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应对
进门的时候，含靛比景伍稍晚了一步，紧接着景伍和那陌生女子就起了争执，含靛干脆就在门外暂时止住了脚步，以防还有其他的人路过此处，将眼下几句争执的话听了去。
只是，含靛没有想到那个陌生的女子，竟是如此地坚持。
思虑片刻。
含靛往房内走进了两步，确定景伍已经看到了自己之后，她便向景伍摇了摇头，示意景伍不要贸然将冲突激化。
景伍这时，也注意到了含靛的举动，瞬间明白含靛的意思，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眼下围绕这支华美的金簪，情况变得有些胶着。
只是，景伍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她一开始的举动就有些想当然了。
在白家的时候，她是“景姑娘”，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白家的那些仆从们高等，但同时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比白家的小姐和少爷们低等。
她始终保持着，一个不愧本心的平等态度，对待着身边众人。
然而事实上，在那样尊卑分明的环境之中生活了十多年，景伍又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虽然从没有在白家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但由于她爹以及白家主人阶层对他的态度，她的的确确处在了一个“高等”的位置上。
她的确没有对白家的仆从们颐指气使，但白家仆从对她几乎都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她早就习惯了他人对她的友善，即便现在的她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但她说的话，她要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跳出来反对，来责问。
换句话说，景伍早就习惯了白家的“顺”，而这宫中人理所当然的的“逆”的确让她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恍然之间。
景伍看到那陌生女子眼中的神色越来越不耐，浑身上下却又透露出难以掩藏的得意之色。
猛得一下，景伍反应过来，眼下早就已经不是在白家的时候了。
她们初来乍到，底子薄，贸然得罪了宫中的地头蛇，对她们日后绝对没有什么好处。
这牡丹金簪的背后，的确可以说是心怀不轨，这事实她看得出来，含靛也看得出来，甚至此刻还有些局促的白纤柚也是若有所感。
但是，偏偏那代表皇后而来的陌生女子，却又占了道理，此刻又是得理不饶人。
“景姑娘，还请不要自作主张了，娘娘的赏赐，怎么能如此推拒呢？”那陌生女子步步紧逼，说话间作势已是要去取梳妆台上的金簪。
景伍微微一窒，愈发感到烦躁。
难道就这样让步？
不，绝对不能妥协！
这簪子也是万万不能用的！
只是，簪子要留，皇后这一份明面上的情要受下，但这簪子今日，是断然不可以让白纤柚戴上，出现在宫中众人之前的。
“这位姐姐，还请容我解释一二。”
景伍忍着心中的不适，一脸诚恳，低声伏小道：“莫要误会，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太子妃年岁小，所以太子妃的日常的穿戴，就皆有白家大夫人一手包办，像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需用到的头面和衣物，白大夫人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了的。”
“如果贸然换了大夫人早就背下的发饰，怕是毁了白家大夫人的一片心意……”
第237章.蕊玉的恐惧
那女子挑眉，突然莞尔一笑。
“白家大夫人？”
景伍点头应道：“是的，这位姐姐。”
那女子又道：“你这是在拿白家大夫人的名头压我咯？”
景伍忍不住皱眉，如果说一开始她的态度太过强硬，以至于招了这陌生女子的不喜，这她是认的，但此时她早已转了态度，不说有多恭敬，至少也是客气无比的。
却是不想这女子似乎见她的态度软化了，自己的气焰倒是越发高涨了起来。
顶着女子戏谑的目光，景伍又道：“不是的，只是希望姐姐能够理解一个母亲的良苦用心。”
而那女子，这时看了看已经被她重新拿到手上的牡丹金簪，又转头看了看景伍，戏谑的眼神中。
女子一字一句道：“那我要是说，我不——？”
“够了！”
突然，稚嫩的斥责声，伴随着各种香膏罐子，胭脂盒子，以及收纳首饰的小盒纷纷落地的噼啪声，猛然在两人的身侧炸响。
突然的变故，不仅打断了那女子嚣张的话语，更让景伍和外间的含靛感到一阵羞臊。
而这时，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的白纤柚，正慢慢站起身来。她的四周，变得一片狼藉，地上都是刚刚被她从梳妆台前扫落的物件。
其中不乏珍惜的珠翠宝石，和价值不菲的胭脂香膏。
但，白纤柚显然浑不在意。
她侧过身，略微抬头，一双杏目冷冷地盯着那陌生女子，尚未施妆的稚嫩小脸上，满是冰霜。
“滚出去！”
稚嫩的声音中满是冷漠，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的不安与局促。
“太……太子妃，您息怒。”
那女子手中握着金簪，一时间方寸大乱，她开始颤抖，突然“砰”一下跪倒在了白纤柚的面前。
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意识到，眼前这站起来和她跪下一样高的小女孩，其实也是能决定她生死的主宰之一。
她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却是还算是有几分面子，甚至皇后也说过要她给太子做房里人的话，否则她不会对着太子妃的陪嫁如此趾高气扬，想着要压对方一头，以至于都忘记了此刻是在太子妃的房中！
女子胆颤地想着，她现在得罪了太子妃，皇后娘娘会保她吗？
她不确定！
“太子妃……您大人大量，婢子……婢子只是听吩咐办事，您……”
女子开始求饶。
然而，白纤柚完全不为所动，此刻的她生气极了！这个叫“蕊玉”的女人，凭什么敢如此轻慢她的母亲！她怎么敢！
再次说道：“滚出去！”
女子也就是蕊玉，此刻已是后悔不及。
她以为……
她以为这娃娃似的太子妃，就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哄着一些就能任人拿捏，事实上刚刚，在这景伍还没有来的时候，白纤柚这个小太子妃也的确好说话的很，她只是说明了来意，太子妃就任由她摆弄，她把那支拿在手上都沉手的簪子戴到太子妃的头上时，太子妃也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沉”，并没有呵斥制止。
以至于蕊玉下意识地认为白纤柚这个小太子妃，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完全没有料到年纪小小，一团可爱的太子妃板起脸来，居然比皇后娘娘的气势更加摄人！
蕊玉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可能要大难临头了，她想要逃离，但整个人却瘫软着，根本没法动弹。
而这时，白纤柚，第三次冷漠道。
“蕊玉是吗？我叫你，滚出去，你听不到吗？”
第238章.金簪归属
白纤柚气极了。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蕊玉。
跪伏在地上的蕊玉，这会也不知道是被白纤柚的话给吓到了，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由。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
“你滚，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白纤柚叫嚷着。
蕊玉却是任凭白纤柚如何怒视，如何叫她滚，她也不动弹，只是在地上伏得越来越低，同时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无奈之下。
景伍和含靛一边拉一边拖，这才将蕊玉拉扯到了房外。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但考虑到白纤柚这个新晋的太子妃还什么都没有收拾妥当，含靛帮着将蕊玉带到房外之后，就急忙又回到了房内。
一时之间，灰蒙蒙的晨曦中，就剩景伍和蕊玉两人。
看不到白纤柚，蕊玉似乎镇定了一些，虽然还有些恍惚，却是没有再颤抖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
景伍缓了缓气息，有些无奈道：“太子妃她现在只是在气头上，并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她年纪小，这个年纪本就是最依赖父母的时候，你的话中无意冒犯到了白大夫人，为人子女，太子妃自然是不会高兴的。”
“你懂什么。”
好一会，蕊玉恍惚间看向景伍，只是她的目光依旧是散的。
蕊玉喃喃道：“她们是高高在上的星辰，我？哦还有你，你们，都是地上的爬虫罢了。”
景伍哑然，她想说白纤柚不是这样的，但话到嘴边却又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或者说，根本也没有必要回应。
蕊玉应该是打小就进了皇宫的，宫中阶级的冲突，上对下的态度和做派，此前景伍也只是很短暂地通过太子昭明有些许零星猜测，具体如何她是不知的。
蕊玉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以至于之前如此失态，又突然在可以完全论为陌生人的她面前发出这些感慨。
景伍亦是不可能知晓的。
总归这都是蕊玉自己的人生。
“呵……”
蕊玉这时，似乎彻底回过神来了，一声叹息之后，收敛了浑身的落寞。
她转过身，盯着景伍打量了一小会，景伍被她看得有些莫名，想开口询问，蕊玉却是转过身，显然是打算离开了。
“等等。”景伍立刻喊住了蕊玉。
蕊玉顿住，没有回头。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这支金簪我还是替太子妃拿进去，好好收纳起来吧，也不枉皇后娘娘一番心意。”
景伍边说着，边快走几步绕到了蕊玉面前，小心地伸手，打算从蕊玉的手中，拿过那支华贵的牡丹金簪。
蕊玉立刻抬手，顿时有些恼怒：“这簪子既然是不稀罕，不愿戴的东西，为何非要拿了去！太子妃不收，总归也不是我能勉强的，最后皇后娘娘也不能将她，将你们如何；但我回去簪子没了，太子妃也不愿承皇后娘娘的美意，你叫我回去还如何做人！”
说着，蕊玉抬脚就走，生怕景伍来抢夺她手中的金簪。
这金簪，的确是皇后对白纤柚这个高门贵女出身的小儿媳的第一手试探，皇后想让白纤柚出个小丑，但事若不可为，皇后也不会多强求。只是这中间办事之人会如何，却是要看皇后的心情了。
“唉，你等等啊……”景伍见蕊玉越走越远，也是赶紧追上。
蕊玉的话，景伍自然是听懂了的，只是她可没有过于丰沛的同情心分给蕊玉，让蕊玉至少有个说的出去的应对回话。
皇后既然说出了赠与太子妃这样的话。
这簪子，戴或者不戴另说，但至少簪子在白纤柚手中，比不在白纤柚手中，要方便应对的多。
只是，蕊玉是个成年的女子，景伍跑了追了几步，却是越追越远，甚至都有些看不清蕊玉究竟往何处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
“啊！太子殿下，恕罪！”蕊玉的惊呼声，在不远处响起。
景伍赶紧循着声音又追了几步。
灰蒙蒙的天色中，果然影影绰绰地站着三四个人影。
第239章.额外的关注
最终，那支华贵异常的牡丹金簪，没有被蕊玉原物带回，也没有重新送到白纤柚的面前。
太子昭明亲自开口向蕊玉要了簪子。
蕊玉一脸的为难与纠结，到底不敢忤逆，最终还是将那支牡丹金簪交了出去。
太子昭明拿到簪子，对蕊玉摆了摆手：“既然簪子已经送到了，你且回去吧，你是母后那边的人，这东宫里还不至于人手短缺到需要你来伺候。”
蕊玉不语，本就低垂的头，越发抵到地面，不敢起身就此离开。
“罢了……”
太子昭明无奈叹了一声：“如果母后问起来，你就说你没有见到太子妃，簪子被我留下了，她自然不会为难你。”
蕊玉闻言，紧绷着的身体，顿时松了下来，同时飞快拜下叩头。
颤声感激道：“是……是，多谢太子殿下，婢子知晓了。”
而太子昭明这时，并不等蕊玉说完，已经带着人继续往前走了。
没走几步路，太子昭明便示意身后的随侍暂时止步。
而他自己又绕了几步，停在了隐在一处灌木后的景伍面前。
“嗯哼……”太子昭明故意咳了一声。
景伍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她。
她刚刚循声而来，发现前方不只蕊玉的时候，尚还有一段距离，而她所在的地方又有树丛稍作遮挡，且天色还有些黯淡。
却是没想到太子，像是一早就知道她也在此处一样。
飞快地瞥了近在眼前的太子昭明，景伍马上就低下了头，姿态恭敬地一如东宫中的每一个人。
景伍并不需要太子额外的关注，但就昨日和现在的情况来说，太子对她的关注，远超了正常对待自己新婚妻子陪嫁应有的程度。
她不是很明白，她与太子最大的交集就是那顿不伦不类的火锅了，而席间也几乎没有任何的互动，为什么太子对她的关注会这么高？
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了。
而太子昭明看着景伍低眉顺目的样子，一股莫名的烦躁不由地浮上了心头。
“景伍”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几乎说得上是“如雷贯耳”了。
没办法，他与白济远玩的多，而白济远总爱将“景伍”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上，以至于虽然他和景伍的接触不多，但他却知道景伍不少的事情。
比如，景伍从小就深得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喜爱，几乎就是当作亲孙女疼爱长大的；比如景伍是白家那位仙人般的大管家景信的独女，在白家有着超然的地位；又比如景伍喜欢鼓捣一些别出心裁的美食，明明没上过白家的族学，偶尔说出来的话却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白济远口中说过的景伍，实在太过丰富，以至于太子昭明虽然没有过多接触过景伍，却对景伍这个人早就有了一个十分具体的想象。
但是，当景伍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时，他只觉，景伍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模样不对，而是，除了模样之外，什么都不对。
第240章.争锋
事实上。
太子昭明，本是想要借着，几日之后白纤柚回门的机会，顺势将景伍留在白家的。
在他的想法中，实在是无法将景伍，和伺候人丫鬟婢子们产生联系。
特别是，当他还很清楚地知道，出现在他东宫之中的这个景伍，是白济远的中意之人。
哪怕是出于为自己这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考虑，他也无法坐视景伍，突然成了他太子妃的陪嫁，成了他东宫中的一个宫女。
然而，现实却常常不遂人愿。
时近晌午。
白纤柚这个新晋的太子妃，跟着太子昭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请安敬茶的环节。
景伍作为白纤柚的陪嫁，和含靛一道，全程陪同。
也算是第一时间见遍了这宫中的位高权重之人。
首当其冲，最为贵重的，莫过于敬德帝。
许是这门婚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缘故，敬德帝对待年幼的白纤柚态度十分和蔼。他爽快地喝下了白纤柚敬的茶水，更是赏赐了数量颇多的珍粹珠宝以及名家字画。
出手之大方，令人咋舌。
而有了敬德帝的表态，之后的皇后和贵妃等人，即便原先想要拿乔一二，也不好再表现出来。
太子的生母，也就是皇后，更是当场褪下了双手上佩戴的两只绿水般清透的翡翠手镯，塞到了白纤柚的手中。
见此，贵妃孟氏亦是不甘示弱，当即取下了自己脖子上，一条坠着颗鸡蛋大小的无暇红宝的珠串项链。
又似是挑衅一般，与白纤柚言说道：这项链太沉，若是喜欢可先把玩着，不必上身，免得累到了自己。
显然，孟贵妃对于皇后拿一支不合适的金簪，试探白纤柚这个小太子妃的事情，知道些什么。不过孟贵妃是个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
刚刚卡死在皇后怒又不好发作的程度上。
于是，
白纤柚这个宫中新增的主子之一，便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了与其他掌权者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之后，敬德帝言说自己还有奏章处理，在众人的恭送之中率先离开。
接着，孟贵妃先皇后一步起身，向高位上的皇后稍行一礼之后，掩笑而走。
皇后明显被孟贵妃激怒了，但紧要关头，太子昭明抢在皇后要对孟贵妃发作之前，先一步出声喊住了皇后。
大概是看在自己儿子的面子上，皇后虽然眼中的怒火已经快盛不下了，却生生忍着没有真的发作出来。
最后，太子昭明带着白纤柚告退离开。
皇后早已没有心思装得端庄贤惠，摆摆手，就放太子和白纤柚回东宫了。
等太子白纤柚一行再次回到东宫的时候，日头已渐渐高升。
办过喜事的东宫，依旧是一片的红火喜庆。
太子陪着自己年幼的太子妃用了午膳，正想寻个理由，出宫去私下里寻了白济远商量一下，这突然在东宫中出现的“景伍”该如何安排。
就在这个时候，从前殿的方向，一个小太监匆匆向着东宫的方向赶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
第241章.病危
白家的急信，以超乎预计，沸沸扬扬的姿态，传进了东宫。
“白家大夫人，突然急症，垂危！”
挂满了整个东宫的红绸，在秋日的微风中摇曳着。
同样充满了喜庆色彩的主殿内，却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嘭——”
刚被太子扶着坐上主位没多久的白纤柚，挣扎着从位子上起身，但她的脚步太着急，膝盖一软，眼看就要磕在地上，好在一旁的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白纤柚的胳膊。
“小心！”太子昭明关心道。
“别拉我！我要回家！”
白纤柚甩脱太子昭明的手，踉跄着就要往殿外跑去。
然而，茫茫的宫廷内，哪里是这样就能冲出的。
“你回来……”
太子赶紧快步追了上去，年幼的白纤柚被他轻松地拦在了怀里，任凭白纤柚如何挣扎，太子都没有松手。
“松手！骗子！”
白纤柚不断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骗人，你们在骗人，母亲没病，母亲都好了！她明明都好了！”
然而谁都知道，这样的节骨眼，她不可能回家了。
宫里，不会允许。
白家，也不会允许。
……
紧跟着太子后头追去的景伍和含靛，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白纤柚在太子的怀里不停地哭闹，挣扎，像一尾离了水的鱼，悲恸的声音充斥着众人的耳朵。
景伍突然感觉脚下很沉，沉到让她感觉，好像自己长在了这冰冷的石砖上，长进了这深宫之中。
母亲病危了，身为女儿白纤柚，却遭到了所有人的阻拦。
如果是她比太子快一步，拉不住了白纤柚的话，她一定也是阻止的吧。
就因为，白纤柚现在是东宫的太子妃，还是新婚的太子妃。
“景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含靛的声音，这时从身边幽幽传来。
“知道什么？”
“大夫人……她……”
景伍扭头看向含靛：“知道或者不知道，重要吗？”
含靛楞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重要。”
……
从白大夫人病危的消息传进东宫之后，虽然东宫之中那些因为太子，太子妃大婚而装点的喜庆布置一直都没有拆除。
但，整个东宫仿佛一瞬之间，笼在了阴霾之中。
东宫之中虽然多数都是之前就在东宫里服侍的“老人”，白家如何，白家的大夫人如何，原是也与他们无关的。
只是现在，东宫里的主人，却也是真真实实地多了一个“白氏”的嫡女。
因而，即便众人心中不觉什么，最近几天却也都是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东宫的“女主人”。
就连，以往向来都是“高人一等”的柳嬷嬷，这几天也是规规矩矩的。
穿衣打扮，一改往日里的鲜亮张扬，变得素净且质朴。
而这一系列的改变，是因为她发现，白家大夫人病危，不仅是太子妃整日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就连太子也是异常关注白家来的消息。
新婚期间，不好贸然登门，太子就派了人一天三趟地往白家去问询白大夫人的情况。
这一切，柳嬷嬷都看在了眼中。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是真的上了心的。”
第242章.等信
只是柳嬷嬷不曾想到的是，太子对白家之所以如此上心，除了他的新婚妻子是白氏女之外，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唯一的朋友，白济远。
按照原本的流程，新婚的第三日，白纤柚应该带着太子昭明回门的。
但，白大夫人在突然发病后，第一次苏醒的时候，就嘱托了白家大爷，让他带话进宫，不许白纤柚回门，让她在宫中放宽心。
对此，白大爷一开始是不赞同的，在他看来，他夫人病了，和他的太子妃女儿是不是回门，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关联，又不是人死了！
但，最后，白大爷妥协了。
……
接到不能回门的消息，原本哭闹不停的白纤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小小的人，整日沉默不语，也不出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太子担心白纤柚，因而嘱咐景伍和含靛，要寸步不离地陪着白纤柚，定时定量照顾她的衣食。
……
到了白纤柚进宫的第十日。
一早。
景伍按时叫醒白纤柚，帮她穿衣梳洗完毕。
“景伍姐姐，今天家里有信来吗？”
白纤柚呆呆开口，原本百灵鸟般清脆的童声，渐渐掺进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沙哑。
景伍摇了摇头：“现在还早呢，怕是太子派去问信的人，都还没有到白家，且再等等，你先用了早膳，然后我再去前殿问问。”
白纤柚安静地呆坐在床沿边上，垂下了头，渐渐，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起来。
景伍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安慰的话，过去的这几天，她和含靛，还有太子，早就说了个遍，但是有什么用呢？
白大夫人的情况，一日不明朗，旁人安慰的话，说得再多，全是无用。
时日越久，只会让白纤柚越发忧心，越发担惊牵挂。
“先用早膳吧，有你喜欢的水晶虾饺呢。”景伍再次说道。
白纤柚摇了摇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昨日晚上就没有好好吃饭，这都一天过去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水晶虾饺的吗，我特意早起做的，好歹吃几口吧。”
景伍继续劝道：“你这样不好好吃饭，大夫人若是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你总不会想让大夫人她生着病的时候，还要为你心忧吧。”
事实证明，在一个还子的心里，母亲的重要程度是无与伦比的。
听了景伍以自己母亲为介入的话，白纤柚慢慢从床沿边上挪了起来，走向了外间。
这几日她都是在房间里用的三餐，吃完了就在房间里找个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也不出声，也不再像开始几天那样哭闹不止。
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情绪，像个任人摆布的漂亮傀儡娃娃。
也只有太子过来看望她的时候，白纤柚才会生动几分，但都是一次次提起了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迄今为止，宫里的太医，民间各路的“神医”往白家去了一茬又一茬，各种药方，各种治病的手段用了不知多少，但白家大夫人依旧是卧床不起，没有什么起色。
白纤柚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面前熟悉无比的水晶虾饺，突然感觉以前在白家生活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明明她在宫里，住了也才没几天。
记忆中的家，却成了她回不去的地方。
第243章.邀请
东宫之中低沉的气氛，并没有对整个宫廷内闱造成什么影响。 王皇后和孟贵妃，依旧时不时地斗着法。 其中多数的时候，还是以孟贵妃挑衅为主。尤其是王皇后在白纤柚敬茶当日，以一支金钗刁难白纤柚的事情，被孟贵妃当场说破之后。 两人此后每每遇见，孟贵妃总会寻着由头，将话引到金钗上去，虽不点明，却明里暗里地讽刺皇后做事不体面。 因此，王皇后一方面是被孟贵妃气得不行，另一方面，她也更是将白纤柚这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厌烦，忌惮在了心里。 而太子妃因为娘家母亲突发疾病，日夜茶饭不思的事情，王皇后一早就听到了消息。 按理来说，白纤柚作为皇家的新妇，平日里请安问早是必不可少的，但自从新婚次日敬茶之后，太子妃就将自己闭在了东宫里。 于此，即便她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昭明在新婚过后第二日，就与她解释，太子妃白纤柚因娘家母亲身体不适，而整日忧心，怕是不能按时请安问礼了。 王皇后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表示自己不会计较，也甚至体谅太子妃的心情，一副好婆婆的样子。 但也就是三五日后，王皇后就开始对此心生不满。又过了三五日之后，眼看太子妃白纤柚，依旧没有来向自己请安的意思，王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这都几日了！本宫念她年纪小，又是初入宫闱，前头这些日子也就随她性子去了。她倒好，仗着太子怜惜，真真是目中无人了！她的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吗？” “别说是皇家了，就算是寻常的百姓家中，谁家的儿媳会对自己嫡亲的婆婆，如此慢待！” 早膳之后，宫女们正在给王皇后重新梳洗打扮。 王皇后一错眼，看到蕊玉手中的金簪，马上就联想到了自己近来受到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宫女们，顿时跪了一地，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生怕被王皇后给注意到。 但王皇后的目光，却是精准地落在了蕊玉身上。 她伸出保养得纤细白嫩的手指，轻飘飘地点向蕊玉，忍着怒气道：“蕊玉，上次的事情你办得不漂亮，不过看在我儿的份上，本宫懒得与你计较。” 而蕊玉，在听到皇后点到自己的名字，“砰”一下，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随后听到皇后说不与她计较，蕊玉瞬间大喜过望，又连连向皇后磕了好几个头。 口中不断念着：“皇后娘娘仁慈……” 只是，下一秒，王皇后又再次说道：“不与你计较，却不代表你没有错！” 蕊玉顿时僵住，额间冷汗连连渗出。 王皇后这时又道：“你再去一趟东宫吧，把我们这尊贵的太子妃，给我请来。” “可……” 蕊玉张嘴，空气灌入嘴中，卡在嗓子里，让她感到异常得难受。 “可？可什么！有什么可？” “太……太子殿下，说白家……白家大夫人……” “嗤……白家大夫人。”王皇后提起不屑的笑容，打断蕊玉：“不是没死嘛，谁还没有个生病的时候了。这都快半个月了吧，要死的话，早就死了，谁还没经历过亲人患疾了？就咱这太子妃最是忧思了？” 王皇后的目光，逐渐阴冷。 “呵……怕不是，她仗着大世家的出身，故意拿乔，下本宫的脸吧！” 她盯着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蕊玉，一字一句说道：“去，还是不去！” 蕊玉哪里还敢推脱。 立刻磕头道：“是！婢子……婢子这就去！” … 顾不上收拾自己，蕊玉几乎是飞也似地出了皇后的寝宫。 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砰砰的跳动声，提醒蕊玉此时的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眼前的景物不断转变，蕊玉顾不上小腿传来的酸痛。 却在这时，一道粗壮的身形突然出现，挡在了一路小跑的蕊玉面前。 蕊玉脚下一顿，几乎扑倒在对方身上。 而这时，对方却是牢牢地托住了蕊玉，一把将她拉稳。 “哎呦呦，蕊玉姑娘你这着急慌忙的做什么，也就好在老身我生得粗壮，换个年轻小丫头可遭不住了。”
第244章
王皇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只是差人去请白纤柚。 然而，她先等来的，不仅不是白纤柚这个儿媳，而是敬德帝身边的内侍，以及由内侍转述的，几句充满了警告意味的话。 王皇后听得又恼又惊。 明明一脸的难堪，却还要装出一副贤惠无比的样子，差人送走敬德帝的小内侍，甚至还给要赐予那小内侍一些赏钱。 而前脚，那小内侍刚走，后脚的功夫，蕊玉也回来了。 王皇后心中暗恨着，拽着帕子，命人将蕊玉叫到了自己的跟前，同时清退了其他人。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王皇后，以及刚刚回来的蕊玉两人。 王皇后几乎是恼羞成怒地质问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差你去请太子妃，人没请来倒也罢了，为何还招惹了陛下一顿骂！你是觉得本宫这个皇后之位，坐的太舒坦了，是吗！” 小内侍在转达的时候，自然不会带上太过斥责的词汇，但是王皇后与敬德帝相处了将近二十年，她很清楚，敬德帝，这是在明确地警告自己了。 通常境况下，如果事态没有发展到，让敬德帝无法忍受的地步，他的态度基本就是漠视的。 就像，敬德帝从来不管，她与孟贵妃之间的龃龉一样。 现在，她还只是稍微伸了一下手，敬德帝的警告就紧随而来了！ 若不是，知道白纤柚完全就是个稚嫩的小丫头，王皇后差点就要觉得，敬德帝是不是对白纤柚有什么想法了…… 王皇后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而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被她视为蝼蚁的蕊玉，此刻虽然跪倒在她的脚边，额头更是紧紧抵在冰凉的地面，一副再是恭敬不过的样子。 但是，在王皇后出声质问的时候，蕊玉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的，却是另一个端秀柔美，充满了温柔气息的蛊惑之声。 两个声音，一个来自耳边，一个深埋心中。 虚幻与现实，不断碰撞，撕扯着。 “砰” 正在天人交战之中的蕊玉，突然觉得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随机身体一歪，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 “死贱婢，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哑巴了吗！”王皇后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蕊玉忍着肩部传来的疼痛，爬回王皇后的脚边，而她心中的那杆天枰，也在这一瞬间，失衡，坍圮，荡然无存。 … 白纤柚入宫整整一个月之后。 白家传来消息，白大夫人的身体经各路名家的诊治，已经有了些起色，正在缓缓地康复之中。 听到消息，白纤柚顿时一扫之前郁郁寡欢，整个人瞬间就鲜活了起来，连蹦带跳地拉着太子。 “太子哥哥，那……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母亲，可以吗？可以吗？” 看着白纤柚一脸希冀的小模样，太子昭明着实是有些不忍拒绝。 稍加思索说道：“这样吧，我去安排，总归回门礼还未过，也是该让你回娘家去看看，叫你安心，顺便也好叫岳父岳母放心。” 说着太子板起脸，故作严肃道：“只是，这几日柚儿你就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你看这才一个月的时间，你都瘦了，你这样回去，白家的长辈，还有济远那家伙，肯定当我苛待了你，那我可是有嘴都说不清楚了。” “嘻嘻……知道啦。” 白纤柚一脸我一点都不怕的样子，扭头找景伍。 随后双眼放光，噔噔噔，几步就跑到景伍旁边。 撒娇道：“景伍，我想吃水晶虾饺，前几天我都没吃出味道来。” 景伍这时，也很是为大夫人的好转消息，狠狠松了口气。 白纤柚现在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只是想吃一些水晶虾饺，景伍自然是没有不同意。 “好的，那婢子现在就去准备。” 景伍转身离开。 而她没看到，就在她自称“婢子”的瞬间，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反倒是白纤柚依旧沉浸在白大夫人逐渐康复的喜讯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景伍的自称。
第245章.回门
有太子昭明出面安排，太子妃回门的事情很快就被敲定了下来。 … 三日之后，天清云疏。 浩浩荡荡的车架，从宫中出发，穿过内城，一路蜿蜒至巍峨的白府。 白家从上到下，除了还在卧床的大夫人，以及年事已高的老太爷和老夫人，悉数都在门前迎接太子昭明和白纤柚的到来。 就连一向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家三爷也在其中，只是他的神色有些晦涩，全不似白大爷，一副舒畅自得的姿态。 坐在平稳的马车中，白纤柚看着熟悉的景物越来越近，竟是忽然有了一丝丝的胆怯。 难道这就是近乡情怯吗？ 但是，自己明明才走了一个月的时间啊。 白纤柚胡乱地想着，年幼的她思维总是跳脱的，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渐渐停稳在了白家的大门前。 太子昭明率先起身，往外走去。 这时候，坐在后面跟随马车中的景伍和含靛，快步赶到了主马车的车门前，景伍打起车帘子，含靛同时伸手想要扶白纤柚下马车。 却在这个时候，马车外，一双白皙好看的少年的手，越过了两人，率先扶住了刚刚起身的白纤柚。 “来，小心一些。” 太子昭明的声音，温柔而亲切。 不远处，白家大爷将这一幕清楚地看在眼中，嘴角的笑容越发从容起来，紧跟着“哈哈……”几声，往太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而后，十分讲究地向太子昭明行了一礼。 “臣见过太子殿下，一路风尘，臣在府内为太子和太子妃，特地安排了一个清幽舒雅的院落，还请先歇息一二。” 太子昭明这时刚刚将白纤柚扶下马车，听到自己岳父的声音，赶紧正过了身，执晚辈礼。 “岳父大人费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着。 白纤柚看看自己的父亲，又侧身看了看不远处“殷切”等待的家人们，不知道为何，感觉心中的胆怯与不安，渐渐在扩大。 好陌生啊。 … 白家大爷所说的院落，的确很是清幽舒雅。 院子名为舒园，说是院落，其实也是一座严格三进小宅了。位于白家族学和前花园繁院之间。 舒园内的景致，完全可以当作是繁园的延伸。 只是相比之下，繁园更多的还是以花草树木为主，是名副其实的花园；而舒园，则是各种名贵的草木植物错落在一间间精舍之间，植景与屋舍相得益彰。 太子昭明迫有兴致地在园子里闲逛着，顺便还差了人去找白济远来。 而在屋中梳洗换衣地白纤柚，却是感觉越发心绪不宁，只是为何不安，她却也说不出来，甚至说不出口。 不一会，太子昭明一副兴致勃勃样子，重新回到了屋舍中，见到白纤柚已经换下太子妃的礼服，换了一身更加轻便的常服，不由笑道：“还是这身更加适合你，礼服的样式到底还是老气了些，衣料配饰又重，累到了吧。” 白纤柚摇了摇头：“一路坐车来的，其实也不是很累。” “好吧。怎么样？休息好了吗？刚刚我派人找了你哥哥，他回话说，人在你祖父祖母那边，让我们直接去延鹤堂即可。我看啊，他大概就是躲着懒，懒得过来，这小子。” 不知是太子昭明的语气，太过轻快且愉悦，还是听到了关于自己哥哥的话，白纤柚感觉放松了一些。 笑着回应道：“太子哥哥，你可不用大概，六哥他就是懒，刚刚在门口的时候，他就懒得和婶婶姐姐们凑一块来和我说说话，现在知道我们总归是要去延鹤堂，他也就懒得特意先来看一看了。” 说着，白纤柚忙是又确认了一下身上的衣饰，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 很自然地一手拉上太子昭明，边说边有些小傲娇地说道：“这个院子，我以前听母亲说过，这可是白家给最最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呢……我以前想进来玩，父亲他还不让的……” 太子和太子妃动身了。 景伍，含靛自然是随时跟上。 其他跟随来服侍宫女和守护的侍卫，自然也是各自有序地各司其职。 只是一行人才出了舒园，只见不远处，许久未见的佳人，正小跑着过来。 佳人一通行礼之后，解释道：“绿芜姑姑和大管家很是想念景姑娘，差婢子来问问，能不能先让景姑娘回一下大管家那边。” 对此，白纤柚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至于太子他本来就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将景伍重新留在白家的，自然也不会拒绝。 … 于是，景伍跟着佳人，走上了和太子一行相反的方向。 行出一定距离之后。 佳人小声问道：“姑娘，您在宫中过得还好吗？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吧。婢子听说，宫里的那些贵人都拿人不当人的……” 佳人越说，越戚戚然，好似那些她想象之中的场景，正真实地发生在她的眼前似的。 “你想多啦。”景伍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可怕，事实上，宫里和白家也差不多的。” “真的吗？姑娘可别骗婢子。” “真的啦。” 佳人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紧接着两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佳人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佳人踟蹰不前，听到景伍出声，恍惚地“啊……”了一声。 随后犹豫地说道：“姑娘，绿芜姑姑和大管家下午就要走了，去雍州，姑娘要不……” “好好的，他们为何突然要去雍州啊？”景伍疑惑道。 “好像是老太爷的意思，听说是因为雍州那边的产业出了点问题。” 景伍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是佳人说的理由，也不能说完全不合理。 黯然道：“好吧，那我们赶紧回去吧，今日往后我回了宫，总归轻易也是不能相见了，也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好好和他们吃顿午饭，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眼看着景伍已经走上了往景家小院去的岔路，佳人终于忍不住了。 “姑娘，其实……其实要见您的，是大夫人。”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佳人浑身的力气，喊出之后，她踉跄了两步，低头不敢看景伍。 “你……现在，是在致宁院伺候了吗？” 佳人摇了摇头，声若蚊蝇：“婢子一直都是归延鹤堂的。” “是了……”景伍点了点头，一阵恍然：“那我爹和绿芜他们？” “这个婢子没骗您，大管家和绿芜姑姑的确今日要走。” “行，那走吧。” 景伍换了一条岔路，而这条岔路，是通往致宁院的，她已经走了很多很多次。
第246章.病榻前
景伍曾怀疑过，但是真的看到大夫人缠绵病榻的样子，还是感到十分震惊。 一个月的时间。 大夫人瘦了很多，原来即便是之前咳得不停得时候，体型也还算匀称，但是现在大夫人躺在她那张睡了许多年的旧床榻上。 纤瘦得好像只占了一个角落。 露在被子外的手，透着病态的白，包裹在手掌的骨骼上，触目惊心。 这，怎么会是，养尊处优的白家大夫人！ 这，怎么会是，一个月前还风采照人的白家大夫人！ 景伍心中满是震惊，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夫人的病榻旁，这时屋里原先伺候的人已经悄悄退了出去。 景伍绕过最后一层半挂着的薄纱幔。 大夫人正疲惫地睁开，她那双看透了无数起伏与波澜的双眼。 “你来啦……” 大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很艰难，但她脸上的笑容始终很平静。 “我快死了，所以我想在死之前，再见见你们。” “我这辈子……做过不少，旁人觉得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我不后悔，唯独……唯独你……” “我？”景伍楞道。 大夫人缓缓点头：“是我对不起你，你在东宫里……” 景伍苦笑：“大夫人，您没有对不起我，而今的现状，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得不承认，宫中的落差，的确是让我茫然过，但好在，太子也不是难以相处的人，太子妃亦是待我如从前那般。” “是吗……这就好，这就好。” 随后，大夫人又问了几句景伍在宫中的生活细节，吃的可好，穿的可舒心…… 景伍也一一回答了。 整个过程中。 大夫人频频地点着头，似乎很欣慰，景伍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景伍，却很明白，大夫人现在看似和蔼，实际上却也敷衍。她和大夫人之间的情谊，并没有这般深厚。 大夫人关心她在宫中的点点滴滴，也许有一部分内心愧疚的原因，但更多的应该只是在铺垫罢了。 大夫人的话，远没有说到点上。 只是，此刻的景伍，想起还在家中，等待自己的爹和绿芜，在看着眼前还在撑着病态絮絮询问着的大夫人，心中不可压制地涌起了几分不耐烦。 终于，景伍深吸了一口气。 坦然道：“大夫人，有什么事情，您直说吧，毕竟，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愕然之色，取代了大夫人脸上原先的恬淡和平静。 叹了一声，大夫人慢慢低下头，不看景伍，颓然道：“……你说的对，说的对。” “我快死了，我自己很清楚，这一次让柚儿回门，也是我的意思，在死之前，我希望尽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替她尽量铺平道路。 景伍，你很聪明，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很多，或者说，你把生活，把人看的很透。是不是用你，我其实也思虑了很久，不过我到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是我的无奈之选，却又成了最好的选择。 柚儿还很小，但是太子他不是了，听说他待柚儿还不错，但这不错，多半也只是出于名分上的情谊，一个即将展翅的风华少年，怎么可能真的将一个稚气十足的小女孩，放在心尖呢。即便太子现在也还小，对男女之情还懵懂，但是一年，两年之后呢……” “所以呢？大夫人您希望我怎么做？”景伍平静地打断了大夫人，声音中有她自己都难以察觉到的哽咽。 此刻，她已然明白了大夫人的目的。 但是这种明白，让景伍感觉到了难以控制的委屈。 陪白纤柚进宫，当白纤柚的陪嫁，这些，她尚能告诉自己，这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可是现在，大夫人眼中的她，大概就是一个好用的，能够帮白纤柚固宠的工具吧。 某一个瞬间，景伍真的想，就这样夺门而出，什么承诺，什么任务，都随便吧，她就这样回到她爹，回到绿芜的身边，在这个世界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景伍没有动，内心越是叫嚣着万千，景伍的脸上就越是平静。 她静静地站在大夫人的病榻边上，静静地等待着大夫人的回答。 这时。 “所以……” 大夫人一脸复杂地重新看向景伍。 “所以，景伍，我希望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帮柚儿一把，不要让太子的心移了地方。” 名门望族嫡支出身，又当了半辈子高门嫡妻，这样劝人为妾的话，在大夫人的口中显得很艰难，但是为了最不放心的小女儿，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可以答应你。”景伍说道。 大夫人的眼中迸发希冀的光芒。 “谢谢……抱歉……” 最后还是挣扎着几分的愧疚。 景伍继续说道：“但是，我只能尽我的能力去做到，若有不可为，我也只能在当下说声，我的能力有限。” “现在，我想您要说的，也都差不多了。景伍就不打扰您休息了，等太子妃和太子来了致宁院您还要打起精神来的。” 景伍说完，福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希望，她爹和绿芜还在等她。 而大夫人看着景伍离开的背影，想再嘱托几句，或者多表达一些自己的愧疚，但话在舌尖，却出不得声。 … 景伍离开致宁院，一刻不停地往自家方向赶去。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如此地想念，自家在偌大白家里的那个小院子。 脚下的路她走了不知多少次，熟悉到路面上的鹅卵石，她都记得大致的形状，但再熟悉，这都是白家的。 只有自家的小院里，才是真正的她自己的世界。 而就在景伍离开不久之后，依旧是这条通往致宁院的路上，白纤柚拉着一脸笑意的太子昭明，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白纤柚看见花就说花，看见湖就说水，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所有她过去生活。 “柚儿，你慢点走，不要跑，小心摔了。” 偶尔太子昭明会故作严肃地“批评”几句。 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宠溺地与白纤柚闹在一块。 “太子哥哥，你放心吧，我母亲人很好的，你人这么好，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我六哥哥这么皮，母亲都不气他，你就放心吧。” 快到致宁院的时候，白纤柚停下了脚步，颇为“用心”地安抚了太子昭明几句。 太子昭明不由失笑，他想，应该没有人会真的不喜欢一个当太子的女婿吧。 “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可比济远那家伙讨长辈喜欢多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在丫鬟仆人的簇拥下，进了致宁院。 这个时候的他们，还完全意识不到，在跨入致宁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一场告别，更是一场病榻前的相托……
第247章.死与生
当景伍回到自家的小院时，没有爹，也没有绿芜。
只有佳人不安地在不大的院子中等待。
“对不起姑娘，大管家和绿芜姑姑，昨天就已经离开了，这是他们叫婢子转交给你的信。”佳人一脸愧疚地说道。
冷清的院子，其实一如从前。
一个月时间，除了院子里的植物长高了一些，之前还开得热闹的花，凋成了干巴巴的一团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景伍伸手接过佳人手中的信，信很薄，拿在手上轻飘飘的。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佳人，我也不会怪你。”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太子妃要回宫的时候，差人来这里找我，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景伍越是平静，佳人就越是愧疚，这个院子，她也生活了许久，是和院子外的白家，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而这个小世界，如今要荒芜了。
可……
她只是一个奴婢。
“厨房里还有些食材，姑娘您不要忘记吃午膳。”
佳人说完，离开了景家的小院。
而景伍，在小院子里枯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去到了旁边的小厨房。
取面，和面……
又小半个时辰之后。
三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欢乐与悲伤，往往只相隔一线。
日头西斜时。
来时浩荡的车架队伍，重新朝着皇宫的方向出发。
太子昭明看着面前故作坚强的小妻子，心中五味杂陈。
难以想象，这样小的年纪，要失去从小依赖的至亲，会是怎样的痛苦。
在致宁院里的时候。
他见到了白家的大夫人，也就是他的岳母，这才知道所谓的好转，不过是给这次“回门”找了个理由。
病榻前，他独自面对，重病中的岳母。
如此近距离的交谈，但太子昭明心中明白，这是第一次，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最后一次。
以至于，对大夫人的那些请求，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好好待柚儿，她很乖，很听话……”
“景伍是个聪明的姑娘，是我对不起她，但是有她在柚儿身边，我即便是去了，也能放心一些……”
“……另外，如果可以，日后，还请太子殿下您照拂阿远一二，不求他封疆拜相，只希望他能太平一生。”
平心而论，太子昭明觉得，白大夫人的三个请求，并不过分。
所以，略微权衡之后，他就放下了心中那一点执念，相比起来，岳母的临终托孤，更加让他无法拒绝。
他只能，对不起景伍，对不起白济远心中的那些旖旎念想了。
太子陪太子妃回门探亲。
而就在同一天里，宫中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事情。
因为没有为敬德帝生出子嗣，而从正妻变成了贵妃孟氏，居然在三十又四的年纪，有孕了！
而这还是因为，王皇后和孟贵妃再一次发生口角，王皇后失手推倒了孟贵妃，差点导致孟贵妃小产，才继而发现孟贵妃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消息传到敬德帝的地方，敬德帝是又喜又怒。
子嗣的问题，一直都是他，或者说是他们这个家族的最大痛点。
而王皇后，之所以能从贵妾成为皇后，不正是因为她诞下了杨昭明，母凭子贵。
“皇后禁足！另外安排六个女医，贴身照顾贵妃的起居，贵妃一切的开销，比照皇后的待遇……不！比皇后的再加一成！”
“……对了，差人去通知贵妃一声，朕忙完手上的事情，马上就去看她。”
敬德帝的神色，充满了快活。
而此刻，皇后的殿内，早已是一片的死寂……
第248章.不成功便成仁
在孟贵妃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虽然有太子求情，皇后已经免了禁足，但皇后的活动范围依旧被限制在一个固定的区域。
对此，太子虽然有心改变，但说到底他只是太子，敬德帝可以因为他的求情而妥协部分，也可以干脆连太子都避开不见。
时间匆匆来到年末。
孟贵妃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了些隆起，敬德帝日日都要来到孟贵妃的寝宫探望孟贵妃，时常追忆一些他们还在杨家当世家少爷，少夫人时候的风花雪月。
那时候的他们，绝对算得上是琴瑟和鸣，除了没有孩子，一切都很和谐。
而这些，传到王皇后的耳中，绝对算得上是刺耳。
儿子，是她在宫中的依仗，如今，孟贵妃也要有自己的儿子了，那么是不是下一步，她的皇后之位就要还给孟氏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就要让出给孟氏的儿子了！
毕竟，如果敬德帝不是早早当上了皇帝的话，孟氏就还是正妻，孟氏生的孩子才是嫡出，而她的儿子，只是庶子！
有嫡传嫡，无嫡才传长！
“不对，不对！我是皇后，我才是皇后，我的儿子名正言顺，我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从知道孟贵妃有孕之后，王皇后就陷入了无尽的癫狂之中。
时常在自己的宫中，自言自语着。
因而，即便是因为太子求情的原因，敬德帝解了她的禁足，王皇后也几乎不出门，她要在自己宫中等消息。
她在孟贵妃的宫中，安插了很多眼线，孟贵妃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这些眼线传到她的耳中。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使点手段，下了孟贵妃的肚子，但是仿佛一夜之间，她安插的那些眼线几乎都被边缘化了。
她的人能打探到消息，知道孟贵妃平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是再进一步的，却都被孟贵妃自己的人给挡下来。
王皇后还试图买通孟贵妃身边贴身照料的医女，她成功过，但是第二日她买通的医女就因为一点小过失，被敬德帝杖毙了。
一切明了，孟贵妃的身边铁桶一块，不止是孟贵妃防着她，敬德帝也在防着她！
“她是故意的！她故意叫我知道她有多快活，故意留着那些眼线，恶心我！”
王皇后叫嚣着，暴怒着。
而这个时候，蕊玉悄悄地走到了王皇后的身侧。
“娘娘，婢子有个办法，能让您高枕无忧，只不过……”
王皇后狠狠盯住蕊玉：“不过什么！我现在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蕊玉面露挣扎，随后一脸忠诚地贴近王皇后，耳语道：“娘娘，如果太子殿下能够马上继位，那么，你想孟贵妃里有或者是没有，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啪！”
鲜红的巴掌印，甩在了蕊玉细嫩的脸上，巨大的力道，将蕊玉带得踉跄倒地。
王皇后怒斥：“贱婢！你怎么敢！”
蕊玉顾不得脸上的火辣，迅速爬到王皇后的脚边，哀呼：“娘娘啊！您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成功便成仁啊！”
第249章.逝去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哪怕刻意遗忘。
依旧会生根发芽，而后，将整个心脏裹得严丝合缝。
在初春百花盛开的时候，大夫人在一次午睡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景伍在宫中接到消息的时候，唏嘘哀叹了片刻。
回过头，景伍下意识就想要去寻白纤柚，大夫人过世，最伤心的就是白纤柚了。
身在宫中，且贵妃有孕，白纤柚现在作为皇家的新妇儿媳，不仅不能为自己的母亲披麻戴孝，更是连回娘家祭拜，都是被忌讳的。
因为宫中早就下令禁白事。
早前两月，敬德帝的一个还算受宠的嫔妃失足落水而亡时，敬德帝就严令宫中在贵妃孟氏的孩子降生之前，所有白事禁止。
此刻，白家大夫人过世，敬德帝必然是忌讳不已的。
景伍寻到白纤柚的时候，白纤柚正在专属她的书房里练字，从上次白家回来之后，白纤柚整个人就沉静了许多，日日好好吃饭，好好练字看书学习。
看到景伍，白纤柚马上就搁下笔，虽是一脸的悲伤还是坚强道：“我没事的，母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眼下贵妃得宠，我知道我不能触了她的眉头。父亲的口信，我这里已经收到了，他的意思，也是叫我不必回家祭拜。”
白纤柚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伤，眼泪却一滴又一滴，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角滴落。
“景伍，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再那样任性了，上次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答应过母亲了，我能做到的……”
景伍上前抱住了白纤柚，轻声安慰道：“嗯，你可以的。”
而这个时候，孟贵妃的肚子已经颇具规模了。
贵妃孟氏靠在精致的软榻上，一脸慈爱的抚着自己隆起的肚皮。
“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吗？”
阴影处，原本该在皇后宫中，为皇后“出谋划策”的蕊玉，却出现在了孟贵妃的寝宫里。
蕊玉恭谨地回道：“娘娘您放心，婢子亲眼看到皇后，带着加了料的补汤往陛下那去了，想来用不了太长时间，陛下那边就该有消息了。”
孟贵妃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
突然轻蔑地笑了起来：“呵……皇后，让她当了这几年的皇后，也真是便宜她了。”
“倒是苦了昭明这孩子了……明明那一年她一个妾室姨娘，生下了孩子，我都说了将这孩子记在我名下，充作嫡子。偏她一哭二闹地不识抬举。现在可好，偷了去的东西，到了时间，总归还是要还回来的。”
“娘娘，您说的没错。”蕊玉应和道：“有些人呐，她就是扶不起来的，您看这王氏，窃当了这些年的皇后，到头来却还是一副侧室的姿态，婢子虽没读过几本书，但‘沐猴而冠’这句话，也是听过的，猢狲再是通人性，学人穿衣打扮，可畜生总归还是畜生。”
这头，蕊玉搜肠刮肚地讨好着她眼中的“明主”。
另一头，敬德帝的桌案上，一碗“加了料”的补汤，已经彻底凉透了。
皇后送完汤之后，敬德帝就让她回去了。
这汤，他没有碰。
孟氏那边，提醒过他，王氏最近有些魔障了，几次三番想要在加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孟氏叮嘱他提防皇后。
而他派在王氏身边的人，也早在王氏到来之前，递了消息说皇后王氏的汤里加了一些不明之物。
说实话，敬德帝并不觉得王氏有这样的胆量。
最主要的是，对太子，目前来看，他还是很满意的。
如果要重新换一个继承人，先且不说孟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即便是个男孩，难道就一定会比现在的太子优秀吗？
但是，这汤……
他更不敢，以身试险！
良久，敬德帝吩咐道：“来人，去珍奇库寻几头犬来。”
小侍虽然疑惑，但动作十分麻利。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大小小五头名犬，被拉到了敬德帝的面前。
又小半个时辰之后，被喂下皇后王氏送来的补汤的五头犬，无一例外，暴毙……
是夜。
敬德帝下令，收回皇后王氏帝后金册，禁足于其寝殿内。
太子昭明，携太子妃白氏，长跪彻夜，为皇后求情，帝不见。
又三日。
敬德帝下令，太子与太子妃，禁足东宫，无诏不得出。
同一时间。
三尺白绫，被秘密送进了皇后王氏的寝殿内。
在一切哭喊，吵闹皆无效后。
王氏提出要见敬德帝最后一面，否则，将断发，削肉以咒。
敬德帝，命人收起王氏屋内，所有可能存在危险的“凶器”后。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满足了王氏的请求。
彼时，
因为长久没有进食，原本记忆中“风韵犹存”的王氏，垂垂已如疯婆老妇。
终于如愿见到敬德帝，王氏立刻咧嘴大笑，口中“赫赫……”作响。
“你如今的样子，真叫朕作呕。”敬德帝十分厌弃地说道：“朕自认待你不薄，就连皇后之位，都绕过了夫人，许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眼中竟容不得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王氏，朕该夸你胆魄十足呢？还是没有脑子呢？你连孟氏都害不到，你还想来害朕！”
“没有！”王皇后突然慌了神，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嘶喊：“我没有害陛下！”
但王氏越是说没有，敬德帝就越是恼怒。
“都到了这样的地方，你抵赖有什么用吗？你以为你害死了朕，皇位就立刻会落在太子手中，朕可真的是不敢相信，这样愚蠢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害我！她害我！”王氏突然疯狂地冲向了敬德帝，痩成了鸡爪的双手牢牢抓住了敬德帝的双臂。
她拼命解释着：“我没有，是孟贵妃这个贱婢！是她！是她！”
然而，敬德帝又怎么会听王氏的一面之词。
况且，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早就派人审问了每一个可能知晓的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王氏。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来见王氏最后一面。
不过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彻底狠下心来。
“自缢吧。”敬德帝甩开王氏，冷声道：“你自己动手，朕念在太子的面子上，死后还能给你一份作为皇后的体面，否则……”
“你也该为你自己的儿子考虑考虑吧。”
王氏彻底愣住了，她意识到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恍惚之间，她大概也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之前还一直以为，是她想要落孟氏肚子的事情败露了，却是不想，那天她最后忍住没有做的事情，好像有人替她做了。
“我懂了……我懂了……”她呢喃着，目光却越发坚定起来。
突然，她猛得冲向了敬德帝，敬德帝反应不及，一双瘦成鸡爪的手，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空气被快速挤压，眼前的景象开始发黑。
男性的力量的确远大于女性，尤其是王氏经过了几天的“折磨”，本应该是虚弱不堪的。
但是，临死的反扑，却又是另一个难以估量的变数。
敬德帝拼命撕扯面前这个已经论为“野兽”的女人，但面前的人坚固地却像是一块木头，只会传出“咚咚咚”，却无法被破开。
“一起啊！一起吧！”王氏疯狂嘶喊。
而这时，门外也开始传来零乱的破门声。
“砰……”门被踹开。
侍卫随从蜂拥着闯入，扯开了王氏，敬德帝被顺利救下。
众人正要拿下王氏。
“咚！”
又是一声猛烈的撞击声，王氏一头撞在了桌角上，顿时，头破血流。
另一边，肺部重新灌入新鲜空气的敬德帝，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而这时。
弥留之际的王氏，拼着最后的力气。
残喘：“……杀你……容易……不……不是……我。”
第250章.又五年
皇后王氏，薨，丧仪一切从简。
一夕之间，新婚不到一年的太子与太子妃，竟是落了个同样的遭遇。
而敬德帝，从王氏死之日，就开始病了。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伤了心肺，能保养维持，却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得知这样结果，敬德帝恨不得将王氏从棺椁中起出来，抛尸荒野，但每每生出这样的念头，他又会忍不住想起王氏死前的话。
多年相处，他自然明白王氏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也正是因为明白，使得这话，如同魔咒一般，彻底困扰了敬德帝。
王氏身前，作为皇后，与他能够单独相处的时间极多，换言之，王氏若是真的想要不管不顾害他性命，多的是其他的办法。
譬如，可以等待他熟睡的时候……
王氏，是有这样的机会的，毕竟她是皇后，又是太子的生母，哪怕短时间内没有机会，但时间一长，肯定还是有的。
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迂回又漏洞百出的方式。
但是，如果王氏是无辜的，那么，他又该将这一份杀意归给谁？
孟贵妃吗……
“咳咳咳……咳咳……”猛烈的咳嗽，打断了敬德帝所有的思路。
手上出现的殷红，也在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而这一切。
仿佛，轮回一般。
“罢了……这般的结果，总是她亲手导致的，朕不亏她！”
“至于太子，还是等孟氏生产完吧。”
敬德帝仿佛是说服了自己。
而关于皇后王氏，随着孟贵妃临盆在即，也渐渐地不被人提起。
初夏星辰满空的一个夜晚。
万众瞩目之中，贵妃孟氏诞下了皇室杨家的金枝玉叶。
敬德帝在自己殿中得知是个公主。
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是铺天盖地的猛烈的咳嗽……
他突然意识到，幸好是个女儿，因为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再去培养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继承者了。
次日，贵妃孟氏，荣升皇贵妃，享皇后仪仗。公主赐名，长赢。
这个消息一出。
有人哀叹，却也有更多的人庆幸，其中就包括了白家。
时间缓缓流逝。
转眼，又是五年，来到了敬德二十五年。
敬德帝虽然十分疼爱自己的幼女，长赢公主，却也开始对逐渐成人的太子越发倚重。处理政务的时候，总要将太子昭明带在身边，教导军国为君之事。
而同时，他的身体，其实也渐渐到了崩溃的边缘。
心肺之疾，无可医治。
尤其是最近两年，敬德帝习惯幽居在殿内，室外的风雨，总会无端加重他咳血的症状。
敬德帝大有几分，随时传为给太子昭明的意思。
而朝堂上，不得不说，敬德帝这个皇帝是办理出家的没错，但其才能也同样不容小觑。大概是意识到时日不多，从五年前开始，敬德帝收束世家大族的力度猛然提升。
许多躺在祖宗积累下，高高在上却毫无建树的世家被第一批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向敬德帝靠拢的新世家集团。人们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许多近几十年来冒出头的世家，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和敬德帝有关。
其中，江南白家更是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崛起，而其家主，正是三年前正式从京都白家分出的白家第四子。
而京都白家更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向敬德帝靠拢，连带着其几家关系深厚的姻亲家族，其中以已过世的白家大夫人，以及现在主持白家事务的白二夫人的娘家为代表，形成了一派亲皇权的老牌世家集团。
格局动荡。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朝堂外的黎明之下，隐隐生出了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同年，东宫之中，太子妃身边少了一个陪嫁的侍女，而太子的后院中多了一位有了身孕的承徽。
彼时，与太子成婚五年的太子妃，才刚刚过了十二岁的生辰，有了些少女姿态。
而这些年，景伍除了推着含靛成了太子的承徽，一点点从柳嬷嬷手中，夺下了东宫的实际掌管权力，一切都让她感觉很太平。
宫外的世界，略有耳闻，有想法，更多的只能先放在心中。
还不曾到，她要踏入腥风血雨的时候。
而期间，另外有一件比较触动景伍的事，那就是白济远了。
那是大夫人过世半年之后了，她偶然从太子口中得知，大夫人百日祭之后，白济远就离开了京都，主动放弃了世家贵子入仕的优势，去了雍州，从军。
午后。
太子妃白纤柚照例练字结束，来到庭院，找到了院中发呆的景伍。
“陪我去看看含靛吧，昨日来请脉的太医说含靛的怀相极好，但也不知道怎么会害喜如此严重，这是太子的头一个孩子，可是金贵着呢。”
景伍从发呆中，慢慢缓过来，点了点头。
“婢子在想，这些年，太子身边服侍的人，并不只含靛一人，但只有她有了身孕，其他人一点动静都无，太子妃，就不怕这很有可能会是太子唯一的孩子吗？”
“你可别试探我，我又不是先皇后。”白纤柚嘟着嘴，扯了一下懒洋洋的景伍：“即便日后我没有孩子，那也是命里注定的，就像孟贵妃那时候多神气，结果呢，不还是个公主嘛……”
“长赢公主很可爱呀……”
“是啦，是啦……磨人的很，走啦，景伍你也太懒了。”
景伍当然知道，白纤柚是会有孩子的，但是含靛有孕，的确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如今，白纤柚和太子还没有正式圆房。
在知道含靛有孕的瞬间，景伍就想到了五年前的王皇后，她既害怕含靛生出了成为第二个王皇后的念想，又担心白纤柚会碍于皇室杨家的“单传”传统，对含靛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不过，看来是她想多了。
在白纤柚之前，含靛就明确向她表过态，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她这一胎，都是为白纤柚这个主子生的，只要白纤柚需要。
而白纤柚，显然对单传的说法，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