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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鬼吹灯txt下载     鬼吹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抚仙毒蛊 第九章 铁马帮(2)

    林魁正在和一个马帮里的小兄弟聊天,我走上前去打了一声招呼。他指着那个小兄弟说:”他叫查木,老家就在月苗寨,这趟货,他只跟一半的路,然后回家省亲。你们只管跟着他走,人家可是月苗寨的小霸王。”

    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兄弟腼腆地一笑忙说:”林大夫你别乱说,你给俺娘抓过药,是俺的恩人。这两个大哥交给我,是顶放心的。”

    我说:”林大夫,可真有你的,一下子给找俩保镖。”

    查木说:”俺们月苗寨,是附近最大的苗寨,这次运货只从寨子外围过一过,你们要想进寨,没有本地人带路是绝对找不到入口的。嘿嘿,阿铁叔的名号虽然响,可入了苗区,还是俺小查木说了算。”

    我深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就顺势夸了他两句,半大的小伙子不禁夸,一下子就给我羞跑了。一想到林魁连入苗之后的向导都给我们安插好了,我又拉着他大谢特谢了一通,反正口水不花钱。

    林魁摸着他那只虎皮猫淡笑:”我能帮的,也就到此为止。出了江城,我姓林的说话就不顶用了。那个杨老板不寻常,与他同路,胡爷还是小心为妙。希望你能早日与shirley小姐会合。”

    我想起阿铁叔与香菱的那番争执,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林魁为好。又将调查阳山食人兽的事托付给他,叫他有空一定要去请教那位说书的老人。林魁满口答应,与我们几个一一道别,然后就折回江城去了。

    秦四眼方才一直在队伍里到处走动,他见林魁离开,就急冲冲地将我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说起了悄悄话。

    ”我刚才都问过了,月苗寨属于自治区,管事的是当地土司,虽然有乡公所,但是说话不顶事。还有就是杨二皮的货······”

    我说你怎么什么事都打听,跟老妈子似的。他不屑道:”有些事,看上去小,关键时刻能要命。事先不调查清楚,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依我看,以后甭叫你四眼了,都改口,叫秦老师,多合适。”

    ”老胡,你严肃点。”

    ”秦老师教训的是。”

    ······

    我见四眼要恼,忙岔开了话题,问他到底打探到什么消息。四眼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在地上比画了一下:”咱们待会儿要翻的山,叫雷公岭。顺着山路走,明天下午就能到月苗寨的边界线。马帮里的人跟我说,当地除了月苗寨,还有五六个大小不等的城寨,其中会用’药’的师傅不在少数。”

    我点点头,如果真像四眼所说的,苗寨中有用”药”师傅,那shirley杨和胖子必定就是冲着那些师傅去的。小赵说shirley杨和胖子是两天前出发的,按路程推算,理应早就到了当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我们要见的那位”白眼翁”。我又问四眼,有没有打听到白眼翁的下落,他摇头:”说来也怪,马帮上上下下问了个遍,这个名字他们连听都没听过。我现在开始怀疑,薛二爷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或许那位师傅根本不在云南。”

    ”你这不是扯淡吗,人要是不在云南,那咱们这些天做的不都成了无用功。薛二爷又没痴呆,忽悠我们几个满中国跑,好玩还是怎么着?”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毕竟半个世纪过去了。不管白老先生是搬家远迁还是撒手人寰,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说不好就正该我们命不济,白跑一趟那也怪不得别人。只是一想到可能就此失去调查神秘老人的线索,我心有不甘,主观地不愿意承认这趟云南之行落空的可能性。

    这时,空地上的马匹接二连三地发出嘶鸣。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阿铁叔在组织手下,将货物抬上马。别看这十口箱子个头大,却难不倒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将马匹前后相连,然后用绳索将重物固定在两匹马之间,又用竹竿撑在货箱底下,一左一右,各派一人去抬。我问阿铁叔为什么不将两匹马并排同行,不比这样方便许多。旁边的香菱扑哧一笑:”一看你就是没进过云贵山区的城里人。雷公岭是盘山道,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两匹马并行那不是找死嘛!何况两匹马之间的步伐各不相同,你那个法子根本行不通。”

    ”上面的路居然那么窄?”我不是没见识过天险栈道,只是看着这些高头大马和沉重的货物,实在不明白他们要如何翻山。杨二皮在我旁边冷笑了一声:”后生仔,行船走马七分险,我们做的买卖,不比你在地底下安全多少。他们既是吃这碗饭,自然有办法把东西运过去,用不着你在这里杞人忧天。”

    我虽不服杨二皮这副趾高气扬的神气劲,却对马帮众人的本事刮目相看。也难怪姓杨的死皮赖脸求着阿铁叔帮忙,在无法使用现代化器械的深山陡崖中运送如此庞大的货物,的确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天底下,除了常年跑走在茶马古道上的马帮,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接这个活。

    一盏茶的工夫,十口大黑箱子全都悉数安置完毕。阿铁叔叫人给我和四眼各牵了一头骡子。

    ”胡老弟,别嫌弃这骡子。咱们马帮里的规矩是马比人贵。马匹只能用来驮货,平时是不能骑的。你看看其他人,肩上还要扛担子呢!我看你们不像常走道的人,这两匹骡子上扛的都是野营用的帐篷,要是走累了,你们骑一段也无妨。”

    我看了看从身边走过去的马帮子弟,果然一个个背上都扛着一顶巨大的包裹。连香菱那丫头身上也捆了一只半人高的箩筐,里头堆满了地瓜之类的干粮,神气活现地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杨二皮乘机奚落道:”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可比不得我们当年。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待会儿要是跟在队伍后边拖了后腿,别怪老子到时候一脚把你们踹下山去。”

    ”不劳杨老板费心。我胡八一好歹是真刀真枪从战场上下来的。倒是您老,待会儿要是闪了腰、扭了脚,可别嚷嚷。”

    我将手中一匹灰毛骡交给了四眼,然后追上香菱,从她背上抢过了箩筐。好家伙,感觉比山还沉,两根纤绳压在肩膀上,扣得人皮肉发麻,真不知道她一个小丫头平日里是怎么背着它翻山越岭的。这时候,队伍最前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锣响。

    ”开阀,走道!”

    阿铁叔雄赳赳地一声吼,整个队伍爆发出一股响彻云际的呼应声。我、四眼,还有目的不明的杨二皮等人,就这样跟随着阿铁叔的马帮,朝向充满神秘传说的抚仙湖地区开始前进。

抚仙毒蛊 第十章 雷公岭(1)

    为了将杨二皮的货物及时送往抚仙湖,铁马帮当天夜里就整顿人马,开始朝雷公岭前进。别看阿铁叔的马帮只是一支民间运输队,内部分工却十分明确。八个汉子,分前哨后卫,一队在前面开路,一队在后方盯守。阿铁叔介绍说,现在日子太平了,道上少有匪患。雷公岭这样的险峻,要搁在往昔,绝少不了占山为王的土匪。我环视了一下雷公岭的山势,高耸陡峭,密林如云。唯一能通车马的就是我们脚下这条盘山小道,的确是一处易守难攻的万夫敌。

    通过一路上的接触和交谈,我慢慢了解到为何装备精良的杨二皮要劳师动众请阿铁叔出马。只为一个字:快。

    雷公岭幅员有限,若是没有此山,去苗寨不过半日光景。可它横山一拦,寻常人家想要翻过去,起码得耗费四五天的时间。唯独纵横云贵的铁马帮,他们拥有一套翻山绝技,能叫车马在一日之内,飞渡绝岭,到达对岸。

    查木一路跟在我屁股后边,不停地宣讲铁马帮如何威风,搞得我对如何一日之间飞渡绝岭充满了好奇。可这猴小子实在可恶,话说了一半就跑到前边追香菱去了,只说等咱们爬到山腰上自然能见识到此地的神奇之处。

    ”老胡,杨二皮的事,你怎么看?”

    ”他自己的买卖,爱干吗干吗,咱们操这份心干吗?”我嫌四眼那股事儿妈劲,就劝说道,”我刚才都打听好了,只要下了雷公岭,一直往南就到月苗寨。运气好的话,明天天黑之前,咱们就能跟shirley杨会合。到时候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至于杨二皮那点破事,我是真没兴趣知道。四眼你最近是不是闲得腚疼啊,老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我这不是好奇吗,”四眼鸡贼地朝我靠了靠,”你说他急什么呀,是不是赶着去会老情人?”

    我差点被他这句话噎死,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这话跟谁学的?怎么跟胖子附体一样。”

    四眼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听小查木说的······他说那些箱子里装的,说不定是聘礼。”

    ”这不是扯淡吗,啊,附近除了月苗寨哪还有活人地方,他去抚仙湖给鬼提亲啊?”

    话才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后身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如鹰爪一般盯了上来。扭过头去一看,杨二皮骑在马上,手中举着火把,满脸铁青地瞪着我。在这黑夜笼罩的山道上,显得格外阴森。照理说,杨二皮和我之间的距离起码十米开外,不可能听见我和四眼在议论些什么,可看他这脸色,也不像是单纯的便秘啊!怎么这老东西有顺风耳不成。

    四眼也注意到杨二皮毒辣的表情,他扯了扯骡子的耳朵,朝我摇摇头:”荒山野岭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少提为妙。”

    我说还不都是你小子开的头吗,怎么到头来又成老子的不是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真难伺候。没劲,不跟你废话了,我去前头问问,阿铁叔准备怎么飞渡雷公岭。

    我快步走上前去,避开了身后紧盯不舍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山道,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可这山上除了树木就是石头,又高又陡不像能藏人的地方。我暗自告诫自己,不能乱想,人吓人是要吓出事来的。

    从江城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们一路走来,三四个钟头过去了,队伍里没有一个人叫累喊停的。就连杨二皮那群平日里好吃懒做的痞子兵也咬紧了牙关,跟在马帮后边行进。我们脚底下的路越走越窄,虽然有火把和照明灯开路,可心里还是不踏实,要知道离我们一展臂不到的地方就是断崖,脚下稍有踉跄就会换来粉身碎骨的下场。也不知道shirley杨他们是怎么翻过去的,是不是已经安全抵达月苗寨。

    因为山道已经无法容两人并行,我只好看着阿铁叔的后脑勺与之交谈。

    ”哈哈哈哈哈,你问如何一夜飞渡雷公岭?”阿铁叔将步伐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坏笑道,”我听林魁说,你很有些本事,怎么样,能不能猜一猜?”

    我心说大爷你胃疼啊,我要是喜欢玩猜谜语,我干吗找你折磨自己的眼球,我随便找匹骡子也比你那张黑脸强不是。嘴上只好顺势回答他:”这个,我估计其中必定包含了智慧和汗水的结晶,是从先辈手上接过来的秘艺,能够充分体现马帮上下的胆识与气魄。对不对?”

    ”你这个娃说话,怎么跟广播里一个调调。”阿铁叔不屑道,”绕了半天,没一句大实话。城里人都是这个德行。”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我收起笑脸,思考了一下,“人是长不出翅膀的,何况还有货物马匹。在这山上该是有缆车之类的装置,顺风而下,直达对岸。”

抚仙毒蛊 第十章 雷公岭(2)

    这下阿铁叔干脆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在我肩头重重一击:”好小子,这都叫你看出来了。不错,雷公岭上是有一处缆索,但寻常人是绝对不敢轻易攀用的。”

    ”这是为什么?”

    阿铁叔指着我们脚下的万丈深渊道:”雷公岭太过险要,无法修筑大型工程,所以上头空有缆绳连到对岸,却挂不住铁盒子车。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绳子拴在人畜身上,顺势滑下去。”

    他一说完,呼呼的山风一下子从山下卷了上来。我举起手电朝下边照了一下,整个光柱没照多远就被黑夜吞没。也不知道我们已经上到了多高的地方,一想到待会儿要从无依无靠的缆绳上独自滑到对面,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吐沫。

    ”怎么,怕了?”阿铁叔摸摸络腮胡,有些纳闷儿道,”我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攀索道是不得已的下策。我们也只有在实在着急赶路的情况下才会用。结果那个杨老板,上来就问我最快的路程。我对他说了雷公岭索道的险要,他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个劲地说好,非要在两天的时间内赶到抚仙湖。也不知道他运的是个啥,真叫一个要钱不要命。”

    他见我还在思考,又说:”你不用担心,这索道又不是非要你们也跟着去走,待会儿我们的大部队下索道送货,然后叫查木带两个人,陪你们走山道去寨子里。脚下抓紧点,也就三四日的路。”

    我说阿铁叔你想多了。我们也是急着去找人,既然这索道大家都走得,我怎么好退,那不是叫杨二皮看笑话嘛!没想到阿铁叔并不同意,他说:”你们这是没见过厉害。这索道走人的交易,我们帮里每年也总有人马折损,要不是他急着去抚仙湖,我也不愿意从这里走。你和那个小眼镜,是去找人,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关节。再说,俺已经答应林大夫要照顾你们,万一出了篓子,俺阿铁的脸往哪里搁。不成不成,你们给我定心爬山,索道不是给你们这些外行人准备的。”

    我将阿铁叔的这番话转告了四眼,问他的意见。四眼不满地说:”怎么计划又变了,咱们不过是去月苗寨而已,怎么一天变三变。你们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

    ”不是我说了算,鬼知道它上边还有一个索道。我是无所谓的,别说索道了,蜀川的驿道我也是爬过的。”

    ”哦,你这意思,是为了照顾我?”四眼推了一下眼镜,”告诉他,我们跟大部队走,翻山什么的太累,秦爷不高兴。”

    四眼和我都有意走一走传说中的雷公岭索道。两人打定了主意,跟着马帮一条道走到底。他杨二皮走得,我们自然更走得。阿铁叔拗不过我俩,只说一会儿到了地方,保管吓得我们不敢再说胡话。

    这个时候,已经午夜时分,山风呼呼地朝山头上刮,我走在半人宽的崖道上,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因为山路的宽度有限,队员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别看马匹比人壮,可四条蹄子就是不一样,爬起山路来比我们这些两条腿的要轻快许多。因为路况的关系,货箱已经无法像在平时那样用两匹马同时来驮,进入陡崖前,赶马人已经将货箱两边的帮衬都撤去,改用麻绳捆缚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横扛着走道。货箱凭空多出来那么一截露到悬崖外边,全靠马儿掌握着平衡在险道上行走,看得我胆战心惊。查木说这些老马常年走山路,掌握平衡的本领要比人高出许多,我们无须担心。可看着它们摇摇晃晃的样子,我心里就像悬了一把刀子,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我看了看前后,大部分人已经拐过了前方的山道,向山腰进军,在我身后的是杨二皮一干人等,以及马帮里面负责殿后的两个小兄弟。我两手扒住山壁,整个人呈大字形,一点一点地朝弯道口挪。我那匹小骡子就跟在我身后,它侧头看我,估计是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辛苦。这个时候,要是忽然有什么东西碰一下,我估计自己就只能烂在云南这片热土上了。

    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我前脚刚跨过弯道,四眼尚未来得及拉住我,身后的山道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我脚下一晃,整个人倒向身后的悬崖,四眼一把扯住我,两人在水平线上晃了半天,这才稳住了身形。我回头大骂:”哪个王八蛋,想死啊!”却看见杨二皮那伙人,一个个见了鬼似的,不要命地往前跑。好家伙,三尺宽的山道上,这群人疯了一样,鬼哭狼嚎地往前冲,好像根本没看见脚下的悬崖。

    有一个冲在最前边的,大喊道:”有鬼,山上有鬼!”哭着喊着,朝我这边扑了过来。

    这下可轮到我头疼了,虽然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变故,可我脚下这方山道,只能容一人勉强站立,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跑,我连挪的地方都没有,眼看着不是被他推下去,就是要狠心将他放倒。

    ”别跑,别跑!这边站不了人!”我将整个身体贴在山壁上,对那人猛地挥手。他却好似没看见一样,一个劲地朝我跟前蹿。

    四眼侧身站在我前边,他瞪了我一眼,示意我狠下心来。就在我犹豫的当口那家伙已经扑到了我面前,两手紧紧地拽住我衣领,因为无处落脚,他已经半个身体挂在悬崖外面,可整个人还浑然不知,光晓得在我耳边大吼:”不见了,不见了,有鬼!”我被他这一下拽得失去了平衡,两人一起朝山崖下倒去。

    ”**! “

抚仙毒蛊 第十章 雷公岭(3)

    四眼一个箭步俯身下来,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倒在山崖上,上半身完全悬在外头。杨二皮的疯伙计早就吓懵了,只知道抓着我的上衣,不断地往上跃,可他越动,我们这边越是危险。弄不好,三个人都要掉下去送命。山间的横风从我脸上刮过去,疼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听见那家伙不停地喊救命,我被他喷了满脸唾沫星子。心说你个大傻缺,让你跑让你跑,妈的,临死还要拖老子垫背。

    我们出事的位置太过尴尬,刚好是山道转弯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的人都只能干着急。四眼一个人拉我们两个,憋得满脸通红,眼镜就剩半个耳朵挂着。

    ”老胡,踹他下去。”四眼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狠辣。我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本能地用悬空的右手拽住了挂在我身上的倒霉孩子,想将他稳住。

    四眼见我不听他的,当场急了:”再不松手大家一块儿死,他值吗?”他这一开口,手中的力气顿时松了几分,我一下子滑出许多。他急忙又是一扑。得,这下我和那倒霉孩子彻底挂在悬崖上了,四眼趴地上,两手死命抠住了我的手腕,使出了吃奶的劲,眼看他手背已磨出血来。

    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伙计,他现在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下黑糊糊的山地,而后泪汪汪地对我喊:”别松手,别松手,我不想死。”

    我被他拽着衣领,脖子都要卡断了。心说待会儿你小子没死,老子先叫你勒晕过去,那这笑话可就闹大了。正想安慰他两句,就听头顶上咔嚓一声。我急忙抬头一看,原来是杨二皮那老家伙,他黑着老脸站在崖口,手中举着一把黑黢黢的王八枪正朝我们瞄准。我脑中顿时冲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眼前一热,被喷了满脸鲜血。脖头一松,原本拿我当救命稻草的伙计,一下子摔落下去。杨二皮俯身,与四眼一道将我拉了上来。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我甚至来不及喊一声小心,就眼看着那家伙遭了杨二皮的黑枪。

    ”怎么,你不服?”杨二皮亮了亮手枪,”要不是老子,你和这小眼镜,早就完蛋了。”

    此时在我们前面渡过弯道的人也已经回过神来,阿铁叔的声音从前边出来:”后面的喊话,谁掉下去了?”

    他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折回来。杨二皮回他道:”无妨,我自己的人失足。我们马上就过来,阿铁你别急。”

    阿铁叔沉吟了一下,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自己当心,这地方摔下去,那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我看了一眼杨二皮身后的伙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他那支十个人的队伍,不知道为何只剩八人,而马帮里,负责殿后的两个小兄弟也不见了踪影。

    杨二皮见我的脸色,自知瞒不过去,他朝前走了一小步,蹲下身来,对我耳语:”这山上不干净,已经有三个人被叼走了。”

    我忙问他怎么回事儿。杨二皮朝头顶上看了一眼,摇头:”鬼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我一扭头,跟在最后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你说怪不怪,前一秒,人还好好的跟在后边,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这盘山道又长又陡,根本藏不住人。那两人就算是失足摔下悬崖,起码也应该喊一声,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消失了?杨二皮见我不信,又放缓了语气:”老子哄你干吗,你没见我自己的人也丢了吗?”

    原来杨二皮最开始发现有人丢失,并未声张。他怕耽误了行程,所以一直没有喊出来,直到刚才,马帮里头那两个殿后的人也失去了踪影,他才慌张起来。而他手下那些个伙计,一看情况不对,纷纷吓得魂飞魄散,到处乱跑,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发生。

    此刻杨二皮身后那几个人,各个神色慌张,坐立不安,不停地朝四周张望,他们想靠成一团,又因为山道狭窄,不得不各自为伍。我说这事太诡异了,一直瞒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通知前边的人,叫他们做好防范。

    杨二皮一把拉住我,我当他要阻止我报信,不料他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脸色,问我:”这个,这个胡老板,依你看······阿铁他知道之后,会不会不肯走?”

    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送货的事。你睁开眼睛看看,已经闹出人命了!”

    这话刚喊出口,山道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就听香菱又尖又高的声音传来,大喊道:“小六不见了!”

    我们后边几个人一听又有人不见,心里顿时大惊。杨二皮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械,脸色霎时变得蜡黄蜡黄的。我不敢等,招呼四眼立刻朝前头走去。弯道那边的路况不比我们这头好多少,山道稍微宽了那么半尺,能容一个成年人阔步而已,我刚一过去,就和一个人打了照面,仔细一看,是满头大汗的查木。他两腿直打哆嗦,一看来人是我,带着哭腔道:”不,不好了,小六不见了,眼睁睁不见了!”

    他身后呆站着的是马帮里的其他人,大家唧唧喳喳吵个不停。越过人头,我看见阿铁叔正趴在崖边,香菱在他身边不知道正说着什么。

    四眼和杨二皮紧贴着我跟了上来,我问查木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抹抹眼泪说:”我,我也不知道。我走得慢,在最后一个,小六就在我前头,本来还说着话,我低头系了一下草鞋,他,他就不见了。”杨二皮一听这话,整个人都退了两步,他浑身一震,追问道:”凭空不见了?连个声音都没有?”

    查木看着我,只知道不停地摇头,并不回答杨二皮的提问。这时,杨二皮身后的人群里又爆发出来一阵骇人的叫喊声,我心说不妙。果真没出两分钟,又有一颗人头从后边探出来,他两手抱着山墙,对杨二皮喊道:”不好了,当家的,又有兄弟不见了!”

抚仙毒蛊 第十一章 诡丝(1)

    雷公岭上不擎天下不柱地,好端端走道的人,怎么可能无故消失。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就喝令杨二皮那群人冷静,不许推嚷。阿铁叔在前边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我对杨二皮说:”咱们现在的位置,想跑都没地方去。你让他们把手牵起来,先待在原地别动,我上前头看看情况。”

    他们一听我这办法,纷纷点头,三三两两将手一牵,然后席地而坐。我让四眼看着点杨二皮,然后带着查木去前边找阿铁叔商量对策。马帮众人此刻也心神不宁,大家靠成一排,谁都不愿意贸然落单。阿铁叔坐在崖边,叼着大烟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香菱见我来了,忙招手:”你们后边怎么回事儿,是不是……”

    我点点头,走到阿铁叔边上。他慢慢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这种事情,我走了一辈子道,还是头一遭赶上。真晦气。”

    香菱急红了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上路之前,三酒五谷,各处的山神河神都供过了,这,这眼睁睁的,人就没了。”

    ”你们亲眼看见人不见的?”

    ”这哪能啊,都是没注意的时候,一眨眼,人就不见了。”香菱说,”断不会是落下去的,石头摔下去还要有个响,人又不是木头,还不会喊嘛!”

    一个养马人建议说赶紧折回山下,找神巫驱邪。阿铁叔大喝一声:”走个球,事情还没弄清楚,小六子,白给了啊!他妈的,老子行得正走得直,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野鬼敢叼我的人马?”

    他这一说,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我看了看左右,问他:”马匹呢?光丢人了,马和骡子都在?”

    阿铁叔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起身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儿就陆续有口哨声回应。

    ”东西都在,只有人少了。小六和尾巴上的人都不见了。”阿铁叔这一行出来,总共十人。一下子就少了三个,此刻只剩他、香菱、查木以及四个养马的大汉,损失不可谓不惨痛。

    我看了看黑夜中的雷公岭,分析道:“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的。要么下去了,要么,就是跑到上头去了。”

    ”上面?”香菱抬头看了看天,”我们离山腰索道还有百十来米的距离,上头除了横生在外的树枝,什么都看不见。哪有人会自己走着走着,跑到天上去的。胡大哥,你别瞎说了。”

    阿铁叔皱了皱眉头,将大手一拍:”要是不上也不下,难道,是山石开口,吃人了?”

    他一说完,整个队伍都安静了,原本靠在山壁上的人,像见了鬼一样,各个将背脊挪得远远的。生怕背后的山石当真生出一张巨口,将他们吞没。我走到山壁面前,用手摸了一下,山石粗糙的触觉一下子传了过来,再拿脚踹了几下,硬邦邦的,也不像有什么机关软肋暗藏其中。

    天寒夜凉,我们被挂在山腰间,转眼十来分钟过去了,整个队伍没有挪动半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要裂。阿铁叔冷着脸对众人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才屁大的风浪,一个个摆出一张死人脸,是要给谁看!”他指着头顶上的天,怒道,”离索道还有没多远的路,是爷们儿的都给我爬起来,走!”

    他这一声吼,如雷霆贯耳,一下子把人的魂都震住了。马帮余众纷纷露出了如梦初醒的神情,站起身来吆喝”快赶路”、”怕个球”之类的话语。香菱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她拍手对大家说道:”山上有异,也敌不过我们齐力断金,大家把手拉起来,前后连成一纵,兄弟们相互帮衬,咱们先上索道再说。”

    站在后面的杨二皮也下了命令,他叫那几个手下,仿效马帮的做法,用绳子将彼此拴在一块儿,拦腰处打上了死结。我劝杨二皮:”咱们手头没有登山镐之类的器具,你的人这样一连,万一稍有別差,摔一个下去,那损失可就大了。”

    ”黄口小儿,我呸!”杨二皮狞笑一声,”老子这是防止逃兵。”

抚仙毒蛊 第十一章 诡丝(2)

    我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非逼着他们跟你走,我就真不明白,你那几箱子里装的是黄金还是玛瑙,连命都不要了?”

    杨二皮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下,许久才吐出一句:”就是要命,才非做不可!”说完,也没解释一下,兀自领队去了。

    我心里琢磨着他这句话有什么深刻的含意,被四眼推了一下,他问我咱们怎么办。我看了看眼下的形势,肯定是不能跟杨二皮手下那帮泼皮小无赖绑在一块儿。不过此时我心里头还有另一个想法正在酝酿。四眼见我不说,闷声道:”老胡,你是不是又在琢磨那些不靠谱的事?”

    ”哪能啊,难道我在秦老师你眼里,一直不够牢靠?”

    ”哼哼,别当我看不出来,你想查下去对不对?”

    ”啧啧啧,秦老师远见。”

    秦四眼轻蔑地些笑了一声,指着前后说道:”我猜想,马匹和货物一直都很安全,是因为重量的关系。这马加上货,少不得三百靠上。而一个成年人,最多也就二百斤的样子。现在大伙都连在一块儿,如果我们假设中的’未知物’要搞突然袭击,那它的目标,必定是落单的人······”

    我笑了笑,大律师这股眼力劲儿,果真毒辣,一下子就被他道破了我那点小九九。我告诉他说:”大墓疑冢,我下过不少,凭空消失的把戏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可在野外还是第一道。这山上又没有虎豹,也未见什么奇异的肉食类植物,更不可能藏有机关销器。不瞒你说,我现在满脑子的疑惑,非要把他们消失的原因找出来不可。”

    四眼挥挥手:”狗改不了吃屎,待会儿你要是丢了,看其他人还会不会好奇。”被他这样一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四眼说他也满心猫抓,想要一探究竟。于是我俩偷偷地慢下了速度,渐渐地就落到了杨二皮他们后面。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黑黢黢的山道,超过五步的距离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四眼举着探照灯看着渐远的队伍说:”咱们现在算是垫底的人物了。这要是再不出点什么状况,那可对不起刚才丟的兄弟。”

    我没有出声,独自要了一个火把,默默地注视着四周的环境。我们从江城出来,并没有特意准备防身器械。我身上唯一揣着的就是一把德**刀,这还是刘秃在亚马孙丛林里给我留下的东西。本来想还给王少做个念想,可人家王大少倍儿矫情,瞪着眼说不要,瞧他那两眼红的,我估计他别过身的时候肯定在抹眼泪。不过既然人家开口,我也不好强塞,再说,这把匕首的确是好钢好刃,德国鬼子别的本事没有,那股子踏实劲却叫人不服不行。我抽出短靴中的匕首,夜色下,寒光淬溅,一看就知道此物没少见过红。这时,我眼前忽然花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晃过去一样。开始的时候,并为在意,只当是飞蛾之类的虫子要来扑我手中的光亮,可伸出手在眼前连抓了两三下,还是有东西,像雾一样遮在眼前。我猛地意识到不对劲,浑身一紧,不敢乱动。四眼本来走在我前头,见我一直没声音,急忙回过头来。他一看见我,整个人都朝后退了一步,然后举起探照灯朝我慢慢靠近,他说:”老胡,别乱动。”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儿上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问他看见什么了。

    ”你肩膀上,有东西。”四眼咬了下牙,声线抖了几下,最后努力保持着镇定,朝我微微一笑,”千万别往左看。”

    我心说去你妈的,你那个笑法,跟见了鬼一样,这到底是想安慰人,还是打算吓死老子。可骂归骂,意见还是要听的,我僵着脖子,虽然心里很急,不知道自己肩头到底歇了哪家阎王,精神上丝毫不敢松懈,万一动出人命来,那死得可就太冤了。四眼抽吸了一下鼻头,我问他到底看见什么玩意儿了,他盯着我肩头说:”丝,越来越粗的丝。”

    丝就是丝,正因为细才叫做丝,你那”越来越粗”是什么意思?我对他眨眼表示不理解。他跟着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刚才开始,你肩膀上,就多了一道丝,从天上垂下来的,现在越变越粗了……”

    我心想难道刚才在我眼前晃动的透明物体就是这些诡异的丝?自然界里,能吐丝结茧的东西并不多见。真要说起来,当然首数蜘蛛。我大骇:”该不是又掉进盘丝洞了吧!”老子上辈子做了哪门子的冤孽,天天跟八条腿的节肢动物作斗争,都快成四害专家了。我按捺住心头的恐惧,缓缓抬起右手,将火光朝自己肩头靠去。四眼朝我偷偷地比了一个大拇指,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甭管你是蜘蛛还是母猪,一把火下去,多结实的蛛丝也该断了吧!

    因为害怕被缠住脖子,我不敢擅自扭头去看,只能凭着四眼的表情去判断自己身后的状况有多糟。他脸色发白、眉头紧锁,一副老子随时都可能慷慨就义的神情,使我不得不相信,麻烦大了。火把在靠近我头部的地方,呼呼地燃烧着,我甚至能闻到自己头发被烧焦的煳味。四眼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我心中满是不解,火把都快贴到我耳朵边儿了,别说是蜘蛛丝,这就是钢丝铁线也该融下去几分了吧!可四眼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我甚至能看见他额头上开始冒汗,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上,银光闪闪的······我眼前一亮,几乎要喊出声来,四眼的肩头不知何时居然冒出了一根细得几乎难以察觉的银丝,要不是他手中的探照灯太亮,形成了巨大的反光,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四眼,你肩膀上······”

抚仙毒蛊 第十一章 诡丝(3)

    四眼一听这话,忙将脖子偏向旁边,像落了枕一样。这时,那根银丝开始慢慢旋转,进而变粗,不一会儿工夫,四眼左边的肩膀上已经落满了数量惊人的丝线。我们都没料到,彼此会中招。四眼苦笑了一下:”这下知道,自己肩膀上是什么样子了吧?”

    我哭的心都有了,难怪他对我说不能乱动,这要是稍微偏一点儿,还不把整个脖子都绕进去。可眼下,前头的队伍已经走得没影了,我们两人又不敢擅自移动,难道就等着风干成茧不成?我仔细盯着四眼肩头那一撮古怪的蛛线,想要找出它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顺着蛛丝的方向,我渐渐将视线瞥向了空中,只见一根细若牛毛的丝线从半空中降了下来,另一头消失在山腰处的密林之中。

    好家伙,果真叫我逮住了老鼠尾巴。我心下一横,反手握起肩头的蛛丝,那东西一人手,又黏又利,充满了弹性。

    ”快放手!”四眼刚一喊,我脚下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起,整个人朝天空中飞了出去。几乎就在我眨眼的那一瞬间,身边的蜘丝如同一张吞天食地的巨网将我死死地缠了个干净。握着丝线的手心里顿时传来一阵切骨削肉的剧痛。我低头一看,居然是被那一把蛛丝割进了皮肉。霎时间,红色的血顺着蛛丝蔓延开来。我被困在密密麻麻的蛛丝里头,看不清下边的状况,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吊上了树梢,我手头的火把早就熄灭了,试着叫了几声,也不知道外面能不能听见。

    在黑暗幽闭的环境,最先要战胜的就是自己的恐惧,我强迫自己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伸手去摸靴子里的匕首。这时,不知道谁贴着我耳边嗡嗡地哭了一声。我立刻条件反射,用手拍了一下耳朵,可惜什么东西都没碰着,空把自己那半张老脸抽得火辣辣的疼。蛛网内的空间有限,绝不可能容纳第二个人,我手脚几乎是贴在一处,整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蜷缩的状态,能明显感觉到有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后背上。

    一想到四眼此刻可能跟我一样被困在这鬼东西里头,我很是担心。那小子出馊主意的本事一等一,可遇上这种要打要闹的体力活,真不是一般的菜。我也顾不得去细查到底蛛茧内有什么东西,将匕首一横,用力向面前的黏得要死的蛛丝扫了上去。没想到一划之下,居然豁开了一道细长的切口,这玩意儿内部的蛛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股弹性,反而脆弱得要命。山头上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我浑身一战,这时那凄厉的哭声又在丝茧内响起,嗡嗡嘤嘤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说不尽的诡异。我握住匕首扭过头去准备乘着外面的月光看个清楚,不料眼前一黑,脸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盖住了。突袭之间,我慌了神,一边挣扎,一边用手去扯,那东西浑身是毛,手指掐下去又碰到了坚硬的外壳。体积有脸盆大小,因为被它迎面扑住,我不得不紧闭双眼,不断地拉扯,并没有看清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只觉得脸上像爬了无数的蚂蚁,又痒又疼,恶心极了。

    因为不知道遭受了什么东西的攻击,我内心的恐惧急速膨胀,手中的力气没个准数,”呼”地一下,脸颊火辣辣地一疼,居然将那东西硬生生地扯断了。惊魂未定间,我又抄起匕首对着手中那半截甲虫一样的东西狠戳了一下,便被它溅了一身黏糊糊的液体。后来想起这事,其实相当后怕,如果当时遇到的是一只毒虫,那我这般切尸毁骸的行为,简直与自杀无异。不过当时的情况,我的脑子根本来不及转,只想要将它彻底杀死。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面前只剩一摊被捅得稀巴烂的碎片。我用手指戳了戳,结果却挑上来一段银光闪闪的丝,看来这一只流光四溢的圆形茧果真是它用来捕食的牢笼。也许是因为刚才丝茧被我捅破,坏了它关起门来享受美食的习惯,这才在突然之间朝我扑来。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觉自己脸上还叮着半截怪虫的尸体。这家伙的口器虽然短小,却十分密集,有点像鞋刷,一旦被它叮住,口器就会直接扣入皮肉,不拿出点壮士扼腕的勇气,是很难脱身的。我深吸了一口,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一手抠住了那半截尸体,狠下心来发力一扯,只觉得自己脸上顿时被揭去一层皮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丝茧内光线不足,光靠我之前划破的小口子根本看不清这怪虫的真面目,我又连划了几刀,想将丝茧彻底捅破从而脱身。不料整个丝茧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我蜷缩在里面,如同被裹在棉被里的小鸡,遭人蒙头一棒,全身倾斜过来,匕首瞬间从洞口飞了出。我暗骂了一声,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索性将洞口又扯开了几分,探出头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我自己吓退回去。外头星空遍野,整座雷公岭仿佛都在我脚下。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只破网好似悬挂在山间巨木里的一处牢笼,周围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有许多这样的银网。一个个呈圆梭状倒吊在枝头。一想到刚才失踪的那些人,可能遭遇了与我相同的恐怖经历,我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决定要将这片害人的银笼毁去。下定决心之后,我就四下寻找出路,离我最近的一棵枝头,大致有两米左右的距离,这要是在平地上,一伸脚就过去了。可我此刻被悬挂在半空中,既找不到起跳点,更寻不着发力处,如同被困在棉花堆里一样,叫人窝火。

    既然跳不过去,唯有从我所在的枝头攀爬出去,才能到达对面。可我看了看头顶上的蛛丝,细得跟头发丝儿一样,感觉风一吹就断了,难道我真要以它作为媒介才能爬上树头?

    就在我犹豫的当口,对面枝头的银茧猛地晃动起来。我隐约听到里头有人晃动的声音。我再也不敢等,生怕慢上一步,里头的人就被那怪物化为腹中晚餐。为了防止被锋利的丝线划伤,我撕下一段布料,包裹在手上,然后两手一拉将上半截身体拖出银茧,想都没想就握住了连接银网和枝头的蛛丝,奋力朝上攀爬。别看着一节短短的蛛丝,虽然细,可承重力相当强,我整个人都挂在上头,它居然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与银茧所用的丝似乎不同。我边朝对面枝头悬挂的银茧靠近,边思考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儿。按阿铁叔的说法,马帮已经不是第一次打雷公岭过了,而且当地来往的行人商客也不在少数。怎么就从没听说过,山上有这种怪物?看它们的数量和体积,更不像是最近才冒出来的。总觉得有些年月了,难道它们平时是靠吃素过日子的?今天是瞧见哥几个长得不顺眼,所以才打算开开肉荤?显然不对啊,可为何大家伙都没事,偏偏在今夜,出了纰漏,是日子不对,还是因为其他特殊的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已经爬到那颗银茧跟前,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唯一携带的利器,已经在刚才的震动中没了。我只好匐在枝头,对茧里头说:”谁在里头,喊个话,我来救你了。”

    我耐心地等待着回应,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我几乎以为里头的人已经遭了毒手,要放弃希望。慢慢地里面传来呜呜的声响,虽然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呼救。我心中一喜,也不管是不是能破茧救人,顺着树枝一下子滑到了这颗银茧边上。此时银茧忽然再次晃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秋千左摇右晃。势头之猛,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摔落出去一般。我想上前去稳住它,可惜为时已晚。只听见一阵破锦断绸的撕裂声,呼啦一下银茧底下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我开始只当是里面的人要掉出来,心说不好。却见从那道口子里慢慢钻出来一只白白胖胖的东西,我被吓了一跳,随即躲进一旁的密叶之中。那东西出来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大半个身体已经露在空气中。我离它不远,连它身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对白底黑边的翅膀,将它整个身体包裹在中间,如同刚出茧的蝴蝶一般。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大个的东西?我用手指比画了一下,它此刻虽然蜷缩着身体,但已经足足有半人高,待会儿要是振翅一飞,乖乖,翅膀起码两米以上,绝对是一只巨大的畸形怪物。一看这东西的体型,我就知道,方才银茧中的人恐怕早就死了,是我一厢情愿当做人家在求救。那激烈的震动和声响不过是这只庞然大物破茧前的征兆。看到四下到处挂满了悬银茧,我警觉到自己几乎被这些巨型怪物包围了。这一只是刚刚出生不假,可难保周围会藏着早就孵化出来的成虫。一想到自己进了虫子窝,我急忙往树下爬,不曾想,一抬手,就碰了一鼻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灰。我打了个喷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黑黢黢的,连眼白都没有。它行动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此刻几乎与我贴面而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抚仙毒蛊 第十二章 逃命(1)

    被巨蛾迎面一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树端待得太久了,已经暴露了目标。几乎就在吐吸的片刻间,那巨物振翅一扇,无数灰白色的鳞粉如下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我这边卷了过来。因为不知此物是否带毒,我不敢小觑,看准了后路,翻身一滚,直接扑入了密林茂枝之中。那东西虽然巨大,毕竟是天上飞的,一时间无法穿透枝叶,我抓住这个机会一溜烟地蹿下树去。开玩笑,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银茧,谁知道一会儿有多少幺蛾子要扑出来。我手上没有武器,四下更没有支援,不至于傻到冲过去跟它死磕,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人家可不光有手,还有翅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落过雨,我一落地就踩了满脚的烂泥巴,差点摔倒。不过片刻也不敢耽误,抬头看了一眼那东西的动向,果真是叫密不透风的树冠绊住了手脚,一时无法靠近地面。我拔腿就跑,专挑道窄林密的岔路走。那东西一直在我头顶上跟着,没有一丝松懈。我心里明白,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想一个脱身之策,而关键是与大部队会合。只是我初到雷公岭,此刻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想从此地突围简直比狗嘴里抢包子还难。急智之下,我想起阿铁叔说过我们此行的目标是翻山索道,人马和货物都要从索道走,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对岸。当时他也说过,我们的位置离索道不过数百米,我被诡丝拉上山崖不过十来分钟,只要能摸到主干道,顺着山势一路往下走,必然能找到马帮的行踪。

    打定主意之后,我不再犹豫,鼓起一口气,准备冲出树林寻找生机。空中不断有银色的粉末往下落,这说明巨蛾还在上头盯着。我实在不明白,如此巨大的生物,是如何在此地生存下来的。江城离这里不过半日路程,又常有旅人从山上借道,刚看它们的幼虫在山道上以诡丝捕食银茧做笼,整个过程熟练老道,是它们的祖先在进化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捕食本能,绝非一日之功。如此巨大的体积,它们平时到底是以何为食,为什么附近的居民,假道的商旅从来未受到过攻击?

    我始终觉得,马帮被袭击一事不合情理,只是一时间,思绪太过混乱,又忙着逃命,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拾眼一看,好家伙,原来这里的树端上同样缠着一只银茧,此刻正摇摇欲坠,只怕又有巨蛾要破蛹而出。我一看此地不宜久留,想也没想转身准备离去,却看见银茧底部忽然燃起一阵火光,刚才那阵异响就是银丝燃烧时发出的。我见其中蹊跷,心生疑惑,也不急着逃,快速巡视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抄起一根朽坏的树枝朝着火的银茧上捅。一戳之下,居然听见里头有人喊疼。我心喜,看来这位兄弟还未化作蛹食。当下又猛地挑了几下,想赶紧把那东西从树上弄下来。不想火焰越烧越旺,我在树下都被烤得两眼发疼,再不抓紧,估计里头那人不被蛾子的幼虫吃掉,也要葬身火海。里头的人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冒着火光的银茧像一只大红灯笼,不断地晃动。很快在大火和晃动下,银色的虫茧底部裂开了一道焦黑的活路,还没来得及看清掉下来的人是谁,就觉得头顶上一重,我整个人后背朝下被压倒在地。那一下磕得我,脊椎都快撞断了,疼得哎哟哟地直叫唤。

    “老胡?”我身上压着的人,满脸黑灰,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烤化了。唯有一副眼镜,在黑夜中贼亮贼亮的。

    我一把将他推到边上,问道:“你他妈怎么也在这里,这火怎么回事儿?”

    秦四眼死里逃生,他看了一眼在树端燃烧的破茧,笑道:“我看你被抓上去之后,也学着你的样子,拉了一下银丝。这不,就被困住了。”他指了一下脖子,那里全是血,又红又肿,“要不是随身带着打火机,恐怕咱们现在也说不上话了。”

    我见他身上除了被咬伤的痕迹之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几处已经冒了水疱,尤其是手臂上,皮肉红现,如果不及时消毒包扎,很可能会留下隐患。此时破茧因为火力猛烈,终于挂不住,整个摔了下来。我忙将四眼拉到一边。

    “灭火。”我脱下外套,冲了上去。这地方到处都是易燃物,随便引一个火星就能引起森林大火,必须趁现在立刻扑灭。四眼也明白其中利害,立刻跑上来,先是将地上的枯枝烂叶拋去,接着用脚猛力地踩踏火茧。我俩忙了半天,好歹是把燃烧中的银茧灭了个干净。

    四眼喘着气,看了看伤口,对我说:“这地方太危险了。我看八成是虫窝,快走吧。不知道马帮那边怎么样了。”

    “出了林子,找大路,这种地方如果真有索道,必定不可能藏在密林里头。应该是比较空旷的地方,然后还要有结实的基石打底。”

    四眼点点头:“我们现在的位置,大致在雷公岭三分之二的地方。阿铁叔他们说索道在山腰上,我们如果能回到来时的盘山道,速度就快了。”

    我说你先別忙着走,伤口稍微处理一下。我背包里有水、酒精和纱布,都是从江城林家的铺子里弄来的。在野外走惯了,身上不准备一点儿应急的东西,浑身不舒服。胖子老说我这是瞎操心,这下事实胜于雄辩了,可惜,他人又不在。待会儿下了山见了人,可得让四眼现身说法,给他一记警钟。我让四眼把身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布头都扒了,然后用清水给他冲了伤口,酒精也不敢直接擦上去,只在一些边缘处,把碰上泥土的部分大致清理了一下。最后将我的外衣脱给了他。迅速地做好了这些工作之后,又用破损的衣料和酒精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我俩这才上路,去寻找大部队的人马。

    一路上,四眼跟我谈论起雷公岭的巨蛾,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

    “不太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它们靠什么为生?你也看见了今天的场面,绝对是肉食性昆虫。”

    四眼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嘘了一声,抬头去找那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白蛾子。转了一圈,天空中没有找到一点儿踪迹。奇怪了,刚才还虎视眈眈一路尾随着我,怎么四眼来了之后,它倒销声匿迹了。我看了看四眼,此刻上半身光罩着我的大外套,手臂上包着纱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像有什么驱虫秘方的样子。

抚仙毒蛊 第十二章 逃命(2)

    他见我看天,也跟着停了下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我将蛾子失踪的事跟他说了一下。四眼沉思了一下,说:“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它怕的不是人,是火?”

    听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非常有可能!刚才我在扑火的时候,的确没有再看见粉末飘下来,这说明它当时已经不在现场了。这之后,我们一直在救火,起码到刚才为止,也没有见到它的影子。我看,这种巨型蛾八成是畏火,早就逃远了。”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闻,从来只听说过飞蛾扑火,这雷公岭上的巨蛾偏偏背道而驰,刚发现火星就逃了,静心一想,不可谓不聪明。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盘山道的痕迹,四眼指着前方的火光大叫:“那里有人。”

    我一看的确是篝火驻在山崖间,知道这是阿铁叔他们在下边,立刻带着四眼朝山道跑了过去。没一会儿,马帮的队伍就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那边的人,也明显感觉到山林里的火光。查木第一个看见我们,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力地朝我们挥手。

    队伍里的人,见我们从山上头走下来,一个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杨二皮原本坐在火堆边上,一听见有动静,立刻拔出了手枪。我怕他冲动之下,乱放黑枪,只好大喊道:“是我,胡八一。”这一声不只喊给他听,更是喊给其他人听。如果老东西想乘乱放枪,必然有所顾忌。果然,香菱和阿铁叔同时站了起来,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查木这小子快步迎了上来,一张黑脸,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把抱住我说道:“你们可真吓死人了,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读书人怎么了?怎么都是伤?哎,胡爷,你的衣服怎么不见了。对了,你们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一眨眼······”

    我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先答哪个好,只说我们两人不碍事,先见了阿铁叔再说。查木忙点头说“好”,拉着我和四眼快步向山间空地上的篝火营走去。走进一瞧才发现,队伍里的人又少了几个,杨二皮的伙计只剩下三个人。一个个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见了鬼一般。我也没多问,径直走到阿铁叔面前,对他说:“失踪的事,我弄清楚了。是山间的巨蛾幼虫在捕食,它们用韧丝做饵沾在人肩头,趁人不备的时候,就发力提上山去,当做卵化用的食物。我们刚才差点死在虫茧里头。山上的林子里已经有不少成虫孵出来,这里太危险,还是早点撤出去为好。”

    阿铁叔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尤为凝重,他听我说完山顶上发生的事之后,静静地坐了下来,叹气道:“这么说,我的人都是叫山上的幺蛾子给裹去了。妈的,老子跑道这么多年,雷公岭这块地方,恨不得每一块儿石头都摸着走过。怎么偏今天,遇上这样晦气的事?”他说完,瞪了杨二皮一眼。那杨二皮先前一直站在我们边上,有意无意地将我讲的事情都听了去。此刻他面色不善,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憋了回去。后来才知道,他那一串拴在一块儿的伙计,果真是叫山上的诡丝吊了上去。好在带头的人聪明,及时将腰间的绳子割断了,死里逃生。要不然,杨二皮这趟就真成光杆司令了。

    香菱见大伙都不说话,将手中的柴火一丢,带头发言:“咱们都走到这里了,索道近在眼前,哪有不走的道理?既然山上的怪物怕火,大家只管把火把都竖起来。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一个个傻坐着孬不孬?”

    “我呸!”有一个养马人忍不住暴跳起来,“老子才不是怕它,老子要上山,给兄弟们报仇!”他说完,取出腰间的弓弩,作势要走。立刻有几个人也跟着他起身,嚷嚷着要放火烧林,把那些东西逼出来,给死去的马帮众人垫背。眼看局势要乱,就听一声巨吼:“这铁马帮,到底我做主,还是你们做主!”

    阿铁叔一跺脚,所有人都震住了。此刻他脸色铁青,眼睛瞪得有牛大。他抄出腰间的猎枪,环视众人:“咱们是马帮,不是土匪。当初入伙的时候,签好了生死状。这个仇要报,可不是现在报······咱们跑马的,信誉比命重要,答应了人家,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要到抚仙湖,那说什么也不能拖,必须在太阳上山前送到。豹子你要去给兄弟们报仇,我第一个点头,可这事现在办不得。所有人听我的,立刻收整东西,查点货物,牵上骡马。咱们过索道下山去,等回来的时候,老子把这片山头铲平了给你们看。”

    阿铁叔说话,根本不容其他人反驳。四眼咋舌,朝我比画了一个大拇指。我又想起在黄皮子坡上,跟胖子大开杀戒的那一年。所以阿铁叔此刻心情,我非常理解。杨二皮似乎没有想到阿铁叔还肯走下去,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到篝火前,朝大伙拱手:“各位朋友,今天这一趟,是我杨槽对不起诸位,死去的兄弟,算我的。待来日,我与诸位一同上山,为他们报仇。”

    阿铁叔对他摆手:“生意是我们自己接的,怎么能因为出事了,就迁怒别人。铁马帮没有这样的人。你叫自己的人小心,货物查点好,我们现在要去下索道。”

    我当时只觉得这次杨二皮仗义过头,可能藏有猫腻,直到下山之后才发现,这家伙分明是话中有话,深意暗藏。

    我一路上都在听大伙谈论雷公岭索道,眼下就要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不禁有些激动。先前带头哗变的豹子听了阿铁叔的话,走到空地边缘处,他高举火把,将山壁上的树枝一把扯落下来。我早就奇怪,为什么寸草不生的山道上,会有一处布满枝叶的角落。没想到原来是马帮做的掩体。

    阿铁叔解释说,这个掩体的作用其实并不是为了隐藏索道的位置,他指着嵌在山崖上的单线钢丝说:“你看这个锁头,要是不好好保养,用不了几趟就要出危险。我们的人会定期上山检查更换索道配件,这些树枝是用来防风挡雨的。你别看这玩意儿简单,飞渡直下,过了山下的婆婆溪,就是苗区了,比平时翻山节约了十几倍的时间。,”

    我遥望了一下山脚下,果然在南麓有一处河溪,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查木兴奋地为我们介绍起这条他小时候光屁股摸虾的母亲河。据他说这是月苗寨附近最大的一条溪河,寨里人吃喝拉撒都离不开这条婆婆溪。而溪面上,此刻如星河一般璀璨的是他们寨子里特有的捕虾方式——放河灯。利用的是河虾向光的原理,捕虾人在溪面各处插上削好的木桩,以木桩为中心,围一圈尼龙网,最后将灯泡挂上小电机,拴在木桩中央,一般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收网,捕上满满一网的虾子。

    “以前都是用煤油灯,最近才改用电机,一个电机能连十几个灯泡。方便着呢!”查木说着扯了扯钢丝,准备第一个下索道。阿铁叔一下子将他拉住:“你个子小,不能当先锋。香菱,把筐给我,我先下。”

    阿铁叔负重而行,是为了确定钢丝能够承受所有人的重量,查木毕竟是个少年人,也就一百来斤的模样,他过得了索道,不代表其他人也能顺利通过,更何况队伍里还有马匹和货物。四眼说没想到阿铁看上去粗陋,心思却十分细腻,连这些容易马虎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我点头,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平日里有人会上山检修,也难保它关键时刻不出意外。

抚仙毒蛊 第十二章 逃命(3)

    阿铁叔将一支铁打的双头挂钩,用棉布包住手握的一头,然后又在连接索道的那头抹上了油脂。我问香菱既然知道单向索道危险,为什么不再安一条,并成双股的,好歹结实一些。她想了想回答说:“你看锅头腰间挂的那一节钢丝,待会儿滑过去,连在对岸不就成了双向的?”我不解地问:“既然这样,那一开始就做成双向索道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每次冒险?”香菱咬了一下嘴唇并没有回答我。四眼拉了我一把说:“马帮说穿了是运输业的一个分支,他们挣钱,走的都是常人走不了的路。如果此处的索道修成双向的,就会减少路途上的风险,必然有其他人愿意冒险一试。”

    我点点头,他这个分析很有道理,要是天底下的人都能一夜飞渡雷公岭,那等于断了马帮一条财路。单行索道不但危险,而且有去无回,一般的商旅是断不敢轻易尝试的。马帮每次渡索道,都要先派一人在山这头将另一道钢丝接好,等那人带着钢线到了对岸,只要将锁头连接好,就能形成一个简易的双向索道。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再将第二道钢丝撤去。这样一来一往,断了别人的路,发了自己的财,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查木在一边听了我们的分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每次都要拆来拆去,锅头真是聪明。”

    我心知这些跑马人苦钱不易得,也未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有些担心,单行索道,靠的是向下的重力和引力,一旦他们想从对岸折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遇上什么突发状况,那可怎么办。正想着,阿铁叔已经整装待发,他朝豹子等人比画了一个拇指。然后高呼一声,拉住挂钩,双脚在崖边一蹬,如同一只脱笼的猛虎,一下子飞了出去。看着阿铁叔健硕的身影,大家都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香菱用手搭在额头上,张望了一下,回头说:“再过去一个人,帮锅头拉绳子。剩下的人,把马匹和货物捆结实了,等双行道准备好了,咱们就走货。”我问她马匹和货物要如何从这万丈陡崖上运过去,陆地上的牲畜,生来就惧高。马匹也不是什么温驯的动物,要是它们半道上乱动出了闪失,那不是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豹子白了我一眼,粗声道:“俺们的马不比你们那些汉人的娇气,别说过索道,下火海都不怕。你待会儿看着好了,我这匹黑云上去之后要是敢乱吼一声,我这趟的工钱全分给你小子。”

    听他的口气虽然像在故意找茬儿,但我知道他其实在恼杨二皮惹来的麻烦。他火急火燎地赶这趟货,凭空叫马帮折损了兄弟,豹子碍于锅头的威严不敢当面叫板,只好没事找人来吵两句以求发泄。所以我心里虽然有火,但也不愿跟他当场叫板。查木看不惯,上前阻劝,反倒被豹子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

    “才结识多久的人,你倒替他说话。这些汉人又奸又诈,特别是那个老头尽给大伙添麻烦。查木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是不是收了人家好处?”

    查木被气得两眼发直,我见不惯这种不讲理的人,沉下脸来,挡在他面前。

    “你,你要干吗?”

    我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那豹子早有防备,速度却没有我快,凭空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刮子,正要发作,又被我一声巨吼:“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孩子闹别扭。你怎么好意思现在起内讧,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对得起对面的马锅头嘛!”

    这招叫做先声夺人,诀窍就是必须在敌人发作之前,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把对方吓得没了火气,你自然而然就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这是胖子总结出来的几大神技之一。我活学活用,给豹子来了一个下马威。其他人本来正在整理行李,准备下索道,一听见我们这边闹开了锅,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豹子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辩解。香菱忙上前解围,她两手一伸,用力地捶在我二人肩头:“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两个大男人,也不害臊。豹子,待会儿你先过去,帮锅头在对岸接货。胡大哥,你以前下过这种索道没有,我找个人教你?”

    我不好意思拿人家小姑娘为难,就顺着她起的话头把谈话内容接了过来。我告诉她自己对双向索道还是比较有经验的,派两个人去教杨二皮那伙人才是真的。

    说起杨二皮,好像自从我回来之后,他就没怎么开过腔。难道老东西转性了?被山上的巨蛾一吓,吓老实了?不能够吧,再怎么说也是走南闯北,几十年大风大浪走过出来的槽帮巨头,死几个人就认怂了?我忍不住朝杨二皮几人看了过去,发现他们正团在一处低声密语。杨二皮脸色泛青,似乎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边说话,手一边在微微颤抖。我本想靠上去看一看,却被四眼叫住。原来他从未有过横渡索道的体验,此刻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断崖,心中惶恐,要我教他。

    我说这事其实跟学游泳一个道理,没下过水的都怕把头埋进水里,呛过一次自然就不怕了。索道也一样,你试一次就知道了,这事比吃饭难不了多少。四眼“哦”了一声,又问:“那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我思考一下,说:“那可就没办法了。要不你留张字条下来,有什么要说的,我回头替你转达。”

    四眼当场朝我屁股踹了一脚,我哈哈大笑,跟他说这都是玩笑话,帮他放松心情而已。这个时候,豹子和阿铁叔已经相继到达对岸,他们在对面扬起了绿色的三角旗。香菱在这头也挂起了同样的旗帜。她回头对剩下的两个养马人说:“索道已经上结实了。你们把马拴紧,准备过去。”只见其中一个黑胖墩点了点头,将一匹五花大绑的货马赶到了悬崖边上。那高马似乎早已习惯了跟随马帮翻山越岭,搭索道走险滩,此刻面对陡峭的崖谷没有半点儿惊慌,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随他们几个养马人摆弄。没多大会儿工夫,裹在马匹身上的皮带扣就被挂上了索道下面的悬吊处。我问香菱是不是要找一个人和马一起过去,她怪我没见过世面,笑道:“怕什么,都是老马,习惯了。再说太重了索道也受不了,更容易出危险。”

    说着,就见两个养马人相互做了个手势,齐声喊了一声号子,将货马推了出去。

    虽说经验老道,可毕竟摆脱不了生物的本能,那匹白马被他们一把推出山崖,整个身子一沉,四蹄立刻在空中飞快地奔腾起来,不断地发出嘶鸣声,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山下河溪对岸,阿铁叔和豹子两个人,戴着木工用的粗线手套呼哧呼哧地拽着绳索往自己那边拉。我见马帮这边并不需要帮助,就转身去看杨二皮那边的情况。

    大慨是因为刚刚的意外,眼下马帮里居然没有一个肯主动上来帮他准备过河事宜。杨二皮青着一张老脸,拋不下面子出来找人打探下一步动向。我瞧着两边这个架势,只好上去做和事老。杨二皮见我朝他们走了过去,立刻迎了上来,不过并不主动开口说话,看来还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主。都闹到这步田地了,愣是不愿意放下那副盛气凌人的前辈架子。

抚仙毒蛊 第十二章 逃命(4)

    我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虚的,只当帮阿铁叔做好事,赶紧把杨二皮连人带货送到山下去。等我们进了月苗寨,就跟这老贼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到时候,他就是天王老子,大爷我都不会答理半句。

    “杨老板,准备过索道了,你们这边的伙计,都准备好了吗?”

    杨二皮见我对他开腔,立刻把台阶顺了下去,摆出一脸假和善:“托胡掌柜的福,这些小的们早就整装待发,准备好下山了。不知道,铁锅头那里······”

    “马已经过去了,马上就要运货了。杨老板,先前在江城,我怕人多嘴杂,不方便。你看现下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有外人。您是不是方便透露一点儿消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看你这趟走的货,不一般啊!”

    杨二皮两眼忽然一瞪,旋即又冷静下来,继续打哈哈:“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受人所托,去送点货。至于在江城的时候,哈哈哈,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一时眼花,并未认出胡掌柜的来。”

    我见他实在不愿意坦诚,也就不再勉强,让他将手下两人招呼过来,把过索道要用的挂钩和皮带交到了他们手中,又示范了一下如何使用。杨二皮连声道谢,带着人直奔山崖口而去。四眼问我是不是探到了什么消息,我说这老东西狡猾得很,得了便宜还卖乖。既然他不想说,咱们也别多问了,过了索道,大伙分道扬镳。他就算运的是满箱的老粽子,也挨不着大爷半根汗毛。

    四眼对涉及人身安全的事习惯亲力亲为,他在一旁将我俩要用的装备上下检查了许多遍,就差用牙咬了。最后很笃定地对我说绝对安全。我俩走到崖口,发现大部分的人员和马匹已经运到了对岸。杨二皮再三强调他要殿后,看着货物全部安全抵达对岸才肯跟上来。我和四眼只好身先士卒,先去对岸接应。不过,我对杨二皮这个古怪的提议充满了疑惑,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和四眼一到对岸就被阿铁叔稳稳地接住,他笑道:“好小子,第一次过山道,不慌不忙的。也没听你叫一声,是条汉子。你瞧那几个脓包,已经趴在地上不敢动了,哈哈哈。”

    我其实小腿也在打战,一路上没敢朝底下看一眼。此刻见杨二皮那两伙计脸色惨白正抱着大树干呕,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四眼就更不用说了,这小子怕摔了眼镜,根本就是瞎着眼被拉到对岸来的,人说眼不见为净,他落地之后才从衣兜里掏出眼镜戴上,见了旁人的窘状,还问我发生了什么。

    阿铁叔将插在一边的绿旗拔下,换上了一枚黄旗。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货物差不多都齐了,让那边收尾的人准备收索道。”

    此时,对岸响起了哨声,最后一箱黑木箱顺着双行索道一路飞驰而下,原本在岸边接应的伙计不知因为什么,并没有上前接住货箱。我大呼不好,只见货箱带着巨大的惯性一下子冲上了河岸,发出了一声巨响。停在边上的马匹受了惊吓,顿时变得狂躁不安,到处乱撞。马匹受惊不是小事,我在农村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匹发狂的成年马,掀翻一座农舍,破坏力十分惊人。阿铁叔深知其中厉害,他高喊:“一队人去接应对面的货物,一队人跟我去追马!”随后他高举马鞭,“啪”地一声在卵石滩上抽出骇人的声响。

    我对驯马并不在行,立刻招呼四眼,让他躲到一边去,千万别挡在马匹前头。然后转身朝河岸跑去,想帮养马人照看刚才摔落下来的货物。我举着火把,蹚过溪流来到浅滩附近,因为货箱的撞击,原本遍布在河道上的虾灯已经被撞坏了不少,我只能依靠火把的光亮来寻找水中的货箱。走近一瞧,发现那一口木箱已经碎裂开来,要不是因为外头捆着麻绳恐怕早就散了。我蹲下身来,凑近货箱,想试着将它拖出水面,无奈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又进了水,一时间竟动不得半分。我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经验丰富的养马人正举着探照灯和鞭子,两两一组拉起绊马索开始对发狂的马匹进行围阻。四眼早早地爬上了一棵大树。

    我见他们都腾不出手来帮忙,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眼前的烂摊子。我将手伸进水里摸索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还是河水本身就凉,手一碰到水里的箱子,就被狠狠地冻了一把,一股钻心的寒气从货箱破裂的缝隙透了上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将脸贴近水面,想看看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将火把移到近水的地方,自己俯下身子去看,可惜缝太小,又太黑,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里面那东西好像动了一下。我忙将手抽回,揉了揉眼睛。我对自己说,可能是河水反光产生的幻觉,因为我实在不相信有什么活物能在这样的箱子里存活。我不死心,使劲抬起箱子的一角,用脚在河床地下拨弄过来一堆沙石垫在货箱底下。这样一来,箱子破碎的那一面就被暂时抬离了水面,方便我确定刚才是否是错觉。这次我直接将捆在边角的绳子拉开了一截,箱面上的缺口立马散开了大半,一股绿色的烟雾腾空而起。我被吓了一跳,心说杨二皮怎么开始倒腾起化学武器了。也不敢再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拽起绳子,想将箱子捆回去。这时就听见我身后一阵狂吼,我急忙回身一闪,只见杨二皮满脸死灰,拼命一样举着枪朝我砸来。我不知他这是吃错了哪家药,手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手一挥,将火把挡在了面前。杨二皮竟好似浑然不知疼痛一般,一把扯了上来,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扣住我的手如同一把铁钳,“刷”地一下将我甩了出去。我整个人朝后一仰,后背重重地磕在箱角上,原本就摔得四分五裂的箱子根本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眨眼的工夫,连人带货物都跌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头。杨二皮大吼一声:“不!”

    然后,他立刻扑了上来。我当时呛得满鼻子、满眼睛的水,心里郁闷极了,老子好心帮你抢救落水的货物,你反倒偷袭我,早知道这样就把你这堆破箱子一把火烧了,省得事多。我一口凉水呛住了嗓子,差点当场溺毙。本以为杨二皮要落井下石当场办了我,不料,他竟好似没看见我一样,只一个劲地去捞那些碎木头。我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了个透,火把早就熄灭了,岸上的人已经平息了马匹的骚乱,纷纷往我们这边跑来。我咳了很久才将嗓子眼儿的河水吐了出来,也不知道那箱东西是不是有毒。我见杨二皮蹲在水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无方才的杀气,就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道:“老年痴呆又犯病了啊?你到底想干吗?”

    杨二皮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皮肤不知为何像癞蛤蟆一样鼓了起来。他双手垂在水中,握着一样东西。我凑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那是一只腐烂的断臂。

抚仙毒蛊 第十三章 吊死鬼(1)

    杨二皮直勾勾地盯着我,蹲在水中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皮肤如同浸泡多时的尸体,又肿又烂。我上前一步要拉他,他却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后退去,嘴里不断地嘟囔:”我送,我送,我一定送,不吃,我不吃······”

    我怕他犯了失心疯,也顾不上那么多,连跨了两大步,将杨二皮牢牢地按住,朝岸上大叫:”杨老板出事了,快来人帮忙。”

    杨二皮那两个伙计原本在岸边观望,一听当家的出事,非但不上来帮忙,反而转身往林子里跑。阿铁叔和豹子二话不说朝我这边跑来,边跑边问怎么回事儿。

    我看了看杨二皮,此刻既不喊也不闹,如同失去了心智一般,颓坐在水里。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早就不见了,四下也没有灯,我怕他乱来,一直半扶半按着,也腾不出手去寻找落水的东西。

    ”杨老板怎么烂了?”豹子手中举着探照灯,他一看杨二皮的脸,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结巴道,”不,不会是被人用了,药······”

    他”药”字刚刚出口,阿铁叔已经一掌呼在他脑门上:”别瞎说,先搀到岸上,让香菱瞧瞧。”

    火光下,杨二皮的脸散发出青铜器一般的锈色,脸颊上肿了大片,个别地方破了洞,里头流出又稠又黏的腐汁。我见豹子并不愿意上来接人,就和阿铁叔联手,一人一边,叉住了杨二皮的左右臂,将他拖上了河岸。一出水就看见香菱挎着医药箱在岸边接应。她和查木将杨二皮扶到铺设了防水布的临时”床位”上,四眼远远地跑来间我怎么回事儿。我指了一下杨二皮,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二皮脸运的货可能不干净。”

    四眼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反问:”他走私?”

    ”具体的我也没看清,不过箱子里装的东西挺邪门。他那两个伙计呢,跑哪儿去了?”

    “他们进林子了。”四眼指着我们身后密不透风的树林说,”我看他们满脸大汗,龇牙咧嘴的模样,还以为是拉肚子了呢!”

    ”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们得通知阿铁叔,叫他留心。”我说完又回到岸边,阿铁叔一听有人进了林子,神色大变。他大呼危险,两手一挥,豹子和剩下两个养马人,立刻翻身上马,朝林子里追去。我问他怎么回事儿。查木黑着脸解释:”你们汉人不懂规矩。这片林子是月苗寨的外围要塞,一般人入夜之后是不准通行的。林子里到处都有暗哨,没接到寨里土司的通知,一旦发现有人······就直接射杀,喊都不用喊。”

    ”这还不是最糟的,”阿铁叔凝神道,”我们刚才坏了渔灯,给寨子里带来了经济损失不谈,更破坏了双方长久以来的友谊。那两个汉犊子要是再一闯,回头更不好解释,闹不好会破坏两族人民的友谊。”

    我没想到一入苗地就会平添如此多的忌讳。又想到那两个贸然闯进林子的伙计可能凶多吉少,当场急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查木说:”要不我也追过去,我阿哥是寨里的民兵,守夜的人大多认识我。”

    ”人越多越乱,豹子他知道进退,要是追不上······那只能怪他们命短,我们断不能一错再错连夜闯寨。丫头,你瞧瞧杨老板这是怎么弄的,其他人就在林子口扎营,一切等豹子他们回来再说。”

    香菱将杨二皮的衣领剥开,一股脓水夹杂着恶臭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他烂的不仅是脸,就连身上也开始发疮。”你们都让开点,我要给他检查一下。”她一开口,围在杨二皮身边的人纷纷后退,阿铁叔也拉着我退到边上。四眼问做身体检查,为什么不能有人在场。查木快嘴答道:”才不是一般的体检呢,香菱姐要看看他身体里是不是有’药’。”

    我已经无数次听人提起过”药”,也知道这是当地居民对蛊物的通称,只是不知道香菱要如何分辨杨二皮是否中了蛊,如果她真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我们不需要深入苗区找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白眼翁,只要她指点一二,就能了解圆形虫的来龙去脉。因为好奇,我特意选了一个比较刁钻的位置,透过人墙偷看香菱对杨二皮进行体检。小丫头先是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枚五角绿叶,然后放在口中嚼碎了,最后将碎叶糊在杨二皮的人中位置。

    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只好耐心等待,看她下一步的动作。香菱一直盘腿守在杨二皮身边,一丝不苟地盯着老头的脸,那神情好像一眨眼就有什么宝贝要飞了一样。不一会儿工夫,香菱忽然弯下腰凑到了杨二皮面前。我伸长了脖子想看她在做什么,却被阿铁叔大喝了一声,要不怎么说为人不能做亏心事,经他这一吓,我差点跳起来。阿铁叔瞪了我一眼,比画了一个掉脑袋的手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苗蛊果然忌讳颇多。很快,香菱就站起身朝我们走了过来,我见地上的杨二皮未有什么改观,急忙问她结果。香菱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说:”你们看,是青鱼。”

抚仙毒蛊 第十三章 吊死鬼(2)

    我起先只当自己听错了,再仔细一看,只见香菱手中握着刚才嚼烂的叶子,一条又小又怪的青色鱼苗慢慢地从烂叶里钻了出来,说不出的诡异。我和四眼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马帮中的人却各个如临大敌,有人呸了一声,喝道:”我早说这貂皮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染了药,还敢托我们运货。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都说杨二皮不是个东西,不应该再替他送货。阿铁叔面色如铁,他横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杨二皮,嘴唇上下抖动,最后一跺脚,喊到:”不管怎么样,先扎营。香菱,杨老板暂时交给你,好好照顾。”

    为数不多的养马人立刻炸开了锅,有人不愿意,说队伍里有人中药,这是晦气到家的事情,会伤了其他人的福寿。这些养马人平日里都极其义气,为了兄弟放血插刀全不在意,偏偏对苗地的蛊物忌讳颇深,宁可冒阿铁叔的怒火,也要将杨二皮踢出队伍。

    阿铁叔握起拳头,我当他要揍人,不料抖了几下又松开了,想来是不愿意对自家兄弟们动粗。香菱忽然拍手,对着众人道:”你们这样嫌弃他身上有药,莫不是在暗示,也要把我赶出去!”

    香菱出生在用药世家是众人皆知的事,她这么说是故意让他们为难。果然几个汉子都不敢得罪香菱,忙连声说”不”。

    ”既然没有意见,那都散了,喂马,扎营,等豹子回来。谁再提丟下货主的事,谁自己来领鞭子。”阿铁叔乘机接过了话头,他一挥手中的马鞭,大伙立马散去,拾柴的拾柴,打桩的打桩,纷纷动手布置营地。

    阿铁叔环视了一下,对我苦笑道:”世道不同了,人心握不住,队伍不好带啊!哈哈哈哈,让你见笑了。”

    我冲他摆摆手,问有什么能帮忙的。他看了一眼香菱和查木,对我说:”自打接了这批货,我就浑身不对劲。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己没什么,就是担心这两个小家伙······胡老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纰漏,希望你能看在林大夫的面子上,照顾他们一程。”

    不知为何,我从阿铁叔言语间听出一股难言之隐,边点头答应边安慰他说:”不过一时背运,太阳总是要升起来的。睡一觉,明天自然好了。”

    这时,树林中响起了急促马蹄声,阿铁叔苦笑:”只怕这一夜,连觉都没得睡了。”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只见豹子和另一个同伴从漆黑的树林中一跃而出,他们骑的马不断地嘶鸣,马背上各扛着两个人,看样子都晕过去了。

    豹子下马,他满头大汗,快步朝阿铁叔跑了上来:”他娘的,要不是老子的马快,四个人都要死。”

    原来豹子他们进去树林之后不敢驱马,怕声音太大暴露了目标,到时候吵了守夜人,别的不说,先一通硬弩铺天盖地地一射,躲不躲得过都够戗。豹子追着那两个伙计的痕迹一路跟到了树林深处,他知道再追就要出事,果断决定后撤,不想前头却忽然出来了”嗖嗖”的箭雨声。他知道这是守夜人的机关被触动了,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救人,却看见有人影朝他们的方向移动,仔细一看正是先前逃脱的汉人伙计。那俩家伙被吓得屁滚尿流,惨叫连连。豹子看不过,一马当先冲进林中,左右开弓,拽起两人就跑。

    ”没出息的东西,后来就晕了。”豹子将二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喝他们,”别他妈的装孙子,快睁开眼睛,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当家的,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两人早就被一连串的事情吓破了胆子,他们支吾了好一会儿,连比画带解释,我听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只知道杨二皮这批货是要送去抚仙湖,而且是大主顾的意思。杨二皮曾经对他们几个手下说过,这批货物关系到他杨某人下半辈子的生活,要是有了闪失决不轻饶。奇怪的是,他这趟出门既没有带自己的得意门生,更没有让他的宝贝儿子陪同,只挑选了一些外帮的人跟随。这两个伙计,一个叫阿蛮,一个叫老幺,都是槽帮新进的人丁。我好生奇怪,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买卖,杨二皮怎么会只招一群酒囊饭袋同行,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已找不自在嘛!

    大伙都不说话,等着阿铁叔发话。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怎么闹都没意思。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把窝子扎起来,避开涨水的河滩,聚到树林入口处。至于这两个人,豹子,他们都放在你的帐篷里,好好看管起来。大家按平常的分配,都忙起来吧!”

    阿铁叔说话极富感染力,我们眼下分明疑云丛丛,他几句话的工夫就把大家给打发了。我从货马上取了一些扎帐篷用的工具,跟四眼两人扎起了自己的帐篷。马帮扎窝之后大家各自散去,我和四眼聚在帐篷里讨论刚才发生的一幕。

    ”你也看见了?”

    ”废话,那么显眼的东西,化成灰我都认得。”

抚仙毒蛊 第十三章 吊死鬼(3)

    四眼点点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里头藏的······真是黑粽子?”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杨二皮的反应太过激烈,我没来得及仔细辨认水里的残肢是不是从粽子身上掉下来的,不过那股特有的腐臭味,差不离是从尸首里散发出来的。我说:”杨二皮现在都快烂成梭子了。咱们胡乱推测也不是办法,反正眼下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再开一箱出来瞧瞧他们运的到底是什么?”

    四眼说私自拆看他人物品是违法的,我问他然后呢,四眼扶了一下眼镜,严肃道:”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不能过于迂腐。我个人认为你的意见是可以接纳的,并且打算在行动上予以支持。”

    ”你丫屁话越来越多了。想看就承认呗。别天天掉书袋,这里是苗疆,不是华尔街。”我带着四眼摸出了帐篷,先看了看那几个养马人的动向,发现有几个已经赶着马放食去了。香菱在篝火旁烧水,阿铁叔跟豹子两个人则坐在他们的帐篷门口,一边闲聊一边抽烟袋。至于存货的大帐就设在树林边上,我估摸着杨二皮那两个伙计现在必定是守在他们掌柜的面前,不会花心思去看管那一堆黑箱子,现在四下无人,正是去查看货物的大好时机。

    四眼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儿黑布头,叫我把脸包上。说待会儿就算被人碰见了,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我们。我拗不过这位大律师,只好接过布头胡乱扎了一通,随后两人猫着腰、背着火光迅速地潜进了存放黑箱子的大帐里头。

    为了防止被外面的人发现,我们没有带上手电,而是将大帐背对营地的一面开了一道小口,引了一点儿月光进来用作照明。这座囤货的帐篷是由四根主杆和一张巨大的防潮帆布搭建而成,看上去虽然简陋,但在潮湿高温的云贵地区却十分实用。整个帐篷大概有四五平方米的样子。杨二皮的货箱就堆放在帐篷正中央,先前碎裂的那口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被马帮还是杨二皮的人收了去。原本十口大箱,眼下只剩九口,三三一垒排列得十分整齐。我们想偷偷打开其中一口,只好两人一叠爬到最上面一层去一探究竟。我先蹲在地上,将四眼抬了上去,而后依托木箱之间细小的缝隙作为垫脚处一跃而上。四眼爬在箱顶间我拆哪一箱。我左右看了看,觉得没啥大的区别,就挑了一口最左边的黑木箱。

    ”这箱子上有蜡封,不好弄。”四眼挑了一下箱口的封条,”现在拆了,回头肯定有麻烦。”

    我想了想,问四眼要了打火机:”你挡着点光,我把蜡条边缘烤化了,这东西就是个摆设一揭就开,回头再给他们糊上去就是了,再说一路颠簸,有个别地方破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四眼跪在箱顶上,一个放风,一个拆箱,很快鱼头纹的蜡封就被烤软了。我用刀子一挑,将它整个剥了下来搁在一旁。最麻烦的要数那些左一层右一层的防水布,我都开始怀疑杨二皮运的其实是一箱山芋干,他就是怕干货遇潮才会如此重用防水布。四眼说:”你快别乱猜,我都快笑死了。”我摇头说你定力还不够,要多向王凯旋同志学习,在对待这些乐观向上的问题上,他一向优于常人。

    总算把黑箱子上的”寿衣”扒了个干净,露出了里头的黑漆大木箱。可我们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这口箱子居然是用寸长的钢钉钉死了的,四角皆有钢钉封箱的痕迹。

    ”杨二皮防得也够严实的,还留了一手在里头。”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现在想撬当然是没问题,我们手头有铁器,可到时候只要人家当场一拆,立马露馅儿啊!何况这钉子每个都有寸把长,要起出来颇费工夫。不过,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要是无功而返,我面子挂不住不说,也对不起人家四眼的一番热情。我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该撬的还是要撬,势必要将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罪恶都拖到阳光底下,绳之以法。当然,如果事实证明杨二皮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那就最好不过了,要不然回头立马扭送派出所。我打定了主意之后就让四眼去下边把风,自己掏出从马队顺来的马蹄钩开始倒腾箱子上的钢钉。才起了半枚,就听四眼在下面悄声道:”老胡,外头有动静,快下来。”我顺着帐篷外的月色一看,果真瞧见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朝大帐方向走来,忙把防水布胡乱一裹,蹿下货箱。不想外头的人已经举灯而入,我俩来不及逃出帐篷,只好躲在货箱背面,祈祷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那人一进帐篷就把手中的煤油灯挂在墙柱上,我只瞥了一眼,知道是个男人的背影,却没看清楚那人的正脸。不过他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停货的地方亮灯,那肯定是在队伍里说得上话的人,此人如果不是阿铁叔,那八成就是杨二皮。不过杨二皮已经浑身生了怪疮,此刻躺在病患帐篷里面奄奄一息,不太有可能会出现在此处。那么,来者是阿铁叔?他跟我一样,不放心杨二皮的货?我屏息将身体贴在货箱上,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好在煤油灯火力不旺,只有些许昏黄的微光。那人与我们隔着货箱,就站在我们对面,四眼紧紧地拽着我的手,咬紧了牙关。我瞪了他一眼,心说好好一大老爷们儿,没事自己吓唬自己玩,整得跟大姑娘似的,你他妈的再掐老子,老子一脚把你踹出去。四眼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立刻撒开了手,改掐自己去了。因为看不见对面的人在做什么,我只好靠听觉在判断他的行动。起初先是听见敲击木箱的声音,而后又是踱步声,看来此人绝不是杨二皮,来者跟我们一样根本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拆箱检查。果然,没走几步,那人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又听见砰一声,然后就是布料摩擦之声。我心说不好,看样子此人是要爬上顶端,去拆最上面的木箱,万一他朝底下随便看一眼,那我和四眼可就彻底暴露了。

    四眼也发觉情况不对,偏了偏脑袋,示意我趁对方在攀爬之中立刻出去。我虽然也好奇箱中的物品,可万一被马帮的人当场逮住,那可真有理说不清。于是我俩就趁那人翻箱顶的工夫,从帐篷背面猫了出去。

    我们出了帐篷之后并未走远,四眼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问:”咱们要不要绕到前面去看一看里头是谁,就当是路过?”

    我说你这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去找香菱他们聊一聊,看看谁现在还没有归队。四眼点头说好,于是我俩假装散步,慢慢走进营地中央的篝火堆。

    ”胡大哥,你们怎么还不睡?”香菱正抱着一本书在啃,见我们来了立刻站了起来。

    ”睡不着,起来透透气。”

抚仙毒蛊 第十三章 吊死鬼(4)

    香菱看了看天,不解道:”都这个点了,再过三四个钟头天都亮了。你们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四眼哈哈一笑说:”时差时差,刚从国外回来。哎,杨老板那两个伙计怎么样了?”

    ”早睡下了,被豹子捆回来的时候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我最看不惯这种叛徒了,关键时刻自己落跑。”

    我随口问她杨二皮的伤还有得医嘛。不想她神情无比认真道:”有人下药必定就有人能解药。他那一身青鱼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家的药师。我虽然想帮他,可断断不能坏了规矩,破了人家的蛊。”

    我知道她这么说是怕我为难她,要她替杨二皮解药,忙说只是随口一问,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四眼假意环视了一下周围,忽然指着亮灯的驻货大帐说:”那里怎么有灯?不是货仓吗?”

    香菱看都没看,笑道:”我们锅头不放心货,睡前要检查一遍。你们要是不困就等他回来,聊两句再走。”

    我与四眼对视了一下,看来香菱并不知道阿铁叔的真实用意,只当他是为了货物的安全在做例行检查。我打了个哈欠推说困了,就跟四眼两人离开了篝火堆,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有香菱跟着,铁锅头不敢为难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必定已经发现货物被人动过了,我们此刻再去找他,不是不打自招嘛!”

    ”那怎么办,到嘴的鸭子又让它飞了。老胡,我发现你的求知欲已经大不如前了。”

    ”你小子才认识我几天,就满嘴胡话。既然暂时看不了那就算了。明天咱们就要进寨了,你早点睡。”

    ”那你干吗?”

    ”我去杨二皮那边看看,我眼皮老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走之前得跟他打个招呼。”

    ”封建迷信。”四眼摇摇头,裹起外套倒头就睡。我拉了拉衣领走出帐篷,外头白日已经露出了小头,天灰蒙蒙的。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跟守夜的豹子打了个招呼,就低身进了杨二皮的帐篷。因为是病号房,所以他的帐篷比我们住的要高级一些,细心的香菱在帐篷外面起了一个小灶,整个帐篷里暖洋洋的。杨二皮一个人躺在军大衣铺成的野营床上,呼吸平稳,要不因为他满脸烂疮,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先前会做出那些发疯一样的举动。

    我将挂在一边的油灯拨亮了几分,凑到他床前。火光下,杨二皮那张烂得变形的脸怎么看怎么吓人。我蹲在他边上,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都是前辈,大家这次又走的一条道,他出了这样的意外,又叫人摸不着半点头绪,实在是窝火。按他伙计的话来说,他这次送货去抚仙湖,是极不情愿,甚至可以大胆推测他是被人威胁的。那么是不是可以把他中蛊的事,与送货联系起来呢?我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忍不住出了神。忽然,我浑身闪了一个激灵,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果然,我低头一看,杨二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笔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两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光。事出突然,我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那杨二皮不知吃错了谁家的药,二话不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我料到他病成这样还有力气起身,就问他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杨二皮一听我这句,反应奇大无比。他像疯了一样,扯开被子,两手高举在头顶,嘶吼:”不吃了,我不吃了,让我走,我要跑,要跑。”说着一把推开我,连鞋也不套,直接冲出了帐篷。我立刻追了出去,大喊:”快来人,杨老板跑了!都醒醒!”

    我这一吼,如同炸雷,在黎明前的营地里炸开了锅,很多人衣服都没套好就跑了出来。阿铁叔原本是靠在篝火边和衣而睡的,他一听出事了,如同被蛇蝎叮了一般,立刻跳坐起来。四眼迷迷糊糊地从帐篷里探出头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见杨二皮朝树林深处跑去,也来不及跟他解释,随手抄起一杆养马人的猎枪就奔进了树林。阿铁叔在我身后大呼站住,我头也不回追着杨二皮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四周的景色就不认识了,到处都是密不透风的高枝茂叶,云贵高温潮湿的地理条件造就了一片又一片壮丽的林沼。这里有不输给亚马孙丛林的复杂生物循环系统,更有数不清的瑰丽神秘的大自然壮景。不过眼下我可没心情去在意这些,虽然是黎明时分,外头天光乍放,可林子里依旧黑黢黢的,如果没有照明物,根本看不清脚下,人就像在原地踏步一样。我手里只有一杆枪,只好不时地用打火机照明,查看地上的足迹。这只火机是四眼随身携带的,说是高级货,美国特产的防风火机,能抗十级台风。我对此嗤之以鼻,说他崇洋媚外。四眼气极了,就将火机丟给我,让我自己看。我原本只是随意一收,不想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关键。我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足迹,果然见到一组新留的脚印,脚印前深后浅、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是发了疯的杨二皮留下来的。我追着脚印一路往前,没几分钟线索就断了。我举起火机在地上排查,脚印直到此处就断了,我怕杨二皮临时换道,又朝周围几个方向找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他的足迹。此时阿铁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见有火光,急忙朝他招手。

    ”你这个年轻人,真不要命,单枪匹马就闯进来了。”他此刻只穿了一件无袖的坎肩,露着大半个胸膛,腰间插着匕首,一手提着手电,一手握着头巾。我问他这是干吗,他说这块扎染的头巾,是月苗寨里通用的物品,他怕遇上守夜的民兵难以解释,所以从查木那里借来的。我也来不及去佩服阿铁叔的冷静,指着地上的脚印说:“人不见了,你看看,好好的脚印,一到这里就断了,像······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铁叔蹲下身来,他用手捏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随后说道:“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你忘了在山上的事吗?”

    被他这一提醒,我心中恍然大悟,立刻抬头朝空中望去,一撮黑不溜丟的东西一下子扑人眼眶。阿铁叔顺着我的视线朝上一看,立马朝我扑上来,用大手捂住我的眼睛:”别看,是吊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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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介绍:
远古的文明,失落的宝藏,神秘莫测的古墓,没有什么比这些元素更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了,现在世界上正在兴起一股“古墓经济”,美国商业大片《盗墓迷城》《夺宝奇兵》,经典电玩游戏《古墓丽影》,无不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这些虚拟出来的“古墓”,使人们在舒适的电影院或者家中,跟随着电影或者游戏中的主人公展开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大冒险,体验前所未有的刺激。
《鬼吹灯》(盗墓者的经历),就是这样一个系列形式的文字冒险故事,三位当代摸金校尉,利用风水秘术,解读天下大山大川的脉搏,寻找那些失落在大地上的一处处龙楼宝殿,沙漠、雪山、森林、峡谷、急流、草原、鲜为人知的神秘动植物,危机四伏的陷阱,步步惊心,环环紧扣,超越极限与想象力的挑战,在离奇诡异的地下世界中,揭开一层层远古的神秘面纱,故事由一本主人公家中传下来的秘书残卷为引,纵横天下千里寻龙,历尽艰难险阻,毕竟那些龙形虎藏、揭天拔地、倒海翻江的举动,都迥异庸俗,昆仑山大冰川下的九层妖楼,中蒙边境野人沟中的关东军秘密要塞,消失在塔克拉玛干黑沙漠中的精绝古城,神山无底洞中的尸香魔芋花,云南丛林中的虫谷妖棺,西藏喀喇昆仑山中的古格王朝无头洞,陕西的龙岭迷窟……目前正在连载中的是最终卷,无头洞遗迹,冰封的邪神迷宫之卷。鬼吹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鬼吹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鬼吹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