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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8章 老牛我眼皮跳

    陆山君逃出阴司的计划很简单,因为本就已经入夏,很快就会到七月十五,等上一些时日到了鬼节这一天,劳阳府阴司鬼门关会开放。

    这一天若有人祭祀某个鬼,这个鬼就可以去领受一道阴符打入鬼躯,然后出鬼门关去近距离享受祭祀,也能见一见家人。

    早在混入阴司之前,陆山君就已经花钱找了好几个人,让他们在七月十五这一天天黑后祭祀兰宁克,因为银子给的足,所以祭祀排场也可以稍微大一些。

    七月十五一道,之前请的人果然在家中或者一些小巷弄堂里摆桌祭祀。

    如此,兰宁克算是有惊无险的混出了鬼门关,至于那一道阴符,在不久后直接被陆山君吞了,虽然阴司有感之后几乎片刻就找来,但收了伥鬼又匿藏气息的陆山君又怎么会是普通阴差能找到的呢。

    七月底的一天,天气炎热得不像话,但劳阳府董氏家主却带着夫人和二儿子一起出城,到了自己长子的墓前。

    下人将几个食盒和篮子内的贡品一样样拿出来,在董必成的墓前摆好,头发花白的董夫人则亲自和丫鬟一起摆弄纸银锭和各种纸钱。

    等到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下人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也点燃了纸银锭和纸钱。

    董夫人眼睛微红的看着自己的相公,朝着董老爷点了点头。

    满头银丝的董老爷神情肃穆,从怀中取出一张细细折叠过的榜文展开,嘴唇颤动了一下才开口。

    “儿啊,那草上飞已经死了,今天上午有人领走了我董家的两千两悬赏,爹亲自去见过那贼子,也请官府仵作反复查验,更是请来了本府的一些亲历受害者,都可确认是草上飞本人,你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董老爷声音沙哑的说完这些,将手中的榜文也放到燃烧的纸钱火堆里点燃。

    “兄长,那草上飞被人断去四肢成了人彘,送到我劳阳府的时候还活着,但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即便如此,问他有些事还是会有反应,确认是草上飞无疑。打听这么久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原来已经隐姓埋名做起了青楼生意,狗改不了吃屎,依然手段下作……”

    董必武捏紧拳头恨声道。

    “他竟然一直在邻府,不过这次终究是让他得到了应有的处罚,装在人彘缸内斩首,可是从未见过呢,兄长你真该瞧瞧,哈哈哈哈哈……”

    董必武笑着才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也象征着一个心结的解开。

    今天的事情让董家二老和二儿子再次想起了丧子之痛,但草上飞的死是令人快意的,此刻董老爷夫妇既有些落寞,也有些庆幸。

    二老自然心痛于董必成当年的死,但同样很担忧自己的二儿子,作为如今早已成年的二子董必武,自小就很喜欢缠着董必成,让他带着出去玩。

    兄长的死不但让董家二老很难受,也深深刺激了董必武,自那后每日刻苦练武,虽然从没提起过什么特别的话,但董家二老也十分担忧董必武会想方设法找草上飞去报仇,若是有个意外,董家实在承受不起第二次痛了。

    所幸老天有眼,草上飞终究是死了。

    不过董家二老和董必武或许没想到,早在他们祭奠董必成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草上飞的死讯。

    没办法,这会董必成已经是后补阴差,托了计缘的关系,阴司中立刻就将他从鬼城中带了出来。

    结果草上飞一死被带去阴司,直接就撞上了董必成,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而此时此刻,陆山君早已经在前往大贞北境的路上了。

    杀草上飞虽然是兰宁克主动提出来的要求,但陆山君也是很乐意的,更何况还有两千两白银的报酬,这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足够寻常百信吃几辈子都吃不完。

    只不过对于陆山君这种本身就不缺金银的人来说,两千两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给了计缘,估计就算是以计某人如今的心性,也还是会开心一阵子。

    。。。

    祖越国西北部繁城洛庆城,是祖越国极为重要的城市,其繁华程度更甚祖越国都,素有西洛庆东越中的称号。

    历史上在祖越之地诞生的王朝,更是多次将洛庆作为王朝陪都甚至是首都。

    燕飞和牛霸天此时就住在这繁华的洛庆城外的一座小庄园中。

    这庄园不大,就屋舍四五间,外头的天地园区种植着各种蔬菜瓜果,也有葡萄藤、枣树等果树,除了果树本就有之外,蔬菜瓜果都是粗放式的撒上种子任其自生自灭,连除草都不除,有的摘就摘,没得摘就买。

    庄园距离洛庆城很近,如果愿意,这么点距离就是寻常百信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洛庆城中去,而对于燕飞和牛霸天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年两人在祖越之地走过不少地方,待得最久的就是洛庆,不光是住着舒服,关键还是牛霸天硬是拖着燕飞赖在这不走。

    用牛霸天自己的话说,就是和城中勾栏的姑娘都处出感情来了。

    而燕飞除了一直练武,时不时也会麻烦牛霸天带他去找一些鬼物乃至一些不成气候的妖物练手,单单是武林高手之间的切磋,已经不能满足燕飞了。

    别人肉眼凡胎不好找这些东西,牛霸天到底是个修为深厚的妖怪,找起来并不困难。

    至于牛霸天为什么一直和燕飞这个武者混在一起,一方面是确实称兄道弟时间久了,关系越来越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初就决定帮燕飞挡去一劫,自然就一直跟着。

    毕竟就算燕飞能入了先天境界,凡人武者的寿命还是只有寥寥几十载,那姓陆的虎妖总得在人家死之前来吧,对于牛霸天来说这几十年完全可以等,何况和燕飞一块逛游也很有意思。

    这一天清晨,牛霸天打着哈欠从床上醒来。

    “啊嗬……呼……睡得真舒服呀……”

    老牛直起身子,搓了搓脸,耳朵动了动,能听到园中有衣衫抖动和长剑划过气流的锐利呼啸,知道燕飞早已经起来练武了。

    不过这时候,右边眼皮子抖动起来,老牛狠狠眨了眨眼睛,还是止不住,随即又搓了搓脸,这才平息下来。

    扭动了一下身子从床上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走到房舍前的石桌上,那里燕飞已经泡好了茶水。

    牛霸天翻起一个茶盏,提起茶壶倒了一杯,也不管烫不烫,一口连茶叶一起闷了,喝了好几杯才停下来,然后又揉了揉右边脸颊和眉目。

    燕飞练完一套招法,擦着汗朝着牛霸天走来。

    “牛兄,你醒了?”

    牛霸天皱着眉头搓揉着右边的脸,口中还“啧啧”个不停,等燕飞坐下来倒茶喝的时候,才看着他道。

    “燕兄弟,老牛我琢磨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坏事要落到我头上,这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你说我要不要暂时避一避,以免连累了你。”

    牛霸天这话说得其实很在理,再怎么少心境,到底也是修行之辈,灵觉还是远超常人的,没由来的眼皮跳是很不正常的。

    燕飞摇摇头。

    “牛兄大可不必,你之前早说过,要帮我挡一挡虎妖,你若有难,燕某就要躲开?岂有这等道理,燕某虽然是个武功微薄的凡人,但也因此容易被人忽略,说不准就能帮上什么忙,而且眼皮跳这种事也未必是什么祸事……”

    燕飞说到这看了看牛霸天眼角还没洗去的红印。

    “兴许是是牛兄纵欲过度,有些体虚,亦或者预示着钱财告罄呢?”

    牛霸天愣了愣,从怀中掏出一个绸囊,甩了甩只能听到零星铜钱的响声,这钱袋不是他的,而是燕飞的。

    “呃……呵呵呵……燕兄弟说得有点道理,钱财身外物,很快能来回来的,咱再去杀些不长眼的东西就有了。”

    牛霸天尴尬笑了笑,将属于燕飞的钱袋放到了桌上,至于他自己的,早就已经没了。

    “对了燕兄弟,今天吃个什么?你上次烹调的烤羊就很不错,要不咱今天再吃一次吧,这回多烤点!”

    对于老牛而言,在人世间除了必要的修行不落下以外,就得贯彻“吃喝玩乐”四个字,这样才叫多姿多彩。

    “呵呵,牛兄,这肥羊一百五十文一只……”

    “好吧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老牛打住了燕飞的话,正想扯点别的,却突然再一次眉头紧锁,左右看看庄园周围,动动耳朵又探鼻嗅了嗅。

    “牛兄,怎么了?”

    “燕兄弟,有人要来了,不,来的不是人,虽然非常淡,可那股子焦灼的味道可不是人能有的,逃不过老牛我的鼻子,就是不知道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我的!”

    牛霸天冷笑着说了一句,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燕飞也下意识起身,顺着老牛的视线望向远方。

    隐约间,在庄园外的小路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正在一点点慢慢往这边走来,不消片刻已经接近了庄园外的菜地。

    “牛兄,认识么?”

    老牛微微摇头。

    “不认识,但如那臭婆娘之流都擅长变化,保不准就是仇敌之一,或者,也可能是你那位到了。”

    两人都没什么动作,看着陆山君一路走到内圈围栏外站定,并未跨入围栏,就站在那询问道。

    “两位,飞剑客燕飞可是住在此处?”

    燕飞眯眼看着陆山君。

    “我确实住这,但可没人知道我就是燕飞,阁下是谁?”

    站在围栏门外人儒雅的执礼躬身,笑道。

    “鄙人陆山君,时隔近二十载,应约特来拜访。”

    “好家伙,你就是那虎妖?”

    不等燕飞说话,牛霸天开口了,身上更是妖气腾腾气势强盛。

第369章 你们管这叫老虎?

    牛霸天自然不是蛮不讲理的存在,但这些年也从燕飞口中听过不止一次当初牛奎山的事情。

    老牛属于那种粗中有细的人物,曾经反复分析过牛奎山虎妖的个性状况,虽然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但对于成了气候的妖怪而言二十年并不算多久,铁定也改变不了多少。

    从燕飞的口中,老牛站在一个妖怪的立场,以一个没怎么接触过正统修行界的野妖的状况出发,思考得出几个关于陆山君的结论。

    其一:这陆山君对于九少侠而言,不论实力还是心态都处于凌驾地位,九人几无可能反抗这种层次的妖怪,化形后就更不可能了,而且对于九人的生命在意程度不高。

    其二:可以说虎妖心思细密,但一定程度上也能算欺软怕硬,毕竟当初计先生在庙里才能让那虎妖改了念头,若是计先生不在,九人早就死八百回了,什么慧根灵性的都得靠边站,说白了还是计先生拳头大,否则那虎妖能服软?

    其三:对于诺言极为看重,也可能是很怕或者很尊重计先生,更大可能是三者皆有,加上很多妖怪的性格简单,陆山君基本属于言出必行的那一类,说不吃人就不吃人,同样的,你没按照约定做人,那说弄死你也绝对弄死你。

    这三点都是老牛反复推敲所得,也想过初见时的应对,若是计缘知道这老牛心中所想,也会赞叹一句,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此刻见到陆山君,老牛第一反应就是:‘气势上要先一步碾压这老虎,让他知道一个才化形没多久的妖怪,该如何尊重前辈!’

    如今的祖越国神道败坏得厉害,即便是洛庆这样的地方,阴司城隍势力虽然不弱,但也只是保持中庸平衡。

    那洛庆城隍早就知道有牛霸天这么一个妖怪在城外,但对方不显山不露水,道行显然极深,没有为祸洛庆之地的情况下,保持了一个默契互不相扰,所以此刻牛霸天释放妖气也并无顾忌。

    话虽如此,此时牛霸天的妖气依然还是比较收敛的,但只是相对于形,而不是对于势。

    妖气弥漫在牛霸天周身两丈范围,更是腾起三丈高,威势凝缩煞气腾腾,隐隐约约有一头目生红光的健牛在咆哮。

    陆山君视线从燕飞身上挪开,看向牛霸天,老牛此刻稍稍抬起下巴,用眼皮下垂着的角度注视着陆山君,双目深处有幽光妖焰腾起。

    燕飞身边能有这么一个绝对道行深厚的妖怪,也确实令陆山君有些意外,遂再次朝着牛霸天拱了拱手,和声问道。

    “请问阁下是谁?同燕飞又有什么关系?”

    牛霸天心中暗笑,态度还不错,肯服软就好,面上的表情也稍稍缓和,哼了一声回答。

    “我叫牛霸天,耕牛的牛,称霸天下的那个霸天,燕飞是我老牛的兄弟,虽是一个凡人武者,却很合我老牛的胃口,嗯,是性格对味,不是好不好吃那意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若有事,我老牛自然不会不管!”

    牛霸天讲话一半还很贴心的解释一句,生怕陆山君这才化形的山野妖怪不通语境,同时也把话挑明了,燕飞的事就是他老牛的事。

    “哦,失敬失敬,燕飞倒是有个好兄弟啊!”

    陆山君笑着回应一句,然后看看篱笆围墙又看看里面。

    “不知可否容陆某进来说话?”

    “山君请便。”

    燕飞淡淡说了一句,不得不承认,有牛霸天在身旁,燕飞底气也是足了不少,至少并不是很怕。

    陆山君刚要抬脚迈步,老牛就又开口了。

    “慢着,我让你进来了吗?”

    看着脸上浮现冷笑的牛霸天,陆山君眉头皱起,又把脚收了回去,刚想开口说一句,老牛就又笑着开口了。

    “你可以进来了。”

    陆山君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脖子动了下,发出细微的骨骼“噼啪”声。

    “牛兄,是不是太过了……”

    近距离之下,燕飞能以内力真气压缩声线,传入牛霸天耳中,后者低声笑道。

    “燕兄弟,不碍事,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野妖,就该压一压,这是我们的地头,你瞧他,不挺乖巧的嘛!”

    两人低语的时候,陆山君已经克制住一瞬间的怒意走进了院子。

    燕飞到底不是牛霸天,不敢太过分,顺手将桌上的茶盏取了一个,倒上了一杯茶。

    如今正是盛夏之末,茶水依旧不凉,反而显得滚烫。

    “山君请坐,请用茶。”

    有牛霸天在一旁,加上燕飞这些年的锻炼,说话也不卑不亢。

    陆山君“嗯”了一声,就在桌边坐下,燕飞也陪同落座,就老牛气势腾腾的站在一边看着陆山君。

    “阁下不累么?”

    看着这牛妖维持着这种令陆山君也有些压抑的压迫感,他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不过老牛根本不理他,只是看着他而已。

    “燕飞,你也应该知晓我为何是而来,祖越之地对飞剑客评风褒贬不一,而且在我看来,你身上戾气不浅,也有怨气缠绕,那么你行得是什么侠?”

    不等燕飞回答,陆山君继续道。

    “听说九年前你以比武为名约战一位中原大侠,最后你取胜,而那大侠命丧你剑下?可有此事?”

    燕飞闭起眼回忆一下,随后叹了口。

    “确有此事,刀剑无眼,比武关头也收不住手,不但是他,当初为了磨剑,我还约战过的数位祖越江湖名宿,有好几个落下重伤,死的也有。”

    “哼,比武是武者双方都认的事情,姓陆的你还能用这事来评判吗?”

    牛霸天又哼唧一句,随后道。

    “生死状这种东西你懂不?不想比就别爱惜名誉,死了能怨谁,技不如人呗!我们妖怪吃几个人都不以为意,凡人比武失手杀人,大惊小怪什……”

    老牛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冷意袭来,还没说完的话都给生生止住了。

    陆山君面上浮现一种可怖的冷笑,视线也已经开始冰冷下来,这一切变化并非从燕飞承认比武杀人开始,而是从牛霸天一句“我们妖怪吃几个人都不以为意”之后产生的。

    牛霸天心中猛得一跳,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大对头。

    “燕飞,当初您们九人我几乎都已经拜访,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与妖物称兄道弟,呵呵呵呵呵呵……很好,很好!观这牛妖行事,也不像是个好东西。”

    陆山君茶水一口都没喝,慢慢从位置上站起来,眼中浮现金珀之色,凶光弥漫之下扫过燕飞和牛霸天。

    刚才陆山君就已经对这牛妖有些不爽了,不过粗鄙之人常有,粗鄙之妖也应当不少见,以陆山君的涵养,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可现在不同了,这煞气浓重的牛妖,还是个随便吃人的主,加上燕飞这所谓的飞剑客同样戾煞缠绕,负面传闻一下就占据了主导。

    “怎么,想打架?姓陆的,你一个才化形的‘小妖怪’,能顶得上我一条胳膊的力气么?”

    牛霸天已经察觉到气氛变了,但此刻更不能弱了气势,就和他上青楼一样,该硬就得硬。

    ‘一个才化形的妖怪,就算是虎妖,多给他一百年修炼时间又如何,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打架?呵呵……不不不……”

    陆山君皮笑肉不笑的摇了摇头,但那种面色没有让老牛松口气,反而有些紧张起来,这可不是服软该有的样子。

    果然,陆山君下一句话就让燕飞和牛霸天心中同时“咯噔”一下。

    “陆某并不是想打架,只不过,想杀了你们而已!”

    此话一出,陆山君身上杀气骤燃,烟絮一般的黑光凶焰腾起,随着身上衣衫的变色,开始弥漫,一股可怖的凶煞之气扩散,金珀的视线死死盯着燕飞和牛霸天,令老牛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抑。

    “燕兄弟,到我身后来,这虎妖不对劲!”

    老牛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陆山君身形已经在眼前模糊。

    “嗷吼————”

    猛烈的咆哮声在牛霸天和燕飞耳边炸裂,在短暂失聪的“嗡嗡……”声中,牛霸天下意识双臂一挡。

    “轰……”

    小庄园院石桌炸裂木凳掀飞,茶壶茶盏碎裂四散,院中更是掀起一阵裹挟着烟尘的狂风。

    “哞……”

    牛霸天遭受重击吃痛之下,在身体被击飞的一刹那,还不忘电光火石之间抓住燕飞的衣服,将他一起带飞,否则燕飞站在原地必死。

    “轰……”

    老牛直接被打得撞碎身后一间房屋,犁着地倒滑出去十几丈才停下来,看看最最厚实坚固的左臂上,一道道裂痕血肉狰狞,他心有余悸的略微喘气。

    刚刚若是反应慢了一拍,只怕这一爪就照着胸口了,这明显是朝着心脏去的。

    能不能破开自己胸口老皮和妖力的防御老牛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想试试。

    “燕兄弟,一会斗法打起来,你能跑多远跑多远,老牛这次没跟你开玩笑!”

    庄园院内,陆山君舔了舔露出利爪的右手,随后将手中的血甩掉,这微微一尝,舌头上的炽烈感让他知晓,这牛妖道行比想象中的还高。

    “嗷吼……”“哞吼……”

    两妖一声嘶吼,身形在同一刹那消失在原地,随后“轰”“砰”“轰”……声势巨大打斗伴随着旋风和地面的撕裂一处处炸响。

    挥剑斩开好处飞溅的石块和碎木,身体更是被狂风吹得站立不稳,连身法都试不出来,只能一咬牙,听从牛霸天的吩咐开始往远处跑。

    地面好似正在发生地震,庄园外围的果木早已被毁,不是倾倒就是拦腰撕断。

    燕飞跑动中回头望去,牛霸天此刻正抓着一颗粗壮的柿子树连根拔起,轮棍子一般朝着陆山君打去。

    “轰隆……”

    地面狂震动。

    “踏蹄崩裂~~~”“轰……”

    “踏蹄崩裂,踏蹄崩裂,踏蹄崩裂,踏蹄崩裂……看你死不死!”

    “轰……”“轰……”“轰……”“轰……”……

    烟尘弥漫法光闪耀,蹄踏神通和抡树横扫交替攻击。

    最后一击落下,陆山君嘴角溢血得倒飞出去,一路“轰隆隆”撞断好几棵树,砸碎水渠边的老水车之后砸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小老虎,你不是我对手,我妖躯法体都还没运使出来,你也就现原形能拼一下,还是回去再修炼几百年吧,哈哈哈哈哈哈……”

    牛霸天身上妖气煞气弥漫,黄色光晕冲起十几丈,抓着明明该早就断裂的树干狂笑不止。

    只是下一刻,老牛的笑声就已经弱了下来。

    稍远处,陆山君的妖气和煞气已经化为了虚无的火焰,渲染了半边天空,在一阵阵“咯吱”声中,一头从未见过的恐怖巨兽正在一点点显露出真身……

    老牛一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如同两个铜铃,稍有些僵硬的转头看看远方同样呆滞的燕飞。

    “不是……兄,兄弟,你们大贞那边……管这叫老虎!?”

第371章 够了!

    而此时与牛霸天一样惊愕和紧张的,还有洛庆城的一众鬼神。

    两大妖怪已经打斗到了洛庆城外不远处,而因为距离的拉近,也让包括洛庆城隍在内的鬼神能看到陆山君妖躯的样子。

    这种妖怪别说见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光看外表就知道绝对不简单。

    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过后,狂风在这里肆虐开来,漫天的呼啸声也波及到了洛庆城,天空也灰暗阴沉下来,让视线的能见度再次降低,加上漫天妖气的阻隔,隐约只能看到两大妖怪都站了起来。

    牛霸天不得不站起来,哪怕现在难受得要死,却绝对不能露出弱势。

    妖怪之间的厮杀在整个修行界中都算是很凶残的,尤其是现在这情况,在老牛看来已经不死不休。

    妖气的对撞再次加强了风暴的影响,地面沙石震动,空中风尘漫天。

    陆山君一条左肢处于失去知觉的状态,不断有炙热的鲜血涌出,但势头也正在越来越小,在其站起来的时刻,已经只有少量鲜血溢出。

    “咯啦啦……咯啦啦……”

    左肢内骨骼已经碎裂,只不过强悍的肌肉挤压,强行将骨骼固定在一起,爪子轻轻按落地面,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但实际上不光是左爪,身躯上也受到了不轻的伤,眼前的牛妖妖法强大神通不俗,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呵呵呵呵……痛快,到底还是和妖怪打痛快……”

    陆山君的声音响起,这是在战斗开始之后他除了咆哮之外首次开口,之前所有互动几乎都是牛霸天单方面在叫骂。

    虽然有很多妖怪也擅长诡异的法术,可更多妖怪之间的战斗是硬碰硬的,就像牛霸天,修出一个了不得的妖躯法体神通,也一样是偏向硬撼争斗的方向。

    这显然让陆山君觉得比上次跟一群和尚动手要痛快多了。

    “哼哼,看你好似无事的样子,但老牛我的一对牛角冲顶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你能挡得住几次?”

    牛霸天双目红光炽烈,气势强盛的闷声怒吼。

    陆山君没有马上再度冲上去,哪怕明知道这样会让对面牛妖有了足够喘息的时间,声音平静的询问道。

    “刚刚为何将我甩飞?以你的妖法之力和那神通提起的势,可不像是这样虎头蛇尾的。”

    老牛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息,一面暗自稳固神魂和妖气,虽然刚刚确实留手了,但那一式冲顶的威力算“虎头”却绝不能算“蛇尾”,充其量没有完全爆发而已。

    “哼,不过是怕你一下就死了,老牛我还没打痛快呢,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个能硬抗我妖躯法体的妖怪,一下把你弄死了,岂不可惜,来,再打呀你这卷毛大虫!”

    老牛心思向来粗中有细,这会他是绝对不会说实情的,若是让对面这妖怪知道自己是因为怕带着他冲向洛庆城,从而导致洛庆百姓被波及得死伤惨重。

    那么对面这个妖怪说不定会立刻以此做文章,只怕到时候洛庆城危险,而老牛本就困难的处境也会更加束手束脚。

    虽然老牛并非见不得凡人百姓的死,但若这死伤劫难是因为他而起,那就心中不爽了。

    更何况,牛霸天和城中七八家青楼勾栏等处的姑娘都有交情,那些娇滴滴细声叫着“牛哥哥”的女子要是有个闪失,就更不是老牛愿意看到的了。

    听到这牛妖如此挑衅回答,陆山君冷笑一声。

    “给了你机会说话,不管你是嘴硬还是真就作如此想,我可就当真了,你那神通确实厉害,但且不说你还能用几次,就是用出来,你以为我还会再吃中一次?”

    陆山君嘴角发出一种野兽的嘶吼,声音越来越响,到后面已经带起周围的“隆隆隆隆……”的回音。

    身后一条长长的虎尾在甩动中呈现更多残影,其中有一道更是模模糊糊虚虚实实。

    ‘虚生新尾!这种妖怪能生尾!?’

    看到这一幕的老牛心头猛然一惊,惊愕程度再次加深,他毕竟不如佛门明王法眼通透,但这会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娘的,世间还有这种可修多尾的妖怪?搞不好要栽了!’

    老牛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有这种疑问了,不过虽然此刻心中发寒,老牛展现的气势却愈演愈烈,妖气蒸腾之下同样化为虚无妖火,同陆山君的妖气分庭对抗。

    陆山君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更倾向于猜测这牛妖刚刚是护住了洛庆城,但这种事不能赌,也不能让对面这牛妖知晓自己在意洛庆百姓,否则借此做文章可能令局势逆转。

    ‘既然这蛮牛如此不识趣,就先打了再说,顶多尽量不杀了他。’

    “嗷吼……”

    一声厉啸,陆山君直接踏着风飞天而上,这牛妖有好几种神通都善于借调土灵,那就在天上和他斗。

    牛霸天也极为善战,自然也看出陆山君的打算,他不会冲动就飞天上去,而是脚下一动,已经骤然朝着原本庄园的方向冲去,身形化为一道妖光不断将地上的巨石树木踢起,朝着天空的妖怪打去。

    “呜……轰……”

    “呜……”“呜……”

    投掷的巨石和树木都饱含妖力,但陆山君在天上的灵活性居然不下于脚踏大地,加上所御狂风愈演愈烈,巨石树木偶有击中也被尾巴轻易击碎。

    零星有碎石和巨木在天空扫向洛庆城,都被严阵以待的鬼神施法挡下。

    天上妖怪的气势越来越强,陆山君天际游曳之下狂风相随,逐渐凝成一层黄黑色的妖云,化为陆山君妖躯的形象。

    “吼……吼……吼……”

    云层中居然也发出一阵阵猛烈的吼声,听得牛霸天在地面感觉越来越被动,不知道这妖怪要施展什么妖法神通,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天去和对方打,但依然只是不断运法投掷。

    最后陆山君的妖躯也消失在巨大的妖云之中,只有那吼声依然如雷炸响。

    狂风愈演愈烈,好似刻意卷起地面的飞沙走石,已经到了阻碍任何人视线的地步,加上浓烈的妖气和各种光法异像的影响,老牛此刻连天上什么情况都看不清。

    这种情况下,老牛也愈发紧张,头顶的牛角寒光闪闪,体内的妖力也沸腾不止,妖躯法体的力量提升到极致,十二万分的注意全都集中到迷乱视线的天空。

    但是下一个刹那。

    “砰……”

    老牛感受到本就麻木无比的背后受到冲击,一个踉跄之下身体已经猛然失重,更有利爪扣死了双臂,一张血盆大口咬在了脖颈肩背处。

    “嗷吼……”“咔嚓嚓嚓……”

    剧烈的痛苦中,老牛已经被带向了天空,刚刚明明没有感受到妖气,但遭遇了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哞……你,他娘咳……玩阴的……嗬咳……”

    老牛已经话都说不利索,之前战斗他最提防的就是这妖怪的一张巨口,没想到还是被咬中了……

    陆山君的獠牙利齿恐怖至极,其上更是弥漫着一阵模糊状态的物质,一点点破碎牛霸天的妖躯法体。

    肩膀上骨骼一点点开裂,脖子上更是动弹不得,双臂被扣双脚离地,鲜血不断喷涌而出,地面好似下起了一场牛妖血雨。

    “呜哞……”

    “牛兄……牛兄……山君,你要杀的是我!燕飞在此受死,山君……”

    燕飞挣扎着站起来,攥紧拳头双目赤红得对着天空大吼,虽然看天空灰暗风暴肆虐之下,根本看不清天上的情况,但老牛痛苦的哀鸣和漫天血雨已经说明了一种可怕的情况。

    “山君……燕飞愿意领死,与牛兄无关,此时与牛兄无关,燕飞愿意领死啊……!”

    纵然有真气提振嗓音,这声响依然淹没在风暴中,但燕飞知道陆山君一定听得到。

    “够了!给我,定!”

    计缘略带怒意的声音在天空炸响,直接盖过风暴和妖鸣。

    声音落下的刹那,不论是牛霸天还是陆山君,都感觉到身魂骤然陷入凝滞状态,时间还在流动,空间却已经禁止。

    这声音两妖都听得出来是谁,牛霸天升起生的希望和强烈的庆幸感,而陆山君听到计缘的声音,更是不敢对恩师的神通有任何挣扎反抗。

    不论是牛霸天还是陆山君,这两大妖怪的道行都不浅,即便是如今的计缘,用寻常定身法定他们也几乎不会有什么太强的作用,这一次算是消耗了不少玄黄之气,更是已经站在了地面防止自己会晕眩。

    没办法,局势发展太快,本还指望他们相互谅解,谁承想陆山君看起来突然就下了杀手。

    这种杀红了眼的情况,计缘也没把握他喊一声就能立刻止住,只能用定身法,总不能用仙剑斩用三昧真火烧吧。

    不过计缘也清楚这两个妖怪不会太过反抗他的手段,陆山君不会违逆他这个恩师,而牛霸天是想反抗也没力气了,即便如此,巨大的法力和玄黄之气的消耗,让计缘显得有些乏力。

    随着一声“定”,两大搏杀中的妖怪处于一种诡异的禁止,风暴没了陆山君的妖法支撑,也慢慢平息下来,只余下天空的灰尘和细石如同雨落。

    风暴的平息和妖气的散去,使得能见度逐渐上升,在燕飞和洛庆城隍等鬼神眼中,天空中的两妖在一种玄奇的静止状态下缓缓下落。

    即便轻轻落地,还是呈现一种一动不动的状态。

    而一个白衫先生,就站在两妖身边,面色严肃甚至带着一点怒意的看着他们。

    “今日到此为止,不可再动手,你等明白了?”

    淡淡说完这句,计缘神念一动,撤去了消耗巨大的这一次定身术。

    下一个刹那,陆山君和牛霸天都感觉到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和行动能力,前者有些惶恐,后者则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第372章 字还能跑了

    牛霸天现在是放心了,这妖怪虽然厉害,但在计先生面前肯定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

    而陆山君心中惶恐之余,也在同时想明白肯定是自己恩师不希望牛妖出事,也就一瞬间想明白之前这牛妖绝对是因为洛庆城而留手了。

    听到计缘的话,陆山君妖躯雾化收缩,赶紧化为人形,然后低头长揖作礼。

    “不敢违先生之意!”

    牛霸天坐在地上穿着粗气,看着脚边已经变成“小不点”的陆山君,闷声对着计缘道。

    “计先生,您一定是早就来了,您早出来不就结了,害得我老牛受苦……”

    抱怨一句,牛霸天也收起妖躯法体的状态,重新回归人形,只不过同陆山君回归人形还化出衣服不同,牛霸天也就几条破布还挂在身上了。

    换成别人他估计也就放浪形骸了,但面对计缘还是有所收敛,用手挡一挡关键部位。

    刚刚明明流了这么多血,伤势应该是很夸张才对,可其实牛霸天看起来最严重的伤居然还是最开始手臂上的那几道抓痕,而身上背部肩膀等位置,却是好多肌肉已经并拢的血痕,伤口也不大的样子。

    这状况计缘也是微微愣了一下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而听到牛霸天的抱怨,他也摇了摇头道。

    “计某确实早就到了,不过也别光说我不阻拦,你这张嘴但凡消停个一时半会,这架也不至于打成这样,甚至根本打不起来,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牛霸天瞪着个眼睛,看看计缘又转头看看一边依旧低着头躬身维持行礼状态,并且大气不敢喘的陆山君。

    “就他?要不是老牛我气势压着,他还不立刻暴起?”

    陆山君不敢起身不敢转头,但听到这话也斜眼看看牛霸天,深吸了口气却依然没开口。

    牛霸天看着陆山君这样,嘴里也不由嘀咕一句。

    “连大气也不敢喘,到底还是拳头硬才是老大。”

    陆山君收回斜眼的视线不再看他。

    燕飞此时也从远处飞掠而来,很快到达近处才止住身形,朝着计缘拱手行礼之后马上走到牛霸天身边上下看看他伤势如何,然后将身上一件外衣脱下给他。

    “牛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老牛我皮糙肉厚,别看撒了这么多血,但我真身亦有三丈高,不输一条大楼船,又不是精血真元,普通的血马上就补回来了。哎兄弟搀我一把,站不起来……”

    老牛本想潇洒的起身,但奈何腿有点软。

    燕飞闻言赶紧伸手搀扶一下,老牛在站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燕飞衣服在下半身绑了个裤衩出来。

    计缘叹口气,视线望向一直维持躬身状态的陆山君。

    “怎么不说话?”

    “先生责备,不敢开脱!”

    “起来说话。”

    陆山君闻言,这才敢起身站直看向计缘。

    “刚刚咬住牛霸天是要下死手?”

    实际上在计缘的法眼感官中,之前两妖打得确实厉害,但前半段有来有回,顶多打得疲惫打得焦灼。

    只是陆山君最后那一下,让计缘有种他杀红眼动死手了的感觉,前头他可以看看两妖的手段,毕竟这种各有非凡神通且修为不浅的妖怪交锋也罕见,又可以让这蛮牛吃点亏长点记性,可陆山君一咬住对方,计缘就坐不住了,只能立刻阻止。

    “回先生的话,并非如此,这蛮牛神通不凡,此前我虽然频频伤他,但其实并未损其本质,更无法令其服软,我使尽了手段都破不了他那妖躯法体,不得已使诈,打算尝试衔口以獠牙将其法体破去!”

    陆山君说话恭恭敬敬,条理也清晰,说完还补充一句。

    “此前他以牛角顶我,在洛庆外转变动作,我亦看在眼里,若非之前他说自己是个吃几个人都无所谓的妖怪,我也不会出手!”

    前面的话老牛听得还坐得住,但一听后面这话,老牛的暴脾气一下就起来了。

    “放你娘的屁,老牛我他娘什么说过吃几个人无所谓了?谁说谁就是孙……呃……”

    老牛突然就悬崖勒马般将骂人的话止住,他这会想起来之前陆山君态度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呃,老牛我好像……还真说过类似的话……”

    “哼!”

    陆山君哼了一声,但自知犯错也没多说什么,视线扫了一眼燕飞。

    这蛮牛虽然嘴上的话冲,妖性却不坏,之前燕飞和老牛一起被陆山君认为是同流合污,这会起了反差,此刻就令陆山君高看不少了。

    而计缘此刻也看向燕飞,询问一句。

    “为什么不把剑意帖拿出来?”

    计缘留下剑意帖的本意不是为燕飞开脱,但刚刚那情况拿出来,在陆山君面前总是会有效果的,没想到燕飞居然愣是到最后都不提一嘴。

    这话问的燕飞一愣,也将牛霸天和陆山君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燕飞身上,陆山君更是心中诧异。

    ‘剑意帖在他手上?’

    在陆山君看来,自己和恩师的缘起自当初的山神庙外,但那还远远称不上师徒缘,能得如今的成果,《剑意帖》绝对功不可没。

    燕飞回也不解释,留下一句“计先生稍等”之后,就赶紧回了之前的小庄园,在自己卧房的废墟位置找寻了一会,从倒塌的柜子里找出了一卷纸轴,然后赶紧回去。

    计缘看了一眼洛庆城墙上依然不敢轻举妄动的鬼神,微微拱了拱手之后,带着陆山君和牛霸天在往小庄园的方向走,正好同匆匆跑来的燕飞在中途相遇。

    “计先生请看!”

    燕飞停下脚步,拿着纸卷缓缓在计缘面前展开。

    “嗯!?”

    计缘微微一惊,陆山君也皱起了眉头,也就只有本就知道情况的牛霸天和燕飞还比较淡定。

    这纸张绝对是曾经的剑意帖,但怪就怪在这有些泛黄的纸上,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只是空白的。

    计缘伸手拿过字帖,仔细端倪了一下,确认这绝对不是天箓书,况且天箓书他也不应该看不见才对。

    “这字呢?”

    燕飞恭敬得说道。

    “回先生的话,当初您留下神意在字卷上,燕飞领略过几次,在大约半年之后燕某做了一个梦,梦见字帖上的字自己飞出字卷逃离,第二日醒来之后,果见字帖上再无文字,就连牛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后就一直将字帖封存了起来……”

    说完剑意帖的变化,燕飞又解释了一下。

    “字帖文字脱走,神意消失,不说燕某刚刚情急没能及时在庄园被毁前找出字帖,就是拿出来了,也已是一卷普普通通的旧纸,山君又怎知这是先生所赠……”

    防着虎妖上门,老牛自然是想过计先生留下的东西的,也同燕飞通过气,后面字迹消失,老牛便也断了这条主意,所这次开始不用只能说是真的没用。

    燕飞说完这些,才双手将字卷递给计缘。

    计缘本来想说光“剑意帖”三个字,或许就足够让陆山君收手了,但随即一想,燕飞又不知道这《剑意帖》最初是陆山君所赠,只能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纸卷上。

    计缘看着手中的泛黄的纸张,当初有字的时候这纸的颜色还没那么深,现在却充满了一种陈年旧纸的感觉,想来和失去了文字也有些关系。

    “天箓书就已经够玄奇了,没想到还有字会自己跑?”

    计缘现在听得不过是燕飞的“梦话”,虽然知道燕飞不会骗自己,但也还并不相信字会自己跑,此刻抓着纸卷略微掐指一算,居然还真感觉到一些遥远的联系,但却模模糊糊。

    ‘若是青松道人在此,说不定能算出什么来。’

    论卜算能力,青松道人虽然不能同很多修行高人相比,但算一些在能力范围内的东西却很细腻。

    到了这一步,陆山君哪能还看不出来什么,朝着燕飞和牛霸天拱了拱手。

    “原来先生早有安排,得罪了!”

    牛霸天哼唧了一下刚想说话,计缘就开口了。

    “那倒也不是,燕飞的事情还是得你陆山君来算,若坐得端行得正也不需我来救,若做不端行不正,又何必救呢?山君以为如何?”

    “先生所言极是!”

    牛霸天努了努嘴,到底还是没在嚷嚷,反正他清楚,事情说开了,加上计先生也在这里,燕飞今天是死不了了。

    这一尊仙人边上站着,嘴上说一句“我不影响你”,就真的不影响了?那肯定不可能的。

    陆山君看着老牛,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那妖躯法体,确实有些门道,即便是刚刚也依然没有崩碎。”

    老牛这会力气已经恢复了许多,咧嘴笑笑。

    “嘿嘿,还差得远呢!嘶……不对啊,刚刚的斗法……”

    计缘这会嘴角扬了扬,而陆山君也终于笑了。

    “回过神了?呵呵,单轮道行硬拼,陆某不是你对手,但陆某脱胎换骨之后有一天赋神通,吾定名曰‘慑心’,算起来有些像龙属的龙气龙威,却更加特殊,你与我斗法之初已经着了道,大把力气浪费在错误方向,是不是总觉得心慌,是不是总觉得可怖?”

    “你他娘的……!”

    老牛有些气急败坏,偏偏又不能动手打人。

第373章 你是个痛快妖

    陆山君见老牛这幅样子,没有收口,反而继续说道。

    “之前同你斗法我已然看出你力量虽大,却极易动怒,一旦疯起来五感也会有相应减弱,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狂提妖气,又为什么掀起狂风使得漫天飞沙走石?”

    陆山君的语气虽然带着一丝讽刺,但却让牛霸天真正冷静下来了。

    怒归怒,但老牛不得不承认这姓陆的妖怪说得有道理。

    而且老牛这会也想清楚为什么刚刚最后一下自己会着了道,并非姓陆的真的能做到隐匿无形,只不过他在天空留下了大量妖云妖气混淆视听,真身又瞬间收敛妖气落地偷袭,这才被对方得手。

    再回顾之前的斗法搏杀,老牛很多时候自以为打中了对方,其实都是在空使力,在中了那所谓“慑心”神通的情况下,自己的判断力和妖力使用都出现了大问题。

    陆山君此时的话虽然难听,但换个角度想,这是在故意提醒老牛,他的弱点太明显了,明显到这么短时间就被陆山君看穿并且利用。

    很多情况下能一力降十会,但不代表每次都行,遇上一个善于在战斗中观察且心思不差本事也跟得上的,就容易让他栽跟头,比如这次。

    “你……”

    老牛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到陆山君一侧身,都不拿正脸对他,低骂一句。

    “你他娘的……”

    这会计缘研究手中的纸卷也研究的差不多了,就收起来放入了袖中,而陆山君怼了牛霸天几句,也没有马上针对燕飞,见计缘看完纸卷,便将上次没来得及求解的疑惑询问出来。

    “先生,我脱胎换骨之后,显然已经脱离的虎形,更是能察觉出一些潜在变化,譬如此前我说的‘慑心’之威就能控制自如,还有为这尾巴,虽然还没掌握门道,但似乎亦能修出些东西来。”

    讲到这里,陆山君收缓语气,带着些许忐忑和期待询问道。

    “先生,您知道我的妖躯,现在是什么吗?”

    正在活动筋骨的牛霸天再次转头看向陆山君。

    “搞了半天,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妖怪?计先生,我看您估计也不知道,说不准这家伙就是修炼修傻了,修出了个怪胎!”

    能在此刻讨嘴上便宜,老牛就绝对不留在下一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是给那些书生说得,老牛刚才被说得这么憋屈,逮住机会还不赶紧刺陆山君两句。

    “嗬……”

    陆山君嘴角发出一阵嘶吼,他不得不承认,这蛮牛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天赋,只要他想,也是很容易将别人激怒的。

    这使得旁边的燕飞有些紧张,也看得计缘哭笑不得,刚刚才想到青松道人,见到老牛这样子,也觉得两人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

    只不过青松道人更纯真一些,是讲大实话惹人嫌,老牛更贱一些。

    至于陆山君的疑惑,有没有别人能回答计缘不知道,但他自己还是心中有数的,笑了笑略微压了压嗓音,视线抬头望向此刻才彻底散去的妖云,显得有些低沉又中正的声音从计缘口中响起。

    “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神威慑人,立昆仑之丘而遥望东方,乃神兽陆吾!”

    “陆吾?”“神兽?”

    陆山君和老牛各自喃喃自语,但一个侧重“陆吾”之名,一个则更关心“神兽”一词。

    老牛倒是听过仙兽,这神兽一词觉着有些像山水神灵或者走愿力神道的,可那不就直接叫山神水神之流的神了嘛,且陆山君怎么也不像一个神。

    计缘低头看看陆山君和牛霸天,点了点头道。

    “不错,正是陆吾,不过真正的陆吾有九尾,而你还差一些。”

    “这哪是差一些,简直差远了!”

    牛霸天装作低声嘀咕一句,但他知道在场谁都听得清,只不过陆山君并不会在这方面生气。

    计缘也没理老牛,看着陆山君面露思索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也不用想东想西,好好修行就是,更不用去找什么同类,和龙蛟之属的不同,陆吾应该只有一个,更何况是如今了。”

    听到师父的话,陆山君赶紧拱手。

    “是!”

    计缘再次扫了三人一眼,最后望向洛庆城方向。

    “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办,赶紧了结,我先去一趟洛庆城,安抚一下此地鬼神。”

    言罢,计缘轻轻一跃,凌空飞渡脚下生风,御踏着清风朝着洛庆城飞去。

    这会洛庆城百姓才从之前的风暴中缓过劲来,不过说实话,之前的风暴看着可怕,但实际上并没有对城内百姓造成什么影响。

    即便是有些沙石落在城内,也不过是城东方向靠近城墙的一小部分区域多了些尘沙。

    但物质影响没有,精神影响不小,之前隐隐有可怕的吼声传到城里,虽然很多人以为是雷,却也有心慌的认为是有邪祟有妖怪之类的,这年头祖越国可很多地方都不太平。

    不过这种恐慌也不会持续太久,估计城中庙宇的香火会好上一阵,然后发现没事就会慢慢淡忘了。

    只不过这些洛庆百姓平日里上香叩拜的城隍爷和一众鬼神,此刻正紧张的在城墙上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一名飘逸的白衫客就飞落的城头,早已等候的洛庆城隍带着一众鬼神纷纷拱手行礼。

    “多谢仙长制服妖物!”

    城隍的话也不能说错,计缘也就懒得纠正了,回了一礼才安抚道。

    “城隍和诸位阴司主官请不必多礼,城外妖物斗法已经落下帷幕,更不会波及洛庆城中之人……”

    计缘不会将事情说得太清楚,略显含糊的将来龙去脉带过性的讲述一下,侧重是安抚而不是解释。

    刚刚的情况虽然城中鬼神不是一直能看得真切,但最后关头还是看得十分清楚的,加上计缘为了使他们减少才艺,显露出一些自身的法力和灵气。

    正统修仙之辈,尤其是修行高深之人,身内的法力和灵气共同显现,有一种仙灵之感,和妖气魔气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不是绝对不能假冒,但计缘这么做也让鬼神安心不少。

    等计缘和声细语好说歹说的同洛庆城的鬼神解释过后,再回城外小庄园位置时,就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小庄园大部分都已经在之前两妖的战斗中被毁去,只剩下一间杂房和一间棚子,倒是屋前的石桌和几条凳子还好好的。

    此刻陆山君正提着一个完好的茶壶,又刨出一些茶具洗净后,施法泡茶并殷勤的为人倒茶,而这倒茶的对象不是燕飞,而是坐在燕飞边上的陆山君。

    ‘什么情况?这蛮牛脑子被打坏了?好像没打到头啊……’

    老牛自然不是因为被大傻了,态度之所以这么殷勤,除了陆山君在问清楚燕飞的事后处置得较轻,更大的原因是他无意间知道了陆山君很有钱!

    “哎来来来,老陆老陆,咱这边房子虽然打坏了,但这茶罐子没坏,茶壶也干净,试试这茶叶,就是附近山上的野茶炒制,跑得茶水喝起来非常清爽,尝尝,尝尝!”

    看到计缘回来,老牛也连忙招呼一声。

    “计先生回来了,洛庆的那些鬼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您就是不去解释也无妨的,快过来喝茶,喝茶!”

    计缘点点头走过去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陆山君,不过看到了后者脸上也满是茫然,显然也没搞清楚这蛮牛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之前还恨不得找到任何机会怼他呢。

    于是计缘就看向燕飞,结果燕飞只是尴尬笑笑。

    “计先生坐!”

    老牛给计缘放好茶盏,滴溜溜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自己也坐下,询问一声喝茶的陆山君和计缘。

    “怎么样?味道如何?”

    “尚可。”

    “很不错。”

    计缘回答一句,陆山君的回答则加上一分。

    老牛“嘿嘿”笑笑。

    “这还是我老牛亲自炒的茶呢,想当年我还是一头耕牛,家中虽穷但女主人勤快,春季都会上山采摘野茶叶,回家自己炒制,喝完的茶水茶叶就倒在牛棚里给我,那茶叶就爽口……”

    老牛很罕见的回忆了一段早年的经历,说完看看身后屋子。

    “可惜了这庄园,都是我和燕兄弟修身养性的家啊,那口我带了几百年,承载着回忆的大锅也毁了……”

    “噗……”

    燕飞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还好及时用手挡住了,否则就要喷到计先生身上去了。

    “虽然重建庄园要很多银子,可我们缺钱只是小事,回忆却是银子也买不回来的……”

    计缘嘴角一抽,顺嘴就问了一句。

    “那金子呢?”

    “金子倒是,呃……金子又能如何啊……”

    计缘算是明白了,这老牛实在讹钱呢,拿钱来干嘛他也想得到,毕竟当年的事情记忆犹新,再看看燕飞,果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老牛作为一个妖怪,想要弄到钱自然不难,但架不住花得更快,这些年扔在洛庆城勾栏里的银子对很多人来说都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此刻知道陆山君是个金主,那还不傍上啊。

    陆山君是想不到这牛妖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的,所以虽然觉得老牛有些做作,但还真就觉得老牛像是煞有其事。

    “庄园损毁,陆某自然会赔偿,就是要我一起重建也并非不可。”

    陆山君一句话,老牛就狠狠一拍大腿。

    “痛快!老陆你是个痛快妖!”

    随后老牛凑近陆山君一点道。

    “你多少银子?”

    陆山君又愣了一下,想了下不算一堆狗头金,光银钱的话,就是碎银子和董家的悬赏。

    “大概两千多两。”

    “好!老陆痛快!两千多两就两千多两,老牛我收下了!”

    牛霸天已经伸手揽在陆山君肩头大笑,后者眉头一跳,强忍住才没有将他拍飞。

第374章 或许漏了什么

    只可惜牛霸天想得很美,但陆山君也不是省油的灯。

    洛庆城外这种小庄园能卖个一两百两已经算是天价,而老牛所谓的几百年大锅,不论真假,反正那铁锅比较结实耐操,居然并没有毁。

    所以最后的赔偿自然也是令老牛非常不满意,但也磨上陆山君了。

    当晚以庄园被打坏为由,陆山君直接提议众人去城中的客栈居住,位置就挨着洛庆的花街。

    若非计缘在这里,能震慑到牛霸天,估计这老牛就敢直接提议住到花街上去,反正那里也有客栈。

    到了晚上,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白天同陆山君打生打死的牛霸天,这会早已经忘记了白天的痛,欢天喜地以出门散布为拙劣的借口,转头拐入了花街上快活去了。

    所以客栈中就剩下计缘、陆山君和燕飞,前者在自己房中休息,后两者则过了一会不约而同的走到了计缘的房门外。

    陆山君看着也准备拜访恩师的燕飞,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而燕飞也回了一礼,随后两人在门外站定,由陆山君轻轻叩门。

    “咚咚咚……”

    “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见到计缘正在坐在桌前看着那张空白的剑意帖纸卷,头也不抬的说了一个“坐”字。

    燕飞看了看陆山君,关好门才一起走到桌前坐下。

    计缘虽然视线不在两人身上,但依然注意到陆山君在坐下的时候,左臂有些不太灵活。

    “伤得还挺重?”

    在计缘面前,陆山君自然也不隐瞒。

    “很重,若没有他当时那一瞬间的留守,我左臂就会被刺穿,随后胸口空门大开,那蛮牛之前让我回去再修炼几百年,虽然是夸口嘲讽之言,但他道行确实比我深很多。”

    这种事对于老牛来说或许因为面子问题不会说出来,但陆山君则无所谓,尤其是在计缘面前更是坦诚。

    燕飞只是在一边听着,心中回忆着白天的斗法,忽然发现妖怪之间打得日月无光,但其实和武者比斗也差不多,拼得不光是实力,还有战斗思维和心理素质。

    之前在燕飞感官中,除了前半段,后面几乎都是老牛在吃亏,甚至感觉危在旦夕,可现在听陆山君讲,实际上的情况可能相反,这也和很多武者能以弱胜强的道理是一样的。

    计缘也不奇怪,点了点头想想后说道。

    “那蛮牛的妖躯法体确实了得,虽然消耗巨大,但却极大提升体魄和力量,修炼潜力也是极大,纵然是你,使劲手段和计策,也不还是没破了他的法体,不过这蛮牛这法体当初也被妖怪破过。”

    陆山君是计缘的得以弟子,心中也是计定要起到大作用的,如今他九侠之约基本结束,也要向他透一些底了。

    而听到计缘弹起老牛的法体被破,同老牛交过手的陆山君自然是很好奇的。

    “什么时候的事,又是谁出的手?”

    计缘淡淡道。

    “若我所料不差,应当是西域岚洲浅苍山玉狐洞天中的某个妖怪,极大可能是一个狐妖。”

    “狐妖?”

    陆山君皱起眉头,这种妖怪在没成气候的时候,几条大黄狗都能撵着走,但是一旦成了气候,尤其是修出多尾之后,就会变得比较难缠。

    “不错,狐妖,那蛮牛还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色,当初那狐妖就是利用了这点,但也绝非只有这点手段,你要记住,将来若是遇上玉狐洞天的狐妖,多长个心眼,尤其是一个叫涂思烟的女妖,她似乎对一些事情很了解。”

    陆山君认真细思了一会才开口。

    “记下了!先生可是有事情要吩咐?”

    “嗯。”

    计缘扫了一眼燕飞,并没有刻意避讳,淡漠苍目中神光流转,后者立刻感觉到头晕目眩,揉了揉额头后就趴在桌上睡去。

    等燕飞睡着,计缘才继续说道。

    “山君,我虽有完整的仙兽修行之法,但并未直接传授你,而是以引导指点为主,令你自悟自修,除了不想盖住你的潜力,也另有原因。”

    陆山君正襟危坐认真聆听,他想过无数次怎么回报恩师怎么尽孝,现在看来有机会了。

    “天地之大难以尽窥,各方各界幅员辽阔,更有一处处世外洞天,妖族是一支极为庞大的力量,虽然各处多是一盘散沙,但也有许多势力强大到仙门都不能轻易涉足地界的,如俗称黑荒的黑梦灵洲。”

    说到这,计缘面露思绪,声音也压低了一些。

    “虽然很多仙门仙修和神道修行之辈都对妖怪有偏见,但不得不说,成了气候的妖物,少有天真之辈,尤其是在有些地方,有传承也有目的……”

    看了看认真聆听的这个弟子,计缘想着当初的事,右手伸展,从袖中飞出一道淡淡的光,在掌心化为一块阴木牌。

    “看看这个。”

    这木牌本该早就没有以物传神之力了,不过计缘早就封住了里头的灵气和法力,所以现在解开,陆山君也能窥见其中的内容。

    从计缘手中接过木牌之后,陆山君凝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在云洲之地,妖怪有,仙人有,鬼神亦有,但真正势大的反而是看起来很羸弱的人族。

    人族势大,虽然其中品性也参差不齐,但大多以教化和秩序为主,他们中的安宁已久,受愿力演化神道护持,其中绝大多数人族几乎没见过什么真正的神鬼,即便知晓仙妖神魔,也多存敬畏之心。

    但黑荒的许多妖怪与群魔则不同,以“人畜国”为例,他们已经不是为了单纯果腹或者偶尔想要取巧助修了,那种喜欢聆听惨叫哀嚎,喜欢研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残忍吃法,还有各种玩弄人心的事情,即便在陆山君看来也是十足的“变态”。

    陆山君曾经听计缘在月台讲过,世间很少有纯粹的“恶”,但此时此刻,先不说本就极端的魔,陆山君觉得黑荒的群妖也已经演变到纯粹的恶了。

    看着陆山君脸上的震撼之色,计缘表情略显严肃。

    “妖族是个极为复杂的群体,你陆山君其实已经不算是妖怪,但世间就你一头陆吾,谁又知你是上古神兽?”

    陆山君眉头一皱又松开,认真的看着计缘等待下文。

    “为师希望你以妖怪的身份,将来能在妖族中混出点名堂来,在为师需要你的时候,能助力一把。”

    陆山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郑重得行长揖礼。

    “师尊有令,陆山君莫有不从!”

    计缘伸手拖在陆山君下叩的手下,摇摇头将他抬起来。

    “这是我的希望,但不是师命,作为师父,我自然也希望弟子能更好能平安,但入我计缘门下,还是得有些心气,更得有些使命感的……”

    计缘话音顿了下.

    “若只是黑荒这么点事,若只是天下混乱这么点事,若只是各族交锋这么点事,若只是正邪两立这么点事……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

    计缘思绪延伸,如今他逐渐觉得其实所面临的比当年衍棋所知的还要复杂一些,尤其是当初在东海坐鲸撞上的一幕,那看不清摸不着的神秘,也间接启发了计缘,或许未必就只有这天地间的事情。

    “若我以前衍算的方向,本就错了一个大前提呢?这世间种种混乱牵扯,谁又最喜欢……”

    计缘没有再说下去,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陆山君抬头站正,头一次感受到自己恩师身上有一种压力,能令恩师都显得有些疲惫,心头更是有些凛然。

    “陆山君,谨遵师尊教诲!”

    “嗯,我们都量力而行吧,无愧便可,坐下吧。”

    陆山君带着心中复杂的感觉坐下,而计缘在燕飞身上一点,后者也逐渐清醒过来。

    燕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神色莫名的看看左右,也知晓自己不是自然睡着的,但也不会不识趣的问为什么。

    只是等计缘问起他的时候,才询问请教一些武道上的疑惑,对于燕飞,计缘同样不藏私,将这些年自己的理解一一讲解,算是广撒网了。

    等第二天天亮,牛霸天哼着小曲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计缘已经离开了,左思右想不对劲,良久反应过来才惊呼一声:“老牛我的仙人指路!”

第375章 测字

    牛霸天这妖怪,计缘当然是关注的,不过他觉得这蛮牛现在的状态其实就挺不错的,虽然看似不着调,但能修出这么一身本事,天赋和勤奋绝对是不缺的。

    所谓仙人指路,也就是老牛的一个念想,其实他一没有感受到什么瓶颈,二又没有什么心结,安心修炼安心生活就很好,有点银子可以去花街一趟就很开心,这样的妖怪,计缘也不好说他能指点什么。

    戊戌年盛夏,北境恒洲仙府九峰山举办的仙游大会,计缘是一定会去的,但怎么去是个问题。

    路不熟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也是形单影只的去,或许会有些尴尬也可能会有些不懂的地方,稳妥的办法是坐合适的界域摆渡,再和熟人一起去。

    这方面计缘早就考虑清楚了,完全可以去找玉怀山的人一起走,怎么说玉怀山也是有底蕴的,不是寻常小门小派,不至于去不了仙游大会。

    而且计缘估摸着这还有几年呢,人家玉怀山不可能现在就启程过去了,北境恒洲再远,界域摆渡几个月总能到的。

    不过现在嘛,计缘还是先去回一趟大贞,去并州云山找一找青松道人,尝试一下能不能让他帮着算算《剑意帖》上头的字去了哪里,顺便也看看秦子舟如今的状况。

    。。。

    并州云山依旧是那个以云海盛景著称的东乐县名山,当然这也就是在附近一府之地名气大点,其他地方可不像并州那么少山。

    并州地处大贞中原的心腹地带,加上又是大平原,虽然不像北方那么冷,但是温度变化却十分敏感,现在天气入秋,其他地方或许还处同盛夏不遑多让的炎热状态,而在并州已经透着一种清凉了,春秋两季也是并州最最舒服的季节。

    这一天清晨,云山依旧雾起,秦子舟已经起床在院中打起了云山观传下来的那套养生拳。

    如今秦子舟白虚白发白眉毛外加体态也改变的模样,虽然和生前判若两人,但到底还是曾经的秦大夫本人,虽然如今神阳之体完全百病不生,但对于这套养生拳还是挺感兴趣的,甚至觉得其中大有门道。

    就比如说青松道人,这云山观的观主能活到现在,养生拳功实在不可没。

    此刻天才蒙蒙亮,青松道人还在酣睡,齐文则因为憋尿开门出来,见到秦子舟已经在打拳,忍不住说一句。

    “秦爷爷您可真勤快。”

    “呵呵,清渊小道长早。”

    秦子舟回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云山观实行成年才赐道号,清渊是齐文如今的道号,而秦子舟则还是秦子舟,毕竟给青松道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收秦老为为徒弟的,所以只是在云山观挂名。

    实话说这也让齐文松了口气,毕竟若是自己师傅真就将这么一个老人家收为徒弟,那按照先来是师兄的原则,他岂不是要叫对方秦师弟了?

    在齐文急匆匆跑向茅房的时候,原本还在打拳的秦子舟忽然神色一动,收起拳势随后纵身飞跃而起,身上星力牵引灵气飞举而上。

    等齐文上完茅厕回来,就发现秦子舟已经不在院子里了,颇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是回屋睡觉了还是干嘛去了。

    而此时的烟霞峰上,秦子舟落到山巅,望着真站在那边石头上眺望云海的白衫人,确认无误后赶紧拱手行礼。

    “见过计先生!”

    计缘回神,转身回礼。

    “秦公,在云山观可待得习惯?”

    “哈哈,哪有什么不习惯,前生忙了一辈子,过过悠闲生活,采气引星而修行,挺舒坦的。”

    计缘笑了。

    “计某还以为你会闲不住手,会太过频繁的下山去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当然是好的,计缘也不会反对,但秦子舟可是有希望成为未来界游神的,修行的比重自然要更大一些,治病救一人百人,修行将来救无数人,见秦子舟这样子也是更放心了一些。

    “道理秦某懂,自然不会辜负你与龙君的苦心,而且云山观也不缺病人,就是病症单一了些。”

    秦子舟煞有其事的说了一句,让计缘愣了下,难道秦子舟的名头传山下去了,导致有人上山看病?

    “病症单一的病人?”

    听到计缘的问题,秦子舟笑了笑。

    “嗯,采些草药制作药膏,治得最多的就是跌打损伤之症。”

    可以,计缘明白了,也不由得笑了。

    “看来秦公在这里过得确实不错,都会开玩笑了。”

    印象中以前的秦子舟基本是不苟言笑的,至少有限的接触几次都不是爱笑的人,现在到能偶露促狭了。

    “青松道人和齐文起来了么?”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再有半个时辰吧。”

    计缘点点头。

    “行,那就等他们起来了我在下去,现在就与秦公一道欣赏这云山之海吧。”

    清风徐徐之下,将计缘负手的衣袖吹得拂动,秦子舟也走近几步,一同观摩云海。

    两人一个风轻云淡缥缈若仙,一个长须白眉也似老仙,若有常人登山突然看到这幅光景,说不准就会心生敬畏大呼仙长。

    “秦公应该还没见过大海吧?”

    “嗯,是没见过。”

    不知怎么的,计缘心中又想起了之前海上的那种特殊鸣叫声和天际的红光。

    “有的是机会游遍山川四海,天地很大,大过常人所想,秦公若真能成就界游神之位……”

    计缘抬头望向天空,此刻虽然星辰早已看不见,但不过是被天光所遮挡,实际还是在那的。

    “若真有那一天,计某还仰仗秦公能尝试看着天地是否有界,能行到天星之外去瞧瞧。”

    秦子舟也下意识抬头望天。

    “若真有那一天,秦某自然会的……计先生,那边有什么?”

    计先生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而且秦子舟虽然接触的修行之人不多,但眼界却从一开始就被拔高了,毕竟见了城隍等鬼神还在其次,他可是见过两江正神,见过真龙的,计先生的修为肯定也极高,能让计先生说出这话,肯定有文章。

    不过计缘没能回答出什么。

    “计某也不知道啊!”

    晨光越强,雾海越消,很快云山观中的师徒两就起床了,而计缘和秦子舟也从山顶上下来,只是没有急于进到道观里同齐宣和齐文打招呼,而是在天空隐匿着望向观外某处。

    果然,没过多久,两只小貂就瞧瞧来到了云山观外,接着厨房院外的一根柴枝,攀上云山观的院墙,随后又沿着院墙跑到大殿后方隐蔽处跳入观中。

    不一会,青松道人和齐文一起在道观院中打拳的时候,两只小貂就躲在大殿后面偷偷看着。

    秦子舟笑着指向那边,对计缘道。

    “每天都来,都是这个时候,有时候还会偷偷带点礼物放厨房。”

    “哦?什么礼物?”

    计缘好奇心起来了。

    “哈哈,我想象,嗯,有时候是咬死的蛇,有时候是山溪中的小鱼小螃蟹,也有咬死的山鼠和青蛙,什么毛虫壳虫的更是不少,少数时候会有一点点浆果……”

    “哈哈哈哈哈……好礼物,好礼物!”

    这计缘还能说什么,除了觉得好笑,还觉得有些可爱,当然,收到“礼物”的齐文估计不会太高兴,毕竟打扫厨房肯定是他的事。

    等两个道士打完拳,计缘和秦子舟才以步行的姿态从院外敲门进来,而见到计缘的两个道人自然十分高兴,张罗着要招待一顿丰盛的午餐。

    只不过在知道计缘来让他算卦之后,什么采购食材之类的事情全都甩给了齐文,而青松道人则将精力倾注到了算卦这件事上。

    云山观大殿前几张小马扎排开,齐宣、计缘、秦子舟三人坐在一起,一张泛黄的旧纸卷就瘫在青松道人的膝盖上。

    “这……计先生,就一张纸,如何算卦呀?”

    青松道人感知不比仙修,无法靠摸纸感受气息,计缘想了下便道。

    “你就当这纸是‘家宅’,算一算‘住户’的情况。”

    “家宅?”

    齐宣愣愣看着纸,顺便晃荡两下。

    “住纸上的,难道是画和字?”

    “不错,正是字,以字为户以纸为居,成贴年为数十年前,算是住户的生辰八字,具体在……”

    计缘将左离成书剑意帖的时间也报上,更是补充“住户离家时间”。

    这听得青松道人一愣一愣的,但面上的表情却逐渐兴奋起来,这种事换个人来说他会以为对方有病,但是计先生来说,那就绝对是真事。

第376章 星起云山观

    计缘将能想到的都补充着讲了讲,最后看向青松道人。

    “怎么样,道长可有把握?”

    青松道人左右看了看秦子舟和计缘,面上表情一定。

    “试试吧!”

    说到这,青松道人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及时向计缘询问一声。

    “计先生,算这个不会出事吧?我可只是一介凡人,连您都需要求助的事情,我……”

    “呵呵……看来青松道长也还是惜命的啊。”

    计缘笑了笑继续道。

    “放心,算这个问题不大,即便是你真算一些仙人高人同样没事,只有算不算得到,并非一算就出事,当然了,算到些涉及特殊天机之事,而你又口快说了出来,或者干脆就是有大神通者刻意针对,这才容易出事,今天这事是没问题的。”

    “哦哦哦。”

    齐宣恍然的点点头,然后又小心的问了一句。

    “这事计先生您也没辙?”

    计缘点点头,云山观是他除了在宁安县以外,待得最舒服的地方,在场的也都是能充分信任的人,当然也没什么心理包袱。

    “即便是我,也并非万能,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论及卦算易术,你青松道长的本事很厉害,比我计缘要厉害,也比很多所谓仙人神人厉害。”

    秦子舟也展露笑颜在边上夸奖一句。

    “得计先生此等夸奖,齐道长足以自傲了!”

    这两个高人在边上夸他,愣是将已经一把年纪的青松道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挠了挠头。

    “那,我便起卦了?”

    “道长请!”

    青松道人点头之后,开始调整自身的状态,双手上下一翻,随后轻轻在身前身后拂动几下,这动作本身并没什么特殊的力量,却是一种心里层面的仪式感。

    随后青松道人的心思安静下来,双目盯着《剑意帖》纸卷,轻轻扫过其边角。

    齐宣本身不懂什么奥妙法术,但计缘看得出他这是在“丈量”,纸张厚度,长宽,乃至纸卷轴部的木条也考虑到,好似看一家风水格局一般。

    “室宽半尺,长两尺,屋侧载木……户主乃癸未年正月初九申时一刻出世……”

    青松道人一边口上喃喃自语,一边双手借助各个指节掐算记录之前的信息,也以这种形成条件反射的方式引导着起卦。

    这过程中秦子舟和计缘都一点声响没有露出,不打扰青松道人算卦,计缘更是法眼大开,细细盯着齐宣此刻的状态,不放过一厘一毫的变化。

    从气相到神态,青松道人思绪的变化体现在卦象的进展上,也会引起身上气相的变动。

    良久之后,青松道人的气相忽然产生了有了更为明显的变化,人火气或者青松道人整个气相都开始偏向更明亮的色彩,估计快要有结果了。

    果然,青松道人低语着说出一些算到的东西。

    “户主众多,择水而居,喜檀喜墨不喜强光,甲午年九月初居于外乡……这,似乎也太远了……计先生,我是不是算错了?”

    通常而言青松道人对自己算的卦是很有自信的,不过事情特殊,对象也不是人甚至不是什么正常活物,也就不敢打什么包票了。

    计缘立刻摆手。

    “你应该没算错,继续算,不要怕,有个大概的方向或者范围就好,近了我也好找。”

    “好。”

    青松道人继续安心算下去,最后算到了北部偏西方向的几万里之外,齐宣也算带着齐文走过不少大贞的土地,知道这绝对已经出了大贞的国界,至于具体在哪个地方他就不清楚的。

    不过计缘却对青松道人算出的结果非常满意,齐宣不但给出的大致方向和大概距离,更是描绘出了那些“字”所在环境的一些可能的特征,比如周围可能存在水池河流,生长的树木,以及一些人为环境。

    这些信息换个常人知道了,也依然是抓瞎,但计缘知道了这些,结合起剑意帖到合适的距离之后再自己掐算几回,就有很大把准确找到那些“字”。

    等青松道人将算到的全部说完,也自觉并没有什么身体不适,便还是不太确定自己算得对不对,毕竟在他看来算的是一些玄奇之事,多少也得有个反应啊,平常给人算卦,还时不时挨一顿打呢,这次什么情况没有,有些不适应。

    得亏了计缘是不知道青松道人心中所想的,要是知道,说不准对齐宣的感观除了“卦痴”的印象,还得加上个“受虐狂”。

    计缘凝神微微过了一遍齐宣算的内容,心中对于齐宣所算也更加确认,甚至脑海中隐隐出现一种画面感。

    回神之后,计缘站起身来郑重朝着青松道人拱手致谢。

    “多谢青松道长起卦相助,这趟云山观计某是来对了!”

    青松道人赶紧站起来回礼。

    “不敢当不敢当,计先生有事,只要说一句话,贫道定然全力相助,若非先生,贫道也不会如今快知天命的年纪,却依然健壮得如同中年!”

    听到齐宣这么说,计缘倒有些恍惚,看着满头乌黑身体强健的齐宣,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已经五十多岁快六十的年纪了。

    “师父,计先生,秦爷爷,我回来了!”

    齐文这时候也脚步轻快的背着背篓回来,背后满载着山下村中买来的新鲜食材,计先生一来,不光是心里高兴,也能托福吃顿好的。

    “来来来,计先生难得来一次,贫道今天就再露一手厨艺,齐文,取柴烧火!”

    “好嘞!”

    云山观的师徒两热情高涨的一前一后去往道观中的厨房,看他们那劲头,真看不出其实是一对师父年过半百徒弟三十已过的师徒。

    计缘站在道观大殿前,神情平静的看着这师徒两到厨房忙碌的身影,边上的秦子舟也已经站了起来。

    “齐文不打算成家?”

    秦子舟抚了抚自己的长须道。

    “虽说云山观道士并非不能娶妻,但清渊道长心系于道,并无成婚之意,至少在秦某看来是这样。”

    计缘转头看看秦子舟,又看向后方大殿内的道家星幡。

    “秦公,星起云山观,如何?”

    秦子舟似乎早就在等计缘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只是的对着计缘点头。

    计缘了然,遂郑重拂袖拱手作揖躬身,秦子舟也几乎在同一时刻以相同礼数做出动作,那边厨房中,齐文点着灶火,抬头往大殿方向望去。

    正巧看到计缘和秦子舟站在观中主殿门前,一右一左相互躬身作揖,而实现延展入内,则是云山观主殿中那副巨大的星幡。

    “看什么呢,灶火都要灭了!”

    青松道人责备一句,将齐文给拉回了神。

    “噢噢噢,马上烧马上烧!”

    齐文赶紧往灶里头丢一个干草结,引旺火之后往里放劈开的柴枝。

    等火烧起来,再往大殿方向看去的时候,眼中的计先生和秦爷爷就各自坐在马扎上晒太阳了。

    说来也怪,在齐文看来,明明秦爷爷看起来是年纪非常大的,但计先生在他边上坐着,却丝毫没有一种“年轻人”或者晚辈的感觉。

    而犹如两个老头一起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的计缘和秦子舟,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能影响到云山观和齐文齐宣连个道士未来的事情。

    “不过还是有些单薄啊,就青松和清渊两位道长,加上老夫也不到一掌之数……”

    秦子舟才这么说了一句,计缘已经笑着看向远处道观厨房边的院墙。

    “这不就一掌之数了嘛!”

    秦子舟一愣,顺着计缘的视线望去,发现远处的院墙上,两只灰色小貂正朝着厨房的方向探头探脑,显然是被厨房中香气四溢的调味给诱惑到了。

    “哈哈,行,一掌之数,妙极!”

    计缘一笑,再次站起身来,一抬手已经有一支狼毫笔从袖中飞出,落到了手心。

    抬头举目,望向观中黑底银斑金斑的星幡。

    “本想着多等一阵,不过常人寿数有限,齐宣也已经不年轻了。既如此,计某也不小气!”

    计缘一步跨入云山观主殿,秦子舟跟随在身后,眼见计缘持笔之手左右微微挥动,笔尖就笼罩住一层玄黄荧光。

    “这星幡本就有些特殊,加上秦公这些年修炼所引,算是开了个头,常言道画龙点睛,计某便画幡点星吧。”

    说话间,计缘缓缓浮空而起,身形悬于星幡之前,第一笔一点,整个原本还有些皱皱的星幡好似化为一块平直的铁板。

    下一刻,狼毫笔随挥而动,迅速在星幡上落笔。

    刷刷刷刷……

    一道道金银相交的光在星幡之前闪过,引得在厨房中忙碌的齐宣齐文师徒出门而望,也使得院墙上的两只会貂目不转睛。

第377章 天地妙法

    青松道人和齐文愣愣的看着自家道观主殿中的光芒,从厨房门口能清晰看到观中星幡上的的星辰也在闪烁。

    作为一座不供奉任何神明,只敬供周天星斗的最传统道观,星幡的变化在两个道人心中的意义就和佛寺和尚看到寺庙中明王像闪耀佛光一样,触动是非常大的。

    看着星幡上的星斗一点点闪过光芒,最后所有华光都收敛到星幡内部,依然恢复成那张挂在观中多年的黑色大布,齐宣和齐文都知道其中绝对有非凡变化。

    “师父,我们是不是有机会成仙了?”

    齐文虽然不懂仙修之道,但眼下这情形是福是祸还是很明显的。

    青松道人恍惚间也有些激动,只是克制着没有表达出来,即便是道士有着自身的信仰,让他们不会纠缠着计缘想要学仙,但神妙修行之道有谁不想,长生之术有谁不渴望?

    而计先生现在的做法,怕不只是要带云山观的道士步入修行这么简单,这不光是青松道人作为一个算卦大师现在的感觉,更是在秦老爷子来了之后就隐约有这种直觉。

    但青松道人从来都不说,也不多问,这等高人行事自有其理,顺其自然才是该有的态度。

    “我早说过,有些事情不能强求更不需要强求,结缘结善缘就是最好的,你看……”

    青松道人不说了,因为那边计缘已经从殿中星幡之前落下,重新走出大殿看向厨房这边。

    “两位道长不必介怀计某此番是否会令你们偏离道门教义,计某并未以任何一处仙府之术约束云山观,这星幡还是云山观的星幡,至于修行之道,自然还是云山观道门之法,重星斗敬天地。”

    像是理解两个道人的疑惑,计缘的声音淡淡的在齐宣和齐文两人耳边响起。

    “道门之法?呃……”

    青松道人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云山观道门之法他和齐文这么多年来早晚功课,有用没用当然清楚,多是心理上的象征意义啊。

    “不错,不过不是曾经的云山观道门观想,两位请安心准备午饭,之后计某和秦公会详细同两位讲解,若是不愿也可直接提出便是。”

    两个道人虽然似懂非懂,但计缘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问想,行礼道谢之后,怀揣着暂时心中略为的激动,继续回去准备午餐。

    至于会不会不愿?青松道人和清渊道人又不是真的傻!

    今天午餐,以云山观的标准来说算非常丰盛了,有鱼有肉也少不了种植的新鲜蔬菜,更有有鲜美的山中菌菇汤。

    而在开始用餐的时刻,计缘还特地要了两个小碗,将青松道人做的鱼肉和猪肉取了一些分别放在两只碗中,然后就摆到了厨房外的地上,随后才和几人一起在厨房用餐。

    不一会,两只小貂就在忐忑和犹豫中不断试探,他们灵智已开,十分清楚屋内的那个白衫先生端了碗就是给他们两只小貂吃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放心又是一回事。

    不过最后两只灵貂终于还是经不起诱惑,跳下墙头开始吃起了碗中的食物,这也是两只小貂第一次吃熟食。

    云山观建立之初到如今的历史中,道观的今天是最不平静的,虽然依旧静静立在烟霞峰上,可云山观的道人们却迎来了命运转折。

    计缘亲自为齐宣和齐文讲解当今修行的几条道路,讲述周身窍穴和身内天地之道,讲述修行意义上的天地五行与阴阳,天地灵气的变化与万般妙法与神通的本质,然后和秦子舟一起讲到了极为特殊的星斗星力。

    若说寻常仙府仙门的修行根本,不论玄奇还是普通,实际上是以各种导气决和练气诀为基础的话,那么计缘此刻在云山观所讲就一种全新的基础。

    秦子舟作为计缘手中的一枚重要虚子,这些年面临重大变化之刻,计缘也是能在冥冥中感同身受的,某种程度上也了解了其作为神阳之躯对道门星斗参悟和理解。

    有些不能悟透的地方,仅仅是白天坐在一起晒太阳的时候相互交流一番,已经足够支撑起今天午饭后的讲解。

    结合了计缘推敲过无数遍的导气决之法,加入了原本看似无用的云山观道门星斗观想之法,一部新的《天地化生》初露雏形。

    这已经不能算导气决,确切的说算是导气接星之法,虽然现在远远不算完备,却也足够带齐宣和齐文入门。

    计缘也是人,也会有私心,所以这新的《天地化生》其实也掺杂了不少自身理解的私货,有他自己的价值观在里头,但也极为重视这一部修典的。

    不光准备将逆运之法也化入其中,甚至想将棋子在意境山河中的星辰之相,也启发式的化入其中。

    整个支撑计缘和秦子舟理论体系的,最最关键的一环,就是这一特殊导气接星之法的《正反天地化生妙法》。

    正修引气接星力,配合练诀最终在周身窍穴乃至意境中修出一颗颗星辰。

    逆运对灵气的影响不大,也无法如计缘那样因为意境中本就有天地而展现特殊神意,但却足够助人在施法时,使得身内与身外星辰呼应。

    至于会产生什么神妙变化,计缘现在也不知道,初步推断是灵法威能会有些提升,同样悟道有些帮助。

    而除了这导气接星之决,反倒是对于其他仙府仙修或者各道修行者都更为重要的练气诀,在计缘的体系中并不算多重要,虽然早已和当初的《玉怀小练》大不相同,但被命名为《天地小练》的练气诀,其本质上不算比前者高明什么。

    不过是契合新的《天地化生》而已,连名字也是计缘懒得想直接配套着拿过来的,就算以后《天地小练》完全失传,后辈随便找个什么练气诀也能修炼,只不过效率惨了些而已。

    当然,这一切距离齐宣和齐文还远,有足够的时间让计缘和秦子舟将心中的东西一起归纳整理成完整的修炼体系。

    说实在的,这一切的最终受益人除了云山观的道士,计缘本身也算其一,反倒是秦子舟虽然也能用,但将来定会涉足神道,比重占据会小很多。

    不过计缘可没把齐宣和齐文当小白鼠的意思,两人因为灵气的关系身体虽然身体比常人强健很多,但毕竟还是普通人,经不起折腾的。

    真正的小白鼠是计缘自己,当然细究的话秦子舟也算,只有计缘推敲出来认定合适之后,才能继续完善《天地化生》和《天地小练》,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齐宣和齐文讲了,面的两个道长东想西想的,毕竟计缘也有自信,自己推衍的会比两人修炼的快。

    现在还没有书面的法诀能给,到时候计缘会按照自身进度,将这“天地妙法”送来云山观。

    从吃过午饭之后,计缘和秦子舟就一直在为齐宣和齐文讲解,这其中又以计缘为主,毕竟秦子舟对于正统修行也不过是半吊子。

    齐宣和齐文出时还以为是计先生给观中星幡施法开光这么简单,可到了后面就逐渐明白过来,这哪里还是云山观的星斗观想,根本就是以此为其中很小一部分的基础,塑造出了为云山观量身定做的神仙妙法。

    随着计缘以齐文和齐宣也能听得懂的话一点点细致入微的剖析,齐文和齐宣也就越来越激动,直到深夜,周天星斗最为闪耀的时刻,两人已经不由自主的在计缘的引导下开始了第一步的修行。

    云山观周围灵气逐渐开始浓郁,天空群星眨眼,观中主殿的星幡隐隐透出一股神光,似乎呼应着漫天星斗之光。

    隐约间,星辰的光芒在云山这一代显得更为浓郁,而齐宣和齐文更是先后在极短的时间内隐约被灵气环绕,面上也透出一股微不可查的星辉。

    见两人如此快进入状态,秦子舟也是不由赞叹一句。

    “计先生,看来青松和清渊两位道长,还是有些天赋的,我本以为他们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开窍入门。”

    “呵呵,多年的星斗观想和早晚课的基础在,算是量身定制,有这表现并不奇怪,对了,这是给两只灵貂的,秦公暂且收着,等将来两貂学习着逐渐明事理之后,就能学了。”

    计缘将一根玉签摆在桌上,上头有书写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

    “算是仙兽修炼之法,仙兽修炼有导引、变化和蕴法三步,其中蕴法需要契合兽身,这只算是算是导引和初变之法,蕴法阶段却同一些仙府专程为自家仙兽量身定做的方式不同,需要修持的灵兽或者小妖自身有一定控制和完善能力。”

    “虽然会困难不少,但也未必是坏事,此法当初得自应老先生,我以前因为一事仓促改过一次,后面又完善一次,改得温和了些,毕竟开了灵智的小小灵兽哪有龙蛟的体魄。”

    说到这里,计缘也看向秦子舟。

    “秦公,计某无法事事具细,劳烦你多担待些。”

    归根到底,云山观的这一切,存了栽花插柳的意思,但本质是为秦子舟的界游神之道铺路。

    秦子舟郑重而严肃,拱手点头。

    “秦某知道轻重!”

    当初在计缘面前立下的约定,那句“施救天下人天下灵,苍生万物有情众生”的话,此刻在秦子舟脑海中依旧历历在目。

    这话本身分量就极重了,可如今的秦子舟觉得,这句话又不是字面那么简单,不论如何,自然要言必信,行必果!

第378章 传法祖师

    也就是在这云山的烟霞峰上,普普通通的云山观内,一个绝对能算简陋的厨房里的破桌前,面对着一桌子杯盘狼藉的,计缘和秦子舟聊着云山观甚至可能是正统道门的未来。

    在这种周围灵气环绕星光下落的特殊的氛围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整整两天。

    此时天气温度依然不低,可桌上的盘子偏偏连异味都没有。

    并不算很系统的将事情相互梳理一遍,计缘才拿出送给秦子舟的礼物,从袖中取出几本书放在桌上,除了计缘自己写的两本,其中就有一直珍藏到现在的《外道传》和《通明策》。

    秦子舟拿起来每一本都翻了翻,从他的神态中计缘知晓他是能很自然的看得见天箓书的,不过这也早在预料之中,毕竟神阳之体,哪怕真论起修为还很低,但本质摆在那。

    至于计缘自己所书的两本,记录的是一些基础的术与法,包括障眼法、迷神术,以及风、水、雷、火的基础御法,但全都有计缘的理解,绝对不算是普通的大路货了。

    “秦公有空可以多看看《外道传》和《通明策》,两书之中都有计某的备注和补充,以此能多了解一些修行界的事情,至于另外两本,主要是为云山观道人修行试手所留,对于秦公而言则是小术,将来界游神之道精进,蕴化的神通必然更为不凡。”

    秦子舟收起书册放入怀中,朝着计缘再次拱手。

    “那秦某就收着了!”

    计缘点头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齐宣和齐文,这两天下来,云山观的两个道人也差不多该从初次修行中清醒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又到了这一天黎明,晨光照亮云山观的时刻,青松和清渊两个道人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看看桌上的碗碟再看看四周,青松道人有些恍惚。

    “天都亮了啊!”

    这话听得计缘有些似曾相识,但也没点破已然过去两天的事实。

    “我和师父就这么坐了睡了一夜啊?”

    看看自己脊背挺得笔直正坐在凳子上一夜,居然也不腰酸,齐文还是略感诧异的,不过这分诧异很快就被更强的兴奋感所取代。

    虽然三十多的人了,但齐文现在的依旧保持着那份童真和活力。

    “师父,计先生,秦爷爷,我之前在修行中看到异像了,我看到山间的溪流飞瀑和碧水清潭,上映天空,星辰光芒璀璨,有星光下投,有灵风徐徐,那感觉真妙!”

    齐宣也同样分享自己的感觉。

    “我也看到了异像,我见到一峰劲翠迎风展,天星辉耀尽下落!计先生,这是不是说明我和齐文都天赋卓绝啊?”

    计缘想了想回答道。

    “天赋嘛自然是有的,不过这种异像是初次导气入体之时,很多修行者都会看到的幻象,下次就看不到了,只有等修为到需要开辟丹炉架金桥的地步才能重开意境,以寻常仙修的理论讲,这幻象通常以单一纯粹之景为妙,如烈火熊熊或者大水漫天,只不过云山观修行特殊,以星光映景为妙也属正常。”

    “哦……”“原来如此……”

    一听是“人人有”的初修幻象,齐宣和齐文的亢奋劲头就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然很激动,开始细细感受身体内灵气的流淌,嘴上不停询问计缘和秦子舟这方面的问题。

    等到日上三竿,齐宣和齐文能想到的问题已经都得到了解答,其他的倒也没有好高骛远,知道需要慢慢修行。

    修仙中两个最大的门槛,第一个感知灵气导气入体,第二个就是在小天地中内化阴阳结成丹炉。

    当年计缘能一蹴而就,是因为他本身极为特殊,不需要困难重重的观想五行,观想并稳定出一片能容纳丹炉的意境之地,还得勾连五行转化阴阳,再尝试凝结丹炉。

    而齐宣和齐文哪怕有天地化生妙法,终归特殊得有限,第一步导气入体的难度在于天资筛选上,第二步就得慢慢磨了。

    魏元生天资不算差了,照样好几年才结成丹炉架起金桥,开辟出蕴法丹田,巩固之后方能下山见自己娘亲,齐宣和齐文多了这么多年的道门观想功底,或许会快一些,但绝对也有限。

    等齐宣和齐文的那股兴奋劲过去,计缘才站起身来要告辞了。

    一听计缘要走,齐宣就急了。

    “计先生,您这就要走?才来了一天,都还没好好招待您呢,像之前那样住个一两年多好啊,您,您的传法之恩……我,能否叫您……”

    论及传法云山观,终究是计缘占了大头,秦子舟不过从旁协助。

    齐宣稍有些语无伦次,计缘则赶紧抬手制止了他。

    “有心就好了,等我完善一下《天地妙法》就会再来的,现在还得去找那些“字”呢。而我对云山观虽有传法之实,但传法未必就得谈师承,你我乃是平辈友人,不需要如此搞此等形式。”

    说到这计缘笑了笑看向齐文。

    “而道长唯一一个徒弟,就是计某要,你舍得么?咱们一切照旧便可!至于修行的问题,秦公还留在这呢。”

    青松道人挠了挠头,最后只能笑着附和。

    “一切照旧,一切照旧!”

    云山观的两个道人就这点好,十分洒脱,计缘说过一通讲明白了,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齐宣和齐文同秦子舟一起,送计缘到了道观院门外,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保重再会”之后,计缘便腾云离去,方向正是之前卦象的方向。

    计缘的身形才在天边消失,秦子舟就发现齐宣赶紧窜回了道观里头,还有声音传来。

    “齐文,快把我珍藏的几卷檀宣拿出来!”

    “啊?噢噢,我去找找!”

    师徒两前脚后脚的进了观中,一个准备笔墨等物,一个则去房中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两卷包好的带轴宣纸。

    秦子舟就在观中看着,搞不清楚这师徒两是要干嘛,或者说是齐宣要干嘛,但他也不问,反正人就在这,总会知道的。

    结果齐宣在道观大殿中铺开桌案备好笔墨,整整三天,滴水未进颗粒未食,就算晚上也守着灯烛一直挥笔,三天下来人瘦了一圈,还顶上了两个熊猫眼,但要做的事情却一蹴而就的完成了。

    第三天的后半夜,看着云山观星斗大殿桌案上的纸卷,青松道人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没想到画下来了,真的画下来了!”

    齐宣的精神在此刻反而容光焕发,听到动静的齐文和秦子舟也赶了过来,除了看到提笔兴奋不已的齐宣,也见到了桌上的两幅画。

    这是两副立身像,一副是白眉白须,一脸慈祥的秦子舟在抚须,一副是宽袖长袍,苍目淡然的计缘负手而立。

    “以前我试过,若是想要回忆计先生面貌,总是会在细节处显得模糊,更别提落笔作画了,今天终于画下来了!”

    “哇,师父你好厉害,画得好像啊,就像是秦爷爷和计先生走到了画中一样,秦爷爷您快过来看看!”

    齐文在边上拍手叫好,左看右看兴奋不已。

    秦子舟看着话中的自己和计缘,抚须赞叹一句。

    “没想到青松道长的丹青之术如此了得!”

    “嘿嘿,谬赞,谬赞了,只此一次,再让贫道复刻一遍都做不到了!对了,还差一点。”

    齐宣说罢,凝神屏息,工工整整的在两幅画上各自写上“秦”和“计”字,随后才真正收笔。

    “秦公,您和计先生,便是我云山观的传法祖师了,这名头我和齐宣可以不叫,但云山观的后辈却不能忘了根本!”

    “哈哈,随你随你,这种事计先生也管不到你头上。”

    秦子舟倒也洒脱,看着青松道人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反驳了,反正他是无所谓的,而且到了合适的时候修界游神,本就会让云山观乃至更多的地方供奉,至于计缘那边,秦子舟就不代管了。

    云山观西北方的高空,踏云急行的计缘心有所感,掐指算了算之后回望云山观方向。

    “画得倒是神妙,就是字丑了点……”

    这么叹了一句,计缘算是默认了青松道人的行为,至于齐宣写的字,虽然远不及计缘,但也算工整。

    。。。

    祖越国西北边境接壤廷梁国,不过因为常年和大贞交恶,为了避免两面受敌,祖越国对廷梁国的国策就历来都极为温和。

    计缘在飞临此处上空之时,便取出《剑意帖》纸卷频频掐算,随后一直修正方向飞行。

    而越过祖越边境之后没多久,就是廷梁国有名的产墨之乡墨源县,到了这边,计缘的速度也就降了下来,更是在入了墨源县后没多久就从云头落下。

    周围有很多较为险峻的山势,但相对于计缘以前见过的诸多名山,显然不够苍翠,贫瘠的高处山地上多生本地松树,而低一些的地方则多是桐籽树和漆树,这三者也是墨条的重要原材料。

    没兜多少圈子,计缘既不走墨源县城,也不入任何乡村,极有目的性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空气中隐约传来墨香,预示着远方应该有产墨作坊。

    只不过走了一阵,到一条小河边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的视线中,突然闪过一个能被计缘看得清清楚楚的佝偻老头,杵着根拐杖在河边东瞧瞧西嗅嗅,甚至还用拐杖撑起身子登高远眺。

    那老头显然也看到了计缘,只不过扫一眼就当不存在,依旧我行我素,随后又快步沿着上游走去。

    计缘眼神一闪面露思索。

    ‘本方土地?这是在干嘛?’

第379章 吵吵闹闹

    既然这土地将计缘当成了路过的普通人,计缘就也不说破,沿着河边慢悠悠走着,如同一个欣赏风景的雅士,只不过眼神的余光依然注视着这土地公的动向。

    看着土地比常人老头更佝偻矮小的样子,虽然有人身的模样,但八成不是人死后修成鬼神的那种土地。

    往往土中生灵的有几类精怪,身形总是趋于这种样子,据计缘所知,土地公中至少有三成以上是这几类精怪修成。

    前头的土地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被一个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人跟着。

    一直沿着河边走,见到河水中有墨污流过,土地公就用长长的拐杖往水中一挑,带起一条溪流,随后抓到手中凑近看看又闻闻,甚至还点了点放进嘴里尝了尝。

    “不对啊,没气味了,难道不是这?我又找错了?”

    土地公将手中的一捧水往河中一洒,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沿着河流上游走。

    这样子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计缘也有些好奇了,他倒也想过有没有可能寻找的目标和自己相同,若真是一致目标,计缘也不急着找到那些字了,得看看是什么事端让土地这般寻找。

    这土地公虽然身形矮小,但是动作其实真不慢,毕竟是勾连地脉的土地神,踩在自家管辖的土地上速度是非常快的。

    偶尔会直接消失在土中,然后在老远处显现身形后东看看西探探,若非计缘也是个能人,寻常人绝对跟丢。

    大约半刻钟之后,土地公在周围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巡视过多处沿途土地,随后到达了一个依水而建造的大作坊处。

    到了这里,空气中的墨香为浓郁了不少,作坊边上的河水也时不时就会呈现半黑的状态,显然这是一个生产“源墨”的作坊。

    源墨是廷梁国墨源县的招牌宝贝,计缘就知道一块正宗的“源墨”能在大贞卖上高价,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想要拥有,并不是人人都能买得到的。

    这主要也是因为大贞和廷梁国虽有国境接壤,但隔着延绵的廷秋山,而廷秋山不但山势险峻山路崎岖,更是毒虫猛兽无数,通路极为困难,反而是从祖越国借道转向廷梁国还更安稳些。

    大贞和廷梁国外交关系虽然不错,但通商如此艰难,以至于“源墨”一墨难求,在大贞境内价值连城,一块上等品质的源墨可比肩同等重量的白银,是一等一的文士奢侈品。

    当然了,大贞宁安县精细华美的木雕沉漆文贡物件,一样在别国极为值钱,而且是越老的物件越受追捧。

    比如计缘当初的那个黄花木笔筒,是正宗宁安县老匠人出手做的,当年两百多文,如今这样的二十年老笔筒,现在放在廷梁国天宝国这等地方,也能卖上天价。

    这样的念头也就是在计缘脑海中一闪而逝,主要是看到了这源墨的生产地,作为一个也喜欢挥笔弄墨的人,也会有些心痒。

    ‘既然到了墨源县,若是合适,倒也要弄几块源墨来使使。’

    类似宁安县的案头清供,墨源县的源墨,都是精心制作的东西,其中的上品都倾注了制作者的精气神,有一种虔诚的精神在里头,至少在计缘看来是这样的。

    这种东西,落在计缘手中,同样会认可它的价值,甚至使用时还能引出那一份特殊的玄妙。

    作坊那边声响不断,显然正在从事墨条墨锭的生产制作,土地公到了这之后也慢了下来。

    整个作坊大约有大大小小十几间屋子,以及前后大片的空地,制墨工搬原料的搬原料,换工具的换工具,进进出出在作坊范围内忙得热火朝天。

    土地公没去那些人多的地方,而是绕着作坊转悠几圈之后,到达一间非常大的屋子外,盯着门前的位置细看了许久。

    “呵呵,看来今天能有点进展了。”

    伸手往视线的焦点位置一抹,从门上摸下来一点墨迹,放在鼻前嗅了嗅,土地公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计缘这会也已经到了附近,依然只是远远的看着。

    凭借超常的听力,计缘知晓土地公所停留的那间大大的屋子,其实里头并没有工人在忙碌,像这样比较大,但是没人在里头的屋子有好几间。

    这屋子屋顶特别厚,外头也有很多厚厚的草席帘子和木板层,就连大门上还照着两床旧棉被,光看着就给人一种屋子非常“暖和”的感觉。

    土地公习惯性的左右看了看,随后拐杖往地上杵了两下,身形就化为一缕青烟遁入地下,就这样子,计缘估计他绝不是走了,而是进屋了。

    既然如此,计缘索性也几步跃过作坊外围,贴近到了那间屋子的外面,但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外面听着,同时法眼也已经睁大。

    还没等听到什么,就有两个工人抬着着一个罩着布的木盒往这边走,盒中飘着一股好闻的墨香,显然是才成的源墨,并且品质不低的样子。

    “你去开门,我抬着呢。”

    “好!”

    其中一个工人跑到这门前掀开棉被,打开插销,然后在“吱呀呀……”的枢转声中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这门一开,更浓郁的墨香就从屋内传了出来。

    “走走,快晾上,放甲等架子。”

    除了门口一点光,室内只有两个小窗口的窗户纸能投入一点光,显得很暗,两人几乎是摸着墙壁匆匆走入室内最深处。

    随后一点点将木盒里的墨锭墨条取出来,放在架子上,很显然,这是一间专门用来晾墨的屋子。

    源墨成型后需要晾干,对温度有极为严格的要求,更不能直照阳光暴晒,除了材料好,正是每一个环节精益求精才使得源殊为难得。

    “咦?怎么少了这么多?”

    “是啊!这个房室的甲等区,之前不是晾了至少两百余条上品墨锭么,怎么,感觉少了快一半?难道东家有人来取过货了?”

    一人疑惑中甚至有些惊慌,要是丢了可是大损失,东家准会大发雷霆的。

    “这,这我也不清楚啊,可,可这边的墨还没完全晾好,就是晾好了也还得挫边,洗水和填金呀!”

    “糟了,听说县中最近有不少墨坊遭窃,贼人就偷上等的墨锭,难不成我们这也糟了贼?”

    “啊?这!可是半个时辰前我们才来过这,那会也没少啊,墨坊这么多人在,没见着谁进来呢,而且坊中不是有江湖高手坐镇嘛……”

    “此事咱做不了主,快去通知东家!”

    “走走走……”

    两个制墨工心怀忐忑的匆匆出了屋,朝着墨坊前头的屋舍跑去,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土地公的身影也从室内地板中升烟而起。

    土地公抓着拐杖,佝偻的身影抬起头扫视四周。

    “哼哼!尔等小毛贼定在此处,洗偷墨锭也定是什么小精怪,还不快给本土地现身就擒,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土地还会从轻发落!”

    土地公叫唤了一声见没动静,冷笑一下,拐杖轻轻往地上一砸。

    “咚……”

    声响传遍屋内,随着声音传播的还有一道淡淡的黄光闪过。

    一下子,就连在屋外的计缘都感觉的整间屋子“厚重”了不少,在法眼中,屋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土黄,似乎如同大地一般坚实。

    土地的质问声在屋内回荡,但就是没有任何其他声响传出来,但此刻即便土地根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气息,通过之前两个制墨工的话也断定了这里有问题。

    “小毛贼,再不出来,本土地就一把火烧了这间屋子,我看你们能不能承受得住烈火焚身!”

    这话一落便有了奇效,立刻有“咿咿呀呀”的一阵吵闹声从屋子的各个角落传出,其中还有尖细的怒骂声朝着土地响起。

    “你这小老头,你敢这么做,我们大老爷知道了一定打得你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就是,你个死老头,就是一个小小土地,我们,我们不怕你!”

    “对,不怕!”“不怕不怕!”

    “是的是的,不怕!”“快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我们就去到大老爷面前告状!”

    “可大老爷在哪呢?”“大老爷往北走的!”

    “不对,是往西!”“不对,是往北!”

    “咿咿呀呀……”“哇呀呀……”

    一时间这屋子里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

    土地公面色诧异,他以为只有一个或者至多两个精怪,没想到似乎是有一大群。

    “哼!我不知道你们大老爷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不怕我,不过看来,你们是怕火的,再不束手就擒我就烧了你们!”

    土地公冷哼一声,拐杖再次往地上“咚咚……”两声,一时间室内“隆隆隆隆…..”的震动起来,好似掀起一场地震,架子上的墨锭纷纷掉落地面,然后又没入地板中。

    土地公很清楚这屋子不值钱,值钱的是这些源墨,只要墨锭在,烧了屋子,墨坊主人也没多大损失。

    “再不出来我可动手了。”

    一朵火苗出现在土地公的拐杖上,使得室内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顿时一静,随后就更加嘈杂,骂声叫声议论声吵翻了天,比菜市场还热闹。

第380章 大老爷计缘

    虽然隔着一层土地公的法术,但计缘的耳朵居然还是听见了屋内的声音,也听到了乱成一锅粥的嘈杂声。

    ‘这‘大老爷’,不会说的是我吧?’

    计缘也有些奇怪,但同时又想不出其他可能。

    《剑意帖》成于距今至少**十年前,蕴含当时大贞乃至周边各国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左离的剑意和精气神,可以说在近百年前初成之时已然极为不凡,几乎快要脱离凡俗之物。

    真论起来,对剑意帖影响最深的人应该只有两人,一个自然是当年书写剑意帖的左离左狂徒,另一个就是计缘了,中间虽然辗转过不少人,但计缘觉得那些对剑意帖本身是没什么影响的。

    剑意帖上的字成了一个个小精怪,满口叫着“大老爷”,也只可能是叫左离或者叫他计某人,但话又说回来,左离死了都快一百年了,而且当初这字帖虽然不凡但也只是字帖。

    ‘所以说果然是在叫我么?’

    计缘神色莫名的看着这个土灵笼罩的屋子,想着被一百多个小字围着叫“老爷”,觉得这画面既奇怪又好笑。

    屋内的土地公举着拐杖,上头的火光从之前的火苗逐渐壮大成好似一团火把的火焰。

    哪怕因为火焰的关系使得室内的能见度大升,但土地公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沾染着墨污的墙壁,根本看不出任何精怪躲藏的痕迹。

    屋子就这么大,也几乎一目了然,就这自己还发现不了,土地公心中明白,若是被他们逃了,下次有了防备,估计就逮不着这样的机会了。

    “既然你们还不出来,那就不要怪本土地出重手了,收受别人这么多供奉,自然也要为人解忧!”

    哗~~

    拐杖上的火焰一下窜起几尺高,显然土地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要烧了这屋子了。

    “你敢!”“小老头你好大胆子!”

    “快放我们出去呀……”

    “小老头我们出来!”“对对对,我们出来!”

    “我才不出去!”“我也不!”

    “要烧死的!”“死就死!”

    “哎哎哎,别烧别少呀!”

    土地公光听精怪们吵闹,耳中听到的全是嘈杂一片,简直有种不胜其烦的感觉,而且只听打雷不见下雨,就是说要出啦的也不见动静。

    “哼哼,还嘴硬,着~~”

    拐杖往四周各方一点,一朵朵火花顿时飞出,带着灼热打向屋子各处。

    “啊……”“哇……”

    “要烧死了!”“大老爷救命!”

    “大老爷救命!”

    ……

    这种吵闹焦急的氛围中,土地公打出火焰,已经准备遁入地下,省得自己也置身火海,这种御火之术不是多神妙的火术,只用来放火的话,点燃可燃物之后就成了凡火明火,除非一直消耗法力,否则自己也是会被烧的。

    只是还没等土地公遁入地下,就发现自己打出去的几团火在空中的时候就越来越弱,到还没碰到木墙木架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火星子这么大,最后什么东西都没点着就灭了。

    “嗯?”

    土地公诧异了一下,不信邪的再次挥动拐杖点火。

    这次火苗还没飞出拐杖一尺远就自己熄灭,甚至拐杖上的火焰也越来越弱,最后“噗”得一下彻底熄灭,室内一下子昏暗了不少。

    ‘难道这些精怪极擅御火?不对呀,那他们之前也不用这么怕啊!’

    土地公还惊疑不定的想着,屋子内的嘈杂吵闹已经到达了一种新高度。

    “哈哈哈哈……小老头法术不灵!”

    “哇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他点不起火了。”

    “快放我们出去,反正你也烧不着!”“对,烧不着!”

    “不放我们走就告状!”“对,告状,去告诉大老爷!”

    ……

    土地公皱起眉头,听这吵吵闹闹的声音,似乎御火失效并不是因为他们在作怪,那么应该是另有特殊情况存在。

    “我乃是墨源县里弄乡土地,何方高人在场,若方便的话还请现身一见!”

    土地公双手捧着拐杖,在身前一侧拱手,视线游曳一圈,尝试性的开口问礼。

    话音一落,下一刻就有声响回应。

    “里弄乡土地,计缘有礼了!”

    随着声音落下,计缘的身影也在屋中显现,就在入门不过四五步的位置。

    土地公闻声转身,就见到一个白衫先生站在大屋门前不远处,长鬓长发玉簪别髻,一双苍目注视着自己,正做出拱手行礼的姿势。

    ‘真的有人?’

    “你是……”

    土地公心头微微一惊,疑惑的话还没说出口,屋内声音一下子炸了。

    “大老爷!”“大老爷!”“大老爷!”

    “啊!”

    “是大老爷!”“真的是大老爷!”

    “哎呀!”

    “大老爷来了!”“大老爷救命!”

    “这小老头欺负我们!”

    ……

    计缘四下扫了一圈,法眼大开的情况下,才勉强能见到房屋的屋顶墙壁等各处角落,那种墨污较深的地方,隐隐贴着一些淡淡的字迹,就连精怪的荧光都是墨色的。

    “都出来。”

    计缘淡淡的一句,声音虽然平静,但却盖过了所有嘈杂,屋内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随后,在土地公和计缘的眼中,屋子各处的角落乃至平平无奇的墙上,都慢慢飘飞出来一个个墨迹浓郁的字。

    剑、吾、自、兵、铁、意、锋、锐……

    有单字也有重复,总数足足过百,一个个字都清晰可辨别,一个个字都意韵灵犀生动非常。

    有意思的是不少字都有些蜷曲弯折,且下方贴着半块或者一角源墨碎片,看起来就像是伸手中还抱着源墨一样。

    计缘无奈苦笑,这可真是“人赃并获”了。

    “竟然是字?字也能成了精怪?”

    土地公心中震动,惊愕之言不由失声脱口而出。

    所有字全都漂浮在半空中,在计缘周围围成一圈,有的横着有的竖着,还有的时不时会扭动一下,好似在抬头偷瞄计缘。

    这种情况别说土地公了,就是计缘也从没想过会遇上。

    土地公在惊异了一会之后,视线就从这些字身上移开,落到了计缘身上,忽然想起来似乎之前在河边也见过这人。

    当时以为只是个凡人,所以并未过多理会,现在想来是高人当面看不穿了,而且哪怕是现在,土地公依然瞧不出来人有什么特殊的,依然好似一个凡人。

    正看着,土地公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计缘的衣怀一侧,敏锐发现来者怀中有一物在探头探脑的看着周围,细细一瞧居然是只纸鸟。

    像是发现了土地公的视线,纸鹤转头望了望土地公,随后又一下缩回了计缘怀中。

    ‘这究竟是何方高人?怎有如此多的精怪侍奉!’

    很显然,土地公认为那只纸鸟也是精怪之一。

    基于敬畏,土地公郑重抱杖拱手,重新作揖行礼。

    “小神是墨源县里弄乡土地黄丘,不知这些字迹精怪乃高人门下,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嘿嘿嘿,这下知道怕了!”“大老爷快教训他!”

    “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呀!”

    “用仙剑斩他!”“不对,用三昧真火烧他!”

    “不行,用定身法将他定在空中挂十年!”

    “不够不够,一百年!”“对对,起码一百年!”

    周围的字又热闹起来,这下计缘看清了,这声音居然源自字迹上的墨纹抖动,显然这些字迹成了精怪,天然就有一些特殊的能耐。

    每一句惩罚的话落下,土地公心头就会颤一下,这些精怪明显很单纯,越是单纯就说明他们说的话越真。

    “安静!”

    计缘一句话,直接让所有声音闭嘴,随后朝着已经略显忐忑的土地公再次拱手。

    “是计某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事情,对了,请问本方土地,这些字出了偷了墨锭,可否还做出其他有危害的事?”

    “没有没有!”

    土地赶紧摆手。

    “这些天有几个富户多次来土地庙中祭祀供奉,称墨坊连连遭窃,请了官差和高手围着库房依然无用,怕有鬼怪作祟,我拿了供奉便各处探查,这才遇上今天的事。”

    计缘了然,刚想说话就听到外头有嘈杂声响,显然是魔坊主人和其他人来了,遂会意土地公之后,带着字迹先行离开。

    等魔坊主人带着人到达屋内,只见到重新被土地公召出地面的墨锭胡乱散落在地上,墨架也有不少倒塌。

    距离墨坊几里外的河流下游,计缘和土地公就坐在河边石块上,那些字迹已经全都飞回了《剑意帖》,但字帖并未收起,而是摊开在计缘边上。

    一堆或完整或残缺的墨锭堆在《剑意帖》旁边,正是之前的赃物。

    从土地公口中了解经过之后,计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看身边的剑意帖。

    “你们倒是眼光毒辣,专挑上品源墨吃……”

    这些字一个个“大老爷”叫得欢快,又是人赃并获的情况,计缘当然不能装傻了。

    而自从刚才开始,剑意帖中的字就全都不吱声了,他们之前见着好墨想吃,现在才懂了这东西不能凭本事拿得到就可以随便吃,也明白闯祸惹大老爷不开心了。

    “请问土地公,此处乃源墨产地,一块此等品质的墨锭,价值几何?”

    计缘想的是产出地应该会便宜不少,不过这土地公显然也极为精明,一听计缘开口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计先生无需担心,他们偷的都不是成品,最后也还会筛选,而且这还未曾言商,只是原材而言价值不高,每块十文钱已经差不多了,对于这些早已赚得盆满钵满的富户来说是九牛一毛而已。”

    “原来如此。”

    土地公还继续说道。

    “先生不必介怀此等小事,我会托梦这几家墨坊东家,告知日后便会无事,也会多加照看魔坊,足以抵过损失。”

    这何止是足以抵过损失,绝对是那些墨坊主人赚了,土地公这么说也是因为之前出手过重,差点出手烧死这些字迹精怪。

    若是普通精怪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毕竟有大靠山嘛,算是主动示好。

    计缘自然求之不得。

    “多谢土地公相助,计某承情了!这样吧,土地公若是有办法,再帮计某弄一些好墨,我出钱向你买就是了。”

    听到这话土地公才安心,也开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计先生说笑了,要点好墨还不容易,我自会帮你弄来,不过我怎会要你的钱财,再说我要钱财有什……呃……”

    “是么,这个也不要?”

    此刻计缘摊开手心上,有一枚金灿灿的法钱安静的躺在那,其上道蕴流光时隐时现,一看就非等闲之物。

第381章 以后热闹了

    ‘宝贝!’

    只要是个正常的修行者,看到法钱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中跳出这个词,里弄乡土地公当然也不例外。

    这计先生手中的钱币比寻常当五通宝大一些也厚一些,表面鎏金神蕴内敛,钱币周围隐隐有气息环绕,更是牵扯得附近灵气覆盖其上,好似镀上了一层灵膜,实际上能看到的流光也来自这层灵气。

    土地公可以想象,这钱币本身的神妙之处还隐藏在内部没有显现。

    想要!非常想要!

    “这,这……呃呵呵,计先生,您这手中的钱币,怎么看都是个宝贝,您确定拿这个来买墨?”

    土地公本来想说“这宝贝我不能拿”,实在是心痒难耐,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问计缘是否确认了。

    有情众生皆有欲,有公欲有私欲,轻重不过是同眼界和诉求牵扯而已,没高下之分,黄丘不过是小小的一乡土地,能见到的宝贝当然有限,今天有这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计缘并没有马上说什么,而是直接将法钱递了过去,土地公半推半就一下之后,还是接过了法钱,然后攥在手中左瞧右瞧。

    “此物是计某所炼,也确实算是一宝,严格来说类同某些地方风俗中会请法师做法后,烧给先人的法钱,不同之处在于其上灵法天差地别。”

    “噢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土地公抓着法钱越看越喜欢,抓在手心能更加明显的感受到其上的那种道蕴,法钱以词他也有所耳闻,甚至还见过,但那些货色怎么能与手中的宝贝相提并论。

    这手中的法钱,灵法深厚偏偏又剔透无比,毫无驳杂感,结合法钱那种随心所欲的运使技巧,那真是干什么都能用得上的好东西。

    施法炼物都是助力,就是遇上要命的事情也能当压箱底的手段。

    而且其中纯粹的道蕴还带起一股清新之感,说句不夸张的,这恐怕就是体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道境”,仅仅是粗略一窥,土地公就觉得,可能若是修行出了偏差有走火入魔迹象,都能靠这法钱救回来。

    土地公不知道计缘道行究竟多高,但接触到现在的种种耳听目见的蛛丝马迹看,那是猜多高都不为过。

    “这,太贵重了,太贵重了……小神,小神我,我定帮先生多寻一些好墨!”

    还回去是绝对舍不得的,而且土地公自觉也根本拿不出什么东西能比肩这法钱,也只能这么说了。

    计缘点头一笑。

    “那就有劳土地公了,对了,我也不去墨渊县城了,干脆就在你的土地庙中暂住,你有消息了也方便找到我,不知土地公意下如何?”

    一方面是等待土地公弄墨,一方面也正好借机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字”到底怎么回事。

    土地公连连点头。

    “自然可以的,自然可以的,计先生愿意住简直令我的小庙蓬荜生辉,我这就托梦庙祝,让他准备好客房,先生请随我来!”

    说完,土地公跳下石头,伸手引请。

    “嗯!”

    计缘看了看剑意帖。

    “一起走吧,带上这些墨锭墨条,都这样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拿走吧,下不为例。”

    一听这话,《剑意帖》上立刻声音嘈杂起来。

    “哈哈哈,谢谢大老爷!”“谢大老爷!”

    “我的我的,我剩下的那块最大!”

    “走开走开,我的才最大。”

    “呀不要抢我的!”“放开放开!”

    ……

    这种争抢吵闹看得计缘直摇头,抬袖一收,就将还在争抢的一众字精和墨锭,连同剑意帖一起收入了袖中,然后低头看看怀中仔细瞧着这一幕的纸鹤道。

    “你可不准学他们!”

    一边的土地公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等计缘收拾好了,才前头领路,带着计缘快步朝着自己的土地庙走去。

    这过程中还时不时拿出法钱来观摩,在发现弹一下回音不绝之后,又会频频弹着玩,像极了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孩子。

    这也让计缘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法钱会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受欢迎一些。

    。。。

    墨源县以制墨闻名遐迩,县中各乡根据位置不同,产的墨也有细微差异,而里弄乡则主要是产松烟墨为主,以其他墨为辅。

    墨源县算是廷梁国数得上的富裕县,县中多得是靠着制墨发家的大户,而神祇庙宇又是时时要求拜的,所以里弄乡的土地庙并非计缘想象中的那种小破庙,而是一座有着宽广两进大院的庙堂。

    其中还有不少厢房和存放所谓“供奉功德榜”的善信堂,说白了就是弄个排名,比谁捐给庙里的钱多的,而这钱也到不了土地公手上,都进了庙祝的口袋。

    今天庙祝正在土地庙的厢房中躺着养神,而庙宇的事情自然有两个庙工会处理。

    原本只是休息,但庙祝在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将庙祝吵醒。

    “谁呀,我这才眯一会!”

    “咚咚咚……”

    没人应答,敲门声还是在响着,庙祝有些烦躁的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前打开门。

    “谁呀?”

    打开门的一瞬间,在视线的面前根本就没人,不过在他以为是个恶作剧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下方。

    一低头,看到一个佝偻得差不多只有庙祝半身高的老头杵着根拐杖站在门口。

    “土地爷!?”

    庙祝惊得失声叫了出来,他虽然在土地庙盈利了不少钱,但土地公天天拜,虽然之前看的都是泥塑,可一见到真人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传说很多土地公都很矮,原来是真的!

    “嗯,算你还有点眼力!”

    土地公嗯了一声,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得说道。

    “今日会有一位贵客来访,来人姓计,是一名白衫儒雅之士,不可直呼其名,称其为计先生便可,你赶紧收拾一间安静又整洁的客房出来,计先生或许会小住一些时日。切记,安静整洁,快些快些!”

    “是是是,我一定马上就办!”

    庙中拱手领命之后,就见土地公已经消失不见。

    “哎呦……”

    一个恍惚,庙祝从竹躺椅上醒来,脸上还残留这汗水,看看室内又看看房门,并无任何动静。

    “是个梦?不对,这梦太真实!”

    一个激灵之下,这位留着短须的中年庙祝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想也没想就将自己床上的被褥卷了起来,然后从箱子里取了一床新的给换上,然后开始打扫起这个房间来。

    论安静整洁,整个土地庙就他的房间最合适。

    事实证明,庙祝的反应太对了,也非常及时。

    大约又过去一刻钟,有庙工匆匆跑来庙祝房间,见到庙祝在打扫,就小心的“咚咚”敲了下门。

    “什么事?”

    “赵叔,有个姓计的白衫先生来土地庙找您,说您认识他。”

    庙祝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回道。

    “对对,我认识我认识,快请他进来,不,我一起去请!”

    来客虽然彬彬有礼,但庙祝明显还是紧张。

    将能做的事情都做足了,带着来客来到房间安顿,并表示一日三餐都会准备,更不会来打搅。

    见人家没有什么不喜之处,才总算令庙祝安心下来,随后就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感,这可是土地公托梦招待的贵客,会不会是个神仙?

    计缘倒是对此不以为意,安心在庙中住下了。

    这土地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气派不少,甚至这个房间可能比客栈的上房还要好,本以为打个地铺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倒是感觉来享乐了。

    等庙祝一走,计缘把门关上,坐于桌前将《剑意帖》放在桌上摊开。

    怀中纸鹤赶忙挤出锦囊,自己拍着翅膀飞到了字贴边上,就连一向“高冷”的青藤剑也显出形来飞悬于桌前。

    不过这会《剑意帖》极为安静,上头的字没一个吵吵的,似乎感觉现在是要责备了,居然能从一张字帖上感受到一种紧张感。

    “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有自己想法的?”

    计缘淡淡的开口,为了不让这房间成为菜市场,立刻以手指了指字帖上的一个“剑”字。

    这个“剑”字的一撇一捺从纸面上抬起一角,像是偷瞄了一眼计缘,然后一下从纸上飘了出来。

    “回大老爷的话,我们大概是十年前就有一些懵懂的感觉了,后来听了您好几回道,在您身边时间越长,就越来越嗯……清醒!不过我们一直都只是能听能想,无法动也无法说!”

    计缘点点头,难怪这些小家伙还清楚他的一些看家本事。

    “好好在《剑意帖》上待着不好么,这字帖好歹是你们的家,出去了多有不便,干嘛要走?”

    这话不说还好,一问出来,《剑意帖》上就炸锅般乱了起来。

    “我们也想待着字帖呀!”“是啊,可是那会没力气,字帖太重了我们抬不动!”

    “嗯,带着字帖我们动不了,也飞不起来!”

    “是啊,后面找了好久,躲着风躲着雨,直到吃到了好墨才有了一些力气能自己吸收灵气……”

    “大老爷我们好苦的!”“大老爷您别生气,别责怪我们了!”

    “大老爷当时把字帖给那个姓燕的……”

    “我们都觉得您不要我们了!”“我们就要来找您!”

    “对,能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大老爷!”

    “对对,我们知道您要往北!”“不对,是往西!”

    “错了,是往北!”“往西!”“往北!”

    “哇呀呀呀你错了……”“啊啊啊,你才错!”

    ……

    “别吵了别吵了……”

    计缘哭笑不得,等房间内安静下来也依然感觉耳边嗡嗡得一片。

    “哎!以后热闹了……”

    纸鹤在《剑意帖》边上左摇右摆地拍着翅膀,已经有了明显的情绪表达。

第382章 各有神异

    虽然这些字是十几年前开始有感觉的,但实际上在书写之初就饱含左离的神与意。

    在其后近百年时间里接触的一应事务也并非完全就忘了,而是有一种懵懂模糊的概念性记忆在。

    这就造成了一种略微矛盾的现实,这些字相对小纸鹤乃至胡云这种存在而言懂不少东西,不会如同一些从零开始的精怪和妖物一样什么都得慢慢学,但基础又不够扎实,所以就和计缘上辈子网上常见的“云”玩家一样,他们以为自己懂,其实根本不懂,单纯得可怕,又因为本身文字的特性,充满倾诉欲。

    嗯,说倾诉欲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哪怕只是相互吵闹,这些字也乐意。

    和剑意帖上的这群小家伙说话无疑是一件比较累的事情,想了解一些情形的前因后果和其中过程,交流起来也比较困难费劲。

    不过好在计缘这“大老爷”在这群小家伙心中出奇的有威严,相互之间再是争执得不可开交,只要计缘一句话,所有的小字就全都听命。

    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往往因为某个小字在说话时的“小小刺激”,就能引发整个《剑意帖》大吵大闹。

    关键计缘还真就不能只逮住其中一个“字”来询问前后事,因为这些小字有些话是自相矛盾的,而且都坚信自己才是对的,否则也吵不起来,而且又因为是群体行动,有时候单独的个体在某些时间段,是处于走神甚至休息状态,反正有其他字带着走,所以单独个体的记忆上也不全。

    所幸这些小家伙虽然爱相互拌嘴(在“小字”看来,是坚持真相),但除了嘴上吵闹,团结是真的团结,多少个字一起“出走”,从头到尾都不落下同伴,或许这才是完整的《剑意帖》,也是一种天生浓厚的家人情怀。

    介于这种情况,等计缘真正搞清楚这些小字“离家出走”的全部过程,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中间这些字讲了怎么离开《剑意帖》,又怎么避开重重危险,如何在胆战心惊中一会向西一会向北,在这些年里,一路丧心病狂的跑出两万里,到达了墨源县这途中的“天堂”,诱惑太深,这才多赖了一段时间。

    “这么说,寻常妖物精怪和鬼神,都很难发现你们咯?你来回答,其他的不准说话!”

    计缘揉着太阳穴,询问着这些字,问完问题还得立刻点着其中一个字,强调一声单独发言权。

    那个被点中的“锐”字左右扭了扭,像是在环顾四周,随后才面向计缘。

    “回大老爷的话,难不难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们想躲,除了大老爷您,还没有谁能找得到我们,我们有一次大吵架,还被一个妖怪听到了,但我们一躲,他就找不到了,在原地徘徊了半个月,我们就躲了半个月不敢说话,可憋死我们了!”

    剑意帖上的好多字在这会都抬了起来,显然又有挑头的趋势,估计对于这一段经历,大家都有话说,但被计缘一瞪眼,全都老实躺了回去。

    计缘微微眯眼。

    “最开始那个妖怪看到你们了?还是你说,其他字不准说话。”

    “我,我没注意……那会大家都在叫快跑,我就跟着一起跑了……”

    “呼……”

    计缘呼吸一口气,只能看向其他字。

    “你们谁知道?”

    话音一落。

    “我我我!”“我知道!”

    “大老爷,我也知道!”“他们都不清楚,我最清楚!”

    “你说谎,我比你清楚!”“你胡扯,我最清楚!”

    “我才是最先发现的!”“啊呀呀呀……”

    吵起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停!你来说话!”

    计缘指了指那个说自己“最先发现的”字,其他字一下子安静了,而那个“心”很有种洋洋得意之感的立起来。

    计缘通过字上的墨气流动,很清楚能感觉出,这小家伙就是在“得意”。

    “回大老爷的话,我那次就多留了个心眼,看清楚了那妖怪的长相,是一只鼻子鼻子大大的老狗,身子有些像人,能站起来走,而且那次并非只是他守了我们藏身的那片荒地半个月,而是很狡猾的先离开了一会,然后又突然回来!”

    “哦?”

    计缘眼睛一眯,看来这狗十分清楚这些字是藏着而不是离开了,甚至可能本身感知非常敏锐,能觉出没有危险,又清楚遇上了不凡的精怪。

    没错,字成精本身自然不凡,但计缘心中的不凡还另有所指,这些字整体是《剑意帖》,但每一个字都有特色,计缘此刻要确认的也是这一点。

    “是的大老爷,那会我和‘觉’还有‘灵’都认为,这妖怪没真的走,就让大家一直躲着,果然那妖怪就藏在附近,最后找不到我们,还龇牙咧嘴发火呢!”

    “嗯,做得不错!”

    计缘笑着夸奖一句,让这个“心”字更加得意,在那游来荡去。

    这些字果然各个都有不同的神髓灵蕴在里头,比如这“心”就会更聪明一些,“灵”和“觉”等就更敏锐一些,“剑”和“锐”则应该更勇敢也更具锋芒,以此类推,各有神异。

    此类纯粹的精怪,尤其是这种文字生灵的,若是谁吞吃了他们,恐怕也能使得自己产生某种神妙变化。

    “全都听着,以后都不要随便乱跑了,知道吗?”

    “是!”“知道了!”

    “我们懂的!”“大老爷您要带着我们啊!”

    “不去燕飞那!”“对!”

    “去了也要再跑!”“没错!”

    “那大老爷让我们不跑呢?”

    “啊!?”“那怎么办?”

    ……

    计缘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发出“咚咚”得回响,压过吵闹让大家安静下来。

    “放心,不送人了,燕飞好歹也看过挺久的剑意帖了,还留有我的传神真意,不需要再过多观摩,你们就跟在我身边好了。”

    一众字刚想欢呼,但计缘耳中已经有脚步声接近,还没等计缘呵斥,一众字居然全都没了声响。

    计缘回头看看《剑意帖》,见上头的字安安静静,便点头笑了笑,卷起了字帖收入袖中。

    没过多久,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计先生,呃已经到了午膳时间,您看是我给您端着送来呢,还是一起到庙厨中用餐?”

    计缘想了下,也不麻烦人家了,便回答道。

    “不用了,我随你一起前去庙厨好了。”

    说着,计缘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开门,而在这之前,纸鹤已经飞回了怀中。

    见到计缘,庙祝赶紧先行了一个礼。

    “那计先生就随我一起过去吧,刚没多久有一大户前来还愿,带了好些美味佳肴过来,呃,先生不介意与他们同处一室吧?”

    “客随主便,我不介意,走吧。”

    “哎好,先生随我来!”

    庙祝见这位计先生没意见,才放心的引请着他一起往外院的庙厨位置走去。

    这土地庙确实不小,一座主殿大得出奇,除了一座土地像,其他位置挂满了长明灯,都是周围富户专门花不菲的钱财点的。

    这土地庙如此受到追捧自然是有原因的,求神拜佛,无非追求一个“灵验”,而本方土地就是这种神,故老相传,里弄乡土地爷十分护持乡里,所以向来香火鼎盛。

    。。。

    里弄乡土地庙的庙厨其实分相连的前后两厅,后厅是专门烧火做饭的,前厅则如同一些寺院的食堂一样,摆着一些个桌椅。

    土地庙算上庙祝庙工也就三个人,这些桌椅自然就是专门应对今天这种情况,哪个有钱的主来还愿或者拜神,然后吃上一顿所谓能消灾祈福的“供神饭”。

    大多数佛寺都是吃素的,土地庙没有这规矩,荤素不忌还能喝酒,只不过这供神饭也有讲究,先做好了饭菜都得供一下土地,撤下来后摆在食堂开吃才能是“供神饭”,寓意与神同食消灾解难。

    这会庙厨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两个庙工和几个某富户的下人正在端着菜递着碗。

    现在天气依然还很热,即便在神案前供了一会,所有菜除了凉菜之外还是热气腾腾。

    今天来还愿的是刘员外,也是个大墨坊主,上午瞌睡的时候梦见土地公告知前些日子的奇诡之事已经解决,惊醒后同自己夫人一说,最后决定马上来还愿,现在他已经和自家夫人一起坐在一张圆桌前等着开饭。

    一共摆了两桌,刘员外家人和庙祝,以及两个得力家中下人一桌,剩下的家丁和两个庙工一桌。

    “郑小师傅,赵师傅还不来?”

    “哦,赵叔去请一个庙中留宿的客人了,马上来,你看,这不来了!”

    庙工摆好碗筷,回答刘员外一句,正巧看到庙祝带着计缘走到了门口。

    “计先生,这边请,您坐那一桌。”

    庙祝指了指刘员外那边,因为做得人少,桌边还很宽裕,不像下人那一桌那么挤。

    随后庙祝赶紧先行一步,走到刘员外和刘夫人边上拱手行礼。

    “刘员外,刘夫人,计先生是我庙中贵客,同桌用餐两位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刘员外笑着表示无碍,还站起来朝着计缘拱手。

    计缘点头回礼之后,就顺势坐在了桌前,而庙祝则十分殷勤的替计缘摆好碗筷,放好酒杯,甚至在眼尖看到桌前有一小块污迹,一时间没找到桌布的情况下,用自己的袖口赶紧擦了擦。

    这一切都看在刘员外眼里,顿时就对来人产生了好奇,以前就是知县老爷来过一次,都不见庙祝殷勤成这样的。

第383章 俊和尚的消息

    “庙祝无需如此,计某自己来就好了。”

    计缘倒也不是想拒绝庙祝的好意,他是怕庙祝会殷勤过头,甚至给自己夹菜都有可能,而计缘非常不喜欢别人一个劲给自己夹菜,哪怕是处于好意,上辈子这辈子都是如此。

    庙祝也是个人精,把握好尺度见好就收,绝对不惹人反感,摆上筷子后连忙回应。

    “计先生乃是远客,我这是地主之谊,地主之谊,对了,人都到齐了,刘员外,刘夫人,我们可以开饭了吧?”

    “赵师傅你才是庙祝,你说了算。”

    刘员外随和的应了一声,庙祝见计缘也没意见,便当仁不让的宣布一声。

    “大家吃饭,吃饭!”

    所有人这才纷纷拿起碗筷,开始夹菜吃饭。

    “来,夫人吃一块长寿糕。”

    刘员外拖着碗,给自己夫人夹菜,边上的人也动筷吃饭。

    今天的桌上菜肴丰盛,刘员外不但是带着大鱼大肉过来的,甚至连厨子也带了,土地庙的庙工虽然会做饭但手艺毕竟有限,而刘员外带来的厨子就不同了,一盘盘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桌上的菜中有一些菜品显然是这墨源县或者廷梁国的特色菜,计缘以前从未见过,本就心情不错,下筷品尝起这些特色美食来,心情也变得更好。

    庙祝虽然在吃饭,但眼神的余光一直在留意计缘,见他吃饭的时候带着笑意,心中算是松了口气,之前就怕菜肴不和胃口。

    “老爷,给您满上。”

    一边刘家的下人站起来,提着酒壶给刘员外倒满酒,然后又给刘夫人也倒上一些,随后再给自己和旁人倒过去,到了庙祝这的时候,摆摆手。

    “多谢多谢,我自己来,自己来!”

    庙祝取过酒壶,并未给自己倒酒,而是看向正品着菜的计缘。

    “计先生喝酒吗?这是我们墨源县的名酒,外人只知道源墨大名,却不知道这墨源香酒,味道绝对不差的。”

    计缘乃是好酒之人,怎么可能不喝,便也笑着点头,庙祝提着酒壶给计缘倒满,随后才给自己倒上。

    提杯一品,计缘就喝出这墨源香的里头的门道了,这种酒属于度数略高,初品觉得一般,但实则回味很好的酒,需要喝得很慢,细品出味道之后再下咽。

    刘员外一看便知计缘若非以前喝过墨源香,就是十分懂酒的人,否则初次喝墨源香的外乡人喝不出这种味道。

    他也观察计缘挺久了,一身素白长袍并无什么花纹和配饰,但风度气质不凡,头顶的玉簪也不是寻常能找见的东西,应该是个有来头的。

    “不知这位先生是何方人士,以前可是喝过墨源香?”

    刘员外首次主动和计缘说话。

    常人餐桌上聊天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计缘放下酒杯回应道。

    “计某是大贞人士,以前并未喝过墨源香,只不过喝得酒不算少了,比常人略微多懂一些。”

    “噢!原来是大贞朝来的雅士!”

    在场的人包括刘员外和庙祝在内,都惊了一下,大贞距离墨源县可不近,对于常人而言简直就是远在天边,加上祖越国同大贞关系极差,偶尔有个大贞商队来墨源县都是极为稀罕的,大贞那边的源墨也大多是廷梁国商人拉过去卖,或者从祖越国二道商贩那边走私。

    “那你此番来墨源县所为何事啊,方便说一说么?”

    “咳咳,那个,刘员外,计先生是与我土地庙关系密切的一位大人之友,是本庙的贵客,可能另有要事,咱还是别多问了。”

    刘员外一位计缘是走私途径绕过祖越来的,也不敢多问。

    “噢噢,是是,赵师傅所言极是,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对了,听去过大贞的商人说大贞如今国力昌盛,想必国富民强吧?”

    计缘笑笑。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贞确实还行,不过廷梁国也不差啊。”

    “哎,计先生此言差矣,我墨源县自然是不差的,但廷梁国其他地方就未必了,吃不饱穿不暖的不在少数。”

    “嗯。”

    计缘收起笑容点了点头,确实言之有理。

    “对了,计某正好也有问题想请教刘员外和庙祝,不知二位可曾听过大梁寺?”

    虽然从棋子的感应上来说当初的慧同和尚一切都好,如今也知道廷梁国算是安稳,天宝国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可至少并非真的魑魅魍魉横行,且当初杀害墨蛟的凶手也已经另有眉目。

    但既然到了廷梁国地头,计缘也就顺便问两句。

    “计先生也知道大梁寺?这大梁寺的名头刘某当然听过,是我国北方有名的佛门大寺院,据说高僧辈出,也灵验得很,而且还有一桩趣事,这些年也传得很是有模有样不知真假。”

    一听到刘员外这话,刘夫人就掩嘴笑了起来,就免庙祝也露出笑容。

    “刘员外指的可是那恋僧之事?”

    “呵呵呵呵……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那件事咯。”

    看到这几位的笑容,以及周围人脸上普遍的笑意,计缘莫名的就联想到了什么,进而在脑海中出现了一张俊俏的脸,嗯,这脸头上顶着个光头。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恋僧又是何事?”

    计缘故意装作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疑惑的询问一句。

    庙祝看了看刘员外,见对方有想开口的意思,就果断闭嘴,果然,刘员外喝了一口酒,带着笑意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这大梁寺有位高僧,法号慧同,明明年纪不小了,但却依然面貌年轻且俊秀至极,船上袈裟更是光彩照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香客,更不乏富户商贾王公贵族等女眷为之倾心,甚至还有荒唐的王爷亲自去大梁寺询问过慧同大师,问其能否还俗……”

    可以,果然是他!

    计缘很想保持严肃,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这可真是有趣了,那慧同大师可曾答应?”

    “哈哈哈哈,自然不曾答应,但架不住还是一直有人惦记着,有阵子大梁寺香火极为鼎盛,但盛得有些不正常,女眷异常多!”

    庙祝也笑着在边上补充道。

    “所以后来,估计也是慧同大师有些怕了,干脆就不久居大梁寺了,常常出去云游,一走就是一年两年乃至好几年这么久,别的僧人说云游修佛我信,慧同大师这应该是躲女人去的!可惜走得再久,一回来还是前功尽弃,前些年他回大梁寺,差点被长公主绑了去,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庙厨里笑成一片,其中就有计缘一个,看来慧同和尚过得还挺滋润的,嗯,至少挺精彩的。

    而《剑意帖》虽然处于袖中,但考虑到有一百多个性子活跃的小家伙在,计缘刻意没有隔绝外界视听感知,只单方面禁了声音透出,所以这会《剑意帖》中乐得更热闹。

    这么笑过之后,餐桌上气氛明显融洽了不少,敬酒倒酒得也平凡起来,在刘员外等人的询问下,计缘也讲了许多趣事,不限于大贞,而是这些年来走过经历过的事。

    一些神怪之事也讲,不过前头多冠以一个听说或者传言的名头,但却讲的极为细致,让听者都犹如身临其境,偏偏这计先生口气一直都很平静,简直比一些说书先生还玄乎,很多人几次忘了动筷子,心跳都扑通扑通的。

    “哎呦,这,这鱼糜丸子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弹性?”

    刘员外忽然叫了一声,又用勺子取了另一颗鱼丸,发现那一颗有味道。

    庙祝赶紧夸张得叫起来。

    “恭喜恭喜啊刘员外,您这是吃到了土地爷尝过的鱼丸,要有福报了!”

    说这话的时候,庙祝还心虚地看了看计缘,生怕对方拆穿自己,毕竟他编得这套也好些年了,见计缘没动静才略松一口气。

    “噢噢噢,对对对,早就听说土地爷吃过的东西会没有原材本味,那!”

    刘员外一咬牙,赶紧把那半颗丸子再次放到嘴里,咀嚼两下给吞了下去。

    计缘只能在一旁装作没看见,这确实是土地吃过,但若说招福进财那就想多了,没什么营养倒是真的,吃多了还填胃。

    一顿饭算是宾主尽欢,就连计缘都没想过会这么尽兴,等回到房间的时候,土地公就赶紧现身出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大盒子。

    “计先生,我先给您备好了一盒上品松烟墨,一共有一百六十三块标准墨锭,您放心,这还不是全部,小神会帮您弄齐墨源县的上等好墨,这些您先收着!”

    计缘拱手致谢。

    “有劳土地公了。”

    “哎哎,您喜欢就好,小神先告退了!”

    土地公也不多打搅,直接又遁入地面离开了。

    计缘没说什么一百多块已经够了的话,不是他不知足,而是那枚法钱,绝对值得上更多的好墨。

    走到盒边拿起一块松烟墨,有纹路有金丝,还有一股淡淡的独特墨香飘荡,确实比之前那些小字吃的还要好一些。

    取出《剑意帖》摊在桌上,看着上头颇有些安奈不住的小字们,计缘安抚了一句。

    “别急,你们那种吃法,太过暴殄天物,吃多了也撑,更不算最利于你们修行!”

    计缘一下将一盒墨都收入袖中,只留下了一条墨锭,又取出砚台笔架和狼毫。

    “一个个都安生点,我来帮你们上墨。”

    看这架势,所有小字都明白,这是大老爷要用狼毫笔沾墨刷给他们,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行,整张《剑意帖》都在桌上不停摆动,好似有风在吹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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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994/ 第一时间欣赏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作者:真费事所写的《烂柯棋缘》为转载作品,烂柯棋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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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