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泣夜的真正实力
这艘怪船长约三十余丈，造型奇诡，通体呈青幽之色，船首凸出，呈椭圆状，船尾溜尖，曲线平滑，末梢处铸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孔洞，一阵低沉的轰鸣之声正从孔洞处隐隐传出。
整艘怪船平稳地悬浮半空，宛如一个巨大的吞天巨兽，潜伏在云层后面俯视众生。
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还森然阵列的冥府府众尽皆被这一幕所吸引，人人掩饰不住目中的震撼之色，一时间都忘记了此刻还被其围在正中的泣夜三人。
白无常煞白无血的面色狠狠抽搐了两下，显然这一幕也令其震撼不已。
白无常目光一闪，随即把目光看向道衍：“府主！这……”。
道衍却双目死死盯着半空中的怪船，一语不发，丝毫没有理会白无常之询问。
白无常见状，不禁一窒，然而不经意间，却看见一旁的萧隐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只见此刻的萧隐没有出现和众人一样的震撼之色，只是一双眼睛之中有亮光流转，整个人似乎像是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
嗖嗖嗖！
三道人影陡然从青石大街之上飙射而起！
赫然正是泣夜三人！
不过须臾之间，这三人便径直在空中划出三道笔直黑线，朝着半空中的怪船飞射而去！
“不好！快！”
还沉浸在震撼之中的黑无常，登时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朝着冥府府众一扬手。
一众府众这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扣动手中银弩扳机。
噗噗噗！
上千支黑色弩箭铺天盖地朝着三人身影激射而去，破风声汇聚在一起，隐隐形成一阵风雷之声，其势浩大，令人咂舌。
连似乎在沉思中的萧隐都立时被这股浩大声势给吸引了过去，只是萧隐微一打量这股箭雨，却不禁眉头一皱。
这冥府府众手中的弓弩威力之巨，竟然似乎还远在当日绝苍岭破庙外所见罗刹教众手中之螺旋弩箭之上。
一次射击，竟然可以同时连发出近十支弩箭！
而且从破风声来看，每一枚弩箭都似乎被真气加成过一般极具杀伤力！
萧隐凭借自己超绝的目力，顿时发现这银色弓弩和箭枝造型精致，材质极为特殊，定然绝非凡品，至少也在名兵位阶之上。
须知，江湖之上，能够佩戴一柄名兵在身之人，定然绝非泛泛之辈，连萧隐手中的斗魁短剑，也不过是一件中品名兵。然则此刻的冥府府众却是人手一把。
这冥府之实力，当真神秘莫测！
一念及此，萧隐立时对冥府背后实力不禁再次重新做了一个估量。
就在此刻，一个足有十丈高的白色巨型人像虚影突然从空中呈现而出！
只见这人像虚影身披银色战袍，面容模糊不清，但是整体轮廓却十分清晰，整个人像宛如一名降世银袍天神，凌空虚立，煌煌然间极具一股慑人心魄的雄魄之威！
道衍见状，瞳孔陡然一缩，一字一顿道：“天武圣像！真极境大圆满！”
紧接着，那白色人像虚影缓缓抬出了一只房屋大小的手掌，朝着下方飙射而上的千万弩箭轻轻一拍。
再看那浩浩荡荡的上千弩箭，竟然硬生生在空中停了下来。
青石大街之上，所有冥府府众登时目瞪口呆！
这怪船已然十分诡异了，然则现在这一幕则更是恐怖！
上千只弩箭竟然齐刷刷在空中停了下来！
一切仿佛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时空静止状态。
仿佛有一双无形擎天巨手，将这上千弩箭直接紧握在了空中一般，整幅画面显得十分诡异。
轰隆！
一声犹如闷雷般的轰响从空中传来！
赫然是那被静止了的上千弩箭突然爆裂而开，化作了万千大小不一的残枝断箭！
整个雪渊城的大半天空，登时现出大片黑点，密密麻麻，宛如突袭而至的蝗虫虫群一般。
下方的萧隐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双目一闪，突然看向四周大喝道：“赶快闪开！”
话音未落，一阵遽遽的呼啸之声从空中蔓延而至，赫然正是那弩箭所爆裂而成的万千断箭，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箭雨如林，铺天盖地激射而下，眨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向青石大街的众人。
遽遽遽！
箭雨沿途所过之处，视屋顶楼墙于无物，直挺挺将之洞穿而过，去势丝毫不减地径直向下射来！
眨眼间，方圆几十丈的空间似乎都被这一大片恐怖箭雨所笼罩，所有人眼看就要被这箭雨给射成刺猬。
就在此刻，青石大街之上，一个数丈高的黑色人像虚影陡然浮现而出。
紧接着，黑色人像虚影双掌一抬，朝着半空中的万千箭雨向前一推。
呼呼！
整个青石大街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巨力搅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炽热之感开始极速蔓延开来。
方圆数十丈内的空气犹如一锅滚油般被迅速点燃。
两道足有十丈来长的赤色气劲径直从人像虚影双掌之中喷射而出，化作两道状如实质的赤色炎龙，朝着半空中的万千断箭袭击而去！
两条炎龙翻滚咆哮之间，立时便将大片箭雨卷裹其中。
一阵低沉的轰响直接从半空中席卷而来！
虚空之中，登时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和燥热之感。
萧隐只觉得胸口一闷，周身气血顿时一阵翻涌，整个人如坠炎洞之中，周身如遭火噬。
萧隐暗叫一声不好，不假思索间立时催动其体内真气，外放而出，护住全身，这才不禁感到体表压力一松，体表也没有那么热了。
然则，再看周围大量冥府府众已然站立不稳，纷纷跌坐在地，人人脸色赤红，豆大的汗珠开始沿着额头滚滚落下。
少许反应还算及时的府众虽然也释放出了些许真气护体，然则终究难以抵挡这股惊天热浪，相比之上虽然还算好一些，可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狼狈。
轰！
青石大街的上空传来一阵爆鸣。
终于，所有飞袭而来的断箭在两道赤色炎龙掌力之下，被一燃而尽，化作了点点飞灰，漫天飘洒。
道衍看着漫天飞灰，面无表情地双掌一撤，收回了自己的武魂圣象。
然则脸上却现出了一丝异常凝重之色。
“竟然凝聚出了天武圣像！方才还真隐藏得不错！泣夜，看来距离天人境你只有一步之遥了！”
道衍喃喃道，目光之中现出一丝复杂之色。
“府主好一招天龙炎舞！”
黑白无常毕恭毕敬地躬身赞道。
这二人身为真晶之境武者，自然不会像冥府府众那般受炎龙掌力波及地那般严重，只是再次亲眼见到两名真极境修士隔空一较掌力，终究还是心中震撼不已。
道衍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怎么样？”
道衍看向萧隐问道。
“还好。”
萧隐撤去护体真气，深呼了口气答道。
黑白无常二人这时才发现，萧隐竟然可以单凭护体真气，便阻隔住了炎龙掌力之余威波及，顿时各自目中现出一丝惊讶之色。
二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毕竟，雪渊城官道之上，二人已然见识过了萧隐的手段，对于面前这个身背黑匣的古怪少年，二人都不禁感到如芒在背。
“府主！不好！”
一名冥府府众一指高空。
只见半空中那十丈高的人像虚影已然消失不见，而泣夜三人更是消失无踪。
唯独那艘怪船却方向一个调转，在隐隐的轰鸣声中，诡异地消失在了云端。
“府主，要不要……”
白无常面色一凛，说道。
道衍摆了摆手，一拂袖道：“罢了，走了便走了。他说得没错，来日方长。”
说罢，道衍看向萧隐道：“走，回宫。”
第227章 聚首
雪渊城，夜。
寂寥的月色下，经历一日战火的城池显得分外破败苍凉。缕缕轻烟不时从残垣断壁里渺渺升起，间或传出的婴儿啼哭和叫骂之声混杂其中，更映衬出此刻城内的衰败和混乱。
一队队装备精良的大周军士正沿着雪渊城内外来回巡逻，目中尽是戒备之色。
……
大周行宫，雪阳殿内，大周天子姬牧正面色肃然地端坐龙椅之上。
姬牧下首的左右两侧则分列十数名身着文武服饰的官员。
而一名身着儒袍的中年文士却双手倒背，位列诸官之首，正是天麒卫统领，公孙慕白。
一名身着粗布麻衣，背背黑匣的少年，正垂手立在公孙慕白右侧，正是萧隐。
将下首一众人等一一扫过，姬牧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萧隐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浮现姬牧嘴角。
“今日城中一战，全赖诸卿。非但护卫了行宫安全，更一举拿下整座雪渊城。实在令朕喜不自胜。”姬牧轻抚龙椅护手，重新看向众人，淡淡一笑道。
“吾皇神威天降，自有上苍护佑，大金贼子此番密谋无异于跳梁小丑自取其辱。我大周上下万众一心，自然无所辟易。想这雪渊城自本朝开国以来，便分属我大周和金贼共而治之，此等状况已然持续数百余年之久。万万不料，此次陛下以万金之躯只身犯险坐镇行宫，指挥若定，我等敢不效死以命，以报陛下。陛下此等气魄胆识，真乃千古罕见，更是我等大周百姓之福也。”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迈文官躬身一礼，扯着沙哑的嗓门，摇头晃脑地大声称颂道。
说到最后，竟双膝跪倒，口中山呼万岁起来。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人等立时也随之跪倒，一片万岁称颂之声开始此起彼伏。
公孙慕白听着背后浪潮般的阿谀之声，眼神一眯，目中一丝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公孙慕白一拂袍袖，轻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然则在一众官员听来却犹如惊雷一般。
刹那间，原本还乱糟糟的大殿立时安静了下来。
这一众官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面前这位只留了个背影给大家的天麒卫统领身上。
所有人的背脊不禁一凉，眼神中都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敬畏之色。
公孙慕白一抬双手，朝着姬牧微微一礼道：“陛下，雪渊城此番得以重归大周治下，不仅是因为天佑我大周，更是众将士奋死效力所得。”
说着，公孙慕白微微一顿，刻意放缓了语速道：“而且，今日行宫之所以得以保全，雪渊城之战之所以可以大获全胜，有一人绝对居功至伟，还望陛下明鉴。”
“哦？慕白兄所言之人是谁？”姬牧饶有兴趣地问道。
一众跪伏在地的官员更是一动不动地竖起了耳朵。
公孙慕白目光一瞥，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萧隐，一指说道：“此人便是我天麒卫之麒麟特使，萧隐，萧特使。”
众人一惊，这才注意到公孙慕白身边竟然站着一名着装如此简朴，看似毫不起眼的少年。
此人竟是大周最为神秘的天麒卫的麒麟特使？
看着萧隐如此年轻稚嫩的一张脸，众人实在不能将之和天麒卫联系到一起。
一时间，连殿内的执帚内侍，都禁不住好奇地盯向了萧隐。
迎着无数道好奇震惊的目光，萧隐犹如视若无睹一般，依旧垂手而立，没有说话。
不过，姬牧却是哈哈一笑道：“好个麒麟特使！果然不负朕望。朕就知道，此次摘月台会盟将你带上乃是绝对正确之举。”
姬牧随即将目光看向萧隐道：“而且听慕白兄说，此次黑甲铁骑突袭行宫，之所以宫内可以提前做好布置，挡住奇袭。全赖卿家慧眼如炬，洞悉金贼阴谋，及时派人知会宫中天麒卫，这才免去了行宫一难，否则现在殿上的所有人只怕都要沦为金贼之刀下鬼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所有人看向萧隐的神色不禁再度变了几变。
萧隐垂首抱拳道：“陛下和公孙大人谬赞，不过是运气好，凑巧而已。”
公孙慕白笑道：“若说运气，为何本座没有这般运气？”
公孙慕白又一指身后那一大片趴伏着的众人，淡淡说道：“为何他们也没有那般运气？”
众人闻言，心头一震，立时大气都不敢喘。
公孙慕白盯着萧隐道：“黑甲死骑暗中从地底秘密通道潜入城中之时，正乃二次盟约破裂，城内大乱之时，此时的城内不乏罗刹教教主，暗天十二刹等绝世高手横行城内，萧特使能从此等混乱危险之局势中发现金人密谋，觅得其中破绽，并及时做出应对，最后不顾个人生死，以一己之躯，强行吸引城内近半金人之注意，为四名前来报信的天麒卫争取了时间。此等大智大勇，岂是寻常庸碌之辈所能想象！”
萧隐看着公孙慕白直视而来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说话。
姬牧却轻抚双掌赞道：“确实精彩！想不到九龙棺护卫一行，竟然为朕带来了此等人物，当真是意外之喜。慕白兄慧眼如炬，鉴人有功，朕心甚慰。”
说着，姬牧看向底下一众跪着的诸人，面色微沉道：“诸卿以后须得以慕白兄和萧特使为楷模，多为朝廷尽心尽力，方不负朕之所望。”
众官听言，悄悄互望了一眼，随即极有默契地山呼万岁起来。
“好了，都退下吧。”
姬牧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立时，一众官员、侍卫以及一众内侍太监、宫女识趣地倒退离殿而去。
少阳殿内，立时只剩下姬牧，公孙慕白和萧隐二人。
“好了，衍先生，出来吧。”
姬牧突然轻拍龙椅护手，缓声说道。
人影一闪，一名身着深色斗篷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姬牧身后。
正是冥府府主，道衍。
眼见道衍出现，姬牧面色突然一肃，环视诸人道：“好了，现在已无旁人，大家客套的话就免了。朕现在想听听各位对今日雪渊城内所发生所有事宜有何见解？”
第228章 三个请求
萧隐看着突然出现的道衍，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神情。这位大周陛下的幕后神秘人，已经给了自己太多震撼，今日雪渊城之乱战，若是没有道衍，只怕结局就不是这样了。
然而，面对姬牧的问话，萧隐和在场另外二人似乎都没有意愿首先开口。
沉默片刻之后，道衍深藏在黑色斗篷里的一双眼睛看向公孙慕白和萧隐，道：“今日之事，慕白兄和萧特使怎么看？”
公孙慕白微一皱眉，迟疑了片刻道：“其实今日之结果，并未出乎我等之意料。那完颜绝根本无心议和，所谓雪渊城二次会盟不过是为了掩饰其多年前早已设下的连环杀局而已。至于九龙棺护送一事，也只是其中最为重要之一环而已。从今日摘月台会盟来看，这九龙棺对于金人来说，确实很是重要。棺椁之中的大金先祖，应该便是昔日名动天下的大金逍遥王爷，完颜昊。这一点，还真是没有料到。这完颜昊在金人心目中是犹胜大金开国先祖的存在，也难怪，金人费劲心机地想要夺回此棺。只是……”
说到这里，公孙慕白轻轻摇了摇头。
姬牧双目一眯道：“只是什么？”
公孙慕白道：“只是今日摘月台之会，场面太过混乱，直至衍先生和罗刹教主各显真身之后，交手声势太大，以至于楼塌崩毁。九龙棺也随之消失不见，臣已派出十八路隐秘天麒卫全城搜查，至今一无所获，想来，恐怕已然落入了金人之手了。”
萧隐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跳，感受着背后冰凉的黑匣，脑中立时浮现出完颜昊沉睡匣中的样子。
这活死人如今就藏在自己的万子天地匣中，此事断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姬牧微一皱眉地摇手道：“九龙棺之事暂且不必管。毕竟对我大周没有太大影响。朕只想知道，那突袭行宫的数百黑甲死骑是从何而来？是否已然处理干净，没有后患？朕不想待在一个时刻会面临这等狙杀的行宫之内。”
公孙慕白躬身道：“陛下恕罪。黑甲死骑之事实在是臣的疏忽。臣万万没有料到，那金人竟然会早在数年前便暗中从城外挖出密道直通城内，这黑甲死骑便是经由这地下密道潜入城中，突袭行宫。陛下放心，东伯神将已经率领五千御林军前往那地底密道，仔细扫荡，确认安全之后，便会彻底将其封死。臣也会对雪渊城之天麒卫重新部署，以防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姬牧面色一沉道：“这黑甲死骑乃大金暗处的隐秘精锐。据太叔盛上月传来之塘报看，这黑甲死骑应该一直在云渊山脉附近骚扰我大周主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公孙慕白摇头道：“此事只怕要问问太叔元帅了。”
姬牧道：“好，此事暂且搁下，稍候交由兵部孙岑处理。另外，朕想知道，如今雪渊城内外局势如何？当初驻扎在城外的两万大金兵马听说竟然在一日之间全数消失了？”
公孙慕白点头道：“不错。摘月台事发之后，王骁神将便依照原定计划，独自率领五万御林军从南城门暗中潜出，奔袭城外金兵驻扎之所。结果，等赶到之后，却发现已然是人去帐空，两万大金军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之后，臣又暗自派出侦查密卫前往查探，发现果然如此，而且据密卫回报，方圆五十里内，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大军撤离之痕迹。实在诡异至极。”
公孙慕白微微一顿道：“至于城内的话，目前来看，一切尚属正常。城中大小事务，一切都在天麒卫的监视之下，并无任何异动。看来金人应该都彻底撤离干净了。”
姬牧点点头道：“很好。这至少说明雪渊城已然彻底属于我大周了。”
姬牧一扬嘴角：“单凭这一点，朕便足以在我大周青史上留下一笔了。”
看着姬牧眼中略带一丝火热的神色，公孙慕白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姬牧微微一扭头，看向道衍：“衍先生，不知你冥府可有查出那消失的两万金人军马，是怎么回事？”
道衍：“陛下恕罪，此事我已着命冥府崔判官前往调查，虽然尚无确切消息，不过，老夫有一大胆猜想，陛下不妨一听。”
姬牧目光一亮，道：“先生请讲。”
道衍看向公孙慕白和萧隐道：“说起来，萧特使应该还记得今日青石大街上，泣夜一行是如何逃遁的吧？”
萧隐点点头道：“记得。乃是凭借半空中一艘极为古怪的大船。”
公孙慕白道：“当时行宫之内也有多人看见，见者无不震撼。本座当时也是叹为观止。想不到，这罗刹教竟然手段通天至此，手中竟然有此等夺天地造化之物。”
“空中怪船？”姬牧目光一闪，低声呢喃道。
突然，姬牧目光一亮，惊呼道：“衍先生，莫非你是说那两万军马……”
道衍点头道：“陛下聪慧。不错。老夫在想，莫非那两万军马也是被人用这种类似方法偷偷运走了？”
公孙慕白双眉一凛，道：“这……恐怕不太可能。两万军士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其**给之大量钱粮战马更是一笔极大的消耗存在，想要这等悄无声息地运送走，只怕没有几十艘这样的怪船是办不到的。但是，显然那日我等并未发现还有类似怪船。”
姬牧一抬手道：“衍先生所言虽然太过匪夷所思，不过未尝不是一个探寻的方向，慕白兄，吩咐天麒卫，仔细注意雪渊城方圆百里之内，一切异常事件。从明日起，雪渊城东、西、北三门紧闭，只留南门一处出入口，开关城门时间须得严格限制，过往之人更需严格盘查。以防金人作祟。”
公孙慕白双手一举，并于胸前，点头道：“遵旨。”
姬牧双目寒芒一闪道：“不知为什么，朕一想到这莫名失踪的两万金人军马，便心有不适。只怕又是完颜绝和那罗刹教设下的诡计。”
道衍缓缓道：“陛下勿忧。纵然这其中确有何阴谋诡计，也不足惧。须知，任何阴谋计算，在萧特使面前，只怕都会无所遁形。”
萧隐心头一凛，立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自己身上。
萧隐面色不变地一抱拳道：“衍先生谬赞了，在公孙统领和衍先生两位前辈面前，在下岂敢如此自大。”
道衍道：“萧特使何必自谦。今日摘月台之上，萧特使独自一人面对老夫和泣夜两大真极境修士，非但全无惧色，而且更能以一己之力独自周旋其中，令我二人不得不投鼠忌器，不敢妄动。这份胆识和谋算，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人。至于今日黑甲死骑突袭行宫之事，更不必老夫多说什么了。陛下和公孙大人，以及宫中数万御林军最清楚此事对于我大周朝意味着什么了。若是论起来，今日雪渊城之首功，当记在萧特使身上，想来不会有异议。”
姬牧轻轻一拍龙椅赞道：“不错！萧特使今日之作为绝对当得起‘首尾全龙第一功’这七字。雪渊城能重回大周治下，萧特使居功至伟。”
说罢，姬牧看向公孙慕白道：“慕白兄，你说呢？”
公孙慕白一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从护卫九龙棺至今日雪渊城二次会盟，萧特使一人可谓独自贯穿其中，一切紧要关头，也大多是萧特使独自一人力挽狂澜。‘首尾全龙第一功’这七字放在萧特使身上实在是恰如其分。”
姬牧哈哈一笑道：“萧特使，你看，他们二人都如此说了，你还谦虚什么。能得衍先生和慕白兄同时夸赞之人，放眼天下，你还是第一个！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一定答应你。”
说罢，姬牧笑脸吟吟地看向萧隐。
萧隐清澈目光一闪，眨了眨眼睛，说道：“恕臣放肆。臣有三个请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哦？三个要求，有意思。”
姬牧饶有兴趣地看着萧隐赞道：“很好。在朕看来，面对封赏，一味推辞婉拒，要么便是虚伪清高，要么便是惺惺作态，实在令人反胃。要知道，朕坐拥中天大陆亿万里江山，岂会在乎有功之人多要些金银财帛，功名利禄。只要当得起，朕但无不准。说吧，萧特使，朕对你的要求，很感兴趣。”
萧隐称谢一声，抬头看向姬牧道：“第一个请求，便是希望陛下准我为雪渊城内死去之人收殓尸骨。”
第229章 萧隐的承诺
“这……”
姬牧登时一呆。
显然萧隐这个要求大大出乎姬牧意料之外。
“萧特使，你这算什么要求？”
姬牧面露一丝不解问道。
萧隐道：“今日雪渊城乱战，祸及南北两城无数无辜百姓，单就青石大街两侧房屋楼舍便倒塌了十之**，今夜想来会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露宿街头。至于遭受兵灾之祸以致家中死人者，想必也为数不少，我本出身殓师，自当做此收殓之事，只是如今全城戒严，做起事来可能多有掣肘，所以，特此向陛下做个请求。”
姬牧闻言，微一皱眉，脸色也略显凝重了几分。
一时间，气氛似乎有些微妙起来。
萧隐面对姬牧的沉默似乎并不以为意，依旧是垂手静立，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才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对于此刻的大周天子意味着什么。
公孙慕白见状，不禁暗叹一声，随后朝着姬牧一揖说道：“陛下，萧特使自幼追随殓师修习，至今已有十载。有此请求，想来也是职司使然。”
微微一顿，公孙慕白补充道：“只是如今萧特使贵为我天麒卫麒麟特使，实在不宜做这等事情。这样吧，臣斗胆恳请陛下，此事不如就交给臣去料理，定然会让陛下和萧特使满意。另外，臣也会着令天麒卫外围人手负责雪渊城之一切善后事宜。陛下以为如何？”
说着，公孙慕白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萧隐。
然则萧隐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毫无反应。
公孙慕白只得暗自一皱眉，不再说话，然而看着姬牧略显好转的面容，却微微松了口气。
不料，一阵大笑之声传来。
“不想萧特使却是这般古道热肠之人，当真难得。好，就依慕白兄所说吧。慕白兄，务必做好雪渊城善后之事。”
姬牧看着公孙慕白，大笑说道，温和的笑容重新现在了脸上。
“萧特使，你看如何？”姬牧笑吟吟问道。
萧隐躬身道：“谢陛下。”
姬牧微呼了口气，道：“那你第二个请求呢？”
萧隐道：“第二个请求，便须劳烦公孙大人了。”
说罢，萧隐看向公孙慕白道：“公孙大人可还记得曾经答应我之事？”
公孙慕白一捋颌下长须，点头道：“萧特使可是指你那三位朋友之事？”
萧隐点头道：“不错。”
公孙慕白微微一点头。
旋即向姬牧把谦谦，星胧，焱月三人落入罗刹教之事大致说了一番。
姬牧闻言，不禁好奇道：“原来九龙棺护送途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这三人既然也是少年英杰，又愿为我大周朝廷出力，自当全力营救，此事就是萧特使不说，朕也会命人去做。萧特使何必单独提出？”
萧隐抱拳道：“陛下仁义，萧隐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北境之地局势复杂，陛下如今又坐镇雪渊城中，非不得已，实不宜贸然动用大量人手。况且救人之事，人宜少不宜多，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便前功尽弃。所以救人之事，还是让萧隐一人处理吧。”
姬牧微一沉吟，点头道：“萧卿所言有理。只是若让萧卿一人独自前往，朕怕……”
说到这里，姬牧一顿，转而看向公孙慕白道：“慕白兄，你当日所说之线索到底为何？”
公孙慕白道：“其实在萧特使抵达雪渊城当日，臣便发觉谦谦等人的失踪，随即臣便立刻暗自派出天麒卫密卫沿着来时路线一路追查下去。直到数日前，有密报返回，言称云渊山脉附近的紫柳城曾经出现过一支神秘商队，商队之人皆是西域人士打扮，然则据当时城内的天麒卫观察，这支商队人马实则乃是金人假扮，更为重要的是，商队之内似乎有三名样貌俊秀的青年男女，虽然样貌被人强行改扮了一番，然而却依旧可以看出乃是我中天大陆之人。臣一听此密报，便立刻联想到了谦谦三人。想来这支神秘商队便是罗刹教之人伪装。”
“那后来可有探得这支商队的最终去向？”
萧隐瞪大了双目，双拳陡然握紧地急促问道。
公孙慕白摇了摇头道：“原本城内天麒卫也觉得事有蹊跷，正打算一路探查下去，谁知这支商队似乎十分警觉，三绕两绕之下，最终诡异地消失在了云渊山脉的一处山谷之内，踪影皆无，那跟踪的天麒卫搜寻了整整三日，找不到丝毫头绪，只得无功而返，随后便将此事秘密禀告而回。”
萧隐面色一僵，一丝失望之色浮现而出。
“多谢公孙大人告知。”
萧隐微一抱拳，黯然道。
姬牧见状，正要说些什么。
岂料，久未开口的道衍突然开口道：“萧特使可是已有打算，决定去往那紫柳城一探？”
萧隐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正是。”
道衍目光一闪地看向姬牧道：“陛下，难得萧特使如此有情有义，况且如今朝廷也是用人之际，若是能救得这般少年英杰，对我大周朝廷更会凭添了几分助力。于公于私，朝廷理应助萧特使一臂之力。”
姬牧看着身旁宛如幽灵般的道衍，只觉对方眼中似有异芒闪动，不禁心头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随即缓缓点头说道：“好！萧卿放心，朕定会助你。只不过，那紫柳城是在云渊山脉附近，而这云渊山脉乃是中天大陆和北原大陆接壤的一处紧要山脉关隘，如今本朝镇国大元帅太叔圣正率领五十万精锐与金人主力对峙于云渊山脉。你此刻若前往，只怕……”
萧隐立时一抱拳，正要说些什么。
姬牧却一摆手，拦住了萧隐道：“这样吧，既然萧卿要去云渊山脉，正巧朕最近也欲派人前往督察前线战况。朕现在便赐萧卿金牌一道，白玉虎符一枚，敕命萧卿为大周钦天御使，代天巡授北境要地。前线五十万军马，已经北境所有大小官员，包括天麒卫在内，无论品秩高低，皆受你节制。必要之时，可凭御赐白玉虎符，调动前线军马，便宜行事，遇事可有先斩后奏之权。”
姬牧一口气飞快说完，随后嘴角一扬地看向萧隐，略带一丝深意地缓缓问道：“萧卿以为如何？”
萧隐听得姬牧方才所言，心中顿时震撼不已，随即紧走几步，躬身郑重一礼道：“陛下，萧隐不过是为一己私事前往云渊山脉，怎能担当这等大任……微臣年轻识浅，怕难当此任。实不敢领受。”
公孙慕白此刻也是眉头微皱，然而看了一眼姬牧和道衍，最近还是没有说话。
姬牧看着萧隐笑道：“诶！萧卿过谦了。以萧卿之能力，朕对你有绝对信心。况且，救人之事，刻不容缓，萧卿虽然智谋超群，然则终究只是一人，修为也略显单薄了几分，若无朝廷协助，只怕这人难救。”
萧隐顿时面露一丝迟疑，显得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姬牧突然开口问道：“此事就这么定了，萧卿就不必多说了。好了，不知萧卿所求第三件事为何？”
萧隐沉吟了片刻道：“既然陛下如此厚恩，萧隐若是再提要求，未免也太过贪心。就此打住吧。”
姬牧一笑道：“好个萧卿，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实在令朕欢喜得很。朕自继位起，不知封赏过多少文武百官，唯独今日这一次，当真令朕印象深刻。萧卿一不似庸碌贪婪之辈，只知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二不似清高孤傲之流，满口虚伪假善，仁义道德。却独独提了殓尸和救人这样两个请求，真是闻所未闻。放眼整个大周朝史，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姬牧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目不转睛地看向萧隐道：“朕答应了萧卿两个请求，不知萧卿可否也答应朕一个请求？”
萧隐一怔，但见龙椅之上，姬牧言辞恳切，目中似乎全无做伪之态。
萧隐清澈目光一闪，说道：“陛下请说。”
姬牧一字一顿道：“若是有朝一日，朕有求于你，你可否不问情由，立即答应。”
萧隐心头一震。
公孙慕白双目更是一闪。
道衍却恍如未闻一般，依旧隐匿在幽深的斗篷之内，只有一双捉摸不定的双目，依旧闪烁着亮光。
姬牧对萧隐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放心，届时，朕不会为难于你，命你去做你做不到之事。朕只是希望，若是日后你还能记得今日朕允你二事之情分，那么朕希望你也能为朕做件事情。”
话一说完，姬牧便缄口不言，仿佛开始等待起萧隐的回答。
整个少阳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安静。
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摇晃不定的烛火将四个人的身影投射在宫墙之上，忽明忽暗，闪烁摇摆。
也不知这情形持续了多久。
终于，萧隐一咬牙道：“好，萧隐答应。”
姬牧顿时心头一喜，随即强忍内心一丝激动，缓缓问道：“怎么？萧卿不打算问清楚是何事么？”
萧隐道：“陛下准我今日所求，萧隐可谓死而无憾。既然如此，何必多问。”
姬牧一拍龙椅护手，赞道：“好！有萧卿一诺，朕便放心了。好了，萧卿今日也累了，就先下去歇息吧。救人之事若是还有需要之处，可以直接找慕白兄，相信慕白兄不会拒绝。”
公孙慕白躬身道：“是。”
萧隐一躬身，十分知趣地飞快离开了大殿。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姬牧和道衍，公孙慕白三人。
姬牧看着萧隐离去的身影，良久没有说话。
终于，姬牧收回目光，看向公孙慕白道：“慕白兄是否觉得，朕方才之敕命太过儿戏？”
公孙慕白一皱眉，轻抚长须沉吟道：“陛下，萧隐虽然心智过人，聪慧机敏，臣也十分看好，但是如此大权便这般轻易交给他，这……”
姬牧一笑道：“慕白兄放心，此权柄看似极重，实则不过是个空壳而已。”
公孙慕白：“哦？！”
姬牧摇头轻笑道：“须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个毫无军功之人，纵有王命虎符在身，却又如何真能指挥得动那五十万虎狼之师！何况，单是太叔圣那个老怪物在，便只怕萧隐难以应付，遑论让其来听萧隐这样一个二十岁尚且不到的年轻人调遣！”
公孙慕白目中精芒一闪，随即点点头：“既然如此，那陛下又为何……”
姬牧一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随后看了一眼一旁的道衍。
姬牧俊秀的面容不禁再次露出一丝难以察觉之笑容。
第230章 你赢了！
凤仪阁内，萧隐双膝盘坐，双目紧闭，一层滚滚黑气正从肌肤体表浮现而出，看上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黑雾之中。
良久之后，萧隐霍地突然一睁眼，双掌陡然在胸口飞快地做了几个古怪的印记。
瞬间，萧隐周身翻滚不定的黑气犹如被长鲸吸水般，十分听话地飞速消失在身躯之内。
再看萧隐略显疲倦的眼神已然再度神采奕奕，清澈如初。
“看来弑天剑诀第一层，你已经彻底融会贯通了。”
一声淡淡的话语突然从萧隐气府之内传出。
“幽篁前辈？！”
萧隐一喜道：“你怎么出来了？”
幽篁不紧不慢道：“你一回来便紧锁房门，静心打坐，以弑天剑诀第一层之凝天剑气通达奇经八脉，以达疗伤之效。本尊自然不便打搅。”
萧隐一笑道：“能得幽篁这般天人境大能等这么久，晚辈三生有幸。”
幽篁轻哂道：“少油嘴滑舌。本尊找你有几件要事要说。”
萧隐轻哦一声，随即眼神来回一转，道：“前辈莫非是想和那大周天子一样，就今日所发生之事跟晚辈复盘一二？”
幽篁道：“你们今日殿内所述本尊都听见了，别怪本尊没有提醒你，这三人看似君臣齐心，实则各怀心思，看似对你青睐有加，实则不过是想借你之手以达成各自之目的。如今之你，看似平步青云，实则不过是这棋盘上各方博弈之一颗棋子而已。”
萧隐点头道：“前辈放心，方才殿内一切，晚辈都看在眼里，自然心中有数。”
幽篁冷哼一声道：“有数？那你还提那几个不知所谓的要求！如今是何等情形，你居然还要去全城殓尸！这也就罢了。去云渊山脉救他们几个之事，断不是那么简单。慢说你如今修为不过真气境而已，即便到了真极境……你也看到了，今日那罗刹教泣夜修为何等惊人，竟然已然修至真极境大圆满，武魂圣象更是胎换晋级成了百年不遇之天武圣象。此等天资，即便放在本尊当年之乱世，也绝对是最耀眼的绝顶高手。须知武者一旦将武魂圣象脱胎换骨，升级为天武圣象，那武者本人便是天人境下近乎无敌之存在！依本尊看来，如今的天下，应该还没有天人境修士存在，所以，你要清楚自己以后将会面对什么！”
萧隐沉默了片刻道：“前辈所言，晚辈知道。只是谦谦、星胧、焱月他们三个，我是一定要救的，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还请前辈谅解。”
“哦？”
幽篁淡淡道：“若是本尊定要阻止你前往救人呢？”
萧隐面色不变道：“晚辈只是前辈真魂宿主，并非前辈之操线傀儡。”
幽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隐道：“晚辈只是想告诉前辈，谦谦三人是晚辈一路生死与共的朋友，如今他们身陷囹圄，晚辈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们出来。否则，晚辈宁死也不会甘心。”
幽篁道：“你这算是威胁本尊么？”
萧隐清澈的眼神之中，依旧古井无波：“不敢。”
幽篁沉默了很久，道：“看来你心意已决。”
萧隐道：“是。”
幽篁冷冷道：“很好，有骨气。普天之下，敢这么跟本尊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
萧隐一字一顿道：“于情于理，份所当为。冒犯前辈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萧隐平缓至极的语气中却隐有不容丝毫质疑之意。
幽篁道：“莫以为你是本尊宿主，本尊便会受你钳制。你就不怕本尊施展手段，强行舍你而去？宿主固然可遇不可求，不过，比起自寻死路的宿主来，本尊绝不介意重新再换一个。”
萧隐清秀的面容此刻居然泛出了一丝笑意：“前辈不会这么做的。”
“哦？何以见得？”
“第一，晚辈不才，虽不敢说是前辈最满意之宿主，然而却敢断言，是前辈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晚辈一生都在死人堆里打滚，见多了生离死别，尔虞我诈，人世间一切大悲大喜，在晚辈眼中早已经翻滚沉浮不知凡几。唯有晚辈这般心性之人方能担得起前辈这般大能之宿主。第二，前辈沉睡千年，哪怕是天人境大能，真魂之力也已经被消耗十之七八。前辈此时想要反悔，重新寻找合适宿主，只怕其中的危险性，远远胜过晚辈要做的事情。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前辈真正想要重获新生，只怕这罗刹教是跑不掉要面对的。”
“你什么意思？”幽篁声音陡然一沉道。
“呵呵，前辈虽然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些事情，不过晚辈却大致也能猜到一二。”萧隐不紧不慢说道。
“比如……”幽篁紧追不舍道。
“比如，前辈虽然没有告诉我，前辈是如何附体在晚辈身上，不过晚辈却斗胆猜测，附体之事怕是跟罗刹教他们一干人等有关。”萧隐缓缓说道。
“何以见得！”幽篁声音一冷道。
“寿阳城西码头，前辈初次苏醒，附体于我，大杀四方，震慑全场，结果，那罗刹教的宫羽却尊你为‘尊上’。显然，这宫羽多半已然认出了前辈真身。而今日摘月台之事，大周和大金双方各自揭底，九龙棺护卫之事背后，表面上是两国之外交博弈，内里却正是罗刹教和冥府之间的较量。要知道，主动提出九龙棺一事的，乃是大金国，严格说来，应该是大金背后的罗刹教，而从宫羽的表现来看，显然罗刹教对前辈之事很可能是知晓的。所以才会有宫羽认你为尊上那一幕出现，以及今日摘月台上，和雪渊城内，泣夜不惜假扮大金国主完颜绝，以期瞒天过海，最终将我擒下，其最终目标，定然是你，而非晚辈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人。”
微微一顿，萧隐继续说道：“晚辈不知道这罗刹教到底是何来历，也不知这罗刹教背后实力为何可以恐怖至斯。
操控炼制活人，使之成为近乎傀儡的存在；
驱使中天大陆的高手，如隐匿江湖多年的唐血阳，以及纵横黑道水路之十二连环坞等人和势力，使之甘心俯首听命；
成为孱弱多年的大金背后之暗势力，并将之扶持为足以抗衡执掌中天大陆之大周帝国的存在。
这一切的一切，其背后目的到底为何，晚辈至今虽然毫无头绪，不过晚辈隐隐觉得，这一切跟前辈应该多半脱离不了关系。否则，便不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晚辈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也不会卷入这惊世棋局之中，成为一颗看似还有些重要的棋子。”
说到最后，萧隐刻意放缓了语速，反问道：“前辈，你认为如何？”
良久的沉默。
幽篁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萧隐见状，并不以为意，似乎对这一切早有所料，所以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地开始等待了起来。
等待幽篁的最后答复。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幽篁总算幽幽开口道：“很好，本尊承认，你所言之事，句句皆击中了本尊之要害。看来本尊终究还是低估了你。这一局，你赢了！”
第231章 天不予我，我必争！
萧隐道：“前辈言重。晚辈救人心切，实在不得已而为之。”
幽篁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隐眼睛一转，轻笑一声道：“前辈其实不必担心，晚辈此去定然会做足准备，绝不会轻易涉险。至于那泣夜一干人等，依我看也未必真就会撞上。只要一切小心为上，步步为营，晚辈未必真会遇险。”
不等幽篁回答，萧隐又补充道：“晚辈可以答应前辈，此行一定以保重自身安全为上，绝不冒失鲁莽。晚辈并非无脑冲动之人，这一点，前辈应该可以相信吧？”
幽篁再度轻哼了一声，冷然道：“此次本尊既然输了，自然无话可说，一切由你。不过，本尊还是要再次提醒你，云渊山脉有两国大军驻守，须知似这等大规模军团交战不似江湖厮杀，武道比拼。面对千军万马，真极境以下武道修士，基本都只能夺路而逃了。虽说此行只是去救人，然则这紫柳城距离云渊山脉如此之近，他们三人出现在那里绝非巧合，那紫柳城想来定然不是什么易予之地。你若真要去，须得仔细谋划一番。”
萧隐心下微微一松道：“多谢前辈提点。”
幽篁道：“其实不用本尊提醒，本尊也相信你能看出这一点。不过，此行危险，若是能增加一分自身实力，便多出一分机会。所以本尊接下来要说的剩下几件事便是跟你自身实力有关。”
不等萧隐回话，幽篁继续道：“首先，如今你的凝天剑气已然大成，境界也已达真气境巅峰境大圆满，应该开始考虑突破瓶颈之事了。”
萧隐一惊道：“突破瓶颈？提升至真元境?”
幽篁道：“不错。”
萧隐道：“这……是否有些太快了？晚辈从开启气府至今，也不过堪堪两月不到而已……晚辈听闻即便天资再高之人，从真气境提升至真元境的时间至少要以年计……”
不等萧隐说完，幽篁冷哼一声道：“若是这等低微境界之提升还要以年计，那等你升到真极境，不得猴年马月！你等得起，本尊还等不起！”
“这……”
萧隐一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幽篁悠悠道：“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心，提升境界之事说到底看的是机缘，一切都强求不得，本尊现在告诉你，只是先给你提个醒。以免机缘一到，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隐轻哦了一声，只能应道：“多谢前辈提点，只是提升境界之时，自己可需要做什么准备么？”
幽篁道：“不必。这等境界的提升一切顺其自然即可。时机一到，本尊自会在旁提示于你。”
萧隐点点头。
对于境界提升之事，萧隐目前实在是跟寻常百姓没有太多区别，一切只得依靠幽篁提点以及到时候的随机应变。
不料，幽篁此时突然话锋一转道：“你不必担心你在突破瓶颈之时，本尊会对你做什么手脚。毕竟你能越快拔擢境界，对于本尊来说便越有益处。”
萧隐眨了眨眼睛道：“前辈多虑了，晚辈岂会担心前辈对我做什么手脚。”
幽篁道：“哼！小狐狸，现在还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你觉得有必要么？”
萧隐干咳了一声，正要解释一下。
幽篁却不等萧隐开口，再度悠悠说道：“放心，宿主突破瓶颈，拔擢境界，对于你我双方来说，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因为，宿主境界每提升一次，就意味着对本尊残魂的一次重塑。每一次重塑，不仅可以令本尊残魂恢复少许威能，更会对宿主本体反哺出一些不可思议之效果。比如本尊的初次苏醒，便直接将你丹田开辟出了武道气府。若非如此，以你多年被尸气侵蚀的阴寒孱弱体质，基本是不可能开辟出气府的。而且，相信你也早发现了，自从气府开辟出来之后，你的身体机能都出现了莫名的大幅度提升，感知之力更是远超同辈。这一切不仅是因为气府的开辟使你成为了真正的修行武者，更因为是本尊残魂苏醒后，直接对你身体进行了一次轻微改造。”
萧隐目光一亮道：“如此听来，是否意味着，宿主自身修为的提升会自动带起前辈残魂之恢复？”
幽篁道：“不错。以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境界不足，时机不到，但是如今你已至真气境巅峰大圆满之境，突破瓶颈也许就在近期，所以应该让你知晓此事了。”
萧隐目光闪动之下，内心不禁生出一阵向往。
倘若真的可以顺利突破至真元境，那幽篁残魂会反哺出何等奇妙之力给自己呢？要知道可以得到一位天人境大能的一丝反哺之力，这意味着什么，萧隐即使再笨，也可以猜到其中好处之大，定会难以想象。况且，提升境界之后，应该就可以修行更高一级的《弑天剑诀》了。
《弑天剑诀》作为幽篁的本命剑诀，其威能之强悍，目前已经初露端倪，光是第一层的凝天剑势和天罗诡步，便足以令萧隐傲视同辈真气境之所有对手，至于更高层心法要诀会是何等威力，即便是萧隐这等一贯沉稳冷静之人，只要微微一想起，都禁不住心头一阵火热。
就在萧隐沉浸在对未来境界之路的美好遐想之中，幽篁似乎看出了萧隐心头之念，随即冷冷道：“先别太激动，接下来之事怕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萧隐一怔道：“怎么？”
幽篁道：“虽然提升境界会带来种种好处，不过，很可惜，苍穹之下一向没有那般轻易便达成之事。尤其是武学之道，武道修士强行吸纳天地元气，以血肉之躯修行各式武道功法以期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这本身便是违背天道，逆天而行之事。所以，每一次的境界提升，都是对修行武者的一次巨大考验，这也就意味着每一次的境界提升，都会是一次极为凶险之武道突破。”
“什么？这……难道会有生命危险？！”萧隐心头一震问道。
“一般来说，提升的境界越高，危险便越大。比如开辟气府便基本毫无危险，纵然开辟失败，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遗害。然而，从真气境提升至真元境开始，每次大境界之提升的危险性都是一次质的飞跃。一旦突破瓶颈失败，轻则修为尽丧，重则身死道消，当场毙命，甚至直接遭受真力反噬，化为飞灰，也是极有可能。”幽篁不紧不慢说道。
不等萧隐说些什么，幽篁再度缓缓道：“更为致命的是，你的情况会比寻常武者更为凶险。”
“为什么？”萧隐目光一闪问道。
“因为你是本尊宿主。身为天人境残魂宿主，在享受提升境界带来的各种超乎寻常的好处的同时，也自然意味着要承担远超寻常的风险。”幽篁一字一顿冷冷说道。
“相比寻常人，我面临的风险会是个什么样子？”萧隐连忙问道。
“风险至少会提升十倍以上。”幽篁缓缓说道。
萧隐面色终于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之色，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幽篁继续道：“寻常真气境升至真元境，需要的是武者浓缩体内真气，使之液化为液态真元，然后将真元输送至周身奇经八脉，使经脉可以适应未来的真元运输。突破瓶颈之时，武者大多只是身躯会遭受洗经伐脉之苦，过程虽然不易，但只要武者本身意志不错，倒也只是有惊无险。而且，退一步来说，纵然突破瓶颈失败，也不过修养些时日即可。虽说会对以后再次突破造成极大影响，但是终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换做是你……”
“换做是我会如何？”
“换做是你的话，你会遭受十倍甚至更高于常人的洗髓伐脉之苦。因为，突破瓶颈的同时，你会遭受残魂本身的反噬之力，这也就意味着，你不仅要对抗突破瓶颈过程中带来的痛苦煎熬，还要分出精力来抗衡残魂对宿主本体的折磨与摧残。整个过程痛苦异常，宿主本体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这双重炼狱般煎熬而直接崩溃至死。”
“怎么会这样？！既然提升境界对宿主和残魂是两利之事，为何残魂会做出反噬之举？这残魂不是前辈真魂所化么？而且前辈身为天人境大能，难道不能阻止此事之发生？”萧隐面色大变问道。
幽篁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声道：“之所以会如此，乃是天道使然。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是武道修行者之间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而为了这个巨大的飞跃，每个修行武者都将面对突破瓶颈所带来的各种磨难和风险。此乃上古至今，永恒不变之天道。本尊纵然手段通天，却也终究无法跳出这等天地法则之自然约束。残魂虽是本尊真魂所化，但是内中所含武学大道之理终究还是须得依存天地大道，只要脱离不了天地大道，便跳不出这境界提升带来的各种羁绊。纵是本尊当年为了突破至天人境所花费之代价，也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每每想来，本尊当年能得以迈至此境，一多半原因，更有可能是命数使然或是运气使然，相比较而言，个中一切之人为之努力，在上苍看来，也许只是个笑话。”
萧隐听毕，清澈的眼神终于再难保持古井无波之态。
随之而来的，则是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萧隐终于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果然，世间难得两全之法，机遇和风险永远是一体双生。妄图投机取巧，自以为有通天捷径之人，终会发现，一切不过是虚空幻梦一场而已。似我这般修为看似突飞猛进之人，想要再进一步，果然是势比登天。”
幽篁悠然道：“怎么，怕了？”
萧隐却突然微微一笑道：“未必。”
幽篁道：“哦？”
萧隐神色一正，一字一顿认真说道：“我心由我，不由天。天不予我，我却偏要争上一争。唯如此，方不负我‘天命’二字！”
第232章 千面易骨术
沉默片刻。
幽篁悠然道：“很好。有此志气方才当得起本尊之宿主。放心，突破瓶颈之事，本尊不会袖手旁观，本尊可不愿看着辛辛苦苦找来的宿主爆体而亡。”
微微一顿，幽篁道：“好了，接下来是第三件事，你也须注意。”
萧隐道：“请前辈提点。”
幽篁道：“关于活死人的事情，你不会忘记了吧。”
萧隐道：“此事晚辈正要请教。这活死人以后该如何处理？之前前辈曾经答应过晚辈，若是可以将其带在身边，则会给晚辈一些机缘。不知……”
幽篁道：“这个本尊自然记得。之所以要你把这活死人带在身边，其实也是为你着想。以如今你的处境来看，单凭你自身的修为还远不足以自保。所以，本尊发现这活死人之后，便有了个想法，那就是给你配备一个帮手。”
“帮手？前辈莫非是指这活死人？”萧隐一惊问道。
“不错！将这活死人重塑成你的傀儡侍从。”幽篁一字一顿道。
萧隐瞠目结舌道：“前辈没有开玩笑吧？”
幽篁冷冷道：“并没有。”
萧隐决然道：“人既已死，岂能再对遗体做这等事情？！我身为殓师，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和罗刹教他们拿活人来炼制机甲怪物又有何区别！”
幽篁冷哼一声道：“你忘记唐简依托活死人说给你的话了么？”
萧隐一怔。
幽篁道：“那唐简视激活活死人者为天命之人，希望这天命之人可以代替他完成这具未成全功之人偶。你不记得了么？况且，你方才不是也自诩自己是天命之人，天不予你，你必争么？”
萧隐目光登时一黯，道：“关于活死人和唐简前辈之事，我永远不会忘记。只是，一想起完颜皇叔一生磊落坦荡，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一具遗体被炼成活死人偶，封印在九龙棺内，历经数百年时光，至今尚不能入土为安……身为殓师，我……”
不等萧隐说完，幽篁立时断然打断道：“所以你更应该好生珍惜这等来之不易之机会！完颜昊已经是半死不活的半成品人偶了，你若真心想让他安息，莫如照唐简所说，好生修行那《墨翟残卷》，将人偶秘术修至大成！唯有如此，你方有一线机会，甚至消除完颜昊身上的人偶秘术也未尝不可能！况且，依本尊看来，这活死人偶似乎对你别有一番感应，否则也不会消耗自身真力助你升至真气境巅峰，然后开口要你将其带走，更不会在今日地底密道内冲棺而出，救你一命了。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你还没有看清楚么？本尊不惜耗费残魂真力，助你夺回活死人，为的不是听你在这里伤春悲秋，替完颜昊哀叹不公！面对现实，做你该做的，才是明智之举。唯有保全自己，方能达成所愿。如今活死人终于到手，万事俱备，一切就等你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说到最后，幽篁极为罕见地将声音提高了几分，萧隐立时感到气府之内狂涛顿起，所有真气都在这一刻翻腾起来了。
显然幽篁对萧隐的态度极为不满。
萧隐沉默了片刻，从黑匣中掏出《墨翟残卷》，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不禁双手紧紧一握，清澈的目光一闪，认真说道：“前辈教训得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气府内翻腾的真气渐渐平缓了下来，幽篁的声音再次从气府内飘出：“很好。本尊知道你不是个拘泥不化，死守那些虚伪教条之人。既然已经想通了，本尊这就兑现诺言，传你一套技法。”
“哦？这就是前辈所说之机缘么？”萧隐问道。
“不错，这套技法并非武技，但是对你日后行走天下却大有帮助。此技名曰‘千面易骨诀’，修成之后，可以将人体面容、骨骼、肌肉等，随意转换，从而达到改头换面之效果，是绝佳的藏匿手段。”幽篁道。
萧隐一惊道：“这不是江湖上流传的易容术么？”
幽篁轻哼一声道：“所谓易容术，不过是将人皮面具，人造毛发、胡须等物强行粘在人之肌肤表皮之上，来达到伪装改扮之效果，一旦遭人怀疑，便极容易被人识破。毕竟人皮面具这等东西，只需普通人轻轻在你脸上一撕，你之真人相貌便无所遁形。此等低劣手段岂能与我之秘术相比。”
萧隐点头道：“不错。当初我在太平县的时候，就识破过无数次想要通过易容混入城里的盗匪。只要经验丰富，识破易容术，其实并不难。因为说到底，世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彻底改换面目的东西，所谓的人皮面具等物，只不过是将原本的肌肤、五官进行了些许调整，于本质上其实并不能彻底将一个人伪装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更遑论，伪装之事除去外表形体之外，更对伪装者本身的隐匿藏行能力有要求。”
幽篁道：“这你可就错了，谁说世上没有将人彻底改换的东西。我这‘千面易骨术’便就是的。”
微微一顿，幽篁道：“此术要求施术者本身已经开辟气府，通过催动气府真气或者真元、真晶之力来改造人体内部之经脉、骨骼、肌肉之形状，并且可以做到绝对安全，对施术者本人不会造成任何不利之影响，更为重要的是，施术者可以任意随心改变自己的外表体型，容貌，乃至声音。一旦精通此术，想要做到男女变换，也并非不可能。”
萧隐目瞪口呆道：“世间还有如此神奇之功法?”
幽篁不屑道：“早跟你说过，武道世界之广，非你所能想象。此术不过是本尊年少修行之时，为与他人嬉戏玩乐所自创之小术而已。后来才发现，此术在某些时候倒也有些奇效。”
萧隐苦笑道：“前辈年少之时，便能自创这等绝妙功法，而且居然还视之为小术，晚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幽篁哂道：“少拍马屁！”
萧隐眨了眨眼睛：“没有吧，大实话。”
幽篁终于忍不住骂道：“够了！你还想不想学?”
萧隐忙不迭道：“想想想！”
幽篁道：“之所以要传你此术，不仅是为你日后行走办事方便，更是为了这活死人。”
萧隐道：“哦？莫非……”
幽篁道：“不错。此术不仅可以施展于自身，亦可施展于他人身上。这完颜昊以后要成为你的傀儡人偶，自然少不了要曝光于人前，这样一来岂不会暴露其真实身份。所以，将之改头换面成另外一番模样，是必须的。”
萧隐点头道：“前辈果然深思熟虑。”
幽篁道：“话不多说，立刻听好口诀。”
萧隐立时应声闭眼，专心听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萧隐缓缓睁开了双眼。
“都记住了吧？”幽篁问道。
“都记住了。此法实在玄妙，内中真气运转法门看似莫名其妙，实则无不符合经脉气血流转之理，所以才能够恣意渗透至肌肉骨骼之中，进行任意改造。”萧隐面现一丝震撼道。
“此法须得勤加练习，方能运用自如。”幽篁道。
“明白。”萧隐道。
幽篁随后补充道：“这几日你且好生练习，本尊建议你出发之前，便能将自己和活死人进行一番改装，这对云渊山脉之行，应有好处。”
萧隐点头道：“前辈所言有理。只是这活死人偶日后应该如何成为我之助力呢？”
幽篁道：“从这活死人偶几次出手来看，这完颜昊当年应该修为不低，极有可能境界已达真晶境，而且是偏后境甚至巅峰水准，武技也极为不凡。只是因为年深日久，真晶之力已经被耗散太多，加上为你出手的几次，基本把剩下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此刻这活死人应该只有真元境初境水准。至于如何驱使其成为你之傀儡，多半还是要靠那《墨翟残卷》和卷尾唐简所附之人偶秘术心得。本尊于此道也不了解，毕竟当年墨翟在机甲神通上的威名，连本尊也是艳羡不已。”
萧隐轻哦了一声，随即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墨翟残卷》之上。
第233章 四姝同行
三日后，萧隐盘坐屋内，双目紧闭，双掌交叠合于胸前，一股黑气正从体表徐徐浮现而出。
陡然间，萧隐猛地睁开双眼！
那层包裹萧隐的黑气登时微微一凝，尽皆化为一层薄薄的黑雾紧紧贴在了萧隐肌肤之上。一时间，萧隐整个人都仿佛被裹上了一个黑色皮囊，连五官都无法看清。
萧隐口中低喝一声：“幻！”
话音未落，一阵噼里啪啦犹如爆豆般的声响突然从萧隐身上发出。
那层紧裹着萧隐的黑雾立时开始一阵扭曲起来，而萧隐盘坐的身躯也随之微微鼓动起来，仿佛全身筋骨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蓬的一声轻响。
黑雾陡然消散无踪。
一名面容枯瘦，身材修长的青年书生突然出现在当场，而萧隐竟然消失无踪了。
青年书生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眉眼之中登时现出一丝惊喜之色。
随后青年书生从桌上取下一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低声喃喃道：“果然神奇，连我自己都无法认出我自己来。”
话语刚一出口，青年书生不禁又是一呆，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瞠目结舌道：“连声音都变了！”
不等青年书生反应过来，一道声音突然传入青年书生的脑中：“这是自然。你方才以千面易骨术口诀催动真气至任脉之天突、廉泉二穴，迫使喉部血液略做凝结，横骨肌肉微凸，声音自然也就变了。”
青年书生目光一闪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这千面易骨术当真了得，若非亲眼所见，晚辈实难相信世间竟然真有此等神术。”
说罢，青年书生再度打量起了自己，显得十分满意。
这青年书生自然就是被千面易骨术所改妆后的萧隐。
经过三日不眠不休的苦练和幽篁的从旁指导，萧隐目前算是勉强掌握了此术，从效果来看，算是不错。
就在这时，萧隐突然面色一变，道：“有人上楼了。”
萧隐立时双掌一合，再一搓。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萧隐周身筋骨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抖动起来。
不过瞬间，萧隐便重新回复至了原本的少年容貌。
就在同时，敲门声起。
“公子在否？”
一声温婉之语从门外传来，正是四姝之首，幽兰。
萧隐微微整了下衣襟道：“在，何事？”
幽兰在门外道：“陛下贴身的洪公公有旨意带来。”
萧隐一惊，随即紧走几步，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除去幽兰四人之外，还有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太监，怀抱拂尘，手捧一个精致玉盒，正满脸堆笑着看向自己。
正是姬牧身边贴身近侍，洪公公。
萧隐忙道：“既然是陛下有旨，为何不早报？何劳公公亲自上楼传旨？”
洪公公一躬身陪笑道：“萧大人说哪里话，萧大人如今是天麒卫特使，又是万岁身边的红人，咱家这般做是应该的。”
萧隐微一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门外五人请了进来。
随后，洪公公一甩拂尘，宣读了姬牧旨意，大意正是升任萧隐为北境钦天御史，代天巡授北境之地云云。同时玉盒之内便是御赐金牌一面以示身份，以及白玉虎符一枚，可调动北境军马。
看着玉盒内的金牌和虎符，萧隐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将之拿在了手中。
洪公公看着萧隐手中之物，一丝敬畏之色不禁浮现而出，随即连忙一甩拂尘，恭维道：“恭喜萧大人。萧大人年少有为，这等年纪便得陛下垂青至此，想来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萧隐看了洪公公一眼，随后也应付了几句，便将之打发走了。
坐在房中，萧隐看着手中两物，不禁陷入了一丝沉吟。
旁边的沁梅最是好奇，抢先问道：“公子，为何得此殊荣反倒闷闷不乐？”
萧隐微微摇头道：“我一无军功，二非勋爵，平白得此钦差之职已是不妥，如今又得兵部虎符在手，更是太过突兀。我虽非军旅之人，却也知道，纵有兵部虎符在手，其实也未必能够调动本朝军马。”
沁梅好奇道：“这是为何？本朝自开朝以来，太祖便立下祖制，各方军马调动，必须要有兵部虎符方能成行。公子既有虎符在手，为何还担心……”
萧隐摇头道：“明文虽是如此，可惜军旅之事并非这么简单，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有这虎符在手，只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沁梅正要开口再问，却被幽兰一手拦住。
幽兰轻斥道：“多嘴！没看见公子心烦着呢！”
沁梅嘴角一翘，总算没有再说。
萧隐见状，不禁一笑道：“没事的。其实我自己现在也没弄明白陛下的用意。何况你们。”
说着，萧隐看着四姝正色道：“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们当日及时赶到行宫，通知黑甲死骑之事。当真多亏了你们。”
幽兰连忙道：“应该是我们感谢公子才是，若非公子舍生忘死，以一己之力，吸引了城中大半金人，我们四人根本不可能这般顺利到达。公子高义，我们四人铭感五内。”
说着，幽兰四姝一齐朝着萧隐纤纤一礼。
萧隐连忙一摇手道：“好了，事情既然过去便不提了。我现在要跟你们说一件要紧之事。明日，我将离开雪渊城，前往云渊山脉附近的紫柳城，有要事要办。”
幽兰四人顿时面面相觑，随即雪竹当先问道：“公子，云渊山脉如今正是我大周与金人大军对峙之地，此时前往那里，只怕有些危险。到底是何要事，公子非要这般着急前往？”
萧隐便将谦谦等人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萧隐所说，沁梅抢先道：“公子，带上我们一起去吧。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
幽兰沉吟了片刻，也点头道：“不错，公子，此行听来绝非易事，你独自一人怕是有危险，我们一定要跟你同去，好有个照应。”
萧隐道：“此行定然危险至极，相比雪渊城那日危险，只怕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此行是我单独行动，没有别人支援。一旦遭遇强敌，危险极大，而且敌暗我明，形势对我十分不利。你们考虑清楚是否要与我同行。”
幽兰四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愿随公子同去。”
萧隐看了四人一眼，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好，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马上回去准备，明日一早，立刻出发。”
第234章 她们不是狗！
清晨，一名身着粗布麻衣，身背黑匣的少年出现在大周行宫偏门门口，其身后跟着四名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
正是萧隐和略做改扮之后的幽兰四姝。
萧隐回头看了一眼巍峨奢华的大周行宫，微一沉吟，旋即朝四姝挥了挥手道：“四城城门已闭三门，唯独南门尚开，现在正是开放之时，乘天色尚早，立刻出发。”
一行五人遂朝着南城城门走去。
此刻正是天色微亮之时，雪渊城的一天正式开始。
距离雪渊城乱战不过数日，损毁破败的城池街道上依旧残留着大片废墟瓦砾。残垣断壁上的大片黑色烟熏痕迹依旧清晰如昨。
青石大街的南边街道，今日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三两推车商贩正急匆匆地来回奔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麻利地在门前摊位上烧火煮水，准备摊烙烧饼，一名壮年汉子正挑着两担热气腾腾的白豆浆，在大声叫卖着。
没有了天麒卫的清场，青石大街看上去似乎与寻常街市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街角某处多出来的几堆垒成小山般的尸体。
时值盛夏，堆积的尸体散发出阵阵尸臭，以及尸身上早已凝结的血污秽气汇集成一股冲天恶臭，更有大量的绿头苍蝇围着尸山飞舞叮咬。
街角四周有一圈白灰涂抹，将尸山圈禁在内。周围数十名盔明甲亮的大周禁卫尽皆手捂口鼻。显然面对这几堆尸山，连一向训练有素的大周皇室护卫也明显有些承受不住了。
萧隐驻足看着这一切，眉头一皱道：“怎么搞的，未做任何处理便强行将这么多尸身堆叠暴露在外！”
一旁的沁梅一伸脖子，抢先答道：“公子，这些都是死于那日城内战乱的金人的尸体。听说今日便会焚化。”
“焚化？！”
萧隐面色一变道：“谁让他们这么干的？！”
沁梅看了一眼幽兰，有些迟疑道：“听说……是……公孙统领。”
“公孙慕白！”萧隐面色一凝，道：“当日他在殿内保证会处理好此事，这便是他的保证？”
沁梅眼见萧隐极为少见地现出一丝隐隐的震怒之色，不禁一时间有些慌了，随即把目光看向了幽兰。
幽兰立刻瞪了沁梅一眼，随即向前一步，试探性问道：“公子，此等事情原本一直是由兵部负责料理，可是这几日却听说天麒卫突然强行插手此事，并指挥大内禁卫直接接管城内全部善后事宜，敕令兵部不得干预，着实令人不解。如今看来，似乎是公子与公孙统领……”
萧隐摆了摆手，正要说些什么。
一声凄凉的女子哭声突然传来。
众人立时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粗布，身背一个洗得发了白的蓝色包袱的中年妇人正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似乎想要朝尸山冲去，却被数名大周禁卫强行拉住，撕扯之下妇人不禁大哭起来，身边的那名梳着背头发髻的大金孩童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砰！
妇人终于被踢倒在地，孩童立刻扑倒在妇人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滚！你们这些金狗，陛下让你们七日之内滚出北城，已经够宽厚仁慈了。如今还想闹事，当真不知死活！”
一名头领模样的禁卫怒视妇人厉声呵斥道。
这妇人挣扎着爬起，一把抱紧了这禁卫头领的双脚，带着哭腔道：“军爷，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带我丈夫走吧，我们世代都在雪渊城居住，都是良善百姓啊！”
禁卫头领冷笑道：“良善百姓？呵！良善百姓会拿刀枪杀我天朝军马？”
妇人号哭道：“那都是被逼的啊！我男人是被他们硬拉去的啊！我们也没办法！他哪会打仗啊！这孩子还小，他怎么舍得啊！”
说着，妇人悲痛万分地看了身边的孩童一眼，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滚！”
这禁卫头领显然不耐烦了，一脚踹去，砰的一声再次将妇人踢开。
妇人哀嚎一声，再次扑倒在地。紧接着，便立刻有两名禁卫一拥而上，将妇人当场擒住。
孩童哭喊了声娘亲之后，便扭头朝着这禁卫头领大喊道：“你们是坏人！坏人！”
孩童叫喊着，便一头撞在这禁卫头领身上，一口咬在了对方手腕上。
“哎哟！小兔崽子找死！”
禁卫头领大叫一声，一把推开孩童，看着手腕上清晰的齿痕，不禁震怒之下，一把抽出腰间佩剑，面色一狞，朝着孩童头顶一剑劈去。
妇人尖叫一声，险些就要当场晕厥过去。
当啷！
剑落于地。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这禁卫头领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便感到右脸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禁卫头领立时明白过来，自己竟然被人掌掴了！
“哪个不要命的！”
禁卫头领大叫一声，险些跳了起来：“竟敢打本大爷，信不信老子……”
然则，还未等其说完，一个面容略显苍白的麻衣少年出现在了自己视线当中。
正是萧隐。
这禁卫头领面色一僵，满嘴的污言秽语一时间竟然硬生生卡在了嘴里。
“你……你……”
禁卫头领捂着发热的脸颊，有些哆嗦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面前这看似文弱清秀的少年，自己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头恶魔。
尤其是看着对方那清澈幽深的瞳孔，这禁卫头领直感到里面仿佛躲藏了一头吞天恶兽，正在恶狠狠地盯向自己。
“你……竟敢……当街殴打禁军！你……你……你可知这是重罪！”
禁卫头领颤抖着声音，勉强提了口气，看着萧隐嗫嚅道。可惜声音之小，连自己都有些听不见。
“来呀！”禁卫头领颤抖着一挥手。
立时，便有数十名禁卫各持枪戟将萧隐围在当场。
然则，萧隐却仿佛对此视若无睹一般，只是看着对面的禁卫头领。
“放开她们。”
萧隐十分平静地说道。
禁卫头领一怔，随即看了一眼被擒住的妇人和孩童，面部肌肉不禁抽搐了几下，有些迟疑说道：“不行，这几个金狗当街聚众闹事……”
然而，不等其说完，萧隐却冷然道：“她们不是狗。”
禁卫头领登时一窒，随即咽了口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旋即，一咬牙，朝着四周禁卫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他乱刃分尸了！此人来历不明，又妄图营救金狗，想来定是大金奸细，给我上！”
刷刷刷！
寒光枪戟，立时对准萧隐。
就在这时，嗖嗖嗖嗖！
四条白色人影突然凌空而至，落在萧隐四周。
方一落地，这四条人影便各自双掌一探。
呼！
四股极强的无形气劲登时凭空现出，瞬间便化为四柄一模一样的七尺气剑，朝着四周呼啸而去！
砰砰砰！
所有围拢在四周的禁卫如遭重击一般倒飞出丈许远，手中枪戟更是散落一地。
一片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禁卫头领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四名俊美青年，不禁大吃一惊。
“反了反了反了！快通知守备大人，城内有人作乱！”禁卫头领惊恐万分地大呼小叫起来，似乎想要夺路而逃。
然则就在此时，其中一名白衣青年飞身而起，一把将其制住。
正是四姝中的沁梅。
禁卫头领只感到双腿如弹琵琶般乱颤起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只见沁梅从怀中掏出一块四方型令牌，亮在其眼前，冷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待这禁卫头领看清楚令牌上那明晃晃的“麒”字之后，登时两眼一翻，几乎当场吓昏了过去。
第235章 滚出这里！
禁卫头领双膝一软，像条被刚刚阉割过的恶狗一般跪伏下来，身躯如筛糠般颤抖道：“小人……小人不知是密卫大人驾到……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沁梅看着脚下发抖的禁卫头领，冷冷道：“我家公子也是你这等烂货可以碰的！找死！”
禁卫头领如遭雷击般，身躯再度一震道：“公子？敢问大人……”
说着，便把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萧隐。
然则，方一抬头，便立刻解接触到了萧隐那极为清澈却偏偏隐含一丝恐怖之力的双眼。
登时，这禁卫头领脑中轰隆一声，一个近日里一直流传在城内的传言出现在脑中，而这传言的主角则似乎和眼前的这名少年……
一想到传言中的关于这少年的种种不可思议，乃至近乎传奇般的经历和身份，这禁卫头领直感到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萧隐缓步来到这禁卫头领面前，缓缓说道：“我想问你几句话。”
声音不大，却在这禁卫头领听来如惊雷般恐怖。
“这……这……公子……哦！不！大人……”
一时间，这禁卫头领只感到自己的舌头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
一旁的沁梅早已不耐烦道：“公子要问你话！利索点！”
“是！是！大人请问……”
这禁卫头领也算在禁宫之中待了数年，总算强行镇静了下来，把舌头捋直了。
萧隐问道：“你是何人？目前是何职司？”
禁卫头领先咽了口口水，道：“小人尤金，是禁卫营三营副将。”
萧隐一指对面的几堆尸山问道：“这些尸体从何而来？堆积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个……这些尸体都是城内这几日搜集而来的金贼尸体，放在这里，是打算今日午时全部焚化掉。”尤金老老实实答道。
萧隐追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尤金一哆嗦：“是上面下的命令，下官也不太清楚。”
萧隐眉头一皱，声音渐冷道：“上面？到底是谁？说清楚。”
尤金微一迟疑，道：“额……这个……是东伯神将。禁卫营隶属皇室明卫，和御林军一样，都归东伯傲将军统辖，所以下官一切行止都是……都是……东伯神将的安排。下官……”
尤金似乎还想解释，可惜萧隐立刻打断道：“不必急着撇清自己！”
尤金心头一震，立时不敢再说。
萧隐继续问道：“禁宫护卫，不在行宫中护卫陛下周全，为何出现在城内，做这等事情？”
尤金面部一僵，随即微一沉吟，一咬牙道：“具体情况下官也不甚清楚。只是……下官听说，此事似乎是……似乎是……”
萧隐喝道：“是什么？”
尤金一惊，随即脱口而出道：“是天麒卫统领，公孙大人！”
然则方一出口，尤金顿时面露一丝恐惧之色，随即马上补充道：“公子……哦……不！大人！下官也只是听说！听说而已！是不是真的，下官也不敢说啊！大人……大人……”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然则当真听到公孙慕白四个字的时候，萧隐依旧内心一沉，随即陷入了沉默。
尤金眼见萧隐面色似乎不对，立时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萧隐把目光看向了尸山片刻，随后，走向方才那妇人和孩童。
这妇人和孩童看着萧隐向自己走来，不禁有些畏惧地向后一缩，显得十分害怕。
萧隐柔声道：“别怕。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金人吗？来这里做什么？”
妇人看了看萧隐，发现对方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再加上方才救了自己的孩子，随即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位公子，我们是世代居住在北城的金人，多年来都是靠做些手工活和贩卖兽皮、兽骨和你们南城的汉人做贸易，换些糊口生计。没想到，前几个月，国主驾临此城，然后突然在北城里面征召了一批壮年男子，说是临时征用，半年之后便可回家。我男人，就这么被强行征走了，没想到……”
说着，妇人看向了一旁的尸山，面现一丝悲痛之色道：“没想到，几天前城内闹了乱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就听说，城里死了好多人，当初被征走到那批人，听说都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人打听，后来才知道，这里堆了好多死人。这才过来看看，结果……”
说到这里，妇人的眼泪犹如决堤般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我阿爹就在那！”
旁边那名孩童却狠狠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咬牙指了指其中一堆尸山。
萧隐顺着孩童的指向看去。
只见，一名满脸血污，上身披着一件简陋黑甲的中年男子被死死压在尸堆中央。
然而，这尸体血污肮脏的脸庞上，一双瞪得煞白的眼珠正怒凸而出，正好和萧隐看过来的目光直接对上。
萧隐清秀的面庞立时微微起了一阵扭曲，一双幽深的瞳孔之内，隐隐似有黑气冒出，而那黑气之后，似乎正有一头狰狞恶鬼升腾而起。
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息，登时布满了萧隐脸庞，然后扩散至了萧隐全身，随后飞速逸散而开。
在场的所有人登时只感到一阵窒息，几乎呼吸不能。
就在这是，萧隐突然双目一睁，口中以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低喝一声：“不！”
随即，萧隐双目之中，登时再次浮现一丝清明之色，瞳孔之内的黑气和那隐藏在背后的恶鬼，立时消失不见。
而那股莫名的诡异之气，也登时烟消云散，所有人也不禁呼吸一畅，立时长出了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次极为难受的折磨。
萧隐安静地看着那中年男尸直勾勾瞪视过来的目光，良久没有说话。
所有人，包括那一众被击倒在地的禁宫护卫，还有那对大金母子，全部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萧隐身上，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响动。
一切都似乎陷入了死寂。
一股沉闷抑郁的气息开始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明明是曙光初现的一个美好清晨，此刻却偏偏让人无法生出任何清朗明亮之感。
所有人的心头都仿佛被压了块巨石。
就在这时，萧隐突然把目光移向早已经目瞪口呆的尤金道：“这里你能做主么？”
尤金一愣，随即有些嗫嚅道：“这个……应该……可以”
沁梅在一旁立时喝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什么叫应该！你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怎么回事！”
尤金一哆嗦，随即可怜兮兮地看向沁梅，憋了半天，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十分艰难地说道：“那就是行吧！”
萧隐道：“好，既然可以做主，那我有件事情，还请尤大人去办。”
尤金吓了一跳，一拱手道：“不敢不敢！大人有令，还请尽管吩咐。”
萧隐看着尤金，非常平静地说道：“带上你的人，滚出这里！”
尤金立时呆若木鸡。
萧隐看着对方仿佛白痴般的神情，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从现在起，这里由我接管了。”
第236章 殓尸雪渊城
尤金瞠目结舌地看着萧隐，嘴巴大张了半天，然后才结结巴巴说道：“大人……下官没有听错吧！”
萧隐道：“绝对没有。”
尤金用力咽了口口水，道：“大人……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这么做，下官回去没办法跟东伯神将交代……”
话未说完，沁梅已经忍不住喝叱道：“让你滚就赶紧滚！天麒卫的事情，用不着跟任何人交代！”
尤金壮着胆子看了沁梅一眼，陪笑道：“这位大人，万一此事真是公孙统领吩咐下来的，那下官失职是小，几位大人恐怕……”
沁梅立时勃然大怒道：“你敢拿公孙统领来压我！”
尤金一躬身，强做镇静道：“这个……不敢……只是……事关重大，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做主啊！”
沁梅正要再度发作，萧隐一抬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萧隐看着尤金，从怀中掏出一物，亮在了弓着身子的尤金眼前。
尤金发现并非是天麒卫令牌，先是一怔，随后仔细一看，登时两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这！御赐金牌！大人！此物是从何而来？”
尤金哆哆嗦嗦地指着萧隐手中之物，颤声问道。
萧隐反问道：“不知此物是真是假？”
尤金有些惊慌失措道：“金缕云纹，龙腾九天，此乃尚方司专为天子打造之御佩金牌，是陛下专属之物，持此金牌者，如天子亲临！此物世间绝无仿冒，绝不会有假！”
萧隐再问道：“既然不假，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尤金飞快地爬起，连连点头之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朝着周围一众禁卫一招手，然后带着一众人等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萧隐收起金牌，缓步来到那具中年男尸身旁，单手陡然一抽。
呼！
男尸飞出，萧隐双手横抱，将尸身稳稳接住，随后抱着尸体缓步来到那妇人和孩童身旁。
这妇人和孩童看着萧隐手中横抱的尸体，再也抑制不住地开始抱着浑身血污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
萧隐看着痛哭的二人，柔声道：“大嫂，请稍候片刻。”
说罢，萧隐稳稳将尸体平放地上，看着男尸怒凸的双眼，认真说道：“你好，我是殓师萧隐。”
单手轻触对方眉庭，往下轻轻一抚。
男尸双眼终于缓缓闭上，满脸睚眦欲裂的神情顿时为之一缓。
萧隐一拍背后万子天地匣！
白布，瓷瓶双双在手。
萧隐再次开始了自己熟捻万分的工作。
看着萧隐干净利落的动作，闻着除尸液的轻微刺鼻之气，妇人和孩童不禁有些看呆了，连哭声都渐渐敛了下来。
当二人看到地上的男尸渐渐褪去周身血污，那张扭曲变形的狰狞脸孔开始慢慢回复收敛起来，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平和之色浮现之时，妇人和孩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直接呆坐在了男尸旁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清晨的一缕曙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射了下来。
整条青石大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似乎发现了这角落的异常，都渐渐围拢了过来。
然而，待众人看清尸山旁这一幕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呆立在了当场。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萧隐身上，然而萧隐却对身边密密麻麻围拢而来的人群仿佛视若无睹。手中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点捏弹拨，捋挤按，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
第一次看到萧隐殓尸的幽兰四姝，更是一个个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萧隐是殓师，她们自然早就知道。
但是这殓师二字意味着什么，她们从来都不知道，更不会清楚，这两个字对于萧隐来说，是何等的意义。
智计过人却心怀慈悲，也许是她们四人一直以来对萧隐的认知，虽然这足以让她们四人甘心归附，但是她们从未料想到，她们口中的公子，却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当街给一具不知名姓的尸体，就地殓尸！
天麒卫麒麟特使，钦天御史，外带钦赐金牌，以及可以调动整个北境军马的兵部虎符。
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一个人在整个北境横着走了。
可惜的是，这样一个人，非但没有披风带雷地横行无忌，反而在无数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在做这么件事情，而且看上去非常认真，甚至还带有一丝莫名的虔诚和神圣。
沁梅，雪竹，冰菊三人登时就有些忍受不住，想要上前帮萧隐一把。
幽兰单手一拦，轻声道：“不要打搅公子，这不是我们做得到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一黯，只得乖乖束手站在一旁。
“好了。”
萧隐收起手中物什，看向妇人道：“这位大嫂，把你男人带走吧。”
妇人大吃一惊，有些迟疑道：“这……我……不敢……”
萧隐微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他们把你男人带走了，我把你男人带回来。你看成么？”
妇人怔了半天，眼泪不自觉地又滚落了下来。
紧接着，妇人拉着身旁的幼子，朝着萧隐当街就是一跪。
萧隐强行拉住了对方，说道：“带着你男人回家，然后告诉你们北城的人，就说，跟你一样，家里男人被征走的，来这里把他们领回去。”
妇人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随后拖了辆破板车，拉着干净如新的自家男人尸体，慢慢离开了青石大街，朝着北城走去。
看着妇人和孩童略显吃力的步子，听着破烂板车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萧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们听好，现在去城里给我准备一些东西。”
萧隐把目光看向了幽兰四人，认真说道。
不等四人回答，萧隐飞快地说道：“金钱子二十斤，马蹄莲八斤，炙炎草十二斤，三年以上天苓梗五十根，鼠粘子五百粒……一切备齐之后，当街烧十大锅水，将刚才那些材料混合均匀，分十份放入。”
末了，萧隐补充道：“要快！”
说罢，萧隐一转身，再次来到尸山旁，又抽了一具尸体，然后平放于地，继续旁若无人般地再次开始了……
幽兰四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幽兰道：“还不快去，分头行动。”
其余三人各自一对视，随即一点头，身形一晃，四个人几个纵落之下便消失在了大街之上。
围观的众人还来不及从四人优雅的身姿中反应过来，却又再次被萧隐的收殓尸体的动作吸引，一个个摒声静气，大气也不敢喘。
天空中，层云散尽，一轮红日开始渐渐升起，给偌大的雪渊城洒上了一层碎金般的光点，让初经战火的城池凭添了一丝生机。
看着青石大街上那惊人的一幕，没有人会想到，雪渊城的一天，竟然会在这样一种状况下，开始了。
第237章 高阁上的目光
午时，青石大街之上，人潮涌动。
一辆辆的板车，如虫蚁般塞满了整条青石大街，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搅动了整座雪渊城。
大批的金人百姓推着板车，看着上面陈放的自己丈夫、父亲、儿孙的尸体，痛哭流涕。
然而，轻抚着逝去亲人的尸体，感受着尸身肌肤上那一丝难以置信的清爽干净，以及死者脸庞上那一丝莫名的淡然，所有人悲恸的心绪上却又不禁添了一丝暖意。
不自觉地便有许多目光瞥向了尸山旁的麻衣少年。
此刻的萧隐周围赫然多出来了一排由桌椅临时拼凑而成的停尸台，上面紧密排列着一具具尸体。
萧隐身形在停尸台周围来回闪动，双手如一对灵雀般，上下翻飞于一众尸体之上。
眨眼间，一具具尸体开始褪去血污肮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具具宛如陷入沉睡般的干净遗体。
尸体放一被料理妥当，围观的人群中立时便会有人拖着哭腔上来，朝着萧隐深深一礼之后，再将遗体带走。而紧接着，幽兰四人所扮白衣青年便会继续将尸山上的尸体搬运到停尸台上。
看着萧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沁梅有些焦虑地问向旁边的雪竹：“二姐，公子从早忙到现在，一刻都没停过，要不要歇一歇？你是咱们四个里面最聪明的，要不你想个办法劝劝公子？”
雪竹摇头轻叹道：“没用的，公子不会听的。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好公子。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赶紧把剩下的药材都倒进锅里吧，药力应该快没了。”
沁梅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随即来到大街上一字排开的十口大锅旁，将手中早已混合好分量的药材依次倒了进去。
哗哗哗的响声传出，大股的热气夹杂着缕缕药香逸散而出。
围观的众人立时发出一声声惊叹。
“换！”
萧隐目不斜视，双手一扬，数块沾满血迹的白布甩出。
幽兰三人立刻飞身接住，随后各自从包袱中取出数块白布，在锅内的药水中飞快地一浸，嗖嗖地扔向萧隐。
再看萧隐头也不抬地，看似随意一捞，便将这些沾染了新鲜除尸水的白布全部捞在了手中，再度开始了手里的活计。
……
在距离青石大街不远的一座隐秘的高阁之内，一名白衣秀士站在窗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青石大街上发生的这一切。
若是萧隐在此，定会惊讶地发现这白衣秀士竟然正是大周天子，姬牧。
“兄长，是否大开眼界？”
姬牧突然目光一转，看向身旁的一名身着儒袍的中年文士问道。
赫然正是天麒卫统领，公孙慕白。
公孙慕白沉吟了片刻，将目光从青石大街之上收了回来，朝着姬牧微微躬身道：“陛下，臣在护卫九龙棺途中，便见过了萧特使的殓尸手法，今日得幸再见，的确叹为观止。能将这跟死人打交道的功夫修炼至这等地步，臣实在难以想象，萧特使这十年殓师生涯是如何走来的。”
姬牧双目微眯，沉思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朕真的很想知道萧卿之过往。”
公孙慕白点了点头道：“陛下放心，臣早已飞鸽传书至神都，调派神都内最为精锐的十六名天字天麒卫日夜兼程赶往太平县。臣在信中叮嘱，必要之时，允其调用太平县周边十三州府郡县之力，倾力相助。”
姬牧展颜一笑道：“有兄长在，朕当真可以高枕无忧矣。”
公孙慕白一欠身道：“此乃天麒卫份所当为。况且，还有衍先生在，一切自然无忧。”
姬牧斜瞥了公孙慕白一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看来兄长对于朕招揽道衍及冥府之事，还是心存一丝芥蒂。”
公孙慕白摇头道：“臣不敢。”
姬牧拍了拍公孙慕白的肩膀，轻叹道：“此处没有第三人在场，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想朕未登大宝之前，便与你八拜结交，共同立下千秋之誓，势要创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周盛世。可惜，朕登基十年有余，对于当年之誓却觉得越来越远。
如今的大周朝廷看似一片升平，实则暗流汹涌。庙堂之上，派系林立，党同伐异，若非朕当年力排众议强行擢升你为天麒卫统领，只怕会被这一群遗老旧臣给压得喘不过气来。神都之内，有朕坐镇尚且如此，朕简直不敢想象那七十二州，三千郡县暗地里是何等乱象。
再加上，这几年，东西边境都不太平，而北原大陆的金人更是狼子野心，对我大周山河虎视眈眈，朕实在寝食难安，几乎无一日可以安睡。
所以，当道衍带着他一手创立的冥府出现在朕面前的时候，朕实在没办法不动心。
要知道，天麒卫虽然在兄长治下足以震慑朝纲，然则，中天大陆亿万里山河，终究是太广了些，单凭天麒卫，朕觉得稍显不够……
兄长，你能理解朕吗？”
看着姬牧恳切的目光，公孙慕白心头一震，一掀儒袍，单膝跪倒：“陛下！臣明白。是臣无能，让陛下失望了。”
姬牧立刻将公孙慕白扶起，摇头道：“兄长已经做得够好了。朝中之事，确实也心急不得，这一点朕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将这场战事尽快消弭，否则，时间一长，朕担心，神都那边有变。”
说着，姬牧目光一寒，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一握，自语道：“说到底，朕终究不是她亲生的。”
公孙慕白道：“陛下放心，臣在神都早有布置，况且，有薛绍、杨翼、宇文峰三位神将坐镇禁宫，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微一迟疑，公孙慕白道：“太后年事已高，晨亲王也是自那件事起，便闭门多年不出，也许……他们真的放弃了。”
姬牧目光一凝，悠悠道：“当一个人距离那个位置那么近的时候，突然被人强行拉下来，你知道是种什么感觉么？”
不等公孙慕白回答，姬牧自语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姬晨，他不会放弃的。我更了解太后，为了姬晨，她会不惜一切，甚至变成一个疯子。”
公孙慕白双眉微微一皱，没有说下去。
姬牧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朕现在最担心的是大金那突然消失在城外的两万大军到底去了哪里？连天麒卫和冥府都无法查出来，朕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公孙慕白沉吟道：“此事确实蹊跷。不过，陛下不是已经做出了应对么？”
说着，公孙慕白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青石大街之上那道瘦小忙碌的身影。
姬牧闻言，嘴角微微一翘，俊雅的面容终于重新恢复了一丝笑容：“是啊。朕虽不知衍先生暗中授意朕这般做法，到底为何？不过，想来衍先生自有谋算。况且，朕对萧卿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信心，朕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有他在，这北境战事也许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着，姬牧举起手中香茗，一仰头，一饮而尽。
公孙慕白看着青石大街密集的人潮，沉吟道：“只是，没有料到，萧隐竟然会在城内如此大张旗鼓地为金人殓尸。这恐怕有些不妥……”
姬牧一摆手道：“朕已经下令，七日之内，要北城之内所有金人迁出城，今日之事，料来无妨。如今只须静看萧卿接下来，到底会在这北境之地掀起多少风云。朕拭目以待。”
公孙慕白闻言，目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第238章 武者，儒生，看客
青石大街之上，萧隐终于料理完了最后一具尸体。
看着尸体被转移到了板车上，就要跟着北城的人流一同返回，萧隐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突然，一声厉喝打破了平静。
“喂！你到底是不是周人？为什么要给这些金狗收尸？你不知道咱们城里有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了么？”
一名相貌粗豪，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的精壮武者挤出人群，来到停尸台用手一指萧隐，怒斥道。
萧隐身形微微一滞，平静地看向了对方。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即将离去的一众金人百姓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板车，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精壮武者扫了一眼四周的金人百姓，面露一丝看苍蝇般地厌恶之色，朝着萧隐冷冷道：“金狗犯我大周边境，如今又在这城内杀我同胞，简直死不足惜，连皇上都下了令，要这些金狗七天之内，滚出城。而你居然还这而为他们收尸！到底是何居心？”
未等萧隐说话，沁梅立刻就忍不住冲上前，怒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公子说话！”
说罢，沁梅秀眉一立，一股极强气息立时从身上逸散而出。
“真元境！”
精壮武者登时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这眉清目秀的白衣青年竟然有此等修为。
然而，精壮武者却丝毫不示弱地一挑眉道：“难怪敢在城内如此嚣张，原来有真元境高手压阵！不过，即便如此，也终究是条金狗。”
“你说什么！”
连同沁梅在内，幽兰四姝几乎异口同声怒喝道。
刷刷刷刷！
四柄软剑登时出现在四姝手中，同时指向这精壮武者。
“你找死！”
沁梅目光一寒道。
精壮武者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脱口而出的金狗二字会造成这四人如此大的反应。
看着四柄雪亮森然的软剑，精壮武者面色变了几变，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道：“有帮手了不起啊！以多欺少么？别忘了，如今这雪渊城，是我大周的了！你帮这些金狗收尸，朝廷不会放过你的！就算杀了我，我也要骂！”
不等沁梅回骂回去，雪竹已然冷冷道：“无知蠢货，朝廷二字也是你随便可以说的！”
沁梅道：“二姐何必跟他废话什么，污辱公子，纵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说罢，沁梅正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声长叹再次从人群中传出：“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有这等颠倒是非之事发生，当真可悲可叹矣！”
众人一怔。
只见一名身着儒袍，头戴纶巾的青年儒生摇头晃脑地从人群走出，看着场上一幕，摇头哀叹不已：“想不到，我大周如今已然沦落至此等地步，连犯我疆域之外族恶贼竟然也会有人将之尸体都惜之如宝，此等跪舔之姿，只怕地底下的圣贤看了，都要跳将起来了！”
沁梅怒骂道：“穷酸！说什么呢！”
儒生继续叹道：“想这金国不过区区番邦一隅，自本朝开朝以来，便不服王化，不识礼仪，茹毛饮血，生食血肉，此等行径和那披毛戴角的畜生何异？如今还敢举国来犯我大周边境，简直是飞蛾扑火，不自量力！如今陛下坐镇城池，只待天威一降，便会自取灭亡！想不到，今日竟然还会出现这等荒谬绝伦之事！纵然尔等不似在下这般饱读诗书，明达事理，却也不至做出此等荒唐之事吧！在下当真是为尔等汗颜！为尔等父母悲哀！似尔等这般无君无父，不识祖宗，丧尽国体之人，简直可谓非我族类也！”
说着，儒生看向萧隐，再次一摇头哀叹起来，目光之中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嘲弄。
随即，儒生又看向一旁的精壮武者道：“兄台方才挺身而出，直斥这等败类，护我大周国体，晚生佩服！”
精壮武者哈哈大笑一声，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一介武夫，不识得几个大字，只会动刀动枪杀几条金狗！比不了先生方才的一番微言大义，当真是说得大快人心啊！哈哈！”
二人一唱一和，似乎很是畅快，而周围的人群早已经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之声。
“哎哟！还真是的呢，我隔壁田寡妇家儿子好像前天就死了呢！田寡妇可伤心了！”
“就是！你看这些北城的蛮夷，平日里靠卖些兽皮，烂骨头给咱们来挣钱，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把尸体带回去！干脆一起死这得了！”
“皇帝陛下还下什么令让他们迁出城！都杀了干净！”
“对！还有这几个人，也一起杀了好了！给金狗收尸，算什么玩意儿！没看到咱们大周也死了人好嘛！怎么不见给咱们自己人收尸呢？装什么好人！恶心！”
声音似乎越来越大，扬言将全城金人和萧隐五人屠戮干净的言辞甚嚣尘上，一丝噬血般的寒光都开始隐隐从围观众人的眼中浮现而出。
一时间，所有北城赶来的老弱妇孺，一个个面面相觑地看向四周望过来的不善的眼神，都露出了一丝畏惧神色。
乱糟糟的声音铺天盖地而起，那精壮武者和儒生对视了一眼，各自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显然二人对自己撩拨而起的效果十分满意。
幽兰四人环顾四周，看着四周无数的指指点点，听着入耳的各种嗜杀，报仇之类的字眼，不禁面色都微微一变。
沁梅忿忿道：“该死！读书的当真没一个好东西！诛心之辞，简直可恶至极！大姐，二姐，我看直接将这两个人杀了，看谁还敢乱嚼舌头！咱们天麒卫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而且还是针对公子的！”
幽兰眉头微蹙道：“不可，这里百姓太多，一个不好，局面失控，闹出了乱子，就不妥了！”
沁梅气急道：“大姐！天麒卫创立至今，莫说这等心怀不轨的刁民，就是一品大员，也未曾怕过！何况，以公子如今的身份，还用怕谁！不如直接亮明身份，看谁敢乱来！再不行，直接调两对天麒卫过来！”
幽兰正要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抽泣之声，突然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声音很轻，然则在这乱糟糟的局面之下，却显得无比突兀，却又清晰无比。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切乱糟糟的声音，渐渐嘎然而止。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破旧袖衫，头上长着几撮黄毛，身上脏兮兮的乞儿模样打扮的金人孩童，正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街角的一个角落里，悄悄地哭泣。
那精壮武者和儒生面色一怔。
其余人，也都是一怔。
一时间，整条大街突然安静了起来，唯有一个孩童的抽泣之声清晰入耳，像一根针一般，直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刺激着每个人的视线。
所有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然而，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瘦小的身影紧走几步来到了哭泣的孩童面前，蹲下身，温和地问道：“你怎么了？哭什么？”
哭泣的孩童有些恐惧地抬起头。
一双清澈干净得像山泉般的眼眸立刻映入眼帘。
孩童原本紧张的样子不禁微微松驰了几分。
“我……我……我不是金狗。我叫蒙哥儿。我想来找我阿爹和阿娘。”
孩童依旧带有一丝紧张地解释道。
对面那双清澈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问道：“你阿爹和阿娘在这里吗？”
孩童摇了摇头道：“不在。我刚才看了，那些死人里面没有。”
“那你哭什么？”
“我总是找不到他们，我好难过，好害怕。”
“你阿爹和阿娘叫什么知道吗？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不知道，我没有亲人。我只知道，我是被人捡回来的，几年前，边境在打仗，有个村子人都死了，我被人从村子里捡回来的，我不知道我是谁，没有名字，也不认识我阿爹和阿娘。一路要饭到这里，北城有个好心大娘收留了我，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蒙哥儿。”
“……那就是说你不知道你阿爹和阿娘是谁了？那你怎么找他们呢？”
“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想找。他们都说我阿爹和阿娘死了，但是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们，就算死了，我也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今天听大娘说，大家都跑这里来找人了，我也就跟着来了。”
“那你不认识你爹娘，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你阿爹和阿娘呢？”
“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而且，我偷偷藏了两个馒头在身边，我想万一找到他们了，我可以一人给他们一个吃。馒头可好吃了，是世上最香的吃的。我一直舍不得吃，就是要留给他们的。”
说着，蒙哥儿从怀里摸出了两个干瘪得有些发黑，硬得跟石头般的馒头，递到了萧隐面前，然后抽了抽鼻子，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在脏兮兮的脸庞上划出了两道闪亮的银线。
萧隐看着蒙哥儿和他手里的馒头，沉默了很久。
所有人也都沉默了很久。
旁边的很多金人妇人，已经开始偷偷擦拭起了眼角的泪水。
终于，萧隐伸出手，替蒙哥擦干了泪水，然后用袖子将蒙哥脸上的擦干净了几分，说道：“蒙哥儿不用怕，你会找到他们的。”
蒙哥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大哥哥你不要骗我。”
萧隐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是真的。大哥哥从不骗人。”
蒙哥立时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会找到的。大哥哥，你是好人。”
说着，蒙哥满意地收起了馒头，笑得有些灿烂。
萧隐看着蒙哥儿干净的双眼，也笑了。
旋即，萧隐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回身看向身后那一群围观的看客，以及那精壮武者和儒生。
萧隐原本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神突然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双极为凌厉森然的眼神，一股隐隐的黑气似乎开始跃跃欲试地又要从萧隐眼神之中散发而出。
方才那股诡异的气息再度从萧隐身上逸散开来。
那精壮武者和儒生登时心头陡然一跳，后背顿时莫名生出了一身冷汗。
其余之人，也不禁面色一变。
众人此刻只觉得那瘦弱的少年突然之间，似乎化身成了一头噬血巨兽，正一动不动地盯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萧隐一步一步地开始朝着人群走去。
围观的众人不禁心头一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开始退了开来，仿佛生怕萧隐找上了自己。
然儿，从萧隐步伐的方向来看，似乎只有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只有两个人。
正是方才站出来的精壮武者和儒生。
呼啦一声，所有人立刻和这二人拉开了距离。
甚至有人开始把眼神，看向了那精壮武者和儒生。
果然，这二人面色尽皆大变。
随即，这二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跑！
很可惜，二人刚一扭头，就撞上了一双冷冷的眼神以及一柄森然软剑。
正是沁梅手持软剑，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人立时打算重新夺路再跑，可惜，剩下的三柄软剑没有给他们机会。
二人呆住了。
因为此刻，萧隐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二人看着面前这粗布麻衣少年，只感到嘴巴一阵发苦，后脊梁如芒在背，不经意间，冷汗彻底湿透了后背。
精壮武者咽了口口水，一咬牙，勉强镇静道：“要杀就杀，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萧隐平静地看着二人，一字一顿说道：“周人是人，金人也是人，没有人是狗。死人更不是狗。”
精壮武者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萧隐会说出这番话。
然则，一旁的儒生却用发抖的双手正了正头上的纶巾，然后瞪着萧隐，有些结巴道：“金人……不服王化……不知礼仪……不读圣贤书……衣不遮体……生食血肉，简直……简直……粗俗不堪，岂配称人！”
萧隐看了儒生一眼，随后突然一抬手！
兹啦！
一声长长的裂帛声响。
儒生登时大叫一声。
众人大惊之下，以为会看到什么血腥场景，结果却险些笑出声来。
只见这儒生身上的儒袍竟然活生生被萧隐直接撕成了两半，露出了白花花的一身肉，在阳光下有些颤抖。
儒生双手抱胸，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你！你！你简直有辱斯文！你该死！”
儒生面色通红地一边护着胸口，一边羞愤万分地骂道。
萧隐一抬手，从撕成两半的衣服中掏出了几卷书册，淡淡一笑，随后双掌一合。
蓬！
书册直接被掌力震成了碎片，雪片般的碎纸直接飘洒开来，恣意地落在了儒生脸上。
儒生顿时大窘，再也顾不得遮掩胸口和肚皮上的肥肉，一叉腰，指着萧隐大骂道：“臭收尸的，撕我袍子，毁我的书！你赔我新的！老子是候补贡生，有功名在身，明年就要去神都国子监读书的！老子的舅舅是云州的典簿，看老子叫人不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萧隐静静地听完儒生的污言秽语，非常平静地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读不了圣贤书了，就开始不知王化，不讲礼仪了，不仅举止粗鲁、衣不遮体，还扬言要食肉寝皮，你又岂配称人呢？”
儒生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被萧隐这般用自己方才的话语给套了进去。
“你！你！找死！你等我叫人把你……”
儒生叫嚣着，还想说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儒生光着身子，捂着赤红的脸庞，瞠目结舌地看着萧隐，怔了半天，终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晌之后，突然放声嚎哭了起来：“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读书人都要死绝了啊！舅舅快来救我呀！爹啊！娘啊！斯文扫地了啊！”
紧接着，儒生开始口齿不清地乱哭叫起来，如就地撒泼一般。
一阵窃窃的笑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然而，萧隐却又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周围的一众看客，目光依旧冷漠，瞳孔之中更隐隐有黑光浮现。
笑声突然一窒。
场上除了儒生撒泼式的乱叫之外，只剩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这个看似瘦弱无比，却似乎又极度危险的少年身上。
每个人都有些发抖，甚至想哭。
“人死了，就该送他们一程。周人，金人，都一样。”
萧隐平静地说完这一句，便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
所过之处，人群便自动远远地散了开来，围观的人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仿佛被人揪住了脖子的鸭鹅，敬畏万分地注视着萧隐渐渐离去。
远道而来的北城众人，突然间像是醒悟过来了什么一样，纷纷在板车旁跪了下来，朝着萧隐离去的方向，深深趴伏在地，口中默默祷念起了北原大陆那广袤草原上最为崇高的诵唱歌谣，很久都没有起来。
第239章 黑匣子和徐夫子
夜幕如新，云净天空，一轮冷月高挂苍穹，照得偌大的雪渊城犹如披上了一层银霜。
城南，萧隐看着数名大周兵士带着一丝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飞快地躲入城中，将漆黑高大的城门徐徐关上，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吐一声道：“走吧。”
幽兰四人对视了一眼，应声称是。
一行五人沿着官道走去，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高耸的城墙之上，一个高大身影缓缓出现。
只见此人身材雄壮，体型健硕，金盔金甲，背背一口狮头长刀，看上去威风凛凛，赫然正是大周五大神将之一的东伯傲。
只是此刻的东伯傲面色凝重无比，目光径直落在城下官道一个渐渐消失的瘦小背影之上。
“将军，这人到底是谁啊？”
一名副将模样打扮之人，在旁毕恭毕敬问道。
却是今日青石大街上被萧隐斥退的禁卫营副将尤金。
“这不是你该问的。”
东伯傲目不斜视地冷冷道。
尤金一惊，一缩脖子，有些惶恐道：“是！是！卑职多嘴！”
东伯傲一字一顿道：“传令下去，禁宫宿卫十八营所有人等，从今往后，但凡遇见此人，皆需以礼待之，所行礼阶同公孙大人！”
“什么？！将军是说，此人位阶已然堪与公孙大人平起平坐？”
尤金目瞪口呆地看向东伯傲，满脸的不可置信。
东伯傲目中寒芒一闪，朝着尤金走近了一步，一字一顿道：“你要是不信，下次见了，可以再试试。”
尤金大惊道：“不不不！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东伯傲冷哼一声道：“不敢那就绕着走！莫说是你，就是本将连同公孙大人如今见了他，只怕也得让他三分。”
“这……”
尤金瞠目结舌地把目光再次看向了远处那个即将消失的黑点，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
寅夜，北境官道旁的一个山丘上，萧隐略显歉意地看着幽兰四人道：“今日之事耽搁了出城时间，从地图来看，这里离最近的驿站还有百里地，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咱们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幽兰肃然一抱拳道：“公子言重了，公子今日壮举实令我等汗颜不已。今时今日，我等方知，慈悲大义是谓何物。”
萧隐摇头道：“非是慈悲，乃是使命。”
“使命？”
幽兰四人面面相觑。
萧隐道：“护送死人的最后一程，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不正是一个殓师的使命么？”
沁梅登时抢先道：“可是从没听说收尸也算得上使命呀？”
话音未落，幽兰登时狠狠瞪了沁梅一眼。
沁梅立时心知说错了话，一吐舌头，朝着萧隐尴尬一笑。
萧隐微微一笑道：“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是，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
雪竹朝着萧隐深深一礼道：“今日见得公子之襟怀坦荡竟然足以跨越两国之恩仇罅隙，雪竹方知自己这二十余年来之所学竟是如此浅薄。想起自己先前为天麒卫所发之誓言，当真是个笑话。”
冰菊也一同行礼道：“得遇公子，是我等之幸。只盼能常随公子左右，听候驱策。”
沁梅在一旁拼命点头道：“是是是！我们以后一定什么都听公子的。今天看公子教训那个臭酸丁，真是太过瘾了，我怎么就想不出来这种法子来。以后公子一定要教我！”
幽兰没好气地又瞪了沁梅一眼，随即正色道：“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打算，想要救出谦谦公子等人，只怕并不容易，必须要有个周密的计划才行。”
萧隐点头道：“嗯，此事不易，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计划，只是还有几个关键点需要再仔细推敲一二。你们不必着急，时间一到，我自然会安排下来。到时候，就有劳你们了。”
雪竹沉吟道：“公子，云渊山脉如今有两国大军主力对峙，随时可能爆发新的战事，紫柳城距离云渊山脉不过百余里，极有可能遭受波及，届时，只怕很不安全。是否需要沿途征调一些天麒卫，以备万全。”
萧隐一摆手道：“不可！救人之事需得谨慎隐秘。征调之事过于张扬，纵然天麒卫行动隐秘，可人数一多，只怕也难免引起罗刹教之察觉。”
微微一顿，萧隐继续道：“至于你们担心战事波及之事，目前看来先不必急着下定论。云渊山脉，双方对峙已经足有半年，至今依旧未见什么大动作，依我判断，经过这半年时间，两**马应该已经大致知晓对手实力，从而判断出双方皆无压倒性优势，故此一直不敢擅动，想要爆发大型的战事，目前来看机会不大。如果仅仅是小股力量的试探**战，纵然有所波及，我们人少，应该也无大碍。”
冰菊点头道：“公子所料，跟天麒卫目前所掌握之情报大致无二。太叔圣元帅治军严明，自驻守云渊山脉一来，接连数次挡住了金国袭扰之后，这金人便知晓了太叔元帅之手段，再也不敢轻易大军攻袭，只是喜欢派出少量黑甲死骑出没于山脉之中，对打探消息的斥候进行小规模骚扰，虽然影响不大，不过倒也令太叔元帅有些头疼。”
“黑甲死骑……”萧隐不禁陷入了沉思。
“对的，素闻黑甲死骑乃是大金军方秘密培养的一支神秘秘势力，专事负责高机密的军事刺杀、机密刺探等事。原本从前线消息来看，黑甲死骑一直在云渊山脉活动，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雪渊城。”幽兰解释道。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公子，听说，驻扎在北城城外的两万大金军马全数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至今不知去向，公孙大人和陛下很是担心。”幽兰突然目光一闪地说道。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萧隐眨了眨眼睛，脑中立刻浮现起当日雪渊城上空突然出现的那艘怪船。
想起泣夜等人借助这空中怪船逃走，再联想起这两万金兵的突然消失，萧隐不禁眉头一皱：“难道会是这样？”
随即萧隐一摇头自语道：“不对，那船容积不够，装不下两万军马。难道……”
沁梅耳朵尖，闻听之后，立时瞪大了双眼道：“船？公子难道在怀疑那天那艘船把那些金兵运走了？”
毕竟那日半空中的怪船足够震撼，幽兰四人虽然当时在行宫示警，不过也同样发现了此事。
萧隐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两万大金军马突然在我大周境内全部消失，终究是个隐患，也难怪公孙大人和陛下担心。看来，这北境之地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咱们接下来一定要万分小心，步步为营。”
说着，萧隐突然目光一闪地看向四姝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都赶紧歇着去吧，明日一早，尽快赶路。”
四姝朝着萧隐各自一行礼，随即走入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休息。
片刻过后，萧隐耳朵微动，凭借自己超绝的耳力，听着帐篷内的沉稳均匀的呼吸声，确认了四人已然陷入了沉睡。
“好了，前辈，可以出来了。”
萧隐唇齿微动，口中催生出一种低不可闻的细微声音传入气府。
“看来你和本尊的默契越来越好了，本尊不过在气府里稍微动了一动，你就知道本尊要出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气府之内传出。
正是幽篁。
“呵，前辈说笑了，时至今日若是我还弄不清楚这一点，那可真是枉为前辈宿主了。”
萧隐一笑道。
“是么？只怕你是时刻在提防着本尊在你气府里动什么手脚吧？”
幽篁淡淡道。
萧隐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立刻恢复正常道：“前辈此刻出现，不会只是说这些没用的话吧。”
幽篁哈哈一笑道：“好！越来越有趣了，本尊喜欢你这样！”
微微一顿，幽篁道：“没错，本尊本不想打搅你跟这四个女娃子的好事，只不过有几件事情还是想叮嘱你一下。”
萧隐苦笑不得道：“前辈取笑了，什么叫‘好事’，晚辈对着四个姑娘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如今身陷漩涡之中，需得人手相助，且看这四人正直诚恳，值得一用，所以才收下她们。”
幽篁冷冷道：“不必解释这么多，本尊没兴趣听。我问你，今日如此众多尸体，尸气如此充足，当是你吸收之大好时机，为何不善加利用？要知道，你如今并非寻常武者，不能依靠吞吐天气元气修行，想要提升境界，唯一途径只有吸收尸气而已。面对今日如此良机，你错失机会不说，反而，还引来一堆无知蠢货，简直是愚不可及。”
萧隐沉默了片刻道：“前辈应该知道原因。”
幽篁怒道：“又是你那个老什子‘使命’之类的说辞，本尊早就厌烦透了！”
萧隐道：“若不是这个原因，前辈蛰伏在晚辈体内十余年，岂能日日接触到这般多尸气，从而苏醒过来？”
幽篁道：“这不过是手段而已，如今你已不是当初那个济济无名的太平县殓师，你是本尊宿主！一切当以本尊要求行事！本尊早提醒过你，提升境界乃是当务之急，今日那尸山之内尸气如此浓郁厚重，其中应不乏大量真气境武者尸体，若是直接吸取，也许就是你突破之良机，你为何不把握？”
萧隐道：“来不及想那么多。”
幽篁怒道：“所以当时你就拒绝了本尊之诱导。”
萧隐回想起当日，看见那大金妇人所求之尸体时，自己体内躁动不已的真气，以及身上所逸散而出的诡异气息，终于确认了是幽篁在暗中诱使自己吸收尸气，顿时轻叹道：“前辈勿恼，尸气可以慢慢找，又不是只有这一处！况且，那日晚辈并为觉察到任何突破的感觉，应该没有错过时机。”
幽篁冷哼一声道：“纵然不是时机，也未尝不可以尝试一二。如此好的机会，足可以令本尊残魂吞噬半日了。”
萧隐沉吟了片刻，问道：“前辈，若是宿主并不愿意的话，强行吞噬尸气，只怕会遭受尸气反噬吧？”
幽篁陡然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幽篁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隐眨了眨眼睛道：“猜的。”
幽篁冷哼道：“就算是又如何，本尊确实无法强行逼迫你吞噬尸气，不过你自己好好思量，日后如何提升境界。”
萧隐笑道：“晚辈自有办法，定然不会耽误前辈大事。”
幽篁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隐也不管幽篁此刻是否已经在暗中痛骂了自己多少次，只是继续问道：“前辈是否还有训教？”
幽篁道：“第二件事，如今你已出城，便不适合再以本来面目行走，包括你身边那四个丫头。”
萧隐点头道：“是，明日一早，我便以千面易骨术改头换面。”
幽篁道：“嗯。如今千面易骨术你既然已经学会，剩下的就是多多实践即可。本尊要提醒你的是，《墨翟残卷》如今你必须尽快修行起来了。否则，那活死人便是个摆设！”
萧隐沉吟道：“前辈所言即是，晚辈现在依旧不知该如何操控这活死人。”
幽篁道：“所以，墨翟残卷中关于人偶书的内容，你必须尽快看起来，尤其是唐简留下来的内容。毕竟，那是唐简专为你留的，依我猜测，应该足够你催使这活死人的了。如今局势混乱，多一分自保之力，便多一分生机，想要活下去，就得多一些保命的手段。”
萧隐点头道：“嗯，晚辈记住了，今夜便开始仔细参详这墨门人偶术的。”
幽篁道：“以你的脑子，本尊不太担心你的修行进度，只是本尊要再次提醒你，你背后这匣子是个好东西，看上去似乎是上古之时墨门留下来的东西，此物本身应该也有诸多妙用，你要留意。”
萧隐道：“是，若非前辈提点，晚辈真无法想象这黑匣子居然还能藏下这活死人。”
幽篁道：“此物从何而来？”
萧隐道：“太平县，我的恩师，徐夫子所赐。”
幽篁沉默了片刻，道：“此人你可真正了解？”
萧隐微一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夫子是我授业恩师，没有他，便不会有我今日。夫子应该不会有问题。”
幽篁悠悠道：“那这黑匣子他是从何而来？又为何转赠给你？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此物的来历？他跟上古墨门是否有和渊源？这些你可有想过？”
萧隐道：“之前发现黑匣子乃是墨门之物后，我便回忆起往日之事，并未发现夫子有任何不妥之处，更没有表现出任何跟墨门有关系的地方。”
幽篁道：“这便是问题所在，既然连你都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更能说明此人大有问题。”
萧隐不禁一怔，随即陷入了沉默。
幽篁道：“以你的脑子，本尊应该不用再多说什么，本尊只是想告诉你，最亲近之人，往往也是最危险之人。如今咱们身在北境，此事并不着急，不过你需得好好留意才是。”
萧隐沉吟了许久，说道：“多谢前辈提醒，不过，我相信夫子对我没有恶意，此事背后我日后定会去查清楚。只是现在，先把当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幽篁道：“一切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幽篁便不再理会萧隐，气府之内彻底陷入了平静。
萧隐摸了摸背后那熟悉万分的黑匣子。
活死人……
黑匣子……
上古墨门……
墨翟残卷……
唐简……
徐夫子……
一大堆的念头一齐涌上萧隐心头，萧隐只感到脑袋一阵发胀。
胡思乱想了许久之后，劳累了一天的萧隐只感到倦意袭来，终于沉沉睡去。
气府之内，真气突然微微一荡，一个模糊不清的三寸小人突然在气府之内现出，小人自言自语道：“‘使命’，‘天命’……呵！为什么你让本尊想起了那个人！你知不知道，本尊忍辱偷生至今，为的就是向他证明一切！好吧，也许本尊找上你做宿主，跟唐简找上你一样，都不过是天命使然。既然天命如此，那就让本尊好好期待一番。”
这声音自然就是幽篁。
只是，这模糊不清的小人，看上去却像是个模糊虚影，根本看不清样貌身形。
旋即，这小人一闪，消失在了萧隐气府之内，不见踪影。
第240章 纨绔
紫柳城，坐落于北境边陲一隅。城池不大，方圆不过数十余里，只因城内常年种植一种紫叶柳树，遍布城中，故而得名。
这紫叶柳树原本极为罕见，是高山密林内的稀有物种，极难大量生长。然而却不知为何会唯独在此城得以开枝散叶，大量盛产。有传闻说，是当年的某位上古圣贤独爱此树，途径此城时，发现此城风水独特，适宜培育，故而将其搬运至此，大量培植，历经千年，延续至今，方有了今日之势。
这传闻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不过紫柳城的名头倒是就此打开，每年早春之时，皆有大量游客涌入城中，依楼听雨，赏柳观枝。
然则如今适逢北境战乱，且这紫柳城靠近边塞要地云渊山脉，时有战事爆发。如此一来，莫说游客，便是城内自住百姓也都人心惶惶，再无人有心观这盛夏紫柳了。
不过，也许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此刻的紫柳城城门口便走来了一行人。
为首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戴金冠，身着白袍，手中摇着一柄雪白折扇，一副翩翩富家公子打扮。
身后四人，身着素服，都是下人打扮，然而眉眼却颇为清秀，看上去倒也十分年轻。
这富家少年摇着手中折扇，看着城门口两侧倒垂而下的两排紫叶细柳，不禁摇头晃脑道：“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好好好！虽说如今只是盛夏光景，此地也无神都之繁华，可这满城的紫叶细柳，随风缈缈，一眼望去倒也有几分婆娑诗意，配上这北境古城，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不枉本公子跋山涉水多日，来此一游！”
听着少年这般故作风雅的腔调，身后这四个眉清目秀的随从不禁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一个个都捂嘴偷笑了起来。
富家少年面色一变地一转身，看着四人，有些愠怒道：“笑什么？！本少年念的诗不好么？！”
这四名随从登时面色一肃，收起笑容，其中一人毕恭毕敬道：“不不不！少年的诗自然是极好的。我们只是觉得若是再找上一家酒楼，点上几个小菜，一边小酌，一边观景，只怕少年诗性会更佳的。”
富家少年先是一怔，随即眨了眨眼睛。
啪！
一收折扇，富家少年十分满意地一点这人，道：“很好！阿三，本少爷决定采纳你的建议，这就找上一家上好的酒楼，小酌一番，留下几首好诗，也不枉来这千年古城一遭。”
不等四人回答，富家少年一转身，将折扇插在腰间，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城门，完全没将守卫在城门口的两队戒备森严的卫队放在眼里。
“少爷慢点，等等我们几个。”
“少爷少爷！等会能不能赏小的口好酒？”
四人喳喳呼呼招呼着，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样子颇有些滑稽。
城门口的护城领队，原本见这五人突然从官道之上冒出，行迹似乎有些可疑，心下便立刻生了盘查之心，然而等听见这主仆五人近乎白痴般的对话之后，不禁心生无语，心想，这是谁家不开眼的二世祖，居然白痴到这般地步，跑到这里来撒娇摆谱。
想到这里，领队这盘查念头便立时熄了下去，只是看了看这主仆五人前呼后拥的纨绔背影，摇了摇头，便继续来回巡视了起来。
“诶！那楼子不错，少爷看着喜欢，就它了！”
入城没多久，这富家少爷立刻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大街右侧一间看上去颇为雅致，门口栽有两棵迎客紫柳的酒楼叫唤了起来。
身后这四名随从立刻拍手叫好，纷纷附和少爷眼光独到，怂恿着这富家少爷立刻登楼赏景。
这富家少爷一展折扇，晃头晃脑地就迈步进了楼子。
方一进楼，便有堂倌上前招呼，一看这少年打扮，便知是大主顾上门，满脸堆笑间不由分说，直接将少年一行领上了三楼最高级雅座单间。
少年也由得堂倌如此，方一落座，便豪气万分地点了一桌最贵的酒席，直把堂倌乐开了花。
然则，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堂倌劈成了焦炭。
“今儿没带钱，能赊一回不？”
看着少年清澈得像水一般的天真无辜的眼神，堂倌强忍下当场骂娘的冲动，委婉说道：“公子，咱们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少年立刻一皱眉，大声道：“怎么？你看本公子像是吃白食的？”
堂倌咬了咬牙，强行陪笑道：“公子看上去当然不像了，只是没带钱，咱也不好跟掌柜的交代不是？”
少年一拍桌子，道：“好！那就喊你家当家的上来跟本公子理论理论！”
站在少年身后的四名随从也立刻随声吆喝道：“对！让你们当家的上来！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家公子走南闯北的，什么时候吃过白食了！”
堂倌看着少年瞪大了的眼神，以及那四人叉腰咧嘴的表情，再次忍下脱鞋抽对方脸的冲动，陪笑道：“好好好！几位大爷稍等，小的这就去转告。”
看着堂倌飞快地跑没影了，少年和四名随从突然收起夸张的神情，互相对视了一眼，面上露出一丝凝重。
片刻过后，一名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人，快步走上了三楼，来到一行人屋内。
略一打量众人之后，这中年人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便是此间掌柜。这位公子，可是忘了带钱？没关系，这顿我请了，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富家少年冷冷一笑道：“怎么？还真把本少爷当吃白食的了？”
掌柜的一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想跟公子交个朋友。”
少年嘿嘿一笑，道：“本少爷倒也不是真没带值钱的，只不过，就怕你找不开。”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桌上。
当啷一响，声音清脆，是件金属物件。
掌柜的定睛一看，却是一块四方型金色牌子，左下角刻有两个四方篆体的“麒麟”二字，同时令牌正中则绘有一头昂首阔步，四足生焰的精致麒麟兽，而令牌背面则刻有一个数寸大小的“天”字。
掌柜的瞳孔一缩，面色先是一变，随后转瞬即逝。
掌柜的将牌子收入怀中，不动声色道：“此物太过贵重，本店本小利薄，确实找不开，不过，在下家中倒还有几件压箱底的古玩，公子若是不弃，能否移步一观，或可与在下做上这笔生意？”
少年淡淡一笑，一抬手，做了个带路姿势。
掌柜的立刻躬身一礼，随即引着少年一行下了楼，走入了楼子后面的一间私密庭院，随后走入了庭院内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大门方一紧闭，掌柜的面色突然一正，随后一掀衣襟，单膝点地，跪在少年面前，毕恭毕敬道：“天麒卫地字五十六号，朱亭，参见特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