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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鬼吹灯txt下载     鬼吹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云南虫谷 第十八章 九曲回环朝山岸

    谷中昆虫的举动颇为异常,它们为什么不敢向深处活动?我急忙跳上夯土和石条垒成的残墙,站在高处往溪谷里望去,只见前面的地形逐渐变低,大概再往里走,就进入了毒瘴气之境。

    我对胖子和shirley杨说:“再向深处走,连昆虫都没有了,说明可能里面存在有毒物质,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把防毒面具都准备好,以便随时戴上。”

    在继续前进之前,三人还分别吃了些减低心率和呼吸的“红奁妙心丸”。这是按摸金校尉的秘方,由大金牙找专家配制的,管不管用目前还不清楚。

    我取出人皮地图,在图中寻到献王墓残墙的标记,相互对照了一番,确认无误,照此看来,那镇陵谱上的蟾口标记就应该在距离这道残墙不远的山谷左侧。

    向前走了七八米,shirley杨见有一段地面光秃秃的,在这藤萝密布的溪谷中,显得不同寻常。于是用工兵铲在地面上挖了一个浅坑,蹲下身看那泥土中的物质,原来这里像茂陵一样,为了避免虫蚁对陵寝的破坏,在主墓附近埋设了经久不散的驱虫秘药。这个方法在汉代帝王墓葬中非常普遍,最简单的是埋琉磺和水银,加上毒麻散、旬黄芰、懒菩堤等相调和,由于有属性对冲,可以埋在土中,千百年不会挥发干净。

    shirley杨问我道:“这里距离献王墓的主墓尚远,为什么在此就埋设断虫道?”

    我想了想说:“从外围的一些迹象看来,献王深通奇术,最厉害的就是会改风水格局,这么大规模的王墓,不仅主墓的形势理气要有仙穴气象,在附近也会改设某种辅助穴眼。”

    这些辅佐主陵的穴眼和星位,如果改得好,对主墓的穴位如猛虎添翼、蛟龙入水一般。自古风水秘术中,最艰难的部分便是改格局,这需要对世间天地乾坤、山川河流、斗转星移都有宏观的认识。许多欺世盗名的风水先生,也自称能改格局,其实他们只不过略懂一些枝节而已,要改地脉谈何容易。

    另外改风水格局的工作量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除非那些割据一方,大权在握的王侯才有实力如此大兴土木。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化”字卷,便是尽述改风换水的手段,其中“易(易者换也)龙经”有记载,龙脉改形换势,转风变水,至少需要动地脉周围九个相关的主要穴眼。第一个穴眼,化转生气为缠护;第二个穴眼,两耳插天透云霄;第三个穴眼,鱼为龙须聚金水;第四个穴眼,高耸宫为护持;第五个穴眼,装点天梁明堂开;第六个穴眼,水口关拦设朝迎;第七个穴眼,砂脚宜做左右盘;第八个穴眼,幕帐重重穿龙过;第九个穴眼,九曲回环朝山岸。

    改动了主脉附近的这九处穴眼星位,可以保持风水关锁缠护绵密,穴位形势气脉万年不破。这口诀看似古奥难懂,其实只要研究过《地经匫1》就会知道,其实只不过就是在特定的位置上埋金鱼缸,种植高大树木,挖深井等等,难就难在位置的选择之上。

    这里植被太厚,别的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其中最后一个九曲回环朝山岸,却十分明了。

    虫谷绵延曲折,其幽深之处,两侧山冈缭乱,同溪谷中穿行的“水龙脉”,显得主客不分,真假莫辨,有喧宾夺主之嫌,想必在水龙的“龙晕”中,地形将会更低,坐下低小者如坐井观天,气象无尊严之意而多卑微之态,所以就要在这条龙脉的关锁处,改建一个九曲回环朝山岸的局。

    在山谷中每九个转弯的地方,各建一座神社、祠堂或庙宇之类的建筑物,来给这条“水龙脉”平添个势态,让脉络彰显。如果是山神庙一类的建筑,必多土木结构,而木头则是最怕虫啃蚁噬,肯定要采取一些驱虫的措施,所以我猜测这条断虫道是用来保护那座山神庙的,而且最少有三道这样的屏障,山神庙中还会另有防虫的结构。

    shirley杨喜道:“这么说那镇陵谱和人皮地图中的蟾蜍标记,应该是某处神祉了,看来你的风水学理论还真有大用。”

    我对shirley杨说:“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倒斗寻龙离不开《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胖子不屑一顾地说:“瞧瞧,说他胖他还就喘上了,你要真有本事,不妨说说献王老儿的地宫里,都有些什么布置?更有哪些陪葬的明器?”

    我们不想耽搁时间,便循着断虫道,偏离开穿过虫谷中间的溪流,斜刺里向深处搜索显露“水龙脉”的庙址。

    我边走边对胖子和shirley杨说:“我说这山谷侧面有个山神庙之类的建筑物,这是肯定不会错的,因为这些东西,虽然看似稀奇古怪,但是一法通则万法通,只要掌握风水秘术,便不难看出个所以然来。至于献王墓的地宫是什么格局,不到了近处,我可说不出来,随便乱猜也没个准谱。不过古滇国自从秦末开始,就闭关锁国,断绝了与中原文明的往来,虽然后来也多少受了一些汉文化的影响,但是我估计王墓的构造一定继承先秦的遗风比较多。”

    胖子问道:“咱们上次去陕西,听大金牙那孙子说过一些秦始皇陵的事迹,说什么人油做蜡烛,万年不灭,可当真有此事?”

    shirley杨说:“不是人油,是东海人鱼的油膏作为燃料,万年不灭,‘四门射伏弓弩,机相灌输,有近者辄射之’。”

    我听了shirley杨的话,笑道:“这是《史记》上唬人的,长明灯这种装置,在很多贵族帝室的墓中都有,不过这些事在倒斗摸金的眼中看来,是个笑话。且不论海鱼油脂作为燃料,得需要多少才能烧一万年,古墓的地宫一旦封闭,空气便停止流通,没了空气,长明灯再节能,它还燃个蛋去,如果让空气流通,这古墓地宫不出百余年,便早已烂成一堆废墟了。”

    秦汉时期的古墓即使保留下来,如果不是环境特殊,已经很难维持旧观了,现在还不知道献王墓在这密林幽谷的深处,究竟能保存到什么程度。

    我们已经找到了参照物,虽然在丛林里植物繁多,但不久便发现了第二、第三道用防虫秘药铺设的断虫道。由于在这深谷之中,遮风避雨,那虫药中又含有大量硝磺,所以表面寸草不生。

    山谷到了这里,地势已经越来越开阔,呈现出喇叭状,前边已经有若隐若现的轻烟薄雾,越往深处走,那白濛濛的雾气越显浓厚,放眼望去,前边谷中,尽被云雾笼罩,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的虫鸣鸟叫和风吹草动。

    我们虽然距离山瘴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将防毒面具戴上。胖子望了望前边白濛濛一片的瘴雾,对我和shirley杨说道:“既然咱们装备有防毒设备,不如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直接冲过这片白雾,岂不比在这乱树杂草丛中费劲拔力地找寻什么庙址,来得容易些?”

    我对胖子说:“你这人除了脑子里缺根弦之外,也没什么大的缺点。你知道这片山瘴范围有多广?那白雾如此浓重,一旦走进去,即使不迷失方向,在能见度降低到极限的情况下,也要比平时的行进速度慢上数倍。万一走到天黑还走不出去,也不能取下防毒面具来吃饭喝水,那便进退两难了。”

    说着话,我们已经来到山谷左侧的山脚下,这里已经偏离了蛇溪很远一段距离,却几乎是三道断虫墙的正中地带。走着走着,忽然身边的一片花科类灌木一片抖动,我们都吃了一惊,谁也没去碰那片葱郁的花草,又无风吹,怎么植物自己动了起来,莫不是又碰到被痋蟒附着的怪树怪草?我和胖子都举起芝加哥打字机,拉动枪栓,就要对那片奇怪的植物扫射。

    shirley杨举起右手:“且慢,这是跳舞草,平时无精打采,一旦被附近经过的人或动物惊动,变会弄姿作态地好像在跳舞,有闻声而动伴舞的异能,对人没有伤害。”

    那一大丛跳舞草,像是草鬼般一阵抖动,渐渐分作两丛,其后显露出半只火红的大葫芦。

    那火红的葫芦,是用石头雕刻而成,一米多高,通体光滑,鲜红似火。如果它是两千年前便竖立在此的,那么岁月的流逝,沧海都可能变为桑田,但这石头葫芦却如同刚刚完工。

    我们初见这只葫芦,心中俱是一凛,它的颜色竟然鲜艳如斯,这可当真有些奇怪,待到拨开那丛跳舞草,走到近前一看,方知原来是用红色赭石作为原料。赭石是天然生就的火红颜色,最早时的红色染料便是加入赭石粉末制成。

    这只石头雕成的葫芦,表层上也被涂抹了一层驱虫的材料,以至于杂草藤萝生长到这附近,也各自避开了它。这么多年来它始终孤零零地摆放在这山谷毫不起眼的角落中。

    我不禁奇道:“为什么不是蟾蜍的雕像,而是个葫芦?若要把这条水龙脉风水宝穴的形与势完全地释放出来,这里应该建座祭坛或者盖一座宗祠之类的建筑,才是道理。”

    山谷的边缘嶙峋陡峭的山壁上,垂下来无数藤萝,三步以外便全部被藤萝遮蔽。胖子性急,向前走了几步,用工兵铲拨开拦路的藤萝,回头对我们叫道:“快过来这边瞧瞧,还真有癞蛤蟆。”

    我和shirley杨闻声上前,只见在无数条藤萝植物的遮盖下,正对着红石头葫芦的地方有座供奉山神的神邸,依山而建,但应该是建在背后这道山峰的中轴线上,采用楔山式大木架结构,分为前后两进,正前神殿的门面被藤萝缠绕了无数遭,有些瓦木已经塌落。

    顶上的绿瓦和雕画的梁栋,虽然俱已破败,但是由于这里是水龙脉的穴眼,颇能藏风聚气,还算保留住了大体的框架。山壁上的那几层断虫道由于水土的变化失去了作用,所以虽然神殿的木料朽烂不堪,但仍然未倒,也算得上是奇迹了。

    这座供奉山神的古朴建筑静静地在这人烟寂寞的幽谷角落中,安然度过了无穷的岁月,这都要仰仗于特殊的木料和构架工艺,以及谷中极少降雨的特殊环境。

    只是不知神殿门前摆放的那只红石葫芦是做什么用的,可能和这山神有关。古人认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皆有司掌的神灵,每座山每条河流都是如此,但是根据风俗习惯和地理环境、文化背景不同,神祇的面目也不尽相同。

    我们举目一望,见那神殿虽然被层层藤萝遮盖,却暂时没有倒塌的隐患。这附近有不少鸟雀,都在殿楼上安了窝,说明这里的空气质量也没问题,不用担心那些有毒的山瘴。于是我们摘掉防毒面具,拨开门前的藤萝,破损的大门一推即倒。

    我举步而入,只见正殿里面也已经长满了植物。这神殿的规模不大,神坛上的泥像已经倒了,是尊黑面神,面无表情,双目微闭。身体上也是泥塑的黑色袍服,虽然被藤蔓拱得从神座上倒在墙角,却仍旧给人一种阴冷威严的感觉。

    山神泥像的旁边分列着两个泥塑山鬼,都是青面獠牙,像是夜叉一般,左边的捧个火红葫芦,右边的双手捧只蟾蜍。

    我看到这些,方才醒悟,是了,原来那蟾蜍与葫芦,都是山神爷的东西,只不知这山神老爷要这两样事物做什么勾当。

    胖子说道:“大概是用葫芦装酒,喝酒时吃癞蛤蟆做下酒菜。大金牙那孙子不就是喜欢这口儿吗?不过他吃的是田鸡腿。”

    我见这山神庙中荒凉凄楚,杂草丛生,真是易动人怀,不免想起了当初我们和胖子穷得卖手表的日子,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便对胖子与shirley杨说道:“山神本是庇佑一方的神祇,建了神殿应该受用香火供奉,现在却似这般荒废景象,真是兴衰有数。就连山神老爷也有个艰难时候,更别说平民百姓了,果然是阴阳一理,成败皆然。”

    shirley杨对我说:“你说这许多说词,莫非是又想打什么鬼主意?难不成你还想祭拜一番?”

    我摇头道:“祭拜倒也免了,咱们不妨动手,把这倒掉的泥像推回原位,给山神老爷敬上支美国香烟,让他保佑咱们此行顺利,别出了什么闪失,日后能有寸进,再来重塑金身,添加香火。”

    胖子在旁说道:“我看信什么求什么,根本就没半点用,老子就是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的胳膊腿儿。这山神孙子要是真有灵验,怎么连自己都保不住?依我看就让这孙子躺着最好,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站着不如躺着嘛。走走,到后边瞧瞧去。”

    我见没人肯帮手,只好罢休,跟着shirley杨和胖子进到后殿。这间后殿已经修建在了虫谷左侧的山峰内部,比前殿更加窄小,中间是道翠石屏,上面有山神爷的绘像,身形跟正殿中的泥塑相仿,只不过比较模糊,看不清楚相貌,两边没有山鬼陪衬。这块石屏好像并非人工刻绘,而是天然生成的纹理。

    转过翠石屏,在神殿最尽头,横向排开了九只巨大蟾蜍的石像,我一看便觉得眼前一亮,果然应了“九曲回环”之数。这种机关在懂“易龙经”的人眼中一目了然,如果不懂风水秘术中的精髓,只知晓易经八卦,多半会当作九宫之数来作应对,那样一辈子也找不到暗道。

    我再仔细一看,发现九只石蟾蜍的大口,有张有合,蟾头朝向也各不相同。这些石蟾蜍的嘴都可以活动,也有石槽可以向四方转动身体,加上蟾口的开合,如果算出有多少种不同排列,也要着实费一番脑筋,而且这些石头机关,应该从左至右按顺序一一推动,如果随便乱动,连续三次对不准正确的位置,机括将会彻底卡死。

    于是我让胖子帮忙,按九曲回环之数,从左至右,先将蟾口分别开合,再以《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盾”字卷,配合“易龙经”中的换算口诀,把石头蟾蜍一只只地按相应方位排列。

    做完这些事之后,内殿中什么反应也没有,按说这“九曲回环朝山岸”应该是错不了的,为何没见有暗门开启?

    shirley杨头脑转得较快,让我们到神殿外去看看,我们急忙又掉头来到外边寻找,最终找到山神殿外,只见殿前的葫芦不知什么时候,裂为了两半,下面露出一道石门。

    这石门被修成了蟾蜍大嘴的形状,又扁又矮,也是以火红的赭石制成,上面刻着一些简朴的纹饰,左右分别有两个大铜环,可以向上提拉。

    原来这道机关设计精奇,纵然有人知道那九只蟾蜍是开启石门的机关,只要不懂破解之法,就算乱敲乱炸也找不到设在外边的入口。

    shirley杨问道:“这道石门修得好生古怪,怎么像是蟾嘴?不知里面有什么名堂,其中当真就有通往主墓的地道吗?”

    我对shirley杨说:“镇陵谱上的标记没错,这应该是条地下通道,而且一定可以通到离水龙晕最近的那个穴眼星位,去明楼祭祀,似乎只有从这里经过才能抵达。至于为什么用蟾蜍作为标记,我也猜想不透。”

    蟾蜍在中国古代,有很多象征意义。有种年画,就画的是个胖小孩,拿着渔竿,吊个金钱和一只三脚蟾蜍戏耍,叫作刘海儿戏金蟾。俗话说三条腿儿的蛤蟆难寻,就是从这个典故引申出来的。但是也有些地方的传统风俗中,特意突出蟾蜍身上的毒性。不过现在咱们对面的这两只蟾蜍石像,既不是三条腿的,身上也没有疣状癞疙瘩,可能只是这山神爷的玩物。

    胖子拍了拍手中的芝加哥打字机说道:“大不了在下边碰上只大癞蛤蟆,有这种枪,还怕它不成,就是癞蛤蟆祖宗来了,也给能它打成蜂窝。”

    自从有了美式冲锋枪,我们就像是多了座大靠山。不过我还是提醒胖子:“献王墓布置得十分严密,这石门虽然隐蔽已极,但是难保里面还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咱们下去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不用惧怕。”

    说罢三人一起动手,用绳索穿过石门一侧的铜环,用力提升,随着“砰”的一声石门开启,显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我用信号枪对准深处打了一发照明弹,划破了地下的黑暗,惨白的光芒照在洞穴深处,我们看见那里边有无数巨大的白骨和象牙,是条规模庞大的殉葬沟。

    1 匫,音hū。

云南虫谷 第二十七章 龙虎杖

    我赶紧对shirley杨摆了摆手,让她千万别再说下去。

    胖子却对那些事物不以为然:“女人不生娃,怎么产起了虫子?这可多少有点不务正业。”

    shirley杨没有理睬胖子,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轻轻叹息:“实在是太惨了。”微一沉吟,取出一条绳索,绑了个活绳套,对准浮在水面的一具死漂扔了过去,一下便套个正着,刚好锁住死漂的头部。

    我和胖子见她动手,便在旁相助,站在水边用登山镐钩扯被shirley杨套住的那具女尸,三人连拉带拽,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那活蹦乱跳的死漂拉到了岸上。

    胖子和我用脚踩住捉上来的死漂,使它不至于在地上乱扑腾,三人凑拢过来一起观看,发现这具尸体果然同巨虫吐出来的黑色女尸不同。

    死漂身体上密密麻麻地裹着满满一层肉虫,比常人的大拇指还要粗上两圈,身体几乎透明,也完全不像我们之前见过活人俑中的水彘蜂,这根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浮尸泡在水下之时,会发出一种阴森清冷的异样微光,单具死漂的发光十分有限,但是众多女尸聚集在一起,青光似乎就会成倍地增长,把葫芦洞玉石般红色的岩壁,映照得像是笼罩了一层暗青色的妖气。

    shirley杨让我帮着把一黑一白两具女尸拖到一起,并头排着,反复对照了一番,变黑的那具女尸身上的虫子,大概已经被霍氏不死虫吃干净了。

    我用伞兵刀刮掉吸附在女尸表面的虫子,里面便露出一层黑色透明硬膜,这都与霍氏不死虫呕吐出来的尸体完全一样。

    我和胖子与shirley杨三人相对不语,把这一件件的事串联起来,虽然不敢断言,但是再笨的人,此刻也能估计出个**不离十了———这果然便是邪恶的“痋毒生产流水线”。

    这是一场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大规模牺牲,这些女人的身份,我们无从得知,她们可能是奴隶,也可能是俘虏,也可能是当地被镇压的夷民,更有可能是那些被做成人俑的工匠眷属,但是她们肯定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向设置在王墓外围的毒雾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而且都是死于献王的某种痋术仪式。

    shirley杨研究过有关古滇国的史料,各种史册中对神秘而又古老的痋术,都是一带而过,但是野史中,曾经提到过利用“痋引”使妇女受孕产虫卵之事。等到女子十月怀胎生产之时,把该女子折磨至死,这样她临死时的恐惧与憎恨,才会通过她的身体,传进她死时产下的虫卵里,这是痋毒中十分厉害的一种。

    shirley杨先前觉得这大概是杜撰出来的野史歪说,并未信以为真,此时在现场加以对照,残酷的实物历历在目,这才知道世间果真有此等惨事。

    大概是献王占了这虫谷附近的领地,觉得是处风水绝佳、天下无双的仙妙灵慧之地,又在葫芦洞里发现了被当地夷民们供奉的“山神”,于是献王便把这葫芦洞纳进了他的陵区,禁止当地人再向山神老爷供奉大蟾蜍。待到巨虫散尽了毒气,无力反抗之时,将它装进了一套厚重的龙鳞青铜甲中,又戴上一只“黄金六兽面具”,也许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神秘手段,把这条仅存于世的虫子,折磨得半死不活。青铜重甲和黄金面具这些器物都刻有密密麻麻的痋术咒言。其实痋术的符咒,并不算是稀奇,道家捉鬼镇魂,也有类似的东西。

    之后,再把这些夷女或者奴隶,在子宫里种下“痋引”,等到她们生产之时,先将女奴折断四肢,反抱住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体的“痋卵”,立刻用一种类似于烧化了的热松脂,或是滚沸的树胶,活活浇在女奴身上,连同她背后的“痋卵”一起,做成透明的“琥珀”。等冷却后,在表壳面上刻满符咒,这就等于把女奴死亡时的恐惧,哀伤,憎恨,诅咒,都一起封在了“琥珀”之中。

    至于为什么非要把女奴的四肢折断,要采取这种古怪的姿势,我们对痋术所知有限,就难以凭空推测了。

    然而那刚被女奴产出的“痋卵”,生命力很强,不会轻易被滚沸的树胶烫死,茧状物被打上细孔后,就都被沉入这洞穴的深潭之中。“痋卵”通过那些蜂巢状的细孔,吸引水中的蜉蝣来吃,就在那无穷的怨念中生存。

    这些大肉蛹———与其说是某种虫,不如用有神经反射的植物来形容,会更恰当一些———它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意识,只会凭神经反射行动。所有的进食、繁衍等等行为,都在茧状卵中完成。为了保持死者怨念不会减退,它们的排泄物,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像是鱼卵,又像是肉菌类植物,都附着在死漂的外壳上,逐渐长成像透明虫子的样子,而女奴体内的痋毒,也都保存在了这些虫形的物体之中。

    这些肉菌也许带有生物电,可以在水中放出青光,显得女尸似乎是裹在一层光晕之中。

    我们在水中的时候,一见到那些死漂,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哀伤,这可能是某种生物电的作用,而不是肉菌破裂,否则,我们早就中毒死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有几分侥幸,多亏了祖师爷保佑,看来也合该这献王墓该破。

    几乎与葫芦洞年岁相同的老虫子散发的鲜红雾气,吸引了这些肉菌向它靠近,它就以这些女尸为食,那些肉菌被老虫子消化。死者怨念形成的痋毒,便会通过它的躯体,转化为谷中常年不散的白色山瘴,近者即死。

    而有一层硬壳包裹的女尸,它则吃不消了,又无法排泄出去,只好原样呕吐回水潭里。在女奴尸体中的“痋卵”,又会接着按原样,继续吸食蜉蝣生物,排出肉菌,浮出水面,被老虫子吃了吐,吐了吃,不断地轮回。

    我们三人对痋术的认识都是推测而来。自从进入遮龙山开始,一路上不断看到与痋术有关的东西,让人从心底里对前边不远的王墓产生了一股惧意,十亭的锐气,到这里已折了七亭。

    倒斗摸金,胆气为先,若是还没进古墓,便有几分怵头,那么这趟活肯定做不顺当。我担心胖子与shirley杨心中没底,只好给他们打气说道:“那献王杀人盈川,十恶而不赦,而且他生前擅长奇术,其邪门之诡道,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得到的,实在是不好对付。但是同志们,我们最擅长打的就是这种无准备之仗,若非如此,又怎能显出咱们摸金校尉的本领。我看这献王的伎俩也不过如此,都是他妈的纸老虎,像那精绝国的妖怪女王一样,活着的时候再厉害,死后还不是任咱们摆布。”

    胖子撇了撇嘴,一脸沉重严肃地说:“什么都甭说了,同志们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虽然说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开枪为人民,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老子胸中的仇恨之火也在燃烧。耳边是雷鸣电闪,已经下定了决心,当红色信号弹升起的时候,咱们就要攻占最后一个制高点,把献王老儿的明器,不管大小,一律卷包儿了,回北京该卖的卖,改砸的砸,要不这么干,对不起这么多含怨而死的妇女。”

    shirley杨听胖子越说越没边,便打断他的话头,对我们说道:“女尸外边的一层硬壳好像是琥珀一样,胃液难以腐蚀,消化不掉是理所当然的……”

    说到这里,我们三人几乎同时都把目光移动,一齐看向了从巨虫口中最后吐出来的那个东西。难道是因为它肚子里,卡着那口四四方方的大铜箱子,所以稍微大一些的东西都无法吃掉,只能在消化掉尸壳表面的肉菌后,把尸壳重新吐出来?

    我对胖子和shirley杨一招手:“此间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已探查明白,现在咱们该看看这箱子里有什么秘密了,有用的取走,没用的毁掉。”

    胖子立刻来了精神头,告诉我说:“老胡,我刚才看了,这箱子全是大铜板,那个结实就甭提了,我一个人都打不开,咱们仨一起动手试试,再不行就给它上炸药。”

    正方形的铜箱上,还有厚厚的霍氏不死虫的污物,我们只好用水先清洗了一下,使其露出原有的面貌。

    等把铜箱上的污垢都去掉之后,这才发现,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箱子、大铜块、铜椁铜棺,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器物。

    这个四方形的物体,每一面都完全一样,看不出上下正反,每侧各有四十八个大钉帽,再无别的特征。

    我心中猜疑:“别他妈再是个实心的大铜块?”取出小型地质锤,在上边轻轻敲了几下,但是发出的声音很闷,一点都不脆,不像是铜的,也无法听出是空心还是实心。

    我们三人推动这正方形的铜块,以便能看到它的底部,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沉重,说明里面肯定是空心的,但是怎么打开呢?用炸药也未必能炸开。

    我沉住气,再仔细查看,在底下那一面,有两个不大的小窟窿,里面被巨虫的污物堵塞了,所以不太容易发现。胖子一看有所发现,忙问是不是钥匙孔。

    我摇头道:“这两个洞奇形怪状,毫无规则可言,又怎会是钥匙口?再说如果是钥匙孔,那钥匙在哪?是不是还要去虫肚里面翻找?”

    shirley杨用手比了一下大铜块上的窟窿,忽然灵机一动:“用在大祭司玉棺中发现的龙首虎头短杖试一试,它们之间的大小和形状好像很接近。”

    我经她一提,也立刻发现,这两个窟窿的形状,正是一个龙头,一个虎头。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声对胖子说道:“太好了,我亲爱的康斯坦丁彼得洛维奇同志,今天是布尔什维克们的节日,快去把党代表请来。只要他一到,尼古拉的大门,就可以为咱们无产阶级打开了!”

云南虫谷 第二十八章 一分为三

    那无数惨不忍睹的浮尸,让我心口上像是被压了块巨大的石头,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想要吵闹一场,使自己不至于被葫芦洞中的怨念所感染。

    面对这口神秘的铜箱,胖子也激动了起来,立刻从携行袋里掏出那枚黄金兽头短杖喊道:“党代……不是不是,是黄金钥匙在此!”

    两端分别是龙首与虎首、中间略弯的黄金短杖,泛着金灿灿的光芒。这根金杖与黄金面具等几件金器,都是我们在献王大祭司的玉棺中倒出来的陪葬品,也许是一套完整古老的黄金祭器,其中最容易引人注意的,便是这面具与金杖。

    我见胖子毛手毛脚的,正在将黄金短杖的龙首对着铜块上的窟窿塞进去。

    shirley杨也十分慎重,提醒我和胖子道:“小心铜箱里会有暗箭毒烟一类的机关。”

    胖子虽然莽撞,却也懂得爱惜自己的小命,闻听shirley杨此言,心中也不禁嘀咕,想了一想,出了个馊主意:“依我高见自然是以保存我军有生力量为原则,不能冒这无谓的风险,所以只有用炸药把它炸破,才最为稳妥。你们都远远躲到安全之处,看我给它来个爆破作业。”

    胖子这家伙,在平日里也只仗着一股蛮力和血勇之气,铜箱中倘若真有什么机关埋伏,以他的毛躁实难对付。我便对他说:“里面若是有紧要的东西,用炸药岂能保全?我向来命大,我看这活还是我来干吧,你们留在后边替我观敌暸阵。”

    胖子争辩道:“非是我胆小。这箱子里八成也是明器,汉代的古物都是金玉青铜之属,便炸得烂了,也不会对价格有太大的影响。你们若是舍不得,我就豁出这一头去,冒死直接打开便了。”

    我不由分说,抢过胖子手中的金杖,让他和shirley杨躲到附近的巨石后边。shirley杨把金刚伞交给我,并嘱咐道:“从这一路上所遇之事看来,王墓陵区内有许多阴狠歹毒的设置,你务必要多加小心。”

    我对shirley杨说:“杨参谋长尽管放心,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电线杆子绑鸡毛———胆子够大。不仅胆子够大,我还胆大心细,不像胖子那种人,捂着**过河,瞎小心。”

    胖子本已趴到了石头后边,听了我这话,立刻露出脑袋来回骂道:“胡八一,你个孙子又在背后诋毁我,你要是不敢,就趁早回来,换我去把铜箱打开。不过咱可提前说好了,里面的东西全归我。”

    我对胖子挥了挥手,示意别再瞎闹了,该做正经事了,刚才说得纵然轻松,只是想缓解一下过大的心理压力。真到了铜箱近前,额头鬓角也丝丝地冒出冷汗。

    有金刚伞和防毒面具,即便是再危险的机关,我也不惧,只是最近几天见了不少惨不忍睹之事,心中忽然变得十分脆弱,只想大喊大叫一通,发泄心里的巨大压力。我真怕这口铜箱中会出现什么死状可怖的尸骸,我已经很难再次面对死亡的惨状了,这样会把自己逼疯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登山头盔上的战术射灯打开,对照手中的金杖看了一看,这两个窟窿的轮廓果然与金杖的杖头相同,左边是龙,右侧是虎。

    这支双头黄金短杖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一次只能选择龙与虎之一,而不可能同时将兽头形的钥匙一并插入,哪个先,哪个后?

    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简直就是拆解定时炸弹上的红绿线头,“龙头”“虎头”的顺序有什么名堂吗?如果顺序错了会发生什么?

    猛然间想到,遮龙山后的陵区,其风水形势,都是半天然半人工,可以说这些宝穴,都是改出来的,正所谓“逆天而行”,这是一种违背了大自然规律的行事。风水秘术中对于改风水中,有龙虎相持一说,分别代表了提调“阴阳”二气。虎蹲龙踞,玄武拒尸;龙虎垂头,形势腾去;龙悲虎泣,前花后假,左右跪落诸穴,皆指龙头虎首不显,是为龙凹虎缺,须牙不合,四兽不应。

    改了格局的形势理气全仗着阴阳清浊之气的微妙平衡,若把龙虎颠倒,也就是使清浊之气混乱,最轻也会显出忌煞之形,重则会导致风、蚁、水三害入穴相侵,墓中所葬之主,败椁腐尸,其害无穷。

    按青乌之理推断,不妨先取清阳之气,动这比较安全的龙首。

    我心中一乱,知道再猜下去也是无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便屏住呼吸,藏身在金刚伞后,将那黄金短杖的龙首,对准了位置,推入铜箱侧面的插槽里。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仅从手感便可知道,非常吻合。我回头看了看躲在岩石后的shirley杨和胖子,他们也正关注地盯着我看,我对他二人竖起大拇指一晃,立刻把头低下,用手左右一转那金杖,却都拧不动分毫。我暗自称奇,难道我猜想的不对,这不是钥匙孔吗?

    我随手将黄金短杖乱转,还是不起半点作用,我有些焦躁,从金刚伞后露出头,打算先将金杖拔出来,想想别的办法。不料这铜箱的插槽中,原来是种进时压簧,退时咬合的机括,用力向后一扯之下,铜箱内部的机关便被激发,从那空着的虎形孔中,流出一股黑水,我以为是毒液,急忙撒开手中的金杖回避,跑回岩石后边,与shirley杨和胖子一同观瞧。

    那股黑水并不为多,片刻之间便已流尽,整个铜箱随即震了一下,似是其中机关发作,随即一切平复如初,没了动静。

    我长出一口气,胖子也把瞄准箱子的m1a1枪口放了下来。不过仍然没敢大意,仍然由我再次单独靠近铜箱,这次用手一拽那双头金杖,便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

    果真就是铜箱,只不过箱口的缝隙,造得非常契合,又因为年代太久,上下相同属性的物质互相渗透,都长在了一起,如此一来,使它内部的物品处于一个绝对密封的环境中,而不会被巨虫的胃液腐蚀。黄金杖启动了里面的机关,这铜箱露出了一条细缝。

    我用一只手举着金刚伞,另一只手拿工兵铲的精钢铲刃,撬动箱缝,不费吹灰之力,已将那箱盖打开,为预防万一,我转到后边把铜箱盖子扳了开来。

    我们事先最担心的暗剑、毒烟等机关,箱子里都没有,shirley杨与胖子两人见并无暗器,也都拿着武器从岩石后边走过来,看那铜箱里到底有些什么事物。

    三盏登山盔上的战术射灯,都照在打开来的大铜箱之内,顿时照得一片通明。首先看到的是多半箱子黑水,大概是渗进去的霍氏不死虫的体液。这铜箱的材质日久之下并不发绿,内侧反而呈现无数白斑,看来其中可能加入了别的混合物,具有抗腐蚀的作用。

    但是面对泡在箱中黑水里的事物,我们可就半点都摸不着头脑了。铜箱内平分为三格,半截黑水分别浸泡着三样古怪的东西,三人目瞪口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下手。shirley杨和胖子都看我,我摊着手对他们说:“没办法,咱们只有挨个看看了,天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胖子其实早就想把铜箱翻个底儿掉,只是这些东西他看得不明不白,觉得都不像是值钱的事物,所以暂时忍住了没有动作,此刻见我发话,便找出探阴爪,组装成钩子的形状,伸到大箱子里,随便选了一格,将其中的一个卵状物钩了出来。

    这东西外形像个鸡蛋一样,但比鸡蛋大多了,外边裹着一层蜡,破损的地方露出一些玉石,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晶莹光润。胖子见蜡壳里面竟然有层美玉,当下二话不说,工兵铲已经切了上去,当时就把蜡壳砸成无数碎片。他是想把外边裹着的蜡铲掉,看里面的玉石,不料里面的玉也只是层薄壳,用工兵铲只一敲,便都被他一同破坏了。

    我见来不及阻拦,便在一旁袖手观看,想瞧瞧这里一层外一层的包裹之下,装的究竟是哪一些古怪珍稀的器物。

云南虫谷 第三十六章 后殿

    王座上盘着一条红色的玉龙,用狼眼一照,龙体中顿时流光异彩,有滚滚红光涌动,里面竟然全是水银,不过这条“空心水银龙”倒不算奇怪,真正吸引我们的,是这条龙的前半截。

    那龙一头扎进壁中,盘踞在王座上的只是包括龙尾在内的一小部分龙身,龙尾与双爪搭在宝座的靠背之上,显得有几分慵懒。龙体前边的大半段,都凹凸起伏地镶嵌在王座后壁上,与殿壁上的彩绘融为一体,使整幅壁绘表现出强烈的层次感,其构思之奇,工艺之精,都已至化境。世人常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王座与墙壁上的这条龙,却是见尾不见首,好似这条中空的水银玉龙,正在变活,飞入壁画之中。

    与龙身结合在一起的大型壁画,则描绘了献王成仙登天的景象。画中仙云似海,香烟缭绕,绵延的山峰与宫殿在云中若隐若现,云雾山光,都充满了灵动之气。红色玉龙向着云海中昂首而上,天空裂开一条红色缝隙,龙头的一半已穿入其中,龙身与凌云天宫的殿中宝座相联,一位王者正在众臣子的簇拥下,踏着龙身,缓步登上天空。

    这位王者大概就是献王了,只见他身形远比一般人要高大得多,身穿圆领宽大蟒袍,腰系玉带,头顶金冠,冠上嵌着一颗珠子,好似人眼,分明就是雮尘珠的样子。

    王者留着三缕长髯,看不出有多大岁数,面相也不十分凶恶,与我们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我总觉得暴君应是满脸横肉,虬髯戟张的样子,而这献王的绘像神态庄严安详,大概是人为美化了。

    画面的最高处,有一位骑乘仙鹤的老人,须眉皆白,面带微笑,正拱手向下张望,他身后还有无数清逸出尘的仙人,虽然姿态各异,但表情都非常恭谨,正在迎接踩着龙身步上天庭的献王。

    我看得咋舌不已,原来所谓的天崩,是说仙王证道成仙的场景,而不是什么外人能否进入玄宫冥殿,想必此事极其机密,非是献王的亲信之人,难以得知。

    正中大壁画的角落边,还有两幅小画,都是献王登天时奉上祭品的场景,在铜鼎中装满尸体焚烧,其情形令人惨不忍睹,也就没再细看。

    胖子说道:“按这壁画中所描绘的,那献王应该已经上天当神仙逍遥去了,看来咱们扑了个空,王墓的地宫八成早已空了。我看咱们不如凿了这条龙,再一把火烧了这天宫,趁早回去找个下家将玉龙卖了,发上一笔横财,然后该吃吃,该喝喝。”

    shirley杨说:“不对,这只是献王生前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世上怎么可能有凡人成仙的事情。”

    我也赞同shirley杨的话,对他二人说道:“已经到了王墓的宝顶,岂有不入地宫倒斗之理,何况你们有没有看见,这画上献王戴的金冠上所嵌的,那可正是能救咱们性命的凤凰胆。”

    三人稍加商议,决定先搜索完这处凌云宫,再探明潭中的破洞是否就是地宫的墓道,然后连夜动手,不管怎样,眼见为实,只有把那冥宫里的明器翻个遍,届时若还找不到雮尘珠,便是时运不济,再作罢不迟,这叫尽人事,安天命。

    在秦代之前,宫殿是集大型祭祀活动与政治活动于一体的核心建筑,直到秦时,才仅作为前朝后寝的皇帝居所,单独设立。

    至于帝王墓上的明楼,其后殿应该是祭堂,而并非寝殿,里面应该有许多歌功颂德的碑文壁画,供后人祭拜瞻仰。

    我们都没见过秦宫是什么样子,不过凌云天宫应该与秦时的阿房宫相似,虽然规模肯定及不上三月烧不尽的阿房宫,但在形势上或许会凌驾其上。想那秦始皇也是古时帝王中,对炼丹修仙最为执着的第一人,可始皇帝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的手下会建出一座天宫来做坟墓,可比他的秦陵要显赫得多了。

    我们计较已定,便动身转向后殿,我走在最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大殿正中的铜人铜兽,心中仍是疑惑不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有股说不出来的不协调。

    等我转过头来的时候,见shirley杨正站定了等我,看她的神色,竟似和我想到了一处,只是一时还没察觉到究竟哪里不对。我对shirley杨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多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于是并肩前往后殿。

    穿过一条短廊,来到了更为阴森黑暗的后宫殿堂,看廊中题刻,这后半部分叫作上真殿,殿中碑刻林立,并有单独的八堵壁画墙。殿堂虽深,却由于石碑画墙很多,仍显得略有局促,不过布局颇为合理,八堵壁画墙摆成九宫八卦形状,每一堵墙都是一块块大砖砌成,皆是白底加三色彩绘。

    除了某些反映战争场面的壁画之外,几乎是一砖一画,或一二人物,或二三动物、建筑、器械,涵盖了献王时期古滇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宗教、民族等全部领域。

    这些也许对于研究断代史的学者来讲,是无价的瑰宝,可是对我这种摸金倒斗的人,却无大用,只希望从中找到一些关于王墓地宫情形的信息,但是一时之间,看得眼花缭乱。

    这八面壁画墙中的画幅,不下数千,与殿中的石碑碑文相结合,整个就是一部滇国的史料大全。我举着狼眼手电筒,选其中大幅的壁画,粗略看了几眼,又由shirley杨解释了几句,倒也看明白了个**分。

    大幅的壁画全是战争绘卷,记录了献王生前所指挥的两次战争,第一次是与夜郎国,夜郎和滇国在汉代都被视为西南之夷;第二次战争是献王脱离古滇国的统治体系之后,在遮龙山下屠杀当地夷人。

    这两次战争都大获全胜,杀敌甚重,俘虏了大批的战俘,缴获了很多物品。当时的两个对手,其社会形态尚处于奴隶制的晚期,生产手段极为落后原始,青铜的冶炼技术远不如继承秦人手段的滇国,所以一触即溃,根本不是滇人的对手。

    这些战争的俘虏中有大量奴隶,这批战俘和奴隶,就成为了日后修建王墓的主要力量,壁画与碑文中自然对这些功绩大肆渲染。

    但是壁画对于王墓的地宫仍然没有任何描述,有一堵墙上的画全部是祭礼,包括请天乩、占卜、行巫等活动情形,场面诡异无比。shirley杨用照相机把这些壁画全拍摄了下来,说不定以后破解雮尘珠的秘密时,会用得上。

    胖子见后殿全是这些东西,顿时索然无味,拎着冲锋枪打着手电,在里面瞎转,突然在壁画墙环绕的正中间发现了一些东西,连忙招呼我和shirley杨过去看看。

    原来殿堂正中的地面,立着一只六足大铜鼎,鼎上盖着铜盖,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铜环。铜鼎的六足,分别是六个半跪的神兽,造型苍劲古朴,全身筋肉虬结,身满鳞片,做出嘶吼的样子,从造型上看,非常类似于麒麟一类。

    这只铜鼎大得出奇,不知为什么,被漆上了全黑的颜色,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在黑暗的宫殿中,我们只注意到那些碑文壁画,直到胖子走到近处这才得以见到,否则并不容易发现这只与黑暗混为一体的巨鼎。

    胖子用m1a1的枪托敲了敲瓮体,立刻发出沉闷的回音,问我和shirley杨道:“莫不是陪葬的明器太多,地宫中放不下了,所以先暂时存在这里?打开来先看看倒也使得。”

    shirley杨说:“这大概就是准备在祭典中煮尸的大鼎,鼎口至今还封着,这说明献王并没有尸解化仙,他的尸骨还在地宫的棺椁里,否则就不必封着这口巨鼎了。”

    我对shirley杨和胖子说:“鬼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如果是用来烹煮人牛羊做祭的祭器,那应该是用釜而非鼎,再说这恐怕根本就不是瓮鼎之类的东西,鼎又怎么会有六足?”

    三人各执一词,都无法说服对方,便准备要看个究竟。我从胖子的背包里,取出开棺用的探阴爪,刮开封着鼎口的火漆,见那层漆上有个押印,图案是一个被锁链穿过琵琶骨的罪犯,既然有押印就说明从来没开启过。

    刮净火漆之后,用探阴爪顶上的寸针一试,鼎口再也没有什么连接阻碍的地方了,便招呼胖子过来帮手,二人捉住铜环,两膀刚一出力,便听死气沉沉的宫殿深处,传来一阵“咯咯咯嘿嘿嘿”的笑声。听那声音是个女人,但是她又奸又冷的笑声,绝对不怀好意,笑声如冰似霜,仿佛可以冻结人心。

    寂静无人的宫殿中,怎么会有女人的笑声?我们手中的三支狼眼光柱立刻射向那个角落,冰冷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空旷墙角,什么也没有。

    三人极为震惊,一时无言,就连shirley杨的额头上也见了汗珠,隔了一会儿才问道:“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想到这里,便伸手将装有黑驴蹄子、糯米等物的携行袋搭扣拨开。

    这时胖子也开始显得紧张了,因为我们从陕西石碑店找来的算命瞎子,没事就跟我们吹他当年倒斗的英雄事迹,我们虽然不怎么拿瞎子的话当真,但却有几句话至今记得一清二楚。据瞎子说那是几句曾被盗墓贼奉为金科玉律的言语:“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后来我曾问过shirley杨,这几句话倒不是瞎子自己攒的,果然是旧时流传,说的是若干种比僵尸更可怕的东西。最后说倒斗摸金遇到死尸穿大红没杂色的丧服,或是死人脸上带笑,都是大凶之兆,命不够硬的就难重见天日了。鬼哭在很多地方都有,有人会把狼嚎误当作鬼哭,那倒也无妨,最怕的就是在坟地里听见厉鬼的笑声,只有厉鬼才会发笑。

    不过我们事先做了思想准备,古时摸金校尉们管在古墓里遇到这些不吉的东西,叫作遇着“黑星”。黑星在相术中又叫“鬼星”,凡人一遇黑星,肩头三昧真火立灭,犹如在万丈深渊之上走独木桥,小命难以保全。

    而我们三人都准备周全,纵有厉鬼也能与之周旋几个回合,于是定了定神,暂时不去理会那口黑色的铜鼎,各持器械,分三路向那刚刚发出笑声的角落包抄过去。

    殿中碑墙林立,围了一圈又一圈,若是在这里捉迷藏倒是合适,不过想看清楚十几米外的事物,便遮遮掩掩。视线中除了空落的墙角、地面的石板,此外一无所有,宫殿中又变得一片死寂,若不是那阴冷的笑声犹在耳边,不免会以为是听错了。

    shirley杨问我:“老胡,你不常跟我吹你倒过许多斗吗?实践方面我可不如你的经验丰富,在古墓中遇到厉鬼,依你来看该如何应对?”

    我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心想这美国妮子想将我一军,便对shirley杨说:“我们以前遇到这种不知如何着手的情况,都是放手发动当地群众,变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人民群众的创造性是无穷的,他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胖子不解,也问我道:“胡司令,在这荒坟野岭中只有咱们三个活人,上哪找人民群众去?”

    我对胖子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的政治面貌不就是群众吗?我现在派你搜索这天宫的后殿,想尽一切办法,将那背后的笑声查明,不管是厉鬼也好,还是有闹春的野猫也罢,都交给你来收拾。我接着去查那铜鼎里的名堂,让杨参谋长居中策应,两边都别耽误了。也许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想把咱们的注意力从铜鼎上分散开。”

    胖子一点都不傻,忙说:“不如咱俩换换,我出力气去搬那鼎盖。老胡你还不知道我吗,咱哥们儿就是有这两膀子肉,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是向来缺少创造力……”

    胖子紧着谦让,我不予理睬,转身想回去搬那铜鼎的盖子,刚一转身,忽听我身后的墙角中,又发出一阵令人毛骨起栗的冷笑,三人吓得都急忙向后退开一步。我背后倚住一块石碑,忙拍亮了登山头盔上的战术射灯,一手端着m1a1,一手随时准备掏携行袋中僻邪的器物。

    冰冷的奸笑稍纵即逝,墙角中又哪有什么东西?这里已是最后一进殿堂,更不会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插阁。我壮着胆子过去,用脚跺了跺地上的石砖,丝毫没有活动的迹象,真是他娘的见鬼了,这后宫中难道是献王的婆娘阴魂不散?她又究竟想做什么?

    shirley杨与胖子站在我身后,也是心惊胆颤。这宫殿的殿堂虽大,却只有一个出口,而非四通八达,毕竟这是明楼宝顶,而非真正的宫殿,说白了就是个样子货,在外边看一重接一重,层层叠叠似是千门万户,其实里面的构造很简单,只不过就是个祭祀的所在。

    就是这么有限的一块地方,笑声是从哪发出来的呢?越是看不见,心中越是没底,反不如与那巨蟒、食人鱼搏斗,虽然命悬一线,却也落得打个痛快,现在的局面虽然平静,却不免使人焦躁不安,不停地在想:“神仙穴里怎么会有厉鬼?不过也许只有这种阴阳不明的区域,才会有厉鬼也说不定。”

    我干脆踩在胖子肩膀上,攀到了离墙角最近的一块石碑顶上,想居高临下找寻,刚刚骑到碑顶,还没来得及向下张望,就发觉头上有片红光晃动。我立刻抬头用战术射灯照去,只见我头顶的斜上方一个长袍大袖的红衣女子,晃晃悠悠悄无声息地悬在殿堂穹顶之上。殿顶黑暗无光,我只看见她的下半身,上面都隐在暗处,不知是用绳吊住脖子,还是怎样吊的。我们刚才只注意墙角的地面,却始终没想到看房顶。

    我这冷不丁一看,难免心中大骇,若非双腿在石碑顶上夹得牢固,就得一脑袋从石碑上倒栽下去,赶紧趴在石碑顶端,双手紧紧抱住石碑。好在我这辈子也算是经过大事的,心理素质还算稳定,换了胖子在这,非吓得他直接栽下去不可。

    胖子和shirley杨仰着头看我在上面行动,自然也见到了高处的红衣女人,不过位置比我低,看得更是模糊,纵然如此也不由得面上失色,又替我担心,不停地催我先从石碑顶上下去。

    我并没有立刻跳下,反倒是抬头去看顶上的情况,刚看一眼,便又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得那红色大袍里面……没有脚,衣服里空空荡荡的,紧紧贴着殿堂高处的墙角,好像仅是件空衣服悬在半空,尸体到哪去了?

    鲜红的女人衣服款式与我所知古时女子的服装迥然不同,不似汉服,大概是滇国女人死的时候穿的敛服。这身血红色的衣服,静静地一动不动,那诡异的笑声,也不再发出。

    我对石碑下的胖子和shirley杨把情况简要地说了。shirley杨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也爬上了石碑顶端,坐在我前面看了这悬在半空的凶服说道:“这衣服很古怪,工艺也很复杂,像是少数民族中的闪婆、鬼婆,或是夷人之中大巫一类的人穿的……是件巫袍。”

    我问shirley杨道:“这么说不是死尸穿的凶服了?但那笑声是从这衣服里发出来的吗?”

    shirley杨对我说:“还不好确定,再看看清楚,上边太黑了,你用狼眼试一下。”

    我又拿出射程更远的狼眼手电筒,一推底部的开关,一道橘黄色的光柱,立刻照了上去,这一来方才看清红色凶服上半身的情况。

    上面不是空的,高高竖起的领口处有东西,我一看之下不禁惊呼:“是颗人头!”不过也许这女尸是有上半身的,但是其余的部位都隐在红色袍服之中,衣服宽大,瞧不出里面是鼓是瘪,只有肩上的头脸看得清楚。

    那女尸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在用狼眼手电筒照她的脸,竟然把头微微晃动,对着我们转了过来。她脸上画着浓妆,口中发出一阵尖厉的冷笑:“咯咯咯咯……”

云南虫谷 第三十七章 烈火

    我们正眼睁睁地盯着高处那件衣服,衣服上那颗人头猛然间无声无息地转了过来,冲着我们阴笑。我和shirley杨心中虽然惊骇,但并没有乱了阵脚。

    据说厉鬼不能拐弯,有钱人宅子里的影壁墙,便是专门挡煞神厉鬼的。这后殿的殿堂中全是石头画墙,大不了与她周旋几圈,反正现在外边正是白天,倒也不愁没地方逃,想到这里我取出了一个黑驴蹄子,大叫一声:“胡爷今天请你吃红烧蹄髈,看家伙吧。”举手便对着那黑暗中的人头扔了过去。

    专克僵尸恶鬼的黑驴蹄子,夹带着一股劲风,从半空中飞了过去。我一使力,另一只手拿着的狼眼也难以稳定,光线一晃,殿堂的顶上立刻全被黑暗覆盖,只听黑处“啪”的一声响,掉下来好大一个物体,正摔在我和shirley杨所在石碑旁的一堵壁画墙上。

    我忙用手电筒照过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厉鬼,定睛一看,一只半虫人正在壁画墙上咧着嘴对着我们。痋人比刚脱离母体时已大了足足一倍,刚才它们被凌云天宫与螺旋栈道上的防虫药物,逼得退回了葫芦洞,但是想必王墓建筑群中的几层断虫道,主要是针对鼠蚁之类的,而且年代久远,体形这么大的痋人一旦适应,并不会起太大的作用。

    这只痋人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殿中,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被我扔过去砸厉鬼的黑驴蹄子打中,掉在了壁画墙上。

    我随身所带的这个黑驴蹄子,还是在内蒙的时候让燕子找来的,带在身边一年多了,跟铁球也差不多少,误打误撞,竟砸到了那痋人的左眼上,直打得它眼珠都凹了进去,流出不少绿水,疼得嘶嘶乱叫。

    我和shirley杨用狼眼照那壁画墙上的痋人,却无意中发现它身后的殿堂顶上,垂着另一套衣服,样式也是十分古怪。那应该是一身属于古代西南夷人的皮甲,同样也是只有甲胄,里面没有尸体,而且这套甲连脑袋都没有,只扣着个牛角盔,看不到是否头盔里也有个人头。

    看来这后殿中,还不只那一套红色巫衣,不知道这些服装的主人们怎么样了,八成都早已被献王杀了祭天了。

    但是根本不容我再细想其中根由,壁画墙顶端的独眼痋人,已经从半空蹿了过来。shirley杨手中的六四式连开三枪,将它从半空打落,下边的胖子当即赶上补了几枪。

    胖子抬头对我们喊道:“还有不少也进来了,他妈的,它们算是吃定咱们了……”说着话继续扣动扳机,黑沉沉的宫殿中立时被枪弹映得忽明忽暗。

    shirley杨对我说:“它们如何能追踪过来,难道像狗一样闻味道?不过这些家伙生长的速度这么快,一定是和葫芦洞里的特殊环境有关,它们离了老巢就不会活太久。”

    我急着从石碑下去取冲锋枪,于是一边爬下石碑,一边对胖子和shirley杨说:“趁它们数量不多,尽快全数消灭掉,马上关闭后殿短廊的门户。既然体积大的昆虫在氧气浓度正常的情况下,不会存活太长时间,咱们只要能撑一段时间就行。”

    悄悄溜进宫殿中的痋人,不下数十只,虽然数量不多,但一时难以全数消灭,只好借着殿中错落的石碑画墙,与它们周旋。

    我和胖子背靠着背相互依托,将冲过来的痋人一一射杀。胖子百忙之中对我说道:“胡司令,咱们弹药可不多了,手底下可得悠着点了。”

    我一听他说子弹不多了,心中略有些急躁,端着的芝加哥打字机失了准头,刚被子弹咬住的一只痋人背上中了三枪,猛蹿进了壁画墙后的射击死角,我后面的几发子弹全钉在了墙上,打得砖尘飞溅。

    我心想打死一个少一个,于是紧追不放,跟着转到了壁画墙内侧。只见那只受了重伤的痋人正蹲在黑鼎的鼎盖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张开四片大嘴嚎叫,发泄着被大口径子弹搅碎筋骨的痛楚。

    受伤不轻的痋人见我随后追到,立刻发了狂,恶狠狠地用双肢猛撑鼎盖,借力向我扑来。它的力量大得出奇,这一撑之势,竟把黑色铜鼎的盖子从鼎上向后蹬了出去。我背后是壁画墙,难以闪躲,但我心知肚明,对方扑击之势凌厉凶狠,把生命中剩余的能量都集中在嘴上,是准备跟我同归于尽。

    我更不躲闪,举枪就想将它在半空中了结了,不料一扣扳机,子弹竟在这时候卡了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美式装备虽然犀利,却是陈年的宿货,用到现在才卡壳已经难能可贵了。我想反转枪托去击打飞身扑至的痋人,但它来势又快又猛,鼻端只闻得一股恶臭,腭肢肉齿耸动的怪嘴已扑至我的面门。

    我只好横起m1a1架住它的脖子,想不到对方似乎力大无穷,扑击之力丝毫不减,把我撞倒在地。我顺势一脚蹬向那痋人的肚腹,借着它扑击的力道,将它向后踹开,那痋人的头部正好撞在壁画墙上,雪白的墙体上,立刻留下一大片黑色的血污。

    我见那痋人仍没死绝,便想上前再用枪托把它的脑袋彻底捣碎,却听背后发出一阵沉重的金属滚动声,好像有个巨大的车轮从后向我碾压过来。

    我心想他娘的哪来的火车,不敢托大,赶紧一翻身躲向侧面,那只黑色巨鼎的鼎盖擦着我的后心滚了过去。刚从壁画墙下挣扎着爬起的痋人,被鼎盖的边缘撞个正着,随着一声西瓜从楼上掉下来一般的闷响,整个壁画墙上喷溅出大量黑血。它被厚重的鼎盖撞成了一堆虫泥,脑袋已经瘪了,再也分辨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墙壁,只剩下前肢仍然做势张开,还在不停地抖动。

    俗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只痋人想必是前世不休善果,只顾着扑过来咬我,竟然被它自己蹬开的鼎盖碾到自己头上。

    殿中的枪声还在响个不停,胖子和shirley杨已经解决掉了十余只体形最大的痋人,正在将余下的几只赶尽杀绝。我见自己这里暂时安全了,长出了一口大气,顺手拔掉弹鼓,退掉了卡住的那壳子弹,险些被它坏了性命。

    随后想去给胖子他们帮忙,但是刚一起身,竟见到了一幅诡异得难以形容的景象。那尊失去了鼎盖的六足黑鼎,里面白花花的一片,全是赤身**的尸体,从尸身上看,男女老幼都有,数量少说有十七八具。

    这些尸体堆积在白色的凝固油脂中,油脂透明得如同皮冻,所以看上去像是被制成了蜡尸,尸身上的血迹殷然。我心中暗想:“看来还是让shirley杨说中了,果然是烧煮尸体祭天的。这些尸体大概就是房顶上那些古怪衣服的主人,或许他们都是被献王俘获的夷人中,最有身份之人,还有夷王的眷属之流。”

    早在夏商之时,便有用鼎烹人祭祀天地神明的记载,而且被烹者不能是一般的奴隶,否则会被认为是对神明的不敬。看来献王果然还没有举行他踏龙登天的仪式就已经死了,所以这只“大锅”,还没派得上用场。

    我又想刚刚那宫殿角落厉鬼的阴笑,是否想阻止我们开启这鼎盖,难道这鼎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纵是有**女尸,那满身牛油凝脂和鲜血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反胃,谁他娘的又稀罕去看你。

    这些夷人死状怪异,我实在是不想再多看半眼,便想转身离开,想着要走,脚下还没挪动步子,忽然感觉一股灼热的气流从黑鼎中冒了出来。只见鼎下的六只兽足,像是六只火麒麟,面朝内侧分别对应,从兽口中喷出六条火柱。鼎上的黑色表层也立刻剧烈地燃烧起来,鼎中的尸体都被烈火和热油裹住,迅速开始融化起来,殿中的气味令人欲呕。

    六足黑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熊熊火焰将整个后殿映得一片通明。只见殿顶上悬着十几套异式服装,各不相同,而且这些古人的衣装都不像是给活人准备的。

    我顾不上再仔细观望,急忙召唤胖子和shirley杨赶快脱离此地。铜鼎中可能有火硝,盖子一动就立刻触发,本是献王准备在阙台上祭天时烧的,却在殿堂里面燃了起来。这凌云天宫的主体是楠木加砖瓦结构,建在龙晕上边,十分干燥,这短暂的工夫,殿中的木头已经被热流烤得“噼叭”作响,看来这天宫要变火宫了。

    殿中还剩下四五只凶残的痋人,胖子与shirley杨正同它们在角落中绕着石碑缠斗,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火光一惊,都骇然变色,当即便跟在我身后,急速冲向连接着前殿的短廊,若是再多留片刻,恐怕就要变烧肉了。

    怎知还未踏出后殿,那短廊的顶子忽然像塌方了一样,轰然压下,把出口堵了个严丝合缝。这时不知该是庆幸,还是该抱怨,若是快几步,不免已被这万钧巨岩砸作一堆肉酱,但是此刻大火步步逼来,无路逃脱,稍后也会遭火焚而死。

    现在凭我们身上的装备,想要灭了那火无异痴人说梦,殿中热浪扑面,感觉眉毛都快被那大火燎着了。胖子急得乱转,我一把将他拽住,对胖子和shirley杨说:“千万别慌,先用水壶里的水把头发淋湿。”

    胖子说道:“那岂不是顾头不顾腚了?再说这点水根本不顶用……又是什么东西?”

    胖子正在说话之中,忽然猛听殿内墙壁轰隆一声,我们忙转头一看,见墙上破了一个大洞,前面正殿那条一头扎进献王登天图的水银龙的龙头竟然穿过了后殿的隔墙。

    从后殿中露出的龙头口中喷泻出大量水银,地面上立刻滚满了大大小小的银球。我急得好似火冲顶梁门,急忙对胖子和shirley杨说:“殿门出不去了,上面是楠木龙骨搭琉璃瓦的顶子,咱们快上石碑,从上面炸破了殿顶出去。”

    胖子也忘了自己的恐高症,举手一指墙角的那块石碑道:“只有这块碑最高,咱们快搭人梯上去,赶紧的,赶紧的,晚了可就要他妈长一身养明器的水银斑了。”说着话已经奔了过去,我和shirley杨也不敢停留,避着脚下的水银,蹿到殿角的高大石碑下面,三人搭人梯爬上石碑。

    这石碑上方,正是吊在殿顶的上半身有个浓妆人头、下半截衣服空空荡荡的大红巫服之处,但是只有这里才有可能攀上殿顶的木梁。

    我稍微有些犹豫,虽然未看清她如何发笑,究竟是尸是鬼,但总之那浓妆艳抹的女尸绝非善类。

    就在我心中一转念的同时,殿中的另外三面墙壁上,也探出三只兽头,同样是口吐水银的机关,殿中的地面立刻被水银覆盖满了。就算是殿顶真有厉鬼也顾不得了,只好伸手让胖子将我拽上了石碑。

    此时shirley杨已经用飞虎爪钩住殿堂的主梁,跃到了楠木构架的横梁上,并将绳索和滑轮放下。殿中的水银已经很高了,我让shirley杨先用滑索把胖子吊上去,我最后再上。

    俯身向下看时,流动的水银已经有半米多深,并在迅速增加,殿内燃烧的六足黑鼎的火焰也暗淡了下来。火光在水银面上反射出无数流动的波纹,使殿中光影的十分绮丽之中,更带着十二分的诡异。

    这时由于火焰熊熊,殿中的空气稀薄了许多,剩下的几只痋人都倒在地上蠕动,被水银埋住了一半,看那苦苦挣扎的样子,不用我们动手,它们也已活不了许久了。

    殿中的大量水银被火焰的温度一逼,散发出刺鼻的热汞味道,气味难闻至极,多闻就会中毒,好在短时间内并不致命。一等胖子上了木梁,我也不敢怠慢,迅速挂住登山索,用滑轮把自己牵引上去。

    一上木梁才想起来吊在殿顶的巫衣,从主梁上回头一张,那件大红的女人巫袍,就无声无息地挂在我身后一道横梁之上,与我相距不过一米,流光的反射中,看起来这衣服好似有了生命一样,微微摆动。

    shirley杨说这像是夷人中“闪婆”穿的巫衣,我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是知道如果与献王的祭祀活动有关,一定会有眼球的标记,而这件红袍上没有眼球的装饰,若是巫衣,一定是献王所屠夷人中的紧要人物所着的服装。

    这时我们三人都身处高悬殿顶的大梁之上,下面是不断增加的水银,殿上的木头刚才被烈火烤了一下,现在火虽灭了,却仍然由于受热膨胀,发出噼啪的响声。就在这随时要断裂的独木桥上,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那巫衣上不是有个人头吗?

    刚才同一批凶残的痋人周旋,又只顾躲避下面的水银与烈火,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性命攸关的紧迫,所以暂时把那发出阴森冷笑的女人头给忘了,这时方才想起。怎奈殿内火光已熄,殿顶的木梁之间,又变作了黑漆漆的一片,一套套古怪的衣服凭空吊在其间,用头盔上射灯的光线照将过去,更显得影影绰绰,像是一个个索命的千年幽灵徘徊在殿顶。

    距离最近的就是那套鲜血般鲜艳的女子巫衣,看那黑暗中的轮廓,上半身里确实有东西,但是头部被一根短梁遮挡,看不真切。

    我对身后的胖子和shirley杨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不要动。水银一时半会不会注满后殿,我要从木梁上过去,看看究竟是不是那巫衣中附着夷人闪婆的厉鬼。

    “闪婆”就是可以通过服用药物,在出现幻觉的状态下与神进行交流的女巫,虽然名为“闪婆”,倒并不一定是上了年岁的女子,也有可能是年轻的。这样的巫女,在夷人中地位极高,假以神的名义,掌握着全部话语权。

    我向胖子要了他的登山镐,望了望地面的水银,屏住呼吸,在木梁上向那件巫衣爬过去。那是一颗血淋淋的女人头,脸部被散乱的长发遮盖,只露出中间的一条窄缝,头部低垂向下,丝毫不动。

    我想不明白刚才那阴森可怖的笑声是怎么传出来的,是僵尸还是厉鬼?传说僵尸在被火焚烧的时候,也会发出像夜猫子般的悲鸣,但刚才我们所听到的笑声,是一种冰冷中带着阴险的尖笑。他奶奶的,非看个清楚不可,要是有鬼,正好把宫殿的琉璃顶炸破,让日光照进来灭了它的魂魄,纵然查不出什么名堂,也要用打火机烧了这套诡异的衣服,免留后患。

    虽然殿中阴暗,但外边毕竟是白天,想到这里,胆气也为之一壮,便又在主梁上向前蹭了半米,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完全看到巫衣女尸那张低垂的脸。只见那脸白得瘆人,不是那种没有血色的死人白,而是由于化了很浓的妆,施了厚厚的一层粉,两腮涂了两片大红的胭脂,红唇紧闭。

    但是在我的位置仍然看不到她的双眼,当我正想用手中的登山镐去戳那女尸的头,让她抬起来一些以便瞧个清楚时,却听那尸体忽然冲我发出一阵阴笑,“嘿嘿嘿,哼哼哼,咯咯咯咯……”一片寂静的黑暗中,那笑声令人血液都快要结冰了。

    我虽然有准备,仍然吓了一大跳,急向后退,不料失去了平衡,身体一晃,从主梁上摔了下去,幸亏身上还挂着绳索,才不至于掉落到满殿的水银之中。

    我掉落的一瞬间,见灯光在水银上晃动,心中猛然间出现一个念头。凌云天宫的后殿中古怪的地方极多,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水银机关,虽然出口被堵死了,但是这宫殿的上层即便没有炸药也能轻易突破逃出,那这机关的意义何在?难道不是用来对付入侵者,而是为了用大量水银,埋住隐藏在这后殿中的一个秘密……

云南虫谷 第五十四章 月夜寻狼

    我的步枪举得晚了半拍,大个子已经先被水底的巨手捉住,射击角度被他遮挡住了,多亏喇嘛眼疾手快,一手扯住大个子的武装带,一手抡起铁棒向水中猛击,铁棒喇嘛相当于内地寺庙中的护法武僧,这条铁棒上不仅刻满了密宗的真言咒语,更兼十分沉重,打得那怪手一缩,登时将半边身子入水的大个子救了回来。

    我见了大个子被喇嘛扯了回来,立刻端起步枪,向水潭中连发数枪,然后拔出两枚手榴弹,拉弦扔了进去,爆炸激起的水柱能有半人多高,也不知炸没炸到什么。

    我和喇嘛拖着大个子向后撤退,大个子似乎是受了什么重伤,疼得哇哇大叫,我骂道:“傻大个,你他妈的嚎什么嚎,你一米九几的汉子,怎么叫起来像个女人?不就是沾了点臭水吗?”

    但我说完之后,便觉得不对,大个子军大衣被污水染得漆黑,他的半边身体好像是泻了气的皮球,完全塌陷了下去,刚开始嘴里还大喊大叫,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疼得发不出声音了,只有黄豆大小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滴滴哒哒的淌下来,喇嘛见状,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扯开大个子的军装,给他敷上红色的粉末药物。

    我见大个子的半个膀子,全部都干枯萎缩变成了枯树皮色,好像是脱了水的干尸一样,我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想这喇嘛的药粉不知好不好使,要是抢救得晚了,大个子这条命就没了,必须赶快找格玛军医来,想到这才猛然想起,刚才的形势一团混乱,还曾听到在西北方向,有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射击声,连长那组人一定是也遇到危险了,怎么这时那边的枪声却又停了下来?

    想奔过去看个究竟,但大个子伤势严重,也不知那水塘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是否已被手榴弹炸死了,在没有确定之前,如果只留下喇嘛看护伤员,那未必安全,只好我也留下,固守待援,寄希望于连长他们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能迅速靠拢过来。

    我拖拽着大个子,躲到一堵破墙后边,却发现我们这组的四个人里,那个戴着眼睛的徐干事不见了,我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便想出去找他,喇嘛告诉我,那位大军,一见水里有动静,扭头就跑了,这时候怕是已经跑出庙门了。

    我气急败坏的大骂:“这王八操的,平时就属他革命,想不到却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怎么连个屁也不放就跑了,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就一定要揭穿他这个一贯伪装积极的,修正主义臭老九的虚伪嘴脸。”

    我从残墙后探出身子,向外张望一翻,水塘里的污水被那两颗手榴弹炸出来不少,里面已经没剩下多少水,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但是刚才拖住大个子的,却又是什么东西?我问喇嘛那是不是水鬼?

    喇嘛摇头道:“不是,寺庙本是世间最神圣的地方,即使这里已经荒废了,也不会有鬼,在这里死亡的人,都会得到彻底的解脱。”

    我心中暗想,一会儿说这里受了诅咒,一会儿又说是神圣之地,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便又问喇嘛:“现在形势危急,这话咱俩也就私底下说说,倘若不是亡灵作祟,那定是有什么山精水怪了?”

    喇嘛却不再理睬我的问题,对着重伤昏迷的大个子,念起八部密宗祈生转山咒言:“诺!红人红马的狧王,红缨长矛手中握,身披红缎大披风,眷亦如是不思议,焚烟祭以诸妙欲,黑人黑马邪魔王,身披黑缎大披风,黑缨长矛手中握,眷亦如是不思议,焚烟祭以诸妙欲,蓝人蓝马海龙王……”

    我见他不住口的念将下去,似乎与世隔绝,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干脆就不再问他了,月光如洗,寒风刺骨,我心中却是忧急如焚,我们这组既出了逃兵,又有人受了重伤,另外一组下落不明,刚才的枪声过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又等了约有两分钟,连长他们还没过来,我按捺不住,便将大个子的半自动步枪顶上火,放到喇嘛身边,便从破墙后跃出,准备去找连长那五人,如果他们没事,就赶快让格玛来给大个子治伤,刚一动身,便发现水塘边地面上,有个亮闪闪的东西,我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奇形怪状的一个小盒子,象是相机,但没见过这样小的,然而随即明白过来了,反特电影里看到过,这是间谍相机,原来徐干事那狗日的就是特务,他一定是来收集我们部队在昆仑山秘密施工地点情报的,又无意中被卷进了这次救援任务,他见这次任务危险重重,犯不上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冒生命危险,竟撒丫子就跑,可惜露出了狐狸尾巴,暴露了他的身份,回去之后再好好收拾他。

    我顺手将间谍相机塞进了口袋里,想到我的战友傻大个,从今往后即便不死,也永远是个废人了,不由得悲从中来,荒烟衰草断壁残垣,更增悲愤情绪,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没看清脚下,被草丛中的一块石头绊个正着,顿时疼得直吸凉气,揉着膝盖去看那块草窠子里的石头。

    竟是个横卧在土中的石人,半截没在泥草下边,露在外边的部分似乎并不全是石头的,我心中起疑,却闻到一股恶臭,这才发现,那石像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竟似有血有肉,上面生满了绿毛,腐烂的臭气熏得人难以睁眼。

    这是尸体还是石像?这片草下满是淤泥,好像以前也是池塘的一部分,由于水干涸了,才露在外边,我用枪捣了它两下,不料暴然从泥中伸出一只巨手,紧贴着地朝我双腿抓来,我心知不好,这就是把大个子拖进水里的东西,谁知是具尸体还是什么,但是不管活人死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手啊,要被一把抓住拖进水里,恐怕也会立刻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吸做人干。

    我身上穿着笨重的军大衣,还有数十斤武器装备,根本就无法闪避,正想用步枪格挡,突然有个人从斜刺里冲将出来,正好撞在那横倒的石人像前,顿时被泥草从中的绿色物体缠个结实。

    我这时借着月光,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来人正是通讯员陈星,他刚一扑到,膝盖以下就被拖进泥中,不知为什么,陈星却不喊不叫,只是闷不吭声的拼命挣扎。

    我也挣扎着从草丛中爬起来,想要过去解救他,这时又有一个人奔了过来,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我们连的四川籍连长,连长阴着个脸,拎着手枪,跑到我旁边站定,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抬手连发三枪,把正在挣扎中的陈星射杀,然后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这连续发出的四声枪响,在月光下的荒庙古坟间回响,已显得极其诡异,而且草丛中所发生的这一幕,却更诡异十倍。

    我张大了口,半天也没合拢,连长为什么要射杀陈星,难道陈星是敌特?他又为什么要开枪自杀?心中隐隐觉得说不定是某个人被鬼魂附体了,想起早些时候那一阵枪声,顿时为格玛军医担心起来,也不敢再去看连长与陈星尸体的表情,更忘了地上还有个古怪的横卧石像,立刻起身,倒拖着步枪朝前奔去。

    从两侧草丛中那些损坏已久的石人石兽来看,这条路应该就是那古坟前的神道,坟和墓的区别,在于一个回填原土,另一个封闭空间,前边那大坟被经石堵住的大口子处,已经坍塌了,夯实的坟土裂开了口子,宽可容人,里面一片漆黑,我只想着要找到格玛军医,打开手电筒就冲了进去。

    听喇嘛说,坟中早就空了,棺木尸体什么的都给烧了,进去后见到的情形,也确是如此,除了土就是石头,狼藉满目,却没有任何外来的东西。

    我见里面没有尕红和炊事员、地堪员这三个人,只好又跑回外边,这里海拔虽低,毕竟也高原,连续的剧烈运动,使得心脏砰砰砰跳得如擂鼓山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当晚的月亮圆得出奇,夜空中鸣动着一种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我分辨不出那是鬼哭,是风声,还是饿狼们在对月哀嚎,如果草原上的狼群,当真全被逼上了山,那倒也不太容易对付,最好让那狗日的徐干事,在半路上撞上狼群。

    古坟对面就是陡然升高的山峦,已无路可去,我在古坟旁乱转,难道那些大活人就能凭空消失了不成?正寻思间,发现坡下的枯湖边倒着一个军人,紧走两步,过去一看正是格玛军医,不知怎么晕倒在那里,她身边是个很深的地穴,黑暗中难测其深。

    我赶紧把格玛扶起来,掐她的人中将她救醒,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格玛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她们那一组人,在连长的带领下,搜索到古坟之中,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好在附近继续调查,地堪员芦卫国发现坡底有个地穴,看那断层,似乎是前几天地震时,才裂开显露出来的,里面的空间有明显人工修砌的痕迹,连长让格玛留在上边,他自己带着其余的人下去,刚一下去就传来一阵枪声,格玛以为下边出现了情况,就赶紧拿出手枪,下去助战,原来虚惊一场,下边的人们发现了一具古代的尸体,平放在一匹卧狼造型的石台上,炊事员缺少实战经验,沉不住气,误以为是敌人,举枪就给那具古尸钉了几枪。

    我听到这里,心想这大概就是我先前听到的几声枪响了,便问格玛军医,后来发生了什么?芦卫国与炊事员呢?他们还活着吗?

    格玛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炊事员开枪打中古尸,被连长好一顿骂,他一共开了三枪,突然从那古尸身上的每一个弹孔中,都钻出一只达普鬼焰,第一只钻进了炊事员的耳朵里,格玛说炊事员悲惨的喊声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格玛的爷爷就是荒原上的唱诗人,她从小便听长诗中说过,世界制敌宝珠大王的死敌,魔国国君掌握着数种达普(藏语:妖魔之虫),焚烧煎熬生灵无数,后来被莲花大师使圣湖的湖水倒泻,才得以铲除。

    格玛想告诉炊事员,任凭躯体里感觉如何奇怪,千万不要张嘴出声,一发出声响,达普就会燃烧。不出声强行忍住,还可以暂时多活一会儿。但为时已晚,炊事员老孙已经瞬间被烧成了灰,其余的人立刻转身逃向外边,混乱中陈星撞倒了格玛,后面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我心中凛然,果然是魔国贵族的鬼坟,看来这似乎是子母坟,鬼母的坟被毁了,藏在附近的这座坟却直到最近才显露出来,不过不知他们说的达普,与我所遇到那种火魔般的瓢虫,可能都是一回事,但听上去又有些似是而非,连长和通讯员,炊事员都死了,那还剩下个芦卫国不见踪影,也许他还在墓穴里没有出来,我在洞口向里面喊了几声,里面却没人回应。

    终究是不能抛下他不管了,我和格玛正商量着怎么能想个办法,避过这些达普鬼虫,下去找找芦卫国,格玛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猛听扑扑两声轻响,那是子弹穿过棉衣的声音,格玛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我心中都凉透了,她是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但还没来得及难过,后脑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枪口顶住,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咦?这里有个洞穴,妈的,刚才狼群围上来了,你先给我进去开路,咱们到里面去躲一躲。”

    我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是那个刚才逃跑的敌特徐干事,半路见到狼群正在聚集,便又不得不跑回来了,他察觉到逃跑的时候身上有物品遗失了,本想杀掉我们灭口,刚打死一个人,却见到有个极深的洞穴,里面情况不明,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留下我的性命,让我去给他趟地雷。

    我还没来得及再想,脑后被枪口戳了一下,只听徐干事在后边说:“赶紧进去,狼群快过来了,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别小看我这把无声手枪的杀伤力,点二二口径的子弹虽然不会射穿你的脑袋,子弹却会留在你的脑壳里,把你慢慢地疼死。”

    我无可奈何,只好把心一横,钻进了地洞,眼前黑暗的墓穴中央,正亮起了一小团蓝色的火焰。

云南虫谷 第五十六章 空行静坐

    神出鬼没的狼王,像雪地里的白毛风一般,悄然消失在了月光之下,我在东北插队的时候就听村里的猎人们说,狼身上长白毛,那就是快成精了,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狼群狡猾凶残到了极至,在藏地狼一向是不受欢迎的,人追着狼打,狗追着狼咬,在大自然的缝隙中存活下来,那需要多么顽强坚忍的意志和筋骨。这只巨狼肯定早已知道枪械的厉害,只有在认定武器不会对它构成威胁的情况下才显露踪迹。

    我不知狼群会采取什么策略来对付我们,唯今之际,只有尽快和喇嘛、大个子他们会合,以破庙的残墙作为依托,争取坚持到天亮,就算援兵来不了,天一亮,狼群也会逃进深山。

    我一手端着枪,不停地四处张望,戒备着随时会来袭击的狼群。另一只手扶着格玛军医,迅速向喇嘛和大个子藏身的寺庙残墙移动,格玛手中握着她的手枪,这时她的头晕似乎好了一些,我们绕过连长与通迅员死亡之处的那片荒草,终于回到了红色的残墙边,这几堵断垣都只到人胸口般高,我把格玛先托过了墙头,自己也跟着翻了过去。

    铁棒喇嘛正在照料身受重伤的大个子,见我把格玛带了回来,便说:“吉祥的祥寿佛空行母保佑,普色大军终于把格玛拉姆救了回来。”说完抬眼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不管是噶举派(白教),还是格鲁派(黄教)、宇玛派(红教),都认为这种圆满明月笼罩下的庙宇,应该是“空行静地”。然而草深雾罩处,皆已是漆黑地狱,魔月众法神让这原本神圣的地方,变成了群魔乱舞的八灾八难末劫浊,这究竟是在惩罚何人?

    我焦急地对喇嘛说:“外边狼群正在不断聚集,咱们的子弹并不算多,必须燃起火头,才能吓退它们,否则到不了天亮,咱们这些人都得让饿狼吃了。”

    喇嘛叹道:“都疯了,如今的狼也敢进寺庙里来吃人了。”然后将他的老马牵到墙边,这马已经被四外不断传来的狼嚎声惊得体如筛糠。昆仑山下几处牧场的狼可能都集中到庙外了。喇嘛和他的老马这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多狼一起嚎月,这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饿狼,根本不会管哪个是佛祖的有缘弟子。这时念经也没有用了。

    喇嘛取下干牛粪和火髓木,在残墙中燃起了火堆,我们所在的位置,是间偏殿旧屋的残址,四面损毁程度不同的墙壁围成一圈,其中有一面墙比较高,墙体被倒蹋的大梁压住。另有一边是镇庙藏径石碑,上面刻着“大宝法王圣旨”,巨大的残破石碑高不下五米,狼群很难从这两边过来,但也要防止它们搭狼梯从高处蹿进来。

    格玛先看了看大个子的伤势,从她的神色上看来,大个子这回是凶多吉少了,我从废墟中捡起几块干木橼,放在火堆里,使火焰烧得更旺一些,然后拿起大个子那把半自动步枪,交给格玛,与她分别守住两面矮墙。

    忽然狼嗥声弱了下来,我向墙外窥探,越来越多的狼从山脊下到了破庙附近,只见荒草断垣间,有数条狼影蹿动,它们显然是见到了墙内的火光,在狼王下令前,都不敢擅动,只是围着破庙打转。

    我见大约距离四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对如绿色小灯般的狼眼,我立刻举起步枪,三点成一线,瞄准了两盏绿灯中间,抠动板机,随着静夜中的一声枪响,两盏绿灯同时熄灭,虽然无法确认是否击中了目标,但这一枪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荒原上的狼,在这些日子里最畏惧的,就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射击声,都被打惊了,对它们来说,这种半自动步枪是可以粉碎它们的灵魂和自信的神器,其余的狼再也不敢在附近逗留,都隐入了黑暗之中,但那低沉的狼嗥表示着它们只是暂时退开,并不会就此罢休。

    我见狼群退开,也把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想起刚才到庙后古坟途中遇到的事,甚觉奇怪,那半没在土中的石人,全身生满腐烂的绿肉,便随口问老喇嘛,以前人畜失踪的那些事,是否与之有关?

    没想到喇嘛却从没听说这庙里,有什么腥臭腐烂的石人像,喇嘛让我详细的讲给他听,我心想你问我,却让我又去问谁,我还以为喇嘛对这破庙中的情形十分了解,原来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糟老头一个,于是就一边瞭望庙外狼群的动向,一边将刚才的经过对喇嘛说了一遍。

    喇嘛听后连念了几遍六字真言,惊道:“以前只道是古坟中鬼母妖妃的阴魂不散,建了寺庙,大盛德金钢像,想通过佛塔、白螺来镇压邪魔,然而这么多年,历代佛爷都束手无策,却不料竟是墓前的石人像作孽,若非地裂湖陷,又被普色大军撞见,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它,此物再潜养百年,怕是要成大害了。”

    我没听明白:“喇嘛阿克,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石头怎么会成精?可惜刚才身边已经没有手榴弹了,不然我已经顺手把它端上天了。”

    喇嘛说:“你们汉人管这片山叫昆仑垭口,但在佛经中,则叫做汝白加喀,意为龟龙所驮的八瓣苏共,天如八福轮相,地如八瓣莲花,这寺庙的位置,就刚好在莲花的花蕊里,东方的切玛山,形象罗刹女的阴部,南方的地形如魔蝎抓食,西文的岩石如水妖张望,北方未干涸前的鬼湖,如同是破碎的龙镜,原本在这样殊胜的地形上建庙,震慑四方妖魔,是可以功德圆满的。”

    但是由于湖水的干涸,使这里成为了凶神游地,枯湖里生出了吞食人畜的魔蝎鱼,朗峨加的天空变得狭窄,原来是“部多”(佛经里所载水中妖魔的名称)长在了古墓石人像的身上,溺人于河,取其气血。

    我听喇嘛所说的内容,似乎是密宗的风水论,与我看的那半本残书,有很大的不同,也许宗旨是吻合的,但是表述的方式上存在着太多差异,当时我对风水秘术涉及未深,太复杂的风水形势根本看不明白,所以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听到他提起什么“部多”,这个词好像不久前再哪听过,随后想到刚跟先遣队到不冻泉的时候,听运输兵们说起过,在青海湖中,有种吞人的水怪,有见过的人说外形像根圆木,也有人说像大鱼,唯一相同的就是腥臭发绿,有藏区的兵告诉我们,那都是“部多”,水里的魔鬼,附在什么物体上,开关就象什么,如果捉住了就一定要砸碎烧掉,否则它生长的年头久了,除了佛祖的大鹏鸟,就没有能制得住它的东西了,当时刚言论完,就被连长听到严厉地批评了一通。

    藏地的忌讳和传说太多,我无法知其详实,心中暗想不管是什么,等天亮之后想办法烧掉就是,一定要为战友们报仇雪恨。

    喇嘛说:“这鬼湖边上,死的人和牲口不计其数了,石人像上的部多普通人难以对付,必须请佛爷为大盐开光,让修行过四世的护法背上盐罐,先用盐把腐烂的石人埋起来,三天之后再掘出来砸毁焚烧,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们正在低声商议,忽然天空上飘过一团浓云,将明月遮蔽,火光照不到的庙外,立刻变成一片漆黑,我和格玛,喇嘛三人立刻紧张起来,我们心中明白,狼群也一定清楚,这是最佳的攻击时机,它们一定会不惜一切地猛扑进来。

    只听高处一声凄厉的狼嗥,嗥声悲愤苍凉,怨毒难言,那是白毛狼王的声音,它终于发出攻击的信号了,四周暗风扑动,闪烁着无数盏绿油油的小灯,我忙抓起几根木条扔向墙外,以便照明目标射击。

    这种情况是对身手心理素质级大的考验,只有咬住了一只一只的打,千万不能被乱蹿的众多饿狼分了神,但同时还要承受住被逐渐压缩包围的恐惧,加上乌云遮月,能见度太低,我接连五枪都没击中目标,正满头是汗的时候,从“大宝法王圣旨”巨碑上蹿下一只巨狼,而对下边的火堆毫不犹豫,从半空直扑藏在墙下的那匹老马,狼口中的牙刀全竖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咬住马颈。

    喇嘛挥动铁棒击出,沉重的铁棒刚好打在狼口中,把最坚硬的狼牙打断了三四根,那狼被打得着地翻滚,摔进了火堆,顿时被火燎着,这时马受了惊,嘶鸣着向我撞来,我急忙一低头,那马从我身后的矮墙上跃了出去,当即就被墙外冲过来的几头巨狼扑倒,拖进了荒草后边。

    又有一只黑鬃瘦狼蹿进了防御圈,扑到了重伤不醒的大个子身上,格玛举起步枪将黑狼击毙,同时又有两只狼蹿了进来,我想开枪支援她,却发现弹仓空了,只好挺起三楞刺刀戳了过去,格玛的枪里也没了子弹,扔掉步枪拽出手枪射击,喇嘛也念着六字真言,抡起铁棒砸向不断蹿进围墙的饿狼,一时间呼喝声,狼嗥声,枪声,骨断筋折的人狼搏击声,在破庙的残墙内,混成了一片。

    三人原本还互相救应支援,但在这混乱危急的形势下,很快就形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喇嘛的武器发挥出了空前的作用,这铁棒看这虽然笨重古旧,但是轮将起来,对准狼头一砸一个准,说来也怪,那些狼似乎看见这铁棒就犯怵,能躲开的往往也会慢上一步,被砸得头骨碎裂,喇嘛独自挡住经石墙,格玛军医退到大个子身旁,用手枪射杀蹿到近前的饿狼。

    我端着步枪乱刺,见格玛的手枪子弹耗尽,正重新装弹,便一刺刀捅进了一头扑向她的大狼腰肋,刺刀好比石带血槽的三棱透甲锥,把那狼着地戳至墙角,疼得它连叫都叫不出来,这时又有只脸上有道长疤的饿狼,从墙外妖了进来,张开两排牙刀,朝我猛扑过来。

    我想拔出枪刺,将它捅死在半空,但是刚才用力过猛,刺刀插在那半死的狼身中,一时抽步出来了,我从未参加打狼运动,在东北也只见过孤狼,并不熟悉狼性,这次被狼群包围,真有几分乱了阵角,越急枪刺越是拔不出来。

    情况紧急,只好撒手放开步枪,就地扑倒,躲过那头疤面狼,但还是慢了一点,羊剪绒的皮军帽,被那狼扑掉了,狼爪在我耳朵上挂了个口子,流出来的鲜血立刻冻成了冰渣,蹿过了头的疤面狼也不停顿,弃我不顾,直接扑向了对面的喇嘛,喇嘛铁棒横扫,砸中了它的肩胛骨,呜呜叫着翻在一旁,最早摔进火堆中的那头狼,已经被烧成了焦碳,空气中弥漫着蕉糊的臭味。

    这些狼都是狼群里最凶悍的核心成员,其余更多的恶狼还徘徊在庙墙外边,虽然狼王发出了命令,但它们大概仍然被刚才猛烈的步枪射击声惊走了魂,在缓过神来之前,还不敢蜂拥而来。否则数百头饿狼同时扑至,我们纵然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

    我趴在地上正要爬起来,忽觉背上一沉,有只巨狼将我踩住。狼爪子搭在我肩上,我虽然看不见后边,但凭感觉,这只大得出奇的巨狼,八成就是那只独眼白毛的狼王,这条几乎成了精的白狼,等枪声稀疏下来之后,才蹿进来,它对时机的把握之准确,思之令人胆寒。

    我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别回头,一旦回头,被狼王咬住脖子,那就免不了同那狗日的徐干事一般下场,背后地巨狼,正耐心的等我回头,一口饮尽活人的鲜血,是世间最美妙的味道。

    我脑袋里嗡嗡直响,面孔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有丝毫动作,心中想要反抗,但是双手空空,没有任何武器,在这种情况下。我这双无产阶级的铁拳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遮住月光的大片黑云,被高空的气流吹散,明亮的月光又似水银泻地般撒将下来,照得荒烟蒿草中一片银白。

    那边的喇嘛处境也艰难起来,他毕竟年老气衰,那沉重的铁棒挥舞速度越来越慢棒身终于被一头经验老道的饿狼咬住,始终无法甩脱,喇嘛正和那狼争铁棒不下,月光中见我被一头巨狼按在地上,想过来解救却苦于无法脱身,抬腿将一包事物踢到我面前:“普色大军,快用你们汉人的五雷击妖棍!”

    那包东西险些撞到我的肩头,我心中纳闷,什么是我们汉人的五雷击妖棍?但随即用手一摸,已经明白了,这是大个子的子弹带,当时我们每人配发有两枚手榴弹,我的那两枚都扔进水塘里炸臭泥了,而大个子这份却始终没有被使用,他受伤后喇嘛帮他解了下来,此刻若非喇嘛提醒,还真就给忘了。

    我立刻从中掏出一只手榴弹,但是被狼按住肩头,无法做出太大的动作,否则一个破锭,就会被狼吻吸住,急中生智,把子弹带挡在脸侧,猛地回身转头,只见身后好象压着个白发森森的饿鬼,果然是那狼王,眼前白影一晃,它已经咬住了子弹带。

    这时我也拉开了导火索,手榴弹立刻帽出白烟,便想向后甩出去,只要手榴弹一炸,足可以把这些饿狼吓退,那狼王一口咬到了帆布子弹袋,正自怒不可邂,忽然见到冒白烟的手榴弹,还有那催命般不吉祥的哧哧声,抬起狼爪,将我手中的手榴弹扫在一旁。

    手榴弹并没有滚出多远,我心中大骂,这只白眼狼真他妈成精了,我想它虽然不知道手榴弹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凭它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经验,就已经察觉到这东西危险,离这不吉祥的短棍越远越好,它虽然用狼爪拨开手榴弹,不过距离还是太近了,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破片的杀伤力会使墙内的人和狼都受到波及。

    我仍然被狼王按着,这时候便是想舍身扑到手榴弹上,也难做到,想到所有人都被炸伤,后续的狼群冲上来撕扯着把四人吃光地场面,我全身都象掉近了冰窖,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估计爆发就在这两秒之内了。

    就在这让人神经快崩溃掉的最后时刻,那只咬住喇嘛铁棒的饿狼,终于用狼口把铁棒夺了下来,但它用力大了,收不住脚,一直退到即将爆炸的手榴弹上,“嘣”的一声爆炸,白烟飞腾,大部分弹片都被这只倒霉的狼赶上个正着,狼身像个没有重量的破口袋,被冲击波揭起半人多高,随即沉重的摔在地上。

    墙内包括狼王在内的三四只饿狼,都怔住了,然后纷纷蹿出墙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外边那些老弱狼众,原本就被枪声吓得不轻,听到爆炸声,尤其是空气中那股手榴弹爆炸后的硝烟味,更让它们胆寒,当即都四散抛开,这一战狼群中凶悍的恶狼死了十几头,短时间内难以成气候了。

    我翻身起来,也顾不得看自己身上有什么伤口,捡起格玛掉落在地上的步枪,用刺刀将墙内受伤的几头狼一一戳死,这才坐倒在地。像丢了魂一样,半天缓不过劲来,这时候狼群要是杀个回马枪,即使都是老弱饿狼,我们也得光荣了。

    正喘息间,忽听喇嘛大叫不好,我急忙强打精神起身,原来格玛倒在了血泊中,刚才我眼睛杀蓝了,这时候回过神来,赶紧同老喇嘛一起动手,将格玛军医扶起,一看伤势,我和喇嘛全傻眼了,肠子被狼掏出来一截。青呼呼的挂在军装外边,上边都结冰了。

    我急得流出泪来,话都不会说了。好在喇嘛在庙里学过医术,为格玛做了紧急处理,一探格玛的呼吸,虽然气若游丝,但毕竟还活着。

    我又看了看大个子,他的伤虽重,却没失血,加上体格强壮,暂无大碍。我问喇嘛:“尕红军医能不能坚持到天亮?”现在马匹也死了,在这荒山野岭中,只凭我和喇嘛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两名重伤员带出去,只好盼着增援部队尽快到达。好在狼群已经逃到深山里了。

    夜空中玉兔已斜,喇嘛看了看那被山峰挡住一半的明月:“天就快亮了,只要保持住两天大军身体的温度,应该还有救,普色大军尽管放心,我会念经求佛祖加护的。”

    我抹了抹冻得一塌糊涂得鼻涕眼泪,对念经就能保住伤员性命的方式表示怀疑,喇嘛又说:“你只管把火堆看好,烧得越旺越好,火光会吸引吉祥得空行母前来,我即许下大愿,若是佛爷开眼,让伤者平安,我余生都去拉措拉姆转湖,直到生命最后得解脱。”(拉措拉姆,地名,保佑病患康复得圣湖,意为悬挂在天空的仙女之湖)

    我见喇嘛说得郑重,心中也不禁感激,便把能盖的衣服都给大个子和格玛盖上,在背风的墙下生旺了火堆,又用喇嘛的秘药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东方的云层逐渐变成了暗红色,曙光已经出现,我心中百感交集,呆呆的望着喇嘛手中的转经桶,听着他念颂《大白伞盖总持陀罗尼经》,竟然产生了一种聆听天籁的奇异感觉。

    当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们便被赶来接应的兄弟连队找到,部队封锁了昆仑山垭,我和格玛、大个子都被紧急后送,分别的时候,我问喇嘛那边鬼湖边的“部多”怎么办?是否要像他先前所讲的,找佛爷用大盐埋住它,然后再烧毁?

    喇嘛点头称是,还说他马上就要去拉措拉姆转湖,为伤者祈福去了,但是他会先回去向佛爷禀告此事,愿大军吉祥,佛祖保佑你们平安如意。

    我对胖子和shinley 杨说:“然后我就随部队进昆仑山深处施工了,我的战友大个子现在还活着,只是成了残废军人,格玛军医却再也没醒来,成了植物人,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去看望他们,那座破庙和古坟的遗迹,直到今天都还保留着,我现在回想起来,其余的倒也无关紧要,关键是那古坟中的尸体,穿戴的那种特殊服饰和表情,与咱们在献王墓所见的铜人与墓中的壁画,都非常相象,当地藏族人都说那是古时魔国鬼母地墓,但这只是基于传说,鬼母是可以转世的,应该不止有一位,魔国那段历史记载只存在于口头传诵的长诗中,谁也没真正见到国鬼母妖妃穿什么衣服。”

    shinley 杨听罢我讲的这段往事,对我说:“壁画中描绘的那座城,供奉着巨大的眼球图腾,里面的人物与凤凰寺下古坟中的尸体相同,也许那城就是魔国的祭坛,不知道魔国与无底鬼洞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看来回到北京之后又有的忙了,首先是切开献王的人头,看看里面的雮尘珠是否是真的,另外还要设法找到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前半卷,这样才能解读出龙骨中关于雮尘珠的信息,最后必须搜集一些关于魔国这个神秘王朝的资料,因为一旦拼凑不出十六字,那龙骨天书便无法解读,关于雮尘珠的信息,可能要全部落在这上边了,届时双管齐下,就看能在哪个环节上有所突破了,不知那位铁棒喇嘛,是否仍然健在,也许到悬挂在天空的仙女之湖“拉措拉姆”湖畔去找他叙叙旧,或多或少可以了解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事情。

    《鬼吹灯·云南虫谷》(完)

昆仑神宫 第六章 悬挂在天空的仙女之潮

    我看了看shirley 杨等人,shirley 杨无奈地耸了耸肩,胖子倒毫不在乎,觉得人多热闹,大金牙冲我偷着龇了龇牙,那意思是这些包袱你们算是背上了。

    我心想这他妈港农是打算全家去度假,老婆孩子保镖都齐了,正琢磨着怎么想个说辞,让明叔打消这个念头,鸡多不下蛋,人多瞎捣乱,去这么多人,非出事不可。

    这时明叔已经把此次组队的其余成员,都带了出来,给我们双方一一引见。他的老婆韩淑娜,我们都认识,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难怪明叔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大金牙张口就称她明婶,韩淑娜赶紧说别这么称呼,太显老,反正你们之间称呼都是瞎叫,也没什么辈分,咱们还是单论,按以前那样就行了。

    明叔再接下来介绍的是他的干女儿阿香,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可能还不满二十岁,看见陌生人都不敢说话。明叔说阿香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都能察觉到。

    我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姑娘有“阴阳眼”抑或开过“天目”不成?

    明叔得意地告诉我们,阿香的父母在阿香刚一出生的时候,就将她放置在一个与外界隔绝,带有空气净化设备的玻璃罩中,直到她两岁为止。这样避免了她受到空气的污染和影响,使得她的神经非常敏感,可以感应到一些正常人感知不到的东西。

    阿香后来成了孤儿,明叔就把她收养了下来。她不止一次地救过明叔的性命,被他视如掌上明珠,尤其是和干尸、棺椁这类阴气十足的东西打交道,总是要把阿香带在身边。

    shirley 杨在一旁告诉我说,明叔不是乱讲,美国有一个教派的人都如此行事。这个叫阿香的小姑娘也许会帮到我们,但最好不要带她进藏,身体好的人都难以忍受高原反应,阿香的身体这么单薄,怕是要出意外。

    明叔那边愿意带谁去,我实在没办法干涉,于是低声对shirley 杨说,看来明叔这回豁出血本去挖冰川水晶尸,是赌上了他全家的性命,一定是志在必得。劝是劝不住了,纵有良言也难劝该死鬼,咱们尽量多照顾他们,尽力而为就行了,最后是死是活,能否把冰川水晶尸带回来,那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最后明叔给我们介绍的是他的保镖彼得黄,柬埔寨华裔,越南入侵柬埔寨的时候,跟越共打了几年游击,后来又从金三角流落到马六甲附近当了海匪,最后遇到海难的时候,在海上被明叔的船救了,就当起了明叔的保镖。看样子四十岁出头,皮肤很黑,不苟言笑,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最突出的是他的体形,完全不同于那些长得像猴子一样的东南亚人,非常壮实,往那一站,跟多半截铁塔似的。

    胖子一见彼得黄就乐了,对明叔说:“名不副实啊,怎么不叫彼得黑呢?有我们跟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根本没必要找保镖,一根汗毛你都少不了。”

    明叔说:“你这个肥仔就喜欢开玩笑,他姓黄,怎么能叫彼得黑?你们可不要小看他,这个人对我忠心耿耿,是非常可靠的,而且参加过真正的战争,杀人不眨眼。”

    胖子对明叔说:“让他赶紧歇菜吧,游击队那套把式算什么,我们胡八一同志,当年可是指挥过整个连的正规军,还有我,你听说过胖爷我的事迹吗?北爱尔兰共和军核心成员,当年我在……”

    我拦住胖子的话头,不让他再接着吹下去了,对明叔说,既然成员和路线都已经定好了,那咱们就各自回去分头准备,你们得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如果没什么问题,五天之后开始行动。

    明叔说ok,路线和装备就由胡老弟全权负责,你说几时出发,就几时出发,毕竟咱们这一队人马,只有胡老弟对藏地最为了解。

    我带着胖子等人,告辞离开,回到了自己家里。我当即就收拾东西,准备只身一人提前进藏,到拉姆拉错湖畔去找铁棒喇嘛,请他帮忙找一位熟悉藏地风俗、地理环境的向导,最好还是一位天授的唱诗人,如果不能一人兼任,找两人也行。

    我把领队进藏的任务就交付给了shirley 杨。她虽然没进过青藏高原,但曾经去过撒哈拉、塔克拉玛干、亚马逊丛林等自然环境恶劣的地区探险,心理素质和经验都没问题。我们商议了一下,shirley 杨将会带队抵达狮泉河,与我在那里汇合。尽量轻装,装备补给之类的东西,则暂时留在北京,由大金牙看管,一旦在冈仁波齐与森格藏布之间的古格遗迹中,找到那座塔墓的线索,便由大金牙负责将物资托运到指定地点。

    shirley 杨比从云南回来的时候瘦了一些,眼睛上起了一些红丝,这段时间,我们都是心力交瘁,疲于奔命,刚从云南回来不久,便又要去西藏了,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我劝shirley 杨不用过于担心,藏地的危险并不多,至少没有云南那么多蚊子,趁没出发前这几天好好休息,时间迟早会给我们一切答案的。

    shirley 杨说:“我不是担心去西藏有没有危险,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无底鬼洞这件事结束后何去何从,你要是还想接着做你的倒斗生意,我绝对不答应,这行当太危险了。老胡,你也该为以后打算打算了,咱们一起回美国好吗?”

    我说去美国有什么意思,语言又不通,你冲的咖啡跟中药汤味道差不多,让我天天喝可顶不住。不过既然你非要我去,我也没办法,先住个几年看看,要是不习惯我还得搬回来,最让我头疼的是胖子怎么办,把他一个人留在北京,肯定惹出祸来。

    胖子说:“我说老胡,怎么说话呢,说的就好像你觉悟比我高多少似的,你惹的祸可比我多多了,对于这点你没必要谦虚。你们要去美国,那我能不去吗?到了杨参谋长地头上,怎么还不得给咱配辆汽车,我看亨特警长的那辆车就不错,肯定是奔驰吧。我要求不高,来辆那样的奔驰开就行,底特律,旧金山,东西海岸咱也去开开眼,和美国的无产阶级结合在一起,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我对胖子说:“美国警察不开德国车,连这都不知道,就你这素质去到美国,这不是等于去给美国人民添乱吗?”

    我们三人胡侃了一通,心情得到稍许放松。

    第二天我就独自出发,先行前往西藏。

    在西藏中南部,喜马拉雅与念青唐古拉之间,湖泊众多,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数以千计,稍微有点规模的,都被藏民视为圣湖,如果湖畔还有雪山,那就更是神圣得无以复加。这些湖的名字里都带个“错”字,比较著名的像什么昂拉仁错、当惹庸错、纳木错、扎日南木错等等,不胜枚举,每一个都有无尽的神秘传说,我的老朋友———铁棒喇嘛还愿所在的仙女之湖,就属于这众多的湖泊之一。

    从噶色下了车,向南不再有路,只能步行了,或花钱雇牧民的马来骑乘。这里不是山区,但海拔也将近四千五百,我在牧民的带领下,一直不停地向南,来到波沧藏布的分流处。“藏布”就是江河的意思。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入西藏腹地,高原的日光让人头晕,天蓝得像是要滴下水来。我雇的向导兼马主,是个年轻的藏民,名叫旺堆。旺堆将我带到一片高地,指着下面两块碧玉般的大湖说:“左面大的,雍玛桌扎错,龙宫之湖;右边小一点点的,拉姆拉错,悬挂在天空的女仙之湖。”

    当时天空晴朗,湖水蔚蓝,碧波倒映着雪峰白云,湖周远山隐约可见。《大唐西域记》中,高僧玄奘有感于此人间美景,将这两片紧紧相临的湖泊,称为“西天瑶池双璧”。

    人所饲养的牲口不能进圣地,于是我和旺堆找平缓的地方向下,徒步朝湖边走去。旺堆告诉我这里有个传说,湖底有“广财龙王”的宫殿,聚集着众多的罕见珍宝,有缘之人只要绕湖一周,捡到一条小鱼,一粒石子,或是湖中水鸟的一根羽毛,就能得到“广财龙王”的赏赐,一生财源不断。

    但是前来绕湖的朝圣者,更喜欢去绕仙女之湖,因为传说仙女之湖中碧透之水为女仙的眼泪,不仅能消除世人身体上的俗垢病灶,还能净化心灵上的贪、嗔、怠、妒,使人心地纯洁。两湖对面的雪山,象征着佛法的庞大无边。

    我对旺堆说咱们还是先去净化心灵吧,绕仙女之湖一圈,从绕湖的信徒中找到铁棒喇嘛。二人徒步绕湖而行,由于我们不是特意前来朝圣,所以不用一步一叩头。走在湖畔,不时可以看到朝圣者的遗骨,他们已经与圣地融为了一体。

    远处一个佝偻的人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从他背上那截显眼的黑色护法铁棒就可以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的举动很奇怪,显然不是我们所见过的那种绕湖方式,就连藏民旺堆也没见过他那种动作,好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古老而又神秘的仪式。

    转山或者绕湖,是生活在世界屋脊这个特殊地域的独有崇拜方式,是一种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信仰,与藏族原始宗教一脉相承的表现形式。常规动作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最普通的,是徒步行走;还有一种更为虔诚,双手套着木板,高举过头,然后收于胸前,全身扑倒,前额触地,五体投地,用自己的身体来一点点地丈量神山圣湖的周长,每绕一周,就会消减罪孽,积累功德,如果在绕湖的路上死去,将是一种造化。

    铁棒喇嘛的举动不像是在绕湖,而让我想起东北跳大神的。在内蒙插队时,纠斗神婆和萨满这些事都看到过,他是不是正在进行着一种驱邪的仪式?但在圣地又会有什么邪魔呢?想到这里我快步走上前去。

    铁棒喇嘛也认出了我,停下了动作,走过来同我相见。一别十余载,喇嘛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衣服更加破烂。我对喇嘛说起我那两个战友的现状,喇嘛也感慨不已:“冲撞了妖魔之墓的人,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佛爷开恩了,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在湖边多积累功德,为他们祈福。”

    喇嘛这些年来,从来没离开过拉姆拉错,每天就是念经绕湖,衣食都靠来湖畔朝拜的信徒们布施。其实那些一路膜拜过来的朝圣者们,在路上也接受布施,对圣徒的布施也是一种功德的积累。

    我问起喇嘛刚才在做什么,铁棒喇嘛说起经过,原来喇嘛在向药王菩萨占卜。因为有两个内地来的偷猎者,在附近打猎,但这两个人是新手,候了五天,也没看到什么像样的动物,最后终于看到一只从没见过的小兽,当即开枪将其射杀,趁着新鲜,剥皮煮着吃了。

    两个偷猎者吃完之后,立刻肚子疼得满地打滚,等有藏民发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人事不醒口吐白沫了。这里根本没有医院和寺院,在西藏寺庙里的药师喇嘛负责给老百姓看病,铁棒喇嘛虽是护法,年轻时却也做过药师喇嘛之职,经常给湖畔的藏民与朝圣者治病消灾,所以藏民们就来请铁棒喇嘛救人。

    铁棒喇嘛听说是偷猎的,本不想去管,但佛法莫大慈悲,死到临头之人不能不救,于是就答应了下来,吩咐藏民把那两名偷猎者带来,念诵《甘珠尔》向药王菩萨祈求救人的方法。

    我们正说着话,六名藏民已将两个偷猎者背了过来,喇嘛命人将他们平放在地,只见这两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顺着嘴角往下流白沫,肚子胀得老大,以我看来这种症状也不算十分奇怪,照理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恶性食物中毒都可能有这种反应,是十分危险的,必须立刻送医院急救,不知铁棒喇嘛凭几粒藏药,能否救得了他们。

    喇嘛看了看患者的症状,立刻皱紧了眉头,对几个当地的藏民说道:“其中的一个吃得太多,已经没救了,另外一个还有救。你们去圣湖边找些死鱼腐烂的鱼鳞来。”

    藏民们按照喇嘛的吩咐,立刻分头去湖边寻找,两名偷猎者之一,口中流出的白沫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不一会儿就停止了呼吸。喇嘛赶紧让我和旺堆帮手,将另外一个人的牙关撬开,拿两粒藏药和水给他吞服了,那人神智恍惚,勉强只吃下去一半。

    这藏药有吊命之灵效,吃下去后立刻哇哇大吐,吐了许多黑水。那名死中得活的偷猎者,虽然仍然肚疼如绞,却已恢复了意识,喇嘛问他究竟吃了什么。

    偷猎者说他本人和这个死去的同伴,在内地听说到西藏打猎倒卖皮子,能赚大钱,就被冲昏了头脑,也想来发笔横财。但两人都没有狩猎的经验,无人区的动物多,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在雪山下边转悠,想碰碰运气,哪怕打头藏马熊也是好的。

    就这样一直走了五天,什么也没打到,携带的干粮反倒先吃光了,只好准备卷上行李打道回府。不成想刚要离开,就看见一只黑色的大山猫,体形比那山羊也小不了多少,长得十分丑陋,毫不畏人,以至于开始还误以为是头豹子。俩人仗着火器犀利,连发数枪,把那只黑色的大山猫当场打死。正好腹中饥火难耐,也顾不得猫肉是否好吃,胡乱剥了皮,烧锅水煮着吃了半只,那肉的纤维很粗,似乎怎么煮都熟不了,就这么半生不熟地吃了。

    偷猎者涕泪横流,声称自己兄弟二人,虽然一时起了歹念,想偷猎赚钱,但毕竟除了这只山猫什么也没打到,请喇嘛药师一定大发慈悲,救他们的性命,以后一定改过自新。他断断续续地说了经过,腹中剧痛又发,立时死去活来。

    我记得在昆仑山听过一个藏地传说,那种黑色的巨大山猫,不是猫,是新死者所化之煞,当然不能吃了。我问喇嘛怎么办,这人还有救吗。

    喇嘛说:“他们吃的大概是雪山麝鼠,那种动物是可以吃的,但他们吃的时间太早了。藏人从不吃当天宰杀的动物,因为那些动物的灵魂还没有完全脱离**,一旦吃下去,就不好办了。我以前服侍佛爷,曾学过一些秘方,至于能不能管用,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去湖边找腐烂鱼鳞的藏民们先后回来,加起来找了约有一大捧。铁棒喇嘛将鱼鳞围在病者身边,又找来一块驱鼠的雀木烧成炭,混合了腐烂发臭的鱼鳞,给那偷猎者吃了下去。

    在这一系列古怪的举动之后,偷猎者又开始哇哇大吐。这次呕吐更加剧烈,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净了,最后直到吐的都是清水,喇嘛才给他服了藏药止住呕吐。

    喇嘛看着他呕出的秽物,说这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不过这辈子不能再吃肉,一吃肉就会呕吐不止。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那大堆的呕吐物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待一细看,像是一团团没毛的小老鼠。

    偷猎者跪倒叩谢喇嘛的救命之恩,问喇嘛是否能把他这位死去的同伴埋在湖边。喇嘛说绝对不行,藏人认为只有罪人才被埋在土中,埋在土里灵魂永远也得不到解脱。白天太阳晒着,土内的灵魂会觉得像是被煮在热锅里煎熬;晚上月光一照,又会觉得如坠冰窟,寒颤不可忍受;如果下雨,会觉得像是万箭穿心;刮风的时候,又会觉得如同被千把钢刀剔骨碎割,那是苦不可言的。离这湖畔不远的山上,有十八座天葬台,就把尸体放到那里去,让他的灵魂得到解脱吧。

    偷猎者不太情愿这么做,毕竟和内地的差异太大了。喇嘛解释道,在西藏本土,所有处理尸体的方法,除土葬外,悉皆流行,但因为缺乏火葬的燃料,所以一般都把尸体抬到山顶石丘的天葬台上,即行剁碎了投给鸟兽分享,如果死者是因为某种危险的接触传染病而死,则土葬也属惯例。

    偷猎者终于被喇嘛说服,就算是入乡随俗吧。在几位藏民的帮助下,抬上同伴的尸体准备去山顶的天葬台。我见他的行李袋比普通的略长,里面一定有武器弹药。我们这次进藏尚未配备武器,现在有机会当然不会错过,就将他拦住,想同他商量着买下来。

    偷猎者告诉我,这两支枪是在青海的盗猎者手中购买的,他处理完同伴的尸体后,就回老家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了,留着枪也没有什么用了,既然我是铁棒喇嘛的朋友,这枪就送给我,算是答谢救命之恩的一点心意。

    我看了看包里的两支枪,竟然是散弹枪,雷明顿,型号比较老,870型12毫米口径,警车装备版,五十年代的产品,但保养得不错,怪不得麝鼠这么灵活的动物都毙在枪下。还有七十多发子弹,分别装在两条单肩背的子弹袋里。这种枪械十五米以内威力惊人,不过用之打猎似乎并不合适,攻击远距离的目标还是用突击步枪这一类射程比较远的武器比较好,散弹枪可以用来防身近战。

    最后我还是把钱塞给了他,枪和子弹包括包装的行李袋我就留下来。

昆仑神宫 第十五章 灵盖的诅咒

    帐篷快要被外边的巨人撑破了,难道这就是向导初一所说的“雪弥勒”?

    为了避免开枪把帐篷射破,我顺手抄起放在地上的一支登山杖捅了过去,谁知登山杖上没有任何感觉,那张大脸竟似有形无质,只有凹下来的帆布被杖头戳了回去。

    明叔慌了手脚,打算爬出去逃跑,我赶紧拽住他的腿,把他按倒在地。外边那雪弥勒是什么东西,除了初一听说过一点之外,谁都不了解,好在这帐篷还能暂时拦住它,冒冒失失地跑出去,那不是往刀尖上撞吗?

    胖子学着我刚才的样子,抄起一根在冰川上定位用的竖旗,对着那张脸捅了两下,见没什么作用,便随手抓起一把雷明顿,也顾不上打烂帐篷,抵在那张脸上,近距离发射了一枪,帐外那东西被散弹击中,势头稍减。

    帐顶的帆布被刚刚这一枪射成了筛子,从中露出很多白色的东西,与外边的积雪差不多,好像在帐外的那家伙,是个巨大的雪人。

    胖子不断地射击,彼得黄和初一等人,也各自掏枪射击,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忽然,帐篷的支撑杆断裂,整个帐篷立刻倒了下来,七个人全被蒙在了底下。

    我心想这回完了,这帐篷散了架,里面的人胳膊压大腿,别说想跑出去了,就是想挣扎着站起来都十分困难,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没停,竭尽全力推开压在我身上的一个人,迅速从帐篷底下钻了出去。

    还没站起身,我就已经把m1911拔出,但外边冷风呼啸,雪片乱舞,什么东西也没有。这时初一、shirley 杨和胖子等人,也先后从帐篷底下爬了出来,举枪四顾,却不见敌踪。

    还是向导初一熟悉这雪原冰川的环境,对准了一个方向,开枪射击,我们也都顺着他的枪口瞄准。夜晚已经过去了,龙顶冰川上已不再是漆黑一片,天上浓墨般的乌云,以及四周大雪峰的轮廓变得依稀可见,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人影,顶风冒雪向白茫茫的远处奔跑。

    那就是刚才袭击帐篷的雪弥勒,要不是初一眼毒,在这雪茫之中,很难发现它的踪影。我和胖子、初一三个人,一边开枪,一边踏雪从后追了上去,急得shirley 杨在后边连喊:“别追了,小心雪下的冰裂缝……”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刮向身后的风雪淹没了。

    冰川上的积雪已经没了小腿肚子,跑出不到十几米,只见那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忽然向下一沉,在雪原上消失了。我们随后追至,发现这里也有个很深的冰窟,似乎与先前的冰渊相连,也通向冰坡下的九层妖楼。

    雪弥勒一旦藏到这里面去,我们就拿它没办法了,只好在冰窟边上骂了几句,悻悻而回。我和胖子问初一,怎么那雪弥勒刚占了上风,反倒先逃跑了,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竟把一个女人的尸体变成了那副样子?

    初一说现在没时间讲这些事了,咱们这些汉子还好说,但队伍里还有两个姑娘和一位老同志,这回帐篷也没了,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顶着风雪站在冰川上,先找个避风安全的地方安定下来,再说那雪弥勒的事不迟。尽管放心,天一亮它就不会出来了。最要命的是等到今天晚上雪还不停,那狼群也就不会退走,给咱们来个两面夹击,可也够我们受的。

    我们回到帐篷倒掉的地方,天已经大亮了,但大雪兀自下个不停,往远处走是很危险的,附近只有几座起伏不平的雪丘,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shirley 杨说现在只有一个去处,直接挖开九层妖塔,至少先挖开最上边的一层,咱们都到那里去避过这场风雪。在那里点起火堆,这样气流会向上升,把入口处的雪挡开,足可以避免在雪停之前,入口被雪盖住,而且狼群怕火,也不敢轻易来犯。

    我们连称此计甚好,这冰天雪地在外边冻得难熬,都想尽快挖开九层妖楼,管它里面有什么鬼鸟,哪怕只是到里面睡上一会儿解解乏也好,等养足了精力,一口气挖出冰川水晶尸,然后趁着寒潮封冻冰川,便可以收队撤退了。

    众人说做就做,把装备物资都转移到了雪坡背风的一侧,挖开一大块积雪,露出下面的暗蓝色的冰层,依旧把生姜汁刷到冰面上,等候渗透了开挖。

    初一趁空讲了一件两年前听说的事情,虽然同样发生在昆仑山的深山里,只是离喀拉米尔很远。

    藏民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恐怖传说,在雪山上,每当黑夜时分,便会有种生存在冰下的妖怪,聚集在一起掠取刚死不久的尸体。它们钻进尸体的衣服,尸体就会变成白色,如果继续扑咬活的人畜会越涨越大,随后会因消耗而萎缩,如果两三天内吃不到活人,就会散开,钻进冰川下藏匿起来,直到再找到新的死人。这种东西喜欢钻雪沟和冰坑,只在深夜出没,七百多年前,曾一度酿成大灾,死人畜无数。在寺庙的经卷中有一套《至尊宗喀巴大师传》,对此事有很详细的记载。

    我问初一道:“原来雪弥勒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群?很多聚集在一起?”

    初一点头道,没错,最多时一个尸体上会附着十几个,它们吸收了尸体内的血肉,变得肥胖起来,像是整团整团的肥肉,远远看上去像是个胖乎乎的雪人,当地人才管它叫做“雪弥勒”。雪弥勒成灾是年头很久的事了,人们都逐渐遗忘了。

    但两年前有件事闹得很凶,死了不少人。当时一支地勘队进了昆仑山,结果从雪里挖出几个白花花胖乎乎的大雪人,还没等地质队的人搞清楚状况,就被那些白色的人形扑进了雪窝子,全队十个人,只活着逃回了两个。

    地质队员们遇害的那片区域,不久前刚发生过雪崩,有一支多国登山队在那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络。寺里年长的僧人说,地质队遇到的那些胖雪人,可能就是被雪弥勒缠上的登山队员的尸体。刚好上面要发动人去找那支失踪的登山队和地质队员的尸体,于是附近的牧民和喇嘛,加上军队,总共去了百十号人,在雪山里找了整整五天,无功而返。

    雪弥勒唯一的弱点就是只能在夜里出来,白天即使有雨雪也不敢现身,除此之外,《至尊宗喀巴大师传》中提到过,这种东西还特别怕大盐。

    初一对我们说:“可现在咱们没有大盐,盐巴也很少,雪弥勒晚上一定会再来。狼群肯定也藏在附近某条冰沟中避风雪,等着机会偷袭,看来今晚这冰川上会有场好戏。”

    胖子握着运动步枪说:“可惜就是家伙不太趁手,而且这一带环境对咱们十分不利,否则胖爷一个人就敢跟它单练,什么雪弥勒,到我这就给它捏成瘦子。”

    眼下似乎只有先挖开这冰层下的妖塔,看看里面的环境如何,也许可以作为依托工事。

    不消片刻,生姜汁已经渗进了冰面,众人当下一齐出力,把冰层挖开。五六米之下,就挖出了大块类似于祁连圆柏一类的木头,是方木、圆木、夯土组合结构。在这里动手,土木作业反倒比挖掘坚冰还要麻烦,但好在人多手快,工具齐全,不到半个小时,就挖开了妖塔的第一层。

    为了防备这冰层下也有无量业火和达普鬼虫,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第一层妖塔什么也没有,进到里面一看,就像是个土木构建的低矮房间,以黑色的木料、灰白的夯土为主。在这一层中,只有一块巨大的冰盘摆在地上,冰盘薄而透明,表面刻着一个神像,看来要再往下挖,就得把这块冰盘打碎才行。

    shirley 杨看了看那神像,是个人身狼首、身披战甲的武将形象。狼首是白色的,铠甲是银色的,这个形象似乎在哪里见过,正思量间,明叔等人也都陆续下到塔中。

    为了早些找到合适的地方休息,初一和胖子已经用冰凿开始敲打那块冰盘,但一听声音却不像冰,再摘下手套用手一摸———是一大块圆形水晶。

    明叔也在旁边看着胖子等人干活,这时战术射灯都聚在了盘面上,明叔一见人身狼首的形象,脸上忽然变色,急急忙忙地取出轮回宗那本经书,指着这水晶盘上的狼首魔神说,这块冰山水晶石不能破坏,这里面有魔国白狼妖奴的诅咒,一打碎了,诅咒就出来了。

    我摇头不信,《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有讲解九层妖塔的布局,我在火山里也见到过,这一层不可能有什么机关。这水晶的圆盘,应该是一种叫做“灵盖”的塔葬装饰,每一层连接的地方都有。

    不过我还吃不太准“诅咒”和“机关”之间有什么区别,这种时候就算相信明叔的话也晚了,刻着狼首妖奴的水晶盘,已经被刚刚那几下子凿得裂开了,只需再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只一愣神的工夫,水晶灵盘的裂纹已经扩大到了极限,哪怕轻轻走动一下,都会使它破碎。比起歹毒的机关,无形的诅咒更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shirley 杨走到近前,轻轻将灵盖水晶盘敲成无数碎片,我知道她一贯慎重,这么做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便放下心来。

    圆盘形的冰山水晶石碎裂之后,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胖子不断抱怨明叔大惊小怪,这么一惊一乍的,容易把人吓成心肌梗塞,这可比诅咒和机关的杀伤力还要大。

    shirley 杨对我们说道:“明叔讲的没错,不过顶层这个水晶盘是假的,真正有诅咒的水晶盘在最深处。这座供奉邪神水晶尸的妖塔,在制敌宝珠大王的说唱长诗中也提到过。银色的妖奴白狼王,名为水晶自在山,它侍奉在塔底邪神的身边,一旦有人接近,妖狼的大军就会从天而降,将入侵者吞没。”

    狼神“水晶自在山”是魔国的妖奴,西藏最早的神话体系中也有相关传说。水晶自在山生前也是一头白色的巨狼,是昆仑山所有恶狼的祖先,但它这个称号是死后才得到的。传说其被莲花生大师所杀后,尸体化为了一块巨大的冰山水晶石,所以才被称做“水晶自在山”。

    这块由白狼妖奴尸体所化的水晶自在山之中,埋藏着妖奴亡魂恶毒的诅咒,任何妄图接近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魔国是崇拜深渊与洞穴的民族,作为邪神象征的冰川水晶尸,肯定在九层妖塔的最底层。shirley 杨提醒我们,挖到最深处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要损坏了水晶自在山惹火烧身。

    这片龙顶冰川以前曾是个巨大的湖泊,而妖塔的位置,可能正好是位于湖中的湖心岛上。妖塔周围是冻土或者岩石,再外层就是深厚的冰川,其底层甚至可能与雪弥勒藏身的冰渊相连,越往下挖就越是危险。

    我们部署妥当,按部就班地又挖开两层。这里没有陪葬的死者,只有一些堆成玛尼堆的牛头,都只有花白的头骨与牛角,这应该是对牛的崇拜,因为牦牛在高原全身都是宝,在古藏地,不论哪个部族,唯有在这一点上比较统一。

    与先前冰斗中轮回宗教主陪葬灵塔奢华盖世、富可敌国相比,九层妖塔里却什么都没有,不免让我们有些失望。这时大家疲惫之极,于是返回妖楼的顶层,生了火取暖吃饭,然后抓紧时间钻进睡袋里睡觉。

    下午两点,我就把他们都叫了起来,要赶在天黑前挖到最深处,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咱们可以赶在寒潮来临之前撤出龙顶冰川。

    众人各自装备工具武器,明叔从包里取出他祖传的十三须花瓷猫,仔细数了数那瓷猫的十三根胡须,并不曾少得半根,然后摆在地上,带着阿香一起拜了两拜。

    我和胖子好奇地在旁边看热闹,我问明叔:“瓷猫的胡须没断,是不是说明咱们能马到成功,全身而退?”

    明叔说:“那是当然了,这个东西很灵验的,一定是马到成功,全身而退,所以祖宗们才有全须全影一说。”

    明叔说完就把十三须花瓷猫交给阿香,让阿香好好收起来,他自己去背包里找那面刻着“天官赐福,百无禁忌”的天官铜印,准备在挖到冰川水晶尸的时候使用。

    我看见这枚印才想起来,这印是假的,蛋用都不管。好在shirley 杨在从北京出发前,托人从美国送回来一套三十六根的“星官钉尸针”,是唐代摸金校尉使用的古物,后来流落到海外,有这套东西,应该也凑合着能应付了。

    我走神之际,众人都已经准备完毕,我和胖子、彼得黄、初一等四个人分做两组,一组挖一层,轮流交替,估计三个小时之内,就会挖到第九层了。

    第三层中挂满了星纹图案的无字鬼幡,星纹分成五种颜色:红、蓝、白、绿、黑,又以黑色鬼幡最多,蓝色的最少。按后世轮回宗对魔国的记述,这些颜色分别有不同的象征意义,红色代表鲜血,蓝色是天,白色是山脉,绿色是水源,黑色则代表深渊。从这些鬼幡颜色的差别中,也可以看出魔国信仰与其他宗教的不同,在他们的世界观、宇宙观中,黑色越多,洞穴越深,力量也就越强大。

    我让胖子把这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鬼幡全部扯掉,留着烧火,然后当先下到第四层。这层妖塔堆着无数刻有不同符号的卵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经石,对考古的人来讲可能有价值,在我们眼中就是成堆的烂石头。看了一层又一层,似乎除了那作为灵盖的冰山水晶石之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本以为会有些关于魔国那个眼球神殿之类的线索,但设身处地地一看,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失望的情绪。

    就这么一层一层地挖开,直到第八层的时候,才发现这层与上边诸层迥然有异。这层也有个水晶灵盖,刚揭开灵盖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一下去就觉得不对,四周有很多人影,赶紧举起狼眼手电筒查看,另一只手也抽出了m1911。

    只见十九具高大的男性古尸,都保持着坐姿,环绕一圈坐在周围。由于这妖塔始终被古冰川封冻,这些尸体都与活人无异,只是脸部黑得不同常人,装束更是奇特,与献王墓天宫里所摆设的铜人像十分接近。

    shirley 杨跟在我后边下来,看到这些打坐的古尸,对我说:“可能是冰川水晶尸入葬后,自愿殉亡的祭司护法之类的人。小心这层有埋伏!”

    我打个手势,让正要下来的胖子等人停住,请阿香用她那双“本能的眼睛”来看一看,这层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阿香都快吓哭了,极不情愿地看了看那十九具古尸,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

    我仍然不敢大意,说不定这些死在妖塔的护法尸体中,都藏着那种能把灵魂都烧成灰的虫子,那才是真正的无量业火,身体碰上一点,就绝对无法扑灭。

    这座最重要的九层妖楼,挖起来实在过于顺利,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祸机暗藏。反正这也是第八层了,准备的生姜汁还有很多,于是让胖子留下一些备用的,其余的全喷到那些古尸身上,又把水壶里的水都集中起来,将整个第八层都洒遍了,到处都是**的,这才觉得可以放心挖最深层的邪神尸体了。

    黑折子、撬棍、冰钎齐上,把漆黑的大木板启开,下面显露出一个方形的空间,也都是用木、土、石所构筑的。往下边接连扔了七八个荧光管,这块空间才稍微亮了起来。

    我们谁也没敢贸然下去,就在开出的洞口边观望,明叔急于想看他日思夜想的冰川水晶尸是什么样子,所以他挤在了最前边,看了许久,越看心里越凉,这下面哪里有什么邪神的尸体?

    最底层只有两个大小相同的圆形水晶,一个是白色,一个是蓝色,摆在石台上面,被荧光管一照,流光溢彩,可以看到上面有天然形成的星图,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了。这两块天然晶体,显然不可能是冰川水晶尸,也不会是藏有诅咒的水晶自在山,因为它们只有拳头大小。

    胖子赶紧着安慰明叔,虽然没找到正主,但这两件行货看上去也值不少银子,不算空手而回。

    我对明叔说下边这层空间太暗了,咱们在这里看,难免有所疏漏,还是下去看看才能确定,也许就藏在什么地方。既来之,则安之,不翻个底朝天不算完。

    于是众人陆续下到妖塔的最深层,再下面就是塔基了。这种墓塔不像是寺庙里的佛塔或地宫,此处应该已经是最后的空间了。

    把那蓝白两色的水晶搬开,发现这石台是活动的。

    胖子一个人就把石台推在一旁,下边有个很浅的冻土坑,里面有一大块很薄的水晶石。水晶上面有一层层水纹般的密集天然纹理,刻着一个狼首人身的神将,面目凶恶狰狞,头戴白盔,身穿银甲白袍,手持银缨长矛,做出一个凌空跃下的姿势,凛然生风。

    shirley 杨一看赶紧告诉大伙谁也别乱动,这就是藏有妖奴诅咒的水晶自在山,虽然不知那传说中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但是水晶石中的波纹非常奇特,似乎是被锁在其中。这块水晶一裂开,整个龙顶的雪山和冰川,都有崩塌的危险……

昆仑神宫 第十八章 血饵红花

    “恶罗海城”又名“畏怖壮力十项城”,它与“灾难之门”都是只存在于昆仑山远古传说中的地名,从未载于史册,只是传说隐藏在昆仑山最深处,难道它们真的存在过吗?献王墓壁画中的那座古城,也许描绘的就是恶罗海城,不过这北方妖魔的巢穴,与新疆沙海深处的无底鬼洞之间,又有怎样的联系?能否在那里找到巨大的眼球祭坛?我们目前还没有太大的把握。

    在传说中,那古老邪恶的恶罗海城也同精绝古城一样,在一天夜里,突然神秘地消失了,所以强盛的魔国才就此一蹶不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灾难或变故,都还属于未知数。

    我忽然想起张赢川所说的:“终则有始,遇水而得中道。”中道是指中庸之道,正途,也可以理解成安全保身的道路。雪崩压顶,身陷绝境,却又柳暗花明,发现了一条更为神秘的通道。这条漫长狭窄的斜坡,通向龙顶冰川的最深处,那里也许有湖泊或者暗河,有水就一定有路,想到这里,顿时增添了一些信心。

    众人在这缓坡中休息了大约半个钟头,由于担心妖塔附近不安全,就动身继续向下。这修筑有土阶的冻土隧道,在地下四通八达,密如蛛网,我们不敢乱走岔路,只顺着中间的主道下行,不时能看到一些符咒、印记,其中不乏一些眼球的图案。

    shirley 杨对我说:“轮回宗如果只想挖通灾难之门,那就没有必要一直把隧道挖进九层妖楼,而且看这隧道里的状况,都不是同一时期修建的,可能修了几百甚至上千年,这可能与他们相信深渊是力量的来源有关。但你有没有想过,轮回宗的人为什么要挖开妖塔?”

    我想了想说:“这事确实蹊跷,供奉邪神的妖塔,是不容侵犯的,会不会是轮回宗想从里面取出什么重要的东西?除了冰川水晶尸,那塔中还会有什么?”

    我们边走边商量,但始终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隧道在向斜下方延伸了一段之后,便与垂直的冰渊相接,冰壁虽然稍微倾斜,但在我们眼中,这种角度与直上直下没有什么区别,根本没办法下去。

    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冰渊的底部了,最深处无数星星点点的淡蓝色荧光,汇聚成一条微光闪烁的河流,在冰川下蜿蜒流转,如同倒视天河。众人都忍不住赞叹:“真美,简直像银河一样。”

    下面可能有水晶,或者是水下有水母一类的发光生物,所以才会出现这样梦幻般的奇景。

    隧道口有些残破木料的遗迹,几百年前,大概有木桥可以通向下方,但年代久了,便坍塌崩坏了。我目测了一下高度,这里已经是冰川的最底部了,距离那荧光闪烁的河流,大约有三十多米的距离,这个高度,可以用长绳直接坠下去。

    我对众人说既然有活水,就必然会有出路,咱们可以用登山绳下去。

    明叔却提出异议,这冰壁比镜子面还要光滑,三十多米摔下去也能把人摔烂了,还是再找找有没有别的路,用绳子从冰壁上滑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胖子往下看了看,也觉得眼晕,连忙赞同明叔,小心驶得万年船,后边隧道有这么多分支,一定还有别的出口。当然胖爷我倒是无所谓,就算摔扁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咱们现在扶老携幼的,得多为明叔他们的安全着想。

    我提醒胖子说,王司令你可不要站错了队,放着捷径不走,非要去钻那些隧道,一旦在里面迷了路转不出来怎么办?明叔他们的事咱们就没必要管了,反正按先前的约定,九层妖塔也掘开了,冰川水晶尸也找到了,以后咱们就各走各的了,要是能留得命在,回北京之后,咱们再把账目结清了。明叔你回家后把你的古董玩器都准备好,到时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我这么说只是吓唬吓唬明叔,明叔果然担心我们把他和阿香甩在这里不管,思前想后,还是跟着三名摸金校尉才有可能从这冰川里出去,而且这次行动损兵折将,把老本都赔光了,也许在下面的“灾难之门”里,能找到些值钱的东西。当然这些要以活下来为前提条件,于是表示绝对不能分开。

    我见把明叔搞定了,就动手准备绳索,长绳配合登山镐,当先降下。冰渊之下的河谷两边,有不少散落的黑色朽木,河岸边大量的冰山水晶石矿脉,闪映着河中淡蓝色的荧光,不需要使用任何光源,也有一定的能见度。

    我见没什么危险,就发信号让上边的人跟着下来,等到胖子最后一个大呼小叫地滑下来,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从挖掘木塔、同狼群恶战,直至冰渊深处,大伙只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这时难免都又饥又饿。

    shirley 杨对我说:“必须找个地方休息一夜,让明叔和阿香恢复体力,否则再走下去,真要累出人命了。”

    我点头答应,于是众人在附近找寻可以安营的地点。这里河水非常平缓,而且水质极清,水中有不少淡水水母,荧光都是它们发出来的,不过这种生物看起来虽然很美,但实际上非常的危险,如果大量聚集,其发出的生物电可以使大型动物瞬间麻痹。shirley 杨告诫众人尽量远离河畔,一定小心不要碰到河水。

    河谷似乎没有尽头,沿着水流的方向走,不久在布满水晶石的峭壁下,发现了一个洞穴,一看之下自然就成了最理想的宿营场所。

    洞口宽敞整齐,有人工修凿过的痕迹。打起手电筒,向洞穴里张望,一片晶光闪动。洞中也有大量的透明结晶体,但其中似乎极为曲折幽深,看不清深浅。

    这不像野兽出没之所,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带着胖子当先进去侦察了一番。深入洞中到不了五六步,就有个转弯,其后的空间大约有二十来平米,看来这里确实很适合宿营。

    我和胖子举着狼眼在洞中各处乱照,地上有些古旧的石台,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白花花的牛头,石台上有尊一尺多高的黑色人形木像。我心中一动,这里八成是轮回宗祭祀的地方,这黑色的小木人,似乎与铁棒喇嘛提到过的邪教的“黑虎玄坛”一样。

    我叫胖子把阿香等人叫进来,让阿香看看这洞穴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阿香进洞看了一遍,没有,死的,活的,都没有,那黑色的小木人也没什么。

    既然一切安全,而且众人也已经非常疲惫,再往前找,也未必有比这里合适的地方,于是就在洞中休息,生起火来准备吃的。

    这水晶洞穴最里面的石壁上,还有些天然的小孔,有拳头大小,不过即使小孩也钻不进去,我们用石头将这些洞都堵上,防止有蛇虫之类的钻进来。

    众人围在火旁吃饭,唯独明叔唉声叹气,食不下咽,让阿香取出他那只祖传的十三须花瓷猫来,不住地摇头,捡起块石头,一下子将瓷猫砸了个粉碎。

    胖子在旁看得可惜,对明叔说:“您老要是不想要了,您给我啊,这大花猫也有几百年历史了吧?好赖它也是个玩意儿,砸了多可惜。要说砸东西,破四旧的时候,我砸得比您多,可是现如今呢,不是也有点后悔了吗?”

    我对明叔说:“记得不久前您还拜过这只花瓷猫,据说这东西很灵验,它的胡须一根也没断,可为什么咱们在妖塔中折了这许多人手?莫非没看黄历,犯了冲?”

    明叔长叹一声,说出实情:“像我这种跑了这么多年船的人,最信的就是这些事情,也最怕那些不吉利的兆头,年纪越大,这胆子反而就越小。为了图个彩头,这只祖宗传下来的瓷猫,被我用胶水把胡须都粘死了,掰都掰不断。”越说越生气,好像有点跟自己过不去,挥手把破碎的瓷猫拨到墙边。

    说来也巧了,那瓷猫身体碎了,可猫头还很完好,滚到墙边,刚好正脸冲着明叔,火光映照下,那对猫眼炯然生光,似有神采,好像变活了一样,这使明叔更加不舒服,喃喃地骂了一句:“老瓷猫都快成精了,我让你瞪我。”说着话又捡起那块石头,想走过去将花瓷猫的猫头砸烂。

    我想阻拦明叔,这是何苦呢,犯得上跟个物件儿发火吗,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明叔的身体却突然僵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他背对着我们,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我一招手,胖子已经把枪顶上了膛,shirley 杨把阿香拉到稍远的角落里。

    我站起身来,看明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猫头,便问明叔怎么回事。明叔战战兢兢地说:“胡老弟,那里有蛇啊,你看那边。”明叔在南洋的时候,曾被毒蛇咬过,所以他十分惧怕毒蛇。

    我心想刚才都检查过了,哪里会有蛇,再说蛇有什么好怕,按着明叔所指的方向一看,原来那瓷猫的猫头旁,有一个被我先前用石块堵住的孔,石块正微微晃动,似乎里面有东西要从中拱出来。

    我将明叔护在身后,把工兵铲拔了出来,不管从里面钻出的是蛇,还是老鼠,一铲子拍扁了再说。shirley 杨等人也都举起手电筒,从后边往这里照着。

    那石块又动了几下,终于掉落在地上,我抡起工兵铲就拍,但落到一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不是蛇,而是一条绿色的植物枝蔓,一瞬间就开出一朵海碗大小的红花。

    这里怎么会长出花来?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只听阿香在后面忽然惊叫一声。我被她的惊叫声吓得差点把工兵铲扔在地上,我从没想过女人害怕到了极点,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shirley 杨忙问阿香怎么回事,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

    阿香拼命往后躲:“我……我看到那石孔里长出来的是……是一具男人的尸体,上面有很多的血。”说完就捂住眼睛,不敢再看那朵鲜艳的红花了。

    我们对阿香的眼睛十分信任,觉得有她在身边,会少了很多麻烦,但这次我不得不产生一些怀疑,那朵鲜艳欲滴的红色花朵,虽然长得奇怪,却绝对是植物,怎么会是尸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只有明叔对阿香的话毫无疑虑,我和胖子却不太相信了,都转头去看阿香,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哪里有尸体?又哪里有什么人血?

    shirley 杨指着从石孔里长出的红花,对众人说道:“你们看,它结果了。”

    我急忙再看那朵红花,就在我转头之间,它竟然已完成了开花结果的全部过程。嫩绿的枝蔓顶端,挂着一个好像桂圆般的球形果实。我和胖子、明叔、shirley 杨都是走南闯北,正经见识过一些稀奇事物的人,但都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植物。

    看样子这石壁上的孔洞,就是被里面生长的植物顶破形成的。孔道是弯曲的,无法直接看清里面的情况,但后面似乎另有一个空间,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不需要阳光水分,也能生长植物?

    我戴上手套,轻轻把那枚果实摘了下来,剥开外边的坚壳,里面立刻流出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好像是腐烂的血液,臭不可近,最中间有一小块碎肉,竟似人肉。

    果实一摘下,那绿色的枝蔓就在瞬间枯萎,化成了一堆灰色的尘土。我赶紧把手中拿着的肉块扔到地上,对众人说道:“这八成是生人之果的血饵啊。”

    风水秘术中有一门名叫“化”,其中内容都是一些关于风水阴阳变化的特例。在风水形势特殊的地点,会发生一些特异之事,我们所说的龙顶冰川,是当地人称为神螺沟冰川的一部分,虽是世间少有的低海拔冰川,但玉峰夹持,雪山环绕,是昆仑山中的形势殊绝之地。昆仑本为天下龙脉之起源,神螺沟又是祖龙的龙顶,其生气之充沛,冠绝群伦。其实生气聚集的穴眼并非祖龙才有,只不过极其罕见。正是由于生气过旺,葬在龙顶一些特殊地点中的尸体,会死而不朽。生气极盛之地的不朽尸,被称为“玄武巨尸”,那里的洞穴、地下,甚至还会发生一些奇特的变化,例如不断长出“血饵”的“生人之果”。

    我们现在位于冰渊的底层,海拔只有一千多,已经基本上没有冰了,到处都是水晶石矿脉。在这里发现的黑虎玄坛应该是个神灶之类的设施,是魔国灭亡后,由后世轮回宗修建的,主要用于祭拜妖塔中的邪神。

    我本以为按惯例,那黑色的小木人像就是某种神的象征,但我忽略了密宗风水与青乌术存在很大的差异。在内地,也许有个神位神像就够了,但现在想来,轮回宗也许真的会弄那么一具尸体来献祭,在这生气汇聚之地,证实其永生不灭的教诣的神迹。

    我把这些事对shirley 杨等人说明,有必要找到洞穴后边那个空间的入口,进去探查一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关于恶罗海城或者灾难之门的线索,至少再向前行,也不必如盲人摸象般地为难了。

    我又告诉明叔这种地方生气很旺,不会有什么危险,尽管放心就是,如果不愿同往,那就和阿香一起留在这等我们回来。

    明叔现在对我和胖子倚若长城,哪里肯稍离半步,只好答应带着阿香同去。于是众人在洞穴中翻找,希望找出什么机关秘道,可以通向后边长出生人之果的空间。

    明叔问我道:“只有一事不明,我在进藏前,也做了很多关于密宗风水的功课,魔国修筑妖塔的时候,密宗还没有形成风水理论,定穴难免不准。看这座黑虎玄坛的位置,似乎是与九层妖楼相对应,这里真的就是生气最旺的吉穴吗?万一稍有偏差,赶上个什么妖穴、鬼穴,咱们岂不是去白白送死?”

    我心想明叔这老油条,又想打退堂鼓,于是应付着对他说:“风水理论虽然是后世才有的,但自从有了山川河流,其形势便是客观存在的,后人也无外乎就是对其进行加工整理,归纳总结,安插个名目什么的。龙顶这一大片地域,是天下龙脉之源,各处生气凝聚,哪里会有什么异穴,所以您不要妖言惑众。我和胖子都是铁石心肠,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您这么说只能吓唬吓唬阿香。”

    明叔讨了个没趣,只好退在一旁不复多言。这晶石洞穴里有许多石台,摆放得杂乱无章,我们一一将其挪开,最后发现一个靠墙的石台后,有个低矮的通道,里面是半环状的斜坡,绕向内侧洞穴的上面。众人戴上防毒面具,弯着腰钻进通道。

    这段通道并没有多长,绕了半圈,就见到一个更大的穹顶洞穴,大约一百多平米,出口处是个悬空的半天然平台,向下俯视漆黑一团,看不见底。

    我其实也是由那长出人肉的花朵来推测是血饵,除此之外,并不太了解这种东西,因为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临阵退缩的事我从来不做,若不探明此秘、穷尽其幽,将来一定会后悔莫及。

    那生长血饵的尸体,似乎就在下面。这里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呼吸声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由于头盔上的灯光难以及远,所以众人都俯身趴在石台上,想用狼眼往下探照地形,但手电筒的光束,只照到平台下密密麻麻的血饵红花。植物非常密集,枝蔓像爬山虎一样,在壁上攀附,深处的东西都被遮盖住了。

    我低声把阿香叫过来,让她先从石台向下看看,是否能找出这血饵的根茎所在,那里应该就是玄武巨尸的所在。

    在shirley 杨的鼓励下,阿香壮着胆子看了看,对我们点了点头确认。她透过血饵红花的缝隙,看到下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形,所有的植物,都是从那具尸体中生长出来的,也就是说,那些血饵是尸体的一部分。

    这下面也许是个摆放尸体的祭祀坑,肯定还有其余的祭品,于是让胖子找几支荧光管扔下去,照明地形,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胖子早就打算下去翻找值钱的明器,听我这么一说,立刻扔下去七八支蓝色的荧光棒,平台下立刻被蓝色的光芒照亮,无数鲜血般红艳的花朵密布在洞底,有不少已经长出了血饵果实。从上面往下看像是个花团锦簇的花圃,只不过这花的颜色单调,加上蓝色荧光的衬托,显得阴郁、沉重,好像都是冥纸糊制的假花,并无任何美感可言。

    花丛的边缘,有一块重达千斤的方形巨石,是用一块块工整的冰山水晶石料砌起来的,我们离得远了,巨石表层又爬上了不少血饵红花,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似乎有些符号图形之类的石刻,巨石的下方,压着一口红木棺材,迎面的挡口上,破了一个大窟窿。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棺材?我看那块巨大的方形冰山水晶石颇有古怪,就打算从平台上下去看个究竟。刚要动身,手腕突然一紧,身边的阿香紧紧抓住我的手,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她一定又看到什么东西了。

    shirley 杨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将食指放在唇边,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当即打消了立刻下去的念头,屏住呼吸趴在石台上,与众人关闭了身上所有的光源,静静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事情。

    刚刚扔下去的几支荧光棒还没有熄灭,估计光亮还能维持两分钟左右,只听一阵轻微响声从下方的石缝中传出,蓝幽幽的荧光中,只见一只绿色的……小狗———无法形容,只能说这东西的形状很像长绿毛的“小狗”———慢悠悠地从石缝里爬出。这东西没有眼睛,也许是常年生活在地下世界,它的眼睛和嗅觉已经退化了,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环境的变化,也没发现石台上有人。

    它不断地吞吃着血饵果实,十分贪婪,随着它一路啃过去,失去了果实的红花纷纷枯萎成灰,不一会下边就露出一具两米多高的男性尸体。

    我在上面看得心跳加快,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正想再看的时候,荧光棒的光芒逐渐转为暗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忽然觉得手背上发痒,用手一摸,顿时觉得不妙,像是长出了一根植物的嫩芽。

昆仑神宫 第十九章 蜕壳龟

    手背上只是有点痒,也不觉得疼,但用手指捏住了一拔,疼得我险些从平台上倒翻下去。我急忙拧开头盔上的射灯,靠近手腕的地方,竟长出了两三个小小的黑绿色肉芽,一碰就疼得像是往下撕肉,整个胳膊连着骨髓都被带着一起疼,我急忙再检查身上其余的地方,都一切正常。

    这时shirley 杨和胖子等人也打开了光源,我让他们各自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除我之外,shirley 杨、明叔、胖子都没事。

    这事也真奇了,众人自到这黑虎玄坛,未曾分离半步,怎么单单就我身上异常,再不想点办法,怕是也要长出血饵红花了。

    正没理会处,发现阿香倒在我身边人事不省,她的鼻子正在滴血,沾到血的半边脸上布满了绿色的肉芽,手上也有。阿香有时候看到一些不想看的东西,鼻子就会流血,适才在外面的洞穴里,她刚看到血饵红花,鼻子便开始淌血,这种现象以前也有过,并未引起我们的重视。

    现在才明白,原来血饵这种传播死亡的植物,在空气中散播着无形的花粉,一旦触碰到鲜血,就会生长发芽。从阿香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已经中招染上血毒了。

    想必刚才阿香抓住我的手腕的时候,把血沾到了我的手背上,随后她就昏迷了过去,我当时还以为是她看到了下面的什么东西,哪里想到出此意外。

    shirley 杨想帮阿香止血,我赶紧告诉shirley 杨千万别接触血液,用手指压住阿香的上耳骨,也可以止住鼻血,左边鼻孔淌血压右耳,右边压左耳,但无论如何不能沾到她身上的血。

    血饵在阴阳风水中被解释为生气过盛之地,尸体死而不腐,气血不衰,积年累月下来,不仅尸体慢慢开始膨胀变大,而且每隔十二个时辰便开出肉花。死人倒还罢了,活人身体中长出这种东西,只能有两种选择,第一是远远逃开,离开这生气太盛的地方,血饵自然就不治而愈了,但这片地域为祖龙之源,只依赖开11号,一时间难以远遁;再就是留在这里,等到这被称为生人之果的血饵开花结果,那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涨大的尸体了。

    明叔看他干女儿三魂悠悠,七魄渺渺,性命只在顷刻之间,便哭丧着脸说:“有没有搞错啊,这回真的是全完了,马仔和保镖没了,老婆没了,冰川水晶尸也没了,现在连干女儿也要死了……”

    我对明叔说:“先别嚎丧,我手上也长了血饵,你舍不得你的干女儿,我也舍不得我自己。眼下应该赶紧想办法,藏族老乡不是常说这样一句谚语吗———流出填满水纳滩的眼泪,不如想出个纽扣一样大的办法。”

    明叔一听还有救,赶紧问我道:“原来你有办法了?果然还是胡老弟胸有成竹临危不乱,不知计将安出?还请明示,以解老朽愚怀。倘若真能救活阿香,我愿意把我干女儿嫁给你,将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并未答话,心中冷哼了一声,老港农生怕我在危险之时丢下他不管,还想跟我结个亲,也太小看人了,这种噱头拿去唬胖子,也许还能有点作用。

    想不到胖子也一点都不傻,在旁对明叔说:“明叔,您要是真心疼阿香,还舍得带她来西藏冒这么大的风险?您那俩宝贝儿子怎么不跟着来帮忙?不是亲生的确实差点事儿。”

    胖子说起话来没有任何顾忌,刚刚这几句话,果然刺到了明叔的痛处。明叔无可辩驳,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得十分尴尬。

    我胳膊肘撞了胖子一下,让他住口别说了。人非圣贤,都是有私心的,这也怪不得他。

    shirley 杨见我们不顾阿香的死活,在石台上都快吵起来了,一边按住阿香的耳骨止血,一边对我们说:“快别争了,世间万物循环相克相辅,蝮蛇五步之内,必有解毒草。下面那绿色的小动物以血饵为食,它体内一定有能解血饵毒性的东西,或者它是因为吃了这洞穴中别的一些东西……”

    我点头道:“若走三步路,能成三件事;若蹲着不动,只有活活饿死。胖子你跟我下去捉住那长绿毛的小家伙。”说完将两枚冷烟火扔下石台,下面那只小狗一样的动物正趴在地上吃着尸体上最后的几枚果实,再不动手,它吃完后可能就要钻回缝隙里去了。

    胖子借冷烟火的光芒,看清了下面的情况,想图个省事,掏出手枪来就打。我想拦他已经晚了,匆忙中一抬他的胳膊,胖子一枪射进了洞壁上。

    子弹击得碎石飞溅,这一下震动不小,那只似乎又盲又笨的小动物,也被惊动,掉头就向回爬。我对胖子说:“别杀它,先抓活的。”边说边跳下石台,刚好落在下面的男尸身上,拦住了小狗的去路。

    这石台不算太高,胖子倒转了身子,也跟着爬到下面,与我一前一后将那绿毛小狗夹在中间。二人都抽出工兵铲来,这东西看似又蠢又笨,只知道不停地吃生人之果,但四肢粗壮,看样子力气很足。此时它感觉前后被堵,在原地不断转圈,蛇头一般的脸上长着一张大嘴,虚张虚合着散发出一股腥臭。

    这只小兽全身都是肉褶,遍体布满绿色的硬毛。从来没听说世上有这种动物,我和胖子先入为主,总觉得这东西有可能是僵尸,也许是某种野兽死后变成的僵尸,既然黑绿腥臭,必然有毒,不过体形仅仅如同普通的小狗大小,看来要活捉它,倒也并非难事。

    那小兽在原地转了两圈,对准胖子,张口乱咬着硬往前冲,胖子抡起工兵铲拍下,正砸在它头上。那小兽虽然皮肉甚厚,但被工兵铲砸中,也疼得发起狂来,蹿将起来,将胖子扑倒在地。胖子把黑驴蹄子向前一塞,掖进它的嘴里。

    那狗状动物从没尝过黑驴蹄子的滋味,也许不太好吃,不断甩头,想把黑驴蹄子吐出来。胖子用脑袋顶住它的嘴,两手抓住它的前肢,双方各自用力,僵持在了一起。

    我从后边用胶带在这小怪物的嘴上缠了十几圈,又用绳子把它腿脚捆上。

    我把胖子从地上拽起来,胖子对我说:“这东西比想象中的好对付多了。大概它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根本就没别的事做,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看它可不像是条狗。”

    明叔和shirley 杨见我们得手,立刻带着阿香从石台上下来。我手背上的那些血饵肉芽,已经又长大了一倍,阿香的情况比我严重得多,若不尽快施救,怕是保不住命了。

    胖子踢了一脚那被我们捉住的动物:“这家伙能当解药吗?看它长得这么丑,备不住身体里的血肉都有毒,难道是要以毒攻毒?”

    shirley 杨说:“这种动物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不外乎两种可能性,一是它体内分泌的东西可以化解血性,再不然就是它居住的环境或者吃的别的食物,可以中和毒性,在这洞穴附近搜索一下,或许能有收获。”

    我们不敢耽搁,分头在洞底查看。

    我走到那巨大的冰山水晶石下,石上刻有大量的密宗符号,我还没顾得上看那石上的图形有些什么内容,便先发现石下有个奇怪的东西。原来我们在上面看这里像是压着一口红木棺材,而其实是大水晶下,有一个红底黑纹的空龟壳,被石头压得年代久了,那巨龟可能早已死亡腐烂尽了。

    明叔也看到了这个空空的龟壳。红底黑纹的龟甲极其少见,传说“凤麟龙龟”为四灵兽,其中的龟,就是指壳上颜色变为暗红的千年老龟。明叔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看那被胖子捉住的动物,急忙对我说道:“这次发达了……那东西不是狗的僵尸,而是蜕壳龟,阿香有救了。”

    我见明叔过于激动,有点语无伦次,便让他冷静些,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发达了有救了。

    明叔顾不上再说,先把龟壳用铲子切掉一块,和水捣碎了涂抹在我和阿香长有血饵的地方。一阵清凉透骨,皮肤上的麻痒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

    看阿香脱离了危险,明叔才告诉我们说,以前彼得黄当海匪的时候,截住了一艘客船,但奇怪的是船上的人都已经死光了,船舱中众多的尸体上,长出许多菇状的血藻。海匪们在船上打死了一只大水蜥一样的动物。有不少人碰到尸体的血液,命在旦夕,海匪老大熟识海中事物,知道这船上可能藏有什么东西,于是命人仔细搜索,果然在货舱中找到了一只被货柜夹住的龟壳。能蜕壳的老龟一定在水中吃过特殊的东西,都变成精了,害死了船上所有的人,它爬过的地方,死者身上都会长出肉花肉草。

    龙顶下面的深渊里,大概生气过旺,所以一具尸体上才可以反复生长血饵。

    它的壳是宝贝,所有的毒症皆可医治,世间难觅。这一整只龟壳,已不能说是天价了,是无价之宝。当时海匪之间为争夺这件东西,自相残杀,死了不少人,彼得黄也险些把命送掉。也就是在那时候,明叔在海上救了彼得黄,才从他口中知道有这种蜕壳龟,带人回去再找的时候,海匪的船已经爆炸沉没了,只好败兴而归。

    现在看到这水晶石下压着的空龟壳,纹理颜色都非寻常可比。看来人还是要积善德,当初举手之劳,救了彼得黄一命,现在却也因此救了自己的干女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多做善事才有好报啊。

    胖子一听这东西那么值钱,赶紧就动手想把龟壳全挖出来。我心想明叔说到最后,又把话绕了回来,对我进行旁敲侧击,也许他在香港南洋那些地方,人与人之间缺乏足够的真诚,但总这么说也确实很让我反感,以后还要找机会再吓他个半死,于是暂时敷衍明叔说:“不见山上寻,不懂问老人,全知全能的人很少,一无所能的人更少,还是您这老江湖见多识广,我们孤陋寡闻都没听过这种奇闻……”

    我心不在焉地同明叔谈话,眼睛却盯着那块巨大的方形冰山水晶石,只看了几眼,上面的图形便将我的眼睛牢牢吸住,难道云南的献王曾经来过这里?

    巨大的方形冰山水晶石被平均分为五层,每一层都有一些简易的石刻。大量的密文与符号我看不懂,但是其中的图形却能一目了然。最上边一层,刻着很多恶毒的杀人仪式,这些仪式与云南献王的痋术十分相似,都是将人残忍地杀害后,用某种特别的东西附着在人体上,把死者的怨念转化为某种力量。

    我顾不上再往下看,赶忙招呼shirley 杨来看这块冰山水晶石。shirley 杨闻言将阿香交给明叔照料,走到水晶石下凝神观看,隔了一阵才对我说:“献王的痋术本就起源于藏地,这石上记载的痋术,远远没有献王的痋术花样百出,神鬼难测。这里可能是痋术最古老的源头,还仅仅是一个并不完善的雏形,但是痋术的核心———将死亡的生命转化为别的能量———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后来献王痋术虽然更加繁杂,却也没能脱离开这个原始框架。”

    shirley 杨说,其实刚看到雪弥勒被乃穷神冰冻住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那种东西实在像极了痋术。下到冰渊深处后,看到地下河中大量的淡水水母,就怀疑那雪弥勒的原形,便是一种水生吸血水母,在高山湖转变为古冰川的大灾难时期,逐渐演变进化成了在雪原冰层中生存的状态,它们惧怕大盐,可能也与此有关。也许古代魔国或者后世轮回宗,就是根据这些生物的特性,发明了“痋”这种遗祸百世的邪术。

    这洞穴中的玄武巨尸,从某些角度上来讲,也符合“痋”的特征。

    再看冰山水晶石的第二层,上面是一个女人,双手遮住自己的脸;第三层是一条头上生眼的巨蛇;第四层中最重要的部分,被人为地磨损毁坏了,但是看那磨损的形状,是个圆形,也许以前也是个眼球的标记;最下边的一层,则最为奇特,只刻着一些好像是骨骸的东西。

    我指着这层对shirley 杨说:“这块大石头,分成数层,从上至下,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内容,这好像与精绝古城那座象征地位排列的黑塔一样。”

    shirley 杨又向下面看了看:“这的确是一种排列,但与精绝古城的完全相反。从制敌宝珠诗篇中对魔国的描述来看,这水晶石上的标记应该象征着力量或者能量,而非地位,顺序是从上至下,越向下力量越强大。”

    虽然与精绝国存在着某种差异,但仍然有紧密的联系,单凭这块巨石就能断言,精绝的鬼洞族与魔国崇拜深渊的民族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关联,也许鬼洞族就是当年北方妖魔或轮回宗的一个分支。

    这证明我们确实在一步步逼近“眼球诅咒”的真相,只要找到魔国的恶罗海城,说不定就能彻底做个了结,但恶罗海城一定比精绝更加险恶,事到如今,只能去以命赌命了。

    随后我和shirley 杨又在洞穴中,找到了一些其余的水晶碑,上面没有太多的文字,都是以图形记事。从其中的记载可以得知,压住蜕壳龟的冰山水晶石,就是轮回宗从“灾难之门”中挖出来的一小部分,其上的石刻都是恶罗海人所为。那“灾难之门”本身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巨大水晶墙,在魔国遭到毁灭的时候,“灾难之门”封闭了与外界唯一的通道,后世轮回宗将它挖开一条通道,是为了等待转生之日的降临。

    搜遍全洞,得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可依此推断,将灾难之门中的一块巨石放在洞中,作为祭祀的场所,是用来彰显轮回宗挖开通向魔国之门的功业;洞穴中的尸体和灵龟都是特殊的祭品。估计沿着这条满是水母的河流走下去,就必定能找到那座水晶大门,恶罗海城也应该在不远的地方。

    这时胖子已经把灵龟壳挖了出来,那具膨胀的尸体由于被蜕壳龟吃尽了生长出的血饵,已变得形如枯木,估计要到明天这个时候,它才会再次涨大变为生人之果。被我们生擒住的蜕壳龟,此刻再一看,已经一动不动了,死了。大概是由于用胶带缠得太紧,窒息而亡。这东西并非善物,全身是毒,留之不祥,于是胖子把它的尸体,与那能长出血饵的男尸扔在一处,倒了些易燃物,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我看这洞中已再没什么价值了,于是带着众人回到外侧的洞穴。阿香的伤势已经无碍,但失血过多,现在最需要充足的休息。其余的人也已经疲惫不堪,加之终于肃清了附近的隐患,便都倒头大睡。

    冰川下的深渊无所谓白昼与黑夜,直到睡得不想再睡了,才起来打点准备继续沿着河走。

    我把武器弹药和食品装备都检查了一遍,由于这里海拔很低,于是把冲锋服都替换下来,防寒的装备不能扔掉,因为以后可能还要翻山出去。另外由于明叔和阿香两人只能背负一人份的物资,其余的就要分摊给我和胖子,所以尽量轻装,把不必要的东西扔掉,只带必需品。

    明叔正和胖子讨价还价,商量着怎么分那块龟壳,二人争论起来,始终没个结果,最后胖子发起飙来,把伞兵刀插在地上,那意思明摆着:“懒得跟你掰扯了,港农你就看着办,分完了不合我意,咱就有必要拿刀子再商量商量。”

    明叔只好妥协,按胖子的分法,人头平分,这样一来胖子分走五分之四,只留给明叔五分之一。

    明叔说:“有没有搞错啊肥仔,我和我干女儿应该分两份,怎么只有五分之一?”

    胖子一脸茫然:“明叔你也是个生意场上的聪明人,怎么睡了一夜,醒来后就净说傻话?阿香那一份,不是已经让她自己治伤用掉了吗?喀拉米尔的云是洁白的,咱们在喀拉米尔倒斗的人,心地也应该纯洁得像雪山上的云。虽然我一向天真淳朴,看着跟个傻子似的,但我也知道饿了萝卜不吃,渴了打拉不喝,您老人家可也别仗着比我们多吃过两桶咸盐粒子,就拿我真当傻子。”

    明叔一向在南洋古玩界以精明著称,常以小诸葛自居,做了很多大手笔的买卖,但此刻遇到胖子这种混世魔王,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装傻充愣,要是把他说急了,那后果都不敢想,无可奈何,只好自认倒霉。

    胖子吹着口哨,把灵龟壳收进了包里。明叔看见胖子那一脸得意的表情,气得好悬没背过气去,只好耷拉着脑袋去看他干女儿。

    我走过去把明叔拉到一边,对他讲了现在面临的处境:“明叔你和阿香比不得我们,我们这次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而你们有三个选择,第一是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但那里能不能走出去的几率是对半分的;其次,留在这黑虎玄坛的洞穴里,等我们回来接你们,但我们能不能有命回来,有多大机会我也不清楚;最后是跟着我们一起往下游走,穿过灾难之门,那门后可能是恶罗海城,这一去绝对是凶险无比,九死一生,我不一定能照顾得了你们父女,生命安全没有任何保障。究竟何去何从,得你自己拿主意。”

    我对明叔说,如果愿意分头走,那就把灵龟壳都给他,明叔一怔,赶紧表明态度:“绝对不分开走,大伙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一起去灾难之门,将来阿香嫁给你,我的生意也都要交给你接手,那灵龟壳自然也都是你的,咱们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不用商量,就这么决定了。”

    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老港农是认定我们要扔下他不管,不论怎么说,总以为我们是想独自找路逃生。看来资本主义的大染缸,真可以腐蚀人的灵魂。从昨天到现在,该说的我也都对他说过数遍了,话说三遍淡如水,往下游走是死是活,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昆仑神宫 第二十五章 掉落

    刚与胖子、shirley 杨在湖中汇合,还没等展开行动,明叔带着阿香也溜到了水里。我对明叔说这可真添乱,你们在上面待得好好的,下来搅和什么?咱们又没有那么多的氧气瓶。

    明叔拽着阿香,边踩水边对我说:“唉呀……别提了,刚才在上面看到,那林子里又有动静,怕是那两条斑纹蛟起了性子,又要到湖里吃鱼了,我就想在上边提醒你们,但腿有些发软,没站稳,就掉下来了。”

    我回头望了望风蚀湖边的林子,只有山间轻微的风掠过树梢,不见有什么异常的动静,随即明白过来。事情明摆着,明叔这死老头子,担心我们下去上不来,找到祭坛后另寻道路走脱,撇下他不管,他有这种担心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他们下来了,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他们泡在水中不管,但他们只有潜水镜,没有氧气瓶,只好还按先前的办法,众人共用氧气瓶。于是让大伙聚拢在一起,重新部署了一番,从那个被巨大石眼砸破的风蚀岩洞下去,哪往下渗水渗得厉害就从哪走。

    我们刚要下去,湖中的鱼群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那些非白胡子鱼的鱼类,像是没头苍蝇般地乱窜,一旦逃进湖底的岩洞中,就再也不肯出来,而上万条结成鱼阵的白胡子鱼,也微微颤栗,似乎显得极为紧张。

    我立刻感到不妙,心中暗想:看来这位明叔不仅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除了帮倒忙之外,他还有衰嘴大帝的潜质。

    刚有这个念头,湖中那鱼阵就已经有一部分散开了,似乎是里面的白胡子老鱼伤势过重,挂不住这些鱼了,而有些白胡子鱼感到它们的祖宗可能快不行了,斗志也随即瓦解,但还是有一部分紧紧衔成一团,宁死不散,不过规模实在是太小了。

    我估计这鱼阵一散,或者阵势减弱,山后的斑纹蛟很快就会蹿出来,它们是不会放过咬死这条老鱼的机会的。稍后在这片宁静的风蚀湖里,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一旦双方打将起来,倘若老鱼被咬死,那想再下水就没机会了。

    机不可失,我赶紧打个向下的手势,众人一齐潜入湖底。剩余的鱼阵正向湖心移动,我们刚好从它的下方游过。密集的白胡子鱼,一只只面无表情,鱼眼发直,当然鱼类本身就是没有表情的,但是在水底近距离看到这个场面,会觉得这些白胡子鱼像是一队队慷慨赴死、即将临阵的将士,木然的神情平添了几分悲壮色彩。

    湖下不太深的地方就是蜂巢顶端的破洞,刚刚潜入其中,湖中的水就被搅开了锅,一股股乌血和白胡子鱼的碎肉、鱼鳞,都被向下渗的暗流,带进风蚀岩两侧的洞内。

    胖子对我打了个手势,看来上边已经干起来了,又指了指下面,下行的道路被一个巨大的石球堵死了,不过已经看不出石眼的原貌,上面聚集了厚厚一层的透明蜉蝣,以及各种处于生物链末端的小虾小鱼,只能从侧面绕下去了。于是众人轮番使用呼吸器,缓缓游向侧面的洞口,越向深处,就感觉水流向下的暗涌越强大。

    在一个岩洞的通道里,shirley 杨逐步摸索着,确认哪个方向可行。直接向下是最危险的,这千万年的风蚀岩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早已不堪重负,说不定头顶的石眼什么时候就会砸下,被拍下就得变成一堆肉酱,安全起见,只有从侧面迂回下去最为保险。

    最后我们潜入一个百余平米的大风洞里,这里像是以前古城的某处大厅,有几分像是神殿,顶壁已经破了个大洞,但里面储满了水,水流相对稳定,似乎是只有上面那一个入口,别的路都被岩沙碎石封堵,虽然水流可以渗过,但人却过不去。众人只好举着照明探灯在水下摸了一圈,氧气所剩不多,再找不到路的话,就是死路一条。

    正在无路可走,众人感到十分焦虑之时,大厅中的湖水突然变得浑浊,我抬头一看,顿觉不妙。那条十几米长的老鱼,正被两只猛恶的斑纹蛟咬住不放,挣扎着向我们所在的湖底大厅里游来。

    斑纹蛟都是四五米长的身躯,虽然跟白胡子老鱼相比小了许多,但怪力无穷,身体一扭,就扯掉一大条鱼肉。那条老鱼遍体鳞伤,垂死挣扎,拖着这两个死对头沉了下来,不时地用鱼身撞击水底的墙壁,希望能将它们甩掉。此时双方纠缠在一起,翻滚着落入水下神殿。

    在这些水下的庞然大物面前,人类的力量实在过于微不足道。我对众人打个手势,赶快散开,向上游回去,这神殿虽然宽敞,却经不住它们如此折腾,但在水底行动缓慢,不等众人分散,老鱼已经带着两条斑纹蛟倒撞到殿底。

    神殿底部也是雪白的风蚀岩,那条体大如龙的白胡子鱼,受伤发狂后的力量何等巨大,它的鱼头又坚硬无比,直接将地面撞出了一个大洞。然而这神殿底层也很坚固,鱼头刚好卡在其中无法行动,想冲下去使不上劲,想抽回来也不可能,只有拼命乱摆鱼尾,一股股的浊血将水下神殿的湖水都快染红了。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我们怕在混乱中被它的鱼尾甩中,分散在四处角落躲避。由于已经散开,又是在水下,我根本没办法确认其余的人是否还活着,只能个人自求多福了。

    两头黑白斑纹蛟见老鱼被困,欣喜若狂,在水下张牙舞爪地转圈,正盘算着从哪下口结束鱼王的性命。它们被水中的血液所刺激,跟吸了大烟一样,显得有些兴奋过度,这一折腾不要紧,竟然发现了这殿中还有人,其中一只在水下一摆尾巴,像个黑白纹的鱼雷一般,蹿了过去。

    这时殿底的窟窿四周开始出现裂缝,浑浊的血水跟着灌下,能见度立刻提高了不少。我用水下探照灯一扫,只见蹿出来的斑纹蛟,直扑向不远处的shirley 杨和阿香。她们二人共用一个氧气瓶,都躲在殿角想找机会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过去救援,又怎能比那鱼雷还快的斑纹蛟迅速,而且就算过去,也不够它塞牙缝的。

    形势万分危急,突然水下潜流的压力猛然增大,那颗卡在蜂巢中间的千钧石眼,终于落了下来。扑向shirley 杨与阿香的那头斑纹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石吓傻了,竟然忘了躲闪,被砸个正着。这湖水的浮力有限,巨石的下坠本身就有上面整湖的水跟着下灌,砸到斑纹蛟之后连个愣儿都没打,紧跟着将水下的殿底砸穿,这殿中所有的事物,都一股脑的被巨大的水流带着向下冲去。

    我在水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像是掉入了没有底的鬼洞,下面是个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只能闭住口鼻,防止被激流呛到。恍惚间,发觉下面有大片的白色光芒,似乎是产生了光怪陆离的幻觉,也不知其余的人都到哪去了。

    身体落入一个湖中,这里的岩石上隐约有淡薄的荧光,但看不太真切,头上有数百个大小不等的水柱,透过头顶的各处岩洞倒灌入湖中。忽然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拉住,我定神一看,原来是胖子,见了生死相随的同伴,顿觉安心不少,拍亮了头盔上的射灯,寻找另外三个人的下落。

    由于这里的水还在继续向东边的深涧里滚滚流淌,稍一松懈,就有可能被冲下去。我和胖子只好先游到附近的岸上,扯开嗓门大喊了半天,但都被水流冲下的声音淹没了。明叔、阿香、shirley 杨都下落不明。

    我和胖子一商量,肯定是被水冲到下游去了,赶紧绕路下去找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地下的世界,地形地貌之奇特,属于我们平生所未见,刚一举步,就见一只大蜻蜓般的水生蜉蝣,全身闪着荧光从头顶飞过,竟然有六寸多长,像是空中飞舞着的白色幽灵。

    就这么一走神,加上失散了好几个人,心神有些恍惚,没注意看脚下是一个碎石坡,二人踩到上边收不住脚,翻滚着滑落下去,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凌空落下。我们摔下七八米,落在一个蓬蓬松松的大垫子上,一时头晕脑涨,好在这地方很软,摔下来也不疼,但是突然发觉不太对,这手感……竟然是掉到了一块肉上了,赶紧让自己的神智镇定下来,仔细一看,不是肉。我和胖子对望了一眼:“这他妈八成是蘑菇啊……十层楼高的帝王蘑菇。”

    这地下的庞大空间中,水边有无数飞舞的大蜉蝣,它们的生命很短暂,从水中的幼虫生出翅膀后,大约只能在空中活几分钟的时间,这时它们的身体将散播出一种特殊的荧光粉,死后仍会持续发光一段时间,所以整个地下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神秘的白色荧光之中。

    随着在地底的时间渐久,我们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暗淡的地底荧光,看周围的东西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模糊了。我看了看身下那个软软的大垫子,似伞似盖,中间部分发白,周围是漆黑的,确实是个罕见的大蘑菇,直径不下二十米。

    这种菌类在地下潮湿的地方生长极多。看到身下这只大蘑菇,我和胖子都立刻想起在兴安岭插队的时候,到山里去采木耳,刚刚下过雨,竟然在山沟里看到一只比树都高的蘑菇,摩天矗地地长在林子里,当时我们惊叹不已。屯子里的人说那是“皇帝蘑菇”,运气好的话,每年八月可以见到一两次,不过这东西长得快,烂得也快,早上刚看见,不到晌午可能就没了。而且长有皇帝蘑菇的森林附近,都很危险,因为这东西味道太招摇,颜色又不同,其性质也千差万别,又因其稀少,很少有人能尽知其详,所以大伙看见了也只能当看不见,既不敢吃,也不敢碰,绕路走了过去。

    我和胖子说,这只蘑菇没有咱们在兴安岭见过的个头大,但也不算小了,应该同样是皇帝蘑菇那一类的。从地下湖边的碎石坡滚下来,想再爬回去几乎是不可能了,那个碎石坡实在太陡,而且一踩一滑,根本立不住脚,只好先从这只皇帝蘑菇上爬下去。

昆仑神宫 第二十六章 球虾

    我们从那筛子般的洞顶被水冲到地底,和另外的几个人失散了。我最担心的就是斑纹蛟,在风蚀湖底一场混战,两只斑纹蛟的其中一只,似乎被掉下来的千钧石眼砸死了,但仍然还有一只,包括那条白胡子鱼王,应该也都被激流冲到了地下湖中,如果shirley 杨、明叔、阿香中有人跟它们碰上,必定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我和胖子不敢怠慢,顾不上身上的酸痛,从皇帝蘑菇的顶端爬到边缘向下观看地形。高大的皇帝蘑菇底下,长满了无数高低错落的地菇,颜色大小都参差不齐,望下去就像是一片蘑菇的森林,许多长尾蜻蜓般的大蜉蝣,像一群群白色的幽灵在其中飞舞穿梭。

    远处是地下湖的第二层,我刚落入湖中的时候,感觉水流向东涌动的力量很强大,原来这巨大洞穴中的地下湖分为两层,之间有很大的落差,最上面穹庐般的洞顶上,有无数洞眼,大则十几米,小则不到一米,上边的湖水,以及山中的地下水,都从那些洞眼中灌注下来,所有的水柱全部流入上面的一层地下湖。这里是个倾斜的锅底,东边的地势较低,一层水满之后,形成一个大水帘,倾泻到下方的第二层地下湖里,那片湖规模更加庞大,水势大的区域,黑一块白一块,难辨其全貌。

    如果其余的人还活着,就很有可能是被水流冲到地下湖的第二层去了,皇帝蘑菇就生长在距离第二层地下湖不远的地方。我们居高临下,想从高处寻找失踪的shirley 杨等人,但只见到水里不时跃起几条大鱼,哪里见得到半个人影。我让胖子留在这里瞭望,自己下去先沿着湖边找上一圈再说。

    正要用伞兵刀扎着蘑菇下去,却见下面的湖中,游上来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看那身形,肯定是明叔。只见明叔爬上了岸,吃力地走了几步,向四周看了看,便径直走入了皇帝蘑菇下的蘑菇森林中,似乎也是想爬到高处看明地形。

    我对胖子说,这老港农命还真够大的,他既然是奔这边来的,就由胖子暂时照顾他,我再去湖边找其他的两个人,最后在这棵最为明显的皇帝蘑菇附近汇合。

    我正要动身下去,却突然看见明叔在高高矮矮的蘑菇中走了十几米,大概是由于连惊带吓,疲劳过度,脚底下迈不开步子,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躺在地上翻了个身,揉着胳膊很久也不起身,似乎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了。

    按说明叔摔着一跤,本也不算什么,但他身子沉重,惊动了附近的一个东西。我和胖子在高处借着惨淡的荧光,发现离他不远处的那片蘑菇忽然一阵乱动,里面有个全身黑壳的东西在慢慢蠕动。那黑壳是一层接一层的圆弧形,身子很长,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像是条大蜈蚣,要真是蜈蚣,那得多大的个头?

    明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里一张一合似是在自言自语,可能又在怨天尤人,但对附近的危险完全没有察觉。我和胖子想在皇帝蘑菇上喊他小心,但声音都被附近水流的声音遮盖了,不在近前说话根本听不到。

    我的那支散弹枪已经在风蚀湖底的混战中丢了,只剩下手枪,胖子身上的东西却没怎么损失,运动步枪始终背在身上。这时举枪想要射击,我按住他的枪身,步枪的射程虽然能够及远,但口径不行,在这里开枪无济于事,就算是打明叔附近的地方给他示警,也未必能够救他。一旦让他看见那条大蜈蚣,肯定吓得两腿发软,半步也跑不出去,只有我赶紧冲下去救他。但蘑菇森林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蘑菇,在高处虽然能看见明叔和那条大蜈蚣,但一下去视线必被遮挡,必须由胖子作为瞭望手,在高处用手语为我指明复杂的地形,并且在关键时刻用步枪进行掩护射击。

    当然这是争分夺秒的行为,根本来不及把这些计划进行部署,只对胖子说了一句看我信号行动,就将伞兵刀插在皇帝蘑菇上,从倾斜的伞盖上向下滑落。下面也有些很高大的蘑菇,呈梯形分布,遇到斜度大不能落脚的地方,就用伞兵刀减速,很快就下到了底部。这里也没有地面,底下满满一层,全部都是手指大的小蘑菇,附近则都是一米多长的大蘑菇。

    我回头望了一眼上面的胖子,胖子把步枪吊在胸前,挥动着两只胳膊,打出海军通信联络用的旗语。这都是以前在福建学的,很简单,也很直观,看他的动作是,对方移动缓慢,然后指明了方向。

    我对他一挥胳膊,表示收到信号,这时蘑菇森林中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我担心蜈蚣放出毒来,从携行袋里掏出防毒面具戴上,双手握住m1911,压低枪口,快速向明叔的位置接近。

    在胖子指示了几个方位之后,我找到了躺在地上的明叔,不远处有嘁嘁嚓嚓的声音,好像无数脚爪乱挠,听得人心里发怵,而且这里水声已弱,更是格外令人心慌。

    我悄悄接近,想把明叔拽起来,立刻跑路,明叔突然见到防毒面具,也吓了一跳,但随即知道是自己人,瞪着呆滞的双眼,冲我笑了笑,想挣扎着爬将起来,但似乎两条腿变成了面条,怎么也不听使唤。我急于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区域,于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动静,然后将他背了起来。

    但还没等迈动步伐,就听身后的明叔忽然发出一阵大笑,我当时心里就凉了多半截,这王八操的老港农没安好心!帝国主义殖民地统治下的老资本家怎么会有好人,这次真是太大意了。

    我立刻双脚一弹,向后摔倒,把明叔压在背下,这一下使足了劲,估计能把老港农压个半死,但明叔的笑声兀自不停,听声音已经有点岔气了,那笑声比妇人哭嚎还要难听十倍。

    我心想这港农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声,突然记起一句诗来,“魔鬼的宫殿在笑声中颤抖”,他妈的,临死前放声大笑是革命者的特权,你个老资本家凭什么笑,让你尝尝胡爷这双无产阶级的铁拳,给你实行实行专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但随即发觉不对,明叔那种笑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

    我急忙用枪顶住明叔的脑袋,仔细一看,明叔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全身都在抽搐,嘴里都吐白沫了,再笑下去恐怕就要归位了,他这是中毒了。

    我四下里一看,发现明叔刚才摔倒的地方,有一簇簇与众不同的小蘑菇,上面有层绿色的粉末,他十有**摔倒的时候在上面舔了一口,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笑菇?这粉末竟然如此犀利,沾到口中一点,就变成这样,这么笑下去不出几分钟,就能要了人命。

    我急中生智,赶紧猛抽了明叔几个耳刮子,又掏出北地玄珠放在他鼻端。这北地玄珠的气味非常刺激,明叔一闻之下,猛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止住笑声,但脸上的肌肉都笑抽了筋,一时恢复不过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这时一颗步枪子弹射在了我附近的蘑菇上。我猛一回头,看到胖子在皇帝蘑菇上举着枪不断挥动,好像在通知我赶快撤离。

    附近的一片大蘑菇一阵晃动,那条全身黑色甲壳的大蜈蚣钻了出来。明叔的位置刚好暴露在它的面前,我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扯掉防毒面具,先对皇帝蘑菇上的胖子打个不要开枪的信号,然后惊慌地对明叔说:“明叔,你身后这蜈蚣怕是要把你吃了。你舍身救我,我一辈子也不忘,回家后一定给你多烧纸钱。你是救人而死,一定可以成正果,我先恭喜你了。”

    明叔惊得呆了,忙回过头去看身后,两眼一翻就要晕倒。我赶紧把他拉起来,对他说道:“行了,不跟您老人家开玩笑了,那家伙一露头,我就看出来了,不是蜈蚣,是只生长在地下的大球虾,是吃素的和尚。当年我们师不知道在昆仑山地下挖出来过多少只了,很平常。”

    明叔听我这么说,这才仔细看身后那东西,五六米长的一只节肢类球虾,这只又胖又粗的大甲虫,头前长着一对弯曲坚硬的触角,用来感应探路,全身都是黑色,只有脚爪是白的,粗胖的身躯下也有蜈蚣那样的百足,这东西很蠢,只吃地下的菌类。

    明叔长出一口大气,抹了抹汗,这条老命算是又从鬼门关里捡回来了,勉强对我苦笑了一下。我问他有没有见到shirley 杨和阿香。

    明叔刚要回答,忽听一阵脚爪挠动的声音,我们扭头一看,见附近那只球虾的身体缩成了一团,一节节的圆弧甲壳将它包成了一个大轮胎的样子。我脑门子上的青筋一蹦,这是御敌姿态,在附近一定有某种巨大的威胁,我抬头去看高处的胖子。胖子已经不用旗语了,抡起胳膊就一个动作:“危险,快向回跑!”

    在起伏错落的蘑菇森林中,球虾突然缩成了一团,站在皇帝蘑菇上的胖子也不断抡起胳膊,打出紧急撤退的信号,我见状急忙一把揪住明叔的胳膊,倒拖了他向后便走。

    身后传来一阵阵蘑菇晃动的声响,听声音至少是三面合围,只有湖边那个方向没有。我也顾不得回头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只管向胖子所在的位置一路狂奔。胖子始终没有开枪,这说明那些东西离我尚远,或者没有追击上来,等我们攀着梯形蘑菇山,回到皇帝蘑菇上的时候,明叔立刻倒了下去,“呼哧呼哧”像个破风箱似的喘作一团。

    我和胖子拿出望远镜,顺着来路向回望去,就在刚才那片蘑菇丛林的空地上,出现了数百只形态好像小狐狸或雪鼠的“地观音”。这种家伙皮毛胜似银狐,齿爪锋利,擅长打洞,又因其叫声似虎,所以学名叫做雪虠。不过它们只能在有温泉或地热的区域里生存,生性狡猾残忍,在喀拉米尔也有人俗称它们为地狼,或者叫地观音。很多当地人家中,都有这种动物毛皮制成的生活用品,价值极高。东北也有,不过数量少,毛皮样子也不如昆仑山的,更像是黄鼠狼。

    大群地观音像是一道白色围墙,将那只球虾紧紧围住,它们好像纪律森严,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沉默地趴在周围。不多时,从队中爬出一只银毛地观音,它似乎是这些地观音的首领,只见它抬着前爪人立起来,用爪子推了推那一动不动的球虾,然后围着它转了两圈,便又回归本队。

    这时,其余的地观音纷纷上前,接近球虾后,在极近的距离张开嘴,顺着球虾紧紧缩住的硬壳缝隙吹气。没一会儿的工夫,那球虾似乎耐不住痒一般,把缩紧的甲壳伸展开来,没有半点反抗,被数十只地观音推翻过去,仰面朝天,只能任其宰割。

    由于距离太远,虽然这洞中到处都有荧光,但光线也都被地下空间的黑暗吸收减弱了,我和胖子无法看清那些地观音使的什么邪招,只见那可怜的球虾像只大虾一般,顷刻间就被剥去了壳,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肉来,那群地观音们剥了球虾的肉,扛在身上,抬向远处的角落里去了。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趴在皇帝蘑菇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那成百上千的地观音,我们倒不在乎,只是刚刚那一幕,却绝不是地观音这种野兽能做出的行为。它们的习性都是三五成群,很少有这么多聚集在一起,而且又井然有序,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剥了球虾之后,并不争食,好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将食物运到别处,可这些家伙并不像白蚁那样有储藏食物的习惯,这种行为太反常了。

    胖子想了半天说:“也许它们知道最近物价上涨幅度比较大,想囤积点紧俏物资,这就是一群搞投机倒把的。”

    我摇了摇头,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那些记载着古老仪式与传说的人皮壁画和世界制敌宝珠大王的事迹里,都不止一次提到魔国的祭师可以驱使野兽,统领妖奴。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古时一些已经失传的药草和配方,确实可以控制野兽的简单行为。

    我感到那些地观音很不寻常,它们一定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那些食物也不是给自己吃的,也许在那地下祭坛附近,有某种守护祭坛的东西,这些奴才可能都是给它运送食物的。如果shirley 杨和阿香误入祭坛,她们势单力孤,那可就麻烦了。

    眼看大群地观音远远离开,它们大概又去捉别的食料了。明叔也总算把那口气喘匀实了,我问他能不能自己走动,要是走不了,就留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得到第二层地下湖去找失散的那两个人了。可能这皇帝蘑菇上有种特殊的物质,一般的生物不敢接近,留在这里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明叔立刻表明态度,被水从神殿里冲下来的时候,没看见其余的人,仗着自己水性精熟,大江大洋也曾游过,才没喝几口水保下这条命来,现在当然是要一起去找,阿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死不瞑目。于是我们从皇帝蘑菇上下来,迂回到地下湖边,这里的大蜉蝣更多,不仅空中,地上也全是未能退壳的幼虫尸体,整个区域,笼罩在一片死亡的荧光之中。

    湖边还有几条巨大的天然隧道,地下湖的湖水分流而入,形成一条条庞大的暗河。这还只是暴露出来的,加上隐藏在地下更深处的水系,造就了这里错综复杂的巨型水网。

    有件事不用说大伙也清楚,我们现在基本上已经迷路了,根本不敢离开双层地下湖太远。四周全是未知的区域,完全陌生的地质地貌,包括那些从没见过的古怪昆虫,那筛子般的弧顶,下来容易,上去难,没有可能再从那里回去,想到这些便觉得有些忧心忡忡。shirley 杨身上带着照明弹和信号枪,按理说应该通过这种工具跟我们取得联系,但迟迟不见动静……我实在是不敢往坏处去想。

    这片地下湖甚大,我们沿着湖走了很久,才走了不到小半圈,始终不见shirley 杨和阿香的踪影。胖子倒是还撑得住,什么时候都那一个德行,就是饥火难耐,看见什么都打算捉了烤烤吃掉。而明叔则是又累又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于是我给他们鼓了鼓劲儿,说这地下湖里肯定有好东西,早就听说龙顶有西王母炼的龙丹,说不定咱们走着走着,就能捡上一锅,吃一粒身轻如燕,吃两粒脱胎换骨,吃一把就与天地同寿了。

    胖子说道:“胡司令,你个二政委又来唬我们,我听这套说词怎么有点像算命的陈瞎子卖大力丸时侃的?你现在也甭提什么龙丹仙丸,能给我来把炒黄豆,我就知足了。”

    我对胖子说:“你这是小农主义思想,小富既安,炒黄豆有什么吃头?我真不是蒙你们,这片地下湖绝不是一般的水,这是什么地方?在风水中这是龙顶,这些水都是祖龙的脑浆子,不信你下去喝两口试试,比豆汁营养价值还高,随便喝几口也能解饱。”

    明叔一听我们说到吃的东西,咽了口唾沫,不以为然地说:“豆汁那是很难喝的啦,想当初我在南洋,什么没喝过?当然是什么都喝过了。我们那里也很注重风水的,但是难道风水好的地方,水就有营养?没有这个道理啦,胡老弟你这可就有点乱盖了。”

    我心想这港农不是刚才吓得跟三孙子似的了吗?于是对明叔说:“风水一道,不得真传,终是伪学,您老人家对这里边的门道儿才了解多少?我实话告诉你说吧,这地下湖的水不仅好喝,而且还值大钱,中国的龙脉值多少钱,这湖就值多少钱。并不是有昆仑才有龙脉之发,没有这片湖,昆仑祖龙就什么都不是。古人有个很恰当的比喻,无襄阳荆州不足以用武,无汉中则巴蜀不足以存险,无关中河南不能以豫居,形势使然也。由于风与水本身就是客观存在的,同样,没有这些地下水,昆仑山也就不配为龙首了。虽然除了古代魔国的信徒,可能外人没见过这片地下水系,但在几乎所有的风水理论中,都已经论证了它的存在,这就叫天地之造化,阴阳之同理。”

    一番阔论,把明叔侃得哑口无言,但这一分散注意力,也就不觉得过于疲乏了。饿就只能忍着,等把下落不明的shirley 杨和阿香找到,才能想办法去祭五脏庙。沿着地下湖的边缘绕了快一圈了,越走心里越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望着黑气沉重的湖中,生怕她们都已经喂了大鱼了,或者是被冲进了更深的地方,这黑咕隆咚的可上哪找去?

    正当我们焦急不已,打算到那几条暗河河道里去找的时候,突然从下层地下湖的中心,升起了一枚照明弹。照明弹悬在空中,把湖面照得一片通明,四周受惊的蜉蝣曳着光尾向各处飞散,流光乱舞,这时的景象,就如同在黑暗的天幕里爆开的烟花一样光芒灿烂。

    我和明叔、胖子三人惊喜交加,惊的是我们绕着地下湖搜寻未果,原来在黑暗的湖心有个小小的湖心岛,确实出人意料;喜的是既然那边打出照明弹,就说明shirley 杨至少还活着,也许阿香就在她身边,但借着惨白的光亮,湖中的小岛上只有隆起的一个锥形山,却不见半个人影,光线逐渐变弱,没等再仔细看,就消失在了湖中的黑暗里。

    明叔一惊,既然没有人,那照明弹是谁打的?而且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发信号?这一连串的疑问,无外乎就是想说也许湖中的小岛上有陷阱,这是引大伙上钩,贸然前往,难免被人包了饺子,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我没有理睬明叔的猜测,趁着照明弹还悬在半空并未全熄灭,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湖中的地形。岛子上确实没人,但是我留意到刚才那颗照明弹射上来的角度,是垂直的,而不是我们通常采用的弧线发射法;另外高度也不对,这说明照明弹是从水平面以下打上去的。湖中那个岛上一定有个洞口,她们有可能陷在其中,事不宜迟,只有尽快泅渡过去支援她们。

    三人对身上的装备稍一整理,拿出仅剩的一个探照灯,一刻也没敢耽搁,便拼命游到湖心岛上,但却发现这孤伶伶的湖中小岛,附近不仅没人踪,就连地面也没有任何洞穴的痕迹,只在一块岩石后边,掉落着一把打光了子弹的m1911,弹壳散落在四周,似乎曾经发生了一场激战,而手枪的主人当然就是shirley 杨。

    这片岛有小半个足球场大小,中间隆起,像个喇叭似的倒扣下来,地形非常奇特。我看了看脚下的岩石,对胖子和明叔说:“这是个地下死火山,上面是火山口,她们如果还活着,有可能掉进火山口了。”说完抢先跑了上去,胖子拖拽着明叔跟在后边。

    跑出没几步,我就发现火山岩中散落着不少朽烂的硬柏,附近的石堆也可以看出是人为堆积的,难道死火山的山腹里,就是恶罗海城的地下祭坛?正走着,忽然看到地上掉着一只断手,血迹未干,那是只女人的手,指上戴着个吉祥的指环,是铁棒喇嘛送给阿香的。

昆仑神宫 第二十七章 击雷山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断手,可以肯定这就是阿香的右手,齐腕而断,看断面上齿痕参差,是被巨大的咬颌力硬生生咬断的。只有shirley 杨身上带有照明弹,这样看来她和阿香应该是在一起的,她们一定遇到了什么凶残的猛兽,最后退避到死火山的火山口里求援。

    胖子拖着疲惫不堪的明叔从坡下跟了上来,与此同时,锥形山的上边,转出一只红色的火蜥蜴,吐着尺许长的舌头,它还保留着后冰川时期的古老特征,有数排锋利的牙齿。

    我和胖子立刻拔枪射击,一阵乱枪打去,火蜥蜴被子弹撞得连连后缩,但它的皮肉之坚固,仅次于斑纹蛟,轻武器虽然能射伤它,却都不足以致命。胖子从包里摸出三枚一组的拉火式雷管,当作手榴弹朝它扔了出去。

    火蜥蜴被子弹连续击中,本想后逃,但见弹雨忽止,便又挺身前冲,胖子扔出去的拉火式雷管刚好投在它的头上,反撞落到了地上,它前冲势头不减,正好就扑在了雷管之上。

    由于是在靠近火山口的位置突然遭遇,距离极近,而且拉火式雷管说炸就炸,炸石门的雷管威力很强,这么近的距离爆炸有可能同归于尽。我赶紧将明叔按倒,头顶处一声巨响,爆炸的气浪将火蜥蜴端上了半空,很多碎石落在了我们身上,幸亏有登山头盔护着头上的要害,但暴露在外的手臂都被蹭了几条口子出来。

    刺鼻的硝烟散去,那条火蜥蜴倒翻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被炸得肠穿肚烂。我刚想对胖子说你要是打算学董存瑞不要紧,但是最好离别人远点,别拉着我们给你垫背,但这时候,发现明叔俩眼发直,盯着阿香的那只断手。我心中黯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人的肢体断了,如果在短时间内进行手术,还可以接上,但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怎么可能进行手术?再说这断面不是切面,也根本无法再接,甚至还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活着。

    明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这……是我干女儿的手?”也不等我回答,便垂下头,满脸颓然的神色,似乎十分心痛,又似乎非常的自责。

    胖子也看到了那只断手,对我撇了撇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十分为难,明叔怎么办?我对他摆了摆手,越劝越难过,什么也别说了,赶紧架着明叔上山。

    于是我和胖子一人一边,架着明叔的胳膊,跟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锥形山的顶端,山口附近有大量的黑色火山沙。火山岩由灰白变黑,再形成沙状结晶,至少需要几百万年的时间。死火山也可以说是大自然中的一具尸体,踩着它走,切实地接触到这些亘古的巨变,会使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我甚至有些畏惧了,总是担心看到死火山的山腹里,有她们的尸体。

    不过路再长也有尽头,到了山顶就要面对现实,火山口比我想象的要小许多,岁月的侵蚀,使得洞口坍塌了很大一部分,剩余洞口的大小,也就像个工厂中的大烟囱,难怪那只火蜥蜴爬不进来。往内一张,底下有些绿色的荧光,那种光线我们很熟悉,是荧光管发出的,我对下面喊了几声,等不及有人回答,就爬了下去。

    死火山的倒喇叭口里,有很多石头与黑木的井式建筑,可能是祭师通行用的,一直从底下码到顶,虽然木料已朽,但方形巨石还很坚固。我三下两下蹿到山底,只见shirley 杨正抱着阿香坐在角落中。我见她们还活着,扑通扑通的心才稍稍平稳了下来。

    阿香的断腕处已经由shirley 杨做了应急处理,我问shirley 杨有没有受伤,阿香的伤势是否严重。

    shirley 杨对我摇了摇头,她自己倒没什么,但阿香的情况不容乐观。在水底神殿的白胡子鱼王与斑纹蛟一场混战,把殿底撞破,整个风蚀湖里的水都倒灌进了地下。shirley 杨被涌动的激流卷到了第一层地下湖,刚露出头换了口气,就发现阿香从身边被水冲过,伸手去拉她,结果两人都被水流带入了第二层地下湖,不等上岸就遇到了水里的king s?鄄mander(蜥蜴王)。阿香被它咬住了手,拖到湖中的火山岛上,shirley 杨追了上去,在抵近射击中救下阿香。由于没有弹药了,只好退到山上的火山口里,这才发现阿香的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咬断了,便急忙给她包扎,但没有药品,不能完全止血,束手无策,等稳定下来,才想起来发射信号求援。

    这时明叔和胖子也分别下来,胖子见众人都还活着,便用嘴叼了伞兵刀,重新爬上去,想从火蜥蜴身上割几块肉,烤熟了充饥,实在是饿得扛不住了。

    明叔看了阿香的伤势,脸都吓白了,对我说:“胡老弟啊,你可不能因为阿香少了只手就不要她了。现在医学很发达,回去安上只假手,戴只手套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一定能给你生个儿子……”

    我对明叔说:“她手没伤的时候,我就没答应娶她做老婆,我的立场不是已经表明了吗?我坚决反对包办婚姻,我爹我妈都跟我没脾气,您老现在又拿这个说事儿,这倒显得我好像嫌弃她少了一只手似的。我再说一次,阿香就是三只手,我也不能娶她,她有几只手我都不在乎。”

    明叔说:“哎呀,你就不要推脱了,到什么山砍什么柴,你们就到香港去恋爱一段时间,那就不属于包办婚姻了。既然你不嫌弃她的手,难道你还嫌她长得不够漂亮吗?”

    shirley 杨微微皱着眉说:“什么时候了还争执这些事?你们怎么就从来不考虑考虑阿香是怎么想的?在你们看来难道她就是一件谈生意的筹码?别忘了她也和你们一样有独立的意识,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赶快想办法给她治伤,再不抑制伤势恶化,恐怕撑不过今天了。”

    我和明叔被shirley 杨训了一顿,无话可说,虽然知道救人要紧,但在这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想控制住这么严重的伤势,却又谈何容易。阿香的手臂已经被shirley 杨用绳子紧紧扎住了,暂时抑制住流血,不过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时间长了这条胳膊也别想保住了。

    我苦无良策,急得来回踱步,一眼看见了胖子放在地上的背囊,心中一动,总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时候胖子也回来了,搞回来几大片蜥蜴肉。我心想胖子和明叔这俩意大利人,不帮不忙,越帮越忙,于是让他们俩去给大伙准备点吃的,由我和shirley 杨为阿香施救。

    shirley 杨拆下了阿香手腕上的绷带,由于没有酒精,我只好拆了一发子弹,用火药在创口上燎了一下,然后把胖子包里那几块退壳龟的龟壳找出来,将其中一部分碾碎了,和以清水,敷在创口处,又用胶带贴牢,外边再缠上纱布。

    shirley 杨问我这东西真的能治伤吗,我说反正明叔是这么说的,能退壳的老龟都有灵性,而且不会远离退下的龟壳,还会经常用唾液去舔,所以这龟壳能入药,除了解毒化淤,还能生肌止血。他的干女儿这回是死是活,就看明叔有没有看走眼了,如果这东西没有他所讲的那种奇效,咱们也就无力回天。虽然不是直接的致命伤,但阿香身子单薄,没有止疼药,疼也能把她活活疼死。

    阿香刚刚被火药燎了一下,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疼得呜呜直哭。我安慰她道:“伤口疼就说明快要愈合了。少了只手其实也不算什么,反正人有两只手。以前我有几个战友踩到反步兵地雷,那些雷很缺德,专门是为了把人炸残,而不致命,为的就是让伤兵成为对手的负担,结果他们受伤了之后,照样回国参加英模报告会,感动了万千群众,也都照样结婚,什么也没见耽误。”

    我胡乱安慰了阿香几句,这才坐下休息,顺便看了看这里的地形,死火山是天然的,但在古时候都被人为地修整过。底下的空间不小,我们所在的中央位置,是一个类似石井的建筑,但有石头门户,越向四周地势越窄,底部距离上面的井口的落差并不大。死火山虽然位于地下湖之下,但里面很干燥,没有渗水的迹象。

    胖子生起一堆火来,连筋骨带皮肉地翻烤着火蜥蜴。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我看见石壁上刻着很多原始的符号,像是漫天散布的星斗,其中一片眼睛星云的图案,在五爪兽纹的衬托下,正对着东方。shirley 杨曾和我说过,《圣经》地图上有这个标志,恶罗海城真正的眼睛祭坛肯定就在离这不远的东面。世界制敌宝珠大王的说唱诗文中,管这个地方叫做玛噶慢宁墩,意为“大黑天击雷山”,“大黑天”是传说中控制矿石的一种恶魔。

    我想同shirley 杨确认一下,便问她这里是不是击雷山。没想到这句话刚出口,旁边的明叔突然“唉哟”了一声,胖子问他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瞬间明叔脸色都变了,追问究竟,才知道原来明叔这人不是一般的迷信,尤其对批命八字更是深信不疑。他本名叫做雷显明,一听这地名叫击雷山,那不就等于击他吗?

    我跟胖子都不以为然,不失时机地讽刺他大惊小怪。明叔却郑重其事地说:“你们后生仔不要不相信这些,这人的名字啊,往小处说事关吉凶祸福,往大处说生死命运也全在其中了。”

    明叔见我们不相信,就说:“那落凤坡的事太远,远的咱们就不说了。军统的头子戴笠你们都知道吧,那也是国民党内的风云人物了。他年轻的时候请人算过八字,测为火旺之相,需有水相济,于是他请人取了个别名叫做江汉津,三个字全有水字旁,所以他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啊。”

    我对明叔说:“是啊,飞黄腾达没飞好,结果坐飞机掉下来摔死了。改名有什么用?您就甭操那份心了。”

    明叔说不对不对,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戴笠还取过很多化名,因为他们军统都是搞特工的,有时需要用化名联络,他就曾经用过洪淼、沈沛霖等等代名,就连代号里都要有水。你们说是不是见鬼了,唯独他坐飞机掉下来的那天,鬼使神差地非要用“高崇岳”这个名字,见山不见水,犯了大忌了,结果飞机就撞到山上坠毁了。收尸的那些人一打听,才知道,飞机撞上的这山叫戴山,残骸掉进去的山沟叫困雨沟,分明就是收他命的鬼门关。所以这些事,真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胖子问道:“那什么您先别侃了,军统特务头子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到底是什么的干活?坦白从宽,抗拒的话我们可就要对你从严了。”

    明叔赶紧解释,跟戴笠没有任何关系,这些都是当年做生意的时候,听算命先生讲的,但后来一查,果不虚言,句句属实,所以很信这些事。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不行就赶紧撤吧,要不然非把老命留在这不可。

    我对明叔说:“一路上你也看见了,这地下哪里还有别的地方能走?咱们只有摸着死火山东边的地道过去,寄希望于祭坛附近能有个后门什么的,不过那也得等到咱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行动,现在哪都去不了。”

    明叔觉得反正这山里是不能待了,他坐卧不安,恨不得赶快就走。他走到东面的石门前,从缝隙中探进头去张望,但刚看了没几眼,就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把门关死,用后背紧紧顶上,脑门子上出了一层黄豆大的汗珠,惊声道:“有人……门后有人,活……活的。”

昆仑神宫 第三十一章 死亡倒计时

    我和shirley杨在“人形行刑坑”边观看四周记载的仪式场景,越看越是触目惊心,那些古老的雕刻图案,虽然构图简单,但带给人心理上的冲击,却丝毫不亚于亲眼看到,有活生生的人在面前生剐活剥,壁画中的一笔一划都似是鲜血淋漓。

    但比杀人仪式壁画更为残酷无情的,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铁一般的规则没有任何变通的余地,想要举行鬼洞仪式,就至少需要一个人作为牺牲者,没有牺牲者的灵魂,就像是没有空气,蜡烛不能燃烧。

    壁画中线条简单朴拙的人形,可以清楚的区别出“祭品”与“祭师”,整个祭祀“蛇骨”的过程,都由两名祭师完成,他们身着异服,头戴面罩,先将一个奴隶固定在墙壁上,用利器从头顶开始剥下奴隶的皮,趁着奴隶还没彻底死亡的时候,再将他放置于地面那个行刑的石槽中杀死,随后一名“祭师”抱着已死的祭品,进入到祭坛有两个水池的地方,那里才是祭祀蛇骨的最主要场所,不论要进行何种方式的仪式,都要将死者与“凤凰胆”同时沉入分别对应的两个水池里,这似乎是为了维持某种力量的平衡。

    杀人仪式的场面太过残酷,我看了两遍,就觉得全身不适,似乎在鼻子里闻到浓重的血腥恶臭,心里感到又恶心又恐怖,我问shirley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途径了吗?如果说为了活命,同伙间自相残杀,不管从道义上来讲,还是从良心上来考虑,都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同伙同伙,说白了就是一起吃饭的兄弟搭档。都在一口锅里盛饭吃,谁能对谁下得去黑手?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战友,那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必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能摆脱鬼洞的诅咒,却永远也摆脱不掉对自己良心的诅咒。

    shirley杨显然也产生了极重的心理负担,我安慰她说:“目前还不算死局,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能有办法的。”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完全没底。只是暂时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问题,能拖延一刻也是好的。

    举行剥皮杀人仪式的石槽和墙壁,都令人不忍多观。我们回到了有两个水池的大厅,只见阿香正坐在明叔身边按着断手轻轻抽泣,明叔双目无神,垂着头倚墙而坐,而胖子则蹲在地上,正在观看一个古怪的水晶钵。他见我和shirley杨回来,便招呼我们过去一起看。

    这透明的水晶钵我进来的时候已经见到了,但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此刻见似有古怪,到跟前一看,奇道:“这有些像是个计时之类的器物。”

    水晶钵的钵体像是个小号水缸,上面与玉山的山体相连,不过浑然一体,看不出接口在哪里。不知从何时起,一缕细细的暗青色水晶沙从上面漏下,钵底已经积了满满一层,我顺着流出“水晶沙”的地方向上看,与山体的接口处,有一个黑色的恶鬼壁画,面目模糊不可辨认,但我却觉得十分像是隧道中的“大黑天击雷山”。这只正在不停注入流沙的水晶钵,是一个古老的计时器吗?它莫名其妙的摆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我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念头,但如那黑影般模糊朦胧,虽然脑子里很乱,但仍然感觉到这个计算时间的东西,并非善物。

    胖子对我们说:“从一进来,我就发现这东西就开始流进水晶沙,以我的古物鉴赏和审美情趣来看,此物倒有几分奇技淫巧,且能在潘家园要个好价钱,不如咱们……搬回去当做一件纪念品收藏收藏。”

    我心中疑惑正深,便对胖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shirley杨这时突然开口说道:“可能咱们进入祭坛后,无意中触到了什么机关,这水晶钵就开始倒计时了,如果在流沙注满前咱们还没有完成仪式,那么……”说着把目光投向那一团黑影般的恶鬼壁画。

    我顿时醒悟,是了,这地下祭坛是恶罗海人的圣域核心,自是不能随便进出,如果到了某一时间还迟迟不举行仪式,那隧道中的“大黑天击雷山”介时就会被从白色隧道中放入祭坛,我们还不知道,那黑影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似乎是某种存在于水晶石中的邪恶物质,是祭坛的“监视者”,那么我们究竟还剩下多少时间?

    以流沙注入的速度,及水晶巨钵的大小来判断,我们剩下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半到三个小时,必须在这个时间以内,完成那残忍的剥皮“杀人仪式”。

    面对这不断流逝的死亡倒计时,我们的心跳都开始加快了,似乎那流出的不是“水晶沙”,而是灵魂在不断涌出躯壳,shirley杨说时间还富裕,但留在玉山内的祭坛里盯着这流沙看,只能陡然增添心中的压力,咱们先退到外边的石茎天梁上,商量商量怎么应付这件事。

    我和胖子也都有此意,于是带着阿香与明叔,众人暂时离开了那座邪恶的祭坛山洞,坐在天梁附近的石人像下,各想着自己的心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一路上不断接触有关“鬼洞”、“蛇骨”、“虚数空间”以及从未听闻的各种宗教传说,使我对“无底鬼洞”逐渐有一个粗略的概念,我把我的概念对shirley杨讲了一遍。

    精绝的鬼洞族,管埋有蛇骨的无底洞叫做“鬼洞”,而“恶罗海人”中并没有这个称呼,它们直接称其为“蛇骨”,那是一些来自虚数空间的尸骸,绝不应该存在于我们的现世之中,深渊般的洞穴,是那尸骸脑中的记忆,“恶罗海人”认为世界是一个生死住复的轮回循环。这个世界毁灭之后,会有另一个世界诞生,循环连绵不断,所有的世界都是一体的,而“蛇骨”也将在那个世界中复活,它们通过不断地牺牲生命供奉它,是期望恶罗海人也能在另一个世界中得以存留。

    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鬼洞的传说,会发现这些传说与中国古老的风水秘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风水之根本并非“龙砂穴水向”,归根结底是对“天人合一”的追求。什么是“天人合一”呢?“天”表示天地、世界,“人”表示人类、包括各种生灵、生命。在“天人合一”的理念中,它们都并非独立存在的,而是一体的,是一个整体,按shirley杨的话所说就是如同后世的“宇宙全息论”。

    “天人合一”的理论中,提出阴阳二气,虽然分为两极,但既然是一体的,便也有一个融合的点,这个区域就是祖龙地脉的“龙丹”,深埋昆仑山地下的“龙丹”,是生气之总聚之所,抬头就可以看到头顶的晶脉,有的全变黑了,有的又光芒晶莹,一条龙脉的寿命到了,另一条新的龙脉又开始出现,这是所谓的生死剥换。全世界,恐怕只有喀拉米尔的龙顶下有这种罕见的地质现象,这里是“阴”与“阳”的交融混合之所,所以恶罗海人才会把祭坛修在这铉弧交叉的紧要位置。古人虽然原始愚昧,但也许他们对自然万物的认识,远比现代人更为深刻。

    鬼洞的诅咒,不论是通过眼睛感染的病毒,还是来自邪神的怨念,想消除它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将一具被诅咒的祭品尸体,与“凤凰胆”按相反的位置,投入龙丹内的两个水池中,切断其中的联接,祭坛里的壁画中有记载,这条通道不止一次的被关闭过,关闭了通道,鬼洞与影子恶罗海城,包括我们身上的印记虽然不会消失,但它们都变成了现实中的东西,也就没有危害了,直到再举行新的祭祀仪式,不过这祭坛却不能进行毁坏,否则会对山川格局产生莫大的影响,那会造成什么结果是难以估计的。

    我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和shirley杨商量了一个小时,想到了不少的可能性,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和先前的结论并无二致,没有一个牺牲者,全部的人都得死在祭坛里。

    胖子在旁听了半天,也插不上嘴,虽然没彻底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至少明白了个大概,便说道:“牺牲者还不简单吗?这不是现成的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说着就看了看明叔,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潜在的台词不用说我也能明白:要死人的话,没人比老港农更合适了,反正是他自找的,说了八百六十遍不让他跟着咱们,偏要跟来,而且现在脑袋也撞傻了,加上他岁数比咱们老很多,鬼洞的诅咒是谁岁数大谁先死,所以说他现在跟死人也没多大区别,咱们就不用发扬革命人道主义精神了,按老胡的话说,那叫为救世人而舍身入地狱,成正果了,可喜可贺。

    阿香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紧紧抱住shirley杨哀求道:“杨姐姐求求你们别杀我干爹,这个世界上只有干爹管我,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shirley杨劝她不要担心,然后对我说:“这件事不能做,你知道我是信教的,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做违反人道的事,虽然明叔很可能活不过明天这个时候,但咱们如果动手杀了他,又如何能面对自已的良心,主教导我们说……”

    我对shirley杨说:“你那位主尽说些个不疼不痒的废话,我不愿意听他的话,但你说的很对,我们迫于生活,是做了一些在道德上说不过去的事,别的不说,单是摸金校尉的行规,你数吧,能犯的咱们都犯了,可以说道德这层窗户纸,早已捅破了,不过捅进去一个手指头,跟整个人都从窗户里钻进去,还是有区别的,这种心黑手狠的事我还是做不出来,下不去手。”

    shirley杨见我如此说,这才放心,说道:“如果非死一个人不可,我……”

    我知道shirley杨始终都觉得在去沙漠鬼洞的事件中,连累了许多人,心中有所愧疚,她是个很任性的人,这时候怕是打算死在祭坛里,以便让我们能活下去。于是不等她说完,便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大伙都看着我,以为我想出了什么主意。我心乱如麻,看着明叔无神的表情,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丝杀机,但理智的一面又在强行克制自己这种念头。各种矛盾的念头,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起,脑子里都开了锅,感觉头疼得像要裂开了,再看看手表,催命的死亡时间线在不断缩短。看到胖子正把“凤凰胆”一扔一扔的接在手中玩,便抢了过来:“小心掉到天梁下头去,下边水深,这珠子如果没了,咱们可就真的谁也活不成了,这是玩具吗这个?”

    胖子不满的说:“你们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心软起来?其实我看明叔现在活着也是活受罪,痴傻呆蔫的,我看着就心里不落忍。咱今天趁这机会,赶紧把他发送了早成正果才是,阿香妹子你不要舍不得你干爹了,你不让他死是拖你干爹的后腿耽误了他啊,过这村没这店了,要是明天死就不算是为救世人而死,那就成不得正果,还说不定下辈子托生个什么呢。而且……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各位别忘了,明叔已经脑震荡,傻了,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与其……”

    阿香被胖子的理论,说得无言以对,正要接着哭泣,却忽听一直默坐在那里没反应的明叔轻轻呻吟了一声:“唉呦……真疼啊,我这条老命还活着吗?”

    阿香看明叔的意识恢复了,惊喜交加,明叔显得十分虚弱,目光散乱,说刚才掉下云层底部的水晶石上,把登山头盔挂掉了,一头撞在什么硬东西上,就此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阿香把刚才的情况对他一说,明叔抚摸着阿香的头顶,长叹一声:“唉,这苦命的孩子,胡老弟呢?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明叔请求shirley杨和胖子先回避一下,他们知道明叔大概想说阿香婚姻的事,二人只好向后退开几步,明叔老泪纵横地对我说:“其实自打听到这击雷山的名字,我就已经有思想准备了,这次似乎撞伤了内脏,这是天意啊,一切都是天意,既然不死一个人,就谁也不能活着离开……那也就认命了……,不过阿香这孩子,我放心不下啊,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照顾好她。”说着吃力的抓起阿香的手,想把她的手让我握住。

    我见明叔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于是握住阿香的手,嘴中答应着:“这些事您尽管放心,我虽然不一定娶她,但我会象对待我亲妹子一样永远照顾她,我吃干的,就决不给她喝稀的。”

    明叔的目光中露出欣慰的神色,想握住我的另一只手,生离死别之际,我心中也颇为感动,刚想伸过另一只手去和他握在一起,神情恍惚中见到明叔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光芒,我猛然想到另一只手里正拿着“凤凰胆”,脑中如同滑了一道闪电:“操你女马,这戏演的够真,但想蒙胡爷还差点火候!”

    不过我毕竟还是反应稍稍慢了半拍,就这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明叔一把夺过“凤凰胆”,身子一翻从地上滚开,我还有一只手和阿香握在一起,我赶紧甩掉她的手,想扑到明叔的双腿把他拽住,但这里距天梁边缘不远,下边是镜子迷宫般的水晶石,而且有些地方还有水,那枚事关全部人生死的“凤凰胆”很可能在缠斗中掉落下去,我投鼠忌器,也不敢发力,竟没扑住他。

    明叔就象是只老猴子,从地上弹起身子,踩着石人像身前的石盎,蹭蹭两下就爬上了石人的头顶,举起“凤凰胆”说:“谁敢动我我就把珠子扔下去,大不了同归于尽,胡仔肥仔,你们两个衰命仔,自作聪明想让我雷显明替你们送命,简直是在做梦,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不是每次都活到最后,谁他妈的也别想杀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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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介绍:
远古的文明,失落的宝藏,神秘莫测的古墓,没有什么比这些元素更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了,现在世界上正在兴起一股“古墓经济”,美国商业大片《盗墓迷城》《夺宝奇兵》,经典电玩游戏《古墓丽影》,无不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这些虚拟出来的“古墓”,使人们在舒适的电影院或者家中,跟随着电影或者游戏中的主人公展开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大冒险,体验前所未有的刺激。
《鬼吹灯》(盗墓者的经历),就是这样一个系列形式的文字冒险故事,三位当代摸金校尉,利用风水秘术,解读天下大山大川的脉搏,寻找那些失落在大地上的一处处龙楼宝殿,沙漠、雪山、森林、峡谷、急流、草原、鲜为人知的神秘动植物,危机四伏的陷阱,步步惊心,环环紧扣,超越极限与想象力的挑战,在离奇诡异的地下世界中,揭开一层层远古的神秘面纱,故事由一本主人公家中传下来的秘书残卷为引,纵横天下千里寻龙,历尽艰难险阻,毕竟那些龙形虎藏、揭天拔地、倒海翻江的举动,都迥异庸俗,昆仑山大冰川下的九层妖楼,中蒙边境野人沟中的关东军秘密要塞,消失在塔克拉玛干黑沙漠中的精绝古城,神山无底洞中的尸香魔芋花,云南丛林中的虫谷妖棺,西藏喀喇昆仑山中的古格王朝无头洞,陕西的龙岭迷窟……目前正在连载中的是最终卷,无头洞遗迹,冰封的邪神迷宫之卷。鬼吹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鬼吹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鬼吹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