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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1章 仙傲曾经萧瑟如今

    一曲《凤求凰》让闻者领略到了音律之美和凤凰之舞,箫音结束之后,众人耳边好似依然有余音回响,计缘已经收起了洞箫,但除了真龙、老蛟和积年妖禽之类的存在,其他听众全都依然表情沉醉。
    一曲吹奏完后计缘心中也是觉得十分畅快,此刻抓着洞箫向丹夜拱手行礼,而凤凰真身落到枝头,也伏身向计缘回礼。
    丹夜并没有说什么赞叹的话,但那种知音难觅的感觉,计缘还是懂的。
    凤凰的光芒在这一刻也远比寻常的时候更加璀璨,整棵海中梧桐也笼罩着一层五彩霞光,将海上的夜空都照亮,下方的海水也倒映着霞光,显得流光溢彩十分美丽。
    也是在这种时刻,计缘手持洞箫,同落到枝头的真凤丹夜道别了,维系书中游梦也是有消耗的,承载了数千修为不凡的宾客,法力消耗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神消耗不小。
    这一曲《凤求凰》结束,计缘就如同再次斗法一场,也是有些疲了。
    计缘和凤凰在枝头说了什么,没有任何人听到,或许本就什么都没有说,见到这一幕的也仅仅是已经从天籁旋律中清醒过来的少数人而已。
    随着计缘慢慢起身,朝着诸多宾客方向挥袖一扫,黑白二气交织的朦胧光芒也扫过各方,周围景物的颜色开始褪去,光线开始越来越亮,亮到有些刺眼,有的人闭上了眼睛,有的人强撑着睁眼也只能看到黑白二气乱窜。
    下一刻,光芒逐渐退去,通天江龙宫的诸多宾客清醒了过来,再看向四周的时候,还是宫殿,还是摆满了酒菜的桌案,不同之处在于所有宾客的神情都差不多,都在看着四周看着彼此,甚至有的宾客脸上的陶醉还没有褪去。
    不过没过多久,所有宾客就已经全都清醒了过来,相差的时间也不过是一两息而已,再看桌上酒菜,一些菜品依然热气腾腾,或者以心感应或者屈指一算,都得知仅仅过去短暂一瞬而已。
    处于偏殿之中的人也就罢了,而处于主殿之中的宾客,大多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计缘所在的席位,能见到计缘手中依然抓着那一指暗紫色的紫竹洞箫,桌上也依然摆着那一叠书,现在所有宾客都知道了,那一叠书册成一部,名叫《群鸟论》。
    “计先生,我们真的是入了书中吗?这真的不是梦吗?”
    就坐在计缘边上的尹兆先是第一个开口的,说的话也是所有宾客的心里话,而计缘的回答也和当初回答杨浩差不多,环顾所有宾客,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洞箫收入袖中。
    “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真呢?”
    这倒不是计缘真的想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而是此时他计缘的感悟亦是如此,尤其是再次见到凤凰丹夜之后,其中境遇很难以一句真假言明。
    “多谢计先生领我尹兆先看这书中世界!”
    尹兆先致谢一句又向计缘拱手行礼,外围宾客之中也有不少同样持礼的人。
    上头的老龙向计缘点了点头,这才传音整个龙宫。
    “歌舞再起,宴席继续,诸位请自便吧!”
    随着龙君的声音落下,大殿和几个偏殿之中都有鱼娘和其他水族入内,乐器鸣响舞姿摇曳。
    只不过,刚刚听过《凤求凰》也见过凤凰在天起舞,龙宫内的声乐和舞蹈实在是难以让人过多侧目了,没有人多看舞池一眼,反倒多有人闭目凝神,以自身心中意境回忆此前的斗法和音律。
    甚至也有较为热情之辈此刻心情依然不能自持,但一来不敢去随便拜会计缘,二来也觉龙宫内不宜大声喧哗,干脆在宴席中途离开去了龙宫外的沿江宴中,向着外头的水族讲述在龙宫内,才开宴之后的短暂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那之后,计缘带包括真龙在内的龙宫内数千宾客游于书中一界,更在其中同应娘娘斗法,与凤凰和声奏乐的事情传开,在整个沿江宴上引起轩然大波,难以置信者有之,心驰神往者有之,无数人好奇那短暂一瞬却在书中一夜的时光究竟是何等梦幻神奇。
    ……
    大贞,大芸府上空,练平儿从高空缓缓下降高度,时不时还看向手中的一个金色罗盘,上头的指针时不时就会颤动中混乱转动一下,偶尔才会指向这一个方向。
    照理说离开通天江之后,练平儿是应该直接逃出大贞的,毕竟在大贞犯了事,还敢在一真仙和不止一条真龙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可不多。
    但练平儿也是胆肥,加上受人所托还有事情未完成,竟然没有离开,非但没走,反而越往大贞腹地前进,跨越半个大贞来到了这同州大芸府所在的方位。
    但到了这里,练平儿手中的金色罗盘就变得越来越乱,里头的指针不断转圈,有时候停了下来,还没等欣喜的练平儿赶紧找准方向飞去,却又会马上改变方向。
    “哎呀,到底在哪嘛,烦死了!”
    练平儿干脆收起了金色罗盘,反正看起来这会也是用不上了,还是用自己的想法和感觉去找,首先照准的方向就是大芸府最热闹的大芸府城。
    此刻还是黑夜,除了街道和一些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整个大芸府城也只有少数如赌场和青楼勾栏等地方还比较热闹。
    练平儿本能地落到了城中一条街道上,看看一侧,是一家很上档次的酒楼,再看看另一边稍远处,有两家青楼勾栏间隔着排列,依然有姑娘在这寒风瑟瑟中站在门口揽客,只要有男人经过,里头的老鸨就会催着她们挥手揽客。
    也就是在练平儿落地后没多久,有三个汉子醉醺醺地从边上酒楼里出来,走路都显得歪歪斜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空旷街上的练平儿。
    “呃,你们看,那时不时有个姑娘?我没眼花吧?”
    “你没,嗝~~~没眼花,是个姑娘。”
    “嘿嘿嘿,两位兄长,这姑娘身段如此凹凸有致,又穿得如此单薄,嘿嗝……一定是青楼的女子,今夜我看我们就别回家了,嘿嘿……”
    “嘿嘿嘿,正合我意!”“妙极妙极!”
    本来的话青楼还有些远,加上那里挺费钱的,三人或许就直接回家,可这会出了酒楼门口就见到练平儿这等女子,穿得还是轻薄贴身的单衣,心中淫念就一下子起来了。
    “嘿嘿姑娘,你是哪一家的招牌?寒风萧瑟,让我们兄弟三人给你暖暖身子如何?”
    “对对,哈哈哈……”
    三人步履蹒跚,借着酒劲有些迫不及待地向练平儿走去,后者只是带着笑意看了他们一眼。
    “我很好看么?”
    “好看好看!”“当然好看咯!”
    三个醉汉笑着靠到练平儿近处,当先一个都要向着练平儿抱去了,一抬头却看到眼前的女子一下变成了一具缠满了蛆虫和蚊蝇的恐怖尸骸。
    “我好看么?”
    “啊啊啊啊,鬼啊——”“娘哎,鬼啊!”
    “跑跑,见鬼了见鬼了——”
    三人鸡皮疙瘩直窜,酒醒了大半,飞奔着跑回了酒楼,语气仓皇地和酒楼内的人讲外头有鬼,有酒楼伙计探头出来张望,却见大街上只有稍远处有个女子在走动,怎么看都不像是鬼的样子。
    练平儿看了酒楼方向一眼,带着笑意向着这条街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现在看起来空旷,但天亮之后,就是大芸府城中数得上的热闹集市所在。
    大约四个时辰之后,天边出现了一抹金黄色的朝霞,很快朝阳就刺破了黑暗,为大芸府城带来了光明。
    这会虽然天色还灰蒙蒙的,但早起的人已经开始出现在街上,尤其是那些需要早早干活的人。
    遵从心中的感觉,练平儿就一直站在街头一角,只不过这会她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绒皮披风,虽然内里依然单薄,但至少不是那么突兀了。
    也就是这一刻,有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扛着扁杖,挑着两个木箱子慢慢走来。
    找到一个合适的空地,老人才放下扁杖和木箱,两个并拢当桌子,又从内打开抽屉,取出折叠小凳和一些布制条幅,条幅上文字大意就是代写一些文字,写春联福字之类。
    介于有很多人都不识字,老人坐下之后还搓着手向着行人还不算很多的街上吆喝一句。
    “代写书信,写春联,写福字咯,价格公道……咳咳……”
    练平儿愣愣地看着那个老人所在的方向,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眼前所见的样子,心中想的一些嘲讽也消散了。
    练平儿迈开步子,缓缓走到了老人的摊位前,后者慢慢抬起头,看向这个衣着光鲜的女子,脸上带着谦卑恭敬的笑意,不敢直视女子面部,站起来微微低头向她行礼。
    “这位小姐,您可是要写字啊,老夫……我字写得还可以!”
    练平儿本有些失神,听到老人的话才慢慢回过神来,不论是气相还是神魂,亦或是苍老羸弱的肉身,以及身中枯涩的经脉,全都是如此自然,仿佛常人缓缓生老,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情。
    “闵弦,你真的变成凡人了!?”
    老人心头一颤,抬头看向女子。
    “你,你是?”
    ......
    PS:今天家里出去给孩子过生日,时间上有些超出预计,也有些累,晚上偷懒一下,明天再码字了,^_^!

第872章 有失有得

    眼前的女子是谁老人根本不认得,甚至有点看不清,但他渐渐回想起来了,这种看不清的感觉,似乎是一种很久远以前自己该知道的东西,是属于某些修行之人会用的手段。
    闵弦心中是激动和复杂相交融的,练平儿在他眼神中看到了种种复杂的神色交织变化,最后那一抹激动渐渐淡了下去,眼神也慢慢变得浑浊,神态和姿态变得谦卑。
    “小姐是谁啊?我老了,记性不好了……”
    看到老人的神态变化和这一句话,让练平儿再次微微一愣,她当然能品出其中的一些意思。
    这使得练平儿眉头紧皱,定神看着眼前的老人,看着老人在冬季却算不上多厚实的衣物,再看着老人手上的开裂和污浊的指甲……
    心中思量一瞬,练平儿舒展眉头说道。
    “你在这里写一天的生意有多少钱?”
    老人低头看了看桌面,他准备的红纸其实并不算多。
    “没几天就过年了,这两天这生意会好一些,一天多的话能赚百十文钱。”
    “好,我给你一锭金子,今天你归我,跟我走,闵!前!辈!”
    练平儿最后三个字咬得比较重,手掌中也直接出现了一锭小巧的金锭,别看不是很大,但至少有二三两。
    但老人只是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一天工时去大门大户的家中写东西会贵一些,但也要不了一锭金子,这位小姐,我只要八十文钱,八十文钱就好了!”
    “你!好,八十文钱就八十文钱,跟我走!”
    闵弦脸上浮现喜色,连连点头答应,手上也开始整理起摊位。
    “容我收拾一下,小姐稍等,稍等片刻就好了。”
    天气很冷,闵弦穿得也不够暖,加上手上冬季的开裂和人老体弱,所以收拾起东西来并不利索,练平儿皱眉看着,但也并不多说什么,更没有不上前帮忙,等了一小会,才等到老人收拾完。
    “好了,小姐我们去哪。”
    “跟我走就行了。”
    “哎。”
    练平儿直接转身离开,闵弦就赶忙提起扁担挑着两个木箱子跟上,他速度不快,但前头的练平儿显然没有刻意等他的意思,所以只能尽量加快脚步奋力跟上。
    走了快两刻钟,闵弦已经累得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总算不冷了。
    而这会,练平儿终于也停了下来,所停留的位置正是昨夜她落到大芸府城中时所看到的酒楼。
    在闵弦还在抬头看着这富丽堂皇的酒楼和招牌的时候,前头的女声已经在催促了。
    “进去吧。”
    闵弦转头看去,见到女子已经步入大堂,在里头伙计热情的招待下上楼了,内心稍犹豫一下,闵弦也赶紧硬着头皮挑着担子进去,见一名小二迎了上来,闵弦赶忙道。
    “我与前头的那个小姐是一起的!”
    店小二笑笑。
    “知道知道,老人家,您这担子就别挑上楼了,放柜台边上吧。”
    那边掌柜也抬头说了一句。
    “放心吧,我们给你看着。”
    “是是是,多谢了!”
    闵弦向着这位小二和掌柜拱手,然后在小二的帮助下蹲身放下扁担,随后才缓步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最靠近楼梯口的雅间的门开着,正对着门的位置,练平儿脱了绒皮披风坐在那里,一名店小二正从里头出来,闵弦向着店小二点了点头,就进了雅间。
    这客栈里面本就不算冷,雅间里头更是有摆好的炭炉,哪怕还没关门,但闵弦一进到里头就觉得非常暖和。
    也不见练平儿有什么动作,闵弦背后的门就自己缓缓关上了,见老人一直站在桌前,她才笑了下。
    “闵前辈,坐吧,不至于还要我站起来扶着你坐吧?”
    “多谢小姐!”
    闵弦略有忐忑地坐下,凳子还没焐热就小心问道。
    “这位小姐,您要写什么东西?”
    练平儿一脸淡漠的看着老人,忽然间狠狠在桌上一拍。
    “砰——”
    这声音直接吓得老人身子一抖。
    “闵弦,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的一身修为去哪了?你的心气去哪了?”
    “还未请教这位小姐姓甚名谁?”
    闵弦平静地看着练平儿,后者冷笑一下直白回答。
    “我叫练平儿,受人之托前来找你,如果你愿意,我今天就能带你走,如果你还要犹豫,那今天之后在我这也不会有机会了,我实话告诉你,我来之前出了点事,这会也不想在大贞久留。”
    闵弦点了点头,想了下回答道。
    “所托之人可是恩师?”
    “你说呢?”
    闵弦拱了拱手。
    “闵某说说自己的遭遇吧,想必练小姐也会感兴趣的,虽然我的记性确实不行了,但那一刻实在是毕生难忘。”
    练平儿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坐正身子等候闵弦发言,后者笑了笑,开口叙述道。
    “当初我为了拖住计先生片刻……”
    闵弦说到这顿了顿,而练平儿了讽刺地笑了一句。
    “天真!”
    “呵呵呵,或许吧,但师兄确实是逃脱了。”
    “所以我说你天真,若非你们大师兄及时赶到,拼着身受重伤挡了计缘一下,你以为你那师兄能逃掉?”
    闵弦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接这话,而是继续叙述。
    “那日,我醒来之后,已经被计先生带到了一处山巅……”
    闵弦娓娓道来,讲了计缘是如何带着闵弦入了他自己的意境之中,又是如何作画收了丹炉又收了他肉身元气,然后带着他来到大芸府城,留下修为尽失的他独自在城中……
    哪怕是此刻的闵弦,说起这些来依然声音微微颤抖,对面的练平儿都能想象出当初闵弦的那一份绝望,更好似感同身受般能体会出那种场景,心中也不由升起一种恐惧。
    “就这样,曾经的仙修高人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活了像做梦一般的几百岁之后,在城中独自过活的老头子闵弦……哎!”
    “过去确实也好似是做梦,也如梦境一般会渐渐淡忘,我只是个糟老头子,如何记得住几百年间的事呢……”
    “那我来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练平儿这么说一句,闵弦也笑了,边笑边摇头。
    “做了一段时间的凡人之后,曾经的一些想法也渐渐远去,现在的闵弦,只想好好过完余生,然后安然睡去。”
    “但你若跟我走,就能治疗伤势恢复修为,再次成为站在云端的仙人,比起你现在的得过且过总要好吧?”
    闵弦低头看了看双手,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我此生已经不能再修行了,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计先生等于是收走了我的灵根,我连灵气都感应不到了,修什么不会有结果,吃什么仙丹妙药都只会流出身体,而且,闵弦虽然已经是一条烂命,但也不算得过且过……”
    练平儿再次微微皱眉,手中出现了一枚丹丸,这丹丸一出现就有一股淡淡香味弥漫,下一刻,她屈指一弹,丹丸已经打在了闵弦的额头,化为一片白雾汇入其七窍之中。
    闵弦的身体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白光,但几息之后,一片片白雾从其体表渗出,就像是热气消散在冷空气中,直接就这么消失了。
    练平儿不信邪,伸手一点,一道法力裹挟着灵气再次从闵弦膻中穴汇入,在其身中游走一圈。
    “没用的。”
    练平儿收回手不再做别的尝试了,只是认真地盯着闵弦。
    “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闵弦站起身来,向着练平儿郑重地躬身行礼。
    “还请练道友代为转告恩师,虽师育之恩深重,但闵弦此生也为恩师做了够多了,也请道友转告几位师兄师姐,闵弦永远不会忘记同他们的情谊!”
    “哼,我才不会转告这些,我只会说你不来,让他们把你当个被计缘吓昏了的叛徒。”
    闵弦愣了愣,坐下身子没有多说什么。
    “咚咚咚……”“客官,上菜。”
    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练平儿说了一句“进来”,门就被从外打开了,这大清早的大酒楼内也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后厨很空闲,直接有两名店小二托着托盘上来,入门的时候,托盘上的整鸡和腊鸭、猪肉和炖汤都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看得闵弦不由咽了口口水。
    很快,吃的全都上桌,两个店小二本事出众地一人托两个托盘,一共七菜一汤,满满占据整张八人方桌。
    “客官请慢用,我们不打扰了,有事你们叫一声就行了。”
    “有劳了。”
    练平儿没说话,闵弦倒是同两位小二道谢,后者点了点头,带上门走了出去,雅间内就只剩下了默不作声的练平儿和看着一桌菜发呆的闵弦。
    “怎么?看着能看饱?吃啊,反正我吃不下。”
    “那,那就多谢小姐招待了!”
    闵弦勉强客套一句,就再也忍不住诱惑,拿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吃,也不怕噎着,大口夹菜大口吞咽,对付烧鸡之类的更是直接上手。
    看着闵弦此刻的样子,练平儿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计缘给你灌了什么**汤!”
    低头吃菜的闵弦顿了下,咀嚼着口中的菜咽下之后,才抬头看着练平儿。
    “只能说,如今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哼,丢了一颗仙心,还说得出这种话?”
    练平儿已经不想在闵弦这里浪费时间了,直接起身走到了闵弦背后,打来了雅间的门,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闵弦也没有回头,更没有讨要那八十文钱,只是等练平儿离开了许久之后,才幽幽低语一句。
    “可是我找回了一颗人心。”
    已经走到了大酒楼门口的练平儿脚步一顿,她就眯起眼回头看了一眼酒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然后才迈步了酒楼。
    而在二楼的楼梯口雅间,此时的闵弦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跑到门口冲着楼梯方向叫喊道。
    “小二哥,小二哥~~~那位小姐付账了吗?”
    “客官您慢用,那位小姐付账了的~~~”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让闵弦心下大安,然后又对着下面道。
    “小二哥,方便借个食盒吗,我想打包~~”
    一个小二从下头上来,看了看雅间内的桌上,再看向闵弦。
    “老先生,现在打包?饭菜都还没怎么吃呢,还冒着热气呢!”
    “对对,就是现在,就是要趁热!”
    “好好,给您打包,但汤水带不走,请稍等,我去拿东西。”
    “多谢了,多谢!”
    闵弦连连感谢,在小二下楼后又赶紧回包间吃菜,重点对付的就是那一大碗菌菇肉汤。
    没过多久,手上嘴上还有油渍的闵弦就下了楼,店小二帮他在后面提着一些油纸包,想来是酒楼并不想出借食盒,但闵弦还是很高兴了。
    走到楼下,闵弦就打开了自己挑来的两个木箱抽屉。
    “放里头就行了,多谢小二哥!”
    “没事没事。”
    店小二将六七包油纸包放进前后两个小木箱,那边柜台上的掌柜也朝着闵弦叫唤一句。
    “老先生,刚刚那小姐留的钱有找零,说是给你,你过来拿一下。”
    “呃,多少钱啊?”
    “折算铜钱的话差不多一百多文吧。”
    “好好,那太好了!”
    闵弦脸上浮现喜色,本以为不会有钱,而这个数他也乐意拿。
    掌柜拿出了一小串钱,又摆了几个铜板在柜台,闵弦连连道谢,取了钱又挑了担子,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酒楼。
    这次或许是因为吃饱了,或许是因为身子暖了,或许是因为心中高兴,也或许是不想让饭菜凉了,哪怕担子重了一些,闵弦挑着担子走起来的脚步也比之前要轻快不少。
    这会闵弦没有再去街上摆摊,一路像是赶着走,过街穿巷在大芸府城内走了好一阵,额头又微微见汗的时候,才入了一处偏一点的城坊,再走了一会到了一处篱笆围成的小院落中。
    “阿果,阿果,看闵爷爷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阿果~~~”
    院内屋子的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从里头冲了出来。
    “闵爷爷!”
    “快看看快看看,有好东西呢!”
    “好香啊!”
    “嘿嘿嘿,快进屋快进屋,好多好吃的呢,还热着!”
    ……
    屋内传出老人的笑声和孩童的欢呼声,听得屋外的练平儿频频皱眉,看来闵弦是真的不会走了,再忘了院子一眼,她才化雾离去。

第873章 真心实意

    在此前练平儿用丹药和法力试探闵弦的时候,远在通天江龙宫中的计缘就已经灵台有感,掐指一算大致明白了有人找到了闵弦,至于是谁倒是不清楚,可能是他的同门也可能是练平儿,更不排除是什么不认识的人偶然遇上了闵弦,并且发觉他曾经是仙修,虽然最后一种可能性较小。
    但计缘随后发现闵弦似乎并无什么异常,还在大芸府内,命数也并无什么危机,就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按理说虽然计缘没有刻意施法,但想要找到现在的闵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能费力找到他的应该是熟人的吧,为什么又不带走他呢。
    带着这种心思,计缘还是决定去看看闵弦现在的情况,看看宴席上的情况,现在也大多是剩下把酒言欢或者相互讨论之前的在书中的所得,计缘觉得这次化龙宴主要进程已经过了。
    这么想着,和尹兆先说了几句之后就站了起来,传音和老龙和龙女说了有事要离开一下,就直接出了大殿。
    一路出了龙宫,外头的沿江宴上远比龙宫内更热闹。
    人们热切讨论着计缘携带龙宫内数千宾客前往书中一界的事情,人们心向往之,也猜测着其中风光和凤凰之姿,甚至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夸张了,是不是一场幻境,毕竟这事就算是放在修行界也是太过离奇了。
    当然,不信这种说法的人其实是占少数的,毕竟这可不是凡尘以讹传讹的谣言,龙宫内部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也有不少混迹在沿江宴中声情并茂地讲着在《群鸟论》一界中的见闻,作假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计缘出来看看这热闹的盛况,不由面露笑容,其实对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外面这种吃饭场合,大家多人围着一张桌子,讲话也热闹,而不像是里头一两人一张桌案。
    走出龙宫外没多久,计缘就直接御水离去,从江底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也有在沿江宴中的人隐约看到了计缘的离去,向里头的人讲明之后引得不少探头。
    如今的计缘最快的遁速依然是借仙剑之光剑遁,但即便不是剑遁,自游梦之术大成之后,遁速同样不凡,并没有刻意赶路,但也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同州大芸府上空。
    这会的大芸府城还处在晌午呢,可以说大街上处于最热闹的时间段,挑担来城里买菜的菜农的摊位上有着最新鲜的蔬菜,各个沿街商铺的人也是吆喝得最卖力的时候。
    计缘没有从城门口进城,而是直接落到了城中某处,位置倒是和此前练平儿选的差不多的位置,只不过练平儿是凭借直觉,计缘则是真的能算到闵弦在附近。
    这会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计缘没有直接落在大街上,而是选择了边上一个巷子,然后显露身形走了出去,融入了大街上的人流。
    马上就要过年了,大街上也是张灯结彩的,人们脸上大多洋溢着笑容,城内的人走街串巷,而大芸府城周围的村落乃至一些小城的人,也有许多来到这府城内带着家人一起采办年货,或者单纯只是逛逛。
    在计缘路过的时候,也不断有人向其吆喝兜售物品,也有书画摊老板带着字画走出摊位到街上来向计缘推销,其热情程度可见一斑。
    计缘一路看一路走,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直到看到不远处一个老人挑着担子缓缓走来,这老人眼睛也四处看着,不过看的不是人,而是寻找街上合适的位置。
    此前闵弦被练平儿包了一天,但既然练平儿已经走了,显然闵弦也不打算让这一天荒废,依然挑着自己的胆子出来了,只是他之前离开了,这会街上早已经热闹起来,很多好位置也早就被一些菜摊杂货摊之类的占据,想要找到一处合适的位置太难了。
    曾经的闵弦仙子狂傲,而如今却连走路都显得佝偻了,但计缘看着却觉得顺眼了不少,并非因为他讨厌闵弦看到他不好才觉得爽,而是真的觉得他顺眼了一些。
    计缘笑了笑,侧目看了看一边,脚步就停了下来,街对面走了几步,他知道他之前站立位置的身侧,那一小块沿街空地就是整条街上现存的最适合摆摊的地方了。
    果然,没过多久,挑着担子的闵弦终于发现了此前计缘看过的位置,脸上显露欣喜,赶紧挑着担子往那个空位走去,将担子放下的时候左右看看,见附近摊贩都没人理会他,应该是无人的,遂放下心来摆摊。
    就和练平儿看到的一样,计缘也见到了闵弦讲个木箱并拢,从里头抽出小折凳和盖头布,又取出笔墨纸砚放好。
    不同的是此前清晨闵弦被冻得哆嗦,现在因为大吃了一顿,加上天气也暖和了一些,以及心情愉悦,所以动作都麻利了不少。
    东西一放好,闵弦坐下来之后也吆喝一声。
    “写春联咯,写福字咯,代写书信啊……”
    计缘就在街对角不远处看着,闵弦摊位盖头下面写的字也比较模糊,但也能猜出不外乎代写什么东西云云。
    虽然龙宫里的世界比较清晰,出来之后看这人间街道在计缘眼中比较模糊,但这迎春前夕的热闹街道,也有另一重景色呈现在计缘心中,色彩同样不属于任何美景。
    但明明已经是个真正凡夫俗子的闵弦,在计缘眼中也并非完全模糊,至少面部上方还有一片清晰的光彩,而这种光彩其实很多普通人也有,那是由心底洋溢而出的,一种名为希望的憧憬。
    很多普通人能引起计缘的注意,也往往是因为这种平凡而简单的美好,或者说这其实并不平凡。
    此刻只是看到闵弦这么积极生活,脸上也洋溢着可见的希望,就令计缘心情都好了一些。
    本来计缘是打算直接离开,不想自己的出现刺激到闵弦,毕竟他计缘在闵弦心中应该是个很可怕的人,这大过年的,计缘也不想吓到这么一个老人。
    但计缘又觉得来都来了,看了一眼直接就走,似乎也有些对不起他赶了这么远的路,既如此,想了下后计缘还是迈步向闵弦的摊位走去,只不过在两三步过后,他的外形已经由一个气度不凡的大先生,变化为一个着装容貌都普普通通的男子,就像是一个进城采办的汉子。
    “这位老先生,写春联和福字多少钱啊?”
    计缘脸上带着笑容在摊位边询问一句,闵弦见一坐下就有人来问,心头也是高兴,摊位无人问津可能就路过的人也不会过来,但有人来写对联,那就会有人看,慢慢就群居一堆,生意也会好起来。
    “做做做,价格公道,纸和墨都算我的,五文钱一副对联,三文钱一个福字,代写书信看字数多少,一般一封信也要不了十文钱……”
    这价格也算是公道了,毕竟摊位上的纸张不算太差了,计缘笑了笑。
    “好,左右不过是几碗面钱,就写一副对联一个福字吧。”
    “好好,你稍等,我先把墨化开!”
    闵弦动手磨墨,而计缘则在一边看着,一边也伸手在怀里掏着,一枚两枚地从外掏着铜钱。
    闵弦磨墨的时候也留意着眼前汉子的动作,看着一枚枚往外掏铜子,再加上那脸上的憨厚,应该是个一年到头在田头辛苦劳作的老实农人,或许家中有一大家子要养,不过这汉子只掏出了六个铜板,就脸色尴尬地在那东摸摸西摸摸了。
    “哦对了,你啊今天是老头子我第一个生意,忘了告诉你了,可以便宜一些,算你半价,四文钱就好了!”
    汉子脸上的尴尬瞬间化为喜色,连连道谢,将四个铜板,在小摊位上排开,然后出声提醒一句。
    “老先生,墨磨好了吧?”
    “啊哦,是是,磨好了。”
    闵弦看这汉子摆铜钱看得有些入神,这会才回过神来,赶紧铺好红纸,以笔沾墨。
    “写什么有要求么?”
    “没有没有,我个庄稼汉哪懂啊,老先生您看着办好了。”
    “那行,我写吉利点,也祝你过个好年!”
    闵弦笑着祝福一句,低头落笔,计缘就这么看着,在闵弦写福字的时候,不由轻轻将已经写好的对联和横批读出声来。
    “劳作致富人添喜,勤俭持家春增辉……五谷丰登,写得真好!”
    是否真心是否实意,计缘是很清晰地感受到的。
    听到夸奖,闵弦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放下笔吹吹墨,将手中写好的对联和福字小心卷成一个宽松的圆,扎上稻草后交给计缘。
    “给,风吹吹就干了,尽量别擦着。”
    “哎哎,谢谢老先生!”
    计缘致谢过后,直接站了起来,抓着手中写的对联和福字离开了。
    闵弦抚须点着头,笑看着那汉子离去后才动手收起桌上的四枚铜钱,只是在铜钱一入手的时候才忽然微微一愣,想到对方刚刚的恭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刚刚那怎么看都和识字不搭边的汉子,很顺畅地念出了对联来着?
    ‘这人认识字?’
    闵弦抬起头来,朝前看看又远望周围,本来该是才离开的汉子却再也找不到了。
    虽然对如今的闵弦刮目相看,但计缘也是不会帮他恢复修为的,至少这辈子不可能了,至于有没有赶上下辈子的机会不得而知,能不能在下辈子偿还罪孽也不得而知,却总算留了一线希望。

第874章 惊艳朝野

    不过对于闵弦来说却并未感觉到什么影响,摇摇头收回视线,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至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了,或许刚刚那个农人汉子曾经读过书也认得字,只是迫于自身学识和别的压力选择了另一种生活。
    当然,计缘也还没有马上离开大芸府,只是不再出现在闵弦面前打搅他而已,既然都面对面看过他了,也对他的这种变化略有好奇,而且对于不久前找到闵弦的人是谁,计缘还是有些感兴趣的,不用什么迷神之法也不当面问,计缘也有办法知道实情。
    中午时刻,很多菜摊之类的摊位都已经收摊回家,街上的人闵弦就挑了个更避风的位置,因为已经是午餐时刻了,所以街上的行人那么回家要么多往附近饭馆酒家方向汇聚。
    闵弦的摊位左右两旁,分别是一辆推车杂货摊位以及一个卖女性胭脂水粉的摊贩,摊主一个看着很年轻,一个则是个脸瘦的中年短须汉子,三人生意毫不冲突,自然相处也比较融洽,正逢吃饭时间,三人也都没有收摊去什么酒楼的打算,而是各自取出了准备好的午餐。
    杂货摊摊主取出了一袋子白馒头和一个灌满水的竹筒,又取出了一个装了咸菜的小陶罐和一双筷子,胭脂水粉摊的那位则是一些冷包子,闵弦的最丰盛,毕竟此前在大酒楼打包了那么多东西,不快点吃掉的话,等坏了就可惜了。
    闵弦从木箱抽屉里取出两个油纸包和一个木盒,并打开的时候,左右两个摊主的目光就不由地被吸引过来了。
    油纸包不大不小,里头的菜全都是硬货,一包是烧鸡和盐浸白切肉混合包着,一包是不知道什么肉的炒肉片,但色泽十分诱人,木盒里则是一些冷饭,这看得边上两人不由暗暗咽了口口水,没想到这老头吃这么好。
    “来来来,两位小哥,我这小摊位上没那么多货品,方便放东西,都过这边来吃吧,这些菜老头子我一个人也吃不了的。”
    两边摊位,不论是杂货摊还是水粉摊都摆满了东西,两个摊主都是坐在凳子上用膝盖顶着东西吃,唯独闵弦这个摊位很整洁,纸张都叠在一起,笔墨也放在一边,有很大空地。
    听到闵弦的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是面色大喜。
    “既然老先生这么说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老先生,这就过来!”
    “哈哈哈,小伙子还懂点文词啊!”
    “嘿嘿嘿……”
    两人捧着吃食提着板凳就都坐了过来,闵弦看着那小陶罐内的咸菜高兴道。
    “正好正好,我这两包太油,这咸菜吃着正好解腻!”
    “这可是我爹腌制的,好吃着呢,您尝尝!”“嗯嗯,好吃,鲜!”
    闵弦动筷子加了几片尝了尝,顿时赞不绝口,那年轻人也笑得高兴,一边的中年水粉摊主也赶忙道。
    “瞧我这记性,我也有好东西,外镇亲戚方才托人捎来的自酿米酒,酒劲不大不会误事,保准好喝!我去取来,就是没有杯盏……”
    杂货摊的年轻人一指边上。
    “我那摊位上就有,我去取三个小碗碟。”“那好,我去取酒!”
    “那我就坐这等着咯?”
    “哈哈哈,老先生坐着吧!”“对对!”
    本是素不相识的三人,凑在一起开始吃午饭的时候,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边吃边聊谈天说地,那种喜悦和年关的喜庆一样。
    很快吃饱喝足,三人都坐在墙根处晒着太阳,温暖的阳光让他们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啧,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就阴了下来,没想到晌午突然放晴了,这阳光真暖和!”
    “是啊,晒着真舒服啊!”
    年轻人和中年汉子一人一句聊着,忽然发现中间的老先生已经有一会没说话了,转头看看老人,发现老人靠着墙缩着脑袋,在温暖的阳光下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中年人指了指老头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
    “老先生睡着了!”
    “酒劲上来了?不会误事吧?”
    “不会不会,这会暖洋洋的我都想睡,反正也是没客人,让老先生眯一会吧,来人了咱叫醒他。”
    “哎!”
    两人压低了声音聊天的时候,闵弦却正在做梦,梦很乱,在不断变化,有当初的绝望和没落,有苦闷和茫然,也有生活的转折,再渐渐以一个常人的角度看人和事,感受其中,以及希望的到来……
    到最后,练平儿再次出现在眼前,就站在摊位外带着审视的角度看着闵弦,这眼神和曾经为仙修的他很像,或许曾经的他还要更甚一些。
    “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
    还是那个问题,或许是觉得此前自己的回答可能太存留恋以至于让对方误会了,闵弦这会回答得比之前更快,也更响亮。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走!不走!不走!”
    ……
    “不走……不走……”
    摊位后的墙根处,闵弦迷迷糊糊地低声梦呢着,声音似乎也渐渐激动起来,边上两个摊主听了,连忙回应。
    “在在在,在呢!”“对对,老先生,我们没走,没走呢!”
    “呃嗬……”
    闵弦身子一抖,就此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看边上,两个摊主正看着他。
    “我,刚刚睡着了?睡了多久啊?”
    “不久不久,也就一刻钟而已,老先生可以再眯一会,有客了我们叫你。”
    “对啊,没多久呢。”
    闵弦这才放心地点头又摇头。
    “是梦啊,不睡了不睡了,小眯一会够舒服了,你们也可以眯一会,我帮你们看着摊位,有客了叫你们。”
    “呃,那我也眯一会,您老帮我看着点。”“我就不睡了,整理下东西。”
    “行,你睡吧。”
    ……
    斜对面酒家的二楼窗口,计缘品尝着这酒家的酒水和几碟小菜,这会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朝着那边正在招呼其他桌客人的小二喊了一声。
    “小二哥,结账。”
    “好嘞,您稍等。”
    小二对付一句,先招呼完那桌客人,随后才来到计缘桌前,收了钱又领着计缘下楼。
    “客官,您要的酒水准备好了,一共是三百文钱。”
    计缘点头,又付了一回钱,然后提起了柜台旁的五个小酒坛,里头都是这块地区口味比较好的酒,然后就提着酒出了门,在回忘了稍远处的街道一眼后,计缘又很快离开了大芸府城,腾空而起飞回通天江去了。
    ……
    通天江水下,化龙宴依然在热烈进行中,只不过到了第三天开始,就渐渐有宾客告辞离去了,其中就包括了获益匪浅的大贞使节团。
    那艘大船一出现在京畿府港口上,消息就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了皇宫内部,让焦急等待了三天的皇帝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三天了无音讯,差点让皇帝以为这一船人是不是被通天江中的龙给吞了,就此失去几位重臣的话就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一船使节才下船到了京畿府城门口,皇帝的圣旨就已经到了,让他们立刻进宫且无需下马下车,可以直接乘驾到金殿之外,对于大臣而言也是极大的恩典了。
    在使节团到达皇宫以前,各个朝中重臣早就都收到了皇宫的消息,早一步入宫在金殿上等候。
    尹兆先等人回到朝堂,立刻就将所见所闻一一禀告,所见奇观令皇帝和群臣都啧啧称奇,更是令不少人心驰神往。
    四海八方水族汇聚,真龙蛟龙齐聚一堂,仙门神域有宾客来贺,神道鬼域有鬼神亲自拜访,更有种种神妙变化应接不暇,甚至有仙人以**力大神通施法,带众宾客进入书中一界,领略奇秀风光,见凤凰真容,更还在其中斗法一场翻天覆海,最后听一曲仙音见凤凰起舞和鸣……
    所见所闻实在太多,大多是条理分明的尹青在讲,将其中奇异精彩之处叙述得清清楚楚,让人犹如身临其境。
    皇帝听得时时出神联想,又怕错过精彩,每每快速回神,听完大概之后,连声感叹。
    “实在是神奇啊,孤恨不能一起入江底去见识见识啊!”
    尹青笑道。
    “陛下,只要我朝日益强盛,奇景肯定不会少见的,将来之事可期啊,我大贞在这化龙宴盛事之上,占据的可是正殿上游席位,与真龙同坐,与真仙同席,必会扬名四海八荒,陛下就是开创盛世之君,陛下圣明!”
    尹青话音落下,下方群臣也跟着一起行礼应和。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哪怕杨盛作为尹兆先的门生,算是个会审视自己的好皇帝,这会也有些兴奋激动了,不过尹青忽然似想到什么,顺着玲珑心思的灵犀一动,开口说道。
    “陛下,此番化龙宴中,除了方才所讲,还有一件看似微小的事值得注意。”
    “什么事,尹爱卿快快道来。”
    尹青看向自己父亲。
    “尹相,有一事,嗯,或者说有几人,此前乾元宗仙师提到过,后来也有一些其他宾客陆续提到过,也是我大贞之人……”
    尹兆先略一思索,点头回答道。
    “你是说那几个大侠?”
    “正是!”
    尹青再次面向皇帝,再次行礼后开始叙述心中筹算的话语。

第875章 文武庙

    “难道就连化龙宴上,那几个武人也被特意提及?”
    论修仙界什么宗门同大贞接触最频繁,不是本身就在大贞的玉怀山,反而是为大贞带来新子民的乾元宗,并且乾元宗修士此前也特别提到过几个资质非凡的武者,希望大贞朝廷重视。
    一边的国师杜长生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话,这会觉得自己身为国师至少应该接一茬话,便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
    “回陛下,那几个武者并非特意被化龙宴主人提及,但却也有诸多身份不低的修行之人讲到他们,甚至那一位施展大神通带龙宫所有宾客一起进入书中一界的真仙高人,也曾讲到过这几个武人,说他们十分特别,甚至,甚至可能类比尹相……”
    说到这,杜长生偷偷看了尹兆先一眼,此前计缘说过,希望不要在大贞皇室面前提及他计缘同尹家的交情,这种情况下,杜长生等明白人也一致决定不提,而关于几个武人的事情就是计缘在尹兆先身旁说的。
    大贞皇帝皱了皱眉。
    “这恐怕言过其实了吧?老师是何等人物,乃是天下公认的文曲星在世,浩然正气涤荡朝野,几个武者纵然在妖魔洞窟中杀了一些个妖怪,也不至于能有此成就吧?”
    现在对于妖怪的事情听得多了,身边的天师也有能耐起来了,当今皇帝杨盛对于妖怪不似以前那么忌惮,至少距离他比较遥远的时候是如此。
    尹兆先笑了笑,觉得皇帝有些想当然了,看了一眼大儿子尹青,后者似乎已经准备好说辞了,但没立刻开口反而是在看自己弟弟。
    果然尹重下一刻就行礼出声了。
    “陛下,臣也是武人,知晓他们的成就绝非易事,不借助军阵的话,凡人要想对抗那些强大的妖魔简直难如登天,不说武力,就是克服恐惧感都实为不易,而左大侠、燕大侠和陆大侠,所杀之妖乃是黑荒大妖,妖魔之中亦能称雄,已然破开桎梏踏出武道新路……”
    尹重话音顿了顿,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真气很某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才继续道。
    “这段时间来,微臣停滞的武功也有明显精进,练武之时更是能感觉到自身气魄似乎会融入真气和武技,微臣觉得这固然是臣练武刻苦,也有其他因素……陛下,您也……”
    “陛下!”
    尹重本来想说“陛下也是武人”,但话还没出来,尹青就立刻开口说话,以更响亮的嗓门打断了自己弟弟的话,后者微微皱眉,但想自己兄长绝对另有用意,便也不再说话。
    尹青余光瞥了尹重一眼,继续道。
    “陛下,不论如何,那几位武者终究是我大贞之人,且并非反叛之徒,当初与祖越大战亦是同武林正道一起出征,助我朝国战取胜,正如那些仙长所言的气运,虽虚无缥缈,但国中有此等忠勇强手,亦是国之幸事,若平日也能为朝廷所用,岂不美哉?”
    “嗯,尹爱卿说得不错。赵爱卿,此前是你在负责调查那几个武人之事吧,进展如何了?”
    一名胡须花白的大臣略显忐忑地越众而出,一边行礼一边回答。
    “回禀陛下,六扇门总捕王克,与这几位江湖豪侠有些交情,微臣此前已经借其关系,遣人接触过燕大侠和陆大侠,此二人并无任何出仕的打算,也没有收下朝廷的封赏,而左大侠据说并不在云洲,并且……”
    “并且什么?”
    皇帝的声音传来,赵大人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并且微臣发现,这几位大侠如今在武林中的声望极为惊人,尤其是未曾谋面的左大侠,不光是在武林中,乃至在我大贞新民之中都极有声望。”
    “哦?我朝的新子民?这是为何?”
    皇帝起了点兴趣,下方的赵大人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
    “陛下有所不知,我大贞这些新民,世代为妖魔所迫害,本来对妖魔的恐惧已经到了骨子里,但我大贞几个侠士竟然在妖魔的洞天之中,以武功斩杀管事大妖,此时如今在他们之中广为流传,令他们极为振奋,同许多江湖侠士一样,称呼左无极为……武圣。”
    这会尹青看了尹重一眼,令后者微微一愣,下意识回望自己兄长一眼,然后深思一下便恍然了,武圣一词极重,若他刚刚说皇帝也是武者,岂不是低左无极一大头。
    这就是尹青的为臣之道,哪怕知道尹重同当今陛下是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但如今一人为君一人为臣,尹重绝对要懂得拿捏那条线,至少在公共场合要时刻以臣子的身份考虑君王威严,能不让皇帝有芥蒂,就一丝都不要有。
    “武……圣……”
    龙椅上的皇帝眯起眼复述一句,但尹青却再次在此时开口。
    “陛下,赵大人所言非虚,但还没讲透彻,臣也十分关心此事,愿为陛下分解其中细节之处。”
    “嗯,尹爱卿说吧。”
    尹青看了赵大人一眼,然后朗声道。
    “陛下,赵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全权负责我朝新民之事,知道得更详细,大贞新民为妖魔迫害久矣,如今得以解脱,曾经对妖魔的恐惧,渐渐化为仇怨和愤怒,而迫切想要为真正的人族所接受,不愿再被当做畜生……”
    满朝文武一些相关官员也不由微微点头,这一点不论是手下汇报还是他们自己接触,都能感受到一些。
    皇帝也是微微点头,感慨道。
    “世代被妖魔当畜生圈养,委实可怜。”
    “不错,正是陛下英明又有垂怜之心,我等官员又在陛下旨意下勤恳做事,兼天下万民皆响应陛下圣谕,所以他们对大贞的归属感尤甚,更是知道大贞是一个能出尹相和左无极等江湖豪侠的地方,而国中还有更多人杰,仙人拯救他们后又跨海带他们来此,对我大贞在之中的关系自有思量传递,如今效忠我朝之心坚天下罕见,报效国家之愿极为强烈……”
    尹青说着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皇帝继续道。
    “陛下为大贞之君,治下万民安康,国中又有尹相和左无极等能人异士,亦在新民之中开始有美名流传,称陛下为圣君!”
    “尹大人所言非虚,微臣确实也有此听闻!”“微臣也是,如今接近年关,亲耳听到多次了!”
    群臣的话听得皇帝龙颜大悦,尹青的意思很明显,大贞国土上的荣耀,都有他这位皇帝一大份。
    尹兆先这会也朗声开口。
    “陛下,此次化龙宴之行,更让臣等意识到,我大贞更该心怀整个天下万民,心怀天地之间人族气运,真龙有通天彻地之能,尚且冒险开辟荒海,我大贞虽有功绩,但路途依然遥远!”
    心怀天下?
    杨盛心头一惊,他知道自己可能意会错了老师的意思,但依然微微激动。
    “老师所言极是,我大贞虽在化龙宴上跻身上游席位,但他们看的其实亦是我朝潜力。”
    “陛下圣明!”
    尹青这时候看了一眼杜长生,后者意会,上前一步朗声道。
    “陛下,气运之事绝非虚无缥缈,皆言人道有大势,然依微臣之见,过去的人道大势不在人族自己手中,可谓是不显,如今却是一个时机,人族能手握大势,而我大贞能引领人道气运!”
    “国师的意思是?”
    杜长生笑了笑。
    “陛下,当设立文庙武庙,固文运武运,凝天下文人武者向道之心,其中供奉只为文武二道,不为任何神明,将来若真有谁能被供奉其中,须一为天地所认,二为天下万千人心所定!”
    “陛下,此举必将激励天下文武,又汇聚天下万民祈愿,试想,若将来我朝武者多出左无极之辈,大妖亦可独自搏杀,我朝文人多有尹相之名士,浩然正气朗耀乾坤,人族,人道,在我大贞引领之下,将是何等光景?”
    “若真有这么一天,那想必,陛下圣君之名,将实至名归,今日也必将是青史上浓重一笔!当然此事还需慎议。”
    尹兆先郑重地这么说一句,让本就已经大为意动的杨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正如老师所言,此事还需慎议,但国师乃是利国利民利天下利人道之言,孤也觉得有理,是否当行,就由天师处好好测算查验,之后再于朝野细论。”
    “臣领旨!”
    杜长生躬身领旨,而明眼人看得出皇帝的心思了,恐怕是很想到时候自己能位列文武之庙。

第876章 廷秋山封禅

    化龙宴的带来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之前也知道能参宴并且处于上游席位意义非凡,但一些变化还是让大贞一些官员有些意想不到的。
    化龙宴结束三天后的清晨,大贞金州,廷秋山脚下的廷秋府,知府安若轩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显露惊色的脸上还残留这汗渍。
    “呼……呼……呼……”
    知府伸手抹了一把脸,看看自己周围,确认是在自己的家中,缓和了一会之后,不顾金州冬季的严寒,掀开被子麻利地穿戴起衣服,匆匆洗了把脸就直接往书房跑。
    昨天晚上,廷秋山山神给他托梦了,带他一游廷秋山,然后告知他朝廷此前拜山的祈愿,他同意了。
    安若轩知道朝廷派遣特使带领队伍和祭品曾经数次拜山,在廷秋山中大搞祭祀,但之前几次廷秋山山神从不现身,而去年的一次还甚至是尹相亲自来的。
    也是尹兆先亲自到廷秋山的那一回,廷秋山山神在勉强现身了一次,为尹兆先送来了一些新鲜的灵果,但也仅此而已了,没说两句就行礼告退,随行大贞官员也不可能阻拦,更不可能拦得住。
    但是这一次廷秋山神却主动现身了,着实让山脚下这位安知府意外,虽然不知道朝廷祈愿的内容是什么,但他可不敢怠慢,直接将昨晚梦中的事情记录下来,上奏朝廷。
    如今大贞的官员大多都有真才实学,知府安若轩落笔急促,但文章中心要义却丝毫不乱,语句清晰条理分明,片刻就将两页书信写成,并详细将所有要点交代清楚,再三检查之后,他才召下人进来。
    “来人——带炭火进来!”
    知府一声大喊之后,过了一会,门外不远处的衙役就匆匆推门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炉,知县老爷起来得急促,现在书房里冰凉冰凉,还没来得及点书房内的炭炉暖起来。
    “大人,小人在呢,这就点炭炉!”
    安若轩搓手哈气,然后一边将书信用信封装起来,一边将衙役招过来。
    “过来过来,先不点炭炉,屋内火折子灭了,用炭火点烛火,要容一下火漆!”
    “是是!”
    衙役将小炭盆端过去,帮助知府大人点蜡烛容火漆,然后看着知府大人将新写好的信用火漆封好,然后直接递给这个衙役。
    “快,速速将之送到城内那位天师住处,就说是廷秋山山神同意我朝祈愿,此为急情信件,需要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是!”
    衙役接过信件,直接跑出官邸,然后施展轻功飞檐走壁,以最快速度赶往那位朝廷天师隐居的地方,将加急信件送上。
    本来那位天师还心中嘀咕,颇为不满于自己成了送信的,但在听说是廷秋山同意祈愿的事情之后,顿时脸色一变,交代了一句,就往自己腿上贴了两张符咒,然后掐着一张符箓,直接在院中一阵助跑之后,跑到了天上去,踩着风朝京城方向急行。
    一天一夜之后,这位累得差点虚脱的天师终于将信件送达京城,在稍稍收拾了一下后随着杜长生一起进宫面圣。
    再三天后,大贞昭告天下,新春过后,天子将携文武百官,在廷秋山封禅,并且已经提前派遣诸多官员做好安民措施,也在皇榜上透露了少量封禅细节。
    这一下真的是震动大贞内外,下至黎民百姓,上至鬼神仙修无一不惊。
    皇帝封禅其实在很多国家都有过,就连大贞的历史上也有过几次,但如今的大贞可不同于任何国度,自身的一些大举措已经能够引起很多凡尘之外的注意力了,尤其是皇榜上揭露的一些内容更为令人在意。
    除了祭祀天地,还有诸多陪祭尊位,虽然具体的不清楚,但各方猜测应该是某些修行存在。
    如今大贞在云洲大有引领人道气运的迹象,而一些灵觉强大又和大贞有密切接触的大神通之人心中,隐约有种感应,似乎这次封禅还远超常人想象。
    ……
    “轰隆隆……”
    京畿府城的尹府内,计缘坐在客舍小院中抬头看着天空,见风雷隐隐天际动荡,而刚刚上完早朝的尹青和尹兆先一起从院外走了进来。
    “计先生。”
    “来了?过来坐!”
    尹家父子一起进来,尹青手中还抓着一叠纸。
    “计先生,封禅事宜已经初定,您也过目一下。”
    尹青说着,走到桌边将纸张铺盖,原来手中的纸是一张大纸折叠,上头并无什么繁杂的名字,除了前文一些内容,上方还有天地二字,然后陪祭上还有一些名字,其中廷秋山之神和幽冥帝君赫然在列,而最前面的则是界游神君,此外还有四海真龙和一些有名的神祇。
    计缘快速阅览一下,看向坐在一旁的尹家父子。
    “玉怀山和乾元宗那边有派人去吗?”
    “派了人去了,并且承诺两处仙府之地,可以选择是否在陪祭之列,或者亦可推出有名有姓的位置。”
    计缘点了点头,此前幽冥帝君和界游神君之类的,其实都没有姓名写在上头,即便如此也自有对应,因为本已存在,而有名有姓的位置,则是能让两处仙府自己推出某个仙人设立名目。
    一旦封禅榜上有名,那可是同天地列在一处的,某种程度上,以后可能就是人道气运所认可的存在,也会逐渐引得天地认可,或许现在不觉得如何,但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计先生,您说这一纸封禅书文,是否要向天下公示?”
    尹青这么一问,计缘赶紧摇了摇头。
    “不可不可,上头有些内容是不太方便提前公示的,比如这祭重天地之后的话语中,有地之幽冥和天上祖庭,就颇为模棱两可,引人遐想,便是这文庙武庙,也同样不适合提前讲,不可不可。”
    尹青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才又道。
    “计先生,为什么不能把您也写上,杜国师可是极力想要将您加上的。”
    “那就大可不必了,一来是计某不稀罕这个,二来是计某更怕麻烦!”
    计缘笑了笑,已经取出了茶具,为尹家夫子倒好了茶水。
    “轰隆隆……”
    天空又有雷鸣,但光响雷不下雨,这两天京城的百姓都快习惯了。
    “大势有异,天地有动,这场封禅越早越好,趁着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
    尹兆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看着计缘低声询问一句。
    “计先生,您说的有些人,究竟是指谁?是否是如黑荒妖魔之流,是否是一些觊觎我人族气数之辈,可否私下讲讲?”
    如今大贞已经不能再一一个纯粹而普通的人间国度来看了,既然可能是人族顶梁之地,那人族的境遇确实同他们息息相关,计缘想了下,笑着开口道。
    “尹夫子口中说的那些,自然是算的,但其实,计某所说的很多没反应过来的人,也包括正道,如一些仙道名门,如一些清修圣域,有些事情在做之前挑得太明白,反而会引来争执,可能几十年一百年都做不成,人又有多少年可以等呢?”
    计缘感慨着说道,视线则看向尹兆先满头的白发,以前就有所感应,龙宫化龙宴中就又有所确认,尹兆先浩然正气太强,又从来没有引导浩然正气的修行之法,已然是灵不受补皆为正气所化。
    简而言之,什么大补之物什么灵气瑰宝,除了被浩然正气同化,对尹兆先自身的作用微乎其微,甚至几乎没有,而浩然正气秉承文心而生,同化的灵物也不可能提升它多少,还没有尹兆先文治之功来得快。
    说得再直白些,和另一边的武道突破不同,尹兆先纵然是肯定能长寿的,但却无法再脱出凡人寿元的桎梏了。
    甚至计缘也并不知道以后人间文运大盛的时代来临,那些书生领悟浩然之心,催生文道改如何自处,可能就是另一个尹兆先,也或许只能由尹兆先来引领了,只是他自己就……

第877章 左与金

    所幸的是在计缘眼中凡事都有一线生机,其中之一是幽冥之中对于某些特殊的人存在转世的查证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而其中之二就是文庙。
    计缘之所以推动文庙武庙,一来是为了镇乾坤稳气运,文庙武庙不仅仅是几座庙宇,而是一种象征,这庙不但会构筑在外,也会构筑在天下人心之中;
    而二来,也是因为计缘知道,以尹兆先的情况,将来故去,被移入文庙供奉,几乎绝对会是天下读书人乃至天下百姓的共愿,加上当今皇帝也是尹兆先门生,这事板上钉钉。
    只要文庙能真正确立,并且和计缘的设想偏差不是太过夸张,那么计缘就有把握让尹兆先那夸张的浩然正气不散。
    计缘心中所思所想不过短短一瞬,而刚刚听到计缘讲的事情,尹兆先也了然了。
    “听先生的意思,纵然是仙道正修,也未必都会赞同我朝封禅了?”
    计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将来仙人入世或许就并不少见了,纵然普通百姓依然难见仙踪,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未必是这样了,天下之大,各个仙门都有自己中意之国……倒也不是说他们狭隘,大贞自然是人人中意之处,但天地广阔,多说多乱。”
    计缘话没有说透,但尹家夫子也基本了然了,文武气运诞生同大贞密切相关,纵然这也是整个人族的人道气运,天下皆有,天下皆享,但谁不想手伸到大贞呢?
    “那既然计先生对此文没有什么意见,明日早朝我便向陛下递交了。”
    “嗯,对了,计某希望尹夫子告知当今大贞皇帝,还是要稳住心态,虽然在化龙宴上大贞位列上游席位,但其中缘由想必尹夫子也明白吧?”
    尹兆先叹了口气,而一边的尹青也笑了笑。
    “计先生,我等毕竟是臣子,当今陛下也并非昏庸之辈,我等会尽力的。”
    “倒是计某多虑了,朝堂之事我也不想掺和,喝茶。”
    计缘指了指桌上的杯盏,尹青还没动过呢。
    尹青笑着端起茶盏,发觉里头的茶水还是很暖,正适合饮用,喝了一口觉得甚为解渴,突然想到什么,就向着计缘问了一句。
    “好,对了先生,机会难得,今年过年,就留在我们家吧?”
    “对啊计先生,今年实在难得,就留下过年吧,如今我也老了,说不定以后就未必有这机会了。”
    看着尹兆先笑着这么说,计缘也是在不好拒绝了。
    “好,今天过年计某就不走了,对了,枣娘和胡云还在龙宫,到时候他们也一起来。”
    “那太好了!”
    听到胡云来,尹青就更高兴了。
    ……
    同一时刻,远在南荒洲,左无极独自行走江湖,如今又是冬季,左无极穿着劲装,外头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这一天,顺着大路来到了一座大城之外。
    左无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虽然并不算惧怕严寒,但暖和一些总是会令人更舒服的,抬起头看看远处的城头。
    “葵南郡城……应该是附近最大的城了吧?”
    带着对这城池的遐想,左无极迈开脚步,很快就到了城门外,顺着附近零星入城的人流一起入了城中。
    本来看外头出入城的人并不算太多,左无极还以为这城里可能没有家乡过年的氛围,不过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沿街所见,也是到处张灯结彩的,还开着的店铺里,掌柜和伙计大多也乐意露出一张笑脸。
    “是了,想想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很多店铺都关门早了,很多帮工应该也都回家过年了,这个点自然是会冷清一些……”
    左无极喃喃自语着,有一些苦恼了,他身上的盘缠不多了,也不知道住不住得起客栈,或许找柴房对付一下会更好一点,关键还是交流问题。
    这块地方的人说话和大贞那边相差极大,在云洲,很多国家虽然口音各异,但相互听懂问题不大,可左无极到了南荒洲就抓瞎了,有些话他是压根听不懂,他不是仙人,没有那么妙的灵犀感应,更不可能闻言辨音现学现用,最开始的交流只能连猜带蒙然后比划着来。
    并且经过一些地方,话语还在变化的,所幸这变化不算夸张,但今天到了这葵南郡城,他还是得头痛一下。
    但首先,他也得找到一家合适的客栈才行,那种装点得极为豪华的那种地方,左无极是尝试的心都不会有的。
    “哎,不过这城中还是没有我大贞热闹啊!”
    左无极心态还是比较轻松的,所谓艺高人胆大,再糟糕的情况他都遇上过,大不了找个稍稍避风一点的地方露天睡,也冻不死他,也不怕什么流氓混子乃至孤魂野鬼。
    不过这城着实有些大,左无极逛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一间不太上档次的客栈,也尝试过去问问,一番困难交流后得知他没什么钱,大多是被拒之门外。
    这会左无极正好从一条宽阔大街上走到一条稍窄一些街道,想来次一些的客栈应该也在次一些的街道。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啊——菜肉馅料,分量十足,两文钱一个,童叟无欺咯——”
    街边有一家包子铺,里头只有一个店主,正在卖力吆喝着,天近傍晚,路过的人偶尔也会停下来买些包子。
    这才蒸好的包子每每被店主打开蒸笼,又香又暖的味道就顺着一股风吹过街道,也吹到了左无极身边,他嗅了嗅了味道,不由有些意动。
    “闻着不错,应该挺好吃的!”
    这么想着,左无极也把心一横,从披风下的腰带处摸出了十几个铜钱,反正这么些钱也干不了什么大事,还不如买些肉包子好好吃上一顿。
    想到就做,左无极身形微微一闪,以一个微妙的变化拐向包子铺的方向,而在那边远处的一个铁匠铺中,有一个正在打铁的单衣大汉却在此刻抬头看了街头方向一眼。
    包子铺前,店主正好送走两个顾客,就见到有一个高大的汉子来到了门前,立马热情招呼道。
    “哎这位客官,咱们家的包子啊,是皮薄馅大,又香那是又软,个顶个的好吃啊!两文钱一个,十文钱六个,出了名的菜肉馅料!客官您要几个?”
    “呃,你……帮我,这个包子,我要……”
    左无极说话听在店主耳中十分不畅,口音更是古怪,左无极说了半天之后,干脆不多说了,直接取出十文钱递给店主。
    这店主一下明白了。
    “好嘞,六个菜肉大包子!客官您稍……哎,不对啊,客官,您这铜钱有好些个不是咱们这的铸币啊,呃这个,我不要……”
    “啊?”
    左无极愣了,就算铸币不同,好歹也是铜钱,遇上一些个商人滑一些会说要折算少许,但很少遇上不要的。
    “客官,我小本买卖,不敢私铸铜币,去黑市上兑换又麻烦又要折算,我也不想同他们打交道,这铜钱我不收,您要不去别处换换?”
    “我……这钱,分量,钱的分量,十足分量的……”
    左无极真是哭笑不得,掂量手中铜钱,大贞的钱币分量可是比这里的参差不齐的钱币要足多了,成色也好,人家竟然不收,现在就在这包子铺前,口水都分泌了,却告诉他吃不着,痛苦啊。
    无奈之下,左无极只能低声自嘲一句。
    “哎,想不到我左无极在这新年前夕,过得还挺凄凉的,嘿嘿,被师父们知道了准笑都要笑死咯!”
    一边的铁匠铺里一直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这会却忽然停住了,一个马甲单衣,露着狰狞肌肉的大汉提着一把大铁锤到了走到铁匠铺外,瞅了瞅一墙之隔的包子铺那边,看到左无极转身的背影。
    “你是,云洲人?”
    嗯?
    左无极微微一愣,熟悉的话音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然后转过身去,看到一个比他身材还要高大结实许多的铁匠,看看冬日里的这一身腱子肉,这力气肯定很大。
    “我,问你呢,你,是不是云洲人?”
    “对对对!在下左无极,云洲大贞人士,这位仁兄也是云洲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
    “六个包子,钱我付。”
    不等对方说完话,金甲已经对着一边的包子铺店主说了这么一句。
    “哎哎好,金大哥,你要不要啊?刚出炉的呢!”
    “不要。”
    金甲简洁地回答一句,提着那大铁锤回到了自己的铁砧处,右臂高高扬起,准确又沉重地砸在铁胚上。
    “当……当……”

第878章 老乡见老乡

    “当……当……当……”
    铁匠铺内的打铁声极为有节奏,左无极在外头看着里面,见那铁匠每一次打锤落下,铁砧上必然暴起大量火花,那铁胚在他的锤下就像是一块硬邦邦的面团,肉眼可见地被砸得改变形状。
    本来被肉包子吸引了注意力,左无极并不在意旁边的一个铁匠铺,看着金甲打铁却觉得很有门道,看来打铁也是颇有门道的技艺啊。
    “哎客官,您的包子!”
    一边的包子铺老板已经用油纸包好了包子,走到了左无极身边递给他。
    “哦,谢谢。”
    这几个词左无极还是说得很流利的,伸手接过油纸包,再低头解开一看,竟然有十个,难怪沉甸甸的这么大一包。
    “这,十个?”
    “嘿嘿,客官您慢用,多的不收钱!”
    “哦,多谢多谢!”
    左无极拿起一个包子,张嘴就是狠狠一大口,不算小的包子直接就一半没了,热乎乎在左无极嘴里满口油香。
    “好,好吃的!”
    左无极夸奖一句,又看着金甲打铁,一边的包子铺老板见暂时没什么客人,也没有回铺子内,而是凑近左无极道。
    “这位客官,你和金大哥是老乡啊?”
    “啊?”
    对方说话声音小加上语速快,左无极一时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我是说,客官,你,是不是,和金大哥,是不是老乡?”
    “哦哦哦……”
    左无极点点头,这下大致听懂了。
    “对,应该是的,听口音,像的,我们,都是……”
    ‘云洲大贞怎么说……’
    想了下下,左无极指着天上云彩道。
    “我们都,是,云洲,大……贞……人士。”
    大贞直接是原本的发音,包子铺老板顺着左无极的手指朝天看了看,挠着头似懂非懂,大贞这个词更是从没听过听不懂,难道还是天上的地方?不过想来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地名。
    “远不远的啊?”
    左无极这会已经在吃第二个包子了,对着包子铺的老板赞叹一声。
    “这包子,味道真好!家乡啊,远,很远很远,海洋,海的那一头呢……”
    说着,左无极已经走入了铁匠铺,在铺子里东看西看,时不时拿起什么农具和菜刀掂量掂量敲打敲打。
    “这位仁兄好手艺啊,这些铁器都不简单啊。”
    金甲却并不理会左无极,继续打铁,而左无极也不是非要金甲理会,而是走到了铁砧近处这么看着他。
    外头的包子铺老板微微咋舌,这个外乡人距离铁砧站得这么近,居然站得这么稳当,身子不偏不倚,眼睛一眨不眨,还若无其事地吃着包子,换成个别人,光是金大哥那抡锤的压迫力就能把大多数人吓得直后退。
    ‘看来这外乡人也是个能耐人啊!’
    “老板,买包子……”
    “哦好,来了来了!”
    听见有人在那边叫自己,包子铺老板就赶紧回去了,只是还是忍不住会往铁匠铺那边瞅一眼,难得见到一个金大哥的老乡,很想知道一些关于金大哥的事情。
    而左无极就这么站在金甲边上,看着他抡锤的频率变化,数着他抡锤的次数,基本是七七四十九锤一个频次,照顾到铁胚的种种细节。
    “滋啦啦——”
    铁胚被送入木桶中淬火,片刻后又被回火,左无极也在这过程中吃掉了最后一个包子,拍拍手又揉了揉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也是这会,铁匠铺后屋那个门帘被从内掀开,一个精壮的老头从里头出来。
    “嗯?你是谁?买铁器的话别站得离炉子和铁砧太近!”
    左无极拱手朝着老头行礼。
    “在下左无极,亦是大贞人士,并非来买铁器,不过这炉子边上挺暖和的!”
    老铁匠皱眉看着左无极。
    “说的都是些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老铁匠这么一说,左无极就明白这老铁匠和大贞想来是没什么关系了。
    金甲看了老铁匠一眼,开口回答道。
    “他说他叫左无极,是大贞人士,不是来买铁器的,炉子边上暖所以站着。”
    如此耿直的复述,也是让左无极暗暗好笑,而对方说“大贞”一词的时候,也学他一样,直接以大贞话讲的。
    “老人家,我,与他,是老乡!”
    左无极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金甲,这话老铁匠听得懂,然后瞬间就提起了兴趣。
    “是吗!和小金是老乡?他家里远不远?几口人?父母是干什么的?”
    “这,我可不知道……”
    一边的金甲放下铁锤,没有低头,就是这么斜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左无极。
    “你是既然,是大贞人,又来此作甚?”
    金甲用的大贞话问左无极,一边的老铁匠听得眼睛都瞪大了,真的是老乡啊,而这种话他从来没听小金说起过,只是不知道问了什么。
    左无极双手抱胸,笑着回答。
    “磨砺武道!你又在这遥远的异乡做什么呢?”
    金甲喜欢说谎,但可以不回答,走到一边用水壶倒了碗水,咕噜咕噜喝了之后再看向左无极。
    “你的武功,看来不低,要拿什么磨砺?”
    左无极更觉得有意思了,这人居然好像能看出自己武功高低,虽然他方才看着这铁匠,也觉出他定有非凡的本领。
    “这么嘛,我若说是拿妖魔磨砺,兄台可信?”
    老铁匠在一边有些着急。
    “你们说什么呢?哎哎,小金,说什么呢?”
    “哦,我,和这位铁匠大哥,讲家乡,讲,一点,变化……”
    “哦……”
    老铁匠恍然地点了点头,看向金甲问了一句。
    “家乡可有变化?”
    金甲静了几息,简短地回答一个词。
    “没有。”
    “没有你们叽里呱啦说这么多,你这小子可真是的,拿师父我开玩笑呢吧……”
    老铁匠嘀嘀咕咕的,走到一边开始整理自己的家伙事。
    而金甲走又回到铁砧台边上,查看炉内的一些铁胚,并不回头,但还是有话语询问左无极。
    “看来,你的武功,很厉害!”
    金甲用的并非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左无极一身气血确实比常人旺盛,但真正的气血和煞气都锁在体内,之前金甲还真没怎么看出来,此刻细看过后,尤其是刚刚那句那妖魔磨砺,就觉得这人眼中好似有熊熊烈火,绝非是一句虚言。
    而听到金甲的话,左无极又笑了。
    “我的武功,确实有些成就,不过比兄台的如何?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铁匠吧?”
    金甲身子顿了一下,回头认真地看着左无极,好一会之后才回头,一句并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话传来。
    “你打不过我,不用找我比。”
    又是一句肯定句,并且斩钉截铁。
    ‘好大的口气!’
    左无极心中一跳,但他又不是什么气盛的江湖新手,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气得如何如何,况且他本来也没有找这个铁匠比武的打算。
    好不容易在异乡看到一个老乡,而且这人绝对不坏,左无极只是觉得亲切。
    “对了兄台,我若要借宿,不知何处有比较便宜的客栈?”
    金甲走到店门口指了一个方向。
    “偏北方向一直走,那边没那么富贵,客栈应该会比较便宜。”
    “呃,你不留我住一晚?”
    金甲慢慢转身,看着左无极道。
    “为什么?”
    这问题……左无极无奈笑了笑。
    “好吧,多谢兄台,嗯,可否借些盘缠,你也见了,我现在囊中羞涩,你且放心,我左无极顶天立地有借必还!”
    但金甲又摇了摇头。
    “我吃住,都在师父这里,平常不收工钱给你付包子钱的十文,也要问师父拿的。”
    啊?左无极咋舌,正想说点什么,金甲又接着道。
    “我去帮你,向师父借。”
    说着,金甲就走到老铁匠那边说了几句,老铁匠朝左无极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钻进内屋,并且很快提着一吊钱和一小锭银子出来,直接递给左无极。
    “给,既然是小金的老乡,就拿去用吧。”
    “多谢老人家,多谢金兄!左无极,先行告辞,还会再来的!”
    左无极接过钱,拱手向老铁匠和金甲行礼致谢,然后转身走出了铁匠铺,在寒风中朝手上哈了口气又搓了搓手,才向着金甲所指的方向走去。
    天空下起雪来,并且越下越大,金甲走出铁匠铺,看着左无极的背影在雪中远去,并没有回头一次。
    左无极顺着金甲走得方向前进,一段时间后,果然感觉那边的房屋都显得陈旧了一些,虽然也在迎春,但至多贴个什么东西,张灯结彩的人家变少了,但拐来拐去他都没找到什么客栈,都有些打算跳到屋顶上眺望一下了。
    在拐过有一个巷子的时候,左无极身边忽然窜过一道小小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是一个在风雪中独自跑着的小孩子,看起来十分年幼。

第879章 杀你者左无极

    这么寒冷的天气,又下起了大雪,谁家的孩子独自在这里跑,家里人不担心?
    左无极左右看看,这边对比整个郡城来说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大冷天的也没有什么人家开着门,看起来有些空旷,这么一个孩子独自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带着这种想法,左无极下意识就追了过去,没想到那孩子跑得还贼快,左无极用上点身法才追上了那孩子的脚步,但他一个陌生人,口音也很古怪,不可能马上去拦住那孩子,而是就远远跟在身后,看看这孩子要去做什么这么急,如果是着急回家也到家了,那自然没什么事了。
    黎丰一路狂奔着,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便止住脚步回头看去,但视线中都是空荡荡的老街,延伸到被风雪覆盖的尽头,看不到第二个人。
    “谁啊?”
    黎丰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心中有些害怕,朝着街道叫了一声,见没人回应,自己拍了拍胸口,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跑走了。
    感觉这小孩还挺敏锐的,后面稍远处,左无极从一侧屋宅的侧墙边上走出来,继续跟上远去的孩子,虽然看似距离远了些,但已经突破武道桎梏的左无极有自信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在一瞬间接近孩子,出现在他面前。
    大概一刻钟后,前头的孩子还在跑着,左无极就有些纳闷了,这小孩子耐力也太好了吧?
    前头孩子跑的路越来越偏,周围也越来越荒凉破旧,左无极觉得这孩子应该不是要回家的了。
    “当……当……当……”
    钟声?
    后面的左无极微微一愣,钟声的话,难道前头有类似寺庙一样的地方?
    没过多久,钟声就更清晰了,前头的孩子也终于在一个有门庭的大院外停下了,看这个地方的位置以及钟声,左无极觉得那不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家宅,多半就是一间寺院。
    黎丰到了寺院门前,见大门关着,直接跑到门口不断敲门。
    “砰砰砰……”“开门呀,开门,我是黎丰,快开门啊!”
    “砰砰砰砰……”“几位和尚师傅快开门!”
    黎丰的敲门声不停,等了一会,在他又要敲门的时候,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旧棉袄的高瘦和尚,见到黎丰先行了一个佛礼。
    “善哉大明王佛,黎少爷,您又来了?”
    “计先生回来了吗?”
    黎丰饱含期待地询问一句,和尚心中叹一口气,面上并不表露什么情绪,只是安静地告诉黎丰。
    “计先生还没有回来,黎少爷要进去么?”
    黎丰面露失望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进了寺院,那和尚看了看外头风雪中的街道,然后把门也关上了。
    几息之后,左无极也到了寺院门口,抬头看了看寺院的匾额,轻声读了出来。
    “泥尘寺……偏街漏屋泥尘巷,泥尘巷中泥尘寺,这寺院倒是有点意思,那孩子口中的计先生,不会是……”
    只要是知道计缘的,听到“计先生”三个字,就不能不联想到他,左无极刚刚也是心头一跳,种种念头在心中徘徊不去。
    想了下,左无极还是决定看看,于是也上前敲门。
    “咚咚咚……”
    食指轻轻扣门,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却带起一阵阵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里头僧人的耳中,没过多久就有和尚来开门了。
    “吱呀~~”
    门打开了,还是刚才那个高瘦的和尚,他见到外头站着一个披着灰色厚重斗篷的人,这人发髻盘得有些乱,两侧鬓发和后面的长发看着也有些杂乱,却又有种豪放的感觉,头上和斗篷上全是积雪,但整个人稳稳站在门外的风雪中,抖也不抖一下,一双眼睛十分有神。
    “善哉大明王佛,不知这位施主,有何贵干?”
    和尚一边以佛礼相对,一边礼貌地问了一句,左无极拱手向和尚行礼。
    “大师,在下左无极,外乡的人,能不能借住,让我在这里,就几天。”
    和尚皱了皱眉头,这人说话又慢又不连续,口音还很怪,看来是个外乡人,这大雪天的,对方或许遇上了难处,加上左无极给和尚的第一印象的气度非常不错,便没有直接拒绝。
    “施主稍等,我去问问师父。”
    “好!多谢大师!”
    和尚点了点头之后,先将门虚掩一些但没有直接关死,然后快步回去,左无极等了片刻就又等到那和尚回来。
    “施主,师父说可以让你住,请随我来。”
    “那,太好了!谢谢,多谢!”
    左无极面露惊喜,随着和尚一起入了寺庙内,而在和尚把门关上的时候,寺庙外头的地面上,有一阵青烟缓缓从地上冒出,化为一个矮个子小老头。
    “这个左无极是谁?”
    土地望了望寺院内部的方向,想了下还是遁入地下了。
    左无极被带到了一间空着的僧舍内,并且得知偌大的寺庙里头的和尚屈指可数,所以有很多空着的僧舍,而因为接近年关,大多数僧舍哪怕长久没住人也刚刚打扫过,所以都比较干净。
    留下一床铺盖,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僧人在左无极的道谢声中离开了,留下左无极在左看右看。
    “还能混到两顿饭,挺好!”
    喃喃一句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好似挪移一般出了自己的僧舍,去往了和尚叮嘱他不准去方向。
    逛了一些地方,左无极很快来到一间幽静的院落外面,这里有单独的院门,且院门紧闭,隐约还能听到里头有一阵阵老鼠叫小猫叫一样的声音。
    左无极在一处院墙外站了几息,看着这位置的一棵大树,又左右看了看之后,脚下一点,好似一只轻轻扇动翅膀的蝴蝶凌空而起,然后又犹如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到树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往下头望去,这院子里有一间长方形带木走廊的僧舍,门开着,那个孩子就在屋里头,抱着一床白子,左无极听到的类似老鼠小猫一样的声音,就是这个孩子蒙着头在哭。
    “一年多了,呜呜呜……计先生您说过会回来的,呜呜呜……”
    在家从来不哭的黎丰多是只在这院里会流泪,而且哭得很小声。
    “哎,这孩子……”
    左无极叹了口气,忽然心有所感,骤然抬头看向头顶,小纸鹤瞬间飞起消失在原地,而左无极看到的就是上头有一根细枝有一点点积雪抖落,却并无任何东西。
    难道是错觉?左无极眉头一皱,再看了看那边的孩子,想了下还是脚下一点,轻飘飘出了院落,然后就在院门外坐了下来。
    大约又等了两刻钟,连天色都快要黑了,左无极才听到里头有脚步声,便站起来,装作刚刚路过的样子,正好遇上了黎丰打开院门。
    “咦,这院子,还有人的啊,刚刚说没人……那大师说的,假话啊,出家人呢……”
    左无极露出颇为好奇又好笑的神色,黎丰小嘴一抿。
    “人家大师才没有说谎呢,这院子暂时是没人住的,但马上里头的人就会回来的,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是谁呀,说话这么怪,丁点大的小孩子说话都比你利索!”
    “哈哈哈,是啊,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种短语左无极倒是说得越来越连贯了,口音也偏正,低头看着黎丰。
    “你也住这?准备……出家?”
    说着,左无极伸手捏了捏黎丰的脸,还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你才出家呢!我走了,这院子不准进!你快走开!”
    黎丰极为反感地将左无极隔开,刚刚他一时大意居然没能躲开,但对方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都仿佛在嘲讽他。
    等左无极摊手走开几步,黎丰才回头将院子关上,才小跑着离去,而左无极还在后面叫着。
    “天快黑了,要我送送吗?”
    “不用!”
    黎丰的声音传来,人似乎已经跑到前院,左无极笑了笑,直接一步踏出就追了上去,刚刚那短暂的正面接触,左无极已经看出这孩子骨骼之精奇实在是极为罕见,也难怪体质超群。
    人家说不用送,但外头是真的天黑了,左无极不放心,还是追了过去,但没走寺院院门,而是翻墙出去的。
    “混蛋混蛋混蛋,既然敢把我当小孩子戏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黎丰边跑边骂,眼泪也夺眶而出,他不爱哭的,但心中积攒的悲伤和刚才的委屈一起袭来,有些忍不住情绪,越是跑负面情绪越是强,竟然连计缘留在他身上的匿气之法都惊动了。
    但怪就怪在,黎丰身上并无什么戾气和怪异气息升起,计缘的敕令也在,顶天上空却自发有一股邪风汇聚,但他头顶又有一阵清明之光微微亮起,将邪风驱散。
    远远在地下的土地公叫苦不迭。
    “哎呦我的小祖宗呀,你这是闹的什么古怪啊!”
    左无极远远跟着,隐隐也感觉到了邪气,在他以自己的理解来看,就是附近可能有妖邪,于是更看紧了黎丰,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而此时的城内,有一道黑影在日落前夕的昏暗中穿行,似乎是嗅到了那股邪异气息,微微一停顿之后,就好似闻到什么异香一般快速窜向一个方向。
    于此同时,一声清亮的鹤鸣也在高空响起,但常人听见却很遥远,只是左无极抬头看向天空,看不到有什么飞鹤经过。
    铁匠铺内,听到这一声鹤鸣的金甲几乎瞬间消失在店铺里,老铁匠刚从内屋出来叫他吃饭却见不到人影了。
    黎丰还毫无知觉地朝前狂奔着,本来负面情绪强的时候就想跑到无人的地方安静一下,这会有些回神,却忽然感觉瘆得慌,前头仿佛已经暗得看不到路了。
    天黑得这么快?黎丰回头一看,后面的路也变得灰蒙蒙起来,并且越来越。
    心下害怕之下,黎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计缘,但计先生不在,第二个想到的居然是刚刚陌生人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记得那人说要送他的。
    “那个谁,你跟着我吗?”
    黎丰慌张地喊了一声,有些死马当活马医,但心想自己喊的居然是个陌生人,又更觉悲凉,忍不住要抽泣起来。
    “嗬嗬嗬……就是这种感觉,嗬嗬……”
    一种恐怖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吓得黎丰一下止住了哭声,并且不断后退。
    地下的土地公急得不行,本以为可能是个小妖邪,现在看来情况很不妙,他紧张地准备救场,但对自己的道行实在有些没有自信。
    “谁在说话,你别过来,我后面有人的!那个谁,你在吗?”
    黎丰慌张地又叫了一声。
    “嗬嗬嗬……”
    前头的瘆人的笑声又响起,但却忽然被一声有力的回应打断。
    “我跟着呢!”
    左无极的声音平稳有力,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感觉,他无视那袭身排斥而来的黑暗,缓缓从后面走来,经过一处屋子偏角,左腿在那轻轻一点,一根农家用的扁杖就转动着弹了起来,被他抄在手中。
    黎丰又是惊喜又本能觉得这个陌生人不顶用的,迅速往回跑却没见左无极跟来,下意识脚步一顿回头,却发现那陌生人还在慢慢上前。
    “我们快跑呀!那个说不定是妖怪呢!”
    “嗬嗬嗬嗬……这气血,凡人武者?嗬嗬嗬嗬……”
    黑暗中笑声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黎丰已经被吓得缩在一角,而左无极却直直盯着前方,也发出笑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声起初很轻,随后越来越大,后面更是震动得黎丰耳内都嗡嗡,甚至周围的黑暗都好似在震动。
    下一刻,笑声停下,左无极披风一甩转动扁杖。
    “妖孽,杀你的武者,叫左无极!”
    话音落下,左无极身上恐怖的煞气和罡气骤然而起,武者气血更是好似烈焰。
    “砰……”
    地面仿佛微微一震,左无极已经消失在原地,化为一道残影朝前,周围的雪花好似遇上一阵气浪,纷纷炸开,一根扁杖在左无极手中犹如灵蛇,似剑也似枪,扭动一瞬又归于笔直。
    “轰……”
    剑如白虹枪点如龙,扁杖精准地点在黑暗中某处,发出炮仗爆炸一般的声响,黑暗也在这一刻迅速退去……

第880章 披其绒啖其肉

    黎丰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这个陌生人似乎很厉害,而地下的土地公已经惊呆了,因为妖怪的妖气正在溃散,这恐怕真的是至少一击将妖怪打成重伤了。
    而在黎丰背后的街道尽头,早已经站在那的金甲只是朝街道尽头那暗得发昏的夜色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了。
    左无极点出扁杖的姿势维持了两息,然后才慢慢收回扁杖,轻轻一抖扁杖,顿时有一抹妖血被甩落,然后将扁杖交到左手再往身后一丢,扁杖就“咣当”一声回了原来的屋角。
    “喂……那妖怪呢?”
    黎丰小心地问了一句,左无极回头看了看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不是什么厉害的,已经死了。”
    本来左无极想说只是躲在暗处藏头露尾之辈罢了,但还是避免了复杂一些的词,说话简短一些好了。
    左无极话音落下的时候,周围过分的昏暗也正好消散了,星月的光辉让街道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黎丰看向左无极那边,视线透过其身旁,可以看到左无极几步之外有一只很大的野兽躺在那边,有一片血呈现扇形延伸向对角尽头。
    “是一只大狗?”
    别看黎丰刚刚确实心慌了,但其实他的胆子是真的大,这会又走到了左无极身边,好奇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它好臭啊……”
    左无极认真地看了黎丰两眼,实际上地上的妖物尸体在常规意义的嗅觉上并不臭,但黎丰却能闻到那股在妖怪之中也绝对不好闻的妖气,此类气息左无极自己也是练习了好一阵才能自如分辨的。
    “不是狗,是狼。”
    “狼?我第一次看到狼呢,还是成了妖的……”
    黎丰有些怕又有些好奇,绕过左无极到了狼尸的一侧,却发现妖尸的头颅已经好像被重锤砸碎了一般,看着既瘆人又有些反胃,吓得黎丰赶紧跑回了左无极身后。
    “哈哈哈哈……”
    左无极大笑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声就比较正常了,他走上前去,到妖尸边上弯腰,然后一把抓住了妖尸的脖子,将之提了起来,然后毫不介意地将妖尸甩在肩上,妖怪的血从他肩头顺着背后那似乎是防雨的斗篷流下来。
    “你,你干什么啊?”
    黎丰瞪大了眼睛,这么臭的东西也往背后扛?
    “处理一下,你,可以回家了。”
    这么说了一句,左无极就提着妖尸往街巷深处走去,黎丰看到左无极离去竟又有一丝心慌,下意识朝前追了两步。
    “喂,喂!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家的吗?你去哪?”
    左无极空着的左手朝后摇了摇。
    “用不着我送了,有人一直在护着你呢。”
    说着,左无极还朝地上跺了跺脚,刚刚土地公差点自己出手,气息就被左无极察觉到了。
    所以如果说之前左无极是怀疑黎丰口中的“计先生”是他知道的那一位,那么现在左无极已经有了较大的把握可以确认这种怀疑了,况且妖怪也死了,黎丰回家自然没什么危险。
    左无极走得很快,黎丰追得也比较犹豫,一加一减之下,左无极很快就在黎丰眼中消失了。
    黎丰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选择一条回家的路赶紧跑了。
    左无极就这么扛着妖尸,在街巷里越走越快,最后一个纵跃翻出了城墙,然后一直往城外一个方向走去,最后寻到了一处林间较为避风的所在才停了下来,整个过程中,高空的小纸鹤一直都在盯着左无极。
    小纸鹤是认识左无极的,只不过当初见到的时候左无极也还是个孩子呢,现在却这么厉害了。
    左无极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将妖尸放下,肩膀一抖,身上的斗篷就抖起了一层波浪,斗篷上的血迹也直接被抖落。
    随后左无极在周围走了一圈,扛回来许多木柴,又取出打火石和引火物,点起了一团篝火,紧接着坐在篝火旁开始徒手剥狼皮。
    小纸鹤落到上方一棵大树的顶端,低头看着下面的左无极,不禁看得发懵,左无极居然不是要把妖尸烧了?
    左无极这会嘴角带着笑意,他虽然一扁杖将狼妖头骨点碎并抹杀妖元,但这狼皮却极为坚韧,没有一起碎裂,刚才看着恐怖只是因为颅内都碎了所以软下去一片,实际上整张狼皮都十分完整。
    “撕啦啦……撕啦啦……”
    很快,狼皮都被左无极剥下,折了一根树枝玩起来有用草绳系在狼皮各处,将整张狼皮绷得平直后放在火堆旁,剩下的狼肉则直接串在了一根粗枝条木架上烤了起来。
    “哎,在寺院烤这玩意定是大不敬的,我左无极虽然不信佛但也得照顾那几个和尚的感受,在这就没问题了。”
    左无极自言自语着,用一把小刀割着狼身,又取出身中盐巴不断洒在狼身上和刀痕里头,一段时间之后,一股烤肉的香味开始出现,但左无极不为所动,一直细心地处理这狼肉,不断涂抹佐料。
    显然左无极做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并且能判断出这肉可不是一时半会能烤熟的。
    果然,事实结果还稍稍出乎左无极的预料,这狼烤了大半夜还没有彻底熟透,但那味道却越来越香了,使得左无极根本不舍得放弃,大不了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
    左无极回到寺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了,一路从城外走到城内,还会时不时揉一揉肚子,那一整头大狼,直接被左无极一个人吃了个干净,并且敲骨吸髓。
    偶尔吃这么一顿妖肉,对左无极的体质挺有好处的,最初尝试的时候没把握一个度,还有点喝酒上头的感觉,并且这么吃一顿,其实能顶上好一阵子,就算几天不吃饭也不会饿得太难受。
    左无极走到泥尘寺门口,发现门开着,昨天那名高瘦的和尚正好要出来,和左无极照了个面。
    “大师早!”
    左无极行礼,和尚双手合十还礼。
    “善哉大明王佛,施主既然是来借宿的,何以彻夜不归呢?”
    “哈哈,遇上了,一点小事!”
    和尚见左无极不想说,看了一眼左无极脖子上多出来的一条狼绒围脖,然后才道。
    “黎家少爷在等你,我先出去化缘了,请施主帮我关上寺门。”
    “好!”
    等和尚离去,左无极随手将院门轻轻关上,才回了自己借住的僧舍,果然看到黎丰就坐在外头等着。
    “你回来了?”
    “嗯。”
    左无极走过去,只是应了一声就入了屋内,然后拉来自己的铺盖铺好倒头就睡。
    “喂,左先生,左大侠——”
    “睡觉呢……”
    左无极低沉地应了一声,然后就任凭黎丰在外头怎么叫唤都不理会了,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呼……哧……呼……哧……”
    左无极睡觉并不打鼾,但呼吸声却好似一阵阵呼啸的风,黎丰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一阵阵气流在流动。
    ‘这个人果然很厉害!’
    可以说除了计缘,左无极是黎丰见到过的最厉害的人,他也向寺院的和尚打听过,知道左无极也同样是个从很远很远的外乡来的人,这就让本来十分苦闷的黎丰产生了浓厚兴趣。
    现在黎丰只知道,这个人叫左无极,武功很厉害很厉害,超出了他对武功的认知范畴。

第881章 是顶厉害的人物

    难得有感兴趣的事情,让黎丰能忘记自己的心中的烦恼,他就这么坐在左无极的僧舍前,之前左无极睡觉并没有关门,黎丰还帮他把门给关上了,自己就缩在屋外。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中午也不见里头的左无极醒过来,反倒是黎丰在外面冻得直哆嗦。
    一个老和尚提着一个小木篮慢慢从外头走过来,手中还提着一块旧毯子,黎丰抬起头来看他并问了声好。
    “方丈大师!”
    “黎少爷,吃点热馒头吧,把这个毯子盖上。”
    老方丈将手中的木篮摆到黎丰身边,掀开上头的盖布,里面的是一碗蒸好的馒头,正在往外冒着热气,边上还有一叠小菜,不过是最简单的咸菜。
    “谢谢方丈大师!”
    黎丰早就又冷又饿了,只是一直怕自己离开的话,这个大侠可能就睡醒离开寺院了,不想错过所以一直等着,这会哪会嫌弃什么午餐没油水啊。
    黎丰拿起一个馒头就是一大口,然后用筷子夹咸菜,大鱼大肉他一直吃,但这馒头加咸菜这会也让他觉得味道很好,尤其是吃到肚子里暖洋洋的,连心情都好了一些。
    一连吃了两个馒头,黎丰抬头看看,老方丈正笑着看着他,看得黎丰有些不好意思。
    “好,黎少爷慢慢吃,吃完东西放边上就好了,我们会来收拾的。”
    说着,老方丈抬头看向左无极睡觉的僧舍,里头“呼……哧……呼……哧……”的声音好似有一个大风箱在抽动。
    老方丈双手合十,躬身朝着僧舍方向行了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一边的黎丰虽然在狼吞虎咽,但也看到了这一幕,但想到里头的大侠连妖怪都杀得,方丈大师对他尊重一些也理所当然了。
    等老方丈走到前院的时候,那个高瘦的和尚刚刚从外头回来,看到老方丈就赶紧上前行礼。
    “师父!”
    “回来了?”
    “嗯,师父,那个借宿的走了没?”
    高瘦和尚朝左无极僧舍的方向望了一眼,老方丈摇了摇头。
    “左施主正在睡觉呢,勿要去打扰,黎少爷在外头等着。”
    高瘦和尚皱了皱眉头。
    “师父,这人来路不明,昨天借宿却彻夜不归,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我觉得,要不我们还是委婉地提醒他走吧?”
    老方丈看了看自己徒弟,忽然露出笑容。
    “你不是最喜欢奇人异士吗?计先生在的时候你可是很殷勤呢。”
    “那不一样啊,计先生是真高人,这一位是个喜欢打打杀杀的,我害怕血气扰了我们泥尘寺这佛门清净之地呢……”
    话说到一半,高瘦和尚忽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师父此前的话似乎另有所指。
    “师父,难道这位左大侠,也是什么奇人?”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吟佛。
    “善哉大明王佛,天机阁的仙长早说过他可能游历至此……左无极左大侠,虽是武者却名震天下,是武中圣者的武圣大人,生平至此,所遇之敌不论江湖武者亦或是妖魔鬼怪,从无败绩……”
    老和尚收起佛礼,慢慢朝着佛堂走去,而那个高瘦和尚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师父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左无极的僧舍方向,不由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
    “乖乖,是个顶厉害的人物啊!”
    ……
    那边的黎丰吃完东西又盖上毯子,身子暖了一些,继续在外头等着,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下午。
    停了一夜加大半个白天的雪又开始下起来了,这时候左无极才醒了过来。
    “嗬呼……”
    在里头伸了个懒腰,左无极侧身看向门口方向,对着关闭的门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心倒是不坏。
    左无极掀开被子,披上披风,然后打开僧舍的门。
    黎丰抬头看向门口,见到刚刚睡醒的左无极正低头看他。
    “左大侠,您醒了?”
    “嗯,你还在这?有事?”
    听到对方这么问,黎丰也呆了一下,他就是想等左无极起来,但要说真有什么事情又说不上来。
    “左大侠,您是不是打死过很多妖怪?”
    左无极在门口盘腿坐下,看着外头的鹅毛大雪,点了点头道。
    “不算很多,但也不少。”
    “您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武者,我从来没听过武者能对抗妖魔的!”
    听到黎丰这么说,左无极却看着他问道。
    “你,认得计缘计先生?”
    黎丰眼睛一亮。
    “对啊对啊,左大侠,难道是计先生让您来的吗?”
    “那,可会,大贞话?”
    “会啊,计先生教过我好几种话呢,我都学会了!您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计先生让您来的啊?”
    左无极笑了起来。
    “那可太好了,终于不用说话那么费劲了!”
    左无极并没有直接否认是计缘让他来的,而是坐得离黎丰近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计先生去的地方其实非常远,光是在路上就要几个月,而且如计先生这等人物,常年四方游走,要么不遇上事,一旦有事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了结的……常人有缘能见计先生一面,已经是一种福分,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又教你读书写字,多少人一辈子都羡慕不来呢!”
    黎丰搓搓手,往手上哈气。
    “我当然知道计先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他说过会回来的……”
    “那是自然,计先生定是说话算话的。”
    左无极回应一句,将话题扯开。
    “刚刚你说到了妖魔,我就来给你好好讲讲,这妖魔也有强弱之分,真的弱小的那种都躲着人走,人们口中的妖魔往往是那些比较强大且诡异的,更是喜欢害人的,确实难对付一些,不过其中一些,人们只要不失勇气,从来都是有办法对付的。”
    “至于真正强大的妖魔……以前人们除了祈求神佛仙人保佑,似乎并无太多办法了,但以后,左某相信人间能屠妖魔之武者,会越来越多的……正所谓人道当自强!对了,这也是计先生告诉我的。”
    左无极笑着,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和围脖,将之罩在黎丰身上,后者顿时感觉到暖和了好几个层次,左无极残留在斗篷上的温度就像是这斗篷刚刚在暖炉上烘过一样。
    而脱了斗篷的左无极已经站到了僧舍前的空地上,在雪中开始打起拳来,一拳一脚看似并没有什么用什么力量,却能带动一阵阵风声,引得落下的雪花乱飘。
    黎丰目不转睛的看着打拳的左无极,明明没有打中东西,但有时候见左无极出拳,能听到“砰”“砰”之类的声音,雪花也会爆开,并且对方点足的位置看似落脚很轻,却往往也会炸得雪花散向四面八法。
    左无极打了几圈身子也热了,余光瞧见黎丰看得认真,笑着说道。
    “给你看个好玩的!”
    说着,左无极一拳打出,扰乱天上风雪,仿佛在飘雪中打出一片真空,而外围的风雪却好似螺旋般环绕在拳威之外,而下一刻,左无极右手呈爪往回一拉,大片旋转的风雪瞬间收缩。
    “呼哗啦啦啦……”
    风雪灌落,在左无极手中凝聚成了一根雪白的长棍,左无极就拿着长棍施展棍法,然后又抖棍成枪耍弄枪法,最后朝天一枪掼出,又猛然跳跃而上,一圈打在枪柄上。
    “砰……”
    雪白长枪炸裂,一片大雪,和左无极一起从天空落下。
    “怎么样,想不想学武功?”
    黎丰如捣蒜一样快速点头,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马上补充道。
    “可是我不能认你做师父!”
    “哈哈哈,行,不认就不认!”
    黎丰忐忑地问了一句。
    “那你还教么?”
    “教啊,怎么不教,不过就只能教些入门的,而且还得收费!”
    左无极站在风雪中打量着黎丰,他知道这孩子想拜计先生为师,但他可从没听说过计先生收过徒,只是他也不会把这个事告诉黎丰,黎丰这么好的筋骨,学武锤炼锤炼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啊好啊,左大侠这么厉害,教些入门的也一定能让我变得非常厉害,不然就丢您脸了,至于钱,我家最不缺了!”
    “滑头!看暗器!”
    左无极揉了一颗雪球,朝着黎丰砸去,嗖~得一下正中黎丰的额头,将他直接砸翻在屋前。
    然后黎丰立刻就跳下走廊抓起雪还手了。

第882章 认清现实

    新年终于还是到了,所有地方都张灯结彩,黎家老爷黎平已经回了京城当大官,更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
    黎家老宅这边虽然是少了一份过新年的气氛,但也依然忙得不可开交,黎丰对此却无所谓,正好没多少人来管他了,乐得天天往泥尘寺跑,左无极要求的那点学费,他的零花钱扣一点就完全够了。
    左无极从没有自己教人学过武功,但却天生是当师父的料,作为真正开创出武道的人,作为已经在一些武林和民间被誉为武圣的人,对于武道的领悟几乎无人可及,加上黎丰本身资质极佳,纵然在慢慢打基础,却也进展飞快。
    左无极游走南荒洲的步伐也因为黎丰这孩子的存在而停留了下来。
    ……
    远在东土云洲的大贞京畿府,尹府的新年过得同样有滋有味,但尹家夫子几人仅仅是休息了年三十之后到正月初五这么几天,很快就投身到了封禅事宜的准备当中去了。
    如今大贞上下都知道了皇帝马上要在廷秋山封禅,不光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八卦,就是大贞内外的鬼神之流同样交流甚密。
    大贞各处只要挨得着工作的官员全都陆续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帝王车驾行进线路上的官员和廷秋山山脚的那些官员,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保障封禅所需物品的齐全,保障道路的畅通,最关键的是要保障皇帝的人身安全。
    尹家父子两个全权处理封禅大小各项事宜,一个则全权负责本次封禅的安全问题,可谓是最忙的几个人之一。
    计缘既是在尹家过年,也是看着他们一点点准备封禅的事情,偶尔也能对几人的不解之处提点两句。
    在京城内和廷秋山沿线官员的紧张和亢奋中,大贞皇帝封禅的车辇终于在正月十五出发了。
    元宵节也是人节,是人道之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整个帝王车辇队伍华盖遍布,随行文武大臣数量众多,随侍人员更是难以计数。
    整个队伍既有浩然正气涤荡内外,顶头更是隐隐有紫气相随好似紫云凝结,沿途路上,杜长生领导的天师处更是下了死力气,使尽浑身解数驱散任何云雾,保证帝王车辇所过之处全都是大晴天。
    实际上,在大贞的帝王车辇浩浩荡荡出发向着廷秋山而去的时候,不论是鬼域还是神道,是仙修还是妖修,不少存在也都时刻关注着,心中隐约知道这封禅必定是一件影响极大的事情,但似乎自己并不身处其中,有种见证大势前进而不知所措的感觉。
    计缘没有跟随着车辇队伍一起前进,而是先一步飞向了廷秋山,那里的封禅其实早在一年前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而已,此刻也有官员领着人在清理打扫,清扫积雪和落叶。
    “哎,呼……累死了累死了,皇上来还早着呢,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打扫一遍上下山的路啊?”
    一名拿着笤帚的衙役在清扫完一片属于自己负责的山路之后,忍不住抱怨一句,一边的同伴被吓了一跳,赶紧制止对方。
    “嘘……小声点,你不想好过了啊?这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你怕什么,这段山路就我们两人,谁听得到啊。”
    同伴看着对方,心中觉得这个同僚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但还是多说了两句。
    “这次封禅是国之大事,而且我们大贞能人异士无数,没听那些老兵说嘛,有的是天师能飞天遁地,平常人家或许懒得理你,但咱这是在封禅的道路上,说不准天上就有眼睛在看着呢。”
    这么说着,两人下意识抬头,好似见到有一道青光在天上划过,顿时两人都拿起笤帚赶紧装模作样地清扫起来。
    计缘此刻正好落在一处山头上,四顾廷秋山冬季的美景,片刻之后,才轻轻在山头上踏了一脚。
    “请廷秋山山神前来一叙。”
    这一式拘神只是请神,并没有“拘”,相当于在洪盛廷门外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计缘的脚边升起一片雾蒙蒙的光,化为一个人形并逐渐清晰起来,正是廷秋山的山神洪盛廷。
    “见过计先生,先生别来无恙啊?”
    “都快封禅了,洪山神倒是十分悠闲啊?”
    一个行礼一个回礼,计缘也不拐弯抹角,指着远方那高山上的封禅台道。
    “洪山神,此番大贞皇帝的车辇会来的非常快,不会在沿途过多停留,更有那些天师施法相助,至多半月,就会来到你的廷秋山,上了那封禅台。”
    “洪某自然是知晓的,不过大贞皇帝封禅,洪某不至于如那些衙役一般去扫山吧?又有何事可急呢?”
    计缘笑了,洪盛廷贵为山神,自然不用去扫山,但话是这么个话,他这山神的心态却果然如计缘所料。
    “那便好,洪山神要是这时候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洪盛廷看着计缘也笑了。
    “您计先生是来取笑洪某的?洪某答应了,自然不可能反悔,况且事到如今,此事对洪某也是大有益处的。”
    计缘收敛笑容,摇了摇头。
    “洪山神啊洪山神,你是在山中修行久了,不问世事,失了那一份敏锐了吗?”
    洪盛廷微微皱眉,他正是了解了大贞的影响力和越来越强的底蕴和潜力才做出的选择,为何计先生还意有所指?
    “先生的意思是?”
    洪盛廷心有不解,也不敢怠慢,再次向着计缘行礼。
    “恕洪某愚钝,还望先生解惑!”
    计缘一挥手,山顶上出现了桌案和杯盏,伸手在茶壶上一点,里头的水就逐渐沸腾起来,计缘率先坐下,伸手往桌案对面一点,洪盛廷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今日之大贞已非昨日之大贞,今年封禅也非去年封禅,先有黑荒妖魔跨海霍乱天禹洲,后有天禹洲修士群起去往黑荒诛杀妖魔,动乱至今不休;两荒之地乃至天下妖魔皆有动荡;而若璃化龙有遇上龙族请愿,已经决定摔水族开辟荒海;人族看似文武二运大盛,开辟文武二道,除了一些大洲核心之地,哪里不是战乱不休,哪里不是死伤无数……”
    计缘话音一顿,然后继续道。
    “这仅仅是明面上,还有一些或许计某不知道,又或者知道但不便说,种种迹象皆表明,天地间已有大乱大争之势!”
    洪盛廷心头一跳。
    “那仙佛二道呢,神祇各道呢?各道若安也就……”
    “嘿,安个什么安,天禹洲且先不论,其他各方自然有仙门安于自身洞天不理外界一切,但以后怕是会多多涉足人道了,早些年仙霞岛就已移岛隐遁不出,天机阁更是避世已久,长剑山又有多少年没有传闻流出了?佛门计某了解不多,但这些年仙修正道,越来越有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了,一方愈发入世,一方愈发避世……”
    听计缘这么说,洪盛廷面露恍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以前他总顾着自己的修行,顾着廷秋山这一亩三分地,只觉得诸事与自己无关,以前这么想确实不能算错,但现在不行了。
    “还不止如此,玉狐洞天正等本以为是妖修正道的之名圣地,也已经不干净了,开始沾染邪魔歪道之事,暗中伺机而动的鬼魅之辈更是不计其数……”
    洪盛廷一个道行深厚的山水之神,竟然听得有些脊背发烫,计缘不说的时候没想过这些,现在一听猛然惊觉,这些动乱有很多看似正常也看似遥远,但同出一个时代绝对就不正常了,简直好似天地劫数要降临。
    一想到“劫数”一词的时候,洪盛廷心神灵台一闪,猛然间有一股冷气在身中流窜,身子微微一颤,再看向计缘,却见对方眼神意味深长。
    “洪山神,不可说……”
    “是!”
    洪盛廷冷汗都下来了,刚刚他差点就问出口了。
    计缘伸手提起茶壶,翻开两个杯盏,为自己和洪盛廷倒上水,茶壶里头没有茶叶只是两杯开水。
    “洪山神,计某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可发现了什么?”
    “什么?”
    洪盛廷微微一愣,不是说不可说吗?他现在心有些乱,也不想多想,直言道。
    “还请计先生解惑吧!”
    计缘拿起茶盏,低头看着,明明没有晃动,里头的水却在不断回旋,好似有人拿筷子在不断搅动一样。
    “这混乱之中,可辨的正向事物,可只有人道文武二运大盛,便是真龙开辟荒海,知道些许内幕的计某也知道是不太算得上的,更不用说吉凶难测了……”
    计缘微微摇头,将杯中水饮下,才又看向洪盛廷。
    “洪山神此前如何想?你们人间的大贞,我洪盛廷的廷秋山?洪盛廷!你勿要在存那种把握分寸于毫厘之间的心态了,既然应下封禅,便是一荣俱荣,将来你的廷秋山,你洪盛廷就是首当其冲,仙佛妖魔人鬼神……没有一道不会看向这里,由不得你进退有度!”
    计缘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好似擂鼓般打在洪盛廷心中,将他此前的一些心态都击碎,以前计缘是好言相劝,但既然洪盛廷拖了这么久,加之已然有其他执棋对手苏醒,事态已经截然不同。
    计缘没心思花几年几十年陪洪盛廷玩什么真正认可大贞的游戏,你既然点头上船,那就让你认清楚船下将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883章 人道的信念

    洪盛廷呆坐许久才慢慢回神,他并不认为计缘故意吓唬他,因为这些都是事实,经过计缘这么一说,他依言起卦,简简单单就能算出来。
    而且洪盛廷甚至能想象出,就算他一直都不同意大贞在廷秋山封禅,但他廷秋山几乎大半居于大贞国土的中心,只有一小半在廷梁国边境,只要大贞封禅,廷秋山同样难以置身事外。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廷秋山和他洪盛廷都能真正在大贞这件事上置身事外,但到了洪盛廷这等道行,此刻已经隐约有感,能预感到冥冥之中的天数变迁,总有一天他将退无可退。
    “洪某知晓了!”
    计缘没有多说什么,将伸手往另一只杯盏那示意。
    “洪山神,请喝水。”
    虽然只是一杯白开水,但洪盛廷还是端起茶盏如喝茶一般慢慢饮下。
    一边的计缘不想再多说关于封禅和洪盛廷如何自处的话了,既然他已经明白那就行了,具体如何做也轮不到计缘来教,洪盛廷作为廷秋山大神,自然会有自己的理解。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贞皇帝和随行文武的队伍也距离廷秋山越来越近。
    历史上的封禅,不论是大贞过去的还是其他国度的,都是一种劳民伤财之举,沿途路上一路铺张一路宣威,甚至还有当地官员为了讨好皇帝建造行宫的,更不用说动用不计其数的民夫劳役,是一种给国家造成极大负担的事情。
    但这次大贞封禅,操办此事的官员都是极为干练的人,当今建昌皇帝杨盛素有大志,更不会因为区区奢欲败坏自己名声,加上为了安全考量又有天师随行,所以封禅车驾几乎不在各处城内停留,基本就是穿城而过,让老百姓夹道瞻仰圣威,但宿营都在外头空旷之地,由仙师施法安置一座小巧行宫,再由禁军卫士重重护卫。
    行进速度方面更是夸张,除了在一些重要府城经过时,车驾会在穿城时放慢速度,方便大贞百姓瞻仰“天威”,其他时候都有天师轮流不断施法,使得这场封禅真正成为了一件大贞百姓心中的盛事,而非是负担。
    烈蚌城,是一座大贞新民组成的大城,城内居民十几万,其实在妖魔洞天的时候原本叫做巨蚌城,乃是一个蚌妖统治,但自蚌妖死后且来到大贞之后,大贞文士探讨之后觉得正好借此破而后立,提议直接将巨蚌城改成裂蚌城,又觉得裂字不雅,正式定名烈蚌城,其背后的意义城内百姓全都明白,深得人心。
    如今屋舍也已经由城内居民自己在大贞许多能工巧匠的带领下修缮,街道平整屋舍也不再破旧,城中更是颇有规划,学堂、书屋、商铺、钱庄和衙门等正常城池该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并且不光是物质上,百姓们精神上也已经焕然一新,真正把自己当成健全的人了。
    这一天,城门口附近的大街上正热闹着呢,忽然有扛着货物进城的农人冲过来大叫。
    “我朝天子车驾要到了,我朝天子车驾要到了!文武百官都在——”
    “什么?”“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在山上打柴的时候见到远方有光,而且外头城墙上已经有官差开始张贴榜文,还有军士骑马先到了,肯定是天子队伍已经不远了!”
    “天子要到了?”“文曲星尹相国在不在?”
    “肯定在肯定在啊!”“对啊,文武百官都在的!”
    “太好了,会经过我们城吗?”
    “不知道啊,如果不经过,我们就出城去看!”
    “对对对,出城去看!”
    城内不断传递着这个消息,而很快,就有官差在城中急行,不过并不是纵马在街上狂奔,而是用轻功在屋檐上跑动传递消息。
    “天子封禅车驾即将经过我烈蚌城,城内中心大道需让出中间空位,城中百姓欲旁观天子车驾者,皆可瞻仰,不得上屋,不得阻道,不得骑马,不得手持兵刃……天子封禅车驾即将经过我烈蚌城,城内中心大道需……”
    多个官差不断在城中传递消息,这和在其他城池中所做的一样,下方的百姓也同样议论纷纷,但不同之处在于烈蚌城内的百姓那种兴奋感更加炙热。
    无数人自发走街串巷奔相走告,甚至有人赶回家中去带自己年幼的孩子,而在各个学堂之中的孩子也同样得知了此事,夫子体贴地表示会带大家去看。
    烈蚌城十几万人全都沸腾了,全都想要挤到中心大道那边去瞻仰圣颜,但人数太多街道只有一条,中间大片区域还得空出来让帝王车辇和文武百官通行,怎么样都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于是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渐渐开始有百姓往城外跑,那地方宽敞得多,城里占不到好位置,早点去城外也好。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冲向了城外,正月里的寒冬之中,所有人的热情好似融化了严寒,浩浩荡荡一起出城。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大贞天子车驾的队伍前方,有一匹快马狂奔而来,一路上侍卫们也不阻拦,直到了接近天子车驾百步之外,才放慢速度,在尹重随行之下来到了天子车驾之外。
    “报——”
    那军士显然武功不俗,声音洪亮气息绵长,长长的一个字音拖到了天子车驾之前才止住。
    “禀告陛下,巨蚌城十几万百姓得知天子到来,已然出城十几里,夹道恭迎天子车驾,人人翘首以盼!”
    “什么?”
    巨大车辇内的杨盛听了也微微一愣,让宫女打开棉车帘,主动露出身子看向禀报者,而一边也有文臣靠近。
    “可是那烈蚌城知府好大喜功,为迎合圣驾特意驱赶百姓到城外作势?”
    一名御史台官员严厉询问传讯士卒,其官帽顶上绣着一只张口欲择人而噬的巨兽头颅,看着威严可怖。
    “是啊,天气如此严寒,是不是当地官员让百姓如此做的?”
    那士卒拱手回道。
    “我等先遣队数十兄弟早一步到达城中之时,城内百姓尚不知道天子车辇接近,后有官吏在城中传递此消息,但并未鼓动百姓出城,只言欲观者不准拦道不准携带兵刃,我等看得分明,百姓闻天子到来,群情激荡,皆言要瞻仰圣颜,但城中主要街道位置不够,站不下这么多人,又不准上屋檐,于是百姓纷纷出城……”
    士卒徐徐道来,很多官员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尹兆先含笑看向杨盛。
    “看来陛下真是民心所向啊!”
    杨盛心中同样激动,追问一句。
    “他们等多久了?”
    “回陛下,估算起来,百姓们在寒风中起码也得等了半个时辰了,不少人拖家带口,并无一人回城!”
    杨盛心情激荡,站到车辇前方踏板上,环顾左右后大声下令。
    “传孤命令,加快前行速度,勿要让百姓多等!”
    “遵旨!”……
    几个天师和诸多官员纷纷领命,尹重更是下令大批禁军加快速度先去维护秩序。
    在天师施法之下,仅仅不到两刻钟,天子车驾就已经出现在最外围的百姓视线中,而禁军们先行一步,夹道横枪维持秩序。
    这些禁军士兵发现,两边百姓看向他们的眼神极为激动,尤其是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向往,但禁军神色肃穆威严,又无人敢搭话,可越是这样,人们越是激动。
    很快,天子车驾接近,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时间看不到尽头,人们伸长了脖子看去,仿佛有华光环绕车驾,有紫云如华盖凝结。
    咕噜噜的车轴声和禁军整齐的脚步不断响起,天子明黄色的车驾也越来越近,人们呼吸的节奏也在加快,一辆辆车驾经过,官员们都能看得出百姓眼神中的火热。
    坐在帝王车辇内的杨盛透过车窗帘布的缝隙,也能看到人们的状态,尽管人们尽量保持安静,但百姓们的小声议论依然不断,以至于整片整片都是嘈杂的声响。
    “这就是我们的皇上?”“这就是帝王车辇!”
    “皇上在里头吧?”“好威严的队伍,我们大贞的队伍……”
    “我也好想当禁军!”“能参军就很满足了!”
    仿佛福至心灵,坐在车辇内的杨盛好似能听到人们压抑激动的议论声,实话说着既让杨盛意外,也更加激动。
    杨盛心中暗下一个决定,然后直接从车辇内起身,亲手掀开了车帘,走到了天子车驾外的踏台上,就站在驾车军士身后,抬头挺胸看向四方。
    尹重心中微微紧张,但在一众部下的眼神中微微摇头,并未干预皇帝的行动,而所有百姓看到皇帝出现,那种激动的感觉直接飙升到了顶点。
    尹青骑着马在后方稍远处,对着身旁一名高大侍卫的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点点头,走到外围低声喊了一句。
    “大贞万岁,陛下万岁……”
    边上的一些个百姓不由自主就跟着喊了出来。
    “大贞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声音先是比较小声也比较零散,但却使得百姓们此刻心中的激动有了一个宣泄口,慢慢的,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整齐。
    “大贞万岁——陛下万岁——大贞万岁——陛下万岁——”
    声音一阵随着一阵,一阵高过一阵,犹如山呼海啸震耳欲聋,杨盛站在车辇前头,袖中双手紧紧攥死了拳头,脸上都泛着潮红。
    天上就连计缘和廷秋山山神都被惊动得飞过来,更有为数不少的一些精怪和鬼神远远观望,那数十万人和皇帝车辇方向绽放阵阵华光,每一次光芒都亮过前一次,那海啸之声仿佛传向八方。
    “大贞万岁——陛下万岁——”
    洪盛廷愣愣看着远方,感受着那份发自内心的可怕信念。
    “这……这烈蚌城内的都是海外来的新民吧,怎么如此……如此忠君爱国?”
    计缘脸色淡然,心中隐有猜测,或许是类似所谓的“皈依者狂热”,曾经被当成畜生,过往越是悲惨,同如今的对比冲突就越强烈,越珍惜当下,更感激当下,对妖魔恨之入骨,对大贞忠君爱国,为了保卫子孙幸福,为了保卫身为人的尊严,那群曾经在妖魔压迫下如行尸走肉的人,会比任何人都有勇气!
    “洪山神,这便是人道信念,也是人族大势,非有此等民心,非有此等大势汇聚,不足以支撑此次封禅,此情此景,想来是能给洪山神坚定一些信心了。”
    见计缘看来,洪盛廷只是重重拱了拱手没有说什么,随后抚着须,眼神望向远方天云华盖之下的光芒。

第884章 建昌

    这算是杨盛这些年当皇帝以来最高光的时刻,也是杨盛心中自我认同感最高的时刻,这一刻让杨盛觉得,当一个好皇帝,当一个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君王是极为有成就感的事情。
    整个车驾队伍一路经过烈蚌城,并没有在烈蚌城停留,而是直接穿城而过,期间甚至有百姓跟着帝王车队前行,但穿过城池之后,封禅队伍前进速度变快了不少,最终百姓还是在一些官员劝解之下回了家。
    但迎接了天子车驾,又近距离看到了头戴免冠气度伟岸的大贞天子,所有烈蚌城之民都激动非常。
    一国之君,在寒风中站在车辇外面,顶着寒风十几里,为了就是让自己的子民能看到他,这一举动不但在大贞百姓中,在大贞随行文武心中也是更加拔高了形象。
    正月末的一天清晨,掐算好时间的封禅队伍已经到了廷秋山脚下,而奇特之处在于,被冰雪覆盖的廷秋山,独独在封禅队伍前进的方向上一点冰雪都没有。
    原本还有封禅随行官员要夸奖负责扫清道路的管事官员,但官员犹豫之下也不敢完全领这份功劳,只是实言相告,说明早在几天前,这一条道路就几乎无需人为清扫了,甚至原本到中段就几乎没有适合大型车辇通行的道路,居然也变得平整。
    这一点传到皇帝身边,自然被理解为是吉兆。
    车队一直深入廷秋山,居然一直行到了廷秋山最高峰的脚下才停了下来,这么长一条道路的形成,绝对是廷秋山山神所为,毕竟大贞并没有动用太过夸张的人力物力开垦山道,至多是在山顶建设封禅台。
    “陛下,请下车!”
    尹重一身整齐银甲,下马在帝王车辇作请,文武百官早已先一步下车或者下马,整齐在两边列好。
    杨盛在宫女掀开帘布之后,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出车驾内部,走下了车驾,脚踏实地地站在山道之上,抬头看向廷秋山高峰,整座山峰上半段处于云雾之中,根本看不到顶端在哪,蜿蜒向上的山道两侧已经站了一个个禁军。
    “尹重,这山峰有多高?”
    尹重抬头看了一眼山峰上方,然后回答道。
    “回陛下,工部记载,廷秋峰垂面高度在六百一十二丈。”
    “好,六百丈!”
    杨盛点了点头,见边上已经有人力抬轿准备好了,他只是笑了笑,挥挥手让轿子下去,然后大声下令。
    “出发,上山!”
    见皇帝居然不坐轿子,立刻太监想要来搀扶杨盛,却又被杨盛抬手制止。
    “孤的身子骨还没这么弱!”
    说完,杨盛率先迈步,直接徒步上山。
    一边的尹重一直维持着躬身的状态,等皇帝跨步上山之后,立刻在一旁跟上,后方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的咽着口水看看这高耸的山峰,又留恋的看着边上准备好的轿子。
    “尹相,皇上上山了,我们……”
    有官员犹犹豫豫地在尹兆先身边开口,而后者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周围那些官员。
    “皇上都不坐轿子,我等身为臣子,还想享福不成?上山!”
    尹兆先也跟着一起迈步向上,尹青则向着后方大臣们行了个礼,宽慰道。
    “诸位,务必亲自登上山去,若真撑不住,边上禁军也不会让你们至于陷境的,而且还有天师们呢,我们快上山去吧。”
    听到尹青的话,很多官员尤其是文官才心中稍安,陆续跟着一起上山。
    ……
    大贞封禅队伍缓缓登山而上的时候,整个廷秋山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静。
    实际上除了计缘和廷秋山山神洪盛廷,玉怀山仙修到场不少,乾元宗仙修同样不缺,通天江龙宫的两尊真龙全到,幽冥之中的鬼修也不缺,甚至还有一些地祇鬼神离开管辖之地,专程跑到了廷秋山中,更不乏一些山野散修和红尘修行世家,至于什么精怪之流就更不用说了。
    廷秋山最高峰单论直线峰高足有六百丈,加上在宽阔的山峰上蜿蜒向上,即便很多地方“长出”了台阶,也同样让攀爬难度处于一个高水准之上。
    杨盛虽然曾有不俗的武艺,但当皇帝这些年疏于锻炼,早已经不复当年,行到半山已经忍不住开始气喘,但底子犹在,终究是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真正苦不堪言的是后方的那些文官老臣。
    到达半山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云深雾绕,从山道往外侧望一眼,就足以把一个正常人吓得腿软。
    尹兆先和身边官员紧紧跟着前头的皇帝,已经向着八十高龄迈步的尹兆先此刻已经脸上淌汗,脚上犹如灌铅,但每一步迈出依然十分平稳,咬着牙一步也不落下。
    整个山道上的官员们开始变得零零散散,不断有老臣撑不住停下来休息,似乎山道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嗬……嗬……嗬……这,山……还没到顶么……啊啊……”
    “大人小心!”
    一名老臣气喘吁吁,脚下不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还好边上的一名禁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滚落山下。
    “谢,谢谢这位军士!”
    “李大人,你可以歇一下,我,我也快撑不住了!”
    边上另一个老臣走过来,抬头看看山顶方向,似乎依然望不到头。
    “这,这六百丈的山还没有一个头啊?”
    如两人这般状态的人为数不少,不过众人虽然体力不支,但基本无人放弃,一来事关名誉,而来也事关前途。
    只不过文武百官和皇帝都不知道的是,一些人心中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错,六百丈虽然非常高,但实际上早就到了,可山顶还见不到头。
    这一切只是因为,这山峰早已不是六百丈,在大贞封禅队伍到达前夕,山峰已经犹如破土而出的竹笋,悄无声息地向上生长了好几百丈,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超过千丈的高峰了。
    一些天师此时已经隐隐有感,但杜长生等人都没有出声说明这件事,并且他们还感觉到,这山峰似乎还在不断生长,所幸生长是从底端开始的,已经上山的人并不会再增加行程。
    天空似晴非晴,总有云雾在周围环绕,纵然是天师处的天师们,今天却怎么也无法完全将云雾驱散,只能保证山道上看得清,但又知晓并无危险,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许多仙光神光存在,似乎都在注视着他们。
    原本计划中,皇上和文武百官登上山顶应该要不了一个时辰,但直到天近正午,最前面的大贞皇帝杨盛,才终于透过稀薄的云雾望到了廷秋峰的峰顶。
    “陛下,马上到山顶了!”
    “嗯!”
    杨盛气喘吁吁,坚持不要尹重搀扶,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老师尹兆先脸色发白满脸虚汗,但依然紧紧跟着,一边的尹青也同样汗流浃背却一步不落,再后面大约有十几名官员同样如此,可再后面就比较稀落了。
    只不过杨盛一点也不恼,作为曾经的武功高手,如何感觉不出来这山有变化呢。
    “诸位爱卿,随孤登顶!”
    “遵……旨……”
    当杨盛和一些大臣踏足山顶的时刻,放眼望去,所有人心头一震。
    整片廷秋山都被盖在云海之下,仅有脚下一峰破云而出,并且高高耸立,仿佛距离天顶不过咫尺之遥。
    而在山巅外的云头,居然站了许多人,有近有远,有胖有瘦,有的背后泛着光辉,有的则朴实无华,但所有人都踩在云端,所有人都看着廷秋峰山巅。
    在杨盛和文武官员站定在封禅台上的那一刻,计缘和洪盛廷,乃至许许多多前来观礼的先行之辈都向那个方向拱手。
    “陛下,恰好正午了!”
    尹青还没有平复气喘,但却已经将一卷黄绢榜文递给了杨盛,后者已经缓和气息,在亢奋之中亲自缓缓将黄绢展开。
    这一刻,一直呼啸的风仿佛停了,严寒也仿佛远去,阳光也不再刺眼,天顶仿佛被拉近,杨盛有种恍惚而晕眩的感觉,自身心脏强劲的跳动声也变得十分明显。
    意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好似一个旁观者,来到了天际之巅,经过诸多仙人身旁,看过山道上竭力登山的臣子,更扫过万里河山和万千子民,甚至看到了跨过海洋的远天各方……
    在这一瞬间的变迁过后,意识回归封禅台前,杨盛吐露的第一个字从改变自称开始。
    “朕,大贞国君杨盛,启告天地上苍——”
    “无垠天地孕育众生,天下万民当敬天地,今我人间正道祭礼天地于此,感万千之愿,祈千秋之福……定我人道文运以立文庙……定我人道武运以立武庙……表仁德神人界游神君庇佑一方……表鬼道正堂以为幽冥帝君……表国中一岳为廷山,山神以为山岳之尊……表……”
    廷秋山的名字都在封禅榜文中被改成了廷山,但洪盛廷早有所料,在诸多人道观点中,山以一字之名为尊,这是封禅上注定的事。
    “朕自今日起,改国号为建昌,祈告天地——”
    隆隆隆隆……
    隐约间天地似乎在震动,但无风亦无雷,九天之上仿佛有颜色变化,但无光亦无幻。
    杨盛每一个字都提起自身真气朗声念出,但后续都无需他如何用力,声音自然地越来越响,连山脚下的队伍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隐隐传向更远方。

第885章 各方震动

    隆隆隆隆隆……
    整片廷秋山开始出现异动,无需洪盛廷牵动地脉,各个高峰都有生长的趋势,山脉自地下开始往上延伸,整片廷秋山都在微微震动,却并没有像地龙翻身那样剧烈。
    一些留守在最高峰脚下的随行人员,全都惊恐不安地看着周围山域的动荡,到处都有野兽的惊叫声,到处都有飞鸟的扑腾声,这变化使得很多冬眠中的动物都被惊醒,陷入躁动不安之中。
    不过很快山脉之上有一阵阵柔和的光涌现,动物们的躁动不安被安抚了一些,但整个廷秋山依然好似从冬眠中活过来了一样。
    但杨盛和大贞群臣的不安却在加剧,并且越来越夸张。
    在念完国号从建昌元年开始新算之后,接下来的内容主要都是大贞或者说人族人道的事情了,杨盛额头见汗,却强忍住擦汗的冲动,一口气不断念下去,偶尔微微抬头,见天空星辰仿佛压下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挤压着大贞君臣,首当其中的自然就是抓着封禅书的杨盛。
    换成其他皇帝,说不定这会可能站都站不稳了,但杨盛自小练武并且成就非凡,又从小接受尹兆先教导,心气也高,死撑着腿都不弯曲一下,哪怕肌肉已经开始颤抖,但就是连活动一下腿脚都不做,一动不动笔直站立。
    “计先生,这大贞皇帝封禅书文前半段中,有些东西很是耐人寻味啊?”
    老龙来到计缘近处,低声这么说了一句,计缘看了他一眼,虽没有直接回答,但也轻轻点了点头。
    老乞丐这会也从乾元宗所处的云头过来,拱手朝着计缘和老龙行了个礼,还单独朝着洪盛廷也行了个礼。
    “几位,今日大贞代表人族封禅,就不说妖魔鬼怪了,你们说如果仙佛二道和正道各界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嗯,除开玉怀山和乾元宗。”
    老龙看着老乞丐,脸上露出笑容。
    “你个老叫花子,得了便宜卖乖!不过,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时候就是拼运气,又能如何?”
    计缘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淡淡道。
    “且先不说修行各界了,就是其他人间大国后面得知此事,怕是也会朝野震动的。”
    “这样又如何算人道太平呢?”
    正踏着云到近处的居元子这么说了一句,边说边向着在这一处云头的几人行礼。
    老乞丐回头对着他笑了笑。
    “这就没有办法了,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谁做都不可能服众,但归根结底,如今有底蕴做这事的,也就只有诞生了文武二圣,开创人道文武气运的大贞皇朝,虽然别过未必认这个就是了。”
    “尹兆先和左无极的存在犹如彗星当空,不是瞎子都不可能不清楚的吧?”
    居元子这么说一句,计缘也笑了。
    “清楚是一回事,认不认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那些朝廷不认,但文武二道肯定是认的,尤其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而且就算连大贞封禅都不认,可等大贞建立文庙武庙,自然会有高人提点各方,人间诸国定也会效仿,否则如何定住自身文武气运呢。”
    能较为轻松的在云头闲谈此次封禅的事情的,在场其实也就计缘他们几个,其他人哪怕站在云头,也能感受到天地之威带来的莫大压力,更有感于封禅的那种奇异的力量,观察的极为细致。
    在杨盛念诵到末段的时候,身上已经汗流浃背,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消耗的体力好似远比登山时夸张无数倍。
    也是这时候,天空有又有两道流光一前一后从远方飞来,察觉到这一点的许多云头之人纷纷面露诧异。
    “这是?”
    “什么东西,遁光?”
    “不像!”“似乎是什么法宝?”
    而计缘等人当然不会遗漏这一点,但却似乎早有所料,那前后两道流光中的并非是什么修行之辈,而是两件器物,即云山观的两面星幡。
    “来了,云山观的东西!嗯?秦公也在?”
    很多修士以为只是两件法宝飞来,但如老龙等人这般修为高绝之辈,在定睛看过之后,会发现星幡后方还跟着一个光影,只是隐没在星幡的流光之中。
    “云山观?”
    老乞丐和居元子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云山观,不只是此前杨宗在居安小阁听来的,实际上他们早些年就听过云山观,因为计缘那器道的《妙化天书》就放在在云山观中,还约定有出众后辈可以去观看的。
    这两道流光出现,徘徊在廷秋峰上空,大贞群臣和杨盛都注意到了,但眼见周围那些仙人神人都没反应,杨盛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念下去。
    而两面星幡和秦子舟到了廷秋峰上空之后,秦子舟渐渐浮现身形,但浑身笼罩在一层纯阳白芒之中,只见其轮廓不见其身形色彩,双手朝上打出几个印诀,两面星幡就开始在天上环绕旋转。
    刷——刷——
    星幡不断转动,每转一圈就大一分,逐渐变得越来越大,但却并未遮蔽阳光。
    一道道幽暗而深邃的光不断从两面星幡的旋转之中往四面八方扩散,渐渐的,一种神奇的变化产生。
    某一刻,人们抬头看向天空,发现明明是正午,明明天色大亮,但顶上却星辰显现,太阳还在,天空的背景却变得深邃,无数星辰在头顶闪烁,没有被阳光压住光明。
    不知不觉中,头顶已经是星空一片。
    这不是秦子舟一人之力,更不可能是星幡有如此威能,因为不光是廷秋山上空,实际上整个大贞,不,是整个天下,在这一刻都已经星空浮现天穹。
    乾元宗山门中,道元子看着天空露出笑容;天机阁内,玄机子和诸多长须翁都在掐算;佛国之中,老僧们停下经文念诵,抬头看着天空;诸多仙府内,不论高仙还是后辈都看着天空面露惊色……
    更不要说大地上的各处精怪小妖,更不要说人间各处的百姓官吏,全都下意识停下手头的事看着天空。
    人们的视线看着这日月星辰同现的奇观,看着这大地白昼天空如夜的奇景,注意力也自然被最主要的星辰所吸引。
    计缘等人也同样如此,那天空星辰璀璨,其中天罡北斗之位,文曲星和武曲星大放光明,仿若要同日月争辉!
    杨盛双手已经暴出青筋,死死攥着封禅书,书文内容基本念完,还剩最后几个字。
    隆隆隆隆隆……
    天宇大地都在震动,上方星辰光芒普照。
    但这些已经不能影响此刻的杨盛了,他竭力平复心气,将封禅书放在封禅台上的石台上,然后退开两步躬身行大礼下拜,而杨盛背后的文武大臣全都在这一刻朝着封禅台下跪,行跪拜大礼。
    这一刻,杨盛拼尽全力将最后几个字大声念出来。
    “告请天地——人道大兴——”
    杨盛声音落下,后方文武大臣,山中禁军也跟着起身大喊。
    “告请天地,人道大兴,告请天地,人道大兴,告请天地,人道大兴……”
    声音连成一片震动八方,天上的星星有一道道星光落下,就好像下着一场流光细雨,更有好似一片片极光在廷秋山范围内浮现,环绕着中心的廷秋峰。
    杨盛面前石台上的封禅书上,那黄娟上有一阵流光划过,颜色仿佛变得暗淡了一些,却更显得厚重。
    “嘶……呼……”
    杨盛平复着亢奋的呼吸,作揖三拜抬起头来,缓缓走上两步再去取封禅书。
    这封禅书一入手,却发现那书文似乎有了变化,不仅颜色深了一些,更重了不少,明明只是一卷黄绢,却好似抓着一卷铁皮。
    天上的光芒开始退去,天空的星辰也再次隐没,所有人心中那种直面天地的感觉也在迅速淡化。
    “成了!”
    计缘低声说了一句,面向廷秋峰方向行了一礼,然后踏风离去,身旁人和周围站在云头之人也大多如此,甚至还有靠近廷秋峰行礼后才离去的。
    杨盛微微喘息这,回头看向群臣首位的尹兆先。
    “老师,朕做得如何?”
    “陛下无愧大贞列祖列宗,更无愧于人间万民,能启蒙陛下乃尹兆先平生之幸事!”
    后方诸多大臣齐声道。
    “皇上圣明!”
    这一刻是杨盛当皇帝这些年来心里最舒坦的时候了。
    但杨盛还没意识到的是,在他们这里封禅告一段落的时候,天地各方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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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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