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般输
奇艺塔交易点二楼。
“你想用这两种技术，换一次进入铸塔的机会？”宜臼惊愕地道。
叶羲：“是，我听说有一个叫般输的人在铸塔里面，我想见他一面。”
宜臼紧盯着叶羲的眼睛：“你，为什么想见般输？”
“我来自他的家乡，他的阿父，拜托我来看一看他。”叶羲眼神诚恳，神情坦然地任由他打量。
宜臼的眉头拧了起来，背着手沉默地踱来踱去，过了会儿，他又看了叶羲的皮靴一眼，才像下定了决心：
“我宜臼只是个奇艺塔的普通入塔者，根本没有权限让你进奇艺塔，更别说是进铸塔了。不过我可以跟我们奇艺塔的塔主说一说这事，他或许可以说动铸塔塔主破例通融一次。”
宜臼的妥协在叶羲的意料之中：“那就劳烦了。”他微笑着说。
“把你的鞋子脱一只下来。”宜臼道。
叶羲在石椅上坐下来，依言脱下一只皮靴给他。
皮靴穿了这么久显得脏兮兮的，宜臼也不嫌弃，捧着那只皮靴，怀揣着那根蜡烛，甩下一句：“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见我们的塔主。”就匆匆地离开了。
滑早在他们三人碰头完后就离开了，整个奇艺塔交易点二楼，现在就只剩叶羲一人了。
失去一只鞋子的叶羲坐在石椅上，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个巨大的滴水壶漏。
滴答滴答。
等滴水壶漏里的水沉积到上一条刻线时，宜臼兴冲冲地回来了，并带来了个好消息：“我们塔主同意帮你和铸塔塔主说融，并且铸塔塔主已经同意了！你现在就跟我一起进部落吧！”
叶羲也很高兴：“好，把鞋子给我吧，我这就跟你走。”
宜臼闻言却笑容一僵：“咳，你的鞋子……我们塔主没还给我。”
他们塔主看到皮靴和蜡烛后就像恶鬼看到美食般恨不得扑上去，他根本提不出让塔主归还鞋子的话。
光着一只脚的叶羲：“……”
宜臼转身跑到楼下，拿了一双九工自制的兽皮软鞋给叶羲：“你先将就着穿吧。”
别无选择的叶羲只得换上这双兽皮软鞋。
不得不说，这兽皮软鞋跟皮靴比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它用的是木质鞋底，硬邦邦的，而且大小都不合适，就像是脚上包了一块兽皮布似的。
叶羲和宜臼一起向内部落走去。
他踩过石桥，渡过深邃宽阔的绕城河，经过一列列守门的九工战士，踏进了外部落人一辈子都进不去的，真正的九工部落。
这里道路整洁，高大的石屋犹如森林般密集，远看甚至能看到一大片如海洋般宽大的农田。路上到处是气势骇人的强大凶兽，以及强壮威猛的九工战士，而所有的九工战士，眉宇间皆有一种骄傲的神采。
这就是九工部落，是这片大地中，代表着人类最顶尖实力的超级大部落。
叶羲出神的想，如果涂山在他的带领下这样发展下去，在未来七八百年后，也许会有那么一丝可能，跻身成为超级大部落吧。
而夏部落比涂山条件还差，它的人口不足百人，除非靠对外侵略掠夺来大量的女人来生育，否则是绝不可能成长为几十万人的超级大部落的。
叶羲定了定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跟在宜臼身后踏进了铸塔。
铸塔是九工铸造兵器的地方。
一进入铸塔，叶羲就看到四周挂满了形状各异的武器，这里甚至已经学会了冶铜，在墙上挂着许多寒气森森的青铜刀和青铜箭支。
其实叶羲一开始去高级交易区直接找铸塔交易点会省不少事，九工冶炼铜的方法还很原始，铜产量稀少。如果叶羲把更高效率的冶铜法教给他们，或者干脆把冶铁的方法教给他们，一定能得到进入铸塔的机会。
但叶羲却兜了一个圈子，选择跟奇艺塔的人接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想着给夏部落或涂山部落留一两张王牌？现在用在这里太可惜了？叶羲也不知道。
铸塔中有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是经过铸塔考核，得以进入铸塔的九工人，在看到叶羲这个外部落人时，皆好奇地盯了他一眼。
爬过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叶羲跟着宜臼来到了铸塔的倒数第二层。
这里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热度惊人的大火炉，火星子随着微风四处飘散。而一名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火炉旁，专心致志地捶打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根三棱锥形的青铜矛头，它刚从火炉里取出，散发着岩浆一样的光泽和惊人的热度。
宜臼道：“般输，有人来看你。”
其实宜臼只是名四级战士，而且只是奇艺塔的普通入塔弟子，一般见到其他塔的塔主弟子时，应该口称大人才对。
那名身材魁梧剽悍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锤头和矛头，慢慢转过身来。
转过来的是张棱角分明，堪称英俊的脸，明明五十几岁的人了，岁月却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乍一眼看上去就跟三十岁的人一样。
但人们一般不会注意到他的俊美，因为他脸上的奴隶刺青实在太显眼了。
“什么事？”般输看了他们一眼，冷淡地道。
宜臼没有回答，而是对叶羲说：“我去塔外等你。”他是奇艺塔的人，不能在铸塔待太久。
叶羲点头。
等宜臼离开后，叶羲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在怒河流域已经被神话了的人，这个自愿成为别人奴隶的人，在般输脸上快露出不耐时，才道：
“你的阿父，青羊族老托我来找你。”
般输如岩石般冷硬的脸有了一丝松动，他探究地看着叶羲，问：“你是哪个部落的？”
“我的部落不在怒河边，不过你不用怀疑我的来意，因为，花这么大力气欺骗你，对我毫无好处。”
铸塔不是普通人能进的，更别说这个外部落人了。般输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定花了很大的代价才能站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道：“阿父和浓雨都还好吗？”
叶羲：“你的妹妹还不错，但你的阿父……他很担心你，而且岁数快到了，让我如果找到你，让你务必回去一趟，好让他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
般输沉默了一会，突然大步朝叶羲走来：
“谢谢你不远万里来传话，甚至还付出了代价进铸塔见我，作为报酬，让我来替你磨一磨刀吧！”
说完，他动作犹如闪电一般伸手探向叶羲的牙刀，在叶羲身体还未反应过来时，随着一阵风，他腰间挂着的牙刀已经被抽走了。
叶羲浑身一僵，在那一瞬间手臂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磨刃
这就是六级战士！
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里，叶羲知道自己就算是动用祝福骨牌，也不可能打得过眼前这个家伙，般输的实力，已经能够完全碾压他！
不过他知道般输应该没有恶意，可能是怕他拒绝，所以就干脆直接拿走他的配刀。
般输走到塔窗边，举着牙刀，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刀身，又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刀刃边沿。
“你这刀材质极佳，是用大荒真种级别的凶兽牙做的吧？”般输回过身来道。
此时他背着光，叶羲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一双乌黑的眼睛散发着野兽一样的炙热光芒。
叶羲一愣：“大荒真种级别的凶兽？”
般输平复了一下心情，知道叶羲很可能像他以前一样，不清楚这个世界所有凶兽的等级划分，于是道：
“据我所知，大家大致把凶兽划分为七个等级。”
“这七个等级里，凶兽因为自身种族或个体实力间有差别，强弱也不是绝对的。但一般来说，杂血凶兽，大概相当于一级或两级战士的实力；纯血凶兽，也就是普通凶兽，大概相当于三级战士的实力。”
叶羲点点头。
般输继续道：“在纯血凶兽之上的蛮种凶兽，实力相当于三级到四级的战士。而王种凶兽强弱差得最多，最弱的连四级战士都可以打败它，最强的，连六级战士也不一定能战胜。”
“在王种凶兽之上，还有实力相当于六到七级战士的大荒遗种凶兽，以及相当于七到八级战士的大荒真种凶兽。这种级别的凶兽你一般遇不到，所以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按照我的判断，你这把牙刀用的就极有可能是大荒真种的牙齿。”
这牙刀是叶羲从夏部落的地下溶洞中取的，据说是从凶兽潮的头领兽口中拔下来的牙齿，叶羲知道这牙刀的来历不平凡，但不知道它珍贵若此。
般输随口道：“你不是八大部落的人吧？”他眼光毒辣，只看叶羲的穿着，就可以判断出他不是超级大部落的人。
叶羲：“八大部落？不是九大部落吗？”
般输有些惊讶：“你不知道？顶级部落之一的风部落在一年前就已经覆灭了，现在就只剩下八大部落了。”
叶羲心头震动。
他已经见过雷部落和九工部落，知道超级大部落是多么强大恐怖的存在，能让九大部落之一的风部落都覆灭……这究竟爆发过怎样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是别的部落做的，还是虫兽做的呢？
叶羲喉咙有些发涩：“风部落……它是怎么覆灭的？”
“听说是被人背叛了。”般输不是很想谈论这个，他只关心手中的刀，于是道，“好了，我先替你打磨刀吧！这样珍贵的材质，却打磨得这样粗糙，真真是暴殄天物！”他的声音带着痛惜。
唰地一声锐响。
牙刀在般输手里被挽了个刀花，在石台上挑选了一块乌黑色的磨刀石，然后锵地一下把牙刀拍在了磨刀石上。
般输目光狂热地盯着眼前的牙刀，像摸情人皮肤一样摩挲着刀身，然后抓起刀柄，慢慢地磨起刀锋来。
他磨起刀来的速度虽然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节奏。
唰！唰唰！唰！
火炉炽热，般输黝黑的背脊渗出汗珠来。
他的左手边放着一张岩石台，上面放着一排材质不同的巨型磨刀石。在他的右边也有一张岩石台，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很多陶罐。
般输一边磨着刀，一边头也不抬地在右手边的石台上摸到一个陶罐，他掀开盖子，从里面抓出一把碧绿色的水来，像撒盐一样均匀地撒在刀身上。
唰唰唰！唰唰唰！
般输的磨刀速度开始变快，同时每隔五秒钟，去陶罐里抓出一把碧水撒在刀刃上。
磨刀声越来越密集，刀在般输手中变得越来越快，快得叶羲几乎捕捉不到刀刃运动的残影。在磨刀石和牙刀之间，有一缕缕的白烟冉冉升起，这是两者摩擦得太快导致的热度。
磨刀石上逐渐碾出白色的牙刀浆水，而般输的背上，汗水像溪流一样顺着肌理分明的背脊滚滚而下。
过了一会，般输换了一块褐色的磨刀石，同时开始从不同的陶罐里抓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般输像是完全忘记了叶羲在这里，眼中只有眼前这一把刀。
忽然，般输挥起牙刀，像武士还刀入鞘般把刀身干净利落地插进其中一个陶罐中。
刺啦一声。
犹如烧红的烙铁探进水里，竟有一缕清晰的白雾从陶罐中蒸腾而出。
般输喘着粗气，从陶罐中把牙刀拔出，然后目光就一直黏在刀刃上不动了。
叶羲看般输满头大汗的样子，感激地道：“辛苦了。”
般输如梦初醒般地猛地转过头，看向叶羲的目光中透着惊讶，似乎是在说，咦，这里怎么会有个人在？
叶羲：“……”
般输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试了试牙刀，双手抓住刀柄对空猛力挥劈了一下。
霎时，隔着三米的距离，随着一阵白光，叶羲感觉脸上像有风刃割在脸上似的。他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般输走到叶羲面前，依依不舍地把刀递给他：“好好对它。”
叶羲双手接过：“多谢了。”
经过般输加工过的牙刀，犹如宝珠吹去尘土一般，变得锃亮且锋利无比，当叶羲的衣角触碰到刀刃上时，那一角兽皮竟直接被削了下来。
般输的眼睛还盯在牙刀上：“不，是我该谢谢你。”
叶羲小心翼翼地收起牙刀，他发现自己必须配一个刀鞘了，不然挂在腰上时，在行走间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大腿肉削下来。
不过这样锋利的刀，要配的刀鞘材质可不好找啊。
般输像是知道叶羲的难处，很体贴地说：“你这两天在外部落别走，我做个青铜刀鞘出来，到时候再找人给你送过去。”
叶羲：“你不打算回工陶吗？”
般输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回去。”
叶羲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奴隶刺青：“你不用担心你的奴隶身份，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让你脱离奴隶身份，并让九工放你离开。”
般输：“我从没为我的奴隶身份烦恼过，你也不用再付出什么。”
“你不想再见你阿父一面吗？你的阿父，真的十分想念你。”
般输的五官冷硬：“阿父还有浓雨陪在身边。”
叶羲皱眉：“你不想再回工陶？哪怕有办法回去？”
般输沉默了一会，说：“我的前半生为工陶做的已经够多了，我的下半生，想用来追求自己的梦想那就是打造出最好的兵器。而这个梦想，只有在九工才能实现。”
“你回去吧，告诉我的阿父我很好，请他保重身体，不要再挂念我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买买买
走出九工的叶羲心情有些沉重。
想到青羊族老那张沟壑丛生的苍老面容，那双充满期盼的浑浊老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他的儿子要追逐理想，此生不愿回家。
也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些无比崇拜般输的工陶人说，他们的英雄和信仰，正自愿留在九工当一名奴隶。
但般输又无疑是个天才，他以一名外部落人的身份进入铸塔，还破例成为铸塔弟子，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铸塔塔主，做到了常人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看着银灰色的雪空，叶羲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此行来九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至于其他的，他也管不了。
“大人！”
当长桥上的叶羲走到一半时，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
叶羲抬眼一看，发现断翎和嘎嘎正站在桥的另一头等他。
白色的积雪上，断翎朝他挥着手。而在他的脚边，一只穿着劣质兽皮袄，圆滚滚的肥呼呼的小身影正不停地蹦来跳去。
叶羲加快脚步朝他们走去。
快走到桥边时，嘎嘎扇着翅膀像个小炮弹似的朝他冲来，叶羲一把将它抱起。
“你们怎么过来了？”
叶羲在出发前跟断翎说过，让他们不用等他。
断翎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来，嗫嚅道：“石屋里没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
忽然他似注意到了什么，定定地看了叶羲的腰间一眼那里空空如也，原先挂着的牙刀不见了。
察觉到断翎的视线，叶羲解释道：“我见到般输了，牙刀放在他那里。”
叶羲的牙刀自被般输打磨过后，变得非常显眼，一看就很不凡。叶羲怕引人注目，干脆把牙刀先留在般输那里，等刀鞘做完后再一起送来。
断翎小心地观察着叶羲的神色，道：“大人，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叶羲一笑，小家伙还挺敏感：“也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那位般输，比较特别，他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的部落。”他抱着嘎嘎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嘎嘎就像一只散发着奶香味的小火炉，虽然还没长毛，但暖呼呼，在叶羲怀里不停地拱来拱去。
外部落人流繁密，路上好多行人好奇地看向嘎嘎，因为这只没毛鸟实在是太丑了，偏偏还长得这么肥。
断翎不在意地道：“哦。”他并不关心般输，只关心他们夏部落的巫。
“大人，您今天在九工怎么样？”
叶羲笑了笑：“别担心，我很好，九工又不会吃人。”
他自出了铸塔后，就立刻去了趟奇艺塔，把皮靴和蜡烛的制作方法教给了他们。奇艺塔的老塔主竟还额外给了叶羲五颗王种凶兽核作为报酬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摸了摸鼓鼓的兽皮袋，叶羲豪气道：“走，我们去高级交易区逛逛！”
***
高级交易区，澧部落交易点。
澧部落也是九大超级部落……不，是八大超级部落之一。
据说它拥有一口半亩见方的叫澧泉的异泉，里面的澧泉水像奇花异草般拥有神奇的功效。澧部落就是靠着这亩奇异的泉水，慢慢成长为超级大部落的。
而澧部落在交易点中主要卖的就是这澧泉水。
高大的石屋中，一排排装着澧泉水的木罐整齐地摆在石台上，澧部落的战士们守在石台旁，带着超级部落特有的淡淡骄矜，守着澧泉水和顾客们交谈。
“一罐澧泉水一枚蛮种凶兽核，不讲价。”
看叶羲他们站在旁边，一名身着九工出品的长袍，皮肤白皙的少年战士道。
“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吗？”
澧部落少年微微抬了抬下巴：“我们部落的澧泉水可以用来洗眼睛，让人看得更远更清晰。可以用来冲洗伤口，较浅的伤口可以瞬间愈合。而且，它还可以像其它奇花异草一样服用，具有增强实力的功效。”
叶羲听了啧啧称奇。
不愧是让一个超级部落发家的泉水，居然有这么多的功效。他听了之后，都有一瞬间产生了邪念，心想要是把澧部落的澧泉给霸占了该多好？有这么一口泉水，何愁夏部落不发达？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澧部落身为不弱于九工的顶级部落，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动得了它。
叶羲爽快地掏出一枚蛮种兽核来递给他：“给我来一罐。”
澧部落战士有些意外地看了叶羲一眼，他没想到叶羲穿着普通，出手竟这么大方。不过来高级交易区买东西的人都很有钱，他看了一眼后就不在意了，随意拿了一罐澧泉水递给叶羲。
叶羲接过后掀开木罐的盖子。
登时一股怡人心脾的清香扑面而来，木罐中的泉水带着淡淡的冰蓝色，比初化的雪水还要清澈。
叶羲喝了一口。
登时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胃里呈爆炸般的姿态蔓延开，四肢百骸里瞬间充满了力量，体内的火种也微微亮了些。
没想到这澧泉水竟这么霸道，看起来像冰泉，喝起来却像烈酒。
叶羲眼睛一亮，盖上盖子后又问这少年买了五罐澧泉水后才离开。
接下来叶羲带着断翎又去衣塔交易点。
衣塔交易点中分为两个区域。
一个是成衣区域，这里挂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成衣，顾客们可以直接试穿并购买；另一个区域是定制区。很多异人体型不同于常人，需要定制衣服，当然这里的价格也会贵一些。
叶羲和断翎的身材都偏瘦，成衣区的衣服对他们来说有些不合身，于是来到了定制区。
定制区的墙上和石台上挂着摆着各种颜色，各种材料的布匹，叶羲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一名身材强壮的九工妇女迎了上来：
“客人如果要定做衣服，必须先挑选布料，这边的布料可以随意挑选。”
这名九工妇女只是个普通人，看到外部落的强大战士却能不卑不亢，甚至带有一种超级大部落人才能有的淡淡优越感。
叶羲微笑道：“给我们介绍下吧，我们想要稍微好一点的布料。”
那妇女眼睛一亮，带叶羲到一张石台前，指着上面的布料说：“这些布料都是一枚蛮种兽核一卷的，如果是您自己做衣服的话，大约够做两身。”
叶羲用指尖摸了摸这些布料，发现触手细腻柔滑，非丝非棉，竟让他辨不出是什么材质。
第二百八十九章 小麦
“这是什么材质，摸着不像是麻布？”
妇女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叶羲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这布料的来源恐怕是九工的秘密，不能对外讲。他没有再继续探究布料问题，指了指石台上的墨绿色布料和白色布料说。
“这两种颜色的布料我各要两卷，给我和他各做两身衣服。”
断翎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道：“大人，您不用给我用这么珍贵的布料！”一枚蛮种凶兽核一卷的布啊，他怎么用的起。
叶羲没有多说，只轻轻地说了声：“听话。”
断翎不敢再开口了。
“啾，啾啾！”
叶羲怀里的嘎嘎突然扭了扭，张着嫩黄色的小嘴冲着叶羲叫个不停。
叶羲低头瞅了它一眼，迟疑道：“……你也想做一身？”
“啾~啾啾啾！”
嘎嘎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叶羲，叫声变得更响亮且更为悦耳，好像是在说叶羲猜中了。
但叶羲却无情地拒绝了它：“不行，你长得太快了，浪费布料。”嘎嘎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这么贵的布能穿几天。
“啾啾啾！！啾啾！！”
嘎嘎急了，叫声变得急促，还时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做工粗糙的兽皮小袄，好像是在愤怒地控诉叶羲，自己身上穿着的小袄是多么的丑陋。
叶羲真想说，你自破壳到现在连一根羽毛都没长出来，皮肤皱巴巴光秃秃的，穿得再好看也漂亮不了，真不是兽皮小袄的锅。
不过怕嘎嘎发飙，叶羲还是把这话给咽了下去，转而哄它：“你身上的衣服可是我亲手做的呢，这是谁都没有的待遇，你要是嫌弃它，我可就伤心了。”
“啾，啾咪……”
嘎嘎歪了歪脑袋，弱弱地叫了一声，安静了。
叶羲莞尔，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有问题。竟然觉得这只秃毛小丑鸟很可爱，用大掌揉搓了一下它的脑袋，叶羲笑眯眯地问那妇女：“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好？”
“大概需要半天时间，请两位先过来量一量尺寸吧。”
九工没有那么先进发明出软尺，量尺寸用的是麻绳。
那九工妇女拿了一小捆细麻绳过来，先量袖长，量好后，把那截代表袖长的麻绳剪下收起来。再量腰围，量好后再把代表腰长的麻绳给剪下保存……这样剪下来的一根根麻绳，就代表了两人身体不同部位的尺寸，等会他们会按照这个来做衣服。
衣服要半天后才能取，叶羲付了兽核后就带着断翎嘎嘎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继续逛。
出门的左手边是甘咸塔交易点。
叶羲从涂山带来的盐早被怒河冲走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吃着的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兽肉，嘴巴都快淡出鸟了，见到这里能买盐，叶羲赶紧买了一小罐。
九工的盐细腻而洁白，没有什么杂质，完全不是以前的黄罴部落能比的，只比涂山的雪花盐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九工盐的价格可要比涂山盐贵多了。贵到黑脊山脉附近的部落，可能宁愿自己淡死，也不会来买九工的盐。
但其他部落人照样趋之若鹜，几十斤几十斤的在买，甘咸塔的人得不停进货补充货源才行。
甘咸塔除了盐外还有糖。
这种糖的口感跟甘蔗提取出来的蔗糖不同，它带有一种树叶的清香，且颗粒很大，是被大家当做零食吃的。甘咸塔的人还别出心裁地把糖融成各种形状，显得既好看又有创意。
原始社会物产稀少，这种小孩吃的东西意外地受到很多人的欢迎。
“你想吃吗？”叶羲问断翎。
断翎摇了摇头，他更喜欢喝兽血吃生兽肉。
叶羲见怀里的嘎嘎居然探头探脑想吃的样子，买了一小袋喂它。一个敢喂一个敢吃，一小袋糖很快就吃完了。
叶羲带着断翎一个交易点一个交易点的逛。
陶埏塔交易点卖的是陶制品。
九工的陶艺发展得要比工陶先进很多，当然，这些在叶羲眼里还不够看。不过却成功地让从未见过的断翎惊叹不已，感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精美的东西。
其实做陶器对叶羲来说很容易。
以前之所以在涂山的时候没有发展起来……那纯粹是因为误会。
在叶羲看来，石器又古朴又耐用，怎么摔都摔不烂，这里的原始人力气大，制作各式的石器又方便得很。而陶器却华而不实，一掉到地上就会摔碎，除了好看点外，真是一无是处。
所以叶羲以为其他人应该像他一样，也对这样脆弱的东西不屑一顾。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五大三粗的原始人们居然会这样追捧陶器。
看着人山人海的陶埏塔交易点，叶羲叹了口气，把满眼放光的断翎拉走。
接下来是纸塔。
纸塔里的纸类似羊皮卷和草纸的混合物，却不知加了什么材料，意外的结实。相比起生意红火的陶埏塔和铜塔，这里的生意就清淡的多了，几乎没有什么人来逛。
叶羲在纸塔人热情的招待下，花了一颗纯血血兽核，买了两卷质量最好的九工纸，还被赠送了一根九工出品的吸水布笔。
而种塔是叶羲逛得最久，收获最大的地方。
种塔卖的不是种子，而是九工出品的各种农作物。
各种各样的植物令叶羲大开眼界。九工部落的植物丰富程度，远远不是涂山或者叶部落的小植物园所能比拟的，各种拥有神奇功效的果实、叶片、根茎，只有叶羲想不到，没有九工没有的。
他曾在九工的内部落，远远地看过他们的农田一眼，那片农田无比宽阔，就跟海一样。可惜他不被允许在九工闲逛，只能这样地在远处看一眼。
好在，种塔交易点弥补了他这个遗憾。
叶羲甚至在种塔交易点里发现了近似小麦的作物。他目光炙热地盯着“小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种香喷喷的新鲜出炉的面包，几乎就要流口水了。
“这种种子可以磨碎后蒸熟了吃，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多吃有增强气力的功效。”一名守店的九工普通人微笑着道。
怕叶羲误会，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它的效果没有奇花异草那么显著，需要大量吃才有效果。”
叶羲回过神来，试探地问：“你们是直接磨碎了蒸熟吃？那壳怎么办？”
这名种塔人态度很好，笑着说：“一粒粒剥壳太麻烦了，当然，如果如果客人愿意的话，也是可以自己去壳的。”
“噢。”叶羲点点头。
看来九工人还没掌握批量去种壳的方法，这种“麦饭”是连壳磨碎了吃的，所以口感粗糙很磨喉咙。
怪不得买的人不多。
第二百九十章 这是酒？
细细的小雪，晃晃悠悠地从天空飘落。
下了这么多天的雪，如今九工交易区的屋顶已经被白雪覆盖，像是盖了一层软和厚实的雪被，看起来美丽又静谧。
大街上的雪花却被来往的行人踩得泥泞一片，和原本的黑色泥土混在一起，融化后又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晶亮的冰壳，让人一不小心就要滑一大跤。
高级交易区中人流如织，有些人穿着厚厚的兽皮，把自己裹成了一头臃肿笨重的熊，有些人则穿着九工出品的轻薄长袍，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昂首挺胸地走。
路上的行人，有的走着走着突然露出兴奋的笑容，拉着身边的人钻进一个感兴趣的交易点；有的刚从交易点中出来，身上扛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也有的捂住自己的兽皮袋露出肉痛的表情。
身在挤挤攘攘的大街上。
叶羲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又穿越到了古代，直到看到街上被牵着的高大战兽和长得五花八门的异人才醒过神来。
突然，叶羲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甜的味道。
抱着嘎嘎带着断翎，叶羲来到了酒塔交易点的门口。
这里架着一口由铜塔制作的硕大铜锅，里面盛着一大锅白色的疑似酒的液体，锅底下堆放着石梓木，火燃烧得不旺，铜锅里的酒热腾腾地滚着小水泡，在往外不停地飘散白雾。
有一个穿着兽皮袄的小姑娘在拿着个大勺子，正站在铜锅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在不停地搅拌铜锅里的液体，脸颊和鼻头被熏得红通通的。
这是个脸颊有胎记的，面貌略丑的普通人，但她的笑容却很灿烂，热情地招徕着往来的顾客，把热腾腾的酒盛到杯子里请客人们喝。
铜锅周围还站着不少捧着大石杯喝“酒”的人，皆面色享受，像是喝着什么无比美味的东西。
天空有细细的小雪花不停往铜锅中飘落，但往往还没落入酒中，就被热腾腾的雾气所融化。
“来一杯酒吗？只需一枚杂血兽核。”小姑娘阿辛看着叶羲，笑得眼角弯弯。
被灿烂的笑容所感染，叶羲的唇角也漾起笑意，点点头：“好，给我来一杯吧。”
阿辛听了笑容更大了，她抓起一个大石杯，麻利地从铜锅里舀了一杯热腾腾的酒，盛得直到快满出来了，才把石杯递给叶羲。
叶羲喝了一口。
滚烫的甜腻的液体瞬间充斥了口腔。
阿辛一边招徕客人，一边随口问了叶羲一句：“好喝吗？”
叶羲艰难地把这甜得过分的“酒”喝下，看着阿辛丑陋却灿烂的笑容，无法说出难喝这两个字。
这真的是酒吗？他怎么一点酒味都没喝到！
“里面还有其他的酒吗？”
阿辛笑得骄傲，她轻快地说：“当然有啦，里面的酒才是好酒！”
实际上铜锅里的酒是酒塔交易点中最便宜的酒，很多想喝酒但囊中羞涩的战士才会来这里买一杯解解馋。
叶羲来了兴趣。
可手中那一大杯甜的发腻的液体还没解决掉，叶羲犹豫地看了看断翎。
接收到眼神的断翎立刻懂了，他拿过石杯，闻着杯中甜甜的热气，抿了抿唇，一仰脖子就喝了一大口。
咕噜。
断翎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他已被甜到怀疑人生。
叶羲心有戚戚地道：“还是留给嘎嘎喝吧。”
他接过石杯喂怀里的嘎嘎，嘎嘎张着小翅膀，仰着脖子咕咕咕地喝得欢欣，居然一会儿就喝光了，完了还砸砸嫩黄的小嘴巴，好像意犹未尽的样子。
叶羲和断翎相视一眼。
两个不爱甜的人实在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或生物，能愉悦地喝下这么甜的液体。
把石杯还给小姑娘阿辛后，两人走进酒塔交易点。
这里的酒不像门口卖的那种大锅酒，是分成一个个小包装的，有的用木罐子装，有的用水囊装，也有的装在陶罐里，再用蛇皮封住盖这种包装是最奢侈的，里面的酒也是最昂贵，酒精度最高的。
这里的酒虽然不便宜，但叶羲好奇这里的酒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于是还是忍痛掏出两枚纯血兽核，买了一小罐比较高级的酒。
但这种昂贵的酒还是让他失望了。
罐子里的酒虽然有了酒味，但酒精度数最多只有七八度，可能得喝整整一缸才会有喝醉的感觉，而且味道还是很甜，像混了糖水似的。
叶羲觉得这种酒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叫澧酪，不是他所知道的真正的酒。
旁边的招待见叶羲买了后直接把酒喝了，就问道：“客人，要不要再买一罐送给部落里的长辈？”
这里很多来酒塔交易点买酒的人，都会带一些给部落里的酋长或巫尝尝。
叶羲摇摇头：“不用了。”
那招待也没在意，转而招呼别人去了。
酒塔交易点的酒架酒台上除了酒外，还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铜制的或陶制的杯子。
那招待正在向一群异人推销：“我们九工的大人向来喜欢用这种特制的酒器喝酒，客人们不妨也带个回去给自家的族长或大人试试？”
这是群长得五大三粗的黑熊人，体型雄壮且体毛旺盛，他们圆溜溜的小黑眼睛炙热地看着一排排的杯子，激烈地讨论起来。
“这些杯子看起来好小好精致啊，九工的高层好讲究啊！不愧是九工人！”
“我想带个陶制的酒杯回去，你们觉得哪个好，这些杯子看起来都好漂亮啊。”
“得了吧，陶制的酒杯一下子就得捏碎了，我们还是买个铜制的酒杯吧……”
叶羲听到他们的讨论，看了一眼那一排排酒杯，心中有些嗤然。
这些酒杯大多都是圆柱形或长方体形，上面刻着或绘着各种图案，在他们眼里的“精美无比”，在他眼里却实在不够看。
因为在上个世界，光是中国的古代酒器，就有尊、壶、爵、角、觥、觚、彝、卣、、瓿、杯、卮、缶、豆、、等十六种，种种都堪称艺术品。
盛酒的，温酒的，饮酒的用的酒器都有不同，那才叫讲究。
还有酒，上个世界光是一个白酒就能有好几种。
有晶莹剔透入口醇和的，以桂林三花酒为代表的米香型白酒；有香气清正尾净香长的，以青稞酒和山西汾酒为代表的清香型白酒；有窖香浓郁绵柔甘洌的，以五粮液洋河大曲为代表的浓香型白酒；以及“扣杯隔日香”的，以茅台酒为代表的酱香型白酒……
更不用说那些果酒、啤酒、葡萄酒、黄酒等等等等。
九工的酒塔在它们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叶羲随便造出一种来，就能碾压得酒塔抬不起头来……
但问题是……
他能造得出来吗？
酿酒需要大量的粮食，以夏部落或者涂山的这种条件，种出来的粮食吃都不够吃，哪来的余粮用来酿酒，甚至卖酒？
就算费九牛二虎之力酿出来了，这不是跟九工抢生意打擂台吗？九工只需要动动小拇指，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把这两个百人小部落，像捏蝼蚁一样的捏死。
那么在偏僻的小地方，比如黑脊山脉附近卖酒呢？
这样的小地方闭塞得连雪山山脉都没什么人跨出去过，根本不用担心传到九工的耳朵里。但问题是……这种小地方的人连肚子都填不饱，花钱买酒？这不是笑话吗！
就算有一两个有余钱的战士来买酒，又能赚多少钱？
犹如一盆凉水泼到了头上，原本还有些瑟的叶羲瞬间蔫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礼物
叶羲心情低落地离开酒塔。
但当回到衣塔，脱下臃肿的兽皮衣和已经脏污破旧的麻衣，穿上刚裁制出的新衣时，他的心情又回转了。
因为这刚做出来的衣服实在太合他心意了。
衣塔的人完美地做出了他想要的衣服，甚至还超出他预期很多。
叶羲的这件，是模仿他记忆里一套叫“逐草西戎”的游戏服装吩咐设计的。立领、窄袖、束脚长裤，外面斜披一件露肩僧袍一样的外套，下摆遮到小腿肚这里，再用一条兽骨嵌铜腰带系住，再配上皮靴……
换上后整个人显得俊秀而挺拔，英气勃勃。
叶羲看了看袖口，发现在衣服的袖口领口以及衣摆处都绣着凶兽图案，显得精美又昂贵。
在这片蛮荒大地上，也就只有九工才能制作得出如此剪裁合身又精美考究的衣服。就连叶羲都想象不到，九工的人是怎么在短短半天里，不仅把四身衣服都做好还绣上花纹的。
因为九工的衣服材质特殊，防寒效果极佳，叶羲干脆把原先的兽皮衣直接扔了，一身轻松地穿着轻便的新衣服。
但断翎还只是个一级战士，抗寒能力没有叶羲强，光穿这身还是会冷，所以在外面又披了一件薄款的兽皮衣。
换上新衣服走出衣塔，两人犹如鸟枪换了炮，行人纷纷侧目，不用带着雷夔兽，路人也会客气一两分，所谓人靠衣装，不外如是。
剩下的时间里，叶羲在高级交易区把剩下的凶兽核都买了些奇花异草。
在这里只要有钱有凶兽核就可以买到奇花异草，不像在黑脊山脉的时候那么难见。
两人满载而归，打道回府。
***
天越来越冷了。
狂风夹杂着大雪不停席卷着大地，街道上的雪已经堆积到了小腿肚，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石屋外的空地上，断翎手握骨刀，闭着眼睛，在纷飞的大雪中练习刀法。
雪地上留下了串串脚印，又瞬间被风雪拂平。
前两天在喝了澧部落的澧泉水后，断翎的实力有所增强，为了锻炼自己寻求突破，这两天他一直在练习刀法，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的身前是一头头扑过来的猛兽。
“哞……”
雷夔兽突然把头从战宠屋里探出来，铜铃般的眼睛看向断翎。
断翎睁开眼睛，竟挥起骨刀径直向雷夔兽砍去。而雷夔兽踩着雪地，像玩一样地钻出石屋，低着头朝断翎拱来。
一人一凶兽就这么打了起来。
石屋中。
叶羲席地坐在石台边，就着蜡烛的烛光，握着一支吸水布笔，耐心地绘制地图。
屋角处燃烧着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堆。
嘎嘎蜷成一团胖球蹲在火光旁，耷拉着眼皮打瞌睡。
因为靠得太近，橘黄色的火舌舔舐到它的兽皮小袄上，兽皮小袄上的毛有了烧焦的痕迹。
石屋没有窗户，为了通气，叶羲把堵门的石板移开些许。
屋外纷飞的大雪伴随着刺骨的冷风从缝隙中呼呼地吹进来，吹得石台上的烛光和屋角的篝火跳跃不定。
一阵冷风吹到嘎嘎身上，它睁开眼睛，突然清醒了。
嘎嘎左右看了看，啪塔啪塔地走到叶羲旁边，像小奶狗似的从叶羲的胳膊底下钻过，缩到叶羲怀里后，又继续打起了瞌睡。
叶羲左手摸摸嘎嘎的脑袋，继续绘制地图。
石台上除了叶羲正在绘制的地图外，还四处摆放着很多张摊开的地图有从交易区买来的，有叶羲之前绘制的，也有从树人族大巫那里拿来的。
而叶羲现在在做的，就是把这些搜集来的地图全都汇集在一起。
叶羲的神情非常认真，落下每一笔前都会确认一遍，直到确认无误才会落笔。
画这种地图不能再用炭笔，很容易糊掉，所以叶羲用的是买羊皮纸那天被赠送的吸水布笔。
这种笔把一种吸水性很强的布折叠成尖尖的笔头，再在外面罩上一层木壳。每画几笔都要去沾一沾涂料，而且用完后必须把木壳给打开，把里面的吸水布给泡软才能再次使用。
时间静谧地流淌。
过了很久，堵门的石板突然被移开，满身落雪，被冻得手脚通红的断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不敢打扰叶羲，压着脚步走到火堆旁，把自己身上的积雪抖落，然后坐在旁边安静地烤火。
石台旁，叶羲放下笔，拿起绘满羊皮卷地图对着烛火看了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关在屋子里一连画了三天，终于全部画完了。
地图还有很多待填补的空白处，但叶羲已经非常满足了。
看着这线条和标注密密麻麻的地图，叶羲感觉自己仿佛是从半空中俯视着这片辽阔的大地。
叶羲凝视着纵横交错的地图中，那代表着涂山部落和夏部落的两个小到微不可见的小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放下地图，叶羲对着在屋角烤火的断翎道：“小翎，你过来。”
断翎连忙起身走过来。
“坐下吧。”叶羲温声道。
“噢。”断翎拘谨地在叶羲身边坐下。
叶羲指着摊在石台上的地图中那代表夏部落的一点，以及旁边的标注，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夏部落，而旁边标注的，就是代表夏部落的文字。”
断翎顺着叶羲的指尖，好奇地看向那个代表夏部落的奇特方块字。
“从今天起，我会教你认字。”叶羲平静道。
断翎吓了一跳：“认，认字？！”
“嗯。”叶羲，“不是巫文，是普通人的文字。”
这个世界其实是有文字的，这种文字稀少、且含有独特的力量，只有巫才能学得会。而叶羲想要教给断翎的，则是不含力量的普通文字中文。
从走出夏部落开始，叶羲这一路都在想一个问题。
那就是怎样才能让夏部落恢复到原来鼎盛时期的水平，让夏部落强大到能帮助人族，让夏苍祖巫的遗愿得以实现。
可想来想去算来算去，叶羲都知道，在他有生之年，恐怕是无法把夏部落带到曾经的辉煌了。
因为夏部落的人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就是现在开始拼命生也来不及。除非灭其他部落，把其他部落的人口掠夺来。但这样，又违背了夏苍祖巫的初衷，也违背了叶羲的原则，本末倒置。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夏部落的基础基石给定下来，把未来的道路规划明确清楚，让夏部落的后人照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那么几百年以后，甚至是几千年以后，经过一代一代积累的夏部落，总有一代会成长到八大部落这样的高度，恢复应有的荣光，有能力贯彻夏苍祖巫的遗志，做真正的“夏部落”。
而“文字”，就是叶羲留给夏部落的第一份礼物。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再次上路
石屋中的石台旁。
叶羲指尖沾水在石面上写字，从“一”、“大”开始教起，然后教断翎写自己的名字。
断翎不仅战士天赋强大，还很聪慧，认起字来极快，很快就能磕磕绊绊地写自己的名字了。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
“叶羲小兄弟在这儿吗？！”
这时候，石屋外传来滑粗厚的声音。
和断翎对视一眼，叶羲放下嘎嘎，走到石屋外。
只见风雪中，滑和一名衣着华丽的九工战士站在一起，而那名九工战士怀里正抱着一把以青铜为鞘的牙刀，一把重木大弓和一壶长尾骨箭。
那名九工战士见到出来的叶羲先是眼睛一亮，然后目光探究地迅速打量他一眼，道：“我叫芒，来自铸塔，般输大人叫我把这三样东西交给你。”
说罢上前一步把东西递给他。
叶羲看到递到他眼前的弓箭微微一怔：“这弓和箭也是他让你转交给我的？”他从没有跟般输说过他用弓箭，般输怎么知道他会用弓箭的。
“是的。”芒见叶羲没接，又递了递，用动作催促他收下。
叶羲接过这三样东西，客气道：“劳烦了。”
芒点头：“没事，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走了。”
“等一下！”叶羲连忙喊住他。
“般输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送我弓箭？”
芒因为叶羲直呼般输名字而皱了皱眉，但想到叶羲极有可能是般输大人原来部落的族人，还是忍住了斥责，道：
“我们班输大人不太爱说话，就吩咐我把这三样东西交给你。”
叶羲顿了顿，道：“……好，请帮我谢谢他。”
没有得到解惑的叶羲也没有再留芒，而芒像有什么急事般急匆匆地回铸塔了，滑跟叶羲急急地说了一声，也跟在芒身后离开了。
站在石屋门口的叶羲，垂下眼睫看手中的青铜刀鞘。
这刀鞘线条刚直，鞘身上雕刻着不显眼的暗纹，还带有一种独属于青铜的厚重感，显得古朴精美而贵重。
九工虽然炼出了青铜，但产量极少，在铜塔交易点中是当做奢侈品卖的，售价昂贵。这么一把完全用青铜铸成的刀鞘，就算忽略其精美的工艺，也足够奢侈得令人咂舌了。
而那把重木大弓，弓身看上去乌沉沉的毫不起眼。叶羲辨不出这是什么木质，但他却认出了那弓弦是用一种王种凶兽的筋做的，稍微弹一下，就有低沉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
而那壶箭支也不平凡，每根都有一两斤重，箭身用的是半斤一枚纯血凶兽核的沉雷木，箭头则是用蛮种凶兽的牙磨制而成，且箭头足有七八公分长，尖利得一眼看过去连眼睛都仿佛被刺伤了。
般输怎么知道自己会使用弓箭？难道他派人调查过自己？
不，不对，要知道自己自从被怒河冲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再使用过弓箭，般输不可能神通广大至此。
叶羲轻轻地抚摸着长弓，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关节处，右手食指中指有一层自己都没在意的薄茧！
叶羲恍然。
也许在铸塔短短一面中，般输就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茧。辨认出这种分布的茧只可能出自一个弓箭手。
这般输竟心细到这个地步！
恍然之余叶羲还有些震撼。
看来般输作为怒河流域的一名传奇战士，靠得绝不仅仅是实力。还有，那个芒称呼般输为大人，且任凭差遣，看来般输在铸塔里混得还是可以的。
收好这三样东西，叶羲回到石屋。
“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明早出发吧。”叶羲对断翎道。
距离入冬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样寒冷的天气，无尽沼泽也应该冻结实了。
断翎：“是。”
这次他们在九工买了很多东西，像奇花异草，还有诸如澧泉水，蚌珠之类的东西体积不大，很方便携带。
主要需要收拾的，是从种塔买来的各种作物的种子。
叶羲打算留一半给涂山，所以每一样都买得很多，总共有两百多斤，两人用兽皮袋打包，足足装了三大袋。
第二天早上，叶羲和断翎吃过早饭后把火堆熄灭，就骑着雷夔兽离开了九工部落。
走出九工的时候，雪已经没到了膝盖。
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整片世界已经被大雪完全覆盖了。
坐在奔腾的雷夔兽背上，叶羲举目四望，只见天高地阔万物萧瑟，原先活跃的恐龙和巨兽都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几十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九工那人挤人的热闹场景，仿佛只是一场梦。
不过叶羲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蛮荒，才是真正的史前世界。
***
雷夔兽日行千里，一个星期后，他们就离无尽沼泽很近了。
“今天就在这儿停下吧！”叶羲拍拍胯下的雷夔兽，大声道。
雷夔兽止住脚步，哞地仰头叫了一声。
天色渐晚，但天空还是像被水洗过一样的泛白。
这是片被雪覆盖的松林。
经过一个星期的降雪，大地上的积雪又厚了许多，叶羲一跳下雷夔兽的背，那松软晶莹的雪就淹没到了他的大腿处。
断翎更惨，积雪直接到淹没了他的腰。
嘎嘎从叶羲怀里挣脱出来，像个炮弹一样径直跳到了积雪中，还像球一样滚了两滚，沾得兽皮袄上全是雪沫。
然后很坏心眼地在叶羲旁边抖翅膀抖羽毛，把身上的雪沫抖了叶羲一身。
没错，在这一星期里，嘎嘎终于长出了几根短短的小绒毛，终于不是没毛鸟了。可能因为这羽毛长得实在不容易了，嘎嘎很是宝贝这两根揪揪毛，都不给人碰的，就是叶羲摸都要急眼。
叶羲作势要去摸它毛，嘎嘎立刻扇着翅膀在雪地里扑腾起来，它仗着自己体积小，像地鼠一样钻进雪堆里不出来了。
叶羲被它这小模样逗乐了。
嘎吱
旁边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
只见断翎蹲在一颗高大的松树上，用骨刀把脚边的一根粗壮松树枝劈砍了下来。
然后他从树上跳下来，倒提起那根跟他大腿差不多粗的树枝，把它当扫帚清扫起雪地来。
叶羲把嘎嘎从雪地离拎出来后，也砍了一节松树枝下来开始帮忙。
两人都是战士，力大无穷，很快就在松树林中清扫出了一片十几平米的空地。
银鬣猪踩着小碎步走到空地里面，抖了抖身上的毛，缩到最角落处，开始啃地上的草皮。
叶羲看了银鬣猪一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嘎嘎喝得太狠，这银鬣猪眼见着消瘦了很多。
它自被掳到这里后，因为惧怕雷夔兽和叶羲，一直战战兢兢的，肉也不敢吃，只敢缩在角落里啃草，直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叶羲动了怜悯之心，想它好歹也算是嘎嘎的奶娘，于是掏出两颗从莲部落那买来的莲子喂它。
第二百九十三章 沧雾
银鬣猪长舌一卷，两颗莲子连嚼都没嚼就囫囵地吞下。
“哼哼……”银鬣猪眼睛眯起，幸福得直哼哼。
蹲坐在旁边的雷夔兽见此不屑地打了个响鼻，把头扭过去。
叶羲莞尔，从兽皮袋中掏出一罐澧泉水，走到它身边，把盖子打开放到它嘴旁。
“哞”雷夔兽铜铃般的眼睛一亮，张开硕大的嘴巴，直接叼住小小的木罐，一扬脖子把里面的液体全都倒进了喉中。
喝完澧泉水的雷夔兽摇起了粗短的尾巴，讨好似的舔舔叶羲的脸。
澧泉水要一枚蛮种凶兽核一罐呢！就是雷夔兽的主人霆岩也舍不得这么喂它。
叶羲被糊了一脸口水，笑着避开：“不客气，别舔了！”
现在离无尽沼泽只有半天路程了，雷夔兽很快就要回雷部落，这么多天来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也辛苦它了，一罐澧泉水不多，是它应得的。
这边厢断翎已经不声不响地把火堆生好，然后站起身来想去附近狩猎，叶羲却拦住了他。
这么深的积雪狩猎太艰难，还是别折腾了。
两人三兽烤着火，等天上有一群松雀鹰飞过时，叶羲迅速弯弓搭箭，嗖嗖地射了两头松雀鹰下来。
这些松雀鹰每一头都有两米多长，足够他们吃了。
松雀鹰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架在火堆上，随着火焰的不停舔舐，肉渐渐熟了，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
断翎不停转动着手中插着松雀鹰肉的树枝，好让肉块受热得更均匀些。
叶羲从兽皮袋中取出几个木质罐子。
这些小罐子有水杯这么大，在盖头处很奇怪地戳了很多孔，像筛子似的。
叶羲拿起其中一个罐子，顺时针转了一下它的盖头，然后把孔朝下，把罐子盖头部位对准松雀鹰肉轻轻抖动。
洁白的盐粒就在断翎好奇的眼神中被地抖落出来，均匀地撒在了肉块上。
这些罐子是叶羲在临行前请刻部落做的，就是前世最常见的撒盐罐，或者叫调料罐。
叶羲把放盐的罐子拧回去，又挑了一罐，拧了拧。
有褐色的粉末状东西被撒了出来，同时一股奇特的香味蔓延开来。
这是丁香粉，是叶羲在种塔发现的其中一样宝贝，磨了一部分放在罐子里，以备在路上用。
撒完丁香粉的叶羲还没罢休，他拿出了终极调料辣椒粉！
这辣椒的辣度有些高，在种塔是被当做去冻疮的药物用的，根本没人吃。
叶羲怕断翎和雷夔兽它们吃不了辣，所以只把那火红色的调料在松雀鹰翅膀处撒了一点点。
叶羲还是比较能吃辣的，而且这样冷的天，没有烈酒喝，吃点辣的暖暖身也好啊！
奇特的、诱人至极的香味随着热腾腾的白气蔓延开来。
断翎直勾勾地盯着松雀鹰肉，只感觉这爆炸性的从未闻过的香气顺着鼻尖一直钻到嘴巴里，让他口水极速分泌。
旁边雷夔兽的口水已经从嘴角处流下来了。
而银鬣猪被香味诱惑得居然不怕雷夔兽了，咧着嘴从角落里小步颠过来，猪鼻子凑过来对着松雀鹰肉使劲嗅。
叶羲也有些受不了这味道，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土壤特别肥沃，这些辣椒啊丁香啊长得特别好，味道比前世不知道香了多少。
见肉也差不多了，叶羲正要宣布开吃时。
“好香……”
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处传来。
叶羲一惊，立刻抬头望去，只见高高的松树顶上竟坐着一个人。
她是什么时候坐在松树上的？他竟然完全没发现？！
不，不对，重点是……这不是那位鲛人族的海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随着一阵松树上抖落的碎雪，那位海主从**米高的树顶径直跳了下来。落到地上时就像蝴蝶落在花上一样轻盈得没什么动静。
雪白无暇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从没有见过海主的断翎看着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人怎么长成这副样子，是假的吧？
雷夔兽忌惮地站起身来，身体微微下伏，呈攻击姿势。嘎嘎挡到叶羲身前，眼睛紧紧地盯着海主，身上仅有的几根短毛毛全都竖了起来。
银鬣猪却因为等级太低，完全感受不到危险，没心没肺地继续凑在火堆旁。
而那位海主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松雀鹰肉，完全没理会他们的反应。然后无比自然地，动作优美地坐在了火堆旁，并撕了一块松雀鹰肉下来，就要开吃。
叶羲：“！！”
这位也太自来熟了吧？
在叶羲发怔的时候，海主已经动作迅速地干完一块撒着丁香粉的肉了，正要去撕那片撒过辣椒粉的松雀鹰翅膀时，叶羲忍不住了。
“你……”
海主收回手，看向叶羲。
这张脸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叶羲突然间语塞了。
“我救过你。”她静静地看着叶羲道，那双琉璃般的眼睛中竟然带着……微微的谴责？
等等！
叶羲的脑袋重新运转起来，她说她救过他？难道那次在海边不是他的一场梦，他碰到的那个唱歌很好听的，差点挖了他眼睛的，就是她？
“按照鲛人族的规矩，你已经是我的了。”对面这人淡淡地道。
叶羲却被这句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弄得差点跳起来。
“海主，您……”
“不要叫我海主，我不是海主。”
不是海主？什么意思，难道这人不是他在九工看到过的那个？可是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叶羲今天震惊的次数比一个月加起来的还多。
“那你是？”
她沉默了下来。
半响垂着眼睫低低道：“我是沧雾。”
叶羲看着她低落的样子，有些无措，觉得自己好像触动了她的心事，正当他想着怎么安慰她时，那边这个自称沧雾的家伙已经迅速恢复过来了。
淡粉色的指甲对着松雀鹰翅膀轻轻一划，松雀鹰翅膀瞬间从身体分离下来，然后沧雾张开淡色的樱唇，露出雪亮的牙齿，对着松雀鹰翅膀一口咬下。
叶羲：“等等……”
从沧雾指甲划松雀鹰到咬肉，一整串动作加起来绝不超过一秒，快得叶羲连阻止都来不及，那一块撒着辣椒粉的肉已经被她吞到肚子里了。
咽下松雀鹰肉的沧雾突然僵住了，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美眸。
然后转头呆呆地看向叶羲。
她的鼻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这是什么？”沧雾红着眼睛问。
叶羲内疚地说：“是一种叫辣椒粉的调料，有的人吃不了辣，会很难受的。刚刚来不及拦住你了。”
“很好吃。”
“啊？”
沧雾把松雀鹰肉递到叶羲面前，吸着红彤彤的鼻子说：“再加点儿。”
一整头松雀鹰被沧雾流着眼泪吸着鼻子，动作无比优雅又迅速地解决完了，叶羲只得又烤了一头。
而沧雾吃饱后跳到了树上，坐在高高的树顶上，径自对着明亮的红月唱起歌来。
鲛人的歌声犹如天籁，树下的两人三兽听得如痴如醉，然后晕乎乎地，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雪橇
第二天叶羲被刺目的阳光照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转头四顾。
旁边雷夔兽也刚刚睁开朦胧的睡眼，嘎嘎断翎和银鬣猪睡得正香，银鬣猪还打着响亮的呼噜。
……沧雾呢？
像海边时一样又不见了？
“我饿了。”
树上传来一道熟悉清冷的声音。
叶羲抬头，只见沧雾正坐在松树枝上，垂下眼睫看着他。
她的皮肤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衬着冰蓝色的鲛绡美得如梦似幻，但一双澄澈的眼睛却带着不高兴她已经饿着肚子坐在树上看他们很久了。
“哦。”
叶羲低着头站起身来，忽然笑了起来。
他把断翎和嘎嘎他们叫醒，骑着雷夔兽，在附近猎杀了一头麝牛，又打磨了一块石板，做了一道喷喷香的石板烤肉。
沧雾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吃完后破天荒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把小断翎都看傻了。
收拾完残骸，叶羲犹豫着问沧雾：“我们要出发了，你是……”
沧雾：“我去人鱼湖。”
叶羲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问：“我们也会经过人鱼湖，你要不要，要不要跟我们一路？”
“嗯。”
叶羲努力按下心中的喜悦，问：“你的坐骑在吗？”
雷夔兽不算特别高大，坐两个人再加上一头银鬣猪，一只胖得跟球一样的嘎嘎，还有这么多从九工买来的货物，已经没有沧雾可以坐的地方了。
“它不在这里。”
叶羲为难地皱起了眉，银鬣猪不能丢，嘎嘎要喝奶，断翎还小实力还低，必须坐雷夔兽背上，三大袋种子也绝不能扔掉。
那么就只有他跳下雷夔兽的背跟在身后了，可是雷夔兽的速度太快，他不一定能跟得上。
这时候，叶羲听到身后的松林里似乎有什么异动。
他转身望去，只见一群银灰色的巨狼正在远处围猎一头雪鹿。
叶羲眼睛一亮。
有了！
***
一群巨狼拉着雪橇极速在雪原上奔跑。
“啾啾！啾啾！”
嘎嘎坐在叶羲怀里，转着小脑袋看周围的雪景，高兴得直叫唤。
断翎摸摸身边的扶手，眼睛亮晶晶地对叶羲说：“大人，这‘雪橇’一点都不颠！坐着好舒服！”
叶羲笑着道：“过无尽沼泽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坐这个。”
“太好了！”断翎雀跃地说。
难得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沧雾也很高兴，坐雪橇对她来说是一项新奇的、从未有过的体验，她觉得自己这趟人鱼湖是来对了。
她看看前头奔跑的巨狼又看看脚下的雪橇，心想这雪橇很容易制作，如果拉雪橇的生物速度快一些，那“雪橇”可不可以在海面上跑起来呢？自己是不是回到海里后也可以坐着玩呢？
想到这里她更高兴了，修长的脖子一仰，突然唱起歌来。
天籁般婉转悦耳的歌声再次响起。
叶羲却吓得冷汗也要滴下来了：“等等！”
昨天他们就是听着鲛人歌不知不觉睡着的，这唱起来要是巨狼也睡着了呢，那场面简直糟糕得难以想象。
沧雾闭上嘴巴，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羲轻咳一声，说：“呃，我是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
他前世看的笑话不多，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冬天的时候有一只棕熊，它很无聊于是开始拔自己的毛。一根，两根，三根，最后拔的一根不剩，然后它就冷死了。”
沧雾：“……”
一片诡异的死寂。
气氛一时尴尬到难以形容。
断翎察觉到叶羲的窘迫，贴心地接话道：“大人，笑话是指好笑的话吗？”
“是的。”叶羲有些汗颜。他也知道自己讲的实在是太冷了。
断翎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完全没觉得叶羲刚才说的有一点点好笑的地方啊！
“那棕熊为什么要拔自己的毛，就因为无聊？它不疼吗？”断翎猜到叶羲是为了阻止鲛人唱歌，于是也费劲找起话来。
好吧，一起来尬聊吧！
叶羲心中的小人在沮丧得捶地，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哦，有些熊呢跟其它熊不一样，它会思考熊生……”
拉雪橇的巨狼虽然只是普通猛兽，但十几匹加在一起速度还是颇为可观。它们全速奔跑着，拉着众人离开雪原，驶进无尽沼泽的冰面上。
而雷夔兽一直跟在雪橇旁，直到护送他们到无尽沼泽外围才离开。
无尽沼泽如今变成了一面巨大厚重的冰镜，浓绿色的苔藓小岛如今覆盖着薄薄的冰壳，丛丛芦苇变成了霜白色。
当巨狼们拖着雪橇在冰面上奔跑时，雪橇底座和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骨寒的轻微摩擦声，好像是牙咬在冰棍上似的。
想到冰棍，叶羲倒有些怀念沙冰了。
如果把水果压榨成汁，放到水里，照着现在的天气不用几分钟就能冻结成冰，然后再用刀把冰给磋成沙……那味道应该跟前世的沙冰差不多。
可能也不用自己动手吧冰给磋成沙，叶羲看了一眼怀中的嘎嘎。
现在嘎嘎正张着嘴咔咔咔地咬着一块石头，把石屑弄得他衣服到处都是最近嘎嘎很喜欢咬东西。
不过现在周围没有水果，还是算了吧，叶羲把目光转向芦苇丛。那里有很多肥壮的黑雁在引颈嬉戏，也有野鸟飞到附近觅食。
这样冷的天气，煮一锅热腾腾的鸟肉汤似乎也不错？
到人鱼湖附近时已经是晚上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到了晚上也没有一丝乌云，璀璨的星空完全展露了出来。这里没有空气污染，除了天际那一轮美丽的红月外，还能清晰地看到流转的星河，炫目又壮观无比。
叶羲没有太靠近人鱼湖，而是选择在人鱼湖一公里外的地方驻扎休息。
人鱼湖太危险，靠得太近他怕晚上人鱼悄无声息地爬上来攻击他们，这个距离刚刚好。
而沧雾也像完全忘了要去人鱼湖那回事一样，只顾着大口喝鸟肉汤。
不得不说，沧雾的食量大得惊人，那肚子仿佛是个无底洞，那些被吃下的食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比叶羲吃得还多。
坐在冰面上吃完一整锅汤的沧雾，满足地叹了口气，突然抬头看向天上的红月，檀口微张。
叶羲脸色一变。
卧槽！
又要唱歌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围棋与星光
“你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
在紧急关头，叶羲急中生智突然大喊。
被第二次打断的沧雾收回看向红月的视线，转而看向叶羲。一双被月华洗过一样的眼睛，竟有变为竖瞳的趋势。
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
一旁的断翎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并悄悄握住了骨刀。
他不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疑似海主的鲛人是什么等级，他只知道她很强，万一发怒了恐怕巫都打不过她。
叶羲顶着令人窒息的压力站起身来。
他拔出牙刀用刀尖在冰面上划了十九道等距离的横线，又在这之上划了十九道垂直交叉的纵线。
然后用刀尖在交叉点上扣出九个小圆点。
做完这些的叶羲四处想了想，解开放在雪橇上的兽皮袋，从里面翻出一大把白豆和红豆。
白豆是叶羲在种塔发现的一种豆子，跟珠子一样圆溜溜的，每颗都像龙眼一样大，煮熟后的味道类似黄豆，至于能不能磨成豆浆制成豆腐那就不知道了，有待回去后慢慢实验。
而红豆跟前世的红豆颜色形状都相同，只是大了很多，跟硬币大小差不多。
叶羲各数了一百八十颗出来，在沧雾的面前放了一百八十颗红豆，自己则拿一百八十颗白豆。
“这个游戏叫围棋，冰上画着的叫棋盘，你拿的红豆称为红棋，我拿的叫白棋。”叶羲缓缓道。
沧雾那快凝成线的竖瞳渐渐消失，恢复成正常的圆形，歪头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叶羲盘腿坐在棋盘旁边，道：“棋子要落在棋盘的交叉点上，棋子落下后，不能再向其他位置移动，玩的时候交替行棋，以围地多者为胜，就像这样。”
说着叶羲手拿“白子”，又拿了几颗沧雾的“红子”在棋盘上下了几步，然后娓娓交待规则：
“红先白后，这样轮流将棋子放在交叉点上，如果棋子这样放置，那么就是相连的，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直线紧邻的点上如果有异色棋子存在，此处的气便不存在。棋子如失去所有的气，就不能在棋盘上存在。”
“像这样，这些红子的气都被白子占领，所以这些棋子就要被一起提掉。”叶羲示范了一下。
断翎见沧雾恢复正常放下了心，收回按在骨刀上的手，也坐在棋盘旁边听叶羲讲围棋规则来。
但听着听着就有些发晕，他认字快，听什么围棋规则却有些云里雾里的，而且他不明白面前的这些线条豆子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猎杀猛兽来得有趣。
其实断翎能够按下心来听叶羲讲已经很难得了。
如果是其他原始人，在听着这些繁琐又复杂的规则的时候，恐怕已经愤怒又烦躁地一脚把棋盘连同豆子一起踏平并大吼：
“这什么趴虫玩意儿！！”
叶羲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没考虑过沧雾会不会对围棋感兴趣，只是想着能把她注意力转移开就好。
叶羲把冰面棋盘上的红豆一颗颗捻起放回到沧雾面前，把白豆放回到自己面前。
“玩吗？”叶羲问。
沧雾眼睛不离棋盘，她兴致勃勃地凝视着棋盘和棋子，闻言立刻点头。
如水的夜色中，两人就这么隔着一个画出来的棋盘，相对着坐在冰寒刺骨的冰面上，借着漫天璀璨的星光下起棋来。
冰面上寒气阵阵如云雾般蒸腾而起。
刺骨的寒气顺着衣物和皮肤侵入身体，要是普通人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可能已经冻死了，但两人却能面色自如地玩围棋。
叶羲一开始还担心沧雾刚开始不太会玩，故意让着她，谁知道沧雾迅速摸透了围棋的规则，并在对弈中吸收叶羲棋风的精髓，很快青出于蓝。
这围棋是叶羲上辈子自学，用来在病房中派遣寂寞的，并不很精通。五局之后，叶羲跟沧雾对弈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他能肯定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玩过围棋，那么沧雾这犀利的棋路只可能是在刚才自己学会的。
他苦笑，鲛人族都这么聪明的吗，怪不得鲛人族是连超级部落都要忌惮的存在。
夜色深了。
断翎已经裹着兽皮毯去睡觉了，雪橇旁巨狼们挨成一团互相取暖地坠入梦乡，连嘎嘎和银鬣猪也睡着了。
叶羲在下完第六局棋时，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沧雾，终于温声讨饶了：“明天再玩吧？”
沧雾看了叶羲一眼，点点头。
在叶羲想收拾棋盘时，沧雾阻止了他：“我自己再玩会，你去睡。”
沧雾喜欢唱歌却不爱说话，这已经是她见到叶羲起说得最长的话了。
叶羲知道以沧雾的这种实力，睡不睡觉恐怕都对她没区别，也没有劝阻她，道了声晚安后就把兽皮毯收拾出来睡觉了。
在入睡前，叶羲躺在地上，看到的最后一眼画面就是沧雾坐在棋盘旁，低垂着浓长的睫毛，专心下棋的安谧侧颜。
***
过往的习惯让叶羲睡得很浅。
在半梦半醒中，他听到了轻盈的脚步声，似远还近，如雪坠地般细微。
长久在野外入睡养成的警惕让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但四周并没有什么野兽凶虫靠近的影子，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沧雾原本坐在棋盘旁下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叶羲站起身来，极目四望都找不到她的影子。
想到她此行的目的人鱼湖，他心中一跳，立刻往人鱼湖的方向赶去。
而沧雾确实正在人鱼湖。
漫天璀璨的星斗在夜幕中一眨一眨，倒映得湖面也一片星光，像是天地倒置，星河流转降临到了湖面。
沧雾就这么背对着叶羲，站在这星海般的湖中心，低头看着湖水。
绝美的纤影衬着绝美的天地画卷，足以让任何人屏住呼吸。
叶羲的呼吸也确实屏住了，但在脑子成一团浆糊之余，他还在想，她为什么能站在水面上？
察觉到动静，站在湖水中的沧雾诧异地回眸，当看到站在湖畔的叶羲时，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转身从湖中心向着叶羲缓缓涉水而来。
雾般的鲛绡衣角柔柔地漾开，黑绸般的长发丝丝缕缕地被微风拂起。
“你……”
看着已经到身前的沧雾，叶羲张了张口，还未说什么，沧雾已经过来拉起了叶羲的手。
掌心中突然多了一团软软冰凉的东西，叶羲感觉自己像握着一朵云，晕乎乎地顺着沧雾的力道就踩在了湖面上。
一直在湖面上自动滑了两步之后，叶羲才察觉不对，低头一看。
这一看惊得叶羲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他道为什么他们能站在水面上！居然有两条狰狞丑陋，长满鱼鳞的人鱼正欢快地摇着尾巴，举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他们！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星霞水母
黑暗的湖水中，猛然看到这一幕的冲击不亚于在水中看到了水鬼。
要是前世的普通人，或者是没在这个蛮荒世界挣扎过两年多的叶羲，恐怕吓得腿都要条件反射地软了，再噗通一声掉进湖里去。
但如今的叶羲只是暗暗地悄悄地深吸了口凉气，然后让自动竖出来的汗毛重新贴到皮肤上。
行进中，有带着淡淡幽香的发丝拂到了叶羲的脸上，叶羲脸上被弄得痒痒的，他有些赧然地撇开了头，避开沧雾的发丝。
沧雾拉着叶羲一直到湖中心她原来站着的地方，然后低头看湖水。
叶羲也顺着她的视线看湖水，但只能看到托举着他们的狰狞人鱼。
这两条还是高级人鱼，有寻常人的两倍大小，上次霆岩他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还被高级人鱼拉到湖里去，可怕程度不用多说。
但此刻它们却殷勤地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举着双手托着他们的脚，唯恐他们感受到一点颠簸。
叶羲不知道人鱼和鲛人的关系，他原先以为两者没有交集，是完完全全的两个物种，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沧雾又是为什么大半夜突然跑到这里来？
叶羲心中此时满腹的疑问，但刚转头看向沧雾想询问的时候，沧雾却对他竖起纤细的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黑暗的湖底深处发生了异动。
在叶羲震惊的眼神中，他们脚下有一团无比巨大的荧光从幽深的黑暗中出现，然后朝着湖面缓缓迫近。
这团淡蓝色的荧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
看着脚下的东西不断靠近，叶羲后背肌肉瞬间紧绷，危险的本能让他想拉着沧雾立刻离开这里。但理智却告诉他，沧雾就是来找它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东西已经到了他们的脚底，它如此巨大，几乎充斥了四分之一的人鱼湖面。一时他们脚下都是这团巨大的淡蓝色荧光。
而荧光的周围，有庞大的丝带状触手在湖中蔓延开来。
这是……
水母！！
好庞大的荧光水母！听说很多水母都有毒，那么这只庞大到极致的水母有没有呢？
这团巨大的荧光水母就这么漂浮在湖面处，然后湖水像沸腾般，有一个个荧光小水泡从水中冒出。
这些小水泡咕噜噜地浮到水面上时，又啵地一声爆开，有荧光气体随着水泡从空气中蒸腾开来。
这只水母是在吐泡泡吗？叶羲出神地想。
啵！啵！啵！
他们脚下像变为了温泉，无数个荧光小水泡从湖面冒出来然后破裂掉，而这只庞大的，半透明的荧光水母，就这么伸展着柔软的丝带状触手，一浮一沉，一浮一沉。
几分钟后，他们附近冒上来一个大号的，有果核般大的水泡。
那荧光水泡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当它快速地啵地一声在水面上破裂时，有一个冒着荧光的东西飞了出来，然后飞速地坠往湖中。
叶羲还没看清楚这是什么的时候，沧雾出手犹如闪电，已经一把将它抓在了掌心。
叶羲好奇地看着沧雾的拳头。
而沧雾看了叶羲一眼，突然拉过叶羲的手，把手心里的东西按在了他的掌心。
叶羲感觉手心一痛，像被什么蛰到般，然后有东西顺着手心钻到了身体里，又像水一样地融化掉了。
“这是什么？”叶羲问。
这句话刚出口，脚下那团巨大的荧光水母就像受惊般猛地缩拢蔓延的触手，整团巨大的荧光缩成一团，逃命般迅速像湖底潜去，一个呼吸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湖面重归黑暗，荧光小水泡也一个不剩。
叶羲被这变故弄得有些惊愕，这么庞大的水母不会是被他的声音吓得逃走了吧？这个庞然大物居然这么怂？！
沧雾漠然地垂眸看了它一眼，对叶羲道：“是它的孩子。”
它的……孩子？
它的孩子！！
可它似乎，好像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啊？
沧雾拉着叶羲回到湖畔，柔和地道：“那是星霞水母的孩子，它待在你体内，能帮你解大部分的毒。”
“它在我体内还活着吗？”
沧雾微微颔首。
“记得每隔几天服点毒粉毒液，否则它会饿死，但不能喝太多，否则它长大后会悄悄离开你的身体。”
叶羲低了低眼眸，心绪有些紊乱。为什么她要送他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时沧雾突然抬手摸了摸叶羲的眼睛。
叶羲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感受到冰凉的指尖在摸他眼眶时又立刻清醒了。
他记得在海边他动弹不得时，她就差点挖了他的眼睛。
“你想挖我的眼睛？”心中有一股冲动，让叶羲直接问了出来。
沧雾缓缓收回手，很诚实地说：“嗯。”
“为什么？”
沧雾看着倒映着星子的湖面，淡淡道：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躺在礁石上，眼睛被霞光映刺得满是泪水，当它们看着我时，让我想起了我曾收藏过的秋珀石。”
当时一高兴，她还对着夕阳唱起了歌。
叶羲知道自己这副身体长得不错，尤其是一双眼睛。但不知道竟会有人差点挖了它们收藏起来。
“那么现在呢？”现在没有夕阳和霞光了，应该不像了吧。
沧雾的眼中浮出笑意。
“现在倒映着星光，像星星。”说罢，她突然拉下叶羲的头，朝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吻了一下。
叶羲感觉睫毛上像被蝴蝶吻了一下，当他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时，心脏立刻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了起来，一抹红晕悄悄浮现在脸颊，并有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要知道，上辈子因为身体关系，不想祸害其他姑娘的他对异性都是敬而远之的！猛地被这么亲一下，他感觉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不过，他发誓如果换个人，他的反应绝不会这么夸张！
沧雾放开叶羲。
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你要小心，也许下次我会忍不住真的把它们挖出来。”
那看着叶羲的眼睛，在不知不觉间竟缩成了蛇类的竖瞳。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的叶羲，恍惚间感觉像被什么未知的蛮荒凶物给盯住了，危险的本能让他想要逃开，但却像被什么钉在了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第二百九十七章 重回怒河
雪白的、一望无际的无尽沼泽上。
十几匹雄壮的银灰色巨狼脖子上套着藤圈，共同拉着一架庞大的雪橇向前奋力奔跑着。
它们奔跑时犀利的狼眼紧紧盯着前方，狼嘴里不停哈着白气，油光水滑的皮毛随着肌肉的运动有节奏的一震一震，展现出猛兽独有的力量美感。
而被它们共同拖拽着的巨大雪橇上，如今就只剩断翎和叶羲两个人了，沧雾已经在昨夜离开了。
叶羲坐在雪橇上，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想到什么，竟突然傻笑起来。
“怎么了，大人？”断翎悚然一惊，连忙问。
叶羲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没什么。”
但才过了两秒，他又傻笑了起来。
想到昨夜在人鱼湖被沧雾拉着去看星霞水母，想到沧雾把能避毒的小星霞水母送给他，想到沧雾在湖畔吻了他的眼睛……叶羲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
可是想着想着，他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他在这高兴什么呢，沧雾根本只是喜欢他的眼睛，想把它们挖出来当珠子藏起来呢……不过眼睛也是他的一部分，也算是喜欢他……吧？
想到这里，叶羲的唇角又忍不住翘起来。
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要不要主动去海边找她？等事情处理完回到夏部落就去找她吧。不不，还是等再强大些吧，不然万一一见面就被按着挖掉眼睛就糟糕了。
他知道沧雾说要挖他眼睛是真的，异人就是这样，就是最高等的异人本身也还留有一部分难脱的兽性。
叶羲甜蜜又苦恼地想着，然后忍不住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断翎真的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他们家的巫这副模样，这是中了什么毒吗？！听说有些蘑菇吃了就会产生幻觉，又哭又笑的，巫不会也在哪里误食了什么能产生幻觉的毒物吧？
断翎提心吊胆地盯着叶羲，见叶羲过了会儿恢复正常后，才悄悄放下了心。
沙沙，沙沙沙。
雪橇底部和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骨寒的沙沙声。
无尽沼泽茫无边际，远处见不到一颗树，也望不到任何山影，只有看不见尽头的刺目的白色，以及从冰面上蒸腾而起的冰雾。恍然间像置身南极一样。
这里太大了，就算有这么多巨狼共同拉着雪橇，也难以在十天半个月中走出去。
在这段漫长而单调的时间里，叶羲就含着蚌部落那颗能帮助凝神的黑珍珠，坐在雪橇上闭目冥想。
冥想时，在天际间四处游荡的，丝丝缕缕像糖丝一样的墨绿色能量，如被绞进漩涡般被叶羲吸引过来，钻进他的身体里，最终汇集到了意识海中那小小的，滴溜溜旋转着的图腾印记中。
意识海中的图腾印记非常黯淡，甚至有些气化，再也没有刚诞生时的那么凝实、有光华。
叶羲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巫力匮乏的关系。
现在他体内的巫力就跟巫弟子差不多，只有当巫力积蓄到足够多，有普通巫的水准时，才能让印记完全凝实。
此时要是有其他巫在旁边看叶羲冥想，一定会非常吃惊。
因为寻常人就算有巫石伴在身旁，那墨绿色能量也只是缓缓地被吸引过来，而现在那些墨绿色能量几乎是像漩涡一样飞速地没入叶羲的体内。
这其中一个是黑珍珠的功劳，一个则是叶羲自身天赋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灵魂是从异世界来的原因，他在冥想时十分顺畅，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完全没有其他巫修炼时的滞塞感。
就这样一边行进一边冥想着，在一个多月后，他们终于离开了无尽沼泽。
叶羲没有立刻放巨狼们走，离开无尽沼泽的时候依然是冬季，森林里的雪还是很厚，有雪橇在又方便又舒适。
为了犒劳巨狼们，叶羲会在狩猎到凶兽时分一部分凶兽血给它们喝。
巨狼们只是普通猛兽，平常最多靠运气共同猎杀一头杂血凶兽，是绝对喝不到叶羲给的那种纯血，甚至是蛮种凶兽血的，所以一只只喝完的时候甚至还会向叶羲呜呜地叫着撒娇感谢。
而有了凶兽血的滋养，巨狼们身体变得更强壮，连皮毛也光泽顺滑了些，奔跑起来速度更灵活更快了。
叶羲指挥着巨狼按地图绕开危险区域。
冬季天气寒冷，虽然很多凶物凶虫都蛰伏了，但有很多依然在活动。
一直等到冬季过去，积雪融化了，叶羲才让巨狼们离开，然后亲自捕捉了两头纯血凶兽级别的牛角豹，就这么骑着牛角豹向涂山的位置极速接近。
越靠近涂山，叶羲越是归心似箭，也不想着慢慢历练之类的了，只想尽快赶回去。
在天气转暖的时候，骑着牛角豹的叶羲和断翎终于来到了怒河边上。
怒河依然是那么的气势磅礴，那汹涌激烈的白色湍流撞击到两岸的礁石时，就跟高山砸落的瀑布水似的，隔着十几米水珠子就飞溅到了人的身上。
在它边上，只能听到雷鸣般的水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叶羲高高地坐在牛角豹的背上，出神地看着眼前湍急澎湃的激流。
渡过这条河，再经过一片草原，就可以到工陶他们这些部落聚居的森林了。再翻过连绵的雪山山脉，就可以回家了。
是的，回家。
叶羲依然下意识地把涂山当做家，尽管他已经是别的部落的巫，有了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未来也不再属于涂山部落。可想到涂山的一草一木，想到涂山的人和事时，他的心脏依然会热起来。
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河水，叶羲翻身从牛角豹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从牛角豹的背上把装满了种子的兽皮袋搬下来。
断翎见状也赶紧跳下，把放在他那只牛角豹背上的包裹搬下。
叶羲等所有东西搬尽后就放牛角豹离开了。两头牛角豹如蒙大赦，很快就逃得无影无踪。
“嘎嘎！”
怒河水声音太激烈，叶羲不得不大喊。
两个多月过去，嘎嘎像吹气球似的长大了很多，现在站在地上时已经有人一样高，且不再喝奶开始吃肉了，银鬣猪功成身退，已经被放走了。
它长出来的羽毛颜色十分漂亮，是像霞光一样的橘红色，领子和翅膀边缘则是银灰色，头顶还长出了几根长长的火红色的冠羽，每当高兴激动或者受到惊吓时，这几根冠羽就会翘起来，十分好玩。
如今站在怒河边上的嘎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汹涌的怒河，头顶几根冠羽就翘了起来
听到叶羲叫它，嘎嘎转过头来，那几根火红色的毛又瘪了下去。
“嘎嘎！带我们飞过去！”
河水激烈，叶羲在它旁边喊道。
“啁啾，啾”嘎嘎拍着翅膀回应。
没错，这就是嘎嘎现在的叫声，嘎嘎现在虽然个子长大了，但依然是个圆滚滚的幼鸟形态，身型未变得修长，叫声也还带着股奶味。
可能是因为太胖太圆了，它不能飞得太高，反而跑起来速度挺快，最喜欢的就是迈着它那两条覆盖着绒毛的粗长腿，跟在牛角豹身边跑。
其实嘎嘎虽然还不能载人高飞，但力气很大，扛些东西或者背人跑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叶羲有些舍不得，嘎嘎在他眼里跟半个孩子似的，他甚至到现在都没跟它结契。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好久不见
但再不舍得，眼下要过怒河也必须得靠嘎嘎了。
叶羲用藤条把那些装满种子的兽皮袋给全部牢牢捆在一起，再搬到了嘎嘎背上，然后用藤条把这些兽皮袋和嘎嘎的脖子捆住。
嘎嘎低着头，很乖地任由叶羲把藤条往自己的脖子上绕。
足足缠了好几圈，直到嘎嘎蓬松的领毛都被绿色藤条覆住，勒得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叶羲才停下。
知道嘎嘎难受，叶羲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啁啾”
嘎嘎用温热的脸颊蹭了蹭叶羲的手掌，扇起还未发育完全的，跟圆滚滚的身体不匹配的小翅膀，奋力地飞了起来。
在嘎嘎飞到叶羲和断翎的头顶处时，两人屈膝一跃，一人抓住了嘎嘎的一只爪子。
嘎嘎就这么背着巨大包裹，一只脚挂一名战士的，拍着翅膀低低地往怒河飞去。
在怒河上空的时候，断翎忍不住地往脚下看。
他从未见过这样湍急的河水，那咆哮的河水声简直跟奔雷一般，比山洪还可怕。他曾听巫说过，是因为掉到这条河中才被冲到夏部落附近的。
真不知道巫是怎么在这样的河水中幸存下来的。
断翎心中不由浮现阵阵后怕亲眼见到才知道这河水有多凶险。
叶羲见断翎一直低头看河水还脸色变幻不停，以为他担心，就安慰道：“别怕，嘎嘎会带我们过去的。”
嘎嘎自破壳以来，随着体型的不断变大，气息也在不断加强。现在如果忽略它圆润可爱的体型，凭气息看已经是纯血凶禽级别的了。
所以外人看起来可能一只小肥鸟带这么多“东西”过河惊险，实际上还是很稳的。
断翎收回视线，低低地应：“嗯。”却没有解释刚才在想什么。
怒河宽达二十多公里，嘎嘎扇着小翅膀足足带着他们飞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对岸。一到对岸就张着嘴巴叫个不停。
它倒不是累，就是脖子被藤条勒得难受，要知道鸟类的脖子都是很细的。
叶羲连忙把藤条解开，把东西搬下。
被解放了的嘎嘎恢复了活跃，啾啾啾的悦耳鸟叫声不停，还骄傲地挺着小胸脯故意凑到叶羲面前。
“我们嘎嘎真厉害！”叶羲立刻大声表扬它。
“啁啾，啾啾！”
得到表扬的嘎嘎高兴地又拍拍翅膀半飞了起来，挂在半空中就像个橘红色的小太阳似的。
砰！砰！砰！
不远处传来连绵的沉重的脚步声，连地面也在轻微震颤。
怒河的对岸是一小片稀疏的丛林，过了那片丛林就是那些巨型恐龙的聚集地。除了恐龙们沉重的脚步声，叶羲已经能听到它们的呜鸣嘶吼声了。
断翎弯腰扛起一袋种子，当他想扛第二袋时，叶羲阻止了，然后不顾他的劝阻把另外两袋全都扛在了自己背上。
“走吧。”叶羲扛着种子向前走去。
断翎劝阻无效，只得跟了上去。
穿过一小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恐龙栖息地，无数巨型食草恐龙在动作沉重缓慢地进食，附近有很多体型娇小的盗蛋龙动作灵活地在偷蛋，也有巨型食肉恐龙在一旁虎视眈眈。
“唳”
蓝天中一头庞大的大展开双翼，向着一只两米多高的幼年恐龙俯冲下去。
这只大的出现引起了恐龙群的骚动，附近的巨型食草恐龙笨重地往旁边退去，而那头惊慌的幼年小恐龙就被大叼着脖子飞上天空，又从高空被抛了下来。
砰地一声巨响，从高空坠落的小恐龙摔出一大滩鲜血，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死了。
大随即扇着巨翅飞下，停在小恐龙身边低头啄食起来。
看着大，叶羲目光微动。
……
片刻后，这只威风凛凛的雄壮大就不甘不愿地被他们压在身下了。
“唳”
高空中的大扇起双翅，向着大草原的方向极速飞去。这只憋屈的大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怒飞得极高，连云都在他们的脚下。
“啁啾，啾。”
嘎嘎蹲在大背上，转着脖子东瞅瞅西看看，高空中的景色让它分外惊奇。激动之下，它的冠羽又翘起来了。
它虽然会飞，但飞不了这么高，还从没见过高空上的景色呢。
第一次上天的断翎也激动不已，从这里看下去，仿佛世界都被踩在了他们的脚下，他豪情万丈道：“大人，我以后一定要抓只断翎雕做坐骑！”
叶羲鼓励道：“好，你一定行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试着降服凶禽，以前一是实力不够，二是怕凶禽中途使坏，让他们从天上栽下去。但是现在他们有嘎嘎在，虽然飞不高，再不济也不会让他们摔死。
大载着他们在大草原的上空飞。
叶羲的眼睛用澧泉水洗过，在这样高的高空中途还看到底下成群结队的角马群，以及坐在瞪羚车上放牧的牧部落人。
很快，在五天后，叶羲在大背上看到了工陶部落那连绵的石屋群。
他立刻指挥大朝下飞去。
离地面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工陶部落那颗巨大的树上，有一白和一蓝的两只巨大蛮种凶禽腾空而起，唳鸣着朝他们扑来，想要驱赶入侵者。
大见此非常惧怕，扇着翅膀从半空中急忙停顿下来，想要往后逃。
嘎嘎却不甘示弱，扑扇着小翅膀驱使着圆滚滚的身躯从大飞下来，朝它们扑去。
“大雪是我！”叶羲冲着那只雪白的蛮种凶禽大叫，同时阻止了嘎嘎，“嘎嘎回来！”
嘎嘎虽然从气息来看只是纯血凶禽，但那无坚不摧的爪子和喙绝对比王种凶禽还可怕，要是真打起来另外两只还不一定是对手。
浑身雪白的蛮种凶禽听到大雪两个字时攻势稍顿，他盯了叶羲一眼，似乎认出了他，身上的敌意顿时如云雾般消散。
“呦！”大雪朝那只浅蓝色的凶禽叫了一声。
那只凶禽也停住攻势，两只优雅美丽的蛮种凶禽就这么绕着大飞。
大在这么多蛮种凶禽的包围下，颤颤巍巍往地面飞去。
工陶部落人见部落的两只蛮种凶禽都往天空扑去，纷纷拿出武器准备抵抗入侵者，却没想到两只蛮种凶禽飞到入侵者面前时敌意却消失了，他们正在奇怪时，有眼尖的工陶人已经认出了它背上的叶羲。
“这不是叶羲吗？！那个帮我们制作皮靴的叶羲！”
“好像是！可是他不是掉落怒河了吗？”
人群中的平窑不敢置信地望着大背上的叶羲，失声大喊道：“叶羲！”
大落地。
叶羲从它背上一跃而下，笑着对平窑道：“好久不见。”
第二百九十九章 工陶与九工
平窑大步走过去砰地捶了下叶羲的肩膀，激动道：“我以为你死了！”
半年前他听回来的队伍说了怒河发生的事，知道叶羲掉入了怒河中，为了这个新结交的朋友他还伤感了很久，没想到叶羲竟活着回来了！
要知道没有人能掉到怒河里还活着回来的，要不是亲眼看到他都不敢相信！
叶羲笑道：“运气好，侥幸没死。”
要不是沧雾救了他，他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工陶酋长听到动静也拨开人群迎了上来，他一看到叶羲的穿着就是眼前一亮。这是什么衣料，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工陶酋长蒲扇般宽厚大掌拍了拍叶羲的肩膀，欣慰道：“平安回来就好。”
“叶羲哥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蓦然响起，只见浓雨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低着头想向叶羲怀里扑去。
叶羲头皮一麻，闪身避开之后就连忙躲到了工陶酋长的身后。
他竟然忘了这个麻烦。
还好青羊族老立刻出现，他苍老的手掌一把抓住浓雨的衣角把她拉到一边，看着叶羲嘴唇颤了颤：“叶小兄弟，不知你有没有在外面看到我家般输哇？”
那双浑浊的老眼充满了希望和微不可见的恳求。
工陶酋长眉头微微一皱，拉过青羊族老低声劝道：“青老，叶小兄弟才从外面回来呢，而且哪会运气这么好刚好就遇到了。”
说完后，工陶酋长又对叶羲歉然道：“叶小兄弟，别介意啊。”
“没事。”叶羲道。
他想到般输沉默了一瞬，看了看周围热情的工陶人，沉声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工陶酋长和青羊族老一愣。
工陶的高层都不是笨人，敏锐地发觉叶羲神情有异，可能就是和般输有关，而看叶羲的神色，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工陶酋长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哈哈一笑，高声道：“好，我们去陶楼！叶小兄弟自远方平安归来，咱们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他让族人们散开，然后和工陶的几个高层一起带着叶羲去往陶楼。
青羊族老神情呆滞，嘴唇颤抖地跟在他们身后，浓雨见此也不再纠缠叶羲了，担忧地搀着老父亲的胳膊，扶着他慢慢走。
明亮的陶楼里。
一群人围在雕花石台边相对而坐。
叶羲心中筹措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我在外面见到般输了，他还活着。”
此言一出，青羊族老当即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一般。
其他工陶高层闻言非常激动，好多人当即站了起来，连声问道。
“你看到般输大人了？他在哪里，你是在哪里碰到他的？”
“他跟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回来？”
“他看起来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工陶酋长在激动之余又看了一眼叶羲的衣服，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心中隐隐发热起来，颤声道：“你……难道找到九工了，他在九工？”
此言一出，所有人像被按了噤声键，全部安静了。
九工，九工啊，这是工陶部落历代以来的信仰啊！是他们的根啊！
所有工陶人把炙热的目光投向叶羲，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叶羲在这么多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是，他找到九工了，他就在九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立刻有工陶族老面庞发赤，激动地站了起来，仰天大笑。
“九工，他找到九工了！！不愧是般输，不愧是我们工陶部落的般输！！”
“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行的，那可是般输啊！”
“我等不住了，我想现在就去告诉巫！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九工！找到了我们的根！”
“找到了！找到了……”有白发苍苍的族老竟当场老泪纵横，也有人振臂狂呼。
叶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错愕道：“这是……”
坐在叶羲身边的断翎也很莫名其妙，看着一众工陶人又哭又笑地发疯。
平窑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和叶羲解释：“传说在很久之前，我们工陶部落就是一群从九工出来的战士建立起来的。”
他虽然极力压抑自己，但声音依然有些发颤。
“传说，而我们的第一任酋长是九工部落陶塔的弟子，所以我们的部落叫做工陶。”
叶羲震惊：“怪不得……”
怪不得工陶这么热衷于研究人类工艺和技术，那股热情、那股钻研劲现在想来简直跟九工人一模一样啊！
平窑还在那絮絮诉说：“传说九工部落强者无数，是传说中的超级大部落，蛮种凶兽级的战宠在那边到处都是，就像普通野兽一样常见。传说九工有九塔，每一座塔里都有无数精妙的技艺……”
“我们工陶在还是个几百人的小部落时就想过寻找自己部落的根，可是我们太弱了，根本没法走出太远，无数优秀的工陶战士死在外面，从此音信全无，再也没有回来……”
平窑说到这里十分唏嘘，眼神放空，像想到了什么。
这一片区域都太闭塞太弱了，怒河流域虽然比黑脊山脉好些，但也只出过一个六级战士，凭五级以下的战士想横跨几万里到达九工，那简直难如登天。
叶羲能找到九工，一是因为被怒河冲到九工附近，二则是因为他运气惊人，得到了祖巫的传承，凭借祖巫骨牌才能以四级战士的实力，才能一路跌跌撞撞地横穿蛮荒几万里。
而般输肯定没有叶羲这般逆天的运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确实让人敬佩，也难怪是工陶部落的骄傲，是怒河流域各部落的神话。
可是……
叶羲和断翎相视一眼，他抿了抿唇，决定等工陶人稍微平静一些后，再说般输的事。
但一片欢欣鼓舞中，青羊族老已经拉着他问起来，红光满面地道：“辛苦你啦，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在九工还好吗？”
“哈哈，九工可是我们的祖地，般输能不好吗？”和青羊族老交好的一位族老笑呵呵地说。
叶羲心中挣扎，要不要瞒下般输成为奴隶的消息，让工陶人就这样活在虚构的喜悦中。
可万一工陶部落后面又出了个六级战士，然后满怀希望地找九工去了呢。
思虑再三，叶羲深吸了口气，道：“般输他还成为了铸塔塔主的弟子。”
所有工陶人听了又是一喜。
“但是他……成为了工陶的奴隶。”叶羲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说了。
第三百章 拥抱
“你说什么？”
青羊族老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错。
没听到的工陶高层还在欢庆，爽朗的大笑声还未停歇，而听到的人脸上的笑容也还来不及收上，滑稽地形成一个凝固的表情。
叶羲睁开眼睛，又说了一遍：“般输，他为了留在九工为了留在铸塔，自愿成为了九工的奴隶。”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
有族老当即怒斥：“胡说什么！不可能！九工是我们的祖地，我们工陶人怎么可能会成为九工的奴隶！”
在他们心中，两个部落是一家，工陶人就是九工人。
工陶酋长也脸色铁青，沉声道：“叶小兄弟，这可不能乱说。”
有工陶族人抬着一头刚狩猎到的纯血蛮牛进来，看到陶楼中这凝固的气氛，不禁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工陶酋长挥手让他们赶紧退下。
那几名工陶人连忙扛着蛮牛出去了。
气氛凝固得令人窒息。
叶羲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站起身来，道：“我没有骗你们，先前我不知道九工和你们部落的关系，但显然，九工可能不像你们原先想象的那样。”
像工陶原先的想那样，九工会视工陶为自己的族人。
不然般输就不会为了进铸塔而自愿成为奴隶了。
再说，只要九工愿意，在知道了工陶的事后只要随便派出一支高级狩猎队，就可以来工陶找他们，怎么会一直不闻不问呢。
“青羊族老。”叶羲看着青羊族老的眼睛道，“您请我办的事我办到了，很抱歉结果让您有些失望。”
青羊族老现在整个人都在颤抖，大喜大悲之下，让他的面色跟土一样。
浓雨扶着青羊族老的胳膊，瞪了叶羲一眼，那眼神愤怒且充满敌意，再也不复原来的爱恋。
叶羲没有在意浓雨，只是看着颤抖不止的青羊族老，诚恳道：“虽然般输他成了奴隶，但他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铸塔塔主，而且他在铸塔入塔者中很有威望。”
叶羲替班输小小的吹了一下。
“要做到这一点真的十分困难，不比千里迢迢找到九工简单。而且……”叶羲看着青羊族老的眼睛，“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青羊族老停止了颤抖，面色变幻不定。
叶羲转身看向工陶酋长：“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只是不想你们以后怀着希望不远万里地去找九工。”
“消息我带到了，我们先走了。”
叶羲不怪他们刚才的态度，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接受不了，他们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不止是因为神坛上的人一下子跌落到尘埃，还因为九工对他们漠然的态度。
好比是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满怀热血和憧憬，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亲生父母却不愿意认他，甚至看不起他。
工陶人现在承受的这种打击，不比那个可怜的孩子低。
叶羲叹了口气，留下一地陷入痛苦和质疑的工陶高层，带着断翎向陶楼外走去。
“等等……”平窑喊住他。
叶羲回头。
平窑突然抿着唇大步向他走来。
叶羲以为他要打他，没想到平窑走到他面前展开双臂用力拥抱了他。
“我知道你找到九工一定很不容易，谢谢你叶羲，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叶羲心中一热。
其他工陶人还深陷错乱与质疑中，平窑却毫无理由地相信了他，不枉他们结识一场。
叶羲用一只手回抱了他，无声地回应。
平窑放开他，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叶羲，他们只是还没缓过来。”
叶羲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在他提出要告辞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挽留，他虽然理解他们，但也不免心中失落。不过有平窑这句话在，一切的不满都如雪般消融了。
叶羲扯开嘴角，捶了下平窑的肩：“没关系。”
“我走了。”
这次平窑没有阻止他，只是目送着他们离开。
走出陶楼的叶羲，看着明媚的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
茵茵巨树下，大雪和浅蓝两只蛮种凶禽正在和嘎嘎一起玩。两只蛮种凶禽身躯巨大，嘎嘎在它们旁边就像小孩子一样。
大雪低下修长优雅的脖颈，用脑袋轻轻地推嘎嘎。
嘎嘎扇着小翅膀飞起来，啁啾啁啾清脆地叫着，竟扑棱着飞到了大雪的脑袋上。
大雪也不生气，任由它这么站着，模样居然有几分宠溺？
这么乍眼一看，这两大一小的组合真像一家子，温馨得简直让人舍不得打破。
不过……那只大呢？
叶羲找了一圈，才在远处的树叶丛中找到了缩着脑袋，蔫头蔫脑躲在角落的大。
叶羲：“……”
你好歹是只纯血凶禽啊，要不要这么怂啊！刚开始在恐龙群中猎食时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呢？！
“啁啾，啾！”
嘎嘎发现了叶羲，立刻扇着小翅膀欢悦地飞了过来。
叶羲避开它锋利的爪子，对大招了招手：“走了。”
大如蒙大赦，扇起翅膀就飞了过来。它在这边可难受坏了，两只蛮种凶禽待在旁边，还有一只异常霸道的，说不清是什么等级的小家伙在看着它，让它想逃也没法逃。
附近的工陶人不明就里，纷纷询问。
“刚来怎么就走了？”
“不多待一会儿吗，多待一会吧……”
叶羲看着热情的工陶人，面上掠过一丝苦笑，对他们说：“不了，我们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们！”
说罢，和断翎一起跳到了大背上。
大载着他们飞离工陶部落，而大雪和那只浅蓝色的蛮种凶禽居然还不舍得嘎嘎，跟着飞了一会儿才离开。
接着叶羲让大带他们去了树人族。
上次的怒河事件，干戚部落损失最重，在大怒之下还和树人族还干了一仗，最后因为有树人族大巫在，干戚部落奈何不了树人族，只能不了了之。
其他部落也有不少战士掉入怒河被冲走，但连干戚部落都报复不了树人族，更别说那些小部落了。
树人族虽然那次没损失，但口碑却一落千丈，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就是了。
叶羲对树人族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事情总要了结一下，他到树人族后，冷漠地跟他们说了一下外面的事，最后把树精石还给了他们。
而树人族族长还是那副老样子，好像即将树化死去，又似乎还能撑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