赛尤拉没有这种力量。”
“那是因为......”
“因为你不是她。”佐伊没让话说完整,粗暴地吼,“别再跟我说你是!真正的赛尤拉已经死了,而你仅仅是一个非常逼真的复制品!复制品!你他妈的懂吗!”
愤怒的情绪点燃了夜色,驱散了凝重的伤感。
赛尤拉定定地望着她。
两三秒后,眼眸微动,落在她身侧出现的人影上。
“爷爷。”赛尤拉轻声叫道。
查普曼眸光沉沉地落到她身上,没有回应。
然后,更多的人出现在视线里。她一一越过,最后看向一步步走近的男人......她知道他们会出现,在击晕索林、触动身份标识内置的感应系统后。
但她没想过,或许是想过,却保留心底一线希望的是,有人见到她,会有那么一刹那的、微不足道的欣喜。
她还活着。不是吗。
然现在。
她想,她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愚蠢希冀。
“我没有恶意”,赛尤拉放弃了让别人承认的想法,再次主动开口,“我只是特意现身,想告诉你们一些信息。说完后随便怎么处置都可以,最好将我杀了,让我彻底消失那种。”
安瑟站在小道对侧、距离两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站着。
闻言眼眸半垂,不由自主地用指尖掐上手心。零......你想干什么。
一只手从旁边递过来,掰开手指,握紧。
“没事。”边沁附在耳边轻语。
诺亚的声音从另一侧幽幽飘近,“你想多了。”
陆南娜的注意力始终锁在站于小道中央的赛尤拉身上,这还有主动寻死的吗。哪里不对?
现场静了六七秒。
“原身,你们毁了?”查普曼终于沉沉开口。
苦涩感涌上舌尖,赛尤拉回,“是。在内坎被围困的时候,被发现时已经.....”她顿了一顿,“都死了。”
阿熙......也当那会已经死了吧。
反正都没分别了。
查普曼上前两步将地面上的人抱起,同一时间,上方亮光大盛,展开的囚笼罩落,精准地将人困住。
而他,连带带走的索林已消失不见。仅余落下的话音,“你们处理吧。”
赛尤拉有些怔忡地摸上透明侧壁,“爷爷......”
就这一个问题吗。
而且,她还什么也没说。
不听了吗。
佐伊望着熟悉的面容、甚至无比熟悉的手指习惯性弯曲的弧度,咬咬牙,转身往原路埋头就跑。
......离她近的剩一人了。赛尤拉转头看向凯,“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因为不相信,所以干脆的什么也不听。
“连记忆人格也能复制吗。”凯低沉问,“你们还会什么。”
“不是复制,是......我。”
心底的绝望层层翻涌,赛尤拉拍了拍透明壁面,“你认真看看,我是你妻子,你难道感觉不出吗,你没感觉吗。”
“我怎么可能相信感觉。”凯回,“我的妻子,你刚承认的,她已经早就死了。而你......”
他神色极淡,“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附带的任何义务。”
“可我就是她!”赛尤拉说,“我跟她没什么两样,我的记忆思想、为此作出的行为判断,都和以前一样,没有区别,没有!”
“即便这样。”
凯的眼神冷酷得如千年不化的冰,“你也不是。相反,更让人恐惧。”
恐惧?
心痛盖过绝望从心底升腾,赛尤拉所能看到的最后,只有收缩的光线。
她闭上眼。
再一次死了。很好。
第三八三章 深渊-2
后半夜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安瑟没再回到令人胸闷气短的室内。若非始终拨不开眼前重重迷雾,准备坚持待到明早整个仪式结束看看有没别的意外出现,她多半已按原计划在前往阴暗城的路上。
血糊状的半透魔方让她再无法正视这个本该用来悼念追忆的告别之夜。
她有种感觉,零可能在附近。
拂动的沙沙声悠荡在树冠之上,安瑟思考着,视线从远处的巨型圆钟回到头顶的团密枝叶。
“你有没发现什么。”
陆南娜回休息室歇息了,边沁说去看看查普曼,这里只得诺亚懒洋洋地挂在上方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没有。”
诺亚实在地回,没有平日各种傲慢语气。
说完看向双手枕在脑后、斜靠树干半躺在草地的身影,“费了那么多功夫,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她来了送死。”
“谁知道。”
安瑟回应的声音夹裹在阴凉里,“我们也不一定是对的。”
......
正常的光线涌入瞳孔。
浅灰白的平整壁面,平行的白色管灯透过磨砂封盖将光线撒落,在宽长的深灰沙发一侧投出扭曲暗影。
上面坐着一个人。
赛尤拉闭上眼,颤抖着瘫倒在地,唇色惨白。
一种迟钝的痛苦,似骨骼连着血肉被生生撕裂揉碎地由全身反射到神经中枢,无处不在地叫嚣着,我没死。
没死。
做梦一样的地方。
她看到自己在这里出现、回去,看到一张张熟悉却又冷漠的脸孔,看到刺目的血糊半透魔方。
唯独是,她不该再在这里,死或不死都不该。
倒带的现实像魔鬼的无尽深渊,将所有希望吞噬。
“赛尤拉,这样不好。”零倾前身对她说,“你看,你又将自己弄丢了一次。”
说落半刻方有回复,“所以,他们说得其实对。”赛尤拉哑声,“我不过是一样逼真的复制品,逼真得连自己也信了。”
她没被救出来。
在内坎里死去的她,然后在那个刺目的血糊魔方里的她。
想到这里,这一刻她甚至想笑,或许,可以顺便给自己编个序号了,赛尤拉一号,赛尤拉二号......
等再弄没了,大概还有一个赛尤拉三号被制造出来。
零望着她双唇咧开扬起的惨淡笑容,“这不过是存在的其中一种方式,事实上都是你,真实的你。你完整的记忆已被记录下来,旧的躯体能随时摧毁。”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有同样思想的分身存在,就不要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了,知道吗?”他继续说,“这实在是无法理解的愚蠢行为。”
赛尤拉盯着那双湛蓝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
零没正面回应,只问,“你还想着回去吗?”
赛尤拉闻言无可避免地再在脑海里划过一道道身影,未压抑下去的痛苦加倍地翻涌沸腾。
零没等她说话,继续道。
“我们在内坎待了十天,那么长时间足够他们派人去救你出来了,很可惜,直到离开也没看到真正有实力的人出现。”
“然后,得以活命的你被囚禁了,再不幸地被谋杀。”
“同样的情景在不久前重复出现。”
他摇摇头,“你对他们来说,没有我想像中的重要啊。你还问我到底想干什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第一次,我想他们来救你,好收割猎物,第二次,想他们相信你,好让不知情的你代表我们真正融入那个世界,第三次,想让你回去,释放我们的善意,毕竟你没真正死去,更拥有了全新的力量和生命。”
“但是,结果你没一次办得成。”
极度失望的嗓音最后总结道,“你真的,很没用。”
赛尤拉一直认为自己是能谅解所有迫不得已的决定的,为什么不救援,为什么怀疑,为什么要杀她......然而此刻,被对方这样一一点评,一种痛苦以外的东西慢慢滋生。
她冷冷地笑了,“真的想让他们相信我,你就不该故意留下明显的漏洞。”
“这是他们需要迫不及待杀你的理由吗。”
零带着怜悯看她,“在未知晓一切前,你的表现就是你自己,在知晓后,你还想坦城地去帮助他们,说实在,似乎没看出有必要急于动手。”
“你认为他们觉得重要的是你,还是你的存在形式?”
“同理,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这个宇宙生存了吗。”
说到这里,他没等答复,没有意思地摇头站起转身离开,留下最后的话,“我们现在会去其它地方,如果你依然坚持,仍然可以单独离开继续去找他们。我说过会赋予你自由。”
脚步声的远离带走残余话音,周围重新变得一片安寂。
半晌。
赛尤拉从地面站起,走至沙发倦曲着身体躺下。
虽理智上觉得自己不应该受他的话影响,但一道质疑的反对声从另一个角落冒出,尖锐地提醒血淋淋的事实。
她的微不足道。
被舍弃的决然。
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不是她,那她还有必要回去吗,而且就算不回去,到头来也是会被追杀到底的吧。
数十亿人埋骨它乡的代价,哪里是轻飘飘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这个宇宙里生存吗”能掩盖得过去。
族人。她现在到底算哪族的族人。
她想回去的地方不要她,她不要的接纳她。
消逝的时间里,赛尤拉昏昏沉沉地想着,感觉整个人在继续坠落无尽的深渊,而遗留在视线内的,依旧是那道越离越远不曾回头的背影,冷酷的眼神在黑夜里冷冷注视。
本不该这样的。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轻喃。
所有的偏爱,都是假的。
......
从后半夜到清晨,直到从墓地离开,没再出现任何的变故。安瑟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不再去想这个无法想通的问题,直接赶往太空港。
困在魔方里的她也不是死了,或许等战事结束,等所有威胁解除,可以抛开阴谋论去谈谈,要是真的没问题......
她想,所有人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接受过程。
指挥安排集结的负责人是贝里瓦,见到人出现,老贝微笑地弯腰行了一礼。
安瑟避开摆手,“出发吧。”
诺亚轻哼着登舰,陆南娜随后,“你不是一直叫嚷着不去。”
“......”
边沁目送人离开,舰船整个消失在视界里。
行程二十个小时。
他转身往传送点走去,“准备吧。”
第三八四章 战(1)
登上舰船后,安瑟径直往位于舰桥西侧的会议大厅走去。
eva接管了所有计算系统,于眼前投影出所需要的信息。在随她参与行动的近两千人里,除了十八位顶阶,其余都是六阶,这些便是所有高端战力中所能带走的五分之一人。
而这些人,现在尚处于靠猜测的状态。
早前集合对行程的相关介绍只有一点,高度概括为秘密行动。
暗金色的折线型天顶,深灰毛毯铺在地板阶梯上,在明暗度不一的光线映射里,一半多余的纯黑空椅使得厅内尤显阔落。
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就像脚下踩上了消声键,一瞬各种混合杂音回落,纷纷有所觉或不经意将目光投到终于出现的长官身上。
安瑟微微一笑,没有往讲台上走,依旧走至停在第一排中央阶梯底前。
达到应召条件的部分前调查组成员一个不落地全自愿申请参与了这次行动,此时,早摸透她习惯的他们正占领着中央前排位置。
海怪冲她高声招呼,“头儿早啊。”
引得其他成员跟着乱七八糟地喊了一通。
“早。”安瑟笑回。
不轻不重的声音继续透过扬声器传出,“下面,我们来说说接下行动的具体内容。”
旋转的全息三维图径自显示出来,“此行目的地是行星级都市阴暗城,以塞斯为中心点,你们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
“杀!”
......
舰桥。
“你猜,他们去哪?”零从模拟路径图上回头,看向进来的人。
赛尤拉目光冷淡地扫去,没回。从大半月前起,重要地方均设有干扰器,它们没法再从电磁波谱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掉头,跟过去。”见她没应,零不以为意地下令。
赛尤拉静静地朝移动的三角点望了半晌。
“你们会输的。”她说,“阿瑟不会在这种时候干没把握的事。”
零没有一丝火气地回,“那你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应对。”
“撤。”
“哪?”
“所有地方。”赛尤拉淡淡道,“你们太高调了。”
零思考着。
就算面对的是同一件事、看的是同一样东西,已形成独立思维的不同的人看法仍是不一样的。
很快,他点了下头,“将目标解决了便撤。”
“什么目标?”
“我们需要的人,那些躲藏起来的猎物。但我在想,一下子离开了那么多人,那些所谓的安全基地是不是还留有足够的人手。”
赛尤拉半边唇角勾起,带着冰凉讽意,“你可以去试试。”
“除了能互通,你也不知道里面深浅。对他们来说,你不过同样是需要提防的外人而已。”零重提道。
数个太空城里外均设有大量的绝对封闭区,没有人进出,就算尝试打探也无从下手,这是他一直有所忌惮的原因。
而仅仅只差一阶的力量。
再没有任何外物能困住它们。
这是甜美的诱人召唤。
赛尤拉没有像初时一样轻易被激怒,仅眼皮微垂了下复抬起,“那些人对维持现下星际稳定和平的大环境很重要,不是任你们处置的对象。”
“不忍心?”
“你们就只喜欢屠戮?”
“我们所做的,亦是你们推崇的。”零微笑回,“难道武力不是被认为的最简单有效的征服手段?恐惧使人丧失意志,甘愿匍匐在地。”
赛尤拉摇了摇头,却没说反驳的话,只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零放弃观察始终没拉近的俩舰船间的距离,走到一侧旋转椅坐下,“你拿什么换?”
“保你不死。”赛尤拉认真地回。
零盯了她好几秒,忽然大笑出声,“那你想要什么?”
“彻底删除我的记忆备份。”
她将视线转向舷窗外黑漆的无垠外景,“这世间永远不再需要多一个我。”
......
阴暗城。
穿过夹缝的风带动异样气息从空气中划过,躺在床上的男子眉头一动,一把推掉枕靠于肩膀的重量,站起的瞬间衣服已套上,刺耳的警报声比出现的数道身影慢一步地穿透耳膜。
他没动。
只眉头越皱越紧。
他妈的,他宁愿来的全是陌生面孔,而不是早前被星盟公布出来的“失踪人口”之一。
这时候它们不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跟那帮讨人厌的家伙斗得快活才对。
大意了。
在被无声半围拢的有限空间里,他往后墙退了一步,同时轻浅的嘀嗒一声响,身影逼近的刹那,他侧身从缝隙钻了出去,最后一眼落入瞳孔的是喷溅的鲜血,与金属碰撞发出巨大响声紧随追至。
爆炸燃烧的光团在昏暗的夜幕尤为璀璨。
将居所毫不犹豫地自爆掉的他,头也不回地往外直奔。
直到四周凭空出现重新围拢的家伙。
粗略一眼得有数百人。
大动干戈。他心里晃过这词儿,呼啸的风声已带着撕裂空间的劲道从皮肤表面擦过。连连避开数十道攻击,在不到两秒的时间里,他已现身在围拢的外围。
你们,还差点儿。
男子唇角刚翘到一半的弧度,不曾停顿地身形猛地受力砸进后背建筑。闷哼一声的当下,他滚向一侧砸落碎石的地板,堪堪避过追击而至的重拳。
下一毫秒就没如此好运了。
一连数道如急风骤雨、无法再次躲掉的重击让他意识开始变得有些迷糊。
在对方停歇的间隙,他晃了晃脑袋,看清来人容貌。毫无疑问,能让他陷入无还手之力的人,唯有更强力量的顶阶。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形如傀儡。
苍白的肤色,直直的眼神透过昏夜看他。
该死的。他往地面吐出一口混杂肉碎的血沫,再次想到,他大概真要死了。不只他,还有其余的跟他一样的人。
阴暗城因肆无忌惮的黑科技吸引了不少被追捕的人聚在一块。
他目光转到即将靠近的另一人,精致的脸孔,泛着漂亮光泽的绿蓝异色双瞳,即便在昏暗的弱光里仍有种直慑人心的美。
然后,变故就在这一瞬。
让人如坠梦幻的身影被一手抡进他身侧的厚墙,被掩埋,再在毫秒间,两道交缠的身影带动空间涟漪在半空留下一道道幻影。
尽管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道自己是被救了就足够了。本能及生存经验,使他在数百道身形仍将注意力投注在不知名来者的瞬间,一秒也不停顿地转身往侧后方蹿去。
跳至对面顶层时,一道比他更快的闪电般棕色影子跳落在肩。
“咕噜咕噜噜......”
圆溜溜的小眼珠盯视着,他身形停顿。
一道白光覆盖在他身上。
熟悉的,传送光芒。想想替他拦住人的身影,男子没有动弹。
白光过后,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估摸年纪尚小的女孩,站在隔着的玻璃外。棕色毛绒身影踩着他的头从上面跳了出去。
心神放松下,他控制不住重伤的身体跌坐在地。
“你们是谁?”话刚出口,心脏猛的一收缩,像被嘶咬般痉挛的疼痛袭来。
莫小莉摸了摸毛毛,瞧人抽搐两下后彻底没了动静,上前两步,拎起地面白瓶子打开门就将某种透明液体往身上淋。
“咕噜咕噜......”
“不是。”莫小莉嘟囔,“他们都出去救人了,这工作不得由我做。”
其实救人也不妥,杀人灭口才对。
趁病要命。
她想,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姐姐赶来。
好愁。
第三八五章 战 (2)
传送间隔壁的舰桥里,阿克一边留意小丫头顺当无事地蹲着处理完毕再退出,一边观看传回来的陆地下方混乱的场景,眉心紧锁。
阿蜜拉站于一旁,跟投影屏幕里的安瑟柔声细气地说着,“对方目标二十三人,成功截拦下六人,其余不够人手。”
安瑟点头,“你们也别留在上面了,弃舰吧。现在马上离开。”
“是。”
与初始数据对比到下方迅速消失的标记,阿蜜拉反应迅速地开启了战舰自毁程序,在红光大放的闪烁和刺耳的警告倒数声中,尚留在舰船里的人转瞬消失了踪影。
以对方目前不到一万级别的数量,不足以构建能量场围困偌大的行星级都市,但若针对这儿难度却极小。
逗留在外太空不安全了。
地面。
恐怖的破坏力不仅摧毁了大片建筑,一条条深不见底的裂缝相继横向延展到视线最尽头,撞击造成的巨坑层叠覆盖。
阴凉潮湿的空气荡着厚重尘灰,在远近交错的灯光范围内混合飞舞,映入一双双惊惶猜疑恐惧不安的瞳孔内。
最终小小的私人飞船带着这些人,成群结队地往高空化为密麻小光点,瞬息消失。
被惊动的暗夜之城,短短时间内,只留下离不开、和压根不打算离开的人。
杜兰德余光打量间,已且战且退地来到了作为阴暗城标志性建筑的黑镜广场,与从另一方向撤离的坦提汇合。
虽答应边沁随身保护那丫头小子两人,但坦提可没真正想过,理论上远达不到参战实力的俩家伙真能不走运地由搞情报的混到最前线来。
见鬼了。
他边听着耳际通讯器传来的已撤到附近安全区的说话声,边暗暗想着。
似乎意识到己方在往一个方向集合的意图,周围紧追不舍的团团身影亦刻意放慢了攻击节奏。
最后只原地对立彼此警惕僵持着。
而无论敌我,那些各自分散开去同步行动的,没等多久相继聚集到了这处中心点所在位置,凝重的压迫感让半空中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下方。广场上矗立的上百块十来米高的巨型黑色尖顶镜面散发出幽幽光泽,偶尔在底部晃出一闪而逝的浑圆毛团。
......
“它们在等什么?”陆南娜看着传回的实时影像,“命令?”
安瑟轻嗯点头。
“这么说,依旧会退?”
“大概。”
从数量上说,是近万之数围拢百人,对方优势极大。唯一的劣势是,高端战力。被控制的顶阶只一人,而己方除了杜兰德,还有一路跟随的坦提、和布洛伊思族的现任族长路薇师、上一任的路堞。
若打算退,不是不可能。
只是不符合它们一贯直来直往、打不死也会慢慢耗死的坚韧高调风格罢了。
然仔细想,这次的出手本也突然。按打探到的信息,它们应该继续再深挖,等挖出更多人、没有漏网之鱼后方如这般同时行动。
哪里出了问题?
诺亚在旁接话,“换了更保守的方式,大概率是在对我们主动退避。”
放弃眼前只要花功费花时间就能啃下的一块肉,主动退避逃离,若真如此,倒也是第一回。
安瑟闻言,视线从阴暗城转过,去到其它黑域。统一从永望星急送出去的宠兽小助手,正在尽职尽责地上蹿下跳,被动传递着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也因这些地方没人及时出现扰乱,成为目标对象的几乎没有侥幸逃脱出来的。
如果面对面对峙尚且需要保守地撤退,那相互离得更远的它们,在完成既定任务后,更不可能往阴暗城赶过去。
安瑟忖思着,觉得脑疼起来。
这可还是那个睚眦必报、极其重视同伴又无知无惧的家伙吗?哪根筋搭错后懂得低调了?
对己方来说,救人杀人俱是次要,安瑟唯一的目的只是让阴暗城所有的敌方全被截留下来。而只要它们没走,她就不相信其它地方的不会前来。
若第一步就是撤了,那后续玩什么啊。
这可不行。
时间拉得太长,对方在有明显优势的前提下仍选择潜伏保守,毫无疑问会产生更大的危机,再度出现时形势许就不能在把握中了。
“有没有什么提议?”她揉额问。
“暴露弱点。”
诺亚正经回。
路南娜有意思地望它一眼,“什么弱点?”
诺亚冲安瑟微抬下巴,“她的。”
安瑟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什么意思?”她人这会不是在这儿。
一直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弗格忽地睁开眼,“它意思是,主动送猎物,而且是重要的。”
我没这么说啊。
诺亚瞟了他一眼,暗自嘀咕着。
......
“原来目的地是阴暗城啊。”
自得知有人在阴暗城现身扮演救人角色后,零当即联想到一行人直奔的去处了,“送死吗。”
赛尤拉敛眉坐着。
“怎么看也没看出他们有任何胜算。”零想到战舰上面聚集的人,费了长时间寻找目标,也不如别人一次送上门的。
“别自以为是了。”
“你对他们可真有信心。可惜了当初在内坎待了那么久也不见人去。”
“研究突破。”赛尤拉声线冷硬,“有了杀死你们的办法。”
“不是你们,是我们。”零先是纠正她的说法,再道,“不可能,我们是不死的,不会有这种办法。”
“你肯定?”
“你说呢?”
零不慌不忙地反问。
赛尤拉唇角勾起,“所以你不打算撤了?”
“只要能拿下这些人,那今天,我们便会正式取代他们,成为这片宇宙的主人,主宰万亿生命。”
星点光芒从沉沉黑夜里穿透进来,映入清澈的湛蓝瞳眸,零挑起好看的眉眼弧度,“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放弃。”
“也许,是死不了。”赛尤拉挪开对视的目光,“但你们害怕重回虚无,重回黑夜,不是吗。”
永无止境的困境飘荡。
“那种武器。”零应道,“避开太容易了。况且,你记忆里的人会采取同归于尽的方式?”
他似问实说,“只要能形成围困,最多三天,他们死定了。”
赛尤拉没应。
目光从主动集合、停下、再被团团围拢在中央的身影上一一掠过,杜叔也在。
阿瑟在想什么她许是不明白,但只一点,不会拿这些人去送命。
所以,他们肯定是现身拖着等她带人来到,她的目的地就是这儿。
只是,她来到以后呢。
赛尤拉沉默地想着,然后听得,“倒是又发现了有意思的人。”
眼前屏幕晃过,她花半秒适应了变得暗黑的环境,再花一秒盯在莫小莉身上,最后转至阿克那里。
“你似乎认为,这两人很重要?”零问。
赛尤拉安静了十来秒,点头。
对阿瑟很重要,但另一个人,对那个男人而言更重要。
她看着有些相似的眉眼,心脏又开始钝痛起来,嗓音低沉道,“动手吧。”
“我们过去。”
第三八六章 战(3)
不到一个小时,莫小莉看见屏幕里有增无减的光点指示,不知是轻松还是苦闷地小声道,“我们要避开吗。”
眼下藏身位置处于黑镜广场地下经过特意改造的全封闭仓库内。
这样的十方到千方不等的仓储式建筑充斥在地底负三十层的空间中,从外表论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厚重安全门,大面积的中灰色壁面加上简单的设备,暗淡沉闷。
若要从里面找出有所准备的、刻意躲藏的人,是件麻烦事。
当然,按原先计划,需要藏身在这儿的人是不需要露面的,仅负责必要的信息交流便可。
敌明我暗,更有大剌剌在上方吸引火力的友方,理论上极安全。
直到一小时前的自我暴露。
阿蜜拉计算着路线,回,“可以再等等。”
距离最近的仍在顶上十层兜兜转转。
被提前暗中分隔改成全封闭的空间不在少数,作为能量体无法直接穿越,得借助实体靠力量先破坏。
这儿也一样。
阿克则关注具体战况,“可能等不到找来,这里会先塌。”
撞击造成崩碎的深坑,可怕的震感源源不断从地面层层递进,承重架构在喀嚓里缓缓龟裂。
“眼下没有更好备选方案。”阿蜜拉无法预估更高级别的战斗动态所带来的殃及影响,“无事,塌了也砸不死呢。”
同处一室的十数人闻言呼吸稍窒。
是不是太乐观了?
说好的尽量拖延时间,现在到底过了多久......在静默的警惕等待里,每秒每分过得异样漫长。
顶上负十层。
坦提一手捏着脖子,清脆的骨骼断响传出,扭曲的躯体往后一砸,裹紧劲风穿过米余宽通道砸在逼迫而来的身影上。
在行云流水的一系列动作里,他尚有余力地分心透过通讯器跟边沁抱怨,“你不来?”
“没,我守城。”
“啧。”
坦提索命的孤寒目光快速扫在倒地的再没起来的身形上,妈的,又逃了,“那俩家伙干了什么好事了,让人家非得追着不放?”
本来双方对峙着不动,好好的,忽然就发了疯一样往这里蜂拥寻人。
他们也只好全跟着分散在各处战斗。
致命威胁暂时谈不上,就是怎么也弄不死,太烦人了。
他转身消失在通道中,出现另一头拐弯处,视线透过重叠的人影看向摇摇欲坠的深灰色厚重金属门,嘴唇一咧,毫秒间已突入横扫,残影尚滞留在空气里,数道影子已重重砸入内壁镶陷进去。
边沁的回应这时方缓缓传出,“与他们无关,算牵连。”
“那真不幸。”坦提晦气地一脚踢落晃动的金属门,巨大的轰隆倒地声鼓动耳膜,前面出现盘旋向下的坡道。
低沉的笑声紧接而来,“怎么,相处出感情了?”
“放屁。”
坦提循着动静追去,“我是指我不幸。告诉你,等敌方大部队赶到围困了这里,我可没护人的精力。”
“在那之前,你们的支援也到了。”
“但愿。”
“没事我挂了。”
“我像没事?”
“有事更需要专心,闲聊什么天。”
“还不是......”坦提话刚出,对面已断线。
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沦落到这里!在心里苦闷地补充完,耳际传入一把不疾不徐的温柔声音,“目标,左转直行,第三岔口右转。”
“你们现在在哪个位置。”坦提听到阿蜜的话,边依言前行边问。
“秘密。”
“......”
另一边,黑夜掩盖下的街道建筑,不时从各处传出爆响。
一道身影再次从万米高空重重坠落,恐怖的力度伴随建筑的轰然倒塌在地面砸出一道赤土深坑,杜兰德在迎面翻飞的残骸里瞬闪到坑底,与同时到达的路薇师、路堞形成三角封锁站位。
里面的男子拖着残破的身体从地面爬起,没看任何人,仅用一只能动的手拼命地捶打头颅。
杜兰德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朝两人示意性地摇了摇头。
等一等看看情况的意思。
目前在这地界,对方最高战力仅眼下一人,且不属于真正的仇敌,被控制而已,看那痛苦挣扎致使脸孔亦变得狰狞扭曲的模样,似正在清醒。
与被操控的第二人格争夺身体控制权。
因着努加星的缘故,杜兰德对其种族天赋顺便加深了研究。
路薇师跟路堞两人互相对望一眼,盯紧中央,没动。
周围有气息在不断迫近。
看来己方在堵截的开始顶不住了。
“杀了吧。”安瑟轻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意志力太弱,留着有反噬危险。”
“你是第一个说这种程度进化者意志力太弱的。”
“咳。就是嘛......”
听到再低一拍的回答,杜兰德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全宇宙达到能触摸到的基因进化天顶的数量不足百人,是以,即便恶贯满盈,私下不提,明面上他们真没随便处置过谁。
现在,莫名的,就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十几秒的思考时间很快滑过,杜兰德曲指成拳,往仍瘫坐地面陷在意识挣扎的男子直袭脑部。
力量接触的刹那,人再次被带着狠狠撞击上一侧坑壁,掉落。
凹陷一半的头颅,身形在抽搐。
仍是没死。
但没等杜兰德补刀,离得更近的路堞已闪身上前,一脚辗上。
脑浆爆飞。
......“太暴力了。”遥遥隔着屏幕观望的安瑟喃喃道。这位布洛伊思的前族长,也是位女子。
说起来,布洛伊思历任族长皆是人狠话不多的冷淡美人啊。路薇师也差不多......以后要是莫小丫......嗯......
诺亚递了一鄙视眼神,“不是你说杀了。”
“我也不是这意思。”安瑟觉得实际操作可以温柔些。
“呵。”
“......”
安瑟悻悻不说话了。
这一回,她总算清清楚楚地认知到,高阶实力的差距真不是百倍数量能够弥补的。
得万倍。
安瑟想着随即变得有些兴奋,唇角弧度上扬,挥了挥拳头,“说不定凭我们就能弄死它们丫的。”
陆南娜低头翻着手上的书页,淡淡接道,“别膨胀了。死的属于人。”
“......”
第三八七章 战(4)
解决掉眼前唯一能对绝大部分友方轻易造成伤亡的至强者,接下的形势变得微妙起来。
双方都在等待支援,不同的是,持续围攻的一方不怕死。
呼吸的空气渐渐融入弥漫开去的血腥气息,黑幕下,一场真正的杀人如麻在循环出现的面孔里上映。
而人到底不是不知疲惫的战斗机器,在近四个小时后,不间歇的高强度对抗所造成的动作迟缓无可避免地大范围爆发。
参与战斗的百来人,其中与对方同等战力的五阶占了半数,即便身旁不缺同伴强有力的支援,他们亦率先体验到慢慢遍布神经,无法消除的肢体沉重感。
那些或浅或深的伤势在愈合中重复撕裂,加速消耗再生的生机。
终于,在出现重大减员前,他们再一次在堵截追逐里完成了集合。
黑镜广场上,原本高立的百块巨型黑色尖顶镜面悉数崩碎,在部分没塌陷的地面折射出森然寒光。
数道强烈的白光随即将之覆盖,再顷刻消失。
中央处多了眼熟的丝线弱光状囚笼,而外围的人彼此保持适当距离,默契地组成能够相互支援又留有余地的圈子。
受保护的人抓紧时间原地处理伤口、调整身体状态起来。
轮流替换,是接下的拖延之策了。
“叔叔,你受伤了吗。”莫小莉挥手拍掉一身尘灰,望了眼外面,再瞧瞧抱胸站立观望的侧影,问。
地下层如无意外地塌了,只是在被赶到围攻前,他们在掩护下早一步钻了出来,与其他人汇合到了一块。
坦提听她问,没转头,言语不屑,“凭它们?还差远。”
“那......”莫小莉转转眼珠,“你是跟杜叔叔轮着来吗。”
杜兰德与路薇师、路堞他们稳稳地承担了过半战火,所过之处,尸横遍地,鬼魅般的身影捕捉不清真切。
坦提觉得小丫头问题真多,“他撑多二十个小时也没问题。”
那就是会一直待在这儿了。得到答案的莫小莉郑重地点头,“你们果然是最厉害的。”
坦提:“......”
这时,一只棕色巴掌大小的毛绒小家伙从地面钻出来,嗖的一下跳上肩膀,挥舞俩短小爪子,“咕咕噜咕噜......”
“全部啃掉了?”莫小莉拍拍脑袋。
“咕噜咕咕......”
一人一兽顺畅自如地用各自语言交流起来。
坦提眼皮跳了跳。
虽以现阶段的战斗而言,寻常的武器包括大型炮火对在场所有人的身体强度和反应速度、移动及躲避速度已无多大用处,但多少能迫使移动分离。
因此,不管对方会不会想到利用,为防后患,一群鬼鬼祟祟在地底乱窜的小家伙们早早受指使去啃掉附近能找到的大型移动武器关键部件。
想来是完成了?
......
“你低估了强者们联手的威力。”赛尤拉看着传回的胶着场面,心里升起隐隐快意,弯起半边唇角望向零,“你养的傀儡可遭殃了。”
“你高兴?”
“你们本就该,死。”
“是吗,你也是其中一员。”
“有矛盾?”赛尤拉说着反问的话却没有反问的意思,“全死了自也很好,一了百了。”
零不在意地回,“可惜,依现在情况最后撑不下去的只能是他们。”
无用的躯壳,没了换了便是。
真正的生命,是不灭的。
十个小时很快过去。
在即将抵达时,零望了一眼地图上消失的方向指示。从很早前开始,原先锁定的跟踪目标便不见了。
但论距离,无疑对方至少仍需两三个小时方能赶到。
是先上,还是等在后面?
遥遥在望的行星落于眼瞳,零伸出手,“走吧。”
......
每一位突破重重基因桎梏达到高阶进化程度的人,所经历的战斗、亲自了结的性命大多多得没法数得清楚。
然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真正地在杀戮里感受到连抬起的胳膊都在发麻。
倒下的躯体一具接一具重叠着,占满视线每一角落。
这些人,或许是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为人的“人”,以一种他们无法想像的毅力心无旁骛地冲击着。
没有思考、没有理性,甚至感觉不出一点点的情绪。
重复刷新的脸,面无表情,双眼里泛着如原始野兽本能的猎杀光芒。
让人心里忍不住骂娘,又莫名得慌。
持久战里,再多的谨慎、计量也没法阻止死亡接续产生,何况是敌众我寡的情况。神经在渐渐的麻木、感官的疲劳里,预估的判断、对危险的感应便慢了一拍。
这是致命的。
在失去近半人数后,相互援助的圈子跟着缩小了一半,并不停地挪移位置。
阿克护着小丫头,在坦提强大的相帮下,几乎毫发无损地度过了这漫长的十多个小时。且不用多久,支援的人,该到了。
他们出发得早,会比从任何一个地方决定闻讯赶来的敌方都要快。
计划是如此。
所不知道的事实是,有早半天从仅距离让城数光年离开的、方向偏差不算大的途中意外。
阿蜜拉在笼罩的能量团形成的前一刻,一贯柔和脸孔首度绷紧,她解下手上束缚的蕾丝,从断开再合上的腕骨中心取出指甲片大小的芯片,捏合于掌心。
做这些的同时说道,“它们来了。”
声音透过通讯器传至在场的每一个友军,传到尚在遥远之外的正在关注的每一人耳内。
紧接着,一直在穷追不舍、死死缠紧的敌方停下了所有动作,齐齐转头以出奇的相同角度凝望同一个方向。
薄薄的似雾似光的物质在空气里弥漫扩张。
莫小莉跟着仰望前方高空,有些紧张的捏紧宽厚的手掌。
一张温润的脸,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附着不快不慢的纯净嗓音出现,“你们辛苦了,何不歇歇?”
看着独自出现的身影,不用多想,每人都能轻易从对方反应里猜出来者身份。
杜兰德眼里微不可见地闪过冷光,姿态却保持一贯的儒雅,朗朗笑道,“那敢情好,你们是打算退了?”
零摇头,“我想,你们是永远歇下的好。”
话落,氤氲的雾光扩散于视线内每一角落,包括通讯器在内的所有电子设备瞬间失去了反应。
多于两倍的身影密麻地充斥眼球。
“速战速决吧。我喜欢安静地等人来呢。”
第三八八章 战(5)
形势顷刻急转直下。
杜兰德身形刹动,欲直取他处,然同一时间,一男子突兀地出现前方,强势地正面挡下暗袭。
两人一触即分。
视线在刻板的脸孔上扫过,余光再睃一圈在仓促间被打乱阵脚、直接没入疯狂光影的队友,杜兰德眸色转寒三分。
除了他在内的寥寥数人,恐怕其他的抗不了多久都得倒在这一轮里。
时间对不上。
这一批怕是核心主力的东西,根本不在预料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待着,半途从哪里闻风赶了过来?
念头划过,对方已主动缠上。
此时,原半空中的零已失去了踪影。
没法再取得实时联系的混乱战场里,路薇师与路堞分身乏术地做着支应,试图让余下的人支撑得更久一些。
她们眼内,是远近围拢的不曾减少的身影,只见前一秒倒下的面容,后一秒鬼魅地于任何一个方向贴身出现。
让人心底又厌又惊,寒凉横生。
不远处。
“去。”后背贴近沿街的半截塌墙,阿克横臂挡下没法避开的到来一击,同时左手将莫小莉往侧一堆,闷哼一声道。
尚未反应过来,莫小莉只在腾挪间看到一张贴近的陌生脸孔,然后这张脸突然的横飞出去,血丝成缕地滞后飘荡在空气里。
随即浓重腥味的衣料堵近鼻子边。
她顺势抱紧,风声在耳际呼啸滑过,周遭在眼前快得只剩一道流光,“阿克哥哥呢?”
坦提根本不应问话,将注意力投在地平线内的范围里,一边甩掉出现拦截的身影,一边不停地改变路线方向,在特殊环境下,他更倾向于带人跑路而不是原地固守。
只是,不方便带两人罢。
但也算默契定下的取舍。
视线余光见人离开,阿克心下松口气,再在数秒内半躲开半接下密集砸落的攻击残影,胸腹热血火辣的翻滚,最后在摇摇欲坠倒地的刹那,光剑从握紧的手心展开,利尖一把插入地面,撑着上半身。
预料内的,没有接收到最后一击。
周遭随着突兀停止的动作变得诡异平静。
轰隆的撞击声远远地从围拢的圈子外面传来,显得格外遥远。
阿克原地垂首调整呼吸,气息的交换牵扯腔腹带动钻心的疼痛,额角冒出细密点滴汗珠。
一道身影从主动分开退让的通道走至跟前,居高临下地凝视打量。
光照暗淡,匀称形体在地面拉出淡薄长长暗影,阿克从人影交界处抬头,面容神情在一瞬意外后恢复,“你是?”
他以为来的会是零,哪知只是一个看去没印象、其貌不扬的短发削瘦女子。
换了一副模样的赛尤拉没说话,静静地站立端详了一会,说,“你现在被俘虏了。”
“俘虏?”阿克将大半力量支撑在右侧,摇晃地站起,平视而笑,“在这种境地,你们还认为任何个体有换取利益的价值?”
“或许对大局没有。但这不是我关心的。”
哪边输赢现在与她何干。
赛尤拉唇角划起浅浅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漠凉,“我找你有别的事。”
神态、说话、语气,让阿克有种对方似对自己很熟悉的感觉,却又无法简单地从中揣摩出半分端倪。
他便重复直问了,“你是,谁?”
斜落手掌从瞳孔里清楚晃过,但此刻撑起身体已是勉强,无力分心躲避。
赛尤拉伸出手抱住晕倒的人,方慢慢低回,“你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如果你们不认同。
这时身后,零悄然无声地露出身形,“你没说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说我是自由的吗。得跟你汇报?”赛尤拉扬唇讥讽。
“不要高估我的耐性。”零看她准备带人离开的姿势,“你不会就这样独自想走?我会怀疑你其实想救人的。”
他平淡地说道,一张干净的脸不显多余神色。
“说得你好像曾经让我单独跟自己相处过一样。”赛尤拉回,转头瞧向最近两人继续道,“你们,带上他跟在我身后。”
......
安瑟心下不安地确认,“收不到信息?”
“真的,没有,收不到。”
诺亚虽嫌弃这种侮辱智商能力的重复问话,但仍老老实实地回。
“见鬼的!”安瑟有些心浮气躁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在葬礼遇见赛尤拉时,她就有种零可能在附近不远的预感,只是,探测不到。如今倒证实了之前的确不在黑域、不在探测到的任何一个地方。
且那家伙身边到底跟了多少同伙?
一万,两万?不至于再多吧。
其它不同地方分散窝着的虽统计不完全,但肯定占了大半,换句话说,大部队仍在前往阴暗城的路上。
那从哪里来的能量进来大范围扰乱封锁?
还是只是局部影响?
安瑟猜度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因而再说道,“能不能传递消息进去,让他们避而不战,尽量分散开去扩大交战区域?”
高一两阶的速度,若一心只想逃,它们应该追不上的。
若运气好脱离能量团的封锁范围,等同于摆脱追踪,后面会加倍轻松。
“......”
我刚不是说了收不到信息?既然收不到那怎么发出去?诺亚想上前敲敲脑袋,在幻想啥美事呢。
更何况......
弗格在旁的回话契合了它想法,“现在有余力战斗的只寥寥数十人,不可能撑得到我们过去。”
安瑟目光静幽幽对视,“哪怕增加的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也是机会。”
不熟悉的不说,但她名义上的父亲、莫小丫,还有阿克、阿蜜拉他们全搁在那边呢。
仓促间让他们以身试险去拖住准备突然撤离的敌人,本是自己的提议,但也是估算过路程距离、时间等,是有很大把握的。
如果零没先她一步出现。
本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
她想着,更抑郁了。
事情似乎从葬礼那会开始,哪个地方隐约地脱离了掌控,或者,发生了一点偏差。想起那个阴凉的夜晚,安瑟沉思。
按道理,赛尤拉不知道绝密的行动计划或相关技术细节,从而的,零也不可能从记忆里得到有效信息。
那是哪里发生了偏差?
室内无人说话,一时有些静。
第三**章 战(6)
时间流速在空间的快速转换里变得毫无意义。莫小莉初时还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竭尽全力地想要看清什么。
却只有某些陌生影子忽如其来贴近出现时,她才在顿一拍的间歇里窥见慢下来的景象,和人。
没有期待的事情发生,在似乎很漫长很漫长的路途中。
她的心腔,充斥着满满的说不出的难受,闷闷的。
后来,便干脆不眯眼瞧了,将脸埋在气味难闻的衣衫里,呼吸。
哥哥。
姐姐......
然后,不知多久后的然后,她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那种沙沙的信号不稳定的扭曲遥远,“丫......丫头,收......收......收......到回......复......复。”
闭着的眼睛瞬地睁大,莫小莉松开一只攥紧衣衫的手,摸上耳际通讯器,“诺亚。”
“......喂。”
“......听到吗。”
“......姐姐。”
莫小莉连声不停急唤,却只收到同样的重复传入,没有回音。
在不停地无规律曲线绕行,让敌方没法猜测行进路线,也没法靠联络形成包围圈的坦提,听见说话后,想了想,再对比一路变化的周遭环境。下一刻改变方向,直线往北而去。
流光迷雾已经稀薄了许多,偶尔现形的身影被一瞬远远地抛在后头。
五、六分钟很快过去,陆地下方变成连绵一片废弃旧厂区,干裂褪色的柱面涂鸦在视线内清晰可见。坦提身形仅顿了一下,随即斜落到下方减慢速度前行,同时开口,“再试试联络。”
他方说完,那边已传出话语,“只有你们两个?”
“诺亚!”
莫小莉沙哑短促地叫,马上又问,“你们是到了?”
“五十五分钟。”诺亚简单精准地报上剩下的路程时间,“得等等。”
得等等......莫小莉不由得失神了一秒,继续听到“其他人如何?来的是谁?数量?有没特别的地方?”
一连串提问下来,莫小莉脑里晃过之前画面。
然这不是问她的。
坦提已接过话去,“老杜和路家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其余难说。我有自动记录的......草,没了。”
调不出数据,他暴躁地骂了句,再说,“没冒认的话是敌首没错,来援数量一万到两万之间,没露新玩意。但要我说,你们他妈的也太慢了。”
“慢个什么东东,我们不会比原预定时间晚到一分钟好吧。”诺亚哼嗯回。
“也没早到一分。”
“错了,早到一分钟还是可以的。”
“打住!”对面女声传入,通话紧接换了人,“别跟它们缠斗了,通知出去,分散远离,跟你们一样,往不同方向。”
坦提闻言回看。
莫小莉没有说话,拍了拍侧袋,一只毛茸小头颅从里面掀开袋口露出来,“咕噜。”
“去,找到路薇师或其他人,让她们往外一直走。”手势随着话音指示着。
“咕噜噜。”
小东西似感受到主人糟糕的状态,没有磨蹭地跳下地面,眨眼没了踪影。
“姐姐。”
莫小莉收回视线开口唤,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们没事,你别紧张。”
“嗯。你跟......”
接下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了。
坦提带着她,突然加速往某个方向掠去。
位移景换。
安瑟未完的话滑到嘴边戛然而止。通讯器那头是空气以惊人的速度掠过麦克风的阵阵轰鸣,十来秒过去,重归寂静。
又中止了。
想到最后那句报平安的话,安瑟低眸支手撑在脑袋上。
神色变幻不定。
......坦提边保持速度逃亡,边分出一丝心神往后瞄一眼安份地趴在背上的丫头。
可惜只看到埋着的脑袋。
不得不说,方才对话让他诧异了一下。我们没事,这话得怎样才能出口。自从离开她那哥哥到现上,不安着急等写满了一张脸。
好不容易联系上,还以为会迫不及待地催促并求助,不成想什么也没有。
十来二十分钟,感觉再一次拉远了距离,坦提放缓了少许速度。想想,首次主动安慰道,“他不一定会有事。”
“嗯。”
莫小莉听着忽然响起的干巴巴的话,抬首望了一眼,复低下去。
她知道。
嗯,没事的。
姐姐马上到了。
紧掐的指尖在肉肉的手心掐进数道血痕,眼神渐渐坚定。
......
一艘暗黑椭形突击舰悄然无声地从阴暗城外太空离开。
舰船,休闲室内。
赛尤拉看了一眼平躺在地面依然陷在晕迷中的人,走到吧台侧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腥红烈酒,慢慢啜着。
直到安静被一道机械的连接请求声打破。
俊朗、冷淡的容色出现在投影屏幕上,依旧是那句想像中的问话,“你是谁?想干什么?”
呵。
赛尤拉低头笑了笑,然后悉数掩去眼底眸色,方走近两步至中央,落落大方地转上两圈,含笑望去,“你觉得我是谁?”
那边,凯静静地望了数秒。
没待说话,只见一道身影被半推半踢着滚到视界内的地面。
他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嗯?想起我是谁了吗。”赛尤拉重新问。
“如你所愿。”凯一脸平静,“那,尤拉,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是她,如果你是那个可爱、善良的女孩。”
“可爱?善良?真谢谢夸奖了。”
赛尤拉退至沙发坐下,翘腿,猩红的液体在剔透杯里跟随着手上动作晃荡,“我们原本有更好的对话方式,你知道的。”
“是我不对。”
凯说着,补充,“但你知道,我可能,也是受其他人影响。事实上,不相信你的从来不止是我。”
“你真容易激怒人。”赛尤拉摇摇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凯没回应,等她往下说。
“我觉得我现在挺孤独的,要是有人能陪我......你说,他如何?变得跟我一样。嗯,不知你是不是同样不会认同他?”
“既然你找我,那么。”凯不动声色,“直接说条件吧。”
“哈哈,不想谈了吗。那好,我要的是。”
赛尤拉伸出手指,“第一,魔方。葬礼上,困住我的那个。”
“第二,阿瑟的全盘计划。”
第三九零章 战(7)
听完简短直白的两个条件,凯状似思索地垂首片刻。
然后回,“魔方可以。至于计划,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想办法”,赛尤拉没去判断话里真假,“你办得到的,是吧。我可不爱听到拒绝。”
“办不到,你要的全盘计划,恐怕只存在一个人的脑海里,而那人正在朝你们而去。若真想知道,你比我更容易更有机会达成目的。”
凯说着,专注的视线没有捕捉到对方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出现。
看来早就知道有后缓部队在赶往阴暗城了。
前方是什么时候出现了纰漏?
“一个人没法办完所有的事情。”赛尤拉闻言回,“将所有大大小小被吩咐下去的事儿整理梳理一下,不就能揣摩出大概了?我以为,这是你惯常爱做的呢。”
“况且。”她清楚地指出,“亲爱的啊,你真的会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形里,将自己会面临的命运、将所有的希望交付出去安稳地等待结果嘛。我确是不太相信的。”
凯不怕质疑,就怕对方一口咬定不说话,遂接道,“为什么不能。”
“我不待见她是因为私人理由,但从没怀疑过其判断和能力,走到这一步,不见得有谁会比她做得更好。”
“既然这样,我何必像个小人般去揣摩量度猜忌。你觉得我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吗。”
说到这,语气加重三分,“尤拉,很坦然的说,我确实不知道。”
赛尤拉理性的那一部分认为自己是不该跟眼前这个巧言善辩的男人作过多无谓讨论的,提要求便是了,然而,却做不到。
她惯来直接,不然也不会在那晚贸贸然过去,摔了狠狠一跤,把自己弄没了。
心里的痛,没人能懂。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还在认真的跟自己说他在全心地信着别人,不曾不安、不曾怀疑、不曾私下调查吗。
真可笑。
赛尤拉垂下眼皮后复抬起,若无其事地弯唇,“我说了,不知道就想办法。没有用处的人,是不会活在这里的。”
“再则,我也保证不了人能活多久,你最好效率一点。”
凯没接这话头,只语气温和地回,“尤拉,他们会死的,你愿意看到吗。”
他们具体指谁,没细说,尚在的亲人朋友们,她联想到谁那就是谁了。
“你现在在打算唤醒迷途的羔羊?”赛尤拉不吝自嘲,“别废心思了,想要人,拿有用的情报来换,我给你二十四个小时,过期不候。”
通信在话落刹那断开。
脸上亦再无半点笑意残留。
“该汇报的滚去汇报,别留在我身边了。”赛尤拉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冷声说完,站起走向外门。
路过地面仍处于重伤晕迷中的人时,身形停顿一秒,离开。内心的空旷,如黑暗原野吹过的风,萧索无边。
她不是非要谁输谁赢。
只是,既然没人在乎自己的存在,那么,就让他们不得不去正视好了。
另一边。
凯看着泛出微弱蓝光的空白屏幕,脸上温和悉数消失,眼神暗沉。
良久。
联系上正在某片深空中的艾丽茜。
布置下去的后手,即等待行动失败后实施补救指令的超级旗舰,正遥远地隐在黑暗中缓缓行进。
带队的是艾丽茜和奎勒。
信号不好,对面的画面模糊断续,好一会儿方听清彼此说话。
艾丽茜有少许意外,慎重地问,“什么事?”
“我找林德,他在随行队伍里。”凯开门见山地回。
“这不合规矩。”艾丽茜皱起眉头。
惯例,除最高长官外,行动中的人员不得与外界通信,特别是这种保密程度为特级级别的,基本上每人都身处监控中。
“我能做什么危险的不成?”凯随意地笑笑,“我有点小事问他,可否方便一会?”
对视两秒,艾丽茜往下吩咐,“让林德过来。”
然后问,“我应该不需避嫌?”
这话可不是真的在问,凯自然也不会说你得离开,“无事。”
很快,林德出现在工作室内,疑惑的目光清楚地投去。
艾丽茜坐至一侧案桌后,低头翻着手里文件,没看他们。然即便不看,也没人会当她不知道。
“你上回提起的霍雷肖,把联系方式给我。”凯对林德开口道。
“还是改变主意了?”
“嗯。”
林德一脸果真如此地摇了摇头,报了一串字母加数字的编号。
“谢了。”
两人的谈话简短显浅,三言两语便了当结束。
艾丽茜在十分钟后收到查询汇报,长长的资料页显示话里提到的霍雷肖的个人信息、与王室的关系纠葛等。
家事?
艾丽茜支着脑袋想了片会,然后推至一边。
作为偌大帝国的实权统治者,的确如其所说的,不具备危险性。
精明的政治家不会愚蠢地卖掉所有,供它族为神,从王座跌落成傀儡。他们应该是最迫切希望重获稳定的人。
近来所有配合默契的援助也充分说明这点。
现在更费心神的是......艾丽茜眼眸带出危险的光芒,或许,可以不用换战场?
两千最高战力加一个星域的代价,彻底结束这场战斗,她觉得,能够接受。
只是,她不能单独暗里发号施令,奎勒也随行来了。那可是个更偏向言出必行的家伙,让他同意......
恐怕自己转头得跟边沁闹起来。
得想办法。
指尖敲击桌面的嗒嗒声在安静工作室内有规律奏起,艾丽茜凝神苦思,良久唤上助手,“去请奎勒过来。”
已返至个人宿舍的林德,继续躺回床上闭眼,心里千回百转。
他哪知道什么霍雷肖,凯的意思不过是,透露超级旗舰目前所在。他们现在在绕一定范围兜圈子,等待前方消息。
欲知方位是为了什么?
林德不由揣摩。
但无论如何,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等晚点,他得开始行动。
各怀心思的人在各自盘算着。而遥远的星域之外,安瑟终于见到了在望的、熟悉的行星级都城,阴暗城。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氤氲流光。
声音透过广播层层扩散至舰船每个角落,“战士们,准备干活吧。”
第三九一章 战(8)
一道道银矢状飞行器从舱内飞出,转瞬出现在轨道上,进入大气层时解体,白色气流肉眼可见地爆发,像冷热交融升腾时的烟雾。
紧接着,急剧下降的冷气让空气凝结起了冰晶。六角状的冰花璀璨晶莹,流蹿着闪闪流光。
冰晶靠近陆面变成雪花,一片片从头顶上方飘落。
地面的人影不约而同地停顿了动作。
这是什么?
突然下雪了?
周围能见度却渐愈增高,如遇日光的晨雾,在快速消散。
零在半空现出身形,抬头仰望。
能量封锁失效了。莫小莉伸出小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疲累一瞬从脸上一扫而空,满是高兴,“姐姐来了!”
坦提落到地面让她爬下,锐利眼神透过薄薄晶体试图探出玄机。
“什么东西?”见麻烦没跟过来,路薇师闪至杜兰德身侧,问。两人身上伤口已愈合,仅余凝结的血污残留破损衣衫上。
分开的多路中,只这一路身后紧跟着实力相当的对手。
且想要解决对方可没一开始那么轻松了。
杜兰德摇头,没回,神态却松泛下去。研究室出品的两样东西,此为一样,超微纳米回收器,与魔方相似的材质,借助人工气候干预,专为扩散的能量而设。
至于何时利用、如何恰到好处地步步逼进、步步诱导,以达到理想效果,可比一味的杀戮耗费更多思量。
接下,方为关键了。
白净的雪花飘飘扬扬,为埋在阴影下、千疮百孔的阴暗城带去奇异的安宁感。
遍地扔下的尸体似乎也变得没那么触目惊心。
就在这种万籁俱静里,陆南娜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半空中,对上直立的背影挥拳肘击踹腿,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上方光芒大闪,她堪堪擦着边缘退出。
一切发生在数毫秒之间。
等陆南娜接住缩小下落的囚笼,定睛瞄上一团血糊时,不禁暗自喃喃,这也太容易了吧,这人不是头领吗。
唔......她抛着魔方,双目往慢一拍出现围拢的人影扫过一圈。
俱没什么表情。有猫腻是了。陆南娜推测,转眼见到外围晃过的同伴,穿梭的影子带动被踹离的身形形成一道道抛物线向外激射。
安瑟从中似慢实快地靠近。
陆南娜默契地将魔方抛过去,“怎么看?”
“等等便知道了。”安瑟接过,没细回。她也说不清是分身还是别的缘故,但无论是直觉还是基本判断,对方就此被解决的几率趋于负值。
周围重回一派腥风血雨,两人所处方圆之内异常平和。
“带去给杜兰德首领。”安瑟就近招来一人,将魔方递去,吩咐道,“让他带上所有人先撤。”
所有人,是除了自己带来的、尚在的所有人。
“是。”
随着应声,球球唰地从胸前升至头顶上方,顷刻间延展出去的嶙峋白光铺满地平线尽头,被感应锁定的人影随即先后消失在城内。
再出现已是身处于悬浮在外太空静候的大型舰船内。
不少仍然维持蜷缩姿态蹲着瑟瑟发抖的居民们在片刻后,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周遭环境的不同。
密密麻麻的身影塞满在原来空旷的有着深灰色金属质感的甲板广场上。
他们都是被滞留在阴暗城,没有私人飞船、亦没赶上各类出逃舰船的幸存者,约有十来万人。
“你们好,我们是星际联盟救援行动二组。此行目的地,太空城青城,行程三十六个小时。请所有人员分别前往b区16-33层自行安置,擅闯其它区域者,死!”
“重复一遍,请所有人员分别前往......”
广播音无差别地响在舰内每个角落。
面面相觑了片会,外围的人尝试性地循着指示路标往下走去。黑域的人素来与其它地域形成一个平衡的微妙存在,此番交集,尚属第一回。
被救援?
这场景根本没比做梦来得真实。
但以后如何......想起扑鼻的血腥黑夜,现在还是保了命再说吧。
“真有闲心。”路薇师边替受伤的族人清洗伤口,边出言说道。
他们这些人与外面的不同,早先一步直接传送到了医疗部。纯白的壁面光线,空旷的廊道,只有寥寥十余人。
来时对比现在,死伤惨重。
杜兰德从来人手里接过血色魔方摆弄着,心不在焉,“顺手的事。”
不知道能不能从它身上得出什么有用消息?阿瑟送过来是这个意思?杜兰德思索着,下一秒便消失于原地。
路薇师不禁翻了个白眼。
什么是顺手?星域各地为一个进入基地的名额吵得翻天覆地,抢得头破血流,搁这里随随便便带十来万难民回去,让人怎么想。
真是......有权,任性。
“阿克哥哥......”不甘心地把传回的人来回搜索了几遍,仍是不见丝毫身影的莫小莉丧气地屈膝蹲坐在地面,低垂着头。
坦提大手往她脑袋拍了拍,“跟你姐姐说了没有。”
莫小莉摇摇头,“姐姐应该知道了。”
这里还剩多少人,其实一目了然。
“丫头。”正说着,耳际声音传入,“去监控室候着,哪条路线有偏差及时通知我。”
“哦。”莫小莉蓦地站起,顺从地回。
路线是指正从其它黑域赶往阴暗城的敌方来援,那些按指令溜爬在某小洞穴的小东西们身上都有内外置联络跟踪器。
或许作为原形赶路会更有优势,但受控制的人仍须借助载具,是以,也给了能追踪的缺口。
露出的第一张底牌,打破能量封锁,就是为了与外界信息交流的通畅。
从而进退有度。
安瑟还想说什么,然下一秒眼皮微抬,挂了通信,望向前面缓缓露出的身形,颇有意思地笑,“我以为你......”
她耸耸肩,“那啥,不堪一击?啧。”
陆南娜紧挨身侧,身形略绷,微微眯起眼打量。刚才下手可没留情,人也没怎么看清。倒是选得一好看皮囊。
零依然如故地微笑,“我,不死。”
那种高人一等,又带那么点莫名的慈悲为怀的目光看得真让人牙齿痒痒。安瑟懒得跟他废话,“上!”
“杀!”
我就看看你能死多少回能一直保持好脾气。
安瑟眸底深冷,脸上却一派气定神闲。
陆南娜在“上”字未落时已冲了上去,同时翻了翻眼皮。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是要耗时间吗。她急着上什么?!
“数个小时前有一艘战舰带着人离开了。”诺亚话语插入。
“哪?”
“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