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调查
颜氏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六神无主。以往遇到多大的事,张姐都会帮她一起解决。但这次,张姐休假了。
她的脑子很乱,像好多藤条禁锢住的大树,晒不到日头,连呼吸都很困难。
如果说要泄露信息都关键人物,那就是阿康。可是认识这么多年,她了解阿康的为人。表面上嘻嘻哈哈,可还算是个守规矩的人。况且双方有合同在,不可能做出违法的事。
小初?
不可能。她没那个胆量。
张姐?
也不可能,她因为家里的事,连这款游戏的资料都没碰。
想了半天,也没结果,脑袋还快炸了。
颜氏漏了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
菘蓝从会议室里走出来,颜氏看见了,立刻蹲下去,躲在了桌子底下,很卑微。
菘蓝没有察觉,或则说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察觉。
游戏到底发布与否,需要他做决定。
张亮拿着他的大衣来了,菘蓝接过,然后面色可怖的走了,不知道去哪里。跟着高官们陆续从会议室出来,细细碎碎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颜氏本来甚是投入地在思考着那个令她纠结的问题,可看到了他如此冰冷的表情,本来就有些混乱的脑子更是糊了。从桌子底下出来,感觉到身上有灰,拍了拍,越拍越气,越拍越急,最后干脆也起身走了。
菘蓝刚上车,张亮还没踩油门,他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李子秋沉稳的声音:“怎么样?输了吧?”
菘蓝心中犯恶,李子秋还是很以前一样,令人作恶。
“都说你手下有两名了不起的女将,看来也不过如此,你这老板当的,真是失民心啊!”
他这么一说,菘蓝就懂了,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李子秋笑的很阴,眉间里都透着阴,和他刚刚沉稳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子秋和菘蓝有仇吗?
可能太久了,菘蓝也忘了。只记着,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两名了不起的女将,说的就是贺白兰和颜氏。他的意思是这两名女将出了问题。贺白兰早就加入了风腾科技,那就是颜氏。
菘蓝的脑子迅速的转动,然后停滞。他轻轻阖眼,又轻轻睁开,有气无力:“开车吧。”
这一睁一阖之下,他就做好了一个决定。
颜氏离开会议室那一会,他算是体验了一把所谓的人走茶凉。其他高管纷纷把矛头指向颜氏,顺便暗暗抱怨了几句,说这么重要的游戏不应该全权交给颜氏,其他人根本没法监督,这才酿成了大祸。
菘蓝柔了柔太阳穴,厌烦感随之而来。
张亮开着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也不敢说话。
第二天,公司里来了几个警察,把颜氏关在会议室。
颜氏生平第一次进派出所,也是菘蓝所赐。
她怕不怕呢?自然是怕的。
从惊愕道恐惧,然后苹果肌上骤起鸡皮疙瘩。
这么高大威武,一脸正义的警察站在自己跟前,还用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带着审判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肯定是怕的。微微的寒气入体,仿佛冻住了心脏,导致供血不足,整个人有点木。
警察:“你和阿康认识吧?”
警察:“你们是大学同学?”
警察:“除了研发,对代码最熟悉的就是你!”
连发三问,颜氏不知道先回答那个。
警察:“问你认不认识陈康明?”
颜氏:“认识,大学同学,现在的合作伙伴。”
警察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严厉:“这个u盘是你的吧?”
高个子警察把u盘插入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夹,再打开,是游戏合同以及代码资料。
颜氏惊了。
这是在菘蓝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和阿康沟通过这款游戏,资料全放在这个u盘上。当时还未决定要合作,所以她也没有在意。u盘是在她从台北回来的路上被偷的。
她问:“这u盘,你们是哪里找到的?”
警察答:“有人匿名交过来的。”
颜氏脑子轰一下,想起来了一个人,贺白兰。以及那个加班的深夜,她明明觉得自己的桌子被人动过,却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其他人。直到贺白兰进来。
匿名人,她第一个锁定了贺白兰。
高个子警察修长挺直的眉尖挑了挑,眼神有些锋利:“颜小姐,上个月的十五号,风腾科技贺白兰的邮箱里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面的内容和这个u盘的内容如出一撤,你怎么解释?”
颜氏很诚恳地对他说:“不是我发的,我和贺白兰的关系,众所皆知,我怎么可能把这么机密的文件发给她?”
警察嘴角冷笑,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关系好与坏呢?他们太懂这些生意人的主意了,笑问:“你和她的关系?很差?”
颜氏心情很躁,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警察吗,这点都调查不出来吗?”说罢,又觉得这么刚警察对自己不利,立刻改口道:“水火不容吧。所以我根本没有动机,要将这么重要的资料发给她。”
警察点点头,不表态。
但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颜氏。
证据面前,她无法辩驳。
好冤。
素来不结仇的她,不知道谁在害她,她想不到。
警察:“颜小姐,u盘是你的,资料也是你发的,对吧?”
颜氏:“u盘是我的,我承认,但资料不是我发的。”
警察又从电脑上掉出了发送记录给颜氏看,什么时间点,发送了什么内容,清清楚楚。
颜氏心里慌了,声音越来越小:“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警察也不说什么,收了u盘,准备走。他们本来就不是来通知颜氏什么,只要她点头,认了这个u盘,那一切就有了眉目。
很简单。
会议室外围着一群同事,明明听不到也看不到,却还是围着。人性的坏,有时候就是墙倒众人推。
小初看不下去,把众人都驱散开。
“开门。”
身后忽然有人冷冷地开了口。
是菘蓝。
自从昨天发生了这件事之后,老板就像换了一个人,阴沉沉的,怪吓人。一早上过来,就说要调查颜氏,吓得小初都懵了。
张亮给小初使了个眼色,小初立刻打开门,退却两步。
警察出去,菘蓝进来。
颜氏像个犯人,一口水都没喝上,口干舌燥,脸色也很差。
法律就是这般严酷,容不得一丝舒服。
菘蓝原本如春水一般温文的眼神此刻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如夜光中发光的利刀。
颜氏知道不是他。心里唯一的希望破灭,寒毛卓竖,问他:“你想干什么?”
菘蓝笑,还藏着刀。他微微低头,凑近她耳朵,以便她能听到:“我说过,让你消失的。”
颜氏心猛烈地跳了一下,瞳孔的惊恐在放大。
“你……”
菘总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寒彻。
他在说:“消失吧!”
虽未开口,颜氏也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她有点委屈,微微抿唇,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菘总冷笑,身子微微向前倾:“有你无我,你难道不知道吗?”伸出两根手指,托着颜氏的下巴。颜氏不得意抬头,对上他那双凌厉的双眼。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
言罢,又甩开颜氏的脸,从西服上口袋抽出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
只差没有吐一口水,说:真tm恶心
他这个反应,倒让颜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以最快的速度环住菘总的脖子,冷不丁的亲了上去。
菘总身上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浑身发颤,恶狠狠的推开她。
这一推,颜氏心里唯一的希望也没了。想到此,她哑声苦笑。
菘总怒目而视,声色俱厉:“疯女人!”
颜氏忽然惨淡一笑,唇瓣微动,话没说出来。
——我是疯了,拜你所赐。
紧接着就是警车呜呼呼的响,颜氏麻木的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
早知道他朝夕之间判若两人,她再花痴也会克制住自己。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张姐人在美国,带儿子看病。
听到电话里的小初说颜氏被关起来了,她心慌了,脸也白了,唇微微颤抖,说:“我知道了。”然后什么也不再说。
儿子刚做完手术,才从重症病房转出来,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一些管子,疼在她心。
护士进来,张姐退在一旁,看护士在自己儿子身上捣鼓这里捣鼓哪里,心更疼,脸上煞白煞白的。
“一切都不错,继续观察。”
护士是个华裔,普通话说的不是很准。
张姐弯腰道谢,一遍又一遍,直到护士关上门。
中国人有时候就这样,救了你一命,感恩戴德,没救成功,骂人祖宗十八代。人性有多好,就有多恶。
小初也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老大说了,张姐家里有事。得多大的事,才会让拼命三姐放下工作,她又不傻。
电话挂断,她呼口气,一个人待了一阵,就去看颜氏。
跟了颜氏这么多年,颜氏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非常清楚。当她听到老板说要调查颜氏时,她眼睛就酸了,然后就想哭。
自己真心实意追随的上司,那么好,那么优秀。但也好蠢,栽在了爱情里。
第七十七章:欺骗
菘蓝自虐的事情被父亲知晓后,夫妻二人便打定了主意。
这病不能治,那也不能变重。哪怕一辈子都不抱孙子,也得让颜氏离开。
夫妻二人来到派出所,说要见颜氏。
颜氏以为来人是菘蓝,心生欢喜,如获希望。可在碰上菘铭浩那双严厉的眼睛时,她就知道自己多可笑,还妄想希望。
夫妻二人进了审讯室,看到颜氏那一刻,心也是难受的。简陋的审讯室,她坐在椅子上,头发也没梳的很好,脸色也很差,眼睛红红的,刚哭过的模样。
三人也没见过几次面,氛围多少有些尴尬。颜氏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越是如此,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站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句:“伯父伯母好。”
菘母知道自己是有求于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坐下。
颜氏以为两人是来问游戏那件事的,直接道:“董事长,代码不是我泄漏出去的,我怎么可能做对菘蓝不利的事呢?”
既然她先开口了,菘铭浩也没了不问的道理,“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颜氏一五一十的把游戏是怎么谈的,怎么准备的都说的很清楚,又把几个疑点抛了出来。
菘铭浩心里有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查。”
颜氏心里松了一些,就算查不出个所以然,也至少有人信她,那菘蓝自然就会信她。
菘母不知该如何开口,忍了忍,轻咳两声,对菘铭浩说:“你说吧,我说不出口。”
菘铭浩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是沉下去了:“你说。”
颜氏慌了,慌的很短暂,就当下那么一会儿。她意识到两人不是为了游戏这事而来,是为了其他。
菘母知道拗不过他,看着颜氏,涩然道:“你也知道阿菘这个病,好不了,可是我们也不能让他越来越严重,你看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所以我们想……”她说的时候,声音明显带着微颤。丈夫也不看她,看向地面。
颜氏闻言,神情有断开数秒。双手交叠在一起,相互用力,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想我离开他?”她声音有些抖。
老人说不出口,就让她来说。
颜氏眼里多了一份寒。
菘母也很难受,扭头忍住自己的情绪,忍住锥心的疼,转过来说:“小颜,我也很喜欢你,你知道的,可是眼下是让他离开你的最好机会啊!”
颜氏不想听,捂住耳朵,撇过头去,不看两人。
凭什么要她牺牲?她做错了什么?
颜氏咬着牙,憋着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菘母又道:“眼下这个菘蓝是势必要把你送进监狱的啊!我们顺水推舟,依了他的意。等事情平复下来,我们再把你弄出来。”
颜氏转过来,目光直逼菘母:“那我的菘蓝呢?”
菘铭浩却道:“就借这个机会,你们俩分开,对你对他,对大家都好。”
一个菘总要让她消失,另一个菘蓝因为这场商业犯罪而痛恨她,从此形同陌路。菘家是生意人,菘蓝亦是。让他放开她的原因,没有什么比颜氏的商业犯罪来的更有力了。
颜氏实在忍不住流泪了,就任它们氲在眼眶里:“那我呢?这坐牢可是一生的污点!”
菘铭浩闻言,徒然看过去,这话让他发寒。“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有钱人果然就是有钱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用钱把别人送进监狱。
“不会太久,我们很快就把你弄出来。”
“我们也是事出无奈啊!”
“你能理解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吗?”
颜氏不说话了。
夫妻二人急了,“你就帮帮我们,你还年轻,以后大把选择,钱我们会尽量给到你满意。”
让她放开菘蓝,她不行。
可让菘蓝的病情越加严重,她也不行。
她眼里闪过慌乱,菘母立刻抓住,问她:“你难道要让他消失吗?”
颜氏的眼睫都在颤,心像是被倏地掏空。末了,才道:“让我想想。”
菘母见她愿意考虑,很感激,握着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
颜氏在看守所里待了两天,也想了两天,仰屋窃叹,脑袋浑浑噩噩,近乎人格分裂。
她仔细回想菘蓝每一次的发病细节,一开始是如向医生所说,接触到敏感词汇后发病,但后来几次就不是。随着她和菘蓝的感情逐渐升温,和许嘉嘉的距离彻底疏远,发病就毫无规律可言。
毫无规律,那怎么治呢?
难道真的要她消失就可以了吗?菘蓝往后的人生都不能和女性有亲密关系吗?那岂不是说他要完全变成第二个人格?
那如果她不消失,菘总不断的出来,不断的自残,不也是第二人格占据主导地位吗?
正当她不知如何决定时,向医生又来了。
颜氏有点烦她。
治疗了那么久,什么效果都没有。
颜氏直言不讳:“你也是来劝我分手的是吗?”
向医生笑笑,很牵强:“我有什么好劝你的,又不是我男朋友的生死。”
颜氏被她气死,问她:“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菘家两位老人的意见,未尝不可。你也莫要太自私,一场爱而已,对你而言,过几个月就好了,可对他来说,那可是要命的毒药。”
颜氏以气声问道:“你做医生的就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向医生仍然不喜不怒,平平淡淡慢条斯理道:“我有什么法子?我的法子在他遇到你之后,都不管用了。”
“他的情况这么特殊,我也没办法,治不了,我们总还可以从根源上减少发病的次数吧?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你在牢里也就待几个月,出来后拿着钱,想干嘛干嘛,你又何苦为难菘家?”
向医生这下算是彻底败光了她在颜氏心中的印象。
激将法,对颜氏一定管用。
这是她和北冥有鱼和李卫三个人商量出来的方法。
颜氏又累又气,又委屈,也不想和她多说,乜了她一眼,脸色冰霜渐聚,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番话?话说完了?”
向医生点点头。
颜氏去开审讯室的门,“走吧,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烦人的向医生一走,颜氏就瘫坐在椅子上,像个被抽干了力气的人。
又过了几日,颜氏就上了法院。
也不为自己辩驳,全都承认了。
她给自己编排了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因为和贺白兰结仇,即使在她离开风迅娱乐之后,也不想让她好过。风腾科技的人找到自己,出价也高,她没理由拒绝。于是给她发了游戏的资料,但里面有一部分是假的,为的就是误导贺白兰。又可以让贺白兰吃亏,又能拿到钱,她为什么不做?
爱菘蓝?
笑话,你见过职场那个下属对老板是真爱?天真。不是为了他那点钱和色,我才不会忍气吞声,和一个同性恋在一起。
此言论一出,现场都炸了,众人立即骚动起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菘蓝身上,所有无形的手都在把他往最寒冷的深渊里推。
新闻也炸了。
风迅娱乐的ceo被下属骗的裤子都要没了。
许嘉嘉真可怜。
风迅娱乐的ceo险些被骗婚。
菘蓝坐在后席上,一言不发。他眼里一点光都没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颜氏就已经被抓了。他什么也做不了,父亲,公司那帮没良心的,已经把所有证据都交了上去,以公司的名义告了颜氏。那些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怀疑。
张亮坐在他身旁,手里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判了颜氏三年。
散庭,人走的差不多,菘蓝拦着颜氏。
颜氏抬眼看他,看他身体没事,也没有药水味,心就松了,可面上却是冷冰冰的神情。
菘蓝不愿意怀疑她。
微微弯起唇角,弯起的事苦涩,声音很难过:“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一面是深入肌理的挣扎,一面是心被撕裂的痛苦。他这样问她,也是在问自己。又失声笑了下。
颜氏抬起头来,看这菘蓝,一字一句地说:“你那么好骗,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忍不住的。”
她说这话时,心在疼,但是她得忍。
菘蓝听着她的话,心里电钻钻过似得疼,嘴唇都成了灰白色。他希望她是骗他的,用祈求的目光盯着她,却被她那如冰刀子一半的眼神给刮了下,他眼里闪着微茫之光再次熄灭。
颜氏又下了一剂猛药:“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同性恋在一起?”
菘蓝惨淡地笑着看,他不到她脸上有悲伤,可还是被她的话可伤了,心跟用带锯齿的勺子挖了一样,那种疼,他活了三十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不敢说话了,良久,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你这么缺钱吗?”
颜氏听着,感受着他的煎熬,但不想再给他一句回应。
她怕自己演不下去。
菘蓝等不到她的一句话,他也什么都不想问了,也不想知道,咬了下牙,转过身。
颜氏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更瘦了,尽快他很克制,可她还是看出了他在发抖,似一株冷荷在风中摇曳。
罢了。
颜氏扭过头,跟着狱警走了。
她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怕是同赤脚行走在炽焰的炭火上那般痛。
待身后完全没了声音时,菘蓝心也就彻底凉了。
突然,他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是眼泪。
他哭了,那么云淡风轻的一张亮,即使心在绞,也波澜不惊,现在却哭了。
他才拥有她多久,怎么就要失去了?觉得峰回路转,接过又被挡住了去路。
他以为他的人生迎来了阳光,却没想到只是一束短暂的光,照射后,又折了回去。他心底里的黑暗,因为尝过这束光后,变得更加阴冷黑暗。
第七十八章:沉入原点
许嘉嘉突然就想开了,度假度到一半就结束。
经纪人也摸不透他的性子,既然回来了,就马不停蹄的给他安排起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忙碌的工作可以冲淡一切。
许嘉嘉不是想通了,而是没辙。
如果真是人格分裂,那他能怎么办?最没有底线、堵上演艺之路的方法他也用了,可是结果呢?众目睽睽之下,他选择了那个女人?他很气,可又深知自己爱的也许就是个幻影。他很恨,恨自己铁不下心来面对这一切。他很无措,接下来没有他的日子,该如何面对?所以在他接到菘蓝那通电话时,他麻木的抗拒着,抵触情绪波动很大,似乎人格分裂的那个人是他。
“你不要再联系我了,我们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
电话另一头的菘蓝一头雾水。
“你胡说什么?”
许嘉嘉眉心一点一点靠拢,脸上阴云密布:“菘蓝!你玩够了没有?!我受够了!不陪你玩了!你听清楚了吗!?”
一字一句,诛了菘蓝的心。他几乎都能感觉到从自己毛孔里外溢的寒气,散着轻若云霞的白雾,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冻僵。
“你……”
“我什么我?我特么受够了!你对我的忽冷忽热,阴晴不定……我受够了!我不玩了!”语中带着哽咽,又似咬牙切齿,十分难过。
菘蓝亦吓得不清,“你……”顿了顿,他才发现自己的记忆漏了半拍。以前的他一出现,总是第一时间看新闻,从新闻上摸个大概。可这一次,他太着急了……“嘉嘉……你等会———”
嘟嘟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
菘蓝愣在原地,双目失神,手里的手机还贴着耳朵。
他不能接受镜花水月,触手成空的结局。
他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两个人格是无法继续共存下去。他和菘蓝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从性取向到性格。如果,如果颜氏和菘蓝结婚,那他很可能会彻底消失。
等他再找到新闻之时,好巧不巧,颜氏就送上了门。他红着眼眶,面色肃杀。
还有什么比伤害这身体更令她害怕呢?
好巧不巧,这个女人还把游戏给搞砸了。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定要把她弄进监狱。
正好,那老头子也妥协。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老头子妥协,心里很爽。报复的快感真让人舒畅,仿佛这就是他菘蓝存在的意义。
毁他的玩具,激烈的,愤懑的,甚至失去理智的指责,皮带一次又一次的打在他身上,学校和旁人那些挪揄身上……还有全是乌青的童年,他都熬了过来。
儿时父亲的冷漠,让菘蓝感到伤心,甚至悲愤。将他变成冷血薄情之人,正是他的父亲。
在警察局看到颜氏的那一幕,他心里有过一丝犹豫,那不属于他的犹豫。但内心的呐喊,歇斯底里的疯狂,吞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颜氏必须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否则谁都不好过。
颜氏被关了起来。风迅娱乐也赶鸭子上架,把新手游推出了市场,效果可想而知。公司再也无法同时支撑两款新游戏的运作,资金链彻底崩溃。
菘铭浩想出手,但被儿子硬生生拒绝了。
父子俩坐在办公室,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父亲的声音没有太激烈,力持镇定,甚至有一丝请求,更多的是隐忍。
菘蓝盯着父亲,目光冰冷而锋利,在父亲的脸上若刀一般,切割开他的血肉,直逼灵魂:“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吗?我只不过是想救赎自己,救赎自己你明白吗!”
“你明知道我有病,为什么还把她送进去?你为什么?!”
他几乎是喊,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伤害这身体,你怕什么?你就让他伤害好了,你不是本来就不在乎吗?”
父亲就在这句话里颤了一下。
在菘蓝七岁那年,被人绑架了。对方要五百万,否则撕票。菘铭浩犹豫了,五百万,对于他这样的小企业而言,是一笔巨额,一时间很难凑到这么多现金。绑匪等不到钱,在仓库用了许多方法折磨小菘蓝。最后绑匪不等了,开车货车连人带车一撞进树丛林。车子一翻,绑匪头破血流。小松蓝在后座上,头撞在了座椅背上,不至于头破血流,但也没了半条命。幸好山间里来了徒步穿越者,把小菘蓝拖出来后,车子就自燃爆炸了。
这对小菘蓝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恐怖阴影。
菘铭浩在长久的愣怔中回了神,一时无话可辩,只哀哀唤了一声:“阿菘。”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救我自己——你就是要看我沉入深渊是吗?”神情冷酷的儿子,威慑迫人,如压在父亲面前的冷峻山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菘铭浩望着他,许久,才缓缓道:“我和你妈没办法看你伤害自己。”
“那个不是我,不是我,你难道不知道吗?”菘蓝笑了一声,声音倏然冷寂下来:“你该不会想让我们俩都存在吧?”
菘铭浩没办法回答儿子,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都是他的儿子。
见父亲迟疑了一下,他忽而笑了,挽起唇角,一道讽刺的弧度,淡淡道:“原来如此——”
他没办法接受父亲的这种想法,那些绝望与悲哀,伤心与开怀,都不是一场幻觉。是他真真实实的体会的,无法忘却。他原本是可以在这场情爱中解脱的,却万万没想到,还把颜氏的人生给拖垮……
自责,愧疚,难过,痛苦,绝望,侵袭他全身。
“也是,我入不入深渊,你从不关心——”
菘铭浩听得这话,心都在颤。他怎么不关心唯一的儿子呢?他只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普通世界里人们都能接受的“男人”,不再受到他人的有色眼光,多刺的阿谀。他顿了片刻,强忍着难过,带着微微恳求的语气。
“我们不谈这个了好吗?眼下是公司要紧啊!”
菘蓝冷笑:“公司,本来也是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何必问我?”
父亲在这一声冷笑中寒了心,这父子之仇,难道真像他人说的,待父亲的坟头草长到一寸高才可以化解吗?那也太悲凉了。既然化解不了,那保持一贯的作风是最好的。至于他理解与否,也没那么重要。
他思考了一下,最后很坚决:“好,我看你状态也不好,先出国休息一段时间吧!”
第七十九章:沉入深渊
沉入深渊
菘蓝出国前,想去看看颜氏,却又不敢。于是用了最老土的方法,写了一封信,字数不多的信,也就五百字吧。然后把信交给小初。
小初怯怯的接过信,还是壮着胆问:“菘总,您自己不去吗?”
菘蓝沉默不语。
“老大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初提高了音量。
高兴?
菘蓝这才牵出一丝浅笑,“不去了,你交给她即可。”又补上一句:“公司的事,就不要跟她说那么多了,免得她胡思乱想。”
小初点点头,“菘总您放心,我一定办好。”
监狱里又潮又阴暗,每日也看不了几回太阳。正好,颜氏也没什么心情看太阳。她也不和狱友们说话,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这那狭小窗户上透进来的微光。
小初来探视她,两人隔着那个玻璃,小初不争气的眼泪就巴拉巴拉的掉。
颜氏平静的一张脸,安慰她:“哭什么,我很快就出去了,别哭!”
“老大……”小初哭着哭着又跟断了气的,接不上下一句话。
颜氏叹了口气,缓了缓神又道:“你今天化了妆吧,化了妆就别哭,妆会花掉。”
小初哪里还管这妆容不妆容的,一听见老大这样安慰自己,心里更难受,眼泪流得更急。
“哎哟,我说你可以了,你也考虑下我的心情。”
颜氏这样一提醒,小初才收了一些眼泪。
“老大,现在那贺百兰可得意了,到处说我们的坏话……”
颜氏笑,“怎么会,她不至于那么卑鄙,你怎么样了,张姐对你还好吧?”
在菘铭浩的帮助下,从集团调来了一名职业经理人打理公司,张姐继续带游戏运营中心,除了以前的游戏买入和代理,还加上了运营。小初也保留着原来的职位,直接汇报给张姐。
小初点点头,“好的,公司一切都好,张姐对我也好——”抹了一把眼泪,从包里拿出菘蓝的信,“老大,这是……这是……”
“菘总给你的信……”
颜氏听着,却不说话。
他连亲自来看都不看她了吗?这般绝情吗?公司倒了,他不是还有菘董事长吗?
一时间,颜氏心里很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明知道自己不能责怪他,却……总是这般幼稚和无理取闹。
——“菘总已经不再管理公司,听说他明天就要去澳洲还是什么的。”
菘蓝没有让她说这个,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颜氏停滞了一下,哦,要走啊,走了也好,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说不定还能清净一些吧。
“我看看。”
小初把信打开,用手摁在玻璃上。
你在里面还好吧?
我想了很多开头,觉得还是这句最合适不过。
那里面不好受吧?你再受苦几日,我相信我父亲会把你弄出来的。
小颜,你骗了我。
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我都知道了。
读到此处,颜氏呆了一下,突地笑了。
“就你聪明,就数你最聪明。”笑般的说着,泛泛而谈,眼神却黯淡下去,似有悲怆。
我现在时常想起第一次在剧场观众席里的你,满眼都是我。那个时候我就想下了台跟你打招呼,谁知道你自己跑到了后台来看我。你说我很好看,那个嘴型,我现在还能模仿。
还记得我问你怕不怕吗?你牵着我的手,说不怕。
你看你,还在说谎,又在骗我了。
你明明就很怕,很怕,怕到要推开我,不惜以这样的代价。
你这个小骗子。
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吧?我想应该已经有了一道深紫色的疤痕。怎么办,你以后肯定不会再穿一子肩的衣服。也好,不穿也好,我也不想其他男人看到那副模样,我受不了。
其实这样也好。
说不定下次就不是肩膀,而是心脏了。
其实我有点怨你,怨你胆小。你不是说是人是妖,你都爱定了吗?怎么就临阵脱逃了呢?
其实我有点讨厌你,讨厌你自作主张。你的智商,怎么能比的上你的老板呢?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万五百万?
但是我很爱你。
你是我深渊里的一束光。
有点矫情,暂且打住吧。
这束光已经照射完毕,舞台也该熄灯了。
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一个人在家里喝酒,不要再饭局上把酒倒在色鬼头上。要知道,以后可没我这么好的老板罩着你了。
——柳公子
颜氏已经泪流满面,萎靡的蹲下身,而后捂着脸,坐在了地上,低下头,任由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膝盖上。
这样的结局,对大家都好。但是为什么,她的心痛得几乎要死去。她明明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怎么又折了回来?他明明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来看自己?
看,颜氏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明明是她先放的手,到头来却怨起了菘蓝。
小初也跟着哭。她不知道信上是什么内容,但就是想哭。
“老大,你起来啊,地上凉,老大……”
她以为她能救他,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她高估了自己,也是她低估了这场情爱。她低着头抽泣着说:“是我……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
小初喊不起来她,暗哑着声音道:
“老大,还有这个——”她拿出一张照片。
是柳公子的舞台照。
柳公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十分清瘦,有些清冷的美感。他身着褐色衫,一件紫色袍子,宽衣博带,亦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又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长长的紫发披在他雪白颈后,简直可以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一个男子能长成这样貌美,也是天下少有。
可就是有这样的男子,就是他菘蓝。
他就这样的一些话和一张照片,几乎将岸上的颜氏,又扯进了漩涡里。
颜氏心底的酸楚流淌出来,像是割裂的伤口,被导出了里面黑紫的淤血。心是真痛,美梦一场,惘然若失的那种恐惧和痛。
照片和信在获得狱警的同意后,到了颜氏的手中。她将他们捂在怀里,似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连着这些记忆一同揉进身体里,再也不放开。
但一切又都归零了。
颜氏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
发生的,和来不及发生的,都归零了。
第八十章:完结后记
这本书本来的是取了《双影》这个名字的,但是因为发在.asxs.,就弄了个比较直白的名字。
本来结局比这个更复杂。
媒体乱写,网络的声音千千万万,有骂的,有取笑的……
许嘉嘉和菘蓝也是有很深厚的感情,他的决然离开,让另一个菘蓝彻底发了疯。
菘蓝开始频繁的发病,两个人格快把他折磨疯了。
网络的言论,再加上想到童年的一切……
最后,菘蓝在国外自杀。
也算是彻底救赎了自己吧。
而颜氏呢?菘父在六个月后就把她弄了出来。
她的生活一切都恢复了看似正常的正常,可是实际上是她也接受不了菘蓝自杀的结局,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爱过了这么一个人没有?
也许,她一开始爱的就不是菘蓝,而是自己臆想的柳公子。
至于许嘉嘉,那么决绝的分了手,夜晚却痛的死去活来。但表面上,他是活得最豁达的那个人。
而菘铭浩夫妻二人呢?他们彻底的失去了儿子。
但是人生真的好苦,就像前面有一章是写张姐的那般,人生真的好苦的。张姐做了那个坏人,你能不原谅她吗?不能。因为她也很苦,儿子病重,丈夫无能。这样的人就存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许多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心酸。
既然人生这般苦,所以我也不想写这样的结局了。
在这个修罗场里,就让他们各自自由吧。
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真正的救赎谁,但是谁又有能力去救赎一个人。
就像我写这本小说的初衷——爱情的宝贵,是在于彼此之间的救赎。
哪怕你跌入了人生的黑暗深渊中,不要害怕,我会在你的脚下托着你,绝不会让你坠落的!
哪怕这个世界都是黑暗,你也不要害怕,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那一束光!
因为我爱你。
感谢所有支持我的读者。
希望你们都能遇见人生的那一束光。
——至此,本文完结。
——完结于2020年2月8日。2020年春节武汉花冠病毒蔓延的地n天,我在杭州,居家隔离的第15天。希望我们的国家能越来越好,早日战胜疫情。盛世,依旧可待。
新文《棣棠花开》开坑。
简介:两世恩怨,孰对孰错?
第一世:她风乐愉这一世,爱了一生,恨了一生,最后却是万箭穿心而死。死后拒绝入轮回,更不愿去那九重天。
第二世:
奈何桥迎来了彼岸花盛开,艳红艳红的,原本是喜庆的,可在在阴曹地府中全成了惊悚。
风乐愉随手折了一朵彼岸花,守路的小鬼想呵斥她,走上去一看是风乐愉,便没了声音,乖乖的躲了起来。
“阎王,不好了!那个女人又来了!”
“什么?!又来!”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娇小的孟婆被甩在阎王跟前。
“孟婆?你!”
孟婆泪眼婆娑地望着阎王,可怜巴巴的。阎王心道:你看我也没用啊!这奈何桥你都管不住,我有什么办法啊!
风乐愉一身鲜红嫁衣,手上握着的青风剑立在阎王跟前。
“阎王,我再说一次,这孟婆汤,我这一世也不喝。”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阎王吓得差点跌倒。
“姑奶奶,这都过去两百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这阎王都要被折腾到退休了。”
风乐愉冷冷一笑,“两百年,就算过了一千年,我也不能忘记那个混蛋恶魔!”
阎王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扶起惨淡倒在地上的孟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唉声叹气。
“那就不喝吧,但是你这一世休要给老夫再闯祸了!”
咻......
风乐愉跟她的姓氏一样,如一阵风的跑了。
阎王抱着孟婆嘤嘤哭泣起来。想到这一层,浑身都哆嗦起来。
——“我要辞职!”
阎王作妖,风乐愉没有找到顾长宴。阎王以为她会就此罢休,结果她又等了七十年。
第三世,总算等到了。
她风乐愉说过,这灭族之仇,是世世代代都要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