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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从零开始099     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txt下载     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余波

    在遥远的地方,一个巨大得可以装下整个鸡鸣村的房间里,两名星冠鹤衣的道人在一个星盘面前驻足,不久前,这个周天庚金星盘的西南方向曾经短暂地爆发过剧烈的白光,他们就此征兆做了一番探讨,从制作星盘的天河砂到百眼国是否气数已尽。

    他们在讨论的时候,整个星盘上就像元宵节的夜晚一样闪动着各种颜色的光芒,他们只要随意地看一下,就能指点出某处在爆发什么样的门派战争,最频繁的闪光处于星盘的中央,越往边角越是稀疏,而西南方向几乎是一片漆黑,这也是他们会注意到不久前的异象的缘故,不过,这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最后他们一致得出了结论:“把这件事列在下次大会的报告上,如果没有人有异议的话,就加入到新弟子们的日常任务里去。”他们并不期待他们会发现什么,只是那个方位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所有的资源、人力都被抽调到中央战场,倾倒在那个血肉磨盘里面,所以与其让几个新弟子瞬间被战场吞没,倒不如让他们先到蛮荒之地刷点经验,虽然,就是他们增加了那么一点经验日后也不见得能帮助到他们自己一点,更遑论整个战局了。

    下次大会要等到十年以后才会召开,对修道之人来说,那只是一个很短暂的等候时间。

    双河县城的肖如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正在竭尽自己能力地调查着:“取一碗七年份的陈酒来,要盛在黑陶的碗里。”她命令道。

    一个姑娘家竟然大白天就要喝酒,周围的人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以便掩藏住自己的震惊之情,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一个仙官,又是青州肖家的子弟……好吧,是小姐,倘若是州里同为真仙家族的徐韦茂三家的官儿子侄,说两句大概不妨事,这些双河县的土著在明面上还是很知道自己的斤两的,肖如韵本人可能什么都不是,她背后的家族却着实不是吃素的,不管是看在肖家的面子上,还是看在她腰间可斩一县官吏的剑上,他们暂时都必须予以服从。

    离衙门最近的一个酒坊老板跑进了地窖,在最深处寻到一个坛子,倾了一碗浓稠得不像是液体的酒液出来,普通要喝这陈酿时,总要掺了新酒才好喝,今天老板附送的新酒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仙官说了不用这个。”

    肖如韵拿到酒后既没有一饮而尽也没有细细品尝,她捧酒在手,另一只手在发间抽出了一枚细巧的金簪,它只有双河县妇人常戴的簪子四分之一的宽度,簪头上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被这个年轻的仙官夹在手指之中,随后,她说:“我要到北门那里去。”

    北门是整个双河县城最为荒凉的地方,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北面那些绵延不绝一望无际的青山,和肖如韵家乡的山峰不同,这些山上既没有名贵的茶园,也没有像样的果园,漫山遍野一钱不值的野树林里,只有一些较为和缓的山坡和溪流冲刷出来的谷地被人开垦,住着些在这地方都是穷苦不堪的村人,他们当中那些足够幸运和富裕的同伴都已经迁居到了平原上的村庄和县城里,撇下他们在贫困和绝望中煎熬,也就是说,他们既没有很多的出产到县城里换取货物,也没有足够的钱财在县城里享受。所以,北门有的只有本城的住户,间或一两间杂货铺和钱铺,别处繁荣热闹聚集着闲人的酒店、栈房是一个都不见的。

    这使得肖如韵出北门的时候只跟了几个衙门里带出来的从人,田三虎就是其中之一,他本人跟女权是绝缘的,但是他深知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是多么无助,而肖家又是那样一棵值得攀爬的大树,因此他在肖如韵面前不像那些自持本地有势力的老户那么勉强,是打算拿出自己十分的本事来的,方才肖如韵索要的酒和碗,都是他亲自跑去取的,他甚至同时派出了一个徒弟,到北门外做了一些预备,那里有个菜园,是他老婆的嫁妆,如果仙官想要找个歇息的地方,他知道哪里能马上端出茶水。

    肖如韵走出北门,她是步行出来的,没有乘轿也没有骑马,她的从人也都跟着步行,一走之下,个个骇然,他们这些男子竟需要用跑的才能跟上这个少女的脚步!

    她甚至没有问路,就径直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穿过几处菜地,走到一处离河心较近的河滩上,然后一扬手,将黑色陶碗中芬芳的陈酿尽数泼洒入河,随后,她开始唱起悠扬的曲调,田三虎很快就意识到了,她唱的是咒语!其他人也全都反应过来了,因为河水的中央就在他们的眼前如开了锅一样地翻滚起来,这是县城里的老人们都从来没有说过的景象,接着,从人们都惊呼了起来:“啊呀!”

    一个紧闭双眼的男子头颅从翻腾的河水当中出现,他的面容犹如溺亡的尸体,肿胀而惨白,被浮萍等水生植物环绕,白色的须发纠缠在这些绿色植物里,在水中飘舞,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要以为是凶案了。

    河上发出了波涛和雷鸣似的声音:“仙官啊,你想知道什么。”

    成功召唤出了河妖的肖如韵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到可以询问风的道行,昨天刚到任的她也没有来得及祭拜双河县的四山,那么能够最快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就是这来自雷劫方向的水系了:“河神啊,告诉我,落雷的地方是哪里?”

    “鸡鸣村……”答案嘹亮地在众人头顶回响:“不复存在的鸡鸣村。”

第六十一章 清算

    向急速远去的债主挥手告别后,穿越者步履轻盈地走下山坡,不远处的丧门沟旧址上地火仍在喷涌,曾经是鸡鸣村所在的地方到处飞扬着细碎的火星,整个村庄不管是周家的青砖大院,田家的红砖大院还是王家的茅舍泥屋都已经被地火带出的熔岩覆盖,也许很多很多年后,会有些不怕麻烦的人在这里挖出整个村庄的废墟,送到什么博物馆去展览,他们甚至可能找到被周大善人藏在白衣庙中的财宝,或是田二虎在他长子丧生的那天藏在砖头下的金银,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人使用仙术魔法复原止妹的婚书?又或是王家织了一半的藤筐?不管是什么,都和穿越者无关,他在熔岩边上停留下他的脚步,取出被存弟惦记了那么久的休书,在火上焚烧了。

    这是对王招娣的最好祭奠,她活着的时候一直被视作财产,穿越者希望她死后能够获得自由。无论她的天赋、她的追求还是她对穿越者所做的事情,都值得穿越者为她忙碌上这么一回。

    是的,穿越者原来所有的能力都丢失在了嘉罗世界,“天眼”也不例外,他能来到这个世界,能在这个世界能够窥探到另外一个世界的奥秘,都多亏了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才能,那被存弟轻蔑地认为只会妨碍她在婆家卖个好价钱的才能,在被整个魔化的村子禁锢了那么久之后,还是爆发出了她本该有的成就没有受过教育,不懂哪怕最简单的修炼方法与才能,王招娣仍然施展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秘法,那是所有的巫术中最原始也是最伟大的秘法,它的名字,又叫做“奇迹”。

    整个村庄,只有降临到王招娣身上的灵魂,是唯一追求自由胜过自己的生命的,因为也只有这个灵魂,不是被魔鬼而是被王招娣本人呼唤而来的,为了越过七十个世界呼唤到这么一个灵魂,王招娣的灵魂……应该是化为灰烬了吧,穿越者知道魔鬼们在榨取了灵魂的所有能量后,灵魂就会化为灰烬,重新成为整个宇宙的组成部分,那大概是说,也许某天,他会在什么地方再次遇到那个生于不幸却从来没有放弃过骄傲的女孩子……吧。

    休书焚成的灰烬在鸡鸣村的上空飞舞,地火造就的黑色熔岩埋葬了整个死人的村庄,这些被魔鬼诱惑而来的穿越者们,活着的时候就像死了,所以不管有些人会怎么为这个“世外桃源”的毁灭哀叹流泪,恨不能穿越重生到此过上幸福的挨打生活,他将开山钥匙按在地上的时候和现在面对废墟的时候,却只有一种被禁闭很久之后终于得以破门而出的轻松愉悦。

    “以后,我就叫华林吧。”一个既不姓王,也不姓赵的名字,与穿越者在嘉罗世界的那个名字有那么一点点关系,虽然巫师不会使用自己的真名,可是他仍然希望能够保留一些有关嘉罗世界的记忆,当然,还有关于王招娣的记忆,他知道她喜欢那些山坡上的青翠树木,它们从一株能够被婴孩拢在手里的小苗,长到高过村中首户家的屋顶,也就需要那么几年而已,笔直向上,直刺青天。他未来的道路,绝不是在村中俯首,而是直上云间。

    他向着溪流的下游走去,地火的喷发与魔鬼的剧烈打斗极大地改变了周围的地形,现在到“县里”应该只用经过六座山又九座山,因为有三座山峰已经被魔鬼丢出的深渊火球、酸液和闪电夷为了平地,这不是说路会变得多么好走,到处都是烧焦的倒伏树木、破碎熔化的石块和废墟,可是这些都难不倒曾经做过一个飞贼的穿越者,他比夷人更知道该怎么走路。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资料。

    姓名:华林(自己为自己选择的姓名、以及道路)

    性别:暂时没变

    年龄:九岁

    生命值:一个正常的九岁女孩应该有的生命值(夷人厨子的手艺虽然足够糟糕,肉和饼倒都没有掺水,分量十足)

    攻击力:1~2(装备小刀后,如果恰巧攻击到要害的话,还是能够重伤一个普通成年人的)

    护甲值:暂时又是0(白衣庙的那些魔化生物把他从祠堂取得的半身衣给撕得与他上一件衣服相差无几,好在饱食之后他的身体已经能够经得起风露了)

    金钱:以这一带的标准看,应该不少(他依照厉鬼的记忆在白衣庙里找到了几处存放东西的地点,一个从来无人进入的荒庙为什么要雇佣一个瞎老婆子“看守”?因为瞎子看不到她的雇主要她放的是什么东西,末了,她也看不到已经魔域化的不祥庭院,成了丧门沟魔域化的第一个牺牲品)

    魔力(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称呼):枯竭状态

    宝物:开山钥匙(也可以用来开地,透支过度的枯竭状态)

    技能:开锁、攀援、无声移动、从嘉罗世界学来的名为鸦击的细剑剑术、以及从厉鬼处习得的军用刀法

    修炼功法:步天歌(至简普及版)

    法术:净化、封魔、入梦

    恩,与穿越之处相比,看起来这几天的时间没有浪费的样子,穿越者现在叫做华林了,走在通往双河县城的崭新旅程之上。

第一章 进城的准备

    货郎李四今天遭遇了好运。

    他家到他已经是挑着担子来往于这些贫瘠山村的第三代,山里人很少拿得出现钱,他的担子上总有一半的位置要留给顾客们付给的实物:猪鬃、鸡毛、头发、烂布……有什么,他就收什么,因为能拿得出这些来换取他的货物的人也并不多。每次他在村口敲起他的小锣的时候,总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有那么多小孩眼睛发亮地看着他担子里的糖块、彩线、花布、铜镜,而他们的母亲总是恼怒地拖着他们远去,只有个把极其溺爱孩子的父母,才会在孩子的一再哀求下摸出点子什么来,他接到手里,估摸了一下分量和他应该拿到的利润,然后举起刀,从淡黄色的长方形大糖块上斩下一小截,递给等待了很久的孩童。

    “再给一点吧。”孩子们恳求道,他们知道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必须在他们纠缠了很久的情况下,货郎李四才会再斩下宽度跟头发丝差不多的一点儿,算作“添头”,幸运儿喜笑颜开地捧着他今天的收获跑开了,留下一群没有他那么幸运的孩子品着他们的大拇指。

    而今天,在他还没有到达村子敲起小锣的时候,一个泥猴儿似的小孩子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二婶子要我买东西,”他说:“她说别给叔叔看见。”

    李四差点笑出声来,小孩子把他的“二婶子”的腔调学得活灵活现,李四大概都能猜出那个“二婶子”是谁了尽管这个小孩子看起来好像有点儿面生不过他也不记得他行走范围内十个村庄每个小孩子的相貌,他们看上去都差不多,一样的黑,一样的,一样的破衣烂衫,不管如何,对一个生意人来说,有生意上门总是好事。

    况且是那样一笔可观的大生意!

    小孩子看了他的货担,要了几根最好的钢针、一把小剪刀、一束各种颜色的丝线,一块簇新的花布和一根银簪子,凤头带串珠的,这根做工精致的簪子被李四当作了“镇担之宝”,每个村子都有许多女人渴望地看着它,把它当作一桩大得不可计数的财富,虽然它本身只有一钱四分重而已。李四从来没想过它也有卖出的一日,而且是在村外完成的交易。作为这些昂贵货物的代价,他收下了一个崭新的银钱,银子的成色很好,花纹质地跟他藏在自己家床脚下的那三个一模一样,正常情况下,他会怀疑银子的来路并思索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盗贼的同伙,但是一桩由女人吩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来做的,购买妇人用品的,偷偷摸摸的交易让他依稀明白了一点儿什么,或者自以为明白了一点儿什么,他没有过问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得到这样一笔巨款的,他找光了口袋里的铜钱,还奉送了一大块糖。

    那个小孩子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山路上,当货郎敲着小锣走进村子里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问起某个“二婶子”怎么没看见。

    “她十天前没了!”

    货郎目瞪口呆了一阵,然后,他赶紧抓出那枚崭新的银钱,幸好,它还在,没有变成瓷片或者别的不值钱的东西,成色也依然很好,不过,因为他在众人面前不够谨慎地展示了它的缘故,几个眼尖的家伙恭维了他,他不得不又编出一个收到了某处欠账的谎话来脱身。

    如果他看见他的货物的最终下场,他会更加惊讶的穿越者华林将那块簇新的花布翻转过来,和着泥水搓揉了一阵,使得它不再那么显眼,然后飞针走线,把它裁剪缝合成两件合适的衣衫,不,他无论是在贼窝还是在学院都没有从事过裁缝的工作,他的针线活儿是在死人、以及活人的血肉上练成的这件事不像说出来那么惊悚,因为嘉罗世界的牧师只在精神上从事医疗的工作,身体上的折损与复原是属于巫师的,而每个好外科医生总得先行练习解剖,穿越者也不例外。最终的成品看起来很像这个世界的平民服装,但是比现成的制品更贴合他的身材,也就使得他的活动更方便、更敏捷。他还在衣服内侧缝了几个口袋,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普通衣服所没有的,他将他从鸡鸣村带出来的东西都小心地收在了其中,包括他从祠堂里得来的那把小刀。

    这些准备工作耗费了他一段不短的时间,却也有它的好处,在他再次接近一个村庄的时候,那些孩子敬畏地看着他,把他当作是一个什么“老爷”的跑腿小厮,华林还记得第一次踏进鸡鸣村之外的村庄时,那里的孩子们蜂拥而至,朝他投掷他们抓到的每样东西的场景当然,不管他们扔出的是随手抓到的狗屎还是泥块,没有一样扔中华林的,可一个吵吵闹闹的尾巴不仅烦人,还提醒了他一个疏忽:王招娣从来没有踏出过鸡鸣村的范围之外,而鸡鸣村外的记忆都是他从首户周怀仁那里抓取的,你不能指望你面目黝黑陌生穿得一身破烂会跟一个带着随从的“老爷”在邻村享受同等待遇。

    李四的货物不是很中他的意,他想要的不是一块花布,在这些**岁就可以充当新娘的山村里显露自己的性别是件不折不扣的蠢事,从周怀仁的记忆里可知,每个村子都有不少于三十个光棍,还不算外来的流民,他习惯于战斗,可是也没必要和蚊虫们纠缠,幸好那块花布在翻转过来以后就不那么鲜艳了,洗了两遍以后只有眼睛很尖的家伙才能依稀看出它原来拥有的艳丽色彩你能指望行走于山村的货郎担子里有什么质量上乘的好东西呢?这次买卖还给了他一点额外的收获:找零的铜钱,还有那一大块糖。

    周怀仁曾在白衣庙里埋下几个坛子和箱子,华林在据它们为己有方面是谈不上什么客气的,可惜他现在的力气和身材只允许他取走里面最宝贵的一部分或者对他最有用的一部分:他现在的衣服内藏有一块小银镜,比货郎担子上的镜子加起来还要好;一个盛装了香料的丝囊,根据周怀仁的记忆,这种香料有祛病的功效;另一个丝囊里是几块拇指大小的红玛瑙,似乎是来自于遥远的北方,在嘉罗世界,它们在法术中可以作为红宝石的廉价代用品,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是否也能通用,至少它能值一些钱而且比通用的银钱要轻;两块豆子似的赤金和十枚银钱是通用的……呃,县里通用的货币。

    其实就是县里也很少真的能用到这么大的数目,一枚银钱的购买力大概够十个人去一次县里最好的酒楼,这使得要把它在村子里花出去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华林原不想买那根凤头银簪,可是不买的话,他估计那个通常连铜钱都收不到几个的货郎真的找不出钱来,他担子上其他的簪子一看就是铜制涂银的蹩脚货,只有这根是真正的纯银,不仅价格昂贵,需要的时候还能立即当钱使用,糖则是意外之喜。

    改换了装扮又有了零钱,他很顺利地就在陌生的村落里换到了食物,以及新闻。

    “听说城里来了个仙官。”

    “县官?”

    “不,不,你这个傻子,我说的是仙官,仙官你懂吗,腾云驾雾的那种……”

第二章 进城

    以双河县县城居民的眼光看,县城的北面(不管是不是在山里)都是荒凉贫瘠之地,然而一旦离开群山的怀抱,进入平原地区,无论是气候、土壤还是风俗的改变,都是极为明显的华林敏感地发现平原上的温度起码要比鸡鸣村高好几度,溪水将沙土从骨嶙峋的山上挖下,一路带到平原上,然后淤成肥美的田地,两下相加,使得平原地区的农产品收成比山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在离开群山的最后一道山坡向县城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沿路都是密集的村落、闪光的鱼塘和郁郁葱葱的果木林果树是很好辨认的,为了方便人们采摘,它们比自然的亲戚要生得矮小一些。

    即使三三两两在田地里忙碌的农人,看起来也比他们在山里的邻居要过得丰足和富裕,这不是说在他们的身上可以看到肥胖的征兆,而是妇人们戴着花头巾和看起来至少是涂银的手镯,男人们下地的时候必须卷起裤腿他们的衣服还完好到有裤腿可挽。在他们身边的道路上,不时经过一辆吆喝着的手推车,推着车子的主人高声吆喝叫卖他刚刚从自己家园子收获的莲花白菜、韭菜、甜瓜、红果……在山区,可以想见,这种车子吆喝一天也休想卖出什么东西去,在这里却不乏主顾。

    当然,更多的农产品是送往县城的,华林拿出几个钱买了个甜瓜,甜瓜车的车主就同意把他捎到县城里去。双河县的甜瓜分成白皮和青皮两种,华林买的是白皮的,比青皮的甜瓜略小,和成人的手掌差不多大,但是口感和甜度都要胜过青皮的甜瓜,他一边吃一边回想之前听到的新闻。

    双河县被上面派来了一个新的仙官,会腾云驾雾的那种,传递新闻的人除了仙官长得像个仙女儿以外找不出别的词儿,华林想知道的却不是对方的长相,他更关心对方的脾性,以及班组成员。根据周怀仁的记忆,县里的班子只有县官是流官,其他的县丞、主簿等人都是本地的大户子弟,普通县官会带一百人左右的随从上任以确保自己的体面、尊严和安全。这一百个随从里会有五十个左右的士兵,他们只负责县官本人的安全,也只接受他本人的命令,另外五十个随从就是纯粹的仆人,他们当中有八个人是专门负责服侍县官的,其他人则侍候县官的家眷、马匹、狗和鹦鹉(假如他有的话)。然而这些都是凡人做官的记录,如今的仙官是否也是如此呢?她的随从是普通的武人还是也修习了道法的弟子呢?

    不能指望这些传递小道消息的农夫,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桃色的方面,华林正想着的时候,看到三匹马小跑着从县城的方向过来,领先的一人是他只在别人的记忆里见过的,田三虎。

    他们自然不会注意到路边尊敬地让道的甜瓜车,一溜烟地就过去了。

    仙官到任的第一天晚上,整个双河县城的人家都整晚地谈论这件事,有些白胡子老人还记得从前双河县也是有过仙官的,但是那时候都是男人,最奇葩的是,这位少年美貌的女仙官竟然是一个人到任的!送她的人,仅仅是送到码头而已!

    真的,这件事连衙门里的人也很难相信,他们已经预先打扫好了县官的下处,现在却不得不临时去寻找熟练的侍女,这件事也就在整个县城传开了。等到他们凑了八名侍女,女仙官却一概拒绝了:“我只要三间静室,弄这些人来做什么。”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其中最年幼的两名,只准在门外听候,不得踏入庭院半步。

    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想,肖如韵确实觉得多此一举,她在奇云峰肖家长大,自幼刻苦修道,不但不用侍者,连扫院烹茶等事都是亲力亲为,这一方面是为了磨练意志,增进修为,另外一方面是,许多蠢人对她家的法器丹药虎视眈眈,毕竟她这一门情况特殊,衰弱不说,一个幼童,一个废人,还掌握着祖传赐予的丹药法器,看起来就是最好下手的对象,为了避免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索性借着清修之名,立下符咒,不许任何人出入她的静室。这看在她一众表姊妹兄弟的眼中,又落下了一个“孤高瞧不起人”的罪名。

    她确实瞧不起他们。

    现在他们也有了瞧不起她的理由,家族已经几乎等于是放弃了她,她的未来不在修道之路上,这次家族里不给她派遣从人,也是为了看看她有没有应付人心的本事,有的话,她可能还能在奇云峰上得到一个管事的差事与一个身具根骨的配偶,没有的话……不,她的排名不该是九十一!她应该有更高的排名才对!

    临走的时候,她如此安慰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点着头,偷偷又塞给她一个乾坤袋,乾坤袋里有两样崭新的法器,不同于她原先那些老旧的、修补过的法器她在吃惊之余,才回想起母亲突如其来的老态不仅是因为听到了她小比输阵受伤,还因为……

    她佩戴在头上的,祖传的镇颜玉花不见了。

    戴在脖颈上的,可保她病体冬暖夏凉、清洁无秽的辟尘定温珠也不见了。

    原来,离开的时候,觉得家里空空荡荡的,并不是因为她的心情恶劣啊……

    “我只是去做官啊!又不是像小比头十名那样下山驱邪杀怪!为什么……为什么……”小比输了以后,不乏自己没有根骨,仗着家里排名高上门求娶的人,那时候,如果她的母亲央求的话……然而她全部予以拒绝了,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苦修一十五年,不是为了把自己的一身仙骨卖个好价钱的……

第三章 蚁穴

    甜瓜车的主人不是第一次到县城售卖他的货物,他对疾驰而过的三个县吏毫不关心,只要目的不是他的钱袋、他的车和他的甜瓜就好,他在城门外为他的甜瓜车向守城的士兵们交纳了二十个钱的进城税难怪一些果园的主人情愿在乡村兜售他们的货物了以及几个个头最大、成色最好的甜瓜,不过,在走过城门以后,他的神色才严肃紧张起来。

    他的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在周怀仁的记忆里,县城的北门一带是全城最萧条、最荒凉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苦力,小部分是手艺人,他们的收入支撑不起热闹的酒楼,北门外也没有能够行船的河道,所以尽管这里的街道和热闹的南门一样是用河滩上取来的鹅卵石铺成的,两旁却很少能看到什么铺面,街上的行人也很少,周怀仁所知的就是如此,而如今华林坐在低矮的甜瓜车上,看到的却比周怀仁看到的更多。

    更多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些眼神是带着武装随从的周怀仁不大能看到的,一个袒胸露腹的醉汉拿着一个破酒壶站在路边,他似乎要倒在甜瓜车上,然而甜瓜车的主人早有准备,他灵巧地推着车子预先避开了,接着是一个步履不稳的瞎子,还举着个“铁口直断”的幌子,幌子上的油腻多得大可以给屠夫做个招牌,甜瓜车的主人依旧凭着高超的车技成功避让开来,接着是一个货物少得可怜的摊位,它大大咧咧地支在了道路的中央,还有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汉作为看守和主顾,而它所有的商品只是几个丑得不可思议的瓦罐,华林估计在鸡鸣村都很难找得着主顾,特别是其中一个很明显完全靠着一把湿河泥才保住身首不至于分家。然而,在这个瓦罐因为捧着它的人将它再次砸向甜瓜车以后,一把河泥怕是补不起来了!

    “这个瓦罐值十银呢!”摊主旋风似的跳出来,厉声喝道:“你的车打坏了我的祖传宝物,就说该怎么办吧!”

    谁会把祖传的宝物放在大马路的中央呢,可是,另外两个不知道是主顾还是护卫的大汉,也跟着鼓噪起来:“我们都是证见,识相的,就把你车上那个包裹赔了主人!”

    “包裹?”甜瓜车的主人不识相地说道:“我没有包裹。”

    “你这贼子……那娃儿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跟着瘌痢头阿贵跑了。”旁边一个大汉说道。

    “啐!秃头老四,你不要想着吃这口独食!”摊主恨恨地骂道,秃头老四是附近一条小巷的主人,这不是说他拥有那条小巷在官面上的产权,而是说暂时还没有人跟他争夺那条小巷的主权。一条连个土娼都没有的穷巷,四五个瘌痢头阿贵似的小孩,这就是秃头老四的全部势力,即使在荒凉的北门,也很少有帮派势力看得上这么可怜的收益,他们更愿意占据大街的一个部分,勒索进城的小贩,那收益比起敲诈居住在陋巷里的几个苦力要高得多了,所以,这一次他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甚至都没有人挪开踩在甜瓜车上的脚,让甜瓜车的主人看得心疼不已。

    瘌痢头阿贵知道今天自己交了好运了,跟所有经常饿肚子的小孩一样,他的眼神很好,甜瓜固然诱人,可那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他最多也就是摸上一个填填该死的肚皮,而车上的小姑娘不像那几个光顾盯着包裹的粗汉,他看得出她穿的是花衣服,不是很旧,没有补丁,光这就值得好几顿饭了,更别说她紧紧地抓着的那个包裹,里面会放着她家的多少值钱东西呢?

    因此,在其他人围着甜瓜车主人做戏的时候,他瞅准了机会,拽着那个吓呆了的小姑娘就跑!

    “跟我来,躲一躲。”软软的女孩子毫无反抗地就跟着他走了,当然,当然,比起被几个凶恶大汉围着来说,跟着同龄的小孩子藏到旁边的小巷里应该更安全一点。

    接下来,就是怎么说服她跟着自己去秃头老四家了,他知道这必须经过哄骗和恐吓:“你的包裹太重,给我拿吧。”

    女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拿过包裹,瘌痢头阿贵心里立即一动:“不好!”这个包裹太轻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吗!难道里面装的都是空气吗?

    而那个乖巧的、软软的女孩子已经一脸狞笑着扑了上来!

第四章 蚁狮

    和热闹、繁华的南门不一样,双河县的北门部分延续着建城时代的布置,那个时候离战乱的年代不远,所有的设计都本着防御的角度出发,因此,在宽敞的大街两旁很少看到店铺,住家都深深地隐藏在街道旁边的小巷里,巷口设立着木栅栏,每到天黑,就有专门负责一巷治安的所谓“甲长”,将木栅栏关闭,外面的人不许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许出去。只有遇到急事的人,拿着官府的凭证方可出入。随着太平的年岁一年接着一年,稍微富裕一些的居民都搬到了市集和码头的附近享受生活的便利,北门的许多住宅也就因此荒废了,事到如今,只有那些最为贫穷的县城居民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物才会在北门周围居住,而瘌痢头阿贵两者合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被抢劫的对象!

    先是一记狠辣的重击,女孩合身扑来的时候,巧妙地将全身的分量都集中在了膝盖上,然后重重地顶在了他的肚子上,那一下子简直叫他痛不欲生,接着就是在手腕上的两下,再接着,是脚脖子上的两下,于是他趴在地上,造型很像一个没壳的乌龟,而女孩可能是发现了这个缺憾,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上。

    “唔,唔,唔。”手腕和脚腕都传来好像折断一样的痛苦,肚子也没缓过来,至于脊背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重!她是准备把他的腰坐断吗?不是他不想哭,是他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团烂布,女孩连做这个都很熟练,她原来究竟是干嘛的!

    等瘌痢头阿贵被容许站起来的时候,他对这个女孩子已经比对秃头老四更为恭顺了,秃头老四可不会在一刻钟里卸除他的手脚关节,然后装回去再卸一遍!而一个巫师……恩,他们对解剖学和骨关节都是很有研究的。

    秃头老四的“家”位于平脚巷的底端,这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原本可能有着更为体面的名字,只是立在巷口的石牌早就在两百年的风雨里模糊不清了。狭窄的巷口黑暗得仿佛像是野兽的洞穴,但是走过一段路以后,就豁然开朗起来,两旁的门扉后也依稀像是有了点人气,在两百年前的住宅遗址上,现代的住户们用碎砖、破木料和其他废弃物垒起了一些小屋,阿贵知道这座碎砖房的主人是一个泥瓦匠,那座挂着白色门帘的窄条形房屋住的是个修面的师傅,第三座房子的主人嘛,看他栓在门口的驴子就知道了,是个替人运货兼载客的驴夫,这些都是有一点儿手艺或者资本的人,所以他们都住着自己的房子,而其他的苦力们常常好几家合住一间破屋,可能还会因为交不起房租被赶出去,即使如此,他们过得其实也还算体面。

    空中飘荡着粥汤和烙饼的香气,其中还掺杂着更为美妙的味道,“一定是猪头肉!”阿贵说,他知道附近有个卖熟食的小贩,如果你有五个好钱,他就会给你切上一份,多多地拌上花椒和茴香做的调料,嚼起来,肥腻可口,香气扑鼻,是的,即使是这穷街的陋巷之中,也不像鸡鸣村那样非得等到过年才能吃上一回肉,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小姑娘:“我能弄一半来。”其实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力量所及,秃头老四在这条小巷里也许能拿到更多,他出手的话,身后可能跟着呼啸的石头。

    那样,他或许能趁着混乱从这个糟糕的命运里脱离。

    然而,姐姐老大华林得到的新称呼并未被这诱人的香气所迷惑,他很坚决地对阿贵说道:“办不到我叫你做的事情,你就别想我饶了你!”

    瘌痢头阿贵走进秃头老四的家里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垂头丧气,这使得秃头老四有了一些错觉,他站起来吆喝道:“小子,你今天又没有收获吗?”

    收获是有的,只是绝不是你想的那种。

    阿贵愁眉苦脸地拿出了一根竹管,这不仅叫秃头老四,并且连旁边的两个年长一点的小孩都笑了起来:“你打算用这根竹子交差么?那么你今天的晚饭就是这根竹子了!等我用它叫你饱饱地来一顿烤肉……”

    秃头老四的威胁戛然而止,他两眼翻白地倒了下去,皮肤很快泛起了青灰色,然后,阿贵向其他小孩宣布,他们有了一个新的老大。

    就是跟在他后面的这位。

    “想走的,先挨一下这个。”女孩指了指阿贵手里的竹管,几个小孩看了看已经变成青色的秃头老四……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连阿贵都动摇了逃跑的决心,等“姐姐老大”摸出一把铜钱叫最小的那个去买两份猪头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立刻忘记了逃跑的主张,怎么也得先饱饱地来一顿猪头肉啊!这可是连秃头老四都很少吃到的美食啊!

    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们看到女孩拍手后站起来的秃头老四,所有的人都把逃跑或者告密的主意丢到了爪洼国,接受了他们有了个新老大的事实。

    平脚巷的居民们觉得秃头老四的帮派开始起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他们不再骚扰巷子里的居民,却开始添置各种奇怪的东西,进行一些莫名其妙的训练比如学青蛙跳,比如走平衡木。

第五章 职业化进程

    “青蛙跳可以快速增强你们的腿部肌肉,至于平衡木”平脚巷的“姐姐老大”用一种“我都不稀得跟你们说”的态度,居高临下道:“你们的平衡能力简直是盗贼之耻!秃头老四老早就该把你们全都脑袋向下插进阴沟,反正你们也分辨不出来上面和下面不是吗!”

    青蛙跳和鸡肉有什么关系?瘌痢头阿贵对此懂得一点儿不比其他小孩子多,但是他对“姐姐老大”的拳头和膝盖都是深有体会,毫不含糊的体会的,所以他尽可能地挺直身体,回答道:“明白!”其实他啥也不明白,就像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孩子和盗贼有什么关系一样,盗贼,哪怕是那种只能靠钻狗洞偷窃的盗贼,在双河县的地下社会里都是比他们高了不止一级的存在。秃头老四和他的手下们与其说是盗贼,不如说是依靠敏捷、眼力还有一般人的轻视,在黑暗世界的下水道里捞取些残羹冷炙的虾米。他们甚至不能说是乞丐,要知道,双河县的乞丐也是有组织的职业者,组织程度还很高,一个外来者或许能在荒凉的北门讨到一碗冷饭,可是他要是敢在热闹的南门摆上讨饭碗,他的碗活不过一刻钟!

    过去,瘌痢头阿贵和他的同伴们的“工作”是整天在平脚巷附近游荡,看到谁家有什么略微值钱一点的东西忘了收,或者哪个粗心忙碌的主妇打发不够强壮的小孩拿一个钱去买油酱之类,就顺手把这些多余的钱和物收入囊中,一个挑担的菜贩走得太过靠近平脚巷,担子上会少掉几棵青菜,甜瓜车被那些更大的帮派拦下来要钱的时候,他们不会在乎这几只阴沟里的老鼠顺手拿走几个甜瓜。他们能够做的恶,仅限于此,他们既不因此觉得惭愧,也不以此觉得满足除此以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天可怜见,他们天黑以后居然看不见东西!

    “姐姐老大”在得知这一点以后,貌似有些眩晕……不过阿贵并不能确认这一点,因为“姐姐老大”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当然,秃头老四也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和阿贵的层次都还没有高到懂得“道理”是什么东西的程度,但是秃头老四只有在饿醒以后才会找他们的麻烦。在有足够的食物填饱肚皮的时候,他既不关心阿贵们是否摊开了破袄晒太阳捉虱子,也不在乎他们顺手牵来的鸡零狗碎是否把他的“家”给堆得近似于狗窝和破烂堆的杂交品种,最多只会在他偶尔离开床铺到外面松松手脚却不小心踩到什么的时候,才会怒骂几句,殴打一下离得最近的哪个倒霉鬼,命令他们给他清出一条道路来。其他时间里,他是个宽松的好人。

    而“姐姐老大”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当她接任平脚巷老大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阿贵等人彻底“清扫这个垃圾桶”,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把地面、墙壁、屋顶统统弄得跟小姐们的镜子一样铮光瓦亮。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得先把屋内历年积攒起来的东西全部抬出去,一把火烧光,然后到井里提很多桶水,擦呀、刷呀、扫呀,那一天他们到了晚上连举碗的力气都没有,身上火辣辣地疼,因为“姐姐老大”全程做着监工,既不许他们偷懒,也不许他们马马虎虎地工作,还用拳头和鞭子时刻提醒他们这两点。

    等屋子和院子都清理干净,接下来就是叫他们睡着了都会做噩梦的青蛙跳、平衡木、软绳还有许多其他的花活了,所有的动作,“姐姐老大”都会示范给他们看两遍,她做起来是那么地轻盈、那么地好看,就连阿贵看了都会忘记她穷凶极恶的真面目,有时候不禁喝出一声采来!但是,接下来轮到他们自己做的时候,那真是噩梦都不足以形容的场景!

    阿贵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敏捷伶俐的小偷,他钻弯弯曲曲的巷子跑得很快,无论是菜贩还是其他帮派的人通常会在一百步内放弃对他的追逐,可是要在一根还没有他小指宽的细木上跳舞翻跟头,“姐姐老大”实在是应该去找耍猴子艺人的猴子,而不是他!

    “用用你的脑子!蠢货!”通常他得到的回应就是这个,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拳头或者鞭子,后来,“姐姐老大”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几盆仙人掌,她把这些放在细木条下面做她的“监工”,这些监工的厉害,阿贵领教了两回以后看到妇人们缝补衣服用的针插都会油然而生怜悯之心,就差没跟针插们称兄道弟了。

    而走细木条甚至不算他的新课程里面最难的一个!

    “手!手!你们胳膊上面长的是手还是鸡爪?我就没看到你们的手能干成哪怕一点事情!”她在上这门课的时候是最最严厉的,她似乎觉得他们的手指都应该无所不能,不管是从热水锅里捞圆子还是用一根指头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而这门课上稍微跟不上一点进度,就会被“姐姐老大”连手带人扭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等下课松开的时候,不管是阿贵还是其他小孩,都觉得自己连路也不会走了。

    上课之余,他们也没轻松到哪里去!

    首先,他们必须每天清洗自己,如果不是清洗自己的水都得他们自己去提的话,听上去倒也没那么坏,其次,他们的衣服也得每天洗,他们还得自己修指甲!厕所,哦,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厕所,“姐姐老大”对此没有半点通融,不过阿贵也没记得她通融过别的什么,所以“姐姐老大”在这方面的要求没有给他特别深的印象。

    他们现在还得自己学做饭!

    “姐姐老大”监督他们扛回各种可以升火的东西,把它们劈成细细的小木条,宽窄长短划一得跟尺子一样,然后是洗菜、淘米、煎鱼,各种活儿都有她规定的范式,如果不按着她要求的来恩,“姐姐老大”第一不讲道理,第二不讲通融,拳头和皮鞭都是管够!天晓得她为什么对阿贵们的饭菜要求这么高,她自己又不吃!

    饭后,他们得“温习”他们这天的“功课”,然后是按摩时间,不设法松弛一下的话他们明天是不能继续上课的,他们睡觉的时候身上还会被插上几根缝衣针,“姐姐老大”说有助于打通他们的什么筋脉,阿贵们觉得有助于钉住他们不让逃跑就跟传说中的钉小人一样……

第六章 新气象

    “哟,是阿贵啊。”从前,平脚巷的住户们一旦看到瘌痢头阿贵的影子,立即会将自己的黑面馍和小孩都藏到可靠的地方,现在他们却心平气和地站在门口,拿着馍跟阿贵打招呼,放任娃娃们在不远处玩闹,就好像阿贵是个很平常的邻居似的。确实,他现在的眼睛和手脚都比从前规矩得多,驴子尾巴上的毛,他不想着设法揪一下,剃头匠的布,他也不想着偷一块走,他甚至站住了,跟他们一起谈起天来:“仙官没有露面吗?不,那一日我没有去码头……我这次是要去做生意。”

    跟双河县城其他地方一样,平脚巷的住户们照例是不把小孩子当作谈话的对象,但是阿贵们是个例外,他们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不十分破烂,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又会讲出一些“天色不好,到晚怕是有大风”的有道理的话来,所以他们不知不觉中给予了他们和成人谈话的特权,把他们整日做生意、卖苦力时候听到的话又倒给阿贵们听了。

    和邻居们道完“好”后,阿贵走到了街上,走了一里多路,街道还是那种鹅卵石的街道,但是街道的两旁都是热闹的铺面了,一家连着一家都是高低错落的瓦房,雕花木格子的门窗,显出一种整齐的气派来,店铺中最多的是食铺和酒肆,它们的生意都很好,各种蒸煮食物的香气弥漫,不时就能看到一个在早市卖完了蔬菜的农民,走进一家店铺,要上两碗酒菜,把他这天在城里挣的钱又全部摸出来。街角处是两层楼的大酒楼,翘角飞檐,刷着鲜红的油漆,几盏红灯悬挂在檐下,门口扎着彩楼,码头上下来的客商,常常在这里谈他们的生意,不时还能看到一个伙计提着笼盒出门送外卖县城里一般的人家,遇到有贵客上门的时候,也会预先到大酒楼里定上两碟有名的菜肴,让伙计送到家里。

    若是放在过去,这景象足够阿贵站在任何一家店铺门口看上很久,梦想自己也能像那些有钱的客商、官人一样,前呼后拥地坐进店铺里,让伙计们流水般给他送上菜肴,可惜他的肚子和店里的伙计都不会容忍他看那么久,他曾想过,要是秃头老四不管他,店里的伙计也不管他,他可以站在酒楼门口一天,兴许哪个豪阔的客商还会赏他点残羹剩饭呢!然而,他也知道那是做梦,别的不说,这条富庶的大街连同这个豪华的酒楼,不管他们真正的主人是谁,在双河县的地下世界里,其主权是确切无疑地属于丐帮的!丐帮,县城里的第一大帮派,可不是平脚巷的秃头老四,或者什么瘌痢头阿贵惹得起的!别看他们破衣烂衫满身恶疮,可是就连一些衙门里的官吏,都不敢真正地惹到他们!平脚巷的孩子们,有时都会绘声绘色地传说,某家惹到了一名乞丐,他的孩子数日后不翼而飞的故事,至于什么店铺没有答应丐帮的要求,被一群乞丐占据了店面的故事,那就更多了。

    大酒楼的门口,就长年坐着两名捉虱子的乞丐,根据可靠的消息,他们垄断酒楼的乞讨权,以及酒楼里所有的残汤剩水,是绝不容许什么平脚巷的小偷到这里分享好处的!即使如此,阿贵但凡有机会经过大酒楼门口,还是会失神地朝酒楼里张望,直到守在酒楼门口的两个乞丐目露凶光,他才匆忙逃走,幸而这种路过的机会并不多,他还没有挨过那两个乞丐的揍。

    而这次,他对富丽的酒楼看也不看,径直走到旁边一家挂着葫芦的小铺子里面,这家铺子的门面很小,旁边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它,它的门上只残留了很少的一点油漆,勤劳的女当家人把门扇都擦出了原来的木纹,在干净整洁之余也不免显露出了生意的萧条。

    铺子里面充盈着一股奇异的芳香,古旧的柜台后面是占据了一面墙的抽屉,这是一间药铺,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块像是半透明的白色石头似的东西。

    “掌柜的,生意兴隆啊!”他拢着手,照“姐姐老大”教给他的话问候道。

    “不敢,不敢。”那个白胡子老头竟也跟像对待一个成年人似的跟他讲话:“上次的药,你那里还有多少?我都按你上次说的数目收。”

    “还有十包。”他从提篮里拿出十个包好的小纸包,然后又拿出两个很小的小瓶子:“这是治疗眼睛的药,专治烂眼,用的时候,用过火的针鼻挑一点,抹在眼睑上,价钱跟伤药是一样的。”

    白胡子老头正随手拆开一包,听到这话,抓起瓶子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当真么……常有人问我要治疗烂眼的药呢……你要是有,我要比治伤的更多一倍。”

    “我们平脚帮,也常有人害烂眼的病,都亏了这药的效力。”阿贵非常自信地说,他上次卖的伤药,可都是在他们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实践过的,这眼药只在平脚帮的两个小孩身上试验过,但是他们都亲眼见证了它的力量:“这一瓶是送给掌柜试验的,跟上次一样,等有了证验……”

    “阿贵小兄弟说的,一定不会有错的。”有着白胡子的掌柜,称呼阿贵是“小兄弟”,并且除了上次的药钱以外,又拿出五个厚重的好钱,放在阿贵的手里,让他“买点果子吃”,阿贵照了“姐姐老大”的吩咐,谢了掌柜的好处,都收了下来,他没有拿这次的药钱,因为双河县的买卖,就是挑担的小贩也常有赊账的,像这样一间坐地的药铺,他们并不怕他卷款而逃,要得生意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以后,才会谈到定金的事儿。

    收了账以后,阿贵往回走了半里地,拐进一条小巷,然后猛地回过身来,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身后跟着的人目中的凶光。

第七章 从业余到职业

    阿贵十分肯定有人在他走进药铺之前就盯上了他,好吧,作为县城地下世界的一份子,他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地肥羊:一个衣服和头脸都干干净净的小孩子,提着一个有分量的篮子,一个人孤身走在大街上,别说什么有心人,就连他自己,在从前看到这么个对象,也是要设法凑上去撞他一下子,把篮子里的货颠出几包,捡了就跑的!即使大街是丐帮的地盘,但是他们也会很乐意地看到有人替他们做了这个工作,然后一拥而上把洒落的其他东西都“捡”走的,把全副家当变卖了到县城里碰运气的农夫,因为不够小心的缘故,一两次就一贫如洗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阿贵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在大街上行走的时候,一直提防着别人对他来这么一手这很容易,他几乎都可以数出背后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街角旁坐着的那两个乞丐打着的手势,路边闲汉看似不经意的一瞥,一个眼睛好像全在看天的猴儿,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小酒店冒出来的挽着个妇人的混混,他们的猎物是他还是不是他,全看他把篮子抓得紧不紧,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利于他和他篮子的风向。而当背后的人跟得太近的时候,他就走进了小巷,然后来了个猛回头:“你做什么!”他喊道。

    跟着他的是个麻脸,阿贵知道不是最初跟上他的那个人,麻脸的手上还留着农活的痕迹,也许抢夺一个小孩的篮子是帮派给予他的第一次考验,在阿贵看破他的行藏后,这个蠢人没有聪明地退却,相反地,大概是以为自己凭借成年人的气力无论如何都能制得住一个小孩子吧,他通红了一张脸,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臂,目标是阿贵还是篮子,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确定。

    王八拳是很难见招拆招的,但是和传说中的剑势不一样,阿贵根本不用破他的拳法,被“姐姐老大”教训过后,麻脸的动作在他眼里比蜗牛还要迟缓,看得他简直要笑出来,这也叫做揍人吗?他身形一晃,躲过麻脸的攻势,麻脸再要揍他,就必须得转过身来阿贵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他顺势一带一劈一踢,麻脸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和地面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巷口的人听到了麻脸的哀嚎,吃惊地探出了脑袋,想知道这次理应是万无一失的抢夺出了什么岔子,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巷子里除了趴在地上的麻脸再也没有别人阿贵已经飞身跃上了小巷旁边的墙头,顺着墙一口气跑到了小巷的那头。啊,这里也有看守场子的人,阿贵认得出,大概是预备拦住跑得快的肥羊的,这么大的阵仗,看起来这个巷子的确如他所想很适合用来做这种事情。不过,这对他构不成什么妨碍,他看到旁边有一户人家晾着衣服,就轻轻一跃,落到了晾衣绳上,然后张开双手,快速地冲刺几步,跳到了另外一个墙头上,再从一个毫不受人注目的角落上爬下去,装作只是爬过一道墙而已……

    “都是些垃圾中的战斗机。”确认自己脱离险境后,阿贵小小声地学着“姐姐老大”的样子哼了一声,他倒没想过要说什么“姐姐老大比你们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我和她谈笑风生”,好吧,他在“姐姐老大”面前也是个“垃圾中的战斗机”,所以一有机会,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称号给倒在了手下败将们的头上,何况他们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号!

    阿贵现在可以肯定,不管是麻脸,还是麻脸背后指使他的人,都像秃头老四一样,没有经过起码的战斗训练,他们所凭借的是人多势众而不是技艺和训练,他们在跟踪他的时候不懂得收敛脚步和呼吸,在看到巷子里面没有人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想到要往两边的墙和屋顶看上一看,粗疏如此,“姐姐老大”手下最笨的小弟都不会这样!而他们还能在大街一带作恶……阿贵忽然有了回头和他们较量一下看看谁高谁低的冲动,但是“姐姐老大”的命令毋庸置疑,经过实战后,她在此时的阿贵心目中已经比整个丐帮加起来还可怕了,阿贵很快地打消了那个冲动。

    他很顺利地走回了平脚巷,在门上敲了三下以后,谨慎地将门推开一条小缝,侧身钻了进去门上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水桶,是“姐姐老大”的最新功课:简易陷阱布置。

    接下来他又躲过院子里拦着的几条细线,这些线有的用泥土涂过,有的干脆埋在土里,有的正好拦在他头顶的位置,每一根线都连着一个铃铛或者其他的报警装置,他在听过“姐姐老大”教他们如何弯曲一根有弹性的木头,在另外一头系上插满了仙人球的沙袋以后就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学好这门课他真的不想再跟仙人球、仙人掌或者它们的亲戚来什么面对面了!

    当他终于走过危机重重的院子,站在屋门口舒了一口气的时候……

    明明在他出去的时候地上还没有坑的!

    当然,他知道谁该为此负责,不是屋里那两个累得趴在地上吐舌头的小家伙,虽然确实是他们趁着他出门的这半天挖出来的坑,坑口翻板上的伪装也是他们做的:“只差一点哎!”“好险赶上了!”

    好吧,下次回“家”,他会更谨慎一点的,在开始陷阱相关课程之后,秃头老四曾经的家已经变成了比县城里的某些阴暗小巷更危险的地方了,他站在:“老大呢?”

    “她和阿荣出去了!”

    “哦。”阿贵有点儿失落,也有点儿庆幸,他将从药铺老板那里得来的钱(包括给他买果子的五个钱)都放在了屋里的小桌上,那都是些好钱,铜色很好,肉很厚,会讨价还价的人能把这样的两个钱当作三个钱用,但是不管是阿贵还是其他孩子都不再向那些钱望一眼,那是“平脚帮”的钱,在“姐姐老大”分配它们以前,谁敢伸手,结果绝不是普普通通地挨一顿这么简单。

    “她叫我们再练一遍这个。”一个率先恢复过来的小孩子举起一个铜钱,这是一个很差的坏钱,又小又薄,边缘被割过不止一回,店铺的伙计是不愿意收这种钱的,然而它也有它的用处,涂黑以后,一个孩子就用它和两个杯子演练起了一个普通的戏法,另外两个孩子要分辨出,钱被藏在哪个杯子下面,这是手速和眼力的较量……

第八章 开源

    华林和阿荣走进了一条小巷,这里半条巷子都是铜铁铺子,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作坊,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县城大约没有比这里更喧嚣的地方了,他们没有多看就走进了一间铺子。

    这家铺子的主人除了打造一些菜刀、镰刀之外,偶尔也打造一些真正的上等货,在上面刻上别人的名号,配上一把古旧的刀鞘,然后卖给城里某个慧眼识珠的富户,不过只要银子给的够,他也不介意赚点小钱,比如依照图纸打造两把小刀,刀子的样式有些特别,和他以前打过的匕首小刀都不一样,幸而给图纸的人做了耐心又充分的说明,还指着他店里做样品的刀具一一说出了他在钢铁里面都掺杂了些什么,所以他这次的买卖做得非常公平,不仅在刀身上用了好钢,而且深入刀柄的看不见的部位也做得很结实,又给配好了赠送的刀鞘。

    华林用两指夹着小刀抚摸了一下,点了点头,把剩下的余款付了,这是他在城里能找到的第二家最好的打铁铺子,在使用了一些谈判方面的技巧和展露了一些金属相关的知识以后,总算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果。他本来还想给自己几个仅有的下属都定制些武器,通用的武器不适合这些孩子的身高体重,必须特制,但是他的金库快见底了。

    一个再小的组织都是很花钱的,何况华林不想要像原来的平脚帮那样的滥竽充数的组织,他们……华林真是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一个天黑以后会看不见东西的黑帮!他们甚至带着恐惧的表情告诉他,县城里面的乞丐都是有势力范围的所以他们都不是乞丐!呃,应该说他们都没有资格就职乞丐!

    秃头老四靠着这几个小孩到处偷摸个三瓜俩枣地混个肚饱,倒是不花钱,但是他甚至把伸出平脚巷都看作一种奢望,华林自然不会学习他的榜样。瘌痢头阿贵等人距离他理想的手下差距不得不说隔了七十个世界,可是他的选择不多:在嘉罗世界,愿意跪倒在他面前的职业者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在这个世界,鸡鸣村的赵小六已经清楚明白地以身作则地告诉他,即使一个感知不错的成年人也会有可以轻易打倒他抢夺宝物的错觉。因此,在瘌痢头阿贵瞄上他的时候,他也瞄上了一个可以轻松对付的未来属下……然后就把整个平脚帮连人带地皮都收归己有了,秃头老四?秃头老四没有任何意见,不信可以问他本人。

    阿贵等人的水平诚然是想象不到的烂,但是他坐甜瓜车看到的闲汉无赖们和阿贵的差别也就在年龄和体格上了,论基础点数,搞不好还不如阿贵,所以他暂时也没有另换下属的打算,再说,小孩子的一个好处就是尚未定型,强化的可能性比成年人大得多。

    就拿小魔鬼丹步雷斯说吧,华林知道它的外表之所以还保留着孩童的相貌,不是它的力量不足以转化成大魔鬼,而是它使用了一些魔法让自己保持着未成年的姿态以获得更大的成长空间类似人类早熟的话身高就不如正常发育者,发育越晚,个子高的可能性就越大。特别是许多盗贼需要的身体柔韧度方面,更是孩童的训练结果明显胜过成年人。

    于是,他首先给予了这些暂时的下属以清洁和其他工作,一边磨掉他们在秃头老四手下养成的种种恶习,一边锻炼他们的筋骨和技艺,方法嘛,反正不是好好地谈心。

    用青蛙跳加强他们的下肢力量,用走平衡木训练他们的平衡性和敏捷,用提水、劈木柴增强他们的手臂力量,用其他繁琐的家务训练他们的服从性(买熟食太贵,华林也不想给他们做饭),华林回忆着从前受过的一些训练,结合这个世界的情况给他们编排各种课程……从某方面说,阿贵们的学习非常奢侈,因为嘉罗世界没有哪个盗贼雇佣得起一个高阶巫师来做入门学徒的训练!

    成效和花费几乎是一样明显,在适宜的饮食、练习和辅助治疗以后,他们当中最好的两个已经能在软绳上飞奔,其他人走墙顶也不会掉下来了,到了这一步,华林才开始有计划地放他们出平脚巷,既收集情报、金钱也是对周围势力的一个试探。

    他有训练他们一些盗窃的技巧,但是不打算用这个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他的最终目的是攀上仙路,不是制霸双河县的地下社会!

    经过初步的打探,他得知了一些阿贵们以前从不关心的信息,比如货郎们从鸡鸣村等地收来的破布会被卖到城西的纸匠街去,收来的鸡毛会卖到沿路的下等旅馆,收来的头发则供给一些要贴补家用的妇人编成假发髻,再由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或者卖到下游的其他县城去。城里的妇女们,会买上一顶假发髻,预先编好复杂的发型,将首饰都插在上面,需要见客的时候,直接往头上一扣就行,到晚脱下,不必戴着沉重的发髻睡觉,非常方便。也有一些头发会被卖到城里的药铺,作为制药的原料。城里有十二家药铺,数大酒楼对面的那家买卖最为兴旺,周怀仁只懂得田土上面的事,阿荣却从平脚巷的剃头师傅那里打探到,那家药铺从掌柜到小伙计,雇佣了足足三十个人,可见它的生意规模!

    再加上华林是植物系出身的巫师,很自然地,他把赚钱的门路盯在了制药上。

第九章 制药

    药铺的生意和其他店铺都不一样,就拿饼铺来说吧,有个十来个品种就算是花样繁多了,普通的不过五六种而已,饭庄的花样要多一些,也多得有限,就是县里第一的酒楼,各种菜蔬、鱼鲜、酒水、冷热菜并点心,能做的花样也就一百多种,有些小饭铺甚至主营是茶水点心,客人要吃热菜还得自己带原料上门,店铺只管加工。而药铺若是只有一两百种药品,差不多就是关张的阶段了,所以药铺的一个特色就是柜台后总有一个设着很多抽屉的大柜子,每个抽斗放置一种药品,抽斗越多,备货就越齐全,药铺的规模也就越大,本钱也就越雄厚,顾客也就越爱去,毕竟和吃食不一样,一个饼人人可吃,至多不对口味,充饥是毫无问题的,一张药方要是拿不到对应的药材,以其他的充数,治不了病还是小事,药不对症,耽误病情问题可就大了。

    本来大酒楼旁边的这家药铺经营了几代,生意还挺不错,算得是双河县的一家老铺,可惜对面的大药铺开张之后,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是州里下来的分店,据说和茂家有些干系,不仅规模大、本钱厚、备货多,据说还从茂家得着几张有名的古方,制作的几样成药都颇有效验,不但双河县里驰名,连附近的几个县都有不少客商来采买,其他只做本县生意的药铺,哪里竞争得过,眼见着都一日比一日萧条了。

    华林打探到这些消息以后,就派阿荣出面,采买了大药铺里卖得最好的两样成药,开始逆向工程……也就是所谓的盗版。

    这两样药其中一样是专治跌打损伤的伤药,不得不说大药铺的主人非常有经商头脑,他把这伤药分成了普通大路版和尊贵豪享vip版(正式名称叫特别加料版),前者卖给那些经常会有磕碰的苦力、农夫之类,价廉物美,后者郑重地添加了珍珠、琥珀等一听名字就很高级实际没有卵用的配料,再包上薄薄一层金箔,翻个十倍价格卖给如田三虎之类腰间有钱的习武之人,让他们光是看见这豪华的包装和昂贵的价格就自动血流加速,肾上腺素狂飙,从某种方面上来说看到就好得快了……不用说,华林其实很想仿冒尊贵豪享vip版赚大钱,问题是,有钱的客户要找也会找有名的医生,现在有正版的在,谁会要你的盗版呢?何况,那些昂贵却没卵用的配料,他还真的买不起,用别的法子弄吧,双河县既不产琥珀也不产珍珠,全都是大药铺有专门的人从州里采购过来的,冒出第二家来,人家短了货一查便查到你头上了!

    于是他把第一炮放在了制作普通版的伤药上,并且选择了经营情况最不好的一家药铺代为经销他的药品但凡经营情况好点的药铺,哪个不自己做药,享受整个环节的利润,谁愿意代别人销售来路不明的药物呢?

    阿贵和掌柜谈妥了代销的事情后,华林又派阿荣去码头散布某家有比大药铺效果更好、售价更廉的药物的风声,等第一批人尝试过以后……恩,这些人有个好处,就是人多嘴杂,又贪便宜。

    效果嘛,当然是好的,华林在破解了伤药的配方以后,完全去除了原版用来伪装的几味药草,把真正有效果的分量加重,又在阿贵等人身上试验过,效果很好……其实,他选择伤药的一个缘故,就是不缺试验品,他不能天天让阿贵他们拉肚子测试止泻药,但反正……阿贵们除了拳头和鞭子,能听懂的话不多,在初步训练当中他有充足的试验对象。

    他选择的第二样药物,则要高端得多,也是他真正准备的主打产品,眼药。

    双河县一带得烂眼病的人极多,人一旦眼烂了,接下来就是瞎,一瞎,别说下地干活,就是女人也卖不出价钱,谁要一个连火都升不了的老婆呢?不像跌打的伤药,穷苦人舍不得花钱的,只要熬一熬,自然就能长好,连腿瘸了,也能一拐一拐地干活,为此耽误的人不少,而烂眼病一生,就是家里女人得了,也有些人肯咬牙掏钱,怕把一个能做活的婆娘给耽误成了瞎子,所以眼药的销路比伤药的更好,又有着一样,眼药的分量比伤药少得多,即使在总价一样的情况下,眼药的原料成本都比伤药要少,因此通贩的眼药里都使上了珍珠麝香等物,销量依旧很好。

    华林在这方面可没打算继续盗版了,因为主要原料他根本弄不到,所以他用来制作的眼药是自己的配方,配方很简单:一点点薄荷,给人以清凉之感,更少的一点点方解石,起收敛创口之用,以及最主要的功效成分,硼砂。

    恩,就是饼铺饭庄里用来做油条的那个硼砂。

    除了能让油条更美味以外,它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性:杀菌。

    用这个配方制作出来的眼药,不用说,效果杠杠地,不出三天,“平脚帮”两个得烂眼病的小孩的病情就大为好转,再无瞎眼之虞,幸而他们都生而无知,不晓得什么是人权,不但不对“姐姐老大”拿他们做人体实验的行为说三道四,还感激不已,其中一人更提出要让自己亲生的老娘也做一回人体试验品,让华林吃惊得差点没摔一跟头。

    “你还有老娘?”他一直以为这几个小孩都是孤儿,不,他们都有各自的父母,只是家里孩子众多,乐得少一个人回家吃饭而已……一般这种人家,好一点的设法托人拜师做学徒,学徒是很苦的,火烧水淹,师傅失手打死,一概不负责任,一年到头,师傅最多给几个剃头钱,还不给教本事,学徒期满,又要做三年廉价的帮工,然而,要拜师,还需要四色礼物,店铺作保,为什么?因为师傅包学徒的食宿,等于是代父母出钱养活孩子,所以即使有这种苛刻的条件,穷人家还是争先恐后地送稍微机灵一点的孩子当学徒,毕竟省了一份饭钱,孩子将来一旦靠勤勉殷勤讨得师傅欢心,学到了师傅的手艺,以后就可以凭着手艺吃饭了,也算提升了一个阶层。而家境人脉所限不能学徒的,只有两条路走,一是苦力,二是帮派,更差一点的就如阿贵之流,孩子实在太多,家里连养活他们到学徒年纪的吃食都没有,只得放纵他们自己到外面找食了。

第十章 新身份

    在平脚帮小孩的极力推荐之下,华林不得不把他们其中之一的老娘也添加到了试药人员的名单上,为他研制的药品增添了唯一一个成年人的实验数据,好在他这眼药的成本着实廉价,倒也不在乎多费上这一份,不过在他得知了这几个小孩都各自有着家庭以后,原来的计划就略微做了一点调整。

    “唉。”芳杏堂的主人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他家的生意赶得上以前半个月的,但是他起初的兴奋已经被冲淡了,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愧对先祖的感叹。他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药铺兴旺的样子,那时候铺子里雇着两个伙计,城外还有一大片药园,种植着一些常用的药草,种子洒下去,一百二百斤地收获,一两五钱地卖给人家。虽然县城里买得起药的人不多,但是自家自种自卖,利润可观,遇到好的年头,一年下来,净赚二三百银钱不在话下,与城里几个大户都联得有亲,家里有仆有婢,算得城里一户殷实人家。可是自打对面的金函堂分店开起来,一切就都变了!

    金函堂一到双河县,就在最热闹的大酒楼对面买下了五开间的铺面,一个黑漆金字的招牌,高高挂将起来,连县官都到场恭贺。当时便有谣言传出来,指金函堂是州里某家的产业,当时他不以为然,觉得金函堂所占不过是本钱雄厚,不比他家自有药园,成本低廉,又是百年老店,先低调经营几年,等姓茂的县官走了,下一个姓茂的再上来最快也得**年后,金函堂的人影也会不见的!岂知金函堂用专船从总店运来各种有名药材产地的好药,又制出几种颇有效验的成药,经姓茂的县官推荐县里一众大户试用之下,纷纷以金函堂做了正宗,绝了他家生意的门路。从此,芳杏堂只得做些下里巴人的生意,那些穷汉人多病多,能于两餐之外摸得出钱来买药的却少得可怜,又不会买滋补厚药,城外的药园荒废了一多半,两个伙计也走了,勉强支撑到年前,已经做了彻底关门的主意!

    “只是可怜了我那一对孙儿女!”他那时候这样想着,仆婢伙计辞的辞走的走,如今,他的孙儿在后院挽着袖子碾药,孙女在厨房里煎豆腐,唉,现下煎豆腐在他家也算有滋味的了!等药铺真的关了门,他家还能吃得上煎豆腐么?他家在城外的田地,做药园是很大了,拿来种别的就不够大,况且,土质只适宜种药,不适宜种菜啊!若是别家夺了他的生意,他还可能设法出脱药园,可金函堂并不要本地的药草……

    正是在这样一种心情之下,他收下了阿贵托他代销的伤药,往日,即使是赊销,他也是绝对不会做这种来路不明的生意的!一旦药出了状况,他到哪里去找那个没名没姓没铺保的阿贵去?可是,反正药铺都要关门了,万一这药真的如阿贵所说,比金函堂的成药更好呢?

    比金函堂的成药更好……这几乎是个魔咒了。

    结果,还真是比金函堂的药好。

    接着送来的眼药,更是出现了金函堂的眼药都远远不及的效力,连着几日,都有人闻名来寻他要这眼药,甚至有人开出了五银钱的高价求药!也无怪他在此时长叹,要是他能制出有这样效力的眼药,何愁什么金函堂!甚至,把药卖到金函堂的总部,州城里去……

    “阿贵小兄弟,”他犹豫着说:“那眼药,能不能再多给一点儿?代销的费用我们再商量一下……”他知道芳杏堂的经济情况十分窘迫,买米都很久买不起整石的了,每次孙儿都要顶着旁人的笑话去零散地买米,这一点点的代销费用对他家的开销不无小补,可是,继续不给折扣的话,说不定已经闯出了名头的平脚帮会转投财大气粗的金函堂。

    “掌柜,眼药的话,不是不能谈,只是……”

    “只是什么?”

    芳杏堂的主人听到了他这辈子听到的最古怪的一个主意,但是,一个月提供一千瓶眼药的条件,使得他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他的机会实在是不多了!而且,事后,阿贵也没有难为他,不仅第一批的一百瓶眼药很快就送到了,而且随着这一百瓶眼药到来的女孩,也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干干净净、端端正正、眼帘低垂的小女孩,旁边跟着她的娘,还有一个做铺保的伙计。

    就是他亲自去收学徒,还能比这收得更正规吗?当然,要是他自己去收徒的话,他是决不会收一个女孩子当学徒的就是了!

    “华灵,”他把名字写到了本户的名牌上,然后又在旁边写上了“学徒”两字。

第十一章 学徒

    芳杏堂衰败以后,原先给伙计仆人住的房间空出了好几间,所以华灵作为学徒也得到了一个单间,放好包裹以后,芳杏堂的主人就将一个薄薄的小簿子推到了她的面前:“先把这本簿子的前五页背完了,我再教你。”

    他并不打算真的收这个女孩子做学徒,看在对方相当于交了钱的份上,他也不好教对方像普通学徒那样做洗衣做饭等杂事不管学徒本身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他们当中照样也分了好几种阶级,像阿荣、阿贵所熟悉的那种要签订“三不管”(火烧死、水淹死,师傅失手打死概不负责)协议的普通学徒,和“华灵”现在充当的交费学徒,就完全不是一回事。普通学徒除非运气很好被师傅认可天资,否则都得给师傅做三年白工,不仅要包下工作场所的清洁、替师傅跑腿,为师傅一家烧饭洗衣看小孩都是很寻常的事情,挨打更是家常便饭,三年学徒期间几乎学不到什么手艺。而交费学徒则最多只做工作场所的清洁等杂事,第一天就可以开始学到手艺,挨打的话,也是做错了事,才能由师傅象征性地打两下,他们比起普通学徒来,其实更接近那些私塾里的学生。

    当然,事情总是有利有弊的,缴费学徒虽然能够从第一天开始就学到本事,不必像普通学徒那样要先替师傅做三年免费劳役,但是,师傅也极少把真正看家的本领,传授给他们。师傅的真本领,除了传授给自己的子侄外,只会教授给最殷勤、最能干的学徒,获得了师傅真传的弟子,有时候甚至比亲生的儿子更得师傅的器重,而家境相对优越的缴费学徒,是很难像缴费学徒那样对待师傅那么任劳任怨的,也就很难得到师傅的真传。

    芳杏堂的主人,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要教给华灵什么“真东西”,当然什么也不教的话,平脚帮那里也是交待不过去的,所以,他打算难为一下子这个新学徒,等对方承认天分不够以后,用切药等杂事慢慢地糊弄她,尽量延长她的学徒期限教还是要教她一部分的,只不过教的时间会比教他自己的孙子的时间花得多得多,芳杏堂的主人认为,这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女孩子本来就不适合当学徒嘛。

    别看就是这么一本入门的簿子,他连他自己的孙女都没有给看过!现在给华灵看了,已经是很对得起平脚帮的那些眼药了!

    华灵拿到簿子,放在手里翻了一翻,二十几页的泛黄纸张,全是手写,有图有字,记载了四五十种最通用的药草,翻完最后一页后,他对正颤巍巍走开的芳杏堂主人问道:“我已经背完了,可以开始教了吗?”

    “……”芳杏堂的主人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应该是这个女孩子已经在别的什么地方学过了吧!联想到平脚帮送来的成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芳杏堂的主人很快恢复了神智,他告诫这个年幼的学徒:“你既是背会了,我就考考你看。”

    他随手拉出了几个抽屉:“把这些药物的名字都报给我听。”

    华灵一一都报了出来,没有错误一点,这也不奇怪,肯定是她预先学过了芳杏堂的主人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孙子学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年纪肯定比华灵大多了这一点,他想了一下,考道:“这些药,你分别抓五钱给我看。”

    “五钱?”

    “这是每一个学徒都要会的本事,”芳杏堂的主人说:“柜台上有秤不假,但是知道药材的分量,一抓**不离十,才是药铺伙计的基本功,一张方子十来种药,哪容得你慢慢地来回秤呢?每样抓五钱,只是开始,你要看过方子,立即记在心里,照数抓全才行。”每种药材的轻重不一,这项本事练起来可比其他行当的一把抓难多了,而且,他还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子究竟学了多少。

    华灵点了一下头,伸出手去。

    “你还会做煎豆腐?”后厨里的玉桂讶道,华灵把自己的“弟弟”阿兴也带到芳杏堂暂住几日,阿兴就是那个和老娘一起得了烂眼的小孩,被治好后暂时住在芳杏堂充当“老大”的便宜弟弟,一是可以替他做各种杂事,二是可以在他学徒期间充当遥控平脚帮的眼线,华林可不希望自己到芳杏堂的期间,平脚帮又退化回以前的样子。因为他年龄比阿贵更小,又有铺保,所以连芳杏堂主人的孙女玉桂都能和他单独相处,比如一起在厨房煮饭。

    阿兴听了点点头,他不懂玉桂惊讶什么,帮里的每个小孩子都会做啊!他熟练地将刚买来的整块豆腐倒在案板上,用刚提来的井水洗了厨刀,左右手轮流冲水洗过,一手持刀,一手指关节轻触刀侧,刀快、手稳,不多时,将整块豆腐切成许多大小一致的棋子小方块,又取带来的量杯、量勺量了油盐,升起火来,不一会儿,将豆腐煎好,随手一挥,给每块豆腐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淋上一点葱花,看得玉桂目瞪口呆:“煎豆腐还能这么做?”

    “煎豆腐不是这么做的吗?”阿兴反问道。

    “呃……”玉桂又问道:“你还会做什么?”

    “煎鱼、烧肉,”阿兴想了一下:“老大也带着我们腌咸菜。”

    一个从上到下会煎豆腐、煎鱼、烧肉并腌咸菜的帮会……玉桂简直无法想象,这究竟是帮会,还是伪装成帮会的厨房?她不是娇养在深闺的小姐,家道中落后,玉桂几乎负担起了全部的家务,可是她的刀工完全不能和眼前的小孩相比,这让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十二章 更多的伪装

    这一天,在芳杏堂中怀疑人生的,绝不止玉桂一人,她的哥哥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的惊呼了,新来的女学徒,抓药的分量就像老师傅一样准确无误!

    “华灵,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芳杏堂的主人放弃似的叹息了一声,他已经不再想这个女孩子是否以前有学过了,因为他都做不到这么准!以这个女孩子的年龄而论,她在药材一道上差不多是个真正的天才,芳杏堂的主人甚至隐隐地有怀疑她和平脚帮提供的那两种成药是否有关,可惜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否则的话,光是她显露的这一手抓药的功夫,到金函堂做个伙计一点都不难!又何必屈尊花钱到他这个面临倒闭的芳杏堂学徒呢?

    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有这么一手抓药的功夫,金函堂也不会要个女孩子当伙计!真不知道她费心学这门技艺做什么,他就没想过让玉桂学啊!

    华林不置可否,他现在的出身的确对他极为不利,鸡鸣村的王招娣说是良民吧,其实连贱民都不如,屈身给周大户做奴仆的田家还能靠着到城里当差翻身,王招娣理论上是个自由人,其实连她的父母都整天琢磨怎么卖了她,所以一旦离开鸡鸣村,他就把王招娣的身份给丢弃不用了。然而,要接近他所知的唯一一个与法术有关的人,双河县的新仙官,他又非得要个清白出身不可。

    所以,他选择了目前的道路,先控制一个帮派,再借助帮派开道,洗白上岸。

    无论是阿兴的姐姐还是芳杏堂的女徒,都是他为自己重新预备的身份,至于芳杏堂主人的叹息,在他看来不值一提,既然新的仙官是个女人,就说明仙家的规矩和双河县的规矩是不一样的,上层社会有时候会比下层社会更能接受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不过不难理解。上层社会有更多的资源“试错”,他们即使犯了错,荒废了学业,触犯了社会的禁忌,也很少会被逼到没有退路,下层社会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了。

    芳杏堂的主人,就比鸡鸣村的父母要来得开明许多,在试过他的才能后,将一本砖头般厚的书籍,交到了他的手里:“你且看吧,到底,你也是正经拜了师的,可惜……”

    “谢谢。”华林说。

    双河县的规模,还没有大到大部分人都互相不认识的地步,何况,芳杏堂前些日子售卖的“比金函堂更好的”伤药及眼药,已经为它吸引了不少好意与恶意的关注,这天柜台上出现了一个女学徒的事情,消息很快就不翼而飞,吸引了好些闲人在门口驻足观看,玉桂的哥哥驱散了几回,都驱赶不开。

    阿兴到前面来喊吃饭的时候,都被人群的规模给吓了一跳。

    不过当他看到“姐姐老大”的样子的时候,他又放下心来,“姐姐老大”安坐柜台一隅,身边放着几本古书,应该是都已经翻过,而且记下来了阿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更明了“姐姐老大”的厉害,他们还在平脚巷的时候,“姐姐老大”给他们的一个任务就是收罗旧书,而不管他们带回来的是什么杂书,她只要看过一遍,不但能全部记住,而且还能原样写一本出来,连字迹都一模一样,阿兴要是有这本事,何愁不发财!

    周围人马哄哄,“姐姐老大”只管低头看书(在阿兴眼里是看,在其他人眼里是翻),完全不受外界打扰,一派恬然,身处闹市,犹如深山。

    不,应该说周围再热闹,她也当自己是身在猴山,除自己外都是……阿兴知道她确实有资格这么认为。

    他明白,其他人可不明白,当时就有两个人起哄道:“什么女徒嘛,我看是装幌子的。”“就是,她连字也不认,都是乱翻的!”

    起初,还是乱喊,等他们叫嚷起来,连街面上不知道此事的人,都被吵得过来看时,女孩翻完手中最后一页,站起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寒光一扫,问道:“师傅,今天这么多人生病么?”她的声音既清且脆,虽不响亮却犹如在人耳边一般,吵闹的众人全都听见,一时间静了下来,待反应过来后,为首的一个汉子怒道:“我哪里有病!”

    “既然没病,到药铺来作甚?”女孩惊讶道。

    “你就不许我家有……”汉子一句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咒自己家人了,骂道:“你这一家小小药铺,有什么了不起,不许人进么?”

    “现在拦在门前不让人进的是你哎。”女孩一指门口,听到里面吵起来了,外面想挤进来的人更多了,都在喊着:“让一让,让一让,让我们看看出了什么事。”

    “……”汉子又想张口骂人,旁边一个青年将他拦下,又道:“掌柜,都是市井荒唐谣传,说芳杏堂新收了一个女徒,想芳杏堂几十年不收徒弟,遑论女徒,想来定然聪明伶俐无比,所以都要见识一下,其实人之才智总是一般,不过是没有见过女人学药,等看明白了其实一样,也就散了。”

    他笑意盈盈,显得一派和气,可是华林没有接下他的这番“好意”,而是冷然道:“若是不一样呢?”

    “这……”青年本来想以“散人群”为由,挤兑芳杏堂承认女徒只是噱头,没想到这女童竟然要与他划下道来的样子,可是,再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小女娃啊,能有多少本事?他略一沉吟,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其他店铺,没有你这般年纪的徒弟,如何比较?”

    “有本事,不在年龄大小,”女童说道:“不如到外面比较一番,也省得你们挤得真病人进不来,赢了,我人输给你,输了你金函堂的匾额,与我倒挂三天!”

    “什么!”青年大吃一惊,没想到女童居然识破他的身份,又划出这种道来,正待回绝,旁边一群事不关己,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闲人却忙不迭地起哄叫好:“好好好!”

    “谅你们也不敢接。”女童哼了一声。

    如果说什么最能让男人失去理智,女人的轻蔑绝对是其中之一……

第十三章 小试牛刀

    大酒楼前的这条大街,今天比过年前的集市日子还要热闹,连高高坐在酒店二楼的贵客们,都纷纷挪动了座位,挤到窗边来看。

    但是,他们的位置虽然优越,究竟离芳杏堂女学徒的位置太远,只听到下面一阵阵“哇!哇!”的叫声,却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挠得心里怪痒痒的,倘若不是看到周围还有许多人挤不到圈子里,踮着脚拼命看也看不到什么,又有人爬在旁边树上、屋顶上看的话,早就下去看个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个机灵的酒楼伙计奔了上来,双手合得紧紧的,等其他人凑近了,才摊开双手给他们看。

    “哇!哇!”等他们看清楚了以后,连这些见多识广的客商大户,也都纷纷发出惊叹伙计手中薄薄两片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竟然被切得薄如蝉翼,不!应该说是比蝉翼更薄、更透,若不是上面还带着一点药材的淡黄,他们就算瞪大了眼睛看,都看不出伙计手里还有东西存在!

    “芳杏堂?没听到过,不过,能切出这样两片,也算难得了。”酒楼中一长者笑道,那伙计却不凑趣,眉飞色舞道:“芳杏堂的女徒,可不是就切了这两片,是一次就切出了两百片,片片如此!”

    “啊?”这下连那老者也动容道:“这份刀工,可是难得听闻青州城有灯影鱼脍,片片薄如纸张,可在背后照见灯影,没想到这小小的双河县竟有能比肩的手艺,比传闻更胜她花了多少时间切出来的?”

    “多少时间?”伙计吐舌道:“您老不知道,她那刀就那么一动呀,小的们还没来得及叫数,已经切完,两百片不多不少,不到一个呼吸!”

    “啊!”老者手中酒杯一个不稳,溅出数滴,沾染了旁人衣衫,不过此时,没有人再计较此事,有人道:“那把她叫上来看看。”

    伙计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又匆匆而回,道:“现在已经无人敢与她比较炮制,正在比较辨识药材。”

    “辨药?好哇,”酒楼里一客说道:“我这里有两束……恩,让她帮我认一下,要是她认得出来,道得出子丑,我就书信一封,荐她去州城逢春堂。”其他人也都频频点头:“就算认不出,以她刚才那份刀工,就不怕逢春堂不收,一辈子屈在这个县城,也是可惜。”

    他们正议论间,忽然听到下面又是一阵大哗然,酒楼上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个个面面相觑。

    还是刚才那个伙计脚快,已经飞奔下楼去打听了,过了一会儿上来,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众人再三问了,才说出原委。

    方才,金函堂拿出几匣药材,华林一一辨认出来,不但能分辨出是什么药材,放在手里掂量一下,连年份、产地甚至当年雨水多少都说得不差,金函堂一干人已经面无人色,等到倒数第二匣的时候,里面是一支通体碧蓝的药草,从花到根,蓝汪汪的甚是好看,街上众人连芳杏堂的几人都从来没看到过,芳杏堂的主人一看,心里一跳:“金函堂果然本钱雄厚,备货充足,双河县一家分店,竟然连这东西都有!”

    他积祖经营药铺多年,也只是偶尔听祖辈说过,此物只生长在阳州一座高山之上,背阴之处,本身剧毒无比,周围常有毒蛇毒虫伴生,三年才长一片叶子,若不到年份,只是毒药,但是等到三十年整,掘取出来,便是一味产科圣药,不管女人怎样难产,只消将整棵煎汤送下,不消一刻,包管母子平安。可是双河县一个边陲小县,纵然有这药,也没有哪家用得起,应该就是金函堂镇店之物,他也是今日方才睹得此物真面目,却没想到华林一看,拢手道:“假一抹蓝。”竟然连手都不去摸一下。

    金函堂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旁边一人先嚷起来:“假货?不可能吧!你不会看错了吧!金函堂,金字招牌啊,怎么可能会有假药呢!”

    芳杏堂主人一看,认得是城里另外一家药铺主人,心里忽然雪亮明白,不管是真是假,他决不会让此番比试善罢甘休,也是,金函堂固然财大势大,双河县一群本地药铺也是苦金久矣,他们不像芳杏堂一样离金函堂这么近,可是金函堂把本地有数的几家大户的生意都做了,能剩到他们手里的生意也就都好得有限了,眼下看到有斗倒金函堂的机会,他们……应该全都到场了吧。

    “这真是阳州一抹蓝,”金函堂被这么一叫,只能硬着头皮分辨:“看起来质感如纸花,但是一抹蓝经过干制以后……”

    “确实会如纸花,”华林竟也点头道:“这也是阳州一抹蓝的主要特点,但是,我说的假,不是说它不是一抹蓝。”

    “哦?”众人都惊讶了,金函堂几个最有经验的伙计再一看匣里的一抹蓝,也都个个脸上变色,只听华林摇头道:“我说的假,是说这棵一抹蓝已经被人煎去汤汁,重新染色,效力嘛,不能说没有,但是,不能再说是产科圣药了。”说毕,扬长而去,竟是自回芳杏堂,不再比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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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介绍:
此去泉台招旧部,敢叫日月换新天
注1:本来不濒危,猪脚去了以后,就濒危了……
注2:这是一个专门把人切片研究的坏蛋穿越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拯救世界,破除封建迷信门户之见,弘扬爱和正义的超级正能量的故事(穿越以后的内容纯属虚构,信者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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