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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清欢     道门大门道txt下载     道门大门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章 银剑王女

    文字的大意是奎木狼的父辈为大月氏贵族,后为匈奴左丞相所擒,并忍辱负重投靠了王庭,实则心怀故国,假意投诚只为复国。奎木狼继承父辈遗志,甘为大歧鹰犬为的是有朝一日手刃单于为家国报仇。

    他按照匈奴左丞相的安排,作为暗子与各地地下反抗势力建立了长期的秘密联系,但他一直不认为以各方的力量可以推翻王庭统治,所以计划以一网打尽反抗组织主要首脑作为功劳,换取匈奴的进一步信任,取得更大的晋身之阶,从而获得接近单于身边进行刺杀的机会。

    奎木狼作为大月氏的后裔,掌握有其中一套宝藏的入口和机关地图。他曾经暗中查看过,入口就是满汉铁匠铺所在位置,但他并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决定等待时机成熟后再取宝。

    奎木狼知道自己所做的无间道事情危险万分,不论是被地下反抗势力发现还是被匈奴察觉,都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密备此石在身。当危险来临时,他会根据情况,或者托付给信任之人取宝继续反击匈奴的大业,或者毁掉玉石任秘密随他而去。

    看完了之后,华澜庭心下唏嘘,可怜可悲可叹的是奎木狼阴差阳错死在自己手下,可喜可敬可幸的是奎木狼选择了相信自己可以帮他。

    感叹了一会儿,华澜庭和元妙按照地图的指示一路破解机关找到了另一处二层地宫的入口,并以紫晶石为引开启进入,里面的面积更加广大,共计有铁箱五百只,全部装满了金砖。

    华澜庭和元妙商量了一下,华澜庭不想五方势力壮大起来对尘王朝造成威胁,因此决定只取出部分使用。元妙说他可以安排北昆仑弟子蚂蚁搬家一样把铁箱黄金运到城外一处北昆仑的道场里暂存,这一路上打着北昆仑的名号是无人敢查的,之后再等待图瀚派人来取用。

    两人随后回到了铁匠铺。

    刚一回来,就有伙计过来报告说有人来访,正等着见华澜庭。华澜庭出去一看,却是陆漫天。陆漫天满脸焦急的样子,身上还带着伤。

    一问之下,原来方青崖和陆漫天等人晚上袭击赵灵雨的车队未果退走之后,没敢回到落日大旗客栈,而是去了另外一个秘密落脚点,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匈奴王庭在接到赵灵雨报警后,纠集了王庭和圣宫两方面的人马杀到。

    敌人不但人多势众而且高手众多,方青崖本来已经带领着大部分下属杀出重围逃走,但为了援救被围困住的陆小翠和闵樾梅两女,他一人单枪匹马又杀了回来。

    陆漫天远远看到方青崖力战对方八名高手,中了一刀后寡不敌众失手被擒,而陆闵二女也落入敌手。他无奈之下,只好按照华澜庭事先告诉过的地址只身跑到铁匠铺来求救。

    于情于理华澜庭都必须施以援手,陆漫天告诉他他的人已经跟踪探知人被解往了圣宫而不是王宫,于是华澜庭决定等到夜里去救人。

    元妙和陆漫天都想随行,但华澜庭认为元妙不宜出面而陆漫天武功太弱去了也是累赘,他自持艺高人胆大,就要夜闯圣宫,这才又引出来一段旖旎事端。

    且说华澜庭当天晚上饭后换上了夜行衣靠,按照元妙指点的路径直奔圣宫而去。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圣宫内部一处古色古香的亭子里,王女黛螺思和恒王朝长公主赵灵雨两人正在密谈。自从昨晚之后,单于莫丁顿就将谈判事宜全权交给了黛螺思处理。

    圣宫建在王城郊外一座雄伟的高山顶峰之上,其内建筑多为西域特色,只黛螺思的居所地处接近山顶的山坳内,这里处处充满古韵,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精巧怡人,走在其中,顿生移步换景柳暗花明之感。

    如今外面还是春寒料峭,山坳里却气候温暖湿润,两人正对坐在案几两旁品茶,凉亭四周环水,水面上睡莲荷花散布,旁边各色鲜花掩映。

    大歧一方自然是狮子大开口,两人本着漫天要价着地还钱的原则各有底线你来我往。

    由于赵灵雨事先已经看过需求清单心里有数,黛螺思也知道不为己甚的道理,两人倒是没有花费太多的唇舌就很快达成了协议。

    各自松了口气,黛螺思笑着说道:“和赵姐姐说话就是痛快,具体章程让手下人去拟定吧,现在我们换上酒庆祝一下如何?我虽仰慕汉人文化,这茶还真是喝不大惯呢。”

    赵灵雨也是巧笑嫣然,说道:“你总叫我赵姐姐,那我也只好叫你的汉名满婷芳妹妹了。话说我有一个弟弟,倒是曾有一个哥哥,但是早产夭折了,真就缺了个妹妹呢。”

    黛螺思叫上侍女过来,问赵灵雨:“我这里有依据西边传过来方子自产酿制的葡萄酒,也有你们北地的烈性白酒,还有南方滋养调和的黄酒,不知姐姐喜欢喝什么?”

    赵灵雨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据说一起喝红酒的是情人知己,一起喝烈酒的是刀头舔血的兄弟,一起喝黄酒的是自己家里人。我看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就试试这葡萄红酒吧。”

    黛螺思吩咐下去,又说道:“两人对饮未免枯燥,姐姐昨晚遇袭,实在是我们大歧照顾不周,我已命人拿下了刺客几人,唤将上来权当给我们下酒吧。”

    过不多时,酒水酒具已经摆好,有人押了三个人过来,正是方青崖、闵樾梅和陆小翠,三人已被封了内力五花大绑。

    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红酒,黛螺思看着三人对赵灵雨说道:“这三人就是姐姐说过的我大歧内部不安定因素里的一份子了,这男子听说是中原武林四大后起新秀之一的方青崖,还不是被我们说抓就抓,只可惜了,打斗之时伤了脸面,年轻轻的真是何苦来哉啊。”

    方青崖生的十分清秀,他在和八名高手对战时替闵樾梅挡了一刀,脸上被刀锋斜砍了一下,伤疤此时未愈翻卷着,显得有些狰狞。

    赵灵雨见黛螺思话里话外还有示威之意,于是回道:“我倒不这么看,这位方少侠原本俊俏柔弱,有了这一道疤痕,反倒凭添几分男子气概呢。”

    方青崖并未吭声,闵樾梅和陆小翠却都是火爆的脾气。闵樾梅扬首骂道:“妖女,以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我单打独斗。”陆小翠也不示弱,接着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蒙古儿女。”

    黛螺思咯咯娇笑道:“何必凶巴巴的,我本就不是英雄好汉,输了就是输了,再要多言,信不信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闵樾梅和陆小翠齐道:“姑奶奶怕你啊?有种现在就来。”

    黛螺思说:“不怕是吧,我想到了,割舌头多煞风景,那我就各自在你们脸上照样划上一道,这样和方公子就更加相配了,如何?”

    闵樾梅看看方青崖脸上的伤疤,心里感激的同时心下一寒,嘴里却不肯服软:“异域妖女,果然心思歹毒,既已落入你手,何惧区区破相。”陆小翠跟着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义军会灭你大歧为我们报仇。”

    黛螺思微微一笑:“嘴硬是吧,既然你们一口一个妖女,那我又改主意了。我看方公子本可逃走,他是为了舍身救你们才被擒的,只是不知他的心上人是你们哪一个啊?不如这样,本教有独门催情秘药,喂你们三个吃下,看看方公子先对谁动情好不好?”

    这下闵樾梅急了,骂到:“妖女,刀枪不学你学剑,金剑铁剑你不练,偏偏要练银剑,上剑中剑你看不上,偏偏要学下剑,剑神剑仙你不当,偏偏要选择当个贱人!”

    黛螺思也不着恼:“哎呦喂,行啊,骂人不带脏字儿啊。看看,急了不是?听闻中原礼教大防甚重,我西域女子可不在乎这个。你看旁边这位姑娘就不言声,可见心里盼着和方公子欢好呢。至于你嘛,方公子可是为你挡刀受伤的,必是心仪于你了。”

    “看你们眉眼还是处子,我让你们三人在死前风流一番,你们该谢我才是。来人,带他们下到地牢下药,谁先求饶就放谁出来。”

    两女叫骂着和方青崖被带了下去,随后黛螺思领着赵灵雨来到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处假山,山前有一个花坛,种植着明显不是本地种类的奇花异草,冒出霭霭雾气。

    坐在花坛边上已经摆好水果酒水的座椅上,赵灵雨说:“妹妹真的要给他们下药?这样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黛螺思答道:“姐姐你就和我在此安心品酒看戏好了,那方青崖是斩龙岭龙头,我料叛军今晚必会前来救人,其中一人我曾交过手,武功奇高,他不来则以,只要他自投罗网受激出手,我就让他虎落平阳有来无回。”

    话音一落,一个男声响起:“就怕你画虎不成反类犬,让我看看你的网吧!”

    随着声音,华澜庭的身影从假山上冲天而起,一剑凌空,匹炼般的剑光向黛螺思飞袭过来。

    黛螺思端坐不动,森然说道:“收网。”

    就见从花坛外的三个方向同时冲出来三名老者,手中细圆的窄剑攻向空中的华澜庭。

    这三人是萨满教现有的三名大祭祀,剑气前指,发出火山日月星术法之光,各色光球飞向华澜庭。

    华澜庭此来知道对方可能有埋伏,他就是要以力破敌正面救人。

    他手中重剑挥舞护住全身,光球纷纷被绞碎散开,但代表萨满教顶尖战力的三名大祭祀的功力比河间双煞还要高出不少,三人联手猛攻之下,华澜庭不得不身形落地暂避锋芒。

    他刚一落到花坛之内,地下竟真的猛然翻起一个钢丝铁网,自下而上兜头罩向华澜庭,随后又是四个大网,每个网口间都是光华闪动噼啪作响,分别爆发出火山日月星之力。

    虽然黛螺思已经对华澜庭的修为估计甚高,但华澜庭那晚并没有全力以赴,这个教中至宝五术锢仙兜并不能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

    华澜庭脚下用力,手中剑圈转数周,网兜层层破裂,眼看他就要脱身而出。

    然而这五术锢仙兜却不是攻击的主力,只是起到干扰的作用,随着华澜庭的脚下吃劲,地面骤然裂开,三名大祭祀也把握时机全力出手,华澜庭两脚踩空,顿时,身子直坠而下。

第80章 牛拉鱼肠

    华澜庭同样不知说什么好,哼哈几声:“嗯,啊,那个,樾梅啊,你先休息几天,你也知道我家的事,我过几天要去趟东边处理些事。你,你要不回京,要不先在方寨主那里暂留。”

    闵樾梅一听就急了,也不害羞了,颤声问到:“景哥哥,你是嫌弃我了吗?我不回家,我要跟着你,你不要我,我就去死!”

    华澜庭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没,哪有的事,情非得已,我怎么会怪你,你知道现在我们一家都势如危卵,随时会面对险境,我一门心思都在怎么自救救人上,实在是没法带着你浪迹天涯,一切总要等我父兄安妥之后。”

    华澜庭好说歹说,总算暂时安抚搪塞过去,闵樾梅答应他留在方青崖处等他消息,华澜庭又回答了诸如为什么他功夫大涨等等女孩子家家的细碎问题后才得以脱身。

    之后数天,华澜庭继续向元妙学习纸上谈兵的铸造技艺,并观摩了元妙按照他的描述亲手打造一根高仿龙头索的过程,华澜庭耍剑总是不如用索来的顺手。

    在教了元妙心法口诀后,华澜庭只身匹马出发,这次走的是大路,直奔西峪关,计划穿行中原奔东。

    走前元妙友情赠送了几张人皮面具,华澜庭可以短暂改变脸肌形状,但总不如戴面具踏实。

    他走后不久,几辆华美又护卫森严的车仗也驶出王城城门,向东而去。

    西峪关古已有之,依山而建,墙高河阔,雄关如铁。

    现在战事停歇,出入自由,只晚间闭关锁城。城门处车来人往,大部分是行走两地的商队。

    华澜庭入城时已是傍晚,他随意沿街漫步,不时能碰到精神饱满的巡逻军士走过,提醒人们这里是一座边城。

    走了一会儿,他看到一个路边摊顾客挺多,就进去坐下叫了碗牛肉拉面,一品之下味道鲜美,果然还是要本地水做出的才好吃,其他地方的牛拉徒具表面而已。

    坐在这里,正好能看到城头一座角楼挺拨的身姿。

    华澜庭正吃着,偶然抬头看到不远处走来三个人。

    为首一位老者虽头发花白,但身高膀阔,面色红润,孔武有力,步履沉着,身着普通布袍,神态和蔼,却自然带出一股凛然之气。

    旁边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也是常见的布衣荆钗打扮,发丝灰白,唯一双美目漆黑有神,顾盼之间可以想见年轻时必是美艳迷人。

    两人身后跟着个从人,比老者还高上半头,膀大腰圆,光头大耳,眼大如铃,手里提着个用布包着的长形器物。

    三人虽衣着平常,但相貌气势一看就非常人,极易引人嘱目。

    老人一路过来,不时和两边住户与商贩打着招呼,显得熟识而随和。

    华澜庭随口问正在收拾桌子的胖乎乎的老板:“老板,那边过来的是谁啊?”

    老板还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的汉子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就不知道了吧,此人乃是我西峪关定西大营兵马副元帅裘马都,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危月燕和家将非相。”

    老板笑着接上说道:“裘老帅虽是战场上的猛将,私下里却是极随和的,他老人家最好牛肉面这一口,隔三差五就会光顾我这小店,要不然我这生意哪会这么红火。”

    “现下里,大帅西泰王爷因为清远侯一事请旨回京,帅位正是由裘老帅代理。”

    说话的功夫,裘马都三人已走到近前,裘马都笑声爽朗,声若洪钟:“王老板,今天我又来叨扰了。”

    王老板用手巾掸掸华澜庭旁边的长凳说:“瞧您老说的,我可是天天盼着您来呢,还是老三样?”

    “没错,牛拉三碗,牛肉三斤,烧刀子三坛。这人老了,就是不愿意改变习惯喽。”

    “我叫您老是尊称,照我看您可一点儿不老,老当益壮都用不到您身上。您先坐着,我这就准备去。”老板说着下去了。

    不一会儿,牛肉先被送上来了。

    华澜庭正在暗自打量这西峪关副帅,突然觉得周围不对劲。

    “有杀气!”他在心中暗叫,却并没有马上有所动作。

    杀气来自摊上吃东西的数人。

    这些杀手训练有素,发动之前的表情、神态,包括心跳都控制的一如常人,连华澜庭都没发现异常,直到他们动手在即的前一刹那,身上才散出杀机。

    裘马都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觉察异状。

    只见摊上一人忽然自怀中抽出短剑,掠过中间一桌,飞身刺向裘马都心脏,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另一人起身双手连扬,几十枚各种暗器飞蝗般打向裘马都。

    裘马都正大马金刀地闭目端坐等着上酒。

    骤然遇刺,他眼皮一抖,立时惊觉,却连眼都没睁,右手中的筷子倏地刺出,准确点在杀手虎口合谷处,没等杀手的短剑脱手,他中指一翻,筷子一转一递,筷尾已插进杀手咽喉。

    杀手嗬嗬两声,双腿落地一软,手抓喉头,跪立而死。

    他身边的家将非相用包在布内的兵器舞动如风车,磕飞了所有暗器,布帛碎裂,露出里面一把精钢打造的月牙方便铲。

    杀手发完暗器就揉身而上,双手中指上套着尖利的指环,上有乌光,显然是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这还不算,双臂袖管内又飞出两只袖箭。

    无相的方便铲左右一拨击开袖箭,没等变招,杀手指环中喷出两道细细的黑色水线,目标不是他,而是裘马都。

    老帅立毙杀手后,突然睁开眼,不是因为水箭,而是死在面前的杀手脖子里蓦然探出一根细剑,向他疾刺而来,竟是另一名刺客发动,他以尸身为掩护,长剑穿过死者脖颈出其不意偷袭老帅。

    同一时间,他身后一名路人手持双匕已扑了过来,身手诡秘快捷却不夹带一丝风声。

    裘马都睁眼后,右手迅速抓起盘中一块牛肉挡在身前,细剑入肉,居然透之不过,老帅内劲强悍。

    裘马都手腕一转一拍,已变的坚硬如铁的牛肉块撞击细剑倒飞又再穿透尸体而出,剑柄打在杀手胸口,杀手吐血倒地。

    而那两道毒水箭早被非相口喷一股内劲打散,那名指套杀手的头颅也被方便铲割的勉强还吊在脖子上。

    那名身后暗袭的杀手刚贴近老帅背后,就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只短刺已被人送进自己心窝,余光瞥见手持短刺的乃是裘马都夫人。

    “不是说有人牵制危月燕么?人特么死哪儿去了?”这是杀手死前最后的想法。

    负责牵制危月燕的两名杀手本坐在华澜庭对面,他们刚伸手到桌面之下拿取事先暗藏的兵刃,就感到一股力道自兵刃上传来,立时动弹不得,却是华澜庭单手按在桌上下的手。

    杀手尽没。

    这时吃饭的人已受惊跑的精光,只余华澜庭一人。

    裘马都哈哈大笑,冲华澜庭一抱拳:“这位小哥,多谢援手,不如过来一叙?”

    老帅目光如炬,已是发现华澜庭帮他们料理了一路杀手。

    华澜庭也不推辞,侧过身来坐到桌旁,同样拱手说道:“老将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尊夫人手段高强,在下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危月燕爽快地说:“老了,竟然没能提前察觉埋伏。”

    此时巡城卫队已闻声赶到,裘马都一摆手:“你们等会儿再收拾,我们先和这位小哥把饭吃完。”

    说着又冲坐倒在厨房门口脸色煞白的老板说:“老王,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有我在你不用怕,你的损失本帅三倍赔偿,再上一盆牛肉火锅来。”

    王老板强笑着答应一声。

    裘马都上下打量华澜庭几眼,摸摸自己斑白的胡须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是老了,我家老婆子说的对啊。看小哥面生,不是本地人士吧,请问怎么称呼?。”

    华澜庭回说:“在下华澜庭,远游访友路过此地。依我看,裘将军老骥伏枥,危女侠风韵犹存,正应了那句话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哈哈哈,说的好。”裘马都仰首大笑:“大丈夫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在乎什么白头,倒是我这老伴每天都要让我给她拔几根白发。”

    危月燕斜嗔了他一眼,美目流转:“死老头子,当着年轻人不正经,让人家笑话。”

    华澜庭微笑:“岁月从不败美人。老将军伉俪举案齐眉,所谓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头,实在是令我等晚辈羡慕啊。”

    正说到这里,王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上来放好,裘马都继续说道:“来来来,下筷。大歧的刺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上这么一次。哼,老夫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华澜庭刚要接口,脸色突然一变。

    又有杀气!不止一处!杀气里还带着牛肉香味!

    说时迟,那时快。

    这回却是路边摊主王老板一手探入翻滚着的锅内,捞起一把带着汤水的鱼肠短剑,一剑前冲,近距离扎向裘马都心口!

    同一时分,侧面地下冒出一人,手持厚背斩马刀一刀向老帅当头劈下,风声劲疾。

    还没完,刚才被危月燕峨眉刺刺中心脏倒地的杀手骤然站起,双手短刃狠狠落向裘马都后心要穴!

    这还不算!

    不远处一座小楼之上寒光连闪,一连九支利箭衔尾急速飞来,箭矢发出强劲爆烈的破空啸声,刺耳难听。

    在华澜庭的感知中,另一侧还有九支劲矢无声无息阴毒地飞来,速度比引人测目的那九支响箭还快!

    绝对是箭道高手所发。

    第二波暗杀,五路齐发!

    王老板离的太近,鱼肠剑尖已送到裘马都布袍上,这次老帅没能及时格挡。

    然而剑势到此止住,上面多了两根手指。

    华澜庭用力,鱼肠剑崩断。

    王老板老牌杀手本色,一击不中,毫不犹豫,即刻弃剑,闪身远遁。

    刚跑出两丈,牛肉火锅自身后兜头盖脑飞过来,一锅热汤淋在头上,来不及发出惨叫,铜锅已撞碎了其头骨,一头栽倒毙命。

    这是华澜庭捏碎鱼肠剑后横向一掌拍飞火锅所至。

    另一侧,家将非相迈前一步,以头迎向厚背斩马刀,刀中顶门反弹而回,杀手鼻骨尽碎,碎骨入脑,软倒在地。

    童子功打底,十三太保横练护身,铁头功毙敌!

    非相月牙方便铲交左手扬起,铲面挡住利箭,当当九响,以非相臂力竟然在挡住九箭后方便铲脱手落地,箭手力道可见一斑。

    裘马都身后杀手早已死透,是一名胡人刺客从地下钻出,贴在已死杀手身后,操控死者四肢袭杀老帅,乃是萨满教高功技法。

    可旁边还有危月燕!

    她脸带煞气,左手五指并掌如刀,峨眉派密技追风十八短打杀招气贯长虹使出,竟然硬生生从杀手右肋破开切进,直至握住对方心脏一捏。

    胡人杀手双眼圆睁,身子抖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危月燕,气绝身亡。

    但那九支无声暗矢她可躲不过去了。

第81章 自在独行

    华澜庭左手中指拇指连弹,九道指风发出,九星连珠箭在空中化作齑粉。

    不待裘马都吩咐,周围的卫队已分出人手向箭手所在方位跑去。

    裘马都咬牙切齿说道:“是他,甘南独行杀手笑面鱼肠剑,王跑跑,为了杀我他竟在这里潜伏一年。”

    非相也说道:“箭手是太行山神影无双箭倪氏兄弟,估计放完箭早跑了。”

    接着补充道:“除了夫人杀的那个胡人,这三人是近年快速崛起的著名暗杀组织杀手壕的成员,传闻他们只接大活儿,财力雄厚,是杀手界的土豪。”

    裘马都点点头:“杀手集团本不归军方该管,但他们既然勾结大歧刺杀本帅,那就是通敌卖国,视同汉奸论处。”

    “杀手组织神出鬼没,不适合出动大军围剿。非相,我给你调集三十名军方高手,另外会召集我师门崆峒和月燕师门峨眉的同门帮你,一旦查实证据坐实罪名,我给你七天时间,给我清剿杀手壕,连根拨起!”

    非相颔首领命。

    裘马都转向华澜庭说:“大恩不言谢,若不是华小哥,我今日凶多吉少。”

    华澜庭回道:“好说好说,诛杀大歧刺客是我尘朝子民分内之事,再说也不是我一人之功,非相大哥的十三太保横练就很是犀利啊。”

    裘马都笑道:“非相是一苇禅寺般若堂首座无念大师座下高徒,他出家之前的家族长辈与我有旧,所以他艺成之后才被我拉来帮忙,名为家将,实为亲人。”

    华澜庭道:“原来是嵩室山高僧,在下失礼了。我之后的行程也许会路过一苇禅寺,有机会定要去瞻仰一番。”

    非相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高僧可不敢当,小施主好俊的功夫,非贫僧所及。如果日后登临鄙寺,可以报我的法号去见一见师父他老人家,师父必然欢喜。”

    华澜庭点点头谢过,又看向危月燕说:月燕夫人霸气侧露,啊不,是那个武勇不让须眉,真真让我不寒而栗啊,不对,是让我自叹弗如啊。”

    裘马都大笑:“你是有所不知,拙荆当年人送外号玉眸辣手俏罗刹,她在江湖上的凶威可比我盛多了。”

    危月燕对华澜庭说道:“小意思毛毛雨啦。”

    说着顺手把左手上的鲜血在裘马都的袍子上擦了擦,一双俏眼含着笑意带着风情对裘马都说:“怎么着,老爷,如今你风光了,嫌我凶了是不是?当年你对我可说的是不爱红妆爱武装的。”

    裘马都连称不敢。

    华澜庭见状也是哈哈大笑。

    笑到一半,他耳朵一动,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抬头一看,脸色这回是真的受惊剧变。

    笑声,戛然而止!

    原来,杀手壕的连环刺杀还没结束。

    这次,才是最后作为杀手锏的绝杀一击!

    几成,必杀之局!

    远处,城墙,角楼。

    闷响,火光,烟雾。

    炮弹……

    是的,一门城防炮怒吼发射,炮弹正呼啸而至。

    以华澜庭目力,几可看到飞旋的弹体和空气摩擦生出的微小火花。

    在这个世界里,火器刚刚开始有初级的应用,炮弹里主要还是填充着石、铁、铅块等尖利坚硬的金属物,但威力已经很大,近距离爆炸的话,会十三太保横练的非相也得被打成筛子。

    如果落点精确,华澜庭自忖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难以幸免于难。

    时间不由分说了,华澜庭道了声得罪,左右手一抄,提起裘马都和危月燕,抬腿一脚蹬飞了非相,身子随即跃起,天光乍破意逍遥身法起动。

    兔起鹘落,三个起伏,每次落地都是以是与不是纠缠腿腿法把非相继续前踢,就这样,在千钧一发之际四人落到了一处石墙之后。

    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尘土碎石飞溅。

    等他们过了一会儿探出头去,路边摊所在之地已被炸出一个大坑,周边一片狼藉支离破碎。

    好在刚才的打斗已经惊走了行人,巡逻卫队也做了清场并离得较远,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无辜人员伤亡。

    裘马都面色阴沉,对华澜庭说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华小哥要是在城里还要盘桓几日的话,请明天到我府上做客,我们把酒言欢,现在我要先去处理一下军务。”

    华澜庭说:“我还有要事在身,明早就走,以后有机会自会上门叨扰。”

    裘马都行伍出身,做事并不拖泥带水,说道:“那好,日后不论是有事还是有空,务必来此找我。我裘家,欠你三条性命。”

    四人作别,裘马都匆匆赶往城头角楼查看去了。

    华澜庭在城里随便找了个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打马扬鞭出城,继续东行。

    华澜庭一路穿州过府,走街串巷,一直又走了四五天。

    这几天里,他除了打尖住店,并没有和其他人多做接触,只是匆匆疾行,偶尔停下来观览下名胜古迹山川秀色,心情逐渐进入了一种无喜无悲物我两忘的境地。

    很多时候,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情势。

    有时,他觉得自己是梦里他乡身是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天涯过客,从这方世界的图画里穿行,与这天地、人物格格不入,并无交集和瓜葛,就是作为一个局外人,静静、漠然地看着城市乡间的繁华与萧索,犹如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

    有时,又好像自己才是主角,一个孤独寂寞的行者,不断流动着的山川景物和人流熙攘只是虚幻的背景,不时更换变迁,映衬着自己时起时落的心情。

    然而,自己和布景却都停不下来,只能相互裹挟着随波逐流向着未知飘流。

    这天午后,华澜庭骑马停在一处高坡上,向下望去,不远处的山脚下有炊烟袅袅升起,一个写着酒字的幌子在风中有气无力地飘扬。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想把这种隔绝剥离的感觉送走,心里想着:

    这现实和梦境、理想和虚幻,怎么就象差着十万八千里,我鞭长莫及,却又马不停蹄。

    好吧,还是易流年曾说过的方法好啊,有很多事情你当时想不通,别着急,过一段时间你再想就想不起来了。

    打起精神,华澜庭向着酒旗所在的地方赶去。

    来到近前,这是一个小酒肆,应该是供过往旅人和客商临时歇脚休息吃饭的地方。

    华澜庭推门进去,选了个座位坐好,抬眼打量了一下,发现酒肆主人倒是个有趣之人。

    斑驳的墙面上写着几行大字小店承诺:

    一、本店只劫财不劫色。

    二、本店从老板到小二都是弱势群体,值得信赖。

    三、本店不搞地区歧视,方言尽情聊。

    四、本店不卖亏心货。

    五、本店食材全部自产自销,但请客官不要使用自制钱币。

    六、本店为山野小店,付出就会有回报,但奢望太多,回报的失望越大,管饱够吃就行。

    七、老板小时候叫小可爱,长大了叫大可爱,老了叫老可爱,以后死了叫可爱死了。

    八、老板不喜欢主动找客人聊天,却又十分期待客人找他聊,但又不愿意一直聊,您自己个儿看着办。

    九、没了……

    看完之后,华澜庭的情绪似乎被接地气的语句拉回了现实之中,一下子感觉好了很多。

    无论什么世界,底层百姓就像田野中的草根,卑微、顽强又不得不乐观地活着,自我调侃,自寻其乐,一茬又一茬地经历野火而春风吹又生。

    店里人不少,有一群大汉默默地在吃饭,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只有一个地痞似的汉子歪斜地手搭在柜台上,正在和算账的老板闲聊着。

    汉子懒洋洋地说:“于可爱,知道我为什么才起么?别人赖床是因为有钱,想睡多晚就睡多晚,我懒床是因为没钱,能省一餐是一餐。”

    于老板头也不抬地回道:“不关我事,问题是你赊账已经十天了,明天不结清你就在床上躺半个月吧。我就奇了怪了,欠着我的钱不还,是什么带你走到我这里来的?”

    汉子随口说道:“是我的腿啊。我现在吧,唯一拿得起放得下的就是筷子了,唯一陷进去出不来的是被窝。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所以我安心做一只懒虫。”

    然后又有些得意地说:“老于,你不知道吧,昨天隔壁王媒婆给我说和了一门亲事,我去和人家姑娘见了一面,几句话就让我拿下,你信不信?”

    于老板:“信,你才怪,这十里八村谁不知道您阚大爷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哪家姑娘看上你真是亮瞎了她的鸡眼。”

    汉子说:“瞧您这话儿说的,好歹爷也念过几年私塾的,那姑娘是外乡的,再说了,响鼓不用重锤,话不在多,在点儿就行。”

    “一上来我是这么说的:房契写你名字,我妈会游泳,难产保大人,余生请多指教。怎么样?句句直指要害,打动芳心。”

    于老板抬头:“第一你就没房,第二你妈也不在了,第三,你若不举便是晴天,第四你是只能用手指了。”

    汉子听了也不介意,继续说:“那是你,那姑娘对我可是一见倾心,然后我们就丢开媒婆,一起去小树林玩耍了,还一起在树上刻下了我们的名字。”

    于老板看着姓阚的汉子很认真地问道:“每次听说有人在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我都会陷入深深的沉思,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带着刀子去谈情呢?”

    汉子答道:“呃,看破不说破好不。好吧,其实是人家姑娘没看上我。矮马,我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啊。”

    于老板又低下头打着算盘,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省省吧。”

    汉子却说:“切……青蛙思想保守,不思进取,坐井观天,而我阚老癞思维超前,想吃天鹅肉那是有远大目标,是正能量。你看,青蛙上了你的案板,成了一道菜叫田鸡,可癞蛤蟆最后上了供桌,大名叫聚财金蟾。所以说,长的丑点儿不怕,重要的是要有目标,你的了解?”

    于老板嗯嗯两声:“是是,你脸大皮厚,我比不了。”

    汉子:“脸大怎么了?用你家水洗脸了?我这是被满脑子智慧撑大的,脸大丢脸丢的慢啊,而且脸大的人脾气都是很好的,因为翻脸也慢。”

    于老板自顾自说道:“有和我闲扯的功夫,不如去种种地。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劝劝你,人到中年就是一部西游记,悟空的压力,八戒的身材,老沙的发型,唐僧一样的絮叨,还踏马的离西天越来越近了。赶紧干活儿去。”

    汉子仰天长叹:”看看,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懂,懂了你又不做,做了你又做错,错了你又不认,认了你又不改,改了你又不服,服了你又不说,说了你又不听……”

    华澜庭在旁边听得哑然失笑。其实,汉子虽孬,这市井对话中还是饱含不少朴素的人生智慧的。

    正在这时,门帘一掀,打外边又进来一伙儿壮汉。

第82章 游魂九针

    书接前回,进来的一群壮汉中,领头的却是一个瘦小枯干的男子,他一进来看见已经坐在店中的那伙人,打个哈哈说道:“申帮主果是信人,是我们来晚了一步,抱歉抱歉啊。”

    那个申帮主拱拱手说:“好说好说,大家行走江湖,自然要言出必践,吉帮主不必客气。”

    姓吉的汉子左右一扫,冲着店里其他人说道:“盐帮和申通帮在此办事,无关闲杂人等可以走了,免得等会儿刀枪无眼伤了邻里的和气。”

    店里吃饭的人见状纷纷结账离去,吉帮主斜了眼华澜庭:“怎么?小兄弟还不走?”

    华澜庭答道:“不好意思,还没吃饱。”

    吉帮主点点头:“好胆色,没关系,你继续吃,也不一定打得起来,是不是啊,申帮主?”

    姓申的说道:“怎么着,不是说好了来谈判的吗?老吉你现在就想火并开打?我申通帮接下了,兄弟们,抄家伙!”

    吉帮主说:“且慢,打不打的看你的态度了。你刚才说得好,行走江湖要言出必践,那你们把这运输费坐地涨价,不再遵守之前的约定,这又怎么说?”

    申帮主回道:“老弟,不是兄弟我食言,你是知道的,最近这折多山里新来了一伙强盗,杀人越货,手段凶残,县里的官差都被他们杀了好几个,听说大老爷已经去向府城里求援了。我们申通帮冒险给你们运货,这价钱自然要比往常高上一些。”

    吉帮主:“高上一些?你们凭白多加了五成的费用,这让我的兄弟如何糊口?我们做的又不是无本买卖。”

    申帮主说:“你们也可以涨价啊,出了盗匪,外地买家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你们是方圆百里养鸡大户,垄断了一半以上的货源,怕什么。”

    华澜庭看这帮汉子都是会个三招两式的,原以为多大的阵仗,一听原来是养鸡专业户和运输车队之间的纠纷,也就没了兴趣,吃完了点的盐鸡后就起身结账走了。

    走了不远,前面是一处三岔路口,周围又没有人可以问路,他只好选了一条路前行,没想这是条山路,七转八转绕到天快黑了才好容易回到大路上。

    刚一转上大路来,华澜庭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往前一看,路上有一地死尸,还有一地鸡毛。

    走到近处,认出来居然是刚刚店里遇到的那两拨帮派汉子,每人都是身首异处,还身中数刀,死状凄惨,独独没有两名帮主的尸身。

    谈判不成械斗互殴而死?不象,他们身上的刀伤都和散落的兵器不符,这是他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出了如此大的命案。华澜庭有心想管,却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想想还是接着朝前而行,此处是大路,应该很快有人发现报官的。

    此时在他前方几里路上,正有五辆马车迤逦而行,每辆车上都插着一面青色的旗帜,第一辆车上有个人每隔一会儿就大喊一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江湖朋友借道了。”

    原来这五辆是走镖的镖车,押镖的是中州排名第三的浩然镖局,总镖头刑千里自从日前收购了南方的一家镖局后,就命令大肆接镖,这一次就是一拨镖师从西南送镖回来后顺路接了个生意。

    本来镖局很少天快黑了还上路的,但一则这条路他们走惯了,一直都没出过事,二来马上就进入中州地界了,大伙都是归乡心切,于是负责押镖的副总镖头图快哉决定过了山再住店。

    趟子手小马这时有些昏昏欲睡,心里想着这次回去后可以好好去得月楼找小桃红腻上两天,一边畅想着一边嘴里习惯性地又喊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江湖……”

    后面的字还没吐出来,暮色中眼前风声刀光闪过,那十二个字就成了他的人生绝响。

    镖车四周的地下突然冒出了不知多少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长刀一人找上了一个镖师,身法迅捷,出手狠辣,立时就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

    “有强盗,护镖!”副总镖头图快哉一声断喝,一把拿起手边的朴刀就跳下车迎敌,其他镖师也反应过来,纷纷取出兵刃护住镖车,和偷袭的盗匪战在一处。

    盗匪人其实并不多,只有**个人,但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加上身法诡异,刀法奇特,以斩为主,横撩斜刺不似中原武功,一时间镖师又倒下几个,剩下的只好聚在一起,靠着图快哉的泼风快刀边打边退。

    图快哉越打越是心惊绝望,盗匪武功还在其次,但相互之间配合极好,另外受了他的刀伤,只要不是致命部位就混若无事,出招更见凶狠,这样下去只怕今天要栽在这里。

    又战了一会儿,镖师倒下的更多,图快哉就要决定舍镖突围的时候,旁边山坡上冲下来七八个人,手拿铁尺、链子锁、水火棍等兵器,帮着他们对上了盗匪,这才稳住了局势。

    盗匪见镖局有了援兵,这才缓缓后退停住,冲下来的七八人都是一身皂衣红马甲的捕快服色,为首之人扬声说道:“高大强,终于让我逮到你了,跟我回去喝茶吧。”

    对面领头一人闻声说道:“逮到我了?话说的太早了吧,你确定?我有人质在手,你能奈我何?”

    这边借着落日余晖一看,那边推出来两个人,正是盐帮和申通帮的两个帮主。

    捕快头儿叫游丙辰,是府城衙门里的捕快头儿。府城里接到县令的告急文书,他就被上头命令下来缉拿最近猖獗的盗匪,几天下来一路查访搜寻,终是被他在这里堵到并救下了一伙镖师。

    他见盗匪手里有人质,也是暗骂强盗狡猾,如今投鼠忌器,强攻不行,智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下子没有说话。

    对面盗匪的首领得意地说:“傻眼了吧,还有什么说的,没有的话镖银我们就取走了,你们要是敢拦,就等着给人质收尸吧。”

    游丙辰沉吟了一下,旁边有个捕快对他耳语道:“师父,让我去换个人质过来吧,等他们撤走的时候,我沿途用你教的追踪术留下暗记,你带人来剿灭他们。”

    此人名叫张小鹧,是他的徒弟,为人嫉恶如仇又聪明机灵,很得他的喜爱。

    游丙辰是不舍得,但职责所在,现在又多了数名镖师的性命,就这么放对方走了实在是难以心安,他拍拍张小鹧的肩膀无奈地说:“你自己小心,你妈可就你这么一根独苗。”

    说完冲着高大强喊道:“放你们走可以,不过我要交换两名人质,我派个人给你们做抵押。”

    对面的高大强嘿嘿一笑:“胆儿够肥的啊,高某佩服。行啊,交换可以,不过只能一换一,让你的人过来吧。”

    张小鹧放下铁尺,双手举过头顶缓步走出。走到一半,高大强一推吉帮主,吉帮主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张小鹧走到对面后被高大强一指封了穴道,虽能行动如常,但已经动用不了内力。

    高大强正要带人去驱赶马车,这时后面又跑过来四个衙役,其中两人拖着一人,有人喊道:“头儿,抓着一个,这人正在对一个村女施暴,被我们四人联手拿下。”

    游丙辰看见了心头一喜,拽过来被拖之人,朝着高大强说道:“看看这厮是不是你们的人,我要用他来交换另一名人质。”

    这回轮到高大强心里暗骂,这个人确实是他的人,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没想管不住自己下身被人活捉。

    他眼珠提溜一转,把那个申帮主一脚踢到前面,说道:“好,交换就交换,别忘了你的人还在我手里,不要轻举妄动,你还是棋差一招。”

    看着被擒的手下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高大强突然叽里呱啦地对这人说了几句,但众人都没听懂是什么话,不知是哪里的方言。

    那人听到高大强的话后,继续往前走,没成想在和申帮主错身而过的时候,这人猛地拦腰抱住申帮主,带着他加速返回到了高大强的身边。

    高大强哈哈大笑,叫道:“捕快又怎么样,还不是猪脑子一样,略施小计你们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藤野,你干得好。”

    游丙辰被摆了一道,气的脸色发黑,骂道:“不讲信用,卑鄙无耻的小人。”

    高大强笑着说:“兵不厌诈,你们落后了,怪不得别人,只会被牵着走。武士们,赶了镖车,我们回山。”

    高大强带着一帮手下来到镖车旁,有的自己动手,有的驱赶着张小鹧和申帮主去赶车。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游丙辰眼睁睁看着,咬牙切齿却不敢有所动作。

    就在他无可奈何的时候,只听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高大强一方的人一个个接连倒地不起。

    游丙辰一怔,见一人从车后转了出来,冲他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拿人。”

    此人正是华澜庭。

    他从后面骑马上来后,就发现了对峙的双方,隐在暗处听明白了情由后,就凭借高超的轻功,趁着夜色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镖车之下,在高大强等人忙于赶车之时,运指如风,点倒了所有盗匪。

    游丙辰大喜过望,带着手下上来用麻绳、铁链就把盗匪全部绑缚起来,这才过来谢过华澜庭的仗义援手。

    华澜庭说:“不必谢我,这些人刚才还在山脚的路边杀了不少人,抢劫也就罢了,还杀人灭口,实在是罪不可赦,我只是路见不平,你带回去审问定罪吧,不过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

    游丙辰问道:“少侠请说,是什么事?”

    华澜庭道:“这个高大强适才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你知道是哪里口音吗?”

    游丙辰说:“我也不知,不过这个好办,一问便知。”

    他拉过高大强,一拳捣在他的小腹之上,疼的高大强弯腰吐出一口鲜血,这人也是硬朗,狠狠看着游丙辰一言不发。

    游丙辰笑笑:“不说是吧,很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在我游魂九针下能挺多久。他奶奶的,敢耍本捕头,我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游丙辰从口袋里取出数根银针,只见他熟练地把针连续插进几个连华澜庭都说不上名字的穴道里。片刻功夫,高大强双眼圆睁,身子扭曲,目赤潮红,一下子就汗透重衫,张嘴要叫。

    游丙辰一抬手就卸掉了高大强的下巴,从他嘴里抠出一枚药丸:“想死,晚了,你姥姥的。”

    高大强喉头呵呵直响,下面传来一股臭骚之气,已经控制不住失禁了,他额头青筋扭动,人倒在地上团的像个大虾,筛糠一般抖动不停,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游丙辰这手功夫乃是祖传,歹毒异常,是从医道中转化而来,银针刺在几处暗穴的迷走神经点上,麻痒只是前奏开胃菜,之后的痛感会被放大到超越人体的生理承受极限,比妇人生产的疼痛还要强烈,更高明的是人还不会昏迷,并且越挣扎越痛苦。

    如果不停下来的话,受刑之人最后会丧失所有肌肉控制功能,死是死不了,会变成行尸走肉一般。

    游丙辰见火候差不多了,上前一腿一脚把高大强的身子强行掰直,高大强一阵剧烈的抖动,疼的直翻白眼,喉头已经嘶哑破裂了,看的华澜庭浑身都发紧。

    游丙辰取下银针,盯着高大强的眼睛说:“小子,滋味如何?要不要再来一次?我实话告诉你,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捱过三次的,你破个纪录给爷看看呗。”

    高大强双眼充满怨毒之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嘶声开口:“八嘎,我说。”

    这一说出来,却听得众人吃惊不已。

    原来这伙强盗不是汉人,是文斓国隔海岛国上的武士。

    大家倒是有所耳闻,近些年来文斓国沿海海盗成患,这些人渡海而来,自称来自东瀛国,以白底红日为旗,在沿海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因为其人生的普遍矮小,被文斓民众称之为倭寇。

    文斓国开始只把倭寇当作藓芥之患,并没有认真对待,而且倭寇狡猾,见势不妙就退到海上躲避。后来文斓因为要备战防备尘王朝,也只是命令当地府县军队和民团自行剿灭,所以听说倭寇之灾愈演愈烈。

    据高大强交代,他们这些忍者从小就学习汉话,并被灌输中原之地富饶广阔,人民种族低下的观念,而且都被派过来生活过一段时间,回去后接受了长期的技击刺杀训练。

    这次有数十股小分队被暗中派往内陆各处,任务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制造混乱,散布他们是文斓国人过来为盗为匪的言论,挑拨两国国民之间的仇恨情绪,加剧双方的摩擦冲突,以便使文斓无暇东顾,这样他们可以继续骚扰和深入内地作乱。

    华澜庭听了后对游丙辰说道:“本来我还觉得你这手游魂九针太过毒辣,现在我都想学上两手了,对付这种人渣就得以暴制暴。”

    “唉,倭瓜何其无辜,被这帮杂碎抢了冠名。此事不小,汉地几国内部怎么乱,但是外辱不可欺。”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应该尽快上递官府知道,层层上报,以为防备才好。”

    游丙辰也是听得义愤填膺,回道:“少侠放心,此事交给我,别的不说,这帮矮倭瓜我一个个先让他们尝尝游魂九针的厉害,再请令审问定罪,一体枭首示众。”

    处理完这段插曲,华澜庭取了把倭刀之后,再度上路。

第84章 佛堂问答

    华澜庭看准一处稍纵即逝的薄弱漏洞,单掌砸下,气罩荡起一阵涟漪,七武僧各挺双手维持住真气流动。

    华澜庭一击之后马上变掌为拳,略微收臂,中指指节凸起,继续一拳打在同一个地方,气罩晃动,有了龟裂迹象,七老僧脸色发白,齐齐增强内力输入。

    华澜庭食中二指弹出,骈作剑指,手腕飞快环转一周,又是双指捺下,气罩向内凹陷,七首座脸色转红,全力以赴,气罩陷处渐渐反弹而起。

    华澜庭现在是头下脚上凌空下击,三击一过,陡然拧腰前翻,变成头上脚下,过程中长鲸吸水换一口气,双脚紧接着闪电般交替连环蹬出一十八腿。

    这一招在是与不是纠缠腿中有个名目,叫做“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不但一腿快过一腿,而且腿劲缠绵环绕,一腿重似一腿,叠加后劲道数倍翻升。

    第十八腿踏下,气罩轰然破碎,七僧仰坐跌倒。

    华澜庭落到中间,喘息一下,抱拳转圈一揖:“各位大师只守不攻,混元一气阵再内缩三尺,这天下里无人可破,小子取巧了,承让承让,惭愧惭愧。”

    众僧起身齐宣佛号:“阿弥陀佛。”

    为首的达摩院首座无缺说道:“施主这礼数话语说的周全,给足了鄙寺面子。少侠慧眼,的确这气罩内缩三尺成就混元一气圈后,我等可立于不败,但也难以奈何少侠。少侠神功盖世,还请入内和方丈一叙。”

    华澜庭再施一礼,向内走去,门口迎出来方丈无定大师,老和尚须眉皆白,念一声佛号后微笑着说:“老衲这厢有礼了,寺中清修少见外人,我等随着无念胡闹,施主不会怪罪吧?”

    华澜庭抢上前去躬身行礼:“方丈大师言重了,以武会友何来怪罪,倒是我从中获益匪浅,有所领悟,都是拜各位大师所赐。”

    无定以手相搀:“那是施主的机缘。施主年纪之轻、武功之高乃老衲生平仅见,得遇高人也是我一苇禅寺的荣幸。”

    两人双手相接,华澜庭立刻感到一股浑厚柔和的力道传来,略一犹豫就放开心神任由无定施为,马上就觉得刚才全力出手的疲劳感消失殆尽,此刻神完气足。

    无定爽朗大笑:“相比施主的武功,这份毫不设防的坦荡气度胸襟更让老衲佩服,施主确实不是来踢场子的。老衲久不与人动手,这下倒让贫僧跃跃欲试了。好好好,你我后面禅堂叙话。”

    无定和华澜庭携手向里走去,其他无字辈八僧跟随在后。

    两人走的很是缓慢。

    无定说道:“老衲怎么看着施主如此眼熟,眉眼之间像极了鄙寺之前一名俗家弟子。”

    华澜庭:“是吗?这么巧,那是何人?”

    无定:“那人身份不是常人,并未出家,所以不入僧侣法号排行,但皈依三宝后赐名见空。”

    华澜庭:“头次听说,却是不识。”

    无定:“今天天气很好啊。”

    华澜庭:“感时花溅泪,禅堂草木深。”

    无定:“小心台阶…….”

    华澜庭:“果然厉害.…..”

    两人越走越慢,语句越来越短,声音越来越低,对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跟随在后的八僧小声议论起来。

    无穷说:“方丈师兄凌空飘浮三步,这是用上了一苇渡江轻功。”

    无殆说:“无定师弟头上白气不显,这无漏真身神功又见精进啊。”

    无始说:“华施主年纪轻轻,竟能和掌门保持并肩而行,真不知是怎么修的。”

    原来无定和华澜庭两人一路行走,一直两手相交在暗中比拼轻功内力,局面僵持不下。两人到后来都没有太多余力说话,所以对话显得答非所问。

    华澜庭也是暗自佩服,无定老和尚的修为比元妙老道还要略高一分,已经到了任督二脉即将打通的临界点。

    无定的无漏真身神功大成,真气运行犹如一个充满气的坚实皮球,比适才的混元一气阵还要圆融,几乎无懈可击,华澜庭通过左手的攻击找不到任何破绽,除非他以修为强行打散。

    这方世界的灵气稀少又浑浊驳杂,能够修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易,两人只是友好切磋,没必要伤及对方,华澜庭于是缓缓收功。

    两人同时放手,华澜庭说道:“方丈修为已至瓶颈,假以时日必当突破,恭喜恭喜。”

    无定笑道:“彼此彼此,施主进境未必会比老衲慢。”

    两人不再比试,到了后院禅堂后各自落座。

    华澜庭说道:“佛寺之内,武学只是末端修行手段,听闻大师佛法深湛,在下倒有一些疑问请教。”

    无定回道:“施主请讲,不必大师称呼。佛祖眼里众生平等,大师还是大尸、大屎、大虱,还不都是一般模样。”

    华澜庭问道:“佛家讲求缘法,那么缘是什么?佛家有转世轮回的说法,道家也追求飞升成仙,您对这宇宙天地间的经纬层次划分、人之神魂的生死往住是如何看待的?”

    无定答道:“老衲尚未突破,没有亲身感受,所以说起来都是虚妄,但就我从典籍所知和自身修行所臆想猜测来看,宇宙空间存在不同的维度,生活在不同维度的生命状态并不一样。”

    “如果说第四维下时间是变量,那么在第四维状态下,三维所有的开始、结束、生死已经完全被超越了,没有了开始和结束,这在佛家叫缘起。”

    “从高维度进入低维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穿越时间的顺序,缘是投影源里面的关系,一维是二维的投影,二维是三维的投影,三维是四维的投影。”

    “举个例子,我的这只手是个二维的像,我把它挡在并贴近眼前,我就根本看不见三维了,而我把它拿开,就看到了三维。我们每个人的意识里充满了三维的像,当人能够把最后一个三维像从意识里抹除的时候,就得到四维状态,继续下去,就可以超越时空,再往后是什么,这个世界里目前还无人探知。”

    “常规的认知,是希望从一二三四五维的顺序一层层分析解构爬上来,但东方佛道儒等智慧学说是从最高的无数维,趋于无穷大来看整个宇宙的。如果能够做到专注于一点,不执着于中间任何一个维度,或许就可以进入无限的时间、空间状态。”

    “在佛门,这称之为本自具足。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在的智慧都应该是无数维的宇宙空间,有趋于无穷大的智慧,所谓具足圆满,只是人们天生被屏蔽,需要通过经历和修行逐步开启。”

    “这个过程很难,更加难以用语言表述,大概是这个意思。”

    华澜庭接着问道:“您说到了佛道儒,它们有什么不同?谁更高明些?或者说更贴近真实和事实?”

    无定回道:“以高下来区分,或许就着相了。释之真空妙觉,道之返璞归真,儒之格物致知,同理也,但人生有限,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个人的看法,年轻时最好学习儒家,中年之后再学习道家,否则没有经历的话,以为自己看破了,其实是看错了。至于佛家,幼还是大,在家还是出家,都是可以修的。”

    “在我目前的修为看来,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以佛为心,以道为骨,以儒为表,这样可能会看的更加通透,只是不易做到,单单佛门理法就让老衲穷尽一生无法看到彼岸了,应该需要无数世的因果轮回才能管中窥豹吧。”

    华澜庭又问道:“今天在和无念和无字辈众僧交手时,我都有所领悟和突破,这种灵机一动的灵感应该怎么能够更多地获得?”

    无定答道:“灵感是一种复杂的精神现象,具有多层的本质,既要用到抽象思维,也要用到形象思维,既是显意识的产物,也是潜意识的参与,既是突然出现的顿悟,又是长期苦苦思索准备的结果。”

    “常规思维多属于渐进和量变,创造性思维多属于质变和飞跃,灵感是正常认识反应过程的中断。灵感不仅是抽象、形象和实践操作思维的综合运用,兴趣、情绪、感情、意识、意志等心理因素也起着重要作用,急是急不得的,求也是求不得的,水满自溢,花熟蒂落。”

    华澜庭追问:“所以凡事都要坚持?”

    无念说:“慢慢来,靠积累。世界上值得我们去奋斗的事往往没有那么容易,刚开始慢一点是为了后来居上,冲线而过,这就是慢就是快、小就是美的道理。”

    “走出第一步后,如果没有结果,得不到认可,不要害怕,那只是暂时的,随心不刻意,从心所悟就好。追梦是个漫长的过程,选择放弃让梦破碎只需要一息就够,但每一次坚持都是一次成长,这是个破茧成蝶的过程。不是所有的等待,都经得起来日方长。”

    “期间有顺境和逆境,如同人的两只脚,靠两脚行走才能达到目的地,只想着顺境而逃避逆境,这样靠一只脚是无法达到顶峰的。学会不抱怨,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但要有自己独立思考的方法,独特,但别另类。”

    “这个世界越来越浮躁,大流和主流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人们习惯了顺流而行,争先恐后,却不知所往。人群拥挤,老衲愿你我,与这世界背道而驰,找到可以安住自己心灵的秩序。”

    佛堂问答,华澜庭问得随意,无定答得跳脱,其实华澜庭也没想得到标准的答案,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但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大家都是盲人摸象,换个角度多听,多摸几下总是没坏处。

    在和无定一番交流后,华澜庭告别群僧,接着向文斓进发。

第85章 皇子代子

    又走了七八天,华澜庭来到尘王朝和文斓的边界,这次他没有选择走城池,而是在夜里展轻功攀山而过。

    进入文斓国境,空气明显湿润起来,植被也愈见茂盛。华澜庭决定直奔沿海,先去方青崖的师门东海剑派替他送信,顺便详细打听下文斓国的形势现状,然后再去都城南。

    一路东行,人文风物自与尘朝不同,这里水道连绵,城镇密布但都规模不大,房舍建筑精美,人们口音绵软,繁华锦绣程度比中原更胜一筹。

    华澜庭到了沿海附近就折向南行,三天之后进入了当地名城嘉宁,这里是去往东海剑派的必经之路。

    一路走来,华澜庭也见到了一些从海边逃难过来的民众,都是因为当地官府清剿倭寇海匪不利所以举家内迁的,虽然数量不算很多,但也可以看出一些地方的倭患已经很严重了。

    进到嘉宁,夜色已阑珊,华澜庭还是习惯性地沿街往中心走去,沿途观察当地的风气人情。

    走进一条斜街,发现路两旁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馆林立,生意还都很火爆。

    到了一处路口,他不堪各家门口拉客的骚扰,就拐了出去,想着赶紧离开烟花柳巷。

    这条巷子倒是清幽人少,没走多远路过一处宅院门口,门楼不象主街那样金碧辉煌灯光璀璨人来人往,而是翠竹掩映朱门,门下只挂着两只红色灯笼,也没几个人进出。

    华澜庭在门口对面的一个小摊上买了笼小笼包,借着灯光看过去,门楣牌子上写着揽月楼三个字,怎么感觉还是一处青楼啊,只是地点偏僻,并显得高档典雅些。

    吃着包子正想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过来停在门口,车帘一掀,下来一位衣着华丽高大瘦削的青年公子,对着车夫说道:“等下你停好车到客房睡吧,明早不用叫我。”

    车夫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清楚,华澜庭却是一下子耳朵支愣起来。

    车夫说的是:“五皇子,这让老夫人知道了不太好吧。”

    那名公子说:“天高皇帝远,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怎么着,本王现下闲了出来散散心,你还敢打小报告不成?”

    车夫陪笑道:“瞧您说的,借我个胆也不敢啊。”

    青年公子虚踢一脚:“多嘴,要不给你也叫一个?本王买单。”

    车夫连连摇手,那公子笑着进去了。

    五皇子?华澜庭一下来了精神。

    他在出发前向方青崖简单问过文斓帝室的情况,如今文斓国主年迈,膝下有九子二女,据方青崖说储位之争正如火如荼十分激烈。

    这五皇子排名不靠前,只是被册封为延平郡王,并不是储君的热门人选,但因为武功高强,并且长于兵伐战阵,兵法韬略精熟,对领军打仗十分在行,所以也是各方关注的重点。

    华澜庭没想到在这里能巧遇文斓皇子,他想了想,既然邂逅,那就跟进去看看,没准能有什么收获呢。

    于是他溜到旁边的外墙,取出人皮面具带上,翻过墙后蹑足潜踪,窜墙越瓦,跟着五皇子,看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一个房间。

    华澜庭也没走近,找了个阴暗角落隐匿下来,反正以他耳力想听哪一房间的墙根都没问题。

    里面先是个女子的声音,吴侬软语很是好听:“五爷,您可又迟到了,奴家已经备好了您爱喝的大红袍,这都三泡了您才来,等的人家心焦死了。”

    五皇子声音里带着疲惫说道:“夏梓,不要老说死字,不吉利。我是有些烦心事绊住了,以后可能有段时间来不了了,这不一得空就来看你了吗,要不是军纪严肃,我恨不得金帐藏娇呢。”

    叫夏梓的女人吃吃笑着,似是随意地问道:“看您一脸憔悴,是什么烦心事?说与奴家听听,小女子不懂军国大事,不能为君分忧,听你唠叨唠叨排解排解心绪也好啊。”

    五皇子叹口气说:“还不是宫里那些烂事,几个哥哥们争位波及到我,其实我志不在此,我根本无意大位,只醉心于行军布阵打仗。”

    “我虽不想参与,但大丈夫生于世,当不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为国开。”

    “可惜父皇年老昏聩,哥哥们不是忙于争权夺利,就是目光短浅,都看不到倭寇狼子野心,阴险狡诈,处心积虑觊觎我大好河山久矣。”

    “他们缺少全局性的战略眼光,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全都想着如何向中原之地开疆裂土,殊不知攘外必先安内,后院失火必会顾此失彼。”

    “只有我曾领兵与倭寇作战,深知其中厉害关系,但整个朝堂独我一人坚持灭倭再先,征讨中原在后的方略,他们烦了,打发我去边关练兵,你叫我如何不郁结。”

    夏梓柔声说道:“这么说,只要没了你反对,他们就可以安心向中原去折腾了,这样也好。但没了你又不好,让奴家碧海青天夜夜心,寂寞难耐呢。”

    五皇子说:“你这话说的有点儿怪呢。不过,总之是我欠你宋夏梓的,你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不能让我母亲知道的。”

    全名宋夏梓的女人缠了上来,在五皇子的耳边呢喃道:“若无相欠,怎会相见。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良宵苦短,人家可是期待着五爷数点英雄泪,滴入夏梓两瓣中呢。”

    嘤咛一声之后,华澜庭听到宽衣解带的声音,他可没兴趣听这个壁角,反正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又等了片刻,屋里已经要真刀真枪了,他决定起身离去。

    刚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惊叫,随后听到五皇子虚弱惊伢的声音:“夏梓,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忽然全身无力头痛欲裂?”

    接着是夏梓变的阴测测的声音说道:“我的好五爷,游戏结束了,该收网了,梦,该醒了。”

    “宋夏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你想清楚了,我是五皇子。”

    “知道你是皇子,不然还不会出动到本小姐呢。也罢,看在露水夫妻一场的份上,在你睡过去之前,我就给你解解惑。”

    华澜庭见情况有变,纵身跃到门口仔细倾听。

    宋夏梓又恢复了娇媚的声音,说道:“妾身本是东瀛之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屋里屋外的五皇子和华澜庭都是大吃一惊。

    宋夏梓继续说道:“长话短说吧,你的判断很准确,我东瀛处心积虑要侵入文斓,我很早就被派过来潜伏,费尽心机接近于你,为的就是获取情报和今晚之局。”

    “你要杀我?”五皇子此时倒不再惊慌,显出军人本色,沉声问到。

    “杀你?机会多的是,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养了这么久,自然没那么简单。”

    “别担心,不但不杀你,还会放了你。先别吃惊,且听我说。”

    “知道你心高志大武艺不错不易控制,所以这次用上了用你们文斓人经多次人体实验才成功的药物。”

    “也知道你为人谨慎,所以我以身为药,把这药具下在自已小妹妹里,你万没想到吧,只要你和我欢好,必然中针中毒。”

    “药物极其珍贵稀少,是在东瀛皇室秘方基础上改良而成,并不致命。现在你虚弱无力,连大声说话、咬舌自尽都做不到,等下睡一晚后就会一切如常。”

    “等我服下手里这丸主药,就能掌控你的行为,你以后会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严格执行,被我所控制。”

    “我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我们不但不杀你,还会动用各种手段帮助你,等你掌握了军权,甚至上位登基,祸乱并吞并你文斓指日可待,而脱离狭小岛国、逐鹿放马中原,成就我东瀛共荣共享之梦想也只是时间问题。”

    五皇子听到这里面如死灰,喃喃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想我自栩运筹帷幄绝胜千里,却只这一个毛病被你们利用,天亡我文斓啊!”

    宋夏梓媚笑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放心,事成之后你还是我裙下之臣,这几年下来我还是真喜欢上你了呢,奴家和郎君你一样可以双宿双飞。”

    五皇子颓然不答。

    华澜庭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伸手轻轻震断门栓,飘身进屋,宋夏梓披着件亵衣背对着他。

    宋夏梓见五皇子眼带惊色望向她的身后,咯咯笑道:“都这番光景了,你还用这烂大街的手段诈我干嘛,有用吗?那我配合一下,转头看看好了。”

    宋夏梓一转头,饶是她训练有素也是惊的花容失色,一时张口呆住。

    华澜庭一指点倒了她,直接问道:“我耐心有限,说,你本名叫什?解药在哪里?对刚才你说的事还有什么补充的?”

    宋夏梓惊惧不已,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华澜庭懒得废话,扭脱了宋夏梓颏关节,取出三根银针就要依次插进穴位。

    他虽未经游丙辰传授,但何等的眼力和修为,游丙辰对高大强施展游魂九针时的几个穴位、手法和力道都被他一目了然,这时依葫芦画瓢照样做出。

    游魂九针确实霸道,尽管只是残缺的几式针法,但只扎到第二针的时候宋夏梓己然受刑不过,崩溃招认了。

    她说:“我本名叫松下库代子……”

    ”啥啥?”华澜庭打断她问道,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华也是醉了:“蒜泥狠,不不,算你爹妈够狠,继续说。”

    宋夏梓,也就是松下裤带子供出来的计划和刚才所言差不多,解药却不在身边,在他哥哥松下要骑手里,他哥哥行踪不定,之前都一直是他哥哥派人来联系她。

    华澜庭又问了些倭寇内部的情况之后,有些犯难,杀了代子是举手之劳,可他虽已不在意收割人命了,但对一个女子,虽说是心狠手辣的敌国异族熟女,仍然有些下不去手。

    再则,自己不长于军事,留她一命,五皇子也许能榨出更多情况。

    想到这里,华澜庭一掌拍下,拍在裤带子小腹上,废了她的武功,也震散了她全身筋脉,同时使腹内药具碎开,她作茧自缚,也中了毒。

    华澜庭把代子手中主药塞到已经药效开始发作快昏睡过去的五皇子手中,运上内力对他说道:

    “情况你都清楚了,明早你醒来后自行处理,我会尽量找到她哥哥拿到解药。不论成败,我都会去都城或边关找你,那时咱们再深聊。后会有期。”

第86章 叁清山上

    叁清山,道教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文斓道门领袖及武学大派之一东海剑派所在地。

    清晨的薄雾中,华澜庭登上玉清峰求见掌门太勉子,道童进去传禀后回来说派中首脑今晨集会议事,须到巳时左右才能见他。

    华澜庭到旁边的玉华峰上转了一大圈回来后,道童带他去了一处配殿。进到殿里,华澜庭看到有八名道人坐在其内。

    从方青崖那里,他已知道东海剑派修道之人众多,但只有名义上归属三清殿、四御殿、八仙殿和九宫殿的弟子修武,其余的都是普通道士。这八人应该是四殿的正副殿主。另外,参清山的规矩是掌门从四殿殿主中产生,掌门掌管全派并兼任殿主。

    从一进门,华澜庭就发现气氛不太对。正首上位一人面白无须,双眉深蹙,脸带无奈不愉之色,当是掌门无勉子。坐在左下首的道人神色木然,面无表情,但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得色。他旁边之人身材魁梧,须发油黑,面如重枣。坐在右下首的道人则是面色青黄,法令纹深重,一副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四人身后都还各坐着一名道人,八人此时都没有说话,也没人看向华澜庭,殿里弥漫着一股肃然紧张的气氛,显见是之前的议事过程看上去应该是不怎么太顺利的。

    等了一会儿,华澜庭只好有些无奈尴尬地咳嗽一声,上前拜见主位的掌门太勉子,并说明了来意。

    太勉子点点头,先是冷着脸对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不同意,那今天先这样吧,每人都回去仔细想想,此事拖后再议。”

    说完面色转和,微笑看向华澜庭说:“有劳久等了,多谢带信,华少侠一路上辛苦了,还请把青崖的书信交给贫道吧。”

    华澜庭取出并递上信件,太勉子展开观看,随后又交给其他三位殿主传阅,并对华澜庭介绍另三人分别是四御殿殿主太音子、八仙殿殿主太赤子和九宫殿殿主太霞子。

    接着,太勉子说道:“青崖统领万人之众,扬威异域,倒是不负我与门派的苦心教导啊。”

    左首的太音子听了,却阴恻恻地说道:“掌门师兄,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青崖这孩子自是不错,但现在却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我看倒是于我东海剑派的名门威名有损啊。”

    “是啊是啊,本来青崖从军我是赞成的,将来做了将军,不但能封妻荫子,而且可以光大我东海门楣,如今却在域外做了强盗,还写信来要求派强手支援他,这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太赤子随声附和。

    太霞子也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勉师弟,青崖宁愿远赴异域也不愿留在文斓为门中效力,你这做师傅的早该多劝劝他,不要任他自恃武功和什么后起四秀的名头就肆意而为啊。”

    当年,太音子、太赤子和太霞子都曾争夺掌门之位,最后太勉子凭借长辈支持勉强胜出。

    但太勉子武学修为虽高,为人却单纯谦和并且有些懦弱,加上对门派治理既没兴趣也不擅长的缘故,所以造成其余三人并不是很尊重,遇事经常指手划脚的局面,太勉子也因此被文斓武林人士暗中叫作太面道人。

    此时太勉子听三位殿主话里话外指责他的弟子方青崖,他可以不为自己争,但对这个得意弟子却极为在意,何况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当下脸沉下来,压着火气道:

    “三位师兄师弟,你们这么说话不亏心吗?是青崖自己不想留下吗?还不是你们见他练成心分二用之法,各种逼他远走他乡去投了军?这时却来说风凉话?”

    “另外,刚才我们商议响应朝庭号召派人参与剿灭倭寇行动的事情,你们一推再推。一个说修道之士乃方外之人应不理俗事,一个说倭人没有侵犯本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好,一个说朝庭没有许以重酬不必出力,那么青崖一个俗世弟子,凭自己之力在异域自立杀敌,又关你们何事?”

    三个殿主见掌门少见地发火,一时都没有接口,太勉子又说:“倭患严重,在沿海之地烧杀抢掠,连妇女老人和孩童都不放过,手段残忍,这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也罢,本座无能,不能带领我派归心,一体行动,实在是愧对先辈。这样吧,我会择日卸任掌门之位,率我三清殿弟子加入朝庭武功团戍边。如此,你等可满意了?”

    三大殿主还没说话,他旁边的三清殿副殿主抢声说道:“掌门不可!请以大局为重不要冲动。今天有客人在场,不如改日再议为好。”

    话音刚落,殿门外踉跄跑进来一名弟子,嘴里喊道:“掌门,掌门,大事不好,山门外来了上百名倭人,自称太阳神教武士,扬言要拜山比武,我等不许他们进来,他们就出手打死了三名守山弟子,正杀上山来!”

    太勉子闻听大怒,拍案而起,冲了出去,众殿主也是惊怒,纷纷跟了出去。

    刚走到玉皇殿前广场,果然见场中黑压压聚了百名身着开衩裙裤服装、腰插刀剑的倭人,周边围着群情激昂的东剑派海弟子。

    太勉子把手一摆,喝道:“诸位殿主,集合四殿弟子护山,今天本座要叫行凶倭人来得去不得!”

    为首倭人身材五短,两撇八字胡,这时皮笑肉不笑地开声说道:“这位就是东海剑派太勉子掌门吧,久闻东土礼仪之邦,贵派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太勉子沉声回道:“你是何人?东土礼仪因人而异,你们这帮倭寇毫无教化,犯我边界,杀我边民,如今无故伤害我派弟子,也配本掌门以客以礼相待?”

    为首倭人回道:“本人大和太阳神教教主松下要骑,汉名高耀旗,今率东瀛全岛武学高手前来文斓以武会友。比武较技,技不如人者死便死了。我们一路南下,已经挑了三门四派。江湖传闻贵掌门外号太面,我看你口齿倒还伶俐,就是不知胆量如何?难道号称文斓道门武学领袖的东海剑派不敢迎战吗?哈哈哈!”

    太勉子先是看向身后三大殿主说道:“你们一个个不理俗事、事不关已、无利不为,现下倭贼杀上门来,还有何话说!”

    接着又转向松下要骑:“膏药旗是吧,以武会友讲求的是切磋交流点到为止,你们却出手杀人,何必说的好听,有什么本事就划下道来,我东海剑派接下了!”

    高耀旗笑道:“东土之人死要面子假仁假义,我扶桑武士就是要堂皇公平公正地正面击败东海剑派,配合大军扫平文斓。”

    “今天你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既然让我划下道来,那么听说贵派四位殿主号称东海四子,不如双方各出三人较技,三战两胜。如果平局,你我再一决胜负。若你们胜了,我太阳神教武士今后不履东士。若我们胜了,你东海剑派从此归服我太阳神教之下,如何?”

    太勉子略一沉吟,说道:“便是如此,派人下场吧。”

    高耀旗退后一步,身后走出来三人,有武士在两边挑起两面高幡,左边写着:拳扫东土江湖,灭文斓武林威风;右边写着:刀挑东海剑派,扬扶桑武道精神。

    东海剑派诸人见了两幡都是气愤叫嚷不止,只听太勉子对三大殿主说道:

    “太音、太赤师弟,太霞师兄,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和争执,值此本派生死存亡之际,已经不是意气之争之时,事关东海剑派声威,文斓武林脸面和抗民族外辱,还请放手施为。不论胜负,本掌门对后果一力承担。

    三人早已义愤填膺,齐道:“掌门放心,我等晓得,必当全力以赴。”随后齐齐出场。

    六人分为三对,各自战在一起。

    这一开战,首先大吃一惊的却是东海剑派一方。

    要知道东海剑派四殿各有绝艺:四御殿以太乙莲花剑式闻名,八仙殿专修八仙过海剑法,九宫殿精研独门的猛虎蔷薇剑,而三清殿则以泼墨大写意和留白小题诗两门剑技为主。

    东海众人万没想到倭寇三人一出手竟然是以太刀作剑,三人分使太乙莲花、八仙过海和猛虎蔷薇剑法,而且使得似模有样、中规中矩。

    太勉子惊怒交加,面向高耀旗喝道:“你们从哪里偷学得我派剑法?”

    高耀旗冷哼一声,好整似暇地说道:“什么叫偷学?天下武道无奇不有,我教剑法与贵派类似有什么奇怪,焉知不是你们偷学的我们?”

    太勉子直气得白脸脸色更见发白,心知必是派中出了内奸,却对高耀旗的胡搅蛮缠倒打一钯无力反驳,现在也不是追查的时候,只能继续观看局势。看了一会儿,心中有所安定下来。

    太音子和太霞子的对手虽然所使剑法与之相同,但论及功力深厚程度和剑技纯熟程度都是不如二人,在太音子剑剑生莲、莲开生光、光耀之后剑气团团炸响和太霞子催动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心法展开的磅礴而不失绵密的攻势之下,二人都是坚持不住继续使偷学的剑法,纷纷换回倭刀刀法。

    只太赤子的对手八仙过海剑法水平不弱,加上太赤子修为在四殿主之中最弱,两人斗的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就在太勉子心中稍安,感到整体局势向己方倾斜的时候,他注意到高耀旗面带阴笑,一副风清云淡,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正在奇怪,只见场中八仙殿主太赤子大叫一声,手中长剑落地,身子向后软软坐倒,而他的对手趁机一刀攮进他的小腹,太赤子手扶刀身艰难叫到:“他们,下毒!”言毕垂首身亡。

    东海剑派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四御殿主太音子也是惊叫一声,身子突然之间无力倒下,被对手一刀断肠,对方随即抽刀缓退,不想太音子临死之时拼尽残力发出甩手一剑,正是太乙莲花剑最后一式密手“莲华绽空”,对手心窝中剑,两人同归于尽。

    这时功力最高经验老到的九宫殿主太霞子已经反应过来,他也觉到了体内毒性开始发作,自己功力正在急剧流失。激愤之下,他咬牙心横,运气以独门心法自爆丹田,以一身为功力今后尽失沦为常人的代价换来毒性的暂时消失,借对手以为他毒发而近身的机会,抖手震碎宝剑,碎片全数扎入对手咽喉脖颈之内,太霞子则大口喘息强行支撑自己不倒。

第87章 膏药旗灭

    局势突变,三名殿主两死一重伤,太勉子看得虎目含泪,口中喃喃道:“三位殿主师兄弟,不管你们之前出于什么目的不愿出战倭寇,此时此刻,你们的所做所为对的起门派和家国,本座以你们为傲!现在,该我了!”

    太勉子两手分执一剑,左长右短,缓缓摆出起手式,面向高耀旗,盯着他的双眼,气度雍容沉稳,慢慢说道:

    “松下要骑,前三战双方一平一胜一负,轮到你我一决胜负了。嘿嘿,堂皇公平公正正面击败我东海剑派?说的比唱的好听,做的却是卧底、偷学、下毒的事情。”

    “很好,不过,没关系,你卑鄙是你与生俱来的,你东瀛扶桑大和民族下作是天命所归。如今,可敢与本座一战否!”

    高耀旗面色发黑,他原以为前三战足可以定乾坤了,但也无妨,他还有手段和机会,于是强笑说道:“太面掌门,你就肯定自己没中毒?就不想要解药?真不怕死?”

    太勉子洒然一笑:“家师给我道号时曾说我面软心直,性格有缺,所以赐我勉字,勉励我凡事即便勉为其难也要勉力去做,你这种连勉强都称不上人的动物是不会懂的。”

    高耀旗这下真的怒了,他亦不凡,借着怒意双手把倭刀高举过头,气势节节攀升,大吼一声,直直跳起,一刀劈下,迎风一刀斩,刀势可断水裂虹,大半敌手往往心惊胆颤,未接先溃。

    太勉子面带微笑,眼中显出从未示人的无双霸气。

    是的,他有这个底气和资格。放眼东海剑派,只有他和方青崖能以分心二用之法同时驭使泼墨大写意和留白小题诗两种剑法。方青崖是天资高绝,而他,是因为心性简朴鲁直。

    太勉子不避不让,左右双剑同时掠空而过。

    松下要骑只觉眼前两道光华交相闪过,心里一空一松的同时却又一紧一黯,松紧黯空同时作用在心脏的感觉让人极为难受,如同被鱼杆鱼钩带上天的鱼,还可呼吸却又马上无可呼吸。

    刀碎,迎风一刀斩根本就不能全部发出去。

    人退,心口一甜,一股腥意泛起。秃顶之上,一片清凉。

    太勉子还是心软留手了,留头不留发。

    松下要骑却并不迟疑,一口鲜血喷出,叫道:“武雄!”。

    与此同时,自怀中淘出一物,抬手,一声巨响。

    太勉子身后,一人激射而出,手中长剑刺向东海掌门后腰肋下,八仙过海剑法三大绝招之吕岩品山!

    一人后发先至,一掌拍在偷袭之人后心,其人僵直,长剑落地。

    太勉子仰天而倒,不一时却能够勉强站起。

    松下要骑手中物被一缕指风打落,一柄倭刀已点在他的喉头。

    随后场中一阵大乱又复平静。

    事情很容易就被搞清楚了。

    松下要骑兄妹四人,都是狂热的西侵份子。

    老大高耀旗执掌太阳神教,参与策划西侵行动,手下网罗了近乎全部东瀛高手武士。

    老二松下要墙,汉名高大强,被派往尘王朝主持挑拨与文斓两国关系之事,为华澜庭所擒,差点儿被捕快游丙辰以针法虐杀,现已被府衙斩首伏诛。

    老三松下武雄,少年时被秘密送往文斓生活,后化名投入东海剑派,道号太雄子,位至八仙殿副殿主。

    正是此人花费经年将不少东海剑派剑法偷出,并于当天在三位殿主茶中下毒,只是因为太勉子性子孤僻不好接近并且身有洁癖才免于中毒。

    也是此人配合高耀旗在背后偷袭太勉子,被华澜庭所擒。

    老四是最小的妹妹松下库代子,化名宋夏梓潜伏文斓获取情报,并魅惑五皇子,后被华澜庭撞破,擒下后送与五皇子处置。

    高耀旗手中之物是花费重金从海外购得的刚发明的稀有火药枪。他趁太勉子对他手下容情之时发出,但太勉子也因为削他头发所以剑势剑意未止,从而挡住了部分火药,得以伤而不死。

    华澜庭随太勉子等人出来后就在旁观看,他来不及救下中毒的三位殿主,却阻止了太雄子的偷袭并制住了高耀旗,随后又出手点穴擒住半数倭人武士,其余半数被四殿弟子或擒或杀。

    华澜庭以高大强的倭刀点指高耀旗,问道:“你兄妹四人皆栽在我手,还有什么话说?”

    松下要骑面容灰败,摇头说:“东瀛武士团尽灭于此,于西侵之事大为不利,我们时运不济,非战之罪,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求痛快一死。”

    华澜庭点点头:“倭寇作为丧尽天良,所行令人发指,天都不会让你们成功的。你死有余辜,给你个痛快都是便宜你了,不过听闻你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有切腹之法,你自己了断吧。”说着把太刀扔在其脚下。

    松下要骑颤抖着抓起倭刀,跪坐于地,卷起外衣,行了个仪式,脸色却开始变换不定,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滚落,又挣扎片刻,终于举刀扎向自己小腹。

    谁知刀到半途,他刀随身转,竟然刀贴身侧撞向华澜庭。

    华澜庭一脚把他踢翻,说道:“给了你机会,既然你没胆量自裁,你双手直接间接沾满多少汉人鲜血,岂容你如此轻死。太勉子掌门,打个商量可好,我想活剐了这个罪魁祸首,你看可好?”

    太勉子这时已瞧出了华澜庭的修为,门派又是为其所救,自然没有异议,他想了想说道:“活剐?我依稀记得八仙殿门下有一弟子是刽子手出身,我让他过来,问问会不会执行凌迟之刑好了。”说着就吩咐下去。

    太勉子又问道:“其他倭寇怎么处理?”华澜庭让他看着办。

    太勉子说:“这样吧,这些倭寇每人身上都背着不知多少条人命,交给官府一刀杀了实在是难平民愤,不如先让他们观礼松下要骑凌迟之刑,然后发给门下弟子当作练功沙包,但要规定一月之内小心使用,不得打死。”

    华澜庭淡淡地点头,心说老实人逼急了果然腹黑的很,不过这些倭人罪有应得,怎么都不为过。

    不一会儿,一个粗壮、黑脸、压耳毫毛蓬蓬着的胖大道人奔了过来。

    太勉子问道:“哪个,嗯,谁家内小谁,你可会凌迟?”

    黑大个道士双眼放光,双腿直抖,颤声回答:“瞧,瞧掌门您说的,那是俺、俺的看家功夫,比舞剑还、还熟,哪能不会呢?”

    太勉子说:“甚好,交给你个任务,把这个最大恶极的倭首给我剐了,少一刀都不行,做的到吗?”

    黑大个表现的很委屈:“掌门您、您老把吗、吗字去掉好吗?您这是、这是有、有辱我的专业水准。我还就把话撂这儿,您派人数着,统共里外里三、三、那个三千六百刀,如果少一刀让这膏药旗疼死了,贫、贫道辛慈子我就就就,提头来见。”

    太勉子怀疑地看看他说:“辛慈,我怎么看你腿抖嘴颤,你到底行不行啊?”

    辛慈子这才意识到:“我,我,俺这是激、激动的,您老是不、不知道,自从先帝仁慈开恩,废了凌迟之刑后,我、我就没、没了生计,这、这才投到咱东、那个海门下,可我我我夜里总梦见见行刑,所以您大大可放心,哪哪里抖,我我手都坚若磐石纹丝不抖。”

    当天晚上,华澜庭先是从高耀旗那里取了五皇子的解药,然后又找相关东海弟子了解了些文斓及朝庭的情况,就于第二天早上辞别而去,直奔文斓都城。

    文斓都城南地理条件优越,依山形水,形制独特,北倚长江,南有淮河绕城而过,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自古就有“龙蟠虎踞“的美誉。

    经过文斓帝室十数代的打造,历经数百年的沧桑,南城从内到外由宫城、皇城、府城、外郭四重城墙组成。

    其中最内的宫城呈长方形,坐北朝南,分前朝三大殿和后廷六宫两部分,在宫城城垣上开筑有午门、左掖门、右掖门、东华门、西华门和玄武门。

    宫城之外是皇城,是护卫宫城最近的一道城垣,开筑有洪武、长安、东安、西安和北安门。宫城内除了六部等国家部府和大臣宅邸之外,居民密集,商业繁荣。

    再向外是府城,为南北长、东西窄的不规则形状,南北二十里,东西十里,最早是为了巩固都城的防卫特别是江防而建,曾经布满了军营、库房、工坊、粮仓,算是郊区,但现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平民的居住区。

    府城城墙之外又修筑了一座长达百里的外郭城,辟有外郭城门十六座,从而形成保卫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算上外郭,南城在面积规模上称得上是几大王朝中最大的一座城池。

    南城内的道路呈不规则布置,城墙的走向也沿城市轮廓和山水地形屈曲缭绕,而皇宫偏于一边,使全城无明显中轴线,一反各朝国都格局追求方整、对称、规则的传统,创造出山、水、城相融合的景观。

    华澜庭进城后沿街直插皇城,一路走来,但觉南布局自然巧妙,气象万千,尤其是城墙宏大雄伟,城内大部分房舍都符合风水中“背山、面水、向阳”的模式,沿途书坊商铺林立,茶楼酒肆众多,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处,人文与商业俱都繁华无比。

    华澜庭在城中转了大半天,期间特地经过了五皇子的延平郡王府,王府占地广阔,门禁森严。他毕竟与五皇子只有一面之缘,也为了防人耳目,还是决定晚间夜探,而没有直接登门。

    找了一处茶坊,他一边品尝江南茶点,一边在心中琢磨着此行的思路。直等到天色暗淡下来,华灯初上,他才慢慢溜到王府人烟稀少的外墙外,取出人皮面具戴上,翻过高墙,穿墙越脊,向后院摸了进去。

第88章 统一战线

    王府守卫自是严密,但借着树木和亭台楼所的掩护,无人能发现华澜庭的踪影。寻了一个来回,他终于在一处水榭内看见了五皇子。水榭三面临水,环境极是清幽,五皇子正在一人独酌,周围有几个丫鬟和侍卫服侍。

    华澜庭自暗处现出身形,走了过去,嘴里说道:“五皇子,别来无恙,一向可好?”

    “什么人?大胆夜闯王府!”旁边侍卫马上反应过来,仓啷几声纷纷亮出佩刀围了上来。

    五皇子也是一惊之下站起身来,待看清楚华澜庭的面貌,他摆摆手让侍卫和丫鬟退到远处,沉声说道:“原来是恩公驾到,怎么不着人传禀,倒叫小王吃了惊吓。”

    华澜庭大马金刀地直接坐在了五皇子对面,说道:“在下与王爷萍水相逢、悭缘一面,侯门似海,只怕通传求见进不了王府,所以直接来见,王爷不会怪罪吧?”

    文斓帝室姓宋,五皇子名为泓史,此时也已经定下心神,笑道:“恩公说的哪里话来,你我虽短短一晤,但泓史蒙恩公所救,现下想来,如非恩公出手,那天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之至。恩公在上,且受小王一礼。”说着隔桌躬身一拜。

    华澜庭伸手一扶,说道:“王爷不必多礼,王爷洪福齐天,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不知王爷后来可是顺利?”

    泓史答道:“当日我虽中毒接近昏迷,但恩公和那个代子的对答都听在心里,后来睡了一晚之后就清醒了。我服下主药,那个代子自此对我的话绝对服从,我以心念即可指挥,同时又不妨碍她的神智正常。”

    “此药果然灵验非凡,但也真的是歹毒,没有恩公的话,我就要被东瀛人控制了,此事细思极恐啊。我一人受制还好说,但他们如果利用我和我手中在军队的权柄祸乱文斓,的确是防不胜防。”

    华澜庭听了问道:“王爷中的毒可还有什么反应吗?”

    泓史说:“还好,只是隔几天就会昏睡不醒不能问事。恩公可找到代子的哥哥拿到解药?”

    华澜庭点点头,把发生在叁清山上和途中高大强的事情说了一遍。

    泓史面色凝重:“东瀛觊觎东土久矣,并且早已布局渗透,包括对其他三朝也是如此,我从代子那里知道了不少他们的秘密,其心险恶之极,实是我朝心腹大患。”

    停了一下,五皇子见华澜庭并没有马上主动提出给予解药的事情,他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转念之下,索性开口问道:“泓史还不知道恩公尊姓大名,所为何来?恩公与我和我朝有大恩,但有所求,只要无碍文澜,泓史无不从命。”

    华澜庭凝视泓史双眼,慢慢说道:“我名华澜庭,至于我的身份,因有苦衷,此时还不便明言。王爷只知道一点就好,就是东瀛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这就够了。”

    见五皇子眼中闪现犹豫警惕之色,华澜庭又说:“你我二人并无深交,王爷有所疑虑也是正常,日久自见人心,现在我想知道王爷想如何处置代子?”

    泓史想想回答说:“自然是利用她的情报,逐步拔除东瀛安插在我朝的钉子眼线,毁了他们多年的安排。”

    华澜庭追问道:“这当然是一节,另外东瀛武士团在我手中团灭,对他们的计划也有影响,但这并不足够,王爷想过没有如何解决他们对文斓海境的袭扰,以及蓄势待发的军队的入侵?这才是重点,王爷不会不知吧?”

    五皇子目光灼灼望向华澜庭:“恩公说的很对,只有通过国战击溃东瀛已经准备多年并且已经在集结的大军,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想必恩公也知道,文斓朝中热衷向西开疆裂土,并没有把东瀛当作心腹之患,我一人的力量实在是不足以改变他们的想法啊。”

    华澜庭自觉自己并不是工于权谋的人才,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思考这次东来如何达到目的,却苦无好的策略,直到巧遇五皇子后,他认为唯一的机会就是扶持五皇子上位,这样就可以让文斓专注于解决东边的倭患,从而暂时无心也无力顾及与尘王朝的战事。

    至于以后两国和四朝之间的争夺,因他早晚要回归自己所在的世界,所以并不在他着重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听了五皇子的话后,华澜庭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王爷当壮大的自己的力量,影响朝局,让他们把对付倭寇当作目前的国策。”

    五皇子听了这话心头一跳,猛然睁大双眼看着华澜庭:“恩公这是何意?恩公要插手我文斓政事?你到底是谁?恩公与我个人有恩,但涉及国事,恕泓史难以苟同。”

    华澜庭也不着急,继续说道:“我听说文斓国主年老多病,储位之争迫在眉睫,朝中暗流涌动,难道王爷就没有…….争储夺嫡的想法?”

    五皇子闻言豁然起身,先是看看左右,这才又再坐下,直视华澜庭低声说道:“恩公你,何出此言?本王醉心军事,无意大位。再说即便我有此意,也已失了先机,几个哥哥和弟弟在前朝后宫里各自都有支持的势力,我一向不参与进去,也无经营,不论在朝堂大臣还是母族关系上都没有优势,只是一个闲散边缘的王爷,叫我如何去争?就算这次受命练兵,我也只是副帅的身份,他们对我当然也有所猜忌,军权并不在我手中。”

    “另外,我虽好武善战,但更知道兵凶战危,善战者应不战而屈人之兵,国家之间妄动刀兵于国并非好事,所以我一力主张先解决倭患,再强国强兵,徐图大业。父皇和掌权大臣对此并不认同,我多次陈述厉害,并没有人听得进去。”

    华澜庭道:“所谓事在人为,而且野心也是培养滋生起来的。我曾听王爷说过一句话大丈夫生于世,当不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为国开!此话何其豪迈!”

    “王爷如果只是碌碌无为的庸才也便罢了,既然胸有锦绣韬略,自然该一展所长。这是其一。”

    “其二,王爷也是帝血后裔,尽管不是嫡出,但立长立幼从来也不是承继大统的关键,不然大家也不必争了。现在大陆上四朝纷争,算不上一统承平的安稳年代,可说是当逢乱世,合该有领军打仗之能的中兴之主上位的时期,王爷为什么不舍我其谁,当仁不让呢?”

    “这第三吗,正如王爷所说,文斓如果一意西进,置东瀛威胁于不顾,所谓卧榻之旁其容他人酣睡,到时势必腹背受敌,国势和国力都将受损。如果是不明轻重之人登位,未必文斓就没有亡国之虞,或被东瀛蚕食,或被他国吞并,王爷一生襟抱为国开的夙愿如何得以实现呢?”

    “至于说到储位之争,王爷目前确实不占优势,但如今王爷掌握有东瀛的情报和暗子,我亦可以武力从旁协助,加上王爷本身就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才,又不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只要暗中谋划得当,未尝不可一击而中。机会,就在眼前。”

    华澜庭的一番话说的五皇子泓史黯然不语,心中却颇为所动。

    他一直以来只是认为自己作为庶出,天然势力薄弱,没有争夺的本钱和机会,于是把精力全数放在了兵伐战阵的爱好上,疏于结党营私,只想着做一名统兵大将和领军王爷为国效力,但并不代表内心深处没有任何登临大统的想法。

    如今这个欲念被华澜庭勾起,却是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当下在心里权衡利弊,反复盘算着自己后发制人的可能性。他谙习兵法熟读韬略,这一思考起来,各种实力对比和阳谋暗计在脑海中纷至沓来般推演起来。

    华澜庭见五皇子心有所动,继续说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重要的是快刀斩乱麻。一是久拖之下其他皇子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王爷需要的出其不意;二是东瀛秘药的有效期只有半个月,此药配制耗时且艰难,松下要骑手里也只有一份备用,也就是说王爷对代子的利用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拖的久了,其他东瀛暗子可能会不再受代子节制;三是我停留的时间也有限。难度是大了点儿,不过我相信以王爷之能,定可想出办法。”

    泓史这时抬头望向华澜庭,苦笑说道:“这难度还真不是一般大啊。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样做对恩公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另外可有具体方略教我?”

    华澜庭摇摇头:“夺嫡继位和解除倭患对王爷本身和文澜帝国来说,不论从长远还是近期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如果失败就另说了,这个看王爷自己了。对我而言,稍微说多一点,我只要王爷今后以解决倭患为先,不对邻国妄动刀兵就好,其他并无所求。再有,宫斗和权谋非我所长,我倒是建议王爷可以让代子出来,此女受过训练,长期侵淫这些事,倒是可以听听她的建议。”

    泓史若有所思地看看华澜庭,说道:“我得到一个消息,北边恒王朝使者已经来到南,据说是想联合我朝对付尘王朝。恩公这么讲的话,我对恩公的身份倒是有所猜测,不过恩公既然不愿坦承,那也不必说破。”

    华澜庭心下一惊,面上却微笑不语,见他如此,五皇子接着说:“代子对朝中各路势力实力和动向的了解不比我知道的少,确实可以叫来一议。”边说边招手示意,叫过一名侍卫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松下库代子独自走了过来,见到华澜庭在场,不由面现惊惧之色。

    泓史先是和代子两人低声耳语了片刻,代子听后沉思了不短的时间,向五皇子点点头,又看了看华澜庭,对泓史说:“妾身对此事已有了一些粗浅初步的想法,可以和王爷与这位华少侠一起斟酌一二。”

    五皇子笑道:“很好,你先和华兄弟招呼见礼,不要再想着之前的事了,如今大家既然结成统一战线,就是一条线上的人了。”

    代子依言走到华澜庭身前,弯腰躬身福了一福,说道:“代子见过华少侠,谢过少侠当日不杀之恩。”华澜庭就要抬手虚扶。

    突然之间,代子猛伸手从头上发髻之中抽出一柄小剑,闪电般刺向华澜庭咽喉!

    与此同时,五皇子泓史一拍面前桌案,桌案另一侧两道暗器疾飞而出,射向华澜庭两肋,而他本人也从桌案下快速抽出一柄短剑,飞身而起,袭向华澜庭小腹!

第89章 密谋争储

    华澜庭对此似乎早有所料,身形端坐不动,但代子却觉眼前一花,刺出的小剑竟然无故偏离了咽喉目标,刺到了空处,随后脱手而飞落到旁边的湖里,自己则是身子跌倒,莫名而无力地伏到了五皇子的背上。

    桌案下飞出的两道暗器打在华澜庭身上,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五皇子的短剑倒是刺中华澜庭小腹,但泓史只觉着力处似软实硬,剑尖根本刺不进肉,同时一股庞大的威压传来,压迫的他全身骨骼轻响,身体连一根小指都动弹不得。

    五皇子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本以为凭自己和代子两人之力,就算伤不到华澜庭,也能走上几招,没想到却连逼他起身都做不到。

    泓史用尽全身力气嘶声说道:“手下留情!我只是试探下恩公的功夫,才,才好合作。”

    华澜庭缓缓收回压迫两人的气势,微微颔首,说道:

    “了解,我知道。当天见面的时间太短,你不清楚我的本事并不怪你。当世能伤我的人或许有,只是我至今还没见过。事关重大,王爷要先试探确定才好合作,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换作我也会如此。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是解药,给你。现在,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两人这才能站起身来,各自缓了口气,五皇子恢复正常后,对代子说:“夏梓,你把当前朝中情势和你的方略想法对华少侠说一说吧。”

    代子垂手答应,说道:“我东瀛在数十年前就开始收集东土各朝各方的情报并派人潜伏,对首当其冲的文斓之朝局自是清楚。目前争储的热门人选有三人。”

    “头一个是嫡长子,也就是大皇子泓间。泓间其人好大喜功、志大才疏,长于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实际并无多少才略。支持他的除了正宫皇后佟氏一族以外,还有不少顽固坚持立长不立幼的老辈朝臣。”

    “所以说,他是占了正宫长子和后宫及老臣力挺的便宜,他的这些后台很硬,本身并不足惧,攻讦重点应该在其本人。”

    “接下来是三皇子泓夜。泓夜本人倒是颇有才具,不但政事见解上有一套,本身武功也是天份突出,在诸皇子中名列第一,比五爷还高,只是为人孤傲自负,心眼很小,睚眦必报,在朝中得罪人也不少。但因有才,很得朝中六部九卿中诸多骨干大臣的青睐。”

    “再有就是八皇子泓图了。泓图别的本事不大,但自诩风流,文采出众,这点在以人为教化为功为荣的文斓朝中很有市场,也因此被老皇帝所喜。”

    “另外他处事圆滑,长袖善舞,广交群臣,在中下层官员中的支持者众多。”说到这里,代子瞟了眼五皇子,接着说道:“并且和五爷一样,有个好色的毛病。”

    “再往下数,五爷也算的是一个有力的竞争者,特别是在军方大佬中多有看好者,只是因为五爷自己一直没兴趣参与,所以显得呼声不高。”

    “本来在我东瀛的计划之中,首选人物是大皇子泓间,因他自大平庸,将来容易我们东瀛成事。而五皇子也是一个重要的备选,前提是我可以通过魅术和药物控制他,这样便于在军事上取得利益。”

    “目前的情况是老皇帝体弱多病,身体每况愈下,文斓急于在近期正式立储以稳定国是朝局,这点于我们快速夺嫡的计划有利也有弊。”

    “有利之处是结果需要水落石出,尽快出台,利于我们搅乱局势、绝地反击,成败生死不会拖的太久。”

    “不利之处是我们基础薄弱,没有时间给我们蓄势积累,必须快刀斩乱麻,事急从权,行非常手段。”

    “时间紧任务重,难度不小,但也不是没有后来居上的机会,我有几个大致的方向和想法。”

    “一个是东瀛暗中掌握了不少朝臣贪赃枉法的罪证,同时也发展和安插了不少暗子,这些可以利用起来为五爷造势。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就可以多方响应。缺点是可用的具有话语权的股肱之臣不是很多,呼应配合可以,一锤定乾坤很难,但这一步必须走。”

    “第二是想办法让竞争者犯错出局。比如说这次恒王朝派人来洽谈合作进攻尘王朝,老皇帝指派八皇子泓图全权负责接待和谈判事宜,如果能够促使他把事情搞砸,他基本也就争储无望了。”

    “另外,如果能在大皇子参与的吏治和三皇子插手的财政上做些手脚,也能让他们丢分,起码是分心旁顾。”

    “第三就是针对有资格参与决策的关键人物的动作,包括老皇帝和后宫,特别是内阁大臣,现在有七人,包括首辅太宰和分管六部的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以及负责帝室内务的睿亲王,武英殿大学士、文坛领袖张太傅和军方资深人物果老郡王。”

    “手段上无非是收买贿赂、威逼利诱,挑拨分化等等。这方面我有些准备和把握,但也不能尽数得手。”

    “再有就是五爷要亲自出面,联络游说军方重臣支持你,替你出头发声,这点也很重要。”

    “最后一招就是定点清除,对一些难以左右的死硬人物必须让他们人间消失,这方面对于大臣还好说,但例如对三皇子泓夜这样的争储当事人就很不好办,他不但本人武功高强,周围还随时有很多高手贴身保护。”

    “我知道华少侠杀之不在话下,但在夺嫡过程中,对皇子和朝臣的暗杀是把双刃剑,一是杀不杀的了,二是杀的时机的把握,三是杀是杀了,但如果杀得不好的话,也许会损人不利己,适得其反,反而为他人做嫁衣。这上面我还要好好想想。”

    代子说完后,五皇子点点头说:“夏梓的策略方向都是对的、可行的,具体的实施方案方法和替代方案,包括应急计划,我和夏梓以及我的核心部属接下来可以具体商议细化。”

    “另外我还有个想法,可以安排东瀛杀手组织一次针对父皇的刺杀,不要成功,重要的是引起他们对东瀛的愤怒和重视。恩公你还有什么建议和补充吗?”

    华澜庭闭目思索片刻说道:“朝廷权谋争斗非我所长,你们尽管去安排好了。我也觉得大体上不错,但总好像少了些什么,再让我想想。”

    华澜庭正在思考的当口,水榭外有王府内侍求见,原来是第二天泓史之子要进宫陪伴太后,内侍过来请问由哪位王妃陪同前往。

    事毕之后,华澜庭问向五皇子:“小王爷经常可以进后宫吗?是他很得太后喜爱吗?”

    泓史叹口气答道:“确是如此。我朝人文商业发达,国家又有久无大的战事,不但官场已有腐靡迹象,官宦子弟更是缺乏磨练变得纨绔,大多养的骄奢淫逸,帝室中的情况也是如此,甚至更为严重。”

    “我只此一子,对他的教育算是严苛,所以他在下辈中表现尤其突出,加上聪明伶俐,太后十分喜欢,时不时就会叫进宫中陪侍左右。”

    华澜庭说道:“王爷有此见识就好,你如当政,必可通过与东瀛的战事扭转腐靡局面,还官场以清新,成为一位中兴之主。”

    说着又转向代子问道:“你刚才没有提及太后,她是什么情况?对朝局的影响力如何?”

    代子答道:“正如王爷所说,近年以来,文斓朝中奢靡腐化,前朝定下的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也是遵守的人越来越少,皇后及其一族就对朝政多有插手。”

    “太后是皇后的姑母,在意佟氏一门的兴衰,太后本人倒是对政务很少干涉。另外,老皇帝虽然晚年昏庸,但奉母至孝,从小就对太后的话很是听从的。”

    华澜庭听了自语道:“在意佟氏,很少干涉,很少,那就是还有了,对吗?老皇帝孝顺,这就好……”

    又仰头考虑了片刻,华澜庭对五皇子和代子说道:“关于争储计划和具体行动,你们放手去做好了,我只有三点建议。”

    “一是我对恒王朝和文澜联合之事有兴趣,你们有了实际的方略要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参与下,我想破坏这次联合,同时也让八皇子泓图把事情办砸,这样就能出局一人。”

    “二是关于暗杀。我同意代子直接暗杀不一定效果好的说法,但如果真有需要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安排一次我和三皇子在正面场合接触的机会,我有一门叫做隔山打牛牛不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功夫,能让他当时不死,七日后才暗伤发作,这样他的死就算不到王爷头上。”

    “另外就是最好有手段把三皇子之死嫁祸到大皇子身上,这样一石二鸟,一下子剔除两个对手。具体做法你们去想吧。”

    “第三,我虽不擅宫斗宅斗,但自幼也看过不少野史小说,我觉得太后也应该纳入代子所说的具有话语权的关键人物之列。老太太都是宠爱最小一辈的,既然皇太后这么喜欢小王爷,那你们就安排合适人物去带话游说她,核心就两句话。”

    “第一句话就是,五皇子膝下只有小王爷一根独苗,选择了五皇子就是选择了小王爷,五皇子英明神武,小王爷睿智聪慧。如此一来,算上老皇帝,可保文斓,三代昌盛!”

    “二句话是允诺小王爷成年之后定娶佟氏一族之女子为正妻,从而至少确保佟氏一门荣宠不衰,三世荣华。”

    一言点醒梦中人,五皇子泓史和代子看华澜庭的眼神都变了,这第二点已然毒辣,第三点之计更是大道至简、釜底抽薪、直击要点,份量十足,简直胜过千军万马。

    三人又再一起密议了一会儿,修订了一些细节,华澜庭在和两人商量了联络方式后,就告辞出了王府。

第90章 暗流涌动

    华澜庭出了王府,随便寻了个客栈住下。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后,除了自在独行那些天,他一直也没闲着,不是与人斗智就是和人斗狠,今天看着又貌似解决了个问题,心里有些放松下来,一阵疲惫感袭来,他洗洗后就倒头睡下进入梦乡,难得有了睡梦香甜安稳的一晚。

    这个世界里,蛰龙睡丹功倒是还可以如以往一样在睡梦中自行运转,天地灵气虽然不足,也让他的功力一直处在缓慢提升当中。

    这一夜,华澜庭是睡好了,大陆不同之处,很多人却是夙夜不眠,各怀心事,不是独思就是在密议之中。

    五皇子自不用提,华澜庭走后,亢奋中的泓史经过筛选,紧急召集信得过的心腹手下进府,连夜商讨争储夺谪大计方略和具体细节,以求尽快紧锣密鼓开展行动。

    在遥远的尘王朝都城中平古城的西郊外,一座山峦的半山位置,有一处清幽的府邸,这里乃是当今天子庆云帝年轻龙潜之时的夏日纳凉之所,面积不大,胜在僻静。

    庆云帝登基之后,这里自然被保留下来一切如旧。庆云帝怀旧,虽不常来,但也会不定期过来散心,今晚摆驾此处别院,倒也无人觉得异常。

    府邸之内的防卫外松内紧。庆云帝抵达后,马上换了轻便衣衫,然后就在一名内侍老太监和几名贴身侍卫的保护下进入了一处隐密的通道。

    穿过曲折蜿蜒的秘道,几人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山峰的另一侧。这里隐密异常,别有洞天,只有一座精巧的四合院落建在悬崖峭壁之旁。

    院子里摆放着一桌两椅,几盏气死风灯摇曳的灯火下,一位青袍老者正负手站立,似是在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

    听到声音,老者转头迎了过来就要见礼,庆云帝把手一摆说道:“爱卿不必多礼,陪朕坐下说话。”

    老太监和侍卫散在四周,面向外守护。老者坐下后开口说道:“圣上其实不用着急过来,一切尽在老臣掌握之中,目下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庆云帝拿起桌上一块热毛巾敷了敷脸,并揉了揉太阳穴,又揪了揪眉心,这才舒了口气,轻声笑道:“朕是有些急躁了,关心则乱,比不得岳卿家沉稳啊。”

    姓岳的老者也面露笑容,宽慰道:“经此一事之后,我主涤荡乾坤,自此圣躬独断,气势心态定会再上一个台阶。过程自是会有些煎熬的,臣下也一样经常会睡不好觉。”

    听到涤荡乾坤、圣躬独断八个字,庆云帝的目光热切起来,问道:“岳业,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收网的好?”

    庆云帝面前之人赫然正是本该关押在刑部天牢的平南大将军、清远侯岳业!

    岳业双眼微眯,一缩一放,答道:“回圣上,不会太久了。臣被下狱的这段时间里,朝中几经动荡,各路跳梁小丑按捺不住慢慢都浮了出来,心向后党之人大多露出本来面目,到时我们以雷霆手段一网打尽,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也翻不起风浪了,从此圣上就可以一展胸中抱负,开创我朝前所未有之基业。”

    庆云帝缓缓点头:“朕本来并不想如此绝决,必竟朕能承继大统,虽说是各方折衷的结果,但皇后一系总是功不可没,只是这些人一直独揽大权不放。”

    “这也罢了,朕不是不可以忍,但他们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一心热衷于内部倾轧,置周遭四朝威胁于不顾,导致朝政暗中已生艰难之象。”

    “朕既受命于天,当以江山社稷为念,总不能坐视不管。”

    顿了顿,庆云帝握拳轻捶桌面:“前些时候,传国玉玺竟然不翼而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叫朕如何不急?如何不怒!”

    岳业眉眼一垂,顺着说道:“圣上仁慈,奉天承运,以天下苍生为重,实为我朝之福。”

    “后党有功不假,但恃宠而骄、恃功自傲就过了。圣上早已成年,他们却仍然为一己之荣华把持朝权不放,这是欺君罔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实是姑息不得。”

    庆云帝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容十分清俊,只由于心绪长期郁结,眉锋之间时常紧锁而有了浅浅的悬针纹路,这时问道:“爱卿的替身在天牢中不会露出马脚吧?”

    岳业回道:“圣上放心,刑部虽为后党把持,但有圣上严旨,他们明面上还不会动手脚。臣准备多年,替身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万无一失。”

    接着又说:“自从臣与圣上定下这苦肉计后,圣上先是将臣下狱,随后引而不发,后再开始锁拿主要亲信,近日又再放出即将会审的消息。期间我们的人发动了几场声势浩大的保臣行动,几经辩论和数度冷热,朝中后党隐在中央和地方不显的党羽,以及很多平素以中立或骑墙面目出现的官员都撩开面纱开始站队了,只待时机成熟一体拿下,其后自然天下归心。”

    庆云帝阴阴说道:“很好,有杀错,无错过。”

    “爱卿所拟的替补官员名单朕已看过了,既有世家氏族子弟,也有之前在后党威压下不得志的不少中层官员和寒门士子,朕准了。他们当可在大清洗后填补空缺,快速过渡,以免朝局动荡。”

    说完后,庆云帝又关切地问道:“人手上也没问题吧?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

    清远侯郑重答道:“圣上且放宽心,老臣这些日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

    “城内守护和在外拱卫京师的力量里,除了后党嫡系神锋营不好插手外,近些年里,神机营和神策营的主要职司及下级军官都已经逐步替换成臣的人了,九门提督也投靠了臣。”

    “剩下的天庆卫、天云卫和禁军都效命于圣上,加上我已密令一队平南大营的精锐之师近期分批潜入郊外分散待命,我们对京师的掌握很是牢靠。”

    “周边几国的动向如何?”庆云帝又问道。

    岳云继续说:“当然是都不老实,虎视眈眈,特别是赵氏恒朝上窜下跳,很不安份。”

    “不过,按照之前的计议,平南大营有犬子岳嘉配合北晏亲王,南方固若金汤。”

    “另外新征兵源共计两马人马已调配北方,增强对恒王朝的防御,有佟老国公坐镇,北边无需担心。”

    “东边的辉南郡王一向恬淡中立,听闻文斓沿海倭寇猖獗,只要文斓自顾不暇,辉南郡王守好边域不动,就不会影响大势。”

    “后党和西泰王在西边经营日久,本来我们也没想能一步解决,当徐徐图之。好在西泰王爷这次主动要求回京述职,实是放心不下帝都局势,这样也好,我们一旦对后党势力动手,他不轻举妄动则罢,否则就让他再也回不去老巢。”

    “此外,臣在西域也安排有一路人马,也在暗中联络活动,必要时可牵制策应。”

    庆云帝微微点头:“爱卿做事,朕一向放心。再有就是刚有邸报说有小股倭人装扮文斓国民潜入我朝做乱,意在挑拨两国不睦。”

    清远侯说:“臣也有所闻,此乃小事,不影响大局,让地方上处理好了。”

    庆云帝又说:“朕听说爱卿二子如今下落不明,如今可有消息?”

    岳业闻言起身:“谢圣上挂怀,原本是想把戏份做足,没想臣的暗月卫里出了奸细,有了差错,但岳景那孩子已经脱险,臣已着人去寻,应无大碍。”

    庆云帝说:“这样就好,爱卿为国殚精竭虑,两位世子将来必为国之栋梁,不容有事。”

    一君一臣又计议了一些问题之后,庆云帝就启驾回返了。

    庆云帝走后,清远侯岳业独自在院中端坐,他年过半百并不老迈,鬓角却已见微霜。岳业遥望北方,面色古井无波,静思半晌后,取过纸笔以暗语书就几封短信,唤过亲随以信鸽发出,这才回屋就寝。

    庆云帝回到居处后并没休息,而是叫过内侍老太监,老太监本名马有芳,自庆云帝儿时就伴读陪侍左右,是庆云帝的绝对心腹。

    庆云帝说道:“老马,看来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之中,朕却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马有芳回道:“皇上隐忍多年,现在成败在此一举,难免患得患失,人之常情。”

    停了一下又说道:“皇上要是放心不下,依老奴之见,不如发出天……”

    话没说完,庆云帝就接口说道:“朕也正有此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兹事体大,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这样朕也就踏实了。清远侯做事妥当,但就怕他百密一疏。你去通知吧,不,还是你亲自走一趟。”

    马有芳躬身答应,倒退出门。

    夜色深沉,中平城里,东清王府书房内,一人坐在书案后,身形伟岸如山,旁边望去,侧脸竟和岳景有几分相似,正是帝室中以好武出名、平时多游历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叔东清王。

    东清王的手指轻轻抚过多日无人进来以至微有落尘的桌面,眼中精光一闪,自言自语道:“终于要用上了吗?天道艰难,多年苦修,我已窥得一线天机,皇上啊皇上,走之前我就帮你这一遭。”

    “来人,发出天都令,着所有天都卫七日内进京。”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西泰王府一处偏殿内灯火通明,以西泰王为首的后党骨干也是在连夜密议朝局。

    会后,数道密令分头发向不同去处。

    远方,尘王朝南疆平南大营内,本应被羁押的小侯爷岳嘉此刻也没入睡,而是正和北晏亲王二人商议军情。

    岳景相貌和清远侯年轻时极为相像,颇为英武不凡。北晏王四十多岁,皮肤松驰,已显老态,一副养尊处优的富家翁模样。

    两人似是因某事起了些争执,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终岳嘉说道:

    “王爷不必再劝,我意已决,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此非常之时,有王爷遍布大陆商号的情报系统为依托,我有八分把握一战成功。南疆一定,我则分身有术。”

    北晏王无奈叹口气,还是妥协了,说道:“你既这般坚持,我也不阻你的孝心了,但前提是一战功成,否则我一人可震不住岳侯和你手下这帮丘八军爷,你必须留守。”岳嘉点头应允。

    尘王朝内各处暗流涌动,局面扑朔迷离,北边恒王朝内同样大军调动频繁,皇帝赵德音、太子赵瀚飞和一众大臣都是连续几天分析情报、规划布属,整肃军队,调配粮草,为南征做准备,只等尘王朝局势演变结果,以及和其它三朝的谈判成果了。

    这些情况华澜庭自是不知,他一早醒来后,就在想着怎么破坏恒王朝和文斓的联合。

    他从五皇子那里知道恒王朝特使已到文斓,八皇子泓图负责此事,特使已被安排到紫钟山一座皇家行宫内。

    说不得,晚上还是要夜探一番,以观究竟,再相机行事。

第91章 行宫陷阱

    西域匈奴王女黛螺思这段时间一直很是心神不宁。

    那天意外身陷地宫,后来三大祭祀打开魂罗斗把她和赵灵雨救了上来,她立即就下了封口令,命令众人不得再提此事。

    最初的感觉是羞愤交加。

    明明是自己设计抓拿对方,哪知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没赔夫人没折兵,却差点儿把自己搭了进去,偏偏自作自受,有苦说不出。

    这一口气窝在心里,让删封王女以来顺风顺水,被众星拱月一般尊敬爱护的她憋闷不已。

    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但是萨满教虽没有中原那么讲究的礼教大防,她也什么都懂得,可嘴上说的开放随意是一回事,真碰上了状况,让不到双十的她如何能够释怀。

    当时尽管神智有所迷乱,但大致情况还是记得的,甚至是细枝末节的动作和感受都记忆犹新,越回忆,越清晰。

    越清晰,越愤怒,恨不得马上抓住对方碎尸万段,方解心头恨意。

    长这么大,连侍女都没见过碰过的身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渣男上下其手了,而自己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我勒个去!

    黛螺思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对,抓住他,让他六体投地拜在脚下,头留着,四体万断,另外一体煎炒烹炸磨成末。

    问题是,黛螺思还有个汉名叫满婷芳。

    这个叫满婷芳的菇凉几天后的想法和“她”有所不同: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应该抓到后收作王夫,实际上是男宠,包养了他,天天让他给自己洗脚,伺候自己。

    如果表现的好,也未尝不可以允许他……

    因为,因为那种感觉还真的,真的是很舒服,让人,迷醉……

    太羞人了,想到这里,满婷芳面红耳赤,身软意迷,不由扭动了一下。

    这小子生的倒是俊俏清秀,而那种从未体验过的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缠绵悱恻的接触,越回忆,越清晰。

    越清晰,越难忘,越留连……

    越想,那个,再来上一次。

    对,让他负责,吃完抹嘴一走了事?想的美,两人都这样了,实在不能想象再和别的男子如此……

    可是,“黛螺思”会怎么看?

    再有,赵灵雨也在场,又怎么办?

    这位公主似乎比自己还要饱满滑腻,那时自己也是碰过的......

    他,会更喜欢谁?

    王女黛螺思很凌乱……

    再到后来,赵灵雨办妥了这边的事情,说是要东往文斓,继续游说联合文斓进攻尘王朝。

    黛螺思正值春心萌动、芳心鹿撞、神思无属的时候,于是不顾祭祀们的劝阻,以考察国情、增长阅历为名,决定和赵灵雨同行。

    两女其实是和华澜庭前后脚出了王城。

    一路东来,两女同车,渐渐处的如姐妹一般亲昵,无话不谈,两人只刻意回避了华澜庭的话题不去触碰,以免尴尬。

    匈奴的信息相对闭塞,恒王朝却是情报系统发达。赵灵雨在途中把华澜庭的样貌画影图形传回,很快得到了此子乃是尘王朝待罪之臣清远侯次子的回音。

    赵灵雨和黛螺思分享了这个消息,知道了这个“登徒子”的确切身份后,两女没有就此深谈,不知各自心里是怎么想的。

    赵灵雨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魂罗斗中发生的事情同样对尚待字闺中的她冲击极大,尤其是在知道华澜庭的身份后,她心中更是惊起万丈波澜,只是性格和城府让她强自把心事藏在心底。

    与西域迥然不同的中原风物人情其实令没出过国境的黛螺思很感吃惊和兴趣,但赵灵雨急于赶路,而她又放不下对华澜庭患得患失的情思,所以沿途恍惚的很,没有多做浏览。

    直到进入文斓,经过了一路风尘奔波,又见了文斓另外一番风味的繁华,黛螺思才稍微放下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

    她此时的身份是赵灵雨的随侍女官。

    最近两天,负责接待的八皇子泓图在陪着赵灵雨准备谈判事宜。

    今天,黛螺思无事可做,闲极无聊,静极思动,于是和赵灵雨打过招呼就溜了出来,想着在南城繁华所在逛逛。

    这一逛,没想到一眼看到了正在一间店面门口逡巡的华澜庭,也就是岳景。

    华澜庭打算夜探行宫,白日里无事,他记起清远侯府在文斓有一处情报眼线,他有二世子的身份信物,就过来想打听下尘王朝最新动向。

    到了门口,他又怕过早暴露现在的行踪不利于自由行事,于是决定等文斓事毕再现身,不想被黛螺思撞见。

    黛螺思猝不及防之下,乍见让自己愁肠百转千结多日的华澜庭,恨意羞意恼意与牵挂之情一下子同时涌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呆立痴在当地。

    幸好两人之间有些距离,华澜庭并没有发现她,而她随即反应过来。

    她知道华澜庭武学精深,过久的注视必会让华澜庭有所感应,慌忙退身转头。

    过了少倾,这才移步远远跟上,并且不敢直接盯视身影。

    华澜庭果然敏感,觉得似乎有人注视自己,寻找时又找不到目标,试了几次无果,也就去了疑心,径自走向行宫方向,打算先认路踩点。

    黛螺思小心翼翼地尾随,直到跟踪华澜庭到了行宫之外。

    她见状心思一转,暗自点头冷笑,等华澜庭离开后,直接回了行宫,找到赵灵雨。

    赵灵雨刚和泓图周旋完,正在沉思休息。

    黛螺思先是问道:“情况如何?”

    赵灵雨说:“说定了,明天正式会谈。只是这个泓图有些讨厌,总是牛皮糖一样缠着我说东说西,炫耀卖弄才学。”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我不知道他那点儿鬼心思。他文斓几位皇子正在争储,泓图如果主持谈判得力,又能取悦于我,营造出联姻之势,对他上位当然大有好处。”

    “真是恶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

    黛螺思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灵雨瞧出异常,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黛螺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赵灵雨笑道:“不是你的风格啊,你我情同姐妹,也是闺中蜜友了,难不成是你看上了八皇子?”

    黛螺思嗔道:“姐姐说什么呢。我,我今天看见,看见他了。”

    “谁?看见谁了?”赵灵雨疑惑问道,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你是说岳景?他在这里?他来干嘛?快和我说说。”

    黛螺思说了所见,赵灵雨脸上阴晴不定:“这个挨千刀的瞎搀和什么,他父亲被庆云帝下狱,他为什么还有闲心接连插手这些事?”

    黛螺思说:“姐姐,不管为什么,这小子欺负我们姐妹,上次让他得逞,这次看意思他晚上还会来,我要抓住他,一雪前耻,他的目的也就能问出来。”

    赵灵雨盯着黛螺思看了一眼,问道:“怎么抓?我们俩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黛螺思靠了过去,咬着嘴唇说:“力敌不行就智取,妹妹我有一计……”

    说着两人交头结耳起来,期间赵灵雨的脸却红了,掐了黛螺思一把:“至于要这样吗?你这妮子被人家占了一次便宜还不够是怎地?”

    两女吃吃笑着打做一团,之后又继续低声商议了一阵。

    文斓帝国富足,行宫修的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美仑美奂,设施也是齐全。

    赵灵雨下榻之所就有一处宽敞豪华的沐浴室,内里有一个可容十数人的阔大浴池。

    入夜时分,赵灵雨和黛螺思只着轻衫,两人正坐在池边说话,侍女都被远远打发到外间守候。

    浴室里门窗紧闭,水气蒸腾,两人虽未解衣,水气却已打湿了薄衫,贴在身上,显出曲线玲珑。

    赵灵雨很不适应,瞄着热的脸色红扑扑的黛螺思说:“哎呀,我看王女殿下是破罐子破摔了吧,居然想出以身作饵这一招,就怕人家今夜不来,没得白费心思一场。”

    黛螺思装作恼怒,扬手泼了赵灵雨一手水:“本王女外出一天,想洗了澡也不行吗?再说了,下午你不是也很积极,现在又来说风凉话。”

    赵灵雨看着黛螺思,幽幽地问:“那你想过抓到他如何处置么?”

    “当然是一刀两断了他。”黛螺思冲口而出,说完马上又沉默下来。

    赵灵雨大有意味地看着黛螺思:“你真舍的?”

    黛螺思不语,一会儿又说:“反正先抓到再说,先揍他一顿解解气。凭我们两个,不信治不了他。”

    赵灵雨犹豫一下,又说道:“他那次可没霸王硬上弓,事出有因,当非浅薄之人,就怕人家不上当。”

    黛螺思哼了一声:“本教这蝶雁双飞翼、花香满人间奇毒经过试验升级已经定型,不必再经过媒介混和和溶血激发,混在这水气中难以察觉。”

    “你我服过解药不受影响,只要他进来就会中招,而且功力越高发作越快,就是一头大象也抵受不住。”

    “那他要是不进来呢?”赵灵雨问。

    “那,那我就逼他进来,我装作翻脸反目刺杀于你,你是恒王朝长公主,又是谈判特使,他总不能任你平白死了吧。”

    “臭丫头,咒我死,我看你为了见他无所不用其极,连姐姐都算计上了。”

    “乱讲,我看倒是公主事到临头,处处维护于他。老实说,是不是想招驸马了?”

    赵灵雨闻言怔了怔,苦笑摇头:“不可能的。你若真有意,我从中撮合可好?”

    黛螺思终是面薄,不再答言,一把拉住赵灵雨就要剥她衣衫,推她下水。

    赵灵雨极力挣扎,坚决不肯,却没黛螺思力大,两人一起落入水中。

    黛螺思搂着她,在耳边说道:“姐姐也别装了,咱们俩还不都是让那小子占了便宜,话说那天三人纠缠,妹子也不是没碰过姐的身子,公主殿下还害羞作甚?”

    赵灵雨喃喃道:“唉,有些事,你不懂的……”

    黛螺思不明所指,正要追问,她耳目可比不会武功的赵灵雨灵敏多了,忽然听到一侧墙壁之外传来微弱但清晰的沉闷异响。

    有情况!她一拍赵灵雨,两人迅速从池子中上来,换好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干燥外衣,黛螺思带着赵灵雨来到发出声音的浴室墙壁之旁。

    黛螺思仔细观察并用手摩挲片刻后,居然让她发现了一个隐藏巧妙的暗孔!

    探身凝视,透光又透气。

    只是对面暗黑,只隐约觉得地上躺着一人,应该是中毒的岳景。

    好小子,偷窥狂啊,本事不小,这么快就找到藏身之处,还打了洞,属耗子的么?

    凿壁偷光,打一人物,你当迷底是孔明啊,就不怕春光辣眼长针眼吗。

    不想出浴室惊动旁人,黛螺思敲了敲墙,沉腰坐马,吐气开声,一腿蹬了过去,墙面碎裂。

    两女走了进去,黛螺思用脚踢了踢地下之人,说道:“岳二公子,今时不比当日,落在我手,有何感想啊?”

    见对方不动也不答,黛螺思有几分光火:“怎么着,不理我?真想喝老娘我的洗脚水?”

    边说边和赵灵雨一起弯下身去,还没借着身后灯光看清面容,冷不防殿外传来一个人扯着喉咙的大喊:“有贼啊,有刺客,快来人啊!在这里。”

    两女一惊,只听周围响起连串的梆子声,紧接着就有嘈杂的脚步声向这里拢过来,另一侧的墙壁也轰然被人破开。

第92章 接二连三

    行宫守卫动作迅速,一会儿功夫就涌进来不少人,让黛螺思和赵灵雨都来不及反应。

    还是赵灵雨思维敏捷,这时节她已看清地下之人的容貌,心中惊伢,心念电闪,抬手一指,喊道:“这个淫贼潜入偷窥,你们快给本宫拿下了!”

    守卫中出来两人,架起那人一看,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这人哪里是华澜庭,而是八皇子泓图。

    泓图此时气急败坏,对赵灵雨说道:“公主殿下,此事是个误会,容本王查清,再过来禀明。”

    说完也不待赵灵雨回答,对着两名护卫低吼:“还不快扶本王走,马上给我彻查。”

    泓图狼狈离去,这里赵灵雨却不干了,对留下的护卫头目冷声说道:“事情你们都亲眼看到了,要不明早之前给本宫一个交待,要不现在本宫要求进宫面君,讨个说法。”

    如此大事,护卫头领哪敢应承,一边陪笑请罪,一边着人快马进宫通报情况。

    文斓老皇帝本已安睡,被惊动后,问明情况就大发雷霆之怒,但这种丑事又不宜声张,还关系到两国关系,只得急召得力大臣连夜调查,行宫里是一阵鸡飞狗跳。

    最后的结果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泓图的好色贪淫名声在外,他于暗室中偷窥长公主入浴确有其事,但行宫护卫中并没人叫喊示警破墙,摆明了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导致泓图被抓了现形。

    此事关乎国体,认是绝对不能认的,文斓方面只好对赵灵雨含糊其辞,说是泓图被人挟持为人所害,所以才冲撞了长公主造成误会。

    赵灵雨表现的震怒非常不依不饶,闹到最后,连皇后都亲自出了面,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并答应撤换泓图,改由大皇子泓间接替。

    这件事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但既大失国体颜面,其后的谈判中也必将被动,泓图被崇文重礼的老皇帝迁怒,认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自此失宠失势。

    推波助澜之人自然是华澜庭了。

    他夜入行宫后,不久就发现恒王朝特使竟然是赵灵雨,身边还有黛螺思,不由大感意外和尴尬。

    意外的是赵灵雨如此敬业,出使匈奴后还不嫌累,又横跨大陆来到文斓。

    尴尬的是他要怎么面对两女,怎么破坏合纵连横之局。

    后来二女进到浴池,华澜庭不自觉地心头火热小腹燥热,那天虽没裸裎相见,可也亲密无间了。

    就在他一脸懵逼心中踟蹰不如如何行事的时候,瞌睡来了却正好有人送枕头,他注意到了一人偷偷进入隔壁暗室,意图窥探佳人入浴。

    华澜庭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没来由地觉得头上绿油油地。

    当即凝神细察,只觉此人内力虚浮,并不是什么高手,暗室也并非临时开就,而是早就存在,又联想到泓史所说的八皇子好色,他推断行宫之内有此癖好并大胆至此,敢行近水楼台之便,肆无忌惮还轻车熟路的主儿,**不离十就是泓图无疑了。

    真是天助我也,华澜庭正要潜进暗室见义勇为,泓图已中毒跌倒,这不是正中下怀吗?亏得自己没有莽撞,原来二女早有防备。

    于是华澜庭哑着嗓子呼叫起来,召来了行宫护卫,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结果。

    其后几天,文斓朝中表面平静,泓图之事暗地里却如同长脚不胫而走,加上泓间的替换,更是坐实了流言,只是没人敢公开议论罢了。

    这一日,华澜庭例行来到五皇子王府高墙外,看见墙上摆出了双方事先约定的暗号,知道泓史找自己有事相,就在晚间又潜进王府水榭。

    看到华澜庭,泓史起身相迎,朗声长笑:“华公子真乃神人也,我这里还没想好怎么对付老八,公子就已经一锤定音了,现今老八失势退出竞争,恩公当记首功一件啊。”

    华澜庭也笑道:“王爷消息倒是灵通,怎知是我做的手脚?”

    “哈哈,不是恩公还有谁?刚议过没几天,老八就真办砸了差事,倒霉又倒台,快说说是怎么办到的?”

    事关赵灵雨和黛螺思两女,华澜庭不欲多讲,打个哈哈道:“泓图自已作孽,自掘坟墓,我只不过适逢其会,顺水推舟,看来也是天助王爷成事啊。”

    五皇子乐见其成,见华澜庭不肯细讲,也不多问,招呼华澜庭落座。

    华澜庭有意岔开话题,问道:“看王爷情绪甚佳,想必其他行动也进展顺利吧?”

    泓史说道:“还好还好,有夏梓帮着谋划,我和手下分头动作,软硬兼施,恩威并济,暗中拉拢了不少支持者。”

    “只有这些人大多是墙头草,将来摇旗呐喊、敲敲边鼓还行,指望他们挑头,他们既不敢也没那个份量。关键问题还要靠咱们自己解决。另外,目前也还不到让他们出力的时候。”

    “噢,那王爷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泓史放低声音说:“三块拌脚石,恩公已经帮我搬倒一块,剩下的自然是针对老大和老三了。”

    华澜庭皱皱眉头:“八皇子是出局没戏了,但大皇子接替,恒朝和文斓联合之势还是会进行下去。”

    泓史眼珠转了几转说:“只要本王以后得势,说好的合作也不会做数的。不过既然恩公帮了我这么多,恩公所想就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搅黄了谈判的。”

    华澜庭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来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也不亏欠什么,那次的事自己也是情势所逼、被动自保,两女又都是敌国之人,可一想到要对付赵灵雨和黛螺思,他就头大,泓史肯接过去最好。

    于是又问道:“王爷今天约我过来所为何事?王爷想好怎么做掉大皇子和三皇子了?”

    泓史说:“我自己的事,总不能全都仰仗恩公出手。关于大皇子,我心中已有一些计较。”

    “愿闻其详。”

    泓史沉思一下,缓缓坐直身子,眼望水面,说道:“非是要瞒着恩公,实是本王还在斟酌完善之中,务求一击必中,而且还要将破坏两国联合之事算进去,但此计的执行者可以先说下。”

    “恩公抓了那个松下要骑后,倭寇方面日前任命夏梓为代理负责人,临时统管所有境内武士,所以我要尽快利用这点。”

    “倭寇凶残,死不足惜,但武士,特别是其中的忍者,很多手段和技能还是非常厉害的,他们的价值本王要用足榨干。”

    华澜庭点头表示同意,看着泓史玩味地说:“初见王爷时,王爷英华内敛但有煞气外露,那是军中将帅之气。”

    “但适才王爷面水筹谋之态,已隐隐然带出了王霸之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是心态转的快还是原来藏的深啊?”

    泓史失笑:“恩公调侃本王了。”

    “别老恩公恩公的了,我听得别扭,你我相称更近便。”

    “好吧,其实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本厌恶官场宫中争斗倾轧,只想做个驰骋疆场的马上王爷,被你一激,现在倒是发现兵法韬略一样适用于权利之争,我既不陌生,更开始乐此不疲了。”

    “可话说回来,一旦登上大统,称孤道寡,还担着责任,哪有闲散王爷逍遥快活。”

    华澜庭撇撇嘴:“少来这套。你生在帝王之家,不致力于装傻卖萌,偏生还会打仗。你若不争,不论谁上位都不会放心,架空闲置就不用想了,圈禁流放都算轻的。”

    “慈不掌兵的道理你懂得。称孤道寡,那是因为帝王心术,不但对自己要狠,对自己之外的所有人更要无情,稍一懈怠低头,皇冠就可能会掉。”

    泓史沉默,目光闪了几闪,没有接话,转而言道:“跑题了,咱们还是说正事。”

    “大皇子我可以搞定,但老三文武双全,又深得不少权臣器重。本来时间足够的话,我不介意慢慢磨死他,但眼下里时不我待……”

    华澜庭会意,随口说:“这个好办。大多数的正常情况下,我不是一个飞贼和杀手,所以我说过给我创造个接触的机会。”

    泓史说:“正好马上有一场皇子手下之间的内部武会。我朝一向重文轻武,年前父皇要求大家招贤纳士,广泛收罗各地武学高手,并组织了定期的比武,以倡导尚武之风。”

    “两天后的这场轮到老三坐东主持,你只要进入前三甲,就可以趁老三颁发彩头的机会下手。”

    两日后,武会如期在城内一座小校军场内举行,九位皇子除老八外悉数到场,连刚接手谈判的大皇子都来了,说是恒王朝长公主赵灵雨听说后兴之所至,要求过来观摩。

    华澜庭知道后被唬了一跳,得亏他戴着面具,不然不期而遇撞个正着就麻烦了。

    赵灵雨是便装出席,黛螺思则易了容,遮掩了明显的胡女特征,扮作女官随行。

    大皇子兴致颇高,主持的三皇子泓夜反而沉着个脸,虽然老八出局,但顶替的人却是泓间而不是他,其中含义耐人寻味,也难怪他不爽。

    比武场上,华澜庭收敛了修为,不出意外地拿到了第三名。

    颁发彩头时出了点儿状况,不是泓夜,临时改由贵客赵灵雨出面,让华澜庭在领取时既紧张又兴奋,感到一双美目明眸在自己身上转了几转,他低着头,不敢去看赵灵雨那张清艳动人的脸。

    好在华澜庭急中坐智,看到几位皇子都在并排的太师椅上坐着,他借故上前和泓史耳语几句,手下发力借物传功,以椅为媒,霜枫落晖阁的隔山打牛牛不死、青出于蓝胜于蓝神功神不知鬼不觉地作用到了隔着两座的泓夜身上。

    接下来数日,泓间和赵灵雨完成了会谈。在正式签约的前一晚,老皇帝在行宫设宴款待赵灵雨一行。

    当晚,行宫内外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宴会大殿外面遍布御林军侍卫。

    殿内人数倒反而不多,因为名义上是密访,只数位皇子和涉事重臣参加,除护卫老皇帝的三十名禁军高手外,每人随从只有五人。

    席间,老皇帝面带病容,笑的颇为勉强。身体欠佳、精力不济是一回事,近些天里,先是他喜爱的八皇子泓图出事,来之前又听说老三泓夜得了急病,全身皮肤泛蓝呼吸困难,连换多名御医都是束手无策,这又加具了老皇帝焦燥烦闷的情绪。

    老皇帝此刻正朝着赵灵雨的方向发呆,想着早点儿结束好回宫休息,忽然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看见恒王朝使团后面的柱子上悄无声息滑下来多名蒙面黑衣人,闪电般扑出!

    “有刺客!护驾!”

    禁军首领也已发现不对,大声呼喝,侍卫们纷纷抽出佩刀,把老皇帝团团围在当中。

    黑衣刺客有十多人,落地后并没杀向老皇帝,而是手持弯刀凶狠地冲向赵灵雨一行。

    禁军首领表现镇定,继续喝道:“守住皇上,快去叫外面御林军进殿护驾!”

    殿外御林军已闻声察觉异常,数队人马就要抢进来,却发现殿门已被从内拴住,正合力撞击大门。

    赵灵雨这里算上她有十人,黛螺思紧紧护住她,其他八人已和刺客接战。

    刺客悍勇,人人手持一长一短两把弯刀,全是舍命的打法,片刻间双方各有数人伤亡倒地。

    老皇帝在禁军拱卫中向后门退去,泓史已抢了一柄长刀过来护驾。

    看到赵灵雨这里形势危急,老皇帝不想恒王朝特使在他面前出事,急忙命令道:“快,快派人过去救援。”

    禁军首领见御林军还没冲进来,他职责在身,哪敢完全从命,只随手点派五人去支援。

    果不其然,五名禁军刚加入战团,他们这边的地面下和廊柱上突然就又冒出了至少二十多名蒙面刺客,而且殿内浓烟四起,不知名的暗器乱飞,所有禁军使出浑身解数舍生忘死挡在老皇帝四周,边打边退。

    这时御林军终于破门冲了进来,全部直奔老皇帝身边救驾,场面混乱不堪。

    侍卫英勇,刺客们更是不顾生死地攻击,受伤也不后退,每人都能拖住两三名侍卫,往往是最后同归于尽。

    双之不断有人倒地,就在局面开始变的对文斓一方有利的时候,一片嘈杂的厮杀声中,没人注意到躲在一角的大皇子泓间几人周围,突然就多出了十多个身着御林军服色的人。

    他们骤然发难,呼拉一下乱刀围攻过来,个个前赴后继,根本就不防御自身,在付出八人死亡的代价后,三把弯刀同时刺入泓间身上,透体而出。

    这一段时间里,自八皇子泓图开始,三皇子泓夜、大皇子泓间,接二连三地出事!

第94章 中平惊变

    华澜庭由于要恢复伤势,脚程比平时要慢了一些。

    走到半路,他听到风声,风传庆云帝已经下旨,不日将着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会审举国关注的清远侯叛国谋逆一案。

    知道了这个消息,华澜庭并没有着急加快行程。这种大案审起来往往旷日持久,等自己到了京城,不管是暗中探访还是下手营救,只要和清远侯见了面,自可弄清楚其中原委。

    他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里里外外透着蹊跷,迷雾重重,倒底清远侯是真的有反意,还是另有隐情,首先就是要揭开真相。

    华澜庭心里暂时没有特别鲜明的预设立场。

    他本是局外之人,无论是清远侯,还是尘王朝或其他势力,对他而言都是一场历练,一场里面涉及了家国关系、亲情理法、王朝争端等元素的游戏。

    对他来说,凡事总有是非对错,而判定标准因人而异、因时不同。

    现在是信息不对称,他还难下判断,一旦清晰,无非是凭本心行事,是以情义亲疏为先,还是以普世理法为重,权衡之下,总能定下个章程。

    他之前的行为和筹划是按照自己的性格和直觉,力求一个“亲人”人身平安、维持事态平稳现状的局面。

    至于以后,他打的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随机应变的主意。

    又走了将近两天的时间,眼看就快接近中平城郊了,华澜庭却听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把一向平稳的他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剧情设定反转的也太突兀激烈了,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这是要变天的节奏啊!

    因为不同人所传的版本都不太一样,华澜庭立即加速前行,越抵近京郊,传闻流言越复杂细碎多样。

    直到郊县,恐慌气氛已经非常浓郁,不少人甚至开始整装外逃了。华澜庭打听了一圈,渐渐梳理出了几条核心内容和事件脉络。

    第一条,半夜抓捕。

    就在三司正式会审清远侯的前一天傍晚,官场和民间本都在等着看第二天的好戏。

    酉时三刻,九门提督府突然宣布全城戒严,九座外城门许进不许出,而城内和城外驻军各营往来调动,人们开始以为是防止次日会审时可能发生的骚乱,虽然觉得小题大做,但都没有太过在意。

    后来,气氛开始不太对头,不但老百姓被禁止出门,京师各处府衙重地的守卫也皆被军队接管。

    敏感的人此时已嗅出异常,少数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得知城外神机营、神策营开拨进城,携手京城守备卫队正大肆在城中很多官员府邸搜捕抓人。

    这时是个人都知道事情不正常了,街面上到处是快速行进的军士,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一时间中平城里阴云密布、风声鹤唳,吃瓜群众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时城里表面上的秩序还算平静有序,只涉事抓人的地方有争吵哭闹。

    暗地里,京城大小官员已是炸了锅乱了套,有小三分之一的官员都被锁拿入狱,几处狱房人满为患,大家甚至不知道所犯何事,余者人人自危,相互打探一番无果后,很快就被勒令回家待命,之后居所之外和街面上都被兵丁封锁,严禁出门。

    这是上半夜的情况,而下半夜里天降春雨,淅淅沥沥,非但天上风云突变,城里情势更是陡然急转直下。

    判乱发生了。

    第二条,凌晨叛乱。

    后半夜,本来没有受到波及的官员和大部分百姓都已在惊疑中睡下,却被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惊醒。

    随后绝大部分官员家中都进驻了士兵,官员和家眷被集中到一起不准擅自行动,全城更是实行宵禁。

    这时部分地方终于出现了反抗,厮杀声时有所闻,尤其是皇宫所在方向有火光冲起,呐喊声越来越大。

    地面上雨水流过,其中夹杂着红色血迹,空气中有血腥气迷漫,细雨浇之不息。

    再往后,中平城内各处都出现了不同规模的打斗,夜色中分不清阵营的士兵在雨中拼杀,发觉情况不对的一些官员与大户的家丁护卫也开始和看守军兵冲突火并起来。

    尘王朝都城中平惊变大乱。

    这次事件,后世史称“红尘之变”。

    第三条,事实真相。

    华澜庭得到消息时,事变已过去了一天多,经过时间的发酵,加上总有人逃了出来,另外就是不同势力通过各种渠道或主动有心或经过分析加工后的传播扩散,叛乱的内情已被部分揭开。

    是的,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主角非是别人,正是清远侯岳业!

    事实真相就是,庆云帝为夺回大权整肃朝纲,与清远侯岳业定下苦肉计,假意发现清远侯叛国罪证将他和党羽拿下,通过拖延时间让各方势力暗中角逐,诱使忠于和心向后党、与庆云帝一方离心或骑墙两面倒的官员浮出水面,计划收网时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再以简拔出来的亲帝党官员和清白士子替换,从而达到清洗后党、巩固皇权的目的,以一时的朝野震荡,换来庆云帝大权独揽、国家长治久安的局面。

    此计本已接近成功,真身在外的清远侯在前半夜如约收网,其手中经多年培植掌握的神机营、神策营数千官兵突然进城,联合负责京城防卫的九门提督府卫戍人马按名单抓人,后党一系不察之下大多落网。

    然而,清远侯居心叵测,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之前所为竟然是虚与委蛇!

    至下半夜,就在庆云帝坐镇皇宫,在紧张中静等捷报的时候,清远侯骤然发难,指挥手下神机、神策两营攻打皇宫,而庆云帝直掌的天庆卫和天云卫中也有半数倒戈相向,参与了反叛,若非两卫其他人马和禁军殊死救驾,庆云帝早已被擒。

    既便如此,忠于庆云帝的护卫们寡不敌众、死伤惨重,皇城内血流成河,人数越来越少,形势岌岌可危。

    这时,一队人马及时赶到,从外杀入,数量虽不过千,但人人身手高强,武艺精湛,并且经过训练配合默契,这才救下庆云帝,但最后也只能堪堪困守皇宫内城,外面四周已被叛军占据。

    这批武林人士是皇叔东清王暗中培养训练的皇家秘密力量天都卫。

    一直以来,外界只知道庆云帝和其弟,也就是后党领袖西泰王不和,而先帝庶出的北晏王和皇叔东清王为保全自身,一经商一好武,都不问政事,非庆云帝一系,加上南安郡王长期戌边保持中立,所以世人多以为庆云帝势力单薄,形同傀儡,只近些年才有了些收权之举。

    实际上,北晏王和庆云帝自幼在宫学中交好,后在庆云帝登基后才表面上疏远。在庆云帝暗中支持下,北晏王专于经营其商业网络,其实是负责京城之外和对他国情报系统的打造。

    而皇叔东清王好武和常年云游在外不假,但他秉持正统的嫡子继位的理念,心向虽势孤但身为先帝长子的庆云帝,看不惯争位失利但为太后和皇后喜爱、嚣张跋扈的西泰王。

    先帝驾崩后,由于多方掣肘,有后族支持的西泰王最终没能如愿登顶,但在朝中权势日渐坐大。

    东清王为防意外,在和庆云帝商量后,利用自己在武林中的影响,一手秘密建立了天都卫,终于歪打正着,在这次清远侯叛乱中发挥了作用,也算是庆云帝命不该绝。

    此刻,庆云帝坐在日常起居的养心殿东暖阁卧榻之上,神情落寞,脸色灰败,六神无主,惊吓是一方面,被他宠信视作心腹依仗,并委以重任的岳业之反,对他的打击太巨大了。

    眼望着门上悬挂的“勤政亲贤”匾额,庆云帝目光呆滞,无力地问坐在一侧的东清王:“皇叔,情况怎么样?朕,该怎么办?”

    东清王眉头深锁,说道:“圣上要打起精神啊,您是主心骨,这副模样,叫大家如何能有信心合力摆脱困境?”

    庆云帝看着东清王:“生机出路在哪儿?狼子野心的岳业,枉朕如此信任于他,托以大事,贼子乱臣,他这是为了什么?”

    东清王说:“叛军势大,中平内外应该都被其掌控了,虽打退几波进攻,但岳业肯定还会调集兵力猛攻,宫中力量和补给支撑不了太久。”

    “为今之计,只能是夜里臣率天都卫保护圣上全力突围出城,能带上的也就几位在宫里的年幼皇子,其他人可能就顾不上了。”

    庆云帝苦笑,茫然道:“冲的出去吗?出去了又去到哪里?”

    东清王沉声道:“以臣之能,再找上几名死士假扮圣上,分散叛军注意力,护您周全应无问题。”

    “岳业其意不明,按说以京师这些兵力,并不足以让他自立称王,不论以后哪路勤王大军杀到,都能碾压叛乱。”

    “所以臣以为,岳业必与朝内其他人或周边之国有所勾结,内外合谋颠覆我朝。”

    “应该不是西泰王,我来的时候西泰王府方向也是一片混乱,攻击皇宫的队伍中也没有后党和神锋营的人。”

    “如果属实,西泰王或者被抓,或者逃脱后会去往西峪关,这一路虽是血脉国戚,但只要西泰王还在,咱们却是指不上,不能冒这个险。”

    “平南大营是岳业的根据地,他父子同心,南方肯定是失陷了,也许岳业打的就是在南方称王割据,做一方霸主的主意。”

    “北方的佟国公当无问题,可以投奔,唯一担心的就是恒王朝定会趁机南侵,如果岳业与之暗通款曲。到时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东边的南安郡王一向明哲保身,但臣相信他忠于圣上和我朝。臣以为圣上应当取道向东,以东域之地和十数万大军为依托,联手北方佟国公,逐步镇压叛军、收复失地。”

    “民心舆论会站在我方,各地州城府县也不会全都归服叛臣,尽管难免四面风烟,但圣上还年轻,经此挫折,假以时日,必能再度中兴我大尘王朝。”

    听了这番话,庆云帝心里好过了一些,振作起精神,想想又问道:“唉,后事再说,只怕岳贼也能想到这些,即便杀出皇宫周边也会重兵围追堵截。”

    东清王笑笑:“圣上有所不知,臣下一身修为已化境,要不是急于救驾刚才显露了功夫,岳贼当有防范,加上臣一人分身无术,不得不时刻守在圣上身边以策万全,臣完全可以只身刺杀岳业,说不定到时叛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此危局自解。可惜啊。”

    “不过如果事不可为,只保圣上一人逃出生天,这个把握臣还是有的。所以,圣上大可放宽心,臣可以少得道几年,也要护圣上光复我周氏天下。”

    “我已令麾下多名高手突围出城,一是向外公布岳业造反谋逆的真相,二是向各个驻军重镇,特别是佟国公和南安郡王告急,请他们立即发兵勤王。”

    “圣上且休息养神,待臣下去安排夜间突围之事。”

    两叔侄这里计议逃生,叛军总部,清远侯府里,清远侯岳业也正在沉思。

    一夜动乱之后,都城里渐渐恢复平静,叛军已控制了除皇宫内城外的所有区域,零星抵抗不足为惧,但岳业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经营图谋了数十年,虽然事情进展总体上按计划和步骤实现,但控制中平只是第一步,而且还是有所纰漏和出了意外,这让他感到不安,心中阴影浮现,挥之不去。

第95章 都不知情

    岳业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喝了口面前已凉的酽茶,抬头望向皇宫方向,似乎想透过屋顶重檐,看到那位九五至尊。

    庆云帝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一如自己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一样。

    别的地方都在次要,集中了优势兵力,却没拿下皇宫捉住庆云帝,这个意外让岳业大为光火。

    就象好好的一幅水墨山水,最后也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手抖笔滑了,留下一团淋漓又刺眼的墨迹,一处败笔可是会导致整个创作失败的啊。

    再涂,只会越越黑。

    庆云帝的这一手藏的有够深。还有东清王,出现的真是及时,不但展现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还带来了一支战力强悍的队伍。

    这叔侄俩的关系似远实近,看来庆云帝并不完全信任自己,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至亲靠的住啊。

    自己需要尽快和嘉儿说明情况,景儿也要从速找到,辛劳筹划大半生,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两个儿子。

    至于庆云帝,哼哼,困兽犹斗罢了。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有暗手准备,我就没有后手应急吗?

    等从平南大营秘调的五千精兵全部到位,这些攻城战和野战俱强的虎狼之师,可比很少实战的神机神策两营强多了,用不了几个冲锋就能攻克皇城。

    但这里却又出了纰漏。

    五千人本该已在京郊集结待命,但由于受南方多年未遇的罕见雨雪天气影响,目前只有几队数百人按时抵达,使他不得不只能依靠京师军力发动兵变,这才让庆云帝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想到这里,岳业拿起桌上一份军报又看了一遍。这份军报是平南大营八百里加急于叛乱当天送到兵部的,被他命人压下,没有上报朝堂。

    这是一份报捷军报,说的是北晏王在靖王朝的密谍获得了对方军队重要调动情报,平南大营以雨雪天气为掩护,大军尽出,奇袭成功,大破敌兵,斩敌无数,靖王朝元气大伤,未来几年都难以复元,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之大捷。

    这是个好消息。平南大营暗中仍是岳嘉掌控,这必是他的手笔,有子武勇至此,岳业老怀甚慰。

    而且南方大本营稳固,他在此次叛乱中更加进退自如,将来以之为根据地,自己父子今后发展的想象空间就很可观了。

    接下来,岳业又把当前局势仔细捋了一遍。

    叛乱中,西泰王完全没有救驾的意思,而是在判明情况后,召集亲信,意图杀出城,去会合其嫡系神锋营。

    在岳业的授意下,叛军故意放走了西泰王,随后西泰王带领神锋营奔西峪关逃去。

    岳业认为留下西泰王得不偿失,没了西泰王的西峪关大军很可能倒向庆云帝,而有了西泰王,他必定会拥兵自重,甚至自立称帝。

    不管怎样,有匈奴在旁牵制,西泰王自顾不暇,自然无力干涉中原之局,等局面稳定,再腾出手来对付西泰王不迟。

    不提岳业继续如何布署,且再说回华澜庭。

    他在了解情况后,心里既惊诧又充满迷惑,一时踌躇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名义上的老爹行事好不飘忽,被冠以叛国通敌的罪名之后,就在人们还将信将疑为之争论,不少人希望他能洗白冤屈的时候,他竟然以这样的实际行动为自己“正名”。

    姜还是老的辣。

    开是非对错先不说,清远侯在这个前面打击后党、后面兵变谋逆的过程中运用了苦肉计、打草惊蛇、将计就计、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笑里藏刀、混水摸鱼、假道伐虢、假痴不癫等计谋,把三十六计演绎的出神入化纯熟无比,把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果然不亏是兵法大家。

    真让华澜庭油然生出“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也要欺骗生活”的感叹。

    自己明显只是棋局中棋盘上一个被忽略不计无足轻重的棋子,偏生又不能置身事外,而实际上又实力被低估,还自以为是地在暗中做了不少或许真能左右局势的动作。

    现在从清远侯开始,各方都在或主动或被迫地翻开牌面了,不到最后一张,结果还不好说。

    问题是自己如何选择,是弃牌?跟牌?揭牌?还是偷偷换牌?亦或乱牌面?

    日光西斜,站在中平城外一处秃山矮坡的灌木丛中,远远望着上面有兵丁来往巡逻、刀枪反光刺眼的巍峨城墙,华澜庭陷入沉思。

    想了半天,华澜庭想明白一点,既然自己被裹挟其中,不管怎么做,最好能在梭哈之前先尽量摸清所有参与者的底牌,这样既便不胜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的优势在于只耍自己不揭开,就没人能知道自己的底牌。

    白天太明显,还是等晚上偷入城中,起码先见见岳业,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总得有几句实话吧。

    等夕阳降下最后一抹余晖,夜幕开启,华澜庭正要起身入城,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低微但整齐急促的脚步声。好奇之下,华澜庭轻轻移过去察看。

    举目观瞧,夜色中一队队黑影正在快速动作,很快一个个帐篷被搭建起来,形成了一座简易的营盘。说是简易,看样子怕不是也容纳有几千人。

    华澜庭心中升起问号,这是哪方面的军队,是从城外开来的,是附近府县的勤王之师?还是岳业布署的外围守军?营中并没有升起主将旗号,华澜庭决定先去探察一下。

    军中守卫十分严密,但这难不住华澜庭,沿着帐篷和各种防守障碍物,匿形潜踪几个起落,他就来到了中军大帐左近。

    挑了一个位置藏身,华澜庭在晦暗的月色下,向偶有人员出入的帐门张望过去,借着门帘掀开的一瞬,他看见桌案后端坐一人。

    此人华澜庭虽没真正见过,但他不但一眼认出,而且还应该并且必须熟识。这员军将非是旁人,正是清远侯岳业长子,他的大哥岳嘉!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邂逅。

    岳嘉不是应该远在平南大营吗?为什么出现在京城之外扎营?难道是他父子联手一里一外、一明一暗,以保叛乱成功?不错了,一定是这样。

    这两个自己在这个世界里本应最为至亲至近之人,印象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忠君爱国、强军佑民为家训的一家,如今转眼间父兄就变成了面目狰狞、谋反叛国的白脸奸佞之辈。

    艾玛,这场历练游戏的设定真心不赖呢。这是考验自己吗?是同流合污、沆瀣一气,三人成虎效仿司马懿父子篡汉灭魏开新篇?还是大义灭亲、划清界限,单枪匹马力挽狂澜于即倒青史留名照汗青?

    有点意思哈。

    华澜庭在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脑补画面,这时帐帘落下,他下意识闭眼以灵识扫了过去。

    这个距离上,以他之能,帐中情况可以说是历历在目,犹如亲见。

    只见岳嘉微蹙眉头,站起身来,左右踱步,唉声叹气,似有心事难以委决,尔后手抚平放在桌面上佩剑剑鞘,嘴里自言自语道:

    “父亲啊父亲,您这倒底是何意?我本在大捷后担心您的安危,决定私自回京,想着助您一臂之力,没成想竟听到这样的消息,见到如此局面。”

    “是有人勾陷还是为人胁迫?我不相信光明磊落的您会做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大逆不道的忤逆之事。”

    “我岳家忍辱负重一时,不能背负这样的骂名,让我找出泼脏水的小人,必杀之!”

    “嗯?”华澜庭微咦,不对啊?听岳嘉之意,他并不知情,其中果有隐情。

    听其语气,不似作伪。华澜庭也不相信岳嘉能察觉他的存在,故意说出这番言辞来。

    不用再猜疑了,总是要见面,当面鼓对面锣说清楚最好。

    华澜庭闪身,挑帘而入。

    门口左右卫士只觉眼睛一花,一阵轻风拂过。

    帐里传出来岳嘉的喝问:“什么人?”

    两人连忙就要闯进帐中,却发现推不动帐门。

    大帐之内,华澜庭定了定心神后,叫出了“大哥”两个字。

    岳嘉看清不速之客的面容,脸上表情先喜后惊,脱口叫道:“岳小景,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从城里来?”

    华澜庭直接无视了岳小景这个亲热称呼,记忆中岳嘉一直热衷于给岳景起各种绰号,他指了指门外说:“大哥,说来话长,容我坐下细说。”

    岳嘉会意,冲外喊道:“你们两只不用进来,我没事,在门口守着,非要事不准打扰我。”

    岳嘉先是过来一把抱住华澜庭,随即松手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华澜庭几眼:“小景子,两年多没见,个儿没见长啊?倒是壮了不少,哥还以为你这段日子受苦了呢?”

    华澜庭作苦笑状:“你和父亲倒是洒脱滋润,什么事儿都瞒着我,这些日子我虽有奇遇,可也没少奔波受罪。”

    听到父亲两个字,岳嘉脸色一变,拉过华澜庭直接席地而坐,盯视着他说:“其他的先不说,我且问你,你是从城里来的还是……”

    华澜庭也正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刚赶到,听到传言后,我想混进去查清真相,正好碰到你在这里扎营,开始我也还以为大哥你……”

    岳嘉注视华澜庭半晌,长长出了口气:“我相信小弟你不知情,我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我总觉得父亲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你想,果真如此,他老人家怎么会连我都瞒过?”

    华澜庭同样注视岳嘉半晌,最后也长嘘一口气,从直觉感应、神情做派和心跳呼吸等几方面综合判断,他确定岳嘉没有撒谎,他对叛乱之事同样在事发之前毫不知情。

    这样的话,事情就变的愈发的扑朔迷离有意思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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